凌遥睡到中午才起。
家里给学校请了假。
沈沛文一早打过两个电话,她没接到,起来后马上给他回消息,只说家里有事,没说生病,她实在不想再喝沈家的药膳汤了。
洗漱完下楼,看到客厅里正和惠姨研究食谱的医生,医生看到她,和她打招呼。
惠姨解释,医生最近会留在老宅。
趁惠姨离开,凌遥小声问医生,是不是有人威胁了她。
私人医生虽然能随叫随到,但不用像管家和佣人住在主顾家里。
主顾不需要时他们可以正常处理其他工作。
医生明白凌遥这句话的意思,她朝凌遥笑得温和,“周总人很好。”
凌遥才不会认为周淮川人好,对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来说,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大方,钱给够了可不是很好么。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问,“昨晚吃完药后醒过几回?”
“醒过两回。”
药效没那么快,睡不安稳很正常。
“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医生提醒凌遥,“我听说两天后你要参加学校的演出,准备了那么久,可别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
“谢谢,我会的。”
凌遥猜应该是惠姨告诉医生自己参加校庆演出的事。
在家休息了两天,凌遥回到了学校。
当天是G大校庆,全校停课。
校园里很热闹,从早到晚举办了很多活动。
唯有这一天,百年名校允许校外人员进入,参观共庆。
校庆盛典从下午开始。
凌遥和系里同学在后台做准备,他们的节目排在下一个。
有同学偷偷往台下
看了眼,忍不住惊叹说:“今天来的人可真多。”
“那当然,今天可是百年校庆,观众席的第一第二排坐着很多荣誉校友。”
“还有学校的资助方,”有人说,“我之前看见那些校董们站成一排,亲自在校门口相迎。”
“我也看见了,走在校董主席旁边那个,又高又帅,是我见过穿西装最顶的,简直了!”
“收收口水,还有表情,”旁边的同学提醒道,“我们马上要演国破家亡下为国捐躯的有志青年了,可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为了美色随时准备叛国。”
同学指了指始终默不作声的凌遥,“你看Celia,人家早就进入演出状态了。”
凌遥除去将要上台的紧张忐忑,似乎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只不过她并非已经进入了演出情绪中,而是在想,刚才那位同学口中,校董陪着的很帅的人会是周淮川吗?
凌遥曾经警告过周淮川,不许他来学校。
虽然自从凌遥考上这所学校后,他以个人名义给学校捐赠了很多钱,学校正在建造中的新多媒体中心就是周淮川的手笔。
他也收到了G大的校庆邀请函,还是校董会主席亲笔手书的。
其实凌遥他们的节目准备充分,所有演职人员都很努力,彩排效果很棒,除了自己那些台词过分热血有点小小的中二之外……
反正就是她不好意思了,演给别人看没什么,可她就是觉得被周淮川看见,自己会因为紧张害羞,到时候影响了演出。
周淮川没说定来还是不来,他只说她穿那件民国时期的学生服很好看,问她演出结束后是否可以向学校申请自己保留。
凌遥当即拆穿了他,他才不是要保留漂亮的演出服,他只是在意她穿过的衣服继续留在学校,在下一次的演出中穿在别人身上。
不止是演出服,他们在外面旅游,周淮川不准她用酒店的东西,他会为她准备好她专用的睡袍拖鞋洗漱用品,床上的用品也是全新的,离开时连带着这些物品一起带走。
他甚至不愿意把它们丢弃在那里,即使销毁,也要在他亲自监督下。
还小时她不懂,后来慢慢长大,从朋友同学处得知,就算再有钱的家庭也不会这么做。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太麻烦了。
这件事凌遥和周淮川聊过,她说自己没有洁癖,只要清洗消毒完全,她不介意酒店的被单床罩重复使用。
主要是她不想搞特殊,让她的名字成为各大酒店需要特别关注的“名单客户”。
周淮川表面哄她说“我会注意”,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只是不再当着她的面,等她离开再叫人去收拾。
这种有些变态的行为更多地出现在精神洁癖的人身上,凌遥不知道周淮川算不算精神洁癖,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洁癖”只针对她,每次他只要求带走属于她的东西,他自己的反而毫不在乎。
就好像她和她的一切,都只能为他所有。
凌遥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可惊吓之余,凌遥隐约觉得,在与周淮川的相处中,自己好像一直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事……
“经管系准备好了吗!要上场了!”
凌遥的思考被打断,工作人员在催促他们准备上场。
凌遥只能把摸不着头脑的想法放下。
她整理了下演出服和头发,深吸一口气,跟着大家一起上台。
他来就来吧,顶多当他不存在。
演出很成功,没有辜负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付出。
在台上时,凌遥偷偷往台下看了眼,校董旁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演出结束,在后台平复完激动的心情,大家拿着东西陆续离开后台。
凌遥没有马上走,她又在后台等了一会儿,并在下个节目开始,领导致词时偷偷往观众席里扫了眼。
校董身边的位置依然没有人。
凌遥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有位认识她的学姐和她打招呼,学姐看着凌遥说:“嗨,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演出我看了,很棒。”
凌遥和学姐道完谢,离开了后台。
从后台出来穿过一条走廊就是礼堂的后门。
工作人员,演出人员,走廊里来来去去很多人。
凌遥不时听到经过自己身边的人说后门口有个巨巨巨帅的帅哥,捧着一大束花在等人。
还有人说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要是有这么高颜值的人,早就人尽皆知了,不仅是人尽皆知,是人尽疯狂。
几乎每个从后门口进来的人都在谈论这位高颜值大帅哥。
凌遥原本没什么兴趣,也被调起了胃口。
她往外走的脚步不断加快,心里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凌遥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众人嘴里的大帅比。
对方穿得很正式,深灰色三件式西装,暗红色领结,手里捧着一大束粉蓝色绣球。
身姿挺拔地站着,面对投射到自己身边的各式目光和窃窃私语,都报以温和宽容的微笑。
看到凌遥,对方不顾无数的目光注视,径直走向她。
“演出很成功。”
“谢谢,”凌遥接过一大束粉蓝色绣球,忽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失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父亲是G大毕业的,此前收到了校庆邀请,因为临时有事,由我替他出席。”
凌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挑了挑眉问:“哦,所以这花原本是送给谁的?”
沈沛文无奈地笑起来。
还能送给谁?
他这么说,只是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
凌遥觉得沈沛文是那种做的比说的多的人,将满腔情谊压在心中,只让你感受到他如沐春风的体贴和温柔。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
因为人多,学校暂时封闭了几条行车的主干道,所有外来车辆只能停在指定停车场,再步行前往各个地方。
凌遥不打算参加系里组织的庆功会,演出结束后就打算离开。
感冒和前天晚上的腹痛,让她的精神不太好,表演又耗费了太多精力,她现在只想回家休息。
据凌遥所知,沈沛文他们这些被校方邀请的嘉宾会在校庆典礼结束后,再一起参加酒会。
“家里司机就在停车场,”凌遥说,“不用担心我,你可以去做其他事。”
沈沛文理所当然地说:“我没有其他事需要去做。”
潜台词就是他今天来到G大,与学校各级领导寒暄客套,绅士慷慨地答应给学校追加捐赠款,坐在观众席观看无聊的校庆演出,都只是为了在礼堂后门口,亲手将花送给她。
“演出很成功”这句话,应该翻译为:两天没见了,我很想你。
沈沛文总能在细枝末节之中让人感动。
被这样的人喜欢,继而成为恋人,应该是大部分女生所梦想的。
凌遥身上穿的还是演出服,民国学生装,一头微卷的长发弄成长直发,头上戴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白色发箍。
早上打理的头发,抵不过基因的强大,发尾已经重新变得卷曲。
凌遥手指捏着发尾,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抚平。
沈沛文微微低头,目光依次扫过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颊,修长纤细的脖颈,被头发缠住的粉润的指尖。
他其实并没有看完她们系全部的演出,为了能准时出现在后门口,他提前离场了。
原本从叙利亚空运而来的保加利亚玫瑰,临时让助理换了粉蓝色绣球花束,硕大朝气的绣球花,更配她今天的这一身。
从小在鼎食之家长大,从来都是别人为他花费心思,这还是他
第一次为了谁,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适合捧什么花都要考虑周到。
沈沛文的眼里全是身边的人。
不过值得。
非常、非常值得。
傍晚的校园,金色的落日余晖洒满整个校园。
他们就像普通的校园情侣,不紧不慢地漫步其中。
越往停车场走,路上的人越少。
虽然车道被封,但不时会开过一两辆车,这些能开车直达会场的人,是学校请来的贵宾。
每次有车经过,凌遥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跟随车身。
又有辆车开过,是辆黑色奔驰。
她目光中闪过惊喜,却在车开进,看到车牌时又变得落寞。
这一切都看在了沈沛文眼里。
于是他问:“在等人吗?”
凌遥摇了摇头。
她的神情,看上去不是否认,而是因为心烦意乱不想聊。
“我不明白,”沈沛文一手捧着花,空着的手轻轻摘去飘落在凌遥头发上掉落的凤凰花瓣,“怎么会有人忍心让你等待呢?”
凌遥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沈沛文。
视线从他手上的凤凰花移到他脸上。
不可否认,沈沛文长着张让女生前仆后继的脸,再加上他的学识和家世足以让她们疯狂。
“我之前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凌遥想到一件事,“当时你说暂时保密,那现在……依然保密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保密。”沈沛文难得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他的表情认真,没有一丝玩笑戏谑。
她明显沮丧,眼尾弯下来,复又抬头,认真地看进他眼中,“那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件令你不太愉快的事。”
所以他不愿提及。
“当然不是,”沈沛文将手中的凤凰花夹在她耳后,俯下身,与她视线齐平,他平静的眼眸中有细微的情绪波动。
“我很高兴,不,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喜欢你。”
凌遥深吸一口气,随即睁大了眼睛。
“Stephen,你这句表白太过隆重,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语言确实太过苍白,”沈沛文靠了过来,绣球的香味变得浓郁,他刻意放缓的目光依次扫过她的眼睛,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或许我可以得到点特殊的回应。”
特殊的回应。
她的吻。
第32章 不动心你在遗憾错过了那个吻吗?……
乐意曾说,和喜欢的人亲吻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软软的唇舌,湿滑的口腔,甜甜的味道,但她又忍不住抱怨詹宁楼到最后总会变得很凶,不像亲人,像吃人。
凌遥和祝平安一致认为乐意在秀恩爱。
凌遥今年二十,在快餐式恋情比比皆是的现代社会,no初恋,no初吻,白纸一张。
所以周淮川才会把她看那么紧,生怕她被那些只在乎女生外貌身材,对女性没有任何尊重只想拐上床的坏小子哄骗了去。
凌遥一直觉得周淮川多虑了,她怎么可能那么傻。
从小到大,特别是上了大学,她的身边出现过很多追求者,甚至还有女性追求者。
他们之中不乏特别优秀的人,只要她想,谈恋爱不过是她点个头的事。
她只是没有遇到能真正令自己心动的人而已。
再加上周淮川明里暗里的阻挠,即使有点苗头也全部被掐灭。
沈沛文应该是难得能勾起她想要好好谈一场恋爱的人,她也曾想过,如果周淮川到最后依然无法接受沈沛文,自己这次大概会和他死磕到底。
此时的气氛合适,环境合适,从他们接触到现在的感情基础来看,也很合适。
凌遥没有理由拒绝沈沛文的吻。
沈沛文朝自己俯下身靠近时,凌遥先是看着被两人身体挤压的绣球发愣,然后她的下巴被沈沛文轻轻抬起。
他们四目相对,目光中倒映着彼此。
沈沛文克制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他的眼睫很漂亮,又长又密地缀在勾人的丹凤眼上。
但相比之下,凌遥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周淮川的眼睛,不俗不媚,双眼皮深刻又狭长,透出天生的冷漠疏离,却又控制不住地被牢牢吸引。
他们身后有车驶过。
凌遥没有去看那是辆什么车,自然也没瞧见后排车窗降下,露出车里人的侧脸。
就在车身经过他们身边的那一刻,凌遥偏过了头。
沈沛文的吻落了空。
气氛有刹那的凝滞。
凌遥微微蹙起眉,沈沛文的手捏着她下巴,力道渐重,但很快他就松开了手。
“抱歉,”沈沛文努力调节气氛,“我应该选一个隆重的场合。”
凌遥垂眸,低声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沈沛文把她手指间缠得快要打结的头发拯救出来,他没有放开,而是捏着那簇头发放在嘴边,低头吻了上去。
凌遥满脸通红地看着沈沛文亲吻自己的头发。
“是我太着急了。”沈沛文放开她的头发,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轻声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刚刚开过的黑色奔驰中。
司机从后视镜中偷偷瞄了眼,观察着后座上人的脸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刚才那位好像是小姐,需要等她吗?”
后座上的人没有发话。
司机不敢直接停车,但又怕他反悔,只得降下车速。
最后还是没有停车。
周淮川从G大回到凌海。
偌大的会议室里,所有高层都已到齐,只等他到。
庄严看了眼空着的主位,再次看了眼时间。
晚了半个小时了。
高层们见老总没到,干等着没意思,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不知谁提到沈氏集团,于是便有了船王接班人和自家小公主谈恋爱的八卦。
“事关沈家和凌海,海市和港城哪家媒体敢曝光?手里都捏着约会的照片呢,就等两家确定了才敢往外放。”
“上回还说不知道谁能治得了咱们这位的公主脾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小男友了。”
“那位比我们家这位大吧?”
“年龄大更好,学历家世人品,样样都不差,要是能和沈家联姻,周总也能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嫁还是娶?”
“您这就老思想了,嫁娶无所谓,孩子又不止生一个。”
“对对对。”
庄严不安地看向会议室门口,就怕突然看到周淮川的身影,现在他不是担心会议延迟,而是担心周淮川听到这些人的话。
庄严很想告诉这些高层老总们,想要今天这会顺顺利利地开完,不想看到老板冷着脸说“废物”两个字就都闭嘴吧。
好在最后周淮川出现时,高层们也说累了,坐着喝茶喝咖啡。
凌遥在停车场坐上自家的车,刚才和沈沛文之间发生的事,让她没法泰然地坐他的车。
她需要冷静一下,或者找人倾述。
凌遥直接开车去接乐意。
乐意打开车门,看到凌遥身上穿的,兴奋地问:“变装派对?阿遥你等我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乐意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翻了件鹅黄色的倒大袖袄裙,头发梳成两股麻花,活脱脱的民国少女。
上车后得知凌遥还没想好去哪里,乐意直接替她拿主意,并把地址发给司机。
她们在去的途中,又把收到消息,换上了旗袍的祝平安给接上。
三个小时后,她们到达海市周边的一家温泉酒店。
在车上时,三个人说了一路。
基本是凌遥说,另外两人听。
乐意当然知道沈沛文,上回詹老太君寿宴,跟在詹宁楼身边时见过一面,但她和沈家之间的渊源说来话长……
祝平安不认识沈沛文,也没见过,她听完凌遥对对方的形容和介绍,脑子里很自然地就出现了周淮川的形象。
如果不是知道凌遥说的是谁,祝平安毫不怀疑,她嘴里那个绅士优雅,对她温柔关怀,处处上心的人不就是周淮川么?
到停车场后,话题没再继续。
酒店坐落在山腰,温泉水从山顶的天然池中引到酒店的每一处独栋别墅中。
她们到时,酒店经理和客房部的主管已经
等在了门口。
经理和客房部主管亲自带着去了她们那栋别墅。
一路上没遇上其他住客,祝平安好奇地问:“这里生意不好吗?”
乐意无所谓地说:“来之前让他们清场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住客。”
祝平安一脸不可思议,转头看凌遥,见她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理所当然的样子。
突破祝平安认知的还不只是酒店清场。
吃过晚饭不能马上泡温泉,于是她们下山去了附近的商场。
商场里也没有人。
是的没错,商场也清场了。
所有的店铺都开着,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但除了她们三个没有其他顾客。
在祝平安的无法理解中,乐意只好告诉她,酒店是詹宁楼的,祝平安于是看向凌遥,凌遥点点头,承认商场是周淮川的。
乐意捏了下祝平安的脸,愤恨不甘道:“陈鹤年到底是怎么搞的,大半个澳岛都是陈家的,别说酒店和商场清场,他能把整个岛都清了。你说你和他……怎么连开瓶二十万的酒都心疼。”
祝平安认真地说:“那是陈家的钱,是大哥赚的,不是我的。”
乐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大骂陈鹤年就是个骗无知少女的混蛋。
三个人在商场消食完,又回了山上。
她们从车上下来,祝平安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停车场上,除了她们的车,还停了几辆。
“不是说没其他住客了吗?”祝平安看着那几辆豪车。
“酒店员工的车吧,”夜间山里温度骤降,乐意恨不得现在就泡进舒服的温泉池里,“走吧走吧,他们都准备好了。”
祝平安边被乐意拉着往里走,匆匆回头看了眼。
宾利和劳斯莱斯。
酒店员工的福利待遇这么好吗?
礼宾部早已为她们准备好。
她们住的别墅有私汤,但乐意嫌别墅里面的池子太小,来之前就让酒店把外面的大池子清理干净,重新引干净温暖水下来。
这里的温泉矿物含量丰富,汤水呈乳白色,她们挑了处私密的室外池,汤池四周被茂密的棕榈和龟背竹包围,形成一方小天地。
三个人在池子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会儿。
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了酒水和水果。
期间有工作人员在她们的温泉池边架起了一道竹栅栏,将她们与隔壁汤池的视线隔开。
很快旁边的池子里响起有人入水的声音,听着还不止一个人。
“不是说今天只有我们吗?”祝平安伸长脖子,试图看清栅栏后面。
栅栏有一人高,她们坐在池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对面很安静,除了水声没听见其他声音。
“可能是工作人员在打扫吧。”
祝平安没再好奇。
摆放食物酒水的特制小托盘,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三人又开始聊车里没聊完的话题。
“所以你在遗憾错过了那个吻吗?”乐意问凌遥。
“当然不是,”凌遥没有一丝犹豫地否认,然后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中,低声轻喃,“我遗憾的是,我没有办法接受Stephen。”
沈沛文虽然说下次会找个更合适接吻的场合,但凌遥想象不出,还会有什么时刻比刚才的氛围更好。
所以根本不是氛围的问题。
不是氛围不对,那就只能是人不对。
“不接受就不接受,选择权在你,”乐意直白道,“和他讲清,以后当朋友相处。”
“可是听起来那位沈公子真的很喜欢阿遥你。”祝平安的个性和她的名字一样,没什么棱角,贬义地来说,有点烂好人。
可祝平安的容颜和她的性格完全相反。
她五官明艳,身材火辣,一颦一笑皆是媚态,完全可以用“美丽笨女人”来形容。
“我对他有好感,和他在一起时觉得很舒服很放松,”凌遥恹恹地说,“我以为我喜欢他。”
“或许你是喜欢他,”乐意分析道,“只是还没喜欢到愿意和他肌肤相亲。宝贝,这是你的初恋,你会胆怯退后,游移不定很正常。”
祝平安不大认同乐意的说法,“可真正喜欢的人在身边,怎么可能忍住不和他肌肤相亲呢?”
“是是是,”乐意捏住祝平安的脸颊肉,揶揄道,“哪像我们安安,喜欢谁就狠狠扑上去又亲又摸对吧?”
祝平安满脸通红地否认,“我、我没有。”
“没有啊?”乐意翻旧账,“要不你先把上回脖子上的吻痕解释了吧?”
手感实在太好,乐意忍不住又捏了祝平安好几下,夸她又白又嫩,身材又好。
祝平安被乐意捏得没了脾气,边躲边笑着说:“阿遥才白呢,她的头发也好漂亮,她是SnowWhite,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祝平安你说什么呢,”乐意佯装生气地反驳道,“她怎么可能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啊?她是出自上帝这双手最完美的作品,是神的宝贝。”
“嗯嗯嗯,”祝平安带着点痴痴的神态看着凌遥的侧颜,“刚才从淋浴间出来,看到阿遥时,我和你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其实我一直没想通,周淮川天天看着你,他是怎么忍住不……”
祝平安看了眼乐意,再看向凌遥,她知道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但嘴巴比脑子快一步已经说出口了,“动心的。”
祝平安最后三个字说完,谁也没说话。
万籁俱静。
刚才还不时闹出点动静的隔壁温泉池,突然也安静了下来。
第33章 太亲了神的宝贝在哀伤。
祝平安那些话没过大脑,大家知道她说这些没有恶意,再者凌遥和周淮川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可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关系,不是亲父母亲兄妹,祝平安这些话才更让当事人介怀。
水流哗啦一阵响,祝平安被泼了一脸水,乐意离得近也被波及。
“啊啊啊我眼睛进水了!”
“凌遥你人没了!!!”
乐意和祝平安不断朝凌遥泼水报复。
三个人闹了一阵,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这么一闹,刚才祝平安的话题自然被揭了过去。
乐意和祝平安开了瓶红酒喝,凌遥也想喝,乐意没让。
“头孢就酒疯了吧。”乐意递给凌遥一瓶气泡水。
“我没吃头孢。”
“你不是感冒了吗?没吃药吗?”
凌遥脱口而出:“头孢吃多了有抗药性,感冒这种小病哥哥不让我吃。”
说完乐意没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遥一眼。
祝平安没心没肺地附和:“小时候我妈咪也这么说。”
“你们这些话应该让詹宁楼来听听,”乐意不满道,“假洋鬼子恨不得一听到我咳嗽就灌我药,咳两声就想把我送医院。”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咳嗽。
乐意正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注意力就被祝平安带走了。
“他那是关心你呀,”祝平安羡慕道,“如果换成是我,烧到四十度可能都没人发现,陈家别墅在山顶,外卖员都不愿给我送药。”
祝平安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她跟着小姨生活,后来小姨成为陈家四太,她作为拖油瓶也住进了陈家。
陈家虽然养着她,但她的身份尴尬,她小姨平时在其他三房面前都要伏低做小,也不可能为祝平安争取什么。
乐意凑到祝平安身边,温柔地抱住了她,心疼地拍拍她后背。
“宝贝,你讲的我好难过。以后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送药,照顾你。”
祝平安回抱住乐意,她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惨,她一向是个容易知足的人,能在陈家这样的人家长大,已是让人很羡慕的了。
在乐意和祝平安姐妹
情深时,凌遥喝了口气泡水,觉得没滋没味地,于是把杯子放回去,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你和周总……最近见过面吗?”
祝平安在得知凌遥“独立”后,感到十分震惊,自己尚且做不到脱离陈家,更何况是从十岁起就没离开过周淮川的凌遥。
凌遥喝了口酒,烦闷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想他吗?”祝平安将心比心,“我小时候,妈咪爹地出差,哪怕只是一晚上见不到都会很想他们。”
想周淮川吗?
凌遥不知道,她目光无神地注视着杯中的红色液体,轻声说:“他不是我爹地。”
凌遥曾求着周淮川当自己爹地,但当别人真把他们当做父女看待,她又莫名地抵触这种来自外界的亲缘认同。
“可在感情上,你们应该情同父女吧?”相比于乐意对周淮川的“敬畏”,祝平安对他的印象就很好。
她第一次见到周淮川是在凌遥十八岁的生日宴上,周淮川为她包下整个WynnPalace,为她请来所有的同学朋友庆祝。
客房、餐厅、奢侈品店,甚至是赌场,她们在WynnPalace的任何地方畅通无阻。
那天大家都玩得很疯很high。
凌遥最后喝醉了。
周淮川亲自来接人时,凌遥在舞池里跳得正欢,脚上的鞋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周淮川从舞池一路把人抱到卡座的沙发上,他先是蹲下身,抬起她的脚查看有没有受伤,嫌弃别人递过来的纸巾不干净,直接解下领带替她擦脚底。
凌遥喝醉后特别粘人,对着周淮川的脸一顿胡乱搓揉捏。弄,周淮川任她胡闹,轻声细语地劝她回家,她大吵大闹撒酒疯,脾气大得都快把屋顶掀了。
祝平安不止一次听到凌遥手指着周淮川鼻子说“周淮川我不要你管”。
祝平安那时对周淮川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于传言,传言他是大毒。枭,军。火贩,在东南亚养着支武。装军。
凌遥带着醉意甩了周淮川一巴掌,祝平安看到时心脏都骤停了,生怕周淮川一生气,凌遥要遭殃。
但出乎祝平安的意料,“杀人如麻”的周淮川不但没生气,反而拉过凌遥的手,替她揉打红的手心。
对着凌遥,周淮川半点脾气没有。
她闹多久的脾气,他就哄多久。
任谁都看得出,周淮川是真把凌遥当手心里的宝。
祝平安从小没有父母,身边也没有像周淮川这样的人,小姨对她还算不错,但小姨总认为自己膝下无子,陈家靠不住,以后老了她肯定要靠祝平安,所以总想着把她介绍给哪个有钱人当姨太太。
祝平安很羡慕凌遥,她们同样从小没了父母,但凌遥在周淮川身边长大,有他全部且唯一的宠爱,不止是宠爱,还有他的爱。
没心没肺、超容易满足的祝平安,也会在发高烧到四十度没人关心照顾时,心里阴暗爬行地小小嫉妒她的朋友们。
“感情上我们确实……很亲,”在朋友面前,凌遥不再伪装,露出满脸的落寞,“我当然很想他。”
过去他们也不是没分别过这么长时间,可就算周淮川离他再远,他们也会每天都打视频电话,打不了电话就发消息,不管隔着多久的时差,他不会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电话和消息。
只要她找他,就一定能马上找到。
似乎对于周淮川来说,这世上任何的事都必须为凌遥让步。
可她搬出来后的这半个月,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惠姨说先生很关心你,家里的厨师司机医生都是先生为你请的。
他是为她做了很多,可他没找过她,连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有。
他的关心在她看来只是出于责任。
祝平安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搬出来?”
是啊,既然舍不得,既然很想他,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祝平安和乐意同时看向凌遥。
热气蒸腾中,凌遥漂亮的脸看着有几分朦胧的惆怅。
凌遥靠在身后池壁上,脑袋后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色,眼睛半眯,挽起的长发在刚才的打闹中散开,一半垂在脸侧,另一半漂浮在水面上,不知是泡温泉泡的还是因为喝酒,肌肤白里透红般娇艳,眼睫被熏出了一片湿意。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虽然没说话,但两人心里的想法出奇一致——
她真的太美太美了。
美得不像这个次元的人。
寂静无声中,乐意动了动嘴皮,说了一句话。
是句西语,祝平安没听懂,询问乐意什么意思。
乐意轻声说:“神的宝贝在哀伤。”
沉默许久,凌遥才开口:“就是因为我和他太亲了。”
每种关系都有界限,朋友有朋友的界限,亲人有亲人的界限。
可往往一段关系越是深刻浓烈,就越容易模糊界限。
比如朋友阻挠你的兴趣爱好,父母掺和你的感情。
他们自以为是为了你好,所以不顾你的感受,擅自替你做出所谓正确的决定,把你的知情权、选择权一并剥夺。
你无法忍受和他们争吵,他们会觉得自己根本没错,是你在无理取闹,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明知宋姿仪只是在她面前装可怜,她却还是用家族信托去帮荣少杰的公司,心甘情愿地上钩,周淮川一定觉得她很蠢。
在凌遥预备倒第三杯红酒时,乐意拦了一下。
祝平安小心翼翼地说:“阿遥,你要不要和周总好好谈谈?”
凌遥摇了摇头。
如果周淮川对宋姿仪沈沛文的敌意不改,他对自己的掌控欲不改,他们之间便没有任何交谈的意义。
周淮川的好,无法掩盖他想要独占她的自私。
“喝酒也没有意义,”乐意看穿了凌遥心思,提醒她,“你知道的,你要是喝醉了,我和安安搞不定你,我们只能让周淮川过来。”
凌遥果然不敢再喝,她放下酒杯,想到什么,狐疑地看向乐意。
“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
“当然没有,”乐意双手举高,无辜道,“我连詹宁楼都没说!”
凌遥刚放下心,就听旁边一个很小的声音响起。
“我说了。”
凌遥和乐意同时转头,死死盯着祝平安。
祝平安被她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吞咽了下口水,磕磕绊绊地解释:“大、大哥不让我在外面过夜……”
“不过你们放心啦,我只是给他发了个消息,”祝平安安慰两位好友,“况且今天家里有事,大哥他很忙的,可能看完我的消息就忘了。”
三个人又在池子里泡了会儿。
凌遥原以为找人聊一聊能解开心结,但事实上根本没用。
她不会怪乐意她们无法开解自己,有些事除了自己,别人是无法真正体会的。
比如她是不是喜欢沈沛文,如果喜欢有多喜欢,她是因为觉得时机未到才拒绝他的吻还是因为别的?
还有她和周淮川之间的事。
从小被家庭幸福包围的乐意和在陈家战战兢兢长大的祝平安,因为生活经历不同,所以她们彼此之间,无法感同身受很正常。
这些答案只能靠她自己慢慢去想明白。
但她还是很感激乐意和祝平安,即使自己不愿意沟通,只是一味地发泄坏情绪和负能量,她们始终陪在自己身边。
凌遥想到了沈晗非,如果当初她们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多陪陪她,或许她就不会离开了。
但凌遥很快又不这么想了。
港城也好,R国也好,只要沈晗非想,她当然可以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在任何她喜欢的地方停留。
蒋晋霖或者别的什么人都不应该成为阻碍她的原因。
凌遥酒量不好不差,正常人的水准,平时两杯红酒下去只会头有点晕乎,今天在温泉池的热气蒸腾下,竟也有了几分醉意。
“不舒服吗?”祝平安摸了摸凌遥额头。
感冒不能泡温泉,这件事三个人知道得太晚了。
要命的是凌遥还喝了酒。
虽然有乐意和祝平安搀扶,凌遥回房间的一路上跌跌撞撞,出电梯时,直接撞上了电梯口的落地大花瓶。
凌遥整个人已经是半晕状态,脑袋昏昏涨涨,连着手脚都发软没力气。
她被扶到床上坐下,祝平安喂她喝了半杯水,
乐意拿了解酒药给她喝,她不喝,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祝平安问她说了什么。
乐意凑近了听,“好像在说……是药三分毒,哥哥不让我吃。”
祝平安点头,“我妈咪也这么说。”
此时的室外温泉池。
被竹栅栏隔开的另一边温暖池。
虽然这里没有工作人员清理打扫,但有工作人员安静地端着酒立在旁边随时服侍。
偌大的池子里有人正在泡温泉。
三个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顶尖的男人。
只是各自的脸色都很精彩。
第34章 哭什么因为我想你了
“假洋鬼子?”詹宁楼用无奈却又宠溺的口吻说,“好吧,比起她嘴里那些‘臭虫老鼠烂透的香蕉人’,至少‘鬼子’勉强算个人。”
“看不出来你下限挺低。”一道冷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看不出很正常,”詹宁楼嗤笑一声,“毕竟人家高烧四十度你都看不出来。”
陈鹤年:“……”
“我不明白,你干吗来了?”詹宁楼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池边,侍从半跪着将酒倒上,他看向陈鹤年,揶揄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们四房的人,连你家老爷子的喜事都不顾?”
陈董事长六十多,今天在港城最大酒店宴请宾客迎娶第五房太太,可谓老当益壮。
陈鹤年作为长子,又是陈家如今的话事人,理应在宴会现场招待宾客。
詹宁楼知道,自从陈鹤年他妈,也就是陈董事长的原配死了之后,陈鹤年就平等地恨他爸的每一房太太,包括他们的子女。
陈鹤年和祝平安搞在一起不奇怪,但他丢下一众宾客跑来这里倒是出乎了詹宁楼的意料。
见陈鹤年不搭理自己,詹宁楼无趣地转回头看向另一边。
他重新端起酒杯,朝某个一直没说过话的人遥遥举杯致意。
詹宁楼唇角勾着抹笑,意味不明道:“周总,酒醉吐真言,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一下?”
顺着詹宁楼的视线看过去,与詹宁楼陈鹤年呈对角线的地方坐着个人。
池水的高度只到那人腹部,微波荡漾的池水中,男人沟壑分明的腰腹肌若隐若现,再往上是结实健硕的胸肌,肩背宽阔挺直,身上每一处的肌肉线条都流畅完美。
周淮川的酒量很好,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喝醉过,所以詹宁楼嘴里“酒后吐真言”的人自然不是他。
他没说话,脸色隐匿在昏暗中。
刚才隔壁说的话,他们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我让他们都安排好了。”詹宁楼说。
陈鹤年看了他一眼。
詹宁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桃花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她们三个不住一起。”
不仅不住一起,更是一人一栋别墅,隔得远远的。
等凌遥洗完澡上床,祝平安和乐意才离开。
原本三人住同一栋别墅,但刚才酒店工作人员告诉她们,其他两个房间的卫生间暂时有故障,不能入住,把两人带去离得稍远些的地方。
“乐小姐,这是您的房间,祝小姐的在另一处。”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地拦下准备跟着一起走进别墅的祝平安。
两人刚才也都喝了酒,虽然不至于喝醉,但思考能力下降太多,她们没有对工作人员的安排提出质疑。
“明天我们去看日出吧,”乐意说,“我起了给你打电话哦。”
“好。”祝平安笑得傻乎乎。
别墅的暖气打得足,凌遥睡到一半,抬腿踢了被子,她刚感到凉快点,被子又重新盖回了身上,她挣扎着再踢掉,很快又盖上了。
“乐意别闹……我真的很热。”凌遥无意识地呢喃。
“乐意”没有回应她,但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是空调按键的声音,没多久,空调吹出来的风凉多了。
凌遥没再踢被子,把头埋进松软的被子里,不知过了多久,闷声说了声“好疼”。
床沿突然往下陷,凌遥能感觉有人在房间。
他在看着自己。
可她太困了,根本睁不开眼皮,整个人软得像一滩泥,实在睁不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
她隐约听到对方好像在问自己哪里疼。
她的脑袋小幅度蹭了蹭枕头。
“头……疼。”
她刚才不小心撞到了电梯口的花瓶,喝醉了没感觉,其实额头上肿了一小片。
凌遥的额头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太凉了,她受不住地扭了下脖子想躲开,被一只手按在了后脑勺上动不了。
“疼……”她只能用语言表达,泪珠子扑簌簌从眼角滑落。
半梦半醒间,凌遥的身体很自然地就往身边的人靠过去。
她伸出手,环住对方的腰,侧着脸贴在腰上,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滚烫的泪水很快沾湿了那人的衬衫和西裤。
她流着泪,一遍遍委委屈屈地说着:“哥哥……哥哥我好想你。”
药膏被放在旁边,周淮川低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俯下身。
男人高挺的鼻尖,缓缓蹭过她哭红的眼角和湿漉漉的长睫。
最后唇畔抵在她耳边,他克制着情绪和呼吸声,嗓音低哑深沉。
“bb,我也很想你。”
宿醉醒来,凌遥忍着头疼从床上坐起来,先发了会儿懵,慢慢回忆起自己在哪儿,昨晚做了什么。
拿起手机,看到乐意昨晚发的消息,约她今早一起去山顶看日出。
凌遥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她给乐意打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接电话的不是乐意,是詹宁楼。
詹大公子打着哈欠说,他们看完日出回来,现在在补觉,可能要补一天,他祝凌遥haveaniceday。
凌遥又给祝平安打电话,电话响到一半直接被挂掉。
凌遥皱眉,看来祝平安起床气不小。
凌遥洗漱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吓了一跳。
——一头自然卷长发,睡得像爆炸头,眼皮肿了,双眼皮翻成了三眼皮。
她发现自己额头上沾着药膏的痕迹,大概是昨晚撞到哪儿了,乐意她们替她涂了药。
她在卫生间里各种涂涂抹抹和冷敷,总算让自己的脸看上去稍稍好了一些,但依然能看出宿醉又哭过的痕迹。
她一点都想不起昨晚因为什么哭了,只希望自己不要太丢人。
凌遥去餐厅吃东西。
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只为她一人服务。
酒店经理陪在凌遥身边,看她翻完一整本菜单,最终只点了碗茅根粥。
酒店的菜单里压根没有茅根粥。
但经理却很快端了碗茅根粥出来,就像他们未卜先知她会想喝这个粥,提前准备好了。
凌遥拿起勺子,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经理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不合她口味。
她摇了摇头,“替我谢谢他,粥很好喝。”
经理一时不知道凌遥嘴里的“他”是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只能顺着凌遥的话,回了个“好的,我会替您转达”。
凌遥坐在餐厅外部区域,茂密的棕榈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
她穿着校庆演出服,蓝色盘扣上衣,黑色半身裙。
衣服是干净的,酒店昨晚为她烘洗好了。
她起床后和一头卷发斗智斗勇了很久,才勉强编了辫子歪在一侧。
几根顽强的小卷毛散在鬓角,低头垂落时,她总忍不住伸手勾去耳后。
粥有点烫,她喝得很慢,边喝边刷手机。
看到港媒金融时报发布的消息,荣少杰的公司因及时注资,暂且渡过危险,且与荣家有关系的沈氏集团或将有向其投资的计划。
沈沛文说过,沈氏对荣少杰公司的投资已经立项,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看
来最后沈家还是决定出手帮荣少杰了。
有鸟栖息枝头,叫声婉转。
凌遥放下手机,抬起头,头顶枝叶繁茂,阳光穿过缝隙,洒落在周围。
凌遥细细听着鸟叫声,在叫声停止后,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了几乎以假乱真的鸟叫声。
她“叫”完,枝头的鸟随即也叫了声。
人和鸟此起彼伏,像是在比赛谁的歌声更动听。
最后凌遥摊了摊手,笑着说:“好吧,这场临时鸟叫大赛的胜利者是你。”
那只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鸣叫一阵后飞走了。
模仿鸟叫是周淮川教她的。
住在海市山腰的别墅时,经常能听见各种鸟叫声。
周淮川陪她在露台看书,看累了,两人躺在躺椅上,凌遥躺在周淮川怀里,望着窗外,一时兴起说要看小鸟。
周淮川在泰国母族生活过一段时间,跟当地人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模仿小鸟的叫声非常神似。
不多时,就有小鸟飞到窗台上,凌遥就在露台的窗边洒些面包屑和瓜子仁,逗小鸟玩。
喝完粥,凌遥独自在酒店花园里逛了逛。
这里以东南亚风情为主,景色不错。
一路上遇到她的酒店工作人员都会停下脚步和她礼貌地打招呼。
虽然知道不该多看,但大家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看她。
经过花圃时,来自澳洲的园艺师送给她一捧新摘的尤加利。
园艺师摘下帽子和手套,捧着她的手,低下头,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虔诚痴迷地说她漂亮得犹如天使。
凌遥感冒加宿醉一夜,没逛多久就累了,她捧着尤加利回到房间。
房间已经打扫好,她让客房拿了个花瓶过来,将尤加利插好摆在窗台上。
凌遥下午睡了个午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醒来觉得感冒都好了很多,头也不疼了。
她给乐意和祝平安打电话,两个人都没接。
但她知道,她们肯定还在这里。
乐意身边有詹宁楼陪着,凌遥不担心,于是她打算去找祝平安。
但酒店工作人员说不清祝平安在哪栋别墅。
凌遥只好给祝平安发消息,让她有空给自己打个电话。
离吃晚饭还早,凌遥决定去泡温泉。
她没在别墅里泡私汤,去了昨晚的室外温泉池。
依然是同一个池子。
日式风格的汤池,允许裸泡,昨晚她们三个就是裸着的。
从淋浴间出来,凌遥身上围着浴巾。
温泉池边,摆放着精致的饮料和水果。
凌遥没直接下水,她坐在池边,只将小腿没入池水中,脚动了几下便掀起一小片水花。
她就这么坐了几分钟,突然听见栅栏旁边的温暖池里也响起了动静。
凌遥一个激灵,迅速起身越过栅栏,走向旁边的温泉池。
看到旁边温泉池里的人,凌遥彻底愣住。
温泉池里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凌遥,也是一愣,刚要开口说话,池边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人将只披着浴巾的凌遥拥在怀里,回头朝温泉池里的人沉声命令:“出去!”
突然出现的男人身材异常高大,凌遥被圈在他怀里,挡得严丝合缝。
“好、好的。”工作人员慌忙从池子里出来,拿起清洗工具快速离开。
凌遥的目光从工作人员匆匆离开的背影上移回来,仰起脸,目光自下而上,视线所及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周淮川稍稍松开手臂,低头垂眸。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周淮川才放开人,脸上表情淡淡的。
“不是在旁边吗,怎么过来了?”
“我以为……”
凌遥抿了抿唇,没把话说完。
既然詹宁楼在这,那他在这里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更何况早上那碗粥,那么熟悉的口感。
今天一天她没打通祝平安电话,看来陈鹤年也来了。
这三个人,倒是难得出现得齐整。
“什么时候到的?”凌遥问。
“昨晚。”
凌遥先“哦”了声,随后睁大眼睛,“所以你昨晚……”
她说道一半又不说了。
周淮川故意问:“所以什么?”
“所以……”凌遥抿了下唇角,“昨晚是你帮我额头抹的药膏吗?”
凌遥想问周淮川,有没有听到她们几个在温暖池里的聊天。
但她回忆起昨晚那些话,又实在没勇气当着他的面复盘一遍。
她承认昨晚有些话她是带着情绪的,对他有失公允。
凌遥垂着头不说话,刚才跑得急,又被周淮川在怀里摁了会儿,白色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裹着年轻娇嫩的身体。
周淮川脱下身上外套,让她穿上。
凌遥抬起手臂穿进衣袖时,胸前的浴巾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她自己无知无觉,却不知落在前面人垂落的视线中,是怎样一片风光。
仅仅只在目光中落了片刻,周淮川便闭上眼睛,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
凌遥穿好衣服,一抬眸,看到他深滚的喉结。
周淮川穿着纯黑色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没系,喉结滑动时,脖颈到锁骨的线条跟着紧绷,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周淮川很少穿黑色衬衫,因为他本身的气质过于沉冷,黑色会让他看上去更难以接近。
哪怕他精壮的身材和紧绷的黑衬衫,此刻看上去性感得要命。
周淮川又往后退了几步。
从他出现到现在,对她始终是冷淡的态度,这让凌遥心里不由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
周淮川淡声问:“还泡温泉吗?”
凌遥摇头。
“那就回去吧。”
说完周淮川转身离开,被凌遥拉住了手腕。
她怕他就这么离开,急道:“我有话和你说。”
周淮川没看她,只点了下头。
“先去把衣服换了。”
凌遥换好衣服,周淮川带她去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没有其他顾客,只有他们两人,当然还有咖啡师和服务员。
从酒店花圃新鲜采摘的尤加利摆放在每一桌,老式唱片机里正在播放李斯特的浪漫旋律。
今天的瑰夏很不错,咖啡师推荐两人各点了一杯。
服务员送咖啡过来,还给凌遥多送了份姜糖人造型的小饼干。
装饼干的盘子底下压了张纸条,用蓝色圆珠笔手写了一句英文——
“Wishingyouapleasantday,sweetheart.”
sweetheart旁边用红色圆珠笔画了个爱心。
服务员指了指吧台,吧台后英俊的外籍咖啡师朝凌遥做了个请慢用的手势。
凌遥回以对方礼貌的微笑。
凌遥和周淮川都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凌遥经常被优待,比如一捧鲜花,一份饼干,在餐厅总会获得厨师加送的餐点,流浪的吉他手小提琴手们忍不住为她独奏,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只为她连续启动两次旋转木马。
他们喊她小宝贝,小甜心,小天使。
喝着咖啡,吃着姜糖人饼干的小甜心,看上去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
周淮川没喝咖啡,安静地坐在凌遥对面,总是凌厉冷酷的目光,唯有看着她时,才会流露出深沉绵长的温柔。
她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
这和她从小的经历有关,也与他的过渡纵容脱不开关系。
等到他意识到,她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她开始动离开自己的念头时,周淮川才开始后悔,是否对她的纵容太过。
凌遥放下咖啡,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人,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她看着玻璃窗上男人深邃的侧脸轮廓,问道:“他们代我向你表示感谢了吗?”
“什么?”
凌遥转回视线,看了周淮川一眼,又很快移开,“那碗粥。”
“怎么猜到是我做的?”
凌遥想说还用猜吗?
我都喝了这么多年了。
而且她刚点好就送上来,哪儿有这么巧的。
“应该是我问你,”凌遥说,“怎么知道我想喝粥?”
“不知道,”周淮川看着她,平静地说,“所以除了粥我还为你准备了其他东西,一会儿让他们把苹果水送过来喝一点,好吗?”
周淮川说的太理所当然,就和这十年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一——
不求回报,没有
所图,没有缘由地对她好。
唱片机里不知何时换了唱片。
Passacaglia让人一秒陷入简奥斯丁小说清晨的薄雾中,浪漫又伤感的宿命感。
她幽幽地问:“既然昨天就到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周淮川看着她,“不是不想见我吗?”
“我没有……”凌遥喉头一酸,拼命压住心底里汹涌的酸意。
没有不想见你。
看到她逐渐湿润的眼角,周淮川轻叹一声,声音不由放软,“感冒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
“那就好。”
一问一答结束,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凌遥双手捧着咖啡杯,拇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子把手。
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和周淮川在一起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搬出来的半个月,远没有他出长差的时间久,却让她觉得,某些东西在这段时间里悄然改变。
他们依然亲切,但不再亲昵。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再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会随着距离和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后,渐渐趋于平淡。
再浓烈的爱亦如此。
看到周淮川抬手看了眼手表,凌遥问:
“你最近忙吗?”
“有一点,”周淮川阻止道,“咖啡凉了,不要喝了。”
凌遥听话地放下咖啡杯。
“想和我谈什么?”周淮川还算有耐心地问。
谈什么?
她也不知道要谈什么。
刚才在温泉池边,她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他离开。
她知道自己很作。
非要搬出去的人是她,先发起冷战的人也是她,惠姨告诉她先生非常关心你,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和肠胃不适,就让医生留在家里照顾。
可她呢?
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应有的感谢都没有。
可当他如她所愿,不再干涉她的选择,让她过自由的生活,她又开始埋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她到底要他怎么样呢?
凌遥也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她控制不住。
别说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从他们见面到现在,因为他没叫自己的名字,她心里早已委屈得不行。
她不是别人的sweetheart。
“眼泪不会让我们的交谈变得更顺利,”周淮川抽了张纸巾,在凌遥伸手接时避开,他亲自将纸巾压在她眼角,眼泪不断滚落,很快就浸湿了纸巾,他叹着气说,“或许我根本不该来这里。”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凌遥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我马上就不哭了,”她哽咽道歉,努力吸着鼻子平复心情,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能再留一会儿吗?”
周淮川收回手,看着她,眉头微皱。
她哭的样子楚楚可怜,忍哭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像是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轻轻捏上一捏,他便疼得要死要活。
这么多年了,她知道怎么做,他才会为她心疼,对她心软,一次次地纵容她。
“过来,”周淮川向她投降,“坐我旁边。”
她看了眼他身边的位置,很为他着想道:“我坐过来……会不会挤着你?”
周淮川冷笑一声,“确实有点挤,那就算了吧。”
凌遥从自己座位上站起身,期期艾艾地走到对面沙发坐下时,原先咖啡厅里的服务员和咖啡师早就不见了。
唱片机停了。
整个咖啡厅里寂静无声,只有凌遥很轻的低啜声。
她侧身抱着身边的人,脸埋在他胸口,泪水濡湿了他胸口的大片衬衫。
凌遥感受着周淮川温热的、介于坚实和柔软之间触感的胸口,空落落的心口终于被填满,又像充满了电。
她的哭声慢慢停止。
周淮川的手臂,夹在凌遥和沙发靠背之间,食指按在她太阳穴的位置,轻揉慢捻。
凌遥在周淮川的按摩下,舒服地闭上眼睛,因为宿醉和哭泣,隐隐作痛的头得到了缓解。
他对她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她所以为的。
他轻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凌遥没说话,只是收紧双臂将他搂得更紧。
周淮川不催她回答,也没再问。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会儿,怀里才响起她依然哭腔明显的声音。
她说:“因为我想你了。”
第35章 是唯一可他要的从来不是重要。……
凌遥伏在周淮川胸口,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自己这几话而紧绷。
最后他放松下来,下颚轻轻在她发顶蹭了蹭。
凌遥知道自己说了正确答案,所以他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对自己冷淡了。
周淮川证实了凌遥的猜想,他和詹宁楼还有陈鹤年昨天就到这里了。
但他没说昨晚在她们旁边的温泉池泡温泉。
凌遥没有追问,因为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说完“我想你”之后,他对她说的那句——
“Imissyoutoo,andwishingyougetwhatyouwant,myonlysweetheart.”
咖啡师在小纸条上对凌遥写下今日愉快。
周淮川愿她此生得偿所愿。
凌遥相信有周淮川在这个愿望肯定会成真。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我真的是你唯一的甜心吗?”
周淮川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总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对宋姿仪是这样,对他也是。
她经常需要在他们身上获得浓烈的情绪反馈,证明他们喜欢她,在乎她,不会抛弃她。
但周淮川不知道,他和宋姿仪是有区别的。
宋姿仪一连几天不联系凌遥,她只是感到有点遗憾,而他一天不理她,她就会失落难受,情绪起伏变大,她会控制不住不断地想他。
即使她昨晚带着厌烦的情绪和她的朋友们说,我离开他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太亲近。
任何一种关系,都要适可而止,越界只会让人感到负担。
可原来,一天,一刻钟,一分钟都离不开,渴望更加亲近的人是她自己。
那种生理性的对他身体和情感的依赖,是十岁那年她得的心病,也是后来十年他用万千宠爱种下的因果。
周淮川拿起凌遥的手,让她柔软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他小幅度地上下点头,不断蹭着她温热绵软的掌心,冰冷的深色眼睛被炙热的岩浆融化。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甜,”他轻声说,“你当然是我唯一的sweetie。”
凌遥主动将另一只手贴上去,用刚哭过湿漉漉的眼睛望住他。
她贪心地问:“永远都是吗?”
周淮川无比虔诚地说:“永远。”
她唇角才提了一下,又马上扁下去,眼里满是委屈,“可你半个月没找我。”
周淮川没告诉她自己当然来看过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不仅如此,每天他们都会给他发很多她的照片,每一张他都要看很久很久。
“对不起。”他向她道歉。
“没关系,”凌遥大度地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总会原谅你,永远都会原谅你……哥哥你受伤了?”
凌遥抬手拨开周淮川额前垂落的头发,果然看到他眉骨处的伤痕。
伤在眉峰凸起的位置,伤口不大,没有缝针,但看着挺深的,看疤痕的愈合程度,受伤应该有几天了。
虽然她很喜欢周淮川今天微风碎盖的发型,如果换上一套卫衣牛仔裤,妥妥的帅气男大,却没想到他是为了遮掩伤口。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伤啊?”生气归生气,到底心疼,凌遥几乎要哭了,“怎么会有人能伤到你?”
周淮川抓住凌遥的手腕,“脏,别碰,没有人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别哭,小伤而已,不疼。”
“你撒谎,”凌遥一眼就看穿了周淮川的谎言,“怎么可能是意外?伤口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呢?”
“真的不疼,”周淮川屈指,轻轻刮去她眼角的泪珠子,“这点伤,远远没有你平时掐我咬我的疼。”
凌遥吸了吸鼻子说:“我什么时候掐你咬你了?”
“是是是,没有掐我咬我,是Daron和Archie咬的。”
凌遥无比自然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皱眉道:“你把我比狗?”
周淮川笑着将人搂进怀里。
“哥哥,”凌遥伸出手,环抱住周淮川,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神逐渐变冷,“是他伤的你吗?”
周淮川没说话,脸上的笑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尽数褪去。
周淮川的沉默证实了凌遥的猜测。
“答应我哥哥,别回去了,”凌遥不断收紧手臂,用尽全力将怀里的人抱住,“再也别回去了。”
凌遥嘴里的“他”是周淮川的生父,也是周氏集团董事长周兆明,凌遥不让周淮川去的地方是周家。
周淮川低下头,将脸埋在凌遥的长发间。
他用深重的呼吸,感受属于她的味道和她头皮上温热的体温。
周淮川语气极淡地说:“他上个月小中风,现在在医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可怜他?”凌遥皱眉,“所以去看他?”
“他是中风还是瘫痪都和我没关系,”周淮川语气平静道,“我只是去找他签份文件。”
“我能知道那是份什么文件吗?”
因为周淮川曾经在周家发生的事,让凌遥总是很在意周家和周兆明有关的事。
她已经很久没听周淮川提起这个人了,这些年,他也没回过周家。
沉默一阵,就在凌遥以为周淮川不会回答她时,却听他说:“我让他同意让我妈回T国。”
凌遥松开手,离开周淮川的怀里,抬眸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心疼。
周淮川揉了两下凌遥头顶,“等寒假,我们一起送她回去,好不好?”
凌遥郑重地点头,“好。”
凌遥忍不住又看向周淮川脸上的伤,“他不是中风了吗?怎么弄伤你的?”
“敲碎了茶杯,拿破碎的瓷片……”
凌遥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周淮川感觉到了,立刻抱紧她。
“对不起,吓到你了。”
虽然周淮川在说起这些事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但凌遥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气氛有多剑拔弩张。
她恨恨地问:“你反击了吗?”
“没有,”周淮川按住凌遥,安抚地拍拍她后背,“但我握住他的手,在文件上摁下指纹后,医生就进来抢救了。”
“他死了吗?”
“没有。”
“真可惜。”
周淮川母亲去世多年,目前葬在周家的私人墓园里,他母亲临终前的遗愿是离开周家和周兆明,回家乡安葬。
他母亲家族那边试图把她带回T国,但周兆明不同意,更是违背她的意愿,将她留在港城这个她最厌恶的地方。
父母辈的事,凌遥不予多言,但周兆明对周淮川做过的事,凌遥永远不会原谅。
周淮川自己暴戾凶狠,不择手段,却守护住了凌遥的天真与善良。
她美好如天使,理解和包容每一个人,可唯独对周兆明,她诅咒一切坏事能应验在他身上,即使他是周淮川的亲生父亲,也无法改变她对他的恨意。
周淮川一眼便看穿了凌遥在想什么,温言安抚着:“他会有报应的,而你永远不会和他沾上任何关系,他连让你恨都不配。”
周兆明活在地狱里,而他的天使他的甜心他的宝贝永生灿烂光明。
凌遥在他怀里小声嘀咕:“不可能不恨。”
凌遥第一次看见周淮川后背上那片烧伤的疤痕时被吓到了,当场就哭起来。
她不是觉得斑驳在他半个后背上的疤丑陋恐怖,而是心疼他,她总是忍不住想,受伤的那一刻他会有多疼。
当时她一遍遍哭着问:“哥哥你疼不疼,疼不疼?”
周淮川擦着她汹涌的泪,一遍遍耐心地回答她:“已经不疼了。”
周兆明曾把才六岁的周淮川锁在车里,然后在车外放了把火。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觉得儿子太冷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笑不哭,不会害怕,没有哀伤,虽然他的智商很高,但他没有人类该有的情感,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周兆明在车外发着狠说:“只要你哭一声,我就放你出来。”
六岁的周淮川没哭,他用冷漠到冰冷的目光,看着车外激动地大喊大叫的人。
所有人都在疯狂,周兆明的咒骂,佣人们的劝阻。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别墅的四楼露台。
他母亲站在落地窗后面。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他希望她和自己一样,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不要在乎他,这样她就不会伤心,不会害怕。
有时自私,才能保护自己。
周淮川是周兆明唯一的儿子,他却对他做过很多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直到周淮川在舅舅们的安排下秘密离开,才不再受周兆明的折磨。
周淮川十八岁那年,凌家遇到危机,他回到港城,港媒几大金融版面头条发布他接手凌海的同时,他本人对外宣布放弃周氏继承权。
外界都以为,周淮川是为了向凌海的股东们表忠心故意这么说,毕竟谁会放弃百亿资产的继承权,周兆明只有周淮川一个儿子,将来只可能由他继承。
但他们不知道,周淮川根本不在乎什么周氏集团和百亿资产,如果可以,他希望周兆明把这些都带进他的棺材里。
从头到脚,包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周淮川都不想和周兆明沾上一丝一毫关系。
怕吓着凌遥,周淮川拨了下头发,盖住眉骨的伤口,“我们可以聊点别的吗?”
“聊点别的什么?”她趴在他怀里看他,泪水洗涤过的浅眸,干净到让人不敢直视。
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唯有他。
他从不怀疑,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重要。
而是唯一。
绝对的、具有排他性的唯一。
不是可以被分享的亲情和友情。
周淮川用深重的、充满了占有欲的目光看着凌遥,看了很久很久。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着的时候,用这种直白到呼之欲出的眼神看她。
他已经看了她太久,也等待了太久了。
如果不是昨天在G大校园看到的那一幕。
他或许还会继续等待。
第36章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周淮川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从凌遥十八岁到现在,他从没动摇过,更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一目的。
他暂时没有让她知道,也愿意等待,是因为凌遥还小,十八岁只是生理和法律上的成年,她的心理尚不足以成熟到接受那么巨大的改变。
他们以父母兄妹的关系相处得太久了,对凌遥来说,她对自己完全就是亲情。
可这不能怪她,是他卑鄙无耻地对她有了不轨之心。
周淮川心疼凌遥,所以愿意给她时间,慢慢接受他们之间完全不同的关系。
也许这要花很多时间,或许比十年更久。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但这一切终止在了昨天。
他答应过她不参加校庆,但临到了那天,还是推了所有工作过来。
被校董主席亲自迎进礼堂,坐在特地为他准备的座位上。
他都能想象到,一会儿她在舞台上看到自己时的表情。
等她演出结束,他会亲自去后台找她,夸她表演得很好,他会将今天的活动录下来,刻盘永久留念。
她会恼羞成怒,但没关系,他会哄好。
校庆正式开始前,周淮川接了个电话,站起身出去接电话时,有人从另一侧的通道入座。
那时礼堂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了。
沈沛文没看见周淮川。
但周淮川看见他了。
如果当时沈沛文看到了周淮川看向自己的眼神,或许就能明白,觊觎别人的宝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凌遥歪着肩膀,仰起脸,看进周淮川的眼睛里,她看不懂里面浓烈的情绪,但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控制不住地跟着起伏。
她似懂非懂地问:“你好像有很多话要和我说?”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语言和行为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
周淮川抓住凌遥即将触碰到自己眼睛的手,握紧在手里,依然无声沉默地看着她。
他当然有很多话要问她。
问她为什么喜欢沈沛文,有多喜欢他,如果让她在自己和沈沛文之间做选择,她会选谁。
还有……
他们舌吻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周淮川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只是如平常一样,关心地问她:“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还行,我们再住一晚吧?”凌遥没发现周淮川的异样,她满脸期待地提议,“晚上可以一起泡温泉,他们家酒窖藏的红酒很不错,但我今天想试试干白。”
两人边说话边走出咖啡厅。
“下次吧,明天一早我有会,”周淮川说,“我们先回你房间整理东西再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凌遥停住了脚步。
周淮川好似感觉不到她的犹豫,宽大的手掌贴在她后腰上,温柔又强势地将她的身体往前推着走。
“不用回房间了,”他放慢步伐,让她能跟上自己,语气不容拒绝,“直接去停车场。”
“可是……”
周淮川垂眸,看着她嘴角沾着的一点饼干屑,抬手用指腹不轻不重地刮去。
他似乎看不见她的抵触,或者看见了但不在乎,他甚至不想听她说话,粗粝的指腹按在她柔软湿润的唇上。
温柔而冷漠地说:“那束尤加利,我会让他们送回家。”
“以后在外面过夜,记得让他们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凌遥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友善的提议,而是他的要求。
即使她没有严格执行也没关系,因为他会提前为她准备好一切。
也许因为自己临时在外过夜,凌家老宅的佣人们已经为此受到了责罚。
等到自己离开,他还会让人将她住过房间的东西带走,然后在他的亲眼见证下销毁。
“可我还不打算回去,”凌遥坚持道,“我想再住一晚。”
凌遥是和乐意她们一起来的,三个人昨晚还约了今天继续泡温泉边喝酒聊天。
她提前离开,似乎不妥。
“明天之前你见不到你的朋友们。”周淮川仅仅从凌遥的表情中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凌遥茫然地问:“为什么?”
周淮川望着她,暗地里叹了声气。
照理来说,她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不该懂的也早见怪不怪,可她询问的口气太过自然,似乎真的不理解詹宁楼和陈鹤年从港城追到这里来的原因。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泡温泉……
但他又觉得,她晚点懂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周淮川说,“你不用等她们,有人会送她们回去。”
“真的不能再住一晚吗?”凌遥凑过去,挨着周淮川肩膀,向他伸出一根手指,祈求般看着他,“就住一晚吧哥哥?”
周淮川垂眸,淡淡扫她一眼。
哭过没多久,眼尾和鼻尖仍然是红的,顽固的小卷发层层叠叠地堆在肩头。
除了必须用的物品,她大概没用酒店提供的任何带香气的东西,身上没有化学制品的味道,只有呼吸吐纳时淡淡的曲奇甜香。
都不用怎么刻意,此时的她,从头到脚都是撒娇的意味。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要留下来。
不过是在拖延跟他“回家”的时间。
周淮川很想告诉凌遥,多住一晚并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他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电话,取消了明天一早的会。
凌遥兴奋地回到之前住的那栋别墅。
“哥哥你住楼上的房间可以吗?”
“好。”周淮川没有上楼看自己的房间,而是先去看了凌遥昨晚住的那间。
房间已打扫干净,凌遥用过的东西按照周淮川的要求被收集起来。
那束尤加利依然放在窗台,旁边是拂动的白色窗纱。
房间满是凌遥无比熟悉的香薰味道。
她专属的拖鞋摆放在入口,睡衣睡袍挂在衣架上,所有洗漱用品全部换成了她在家用的。
凌遥感叹周淮川为自己费尽心思的同时,又忍不住怀疑他所做的这些是否正常。
凌遥曾和乐意探讨过,当乐意得知她的所有日常用品,就连袜子都是周淮川亲自挑选,并且大部分用品都是私人订制的,乐意只是感慨周淮川的细心,却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乐意出生在港城有名的乐家,后来更是被送去富堪敌国的詹家照顾,她所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并不比凌遥少。
在乐意这里,周淮川所做的一切很正常。
至于周淮川带走凌遥在酒店接触的床品,乐意觉得可以归于周淮川的洁癖。
在好友这里得到肯定,凌遥放下了心里的疑惑,可时间长了,接触的人变多,生活经历变得丰富后,凌遥心里再次出现了怪异的感觉。
凌遥昨晚住的房间是间套房,房间很大,床也很大,三个成年人睡在上面都没问题。
昨晚替凌遥额头抹好药膏后周淮川回了自己的住处,洗完澡准备睡了,却还是不放心,再次来到她这里。
喝醉的凌遥就是在这张大床上侧身搂着他的腰,带着红酒醇香的气息不断喷洒在他胸口。
她微微发烫的脸颊,紧贴着他睡袍松散开露出的肌肤上,男人放松状态下的胸肌软软的,凌遥在睡梦中忍不住靠近,越陷越深,最后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周淮川怕弄醒她,不敢推开,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汲取”,从他的角度看上去,自己就像在给她“哺乳”。
从情感依赖上来说,她确实对他存在一部分“母亲”的需求。
这些年,金钱,时间,情感,他也确实“哺育”了她很多。
无论是爹地妈咪还是哥哥,周淮川从没有刻意引导凌遥改变对他身份的认知,因为他觉得这些并不重要,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唯一才是最重要的。
唯一是具有排他性的,所以宋姿仪和沈沛,她不该为他们费心思,而他们也该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当凌遥的鼻尖无意识地碰到周淮川胸前某一处,他瞬间全身绷紧,下意识要往后退开。
但凌遥抱得很紧,像抱着树才会有安全感的树袋熊。
周淮川的胸口不断起伏着,枕在上面的凌遥脑袋也跟着起起伏伏,就像周淮川在用自己的胸抚摸凌遥的脸。
肌肤毫无阻隔地相贴,体温不断交融。
寂静的房间里,满是周淮川缓慢沉重的呼吸声,他仰着头,喉结不断滚动,因为隐忍,手臂上隆起可怖的青筋。
周淮川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信奉高效,注重结果,利益优先。
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着非常清晰明确的目标。
比如他在年初集结六家基金公司,用两千亿资金在港股围追堵截周氏集团,最后逼得周兆明小中风差点半身不遂,就是为了让他签下让他母亲回T国的同意书。
又比如博耀投资毫无预兆地撤出在荣少杰公司的所有资金,并暗中操控所有投资公司拒绝注资,导致荣少杰差点破产。
宋姿仪的资产被套牢,是因为他知道她和荣少杰想将凌遥作为筹码以此获取沈家的资金。
他要不出手,一旦出手,就不会停下。
但还是有例外的。
这个例外就是凌遥。
没有人能在他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他的原则和
底线。
唯有凌遥可以。
周淮川在面对“对抗”自己的凌遥时,他可以有无数种让她听话、彻底臣服于自己的方法,可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耐心又温柔地和她讲道理。
即使很多时候,面对叛逆不听话的孩子,他只想扒下她的裤子,接二连三的巴掌狠狠抽在她屁股上,抽得雪肌上遍布红痕,抽到她哭着求饶认错才解气。
他依然是一位绅士讲道理的长者,一位很爱自己孩子的好爹地。
“哥哥,我让他们在你房间里也摆放了尤加利。”凌遥下楼,走进房间,她的声音将周淮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喜欢吗?”周淮川随手拨弄了下尤加利扁圆的叶片。
“喜欢呀。”
“我以为你喜欢小苍兰。”
“也喜欢小苍兰,”凌遥说,“谁会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
周淮川侧过头,垂眸看她。
是啊,谁会不喜欢漂亮的呢?
更有人因为喜欢,不惜从别人手里抢。
晚上吃饭时,凌遥依然没见到自己的两位朋友。
瞧她吃饭心不在焉,一块牛肉在嘴里嚼了很久也不咽下,周淮川让人把她那份牛排撤下换了意面。
她像小时候一样,拿叉子把面条卷起来,慢腾腾地吃。
周淮川没催她,边处理工作,边耐心地等她吃完。
在她伸手去拿酒杯时,才出声提醒她别喝太多,干白后劲足容易醉。
才经历过昨晚宿醉的难受,凌遥果然不敢多喝。
见她不喝了,周淮川把酒杯拿过来,解决掉了剩下的酒。
“他们不用吃饭吗?”凌遥在群里发了消息,过了很久,她的两位朋友也没有任何回应。
“可以送餐到房间。”周淮川说。
“连饭都在房间里吃,”凌遥不理解,“一整天呆在房间里不无聊吗?”
周淮川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他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了凌遥一眼。
凌遥已经换下了民国学生装,此时身上穿着牛仔连身裙,晚上山里凉,周淮川让她穿了件自己的男士白衬衫当外套。
对她来说他的衬衫过于宽大,肩线快掉到手肘,右手抬起吃东西时,左边肩膀上的领口往下滑落,露出纤细的锁骨线和半个圆润肩头。
小时候她穿他的衣服,又滑稽又可爱。
而现在……
周淮川悄然收回目光,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吃完饭打算泡温泉。
天气凉,周淮川介意就在别墅自带的私汤。
他们先回房间冲了一下,凌遥换好衣服,披上浴巾来到庭院里。
周淮川还没下楼。
凌遥先进入温泉池。
她一个人泡了会儿,周淮川才过来。
“接了个电话。”周淮川向她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
“想喝什么吗?”他没有马上进入温泉池,站在庭院的入口问她。
为了保护隐私,庭院的灯光设计得较为昏暗,主要的光源来自于周淮川身后的客厅。
他几乎和门框同样高度,换上了泳裤,上身穿着刚才她穿过的那件白衬衫,没扣扣子半敞着。
周淮川一看就勤于健身,胸肌饱满,腹肌分明,灯光将肌肉线条打出漂亮的阴影。
凌遥的视线从周淮川性感迷人的人鱼线上收回,心跳莫名加速,整个人突然不自在起来。
“怎么不说话?”
周淮川往前走了几步,凌遥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他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有这样一双腿和身材,怪不得穿什么都好看,但最好看的还是穿正装。
量身定制的高定,每一寸布料都完美贴合,优雅迷人,极具禁欲感,配上他英俊的面容,每次都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凌遥一直都知道周淮川有多好看。
从小到大她的那些同学朋友老师,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赞叹——
即使是最伟大的雕塑大师,恐怕也创造不出如此完美的人。
过去别人说周淮川帅身材好,凌遥会很高兴,还有点自鸣得意。
她的周淮川当然是最帅身材最好的。
但这是第一次,凌遥用性感形容他。
他无疑是性感的,可凌遥看着男人半裸的性感身材时,脸发烫,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这很奇怪。
很不对劲。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反应。
凌遥垂下慌乱的视线,随口说:“冰镇气泡水吧。”
“晚上别喝太凉的,”周淮川说,“常温的好吗?”
“好。”
周淮川回里面拿了气泡水出来,发现凌遥背对着,趴在池边,侧头靠在手臂上,望着庭院外的灌木丛。
周淮川进到温泉池,走到她身后,把饮料放在她手边,凌遥说了声谢谢,没转过身。
私汤不大,容纳两个人有点勉强。
周淮川高大的身体,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私汤的空间,即使凌遥没转回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他强烈的存在感。
“怎么了?”周淮川马上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周淮川双手撑在凌遥身体两侧,歪头去看她的脸。
凌遥转开脸,躲开他的视线,同时手往后伸,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摸到硬硬的胸肌又倏地缩回手,莫名气恼。
“你别站我身后。”
凌遥推这一下,周淮川就算站在有浮力的水里也纹丝不动。
池子不深,周淮川俯身撑在池边,衬衫已经脱了,露出挺直宽阔的肩背,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感,与凌遥的纤细形成强烈对比。
周淮川不动声色地把人半圈在身前。
温泉水面雾气腾腾,将两人身上的肌肤都蒸出了一层滑腻黏人的薄汗。
凌遥看不清身后周淮川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离自己很近,只要她直起身,就会跌进他怀里。
周淮川的体温明显更高,从他的胸膛和手臂处,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凌遥身上。
太热了。
热得凌遥的汗出个不停,连脑子都热得不太清醒。还好她背对着,否则周淮川就会看见她红透的脸。
凌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刚才开始,自己就一直在紧张。
所以当周淮川的手摸上她后脖颈,她受到了惊吓,好在她没有做出奇怪的反应。
等静下心,她竟一时分不清刚才触碰自己的是周淮川的手,还是他的唇……
凌遥被这个念头吓坏了。
周淮川的手搭在凌遥肩上,拇指沿着她优美的脖颈线条上下滑动,嗓音带着几分低沉问:“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有点……热。”
凌遥抓着饮料瓶的手指不断攥紧,心跳已经快到了恐怖的程度,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她胸口蹦出来,身体更是紧张得一动不动。
“bb,我有话和你说……”
“我、我想回房间了,”凌遥打断周淮川,磕磕绊绊地说,“有点、有点累了。”
“嗯。”周淮川应了声,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以一种“包围”的姿态,将她半囚禁在自己怀里。
周淮川不动,凌遥也不敢动。
她解释不了此时此刻在自己和周淮川之间陌生又怪异的氛围是什么。
他们不是没有靠得如此近过,他们有过更亲密的肌肤之亲,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此刻,令她如此不自在,甚至是煎熬。
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
除了困惑和紧张,还有不知名的恐慌。
她总觉得,自己的面前像是有一条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脚踏空了就会一头摔进去。
最终周淮川还是“放开”了凌遥。
回到房间,凌遥马上洗了个澡,她把水温调得很低,边洗边打了两个喷嚏,虽然有点冷,但好歹发昏的脑子正常了不少。
她刚洗好澡穿上睡衣周淮川就敲响了房门。
凌遥没开门,问他有什么事,她准备睡了。
周淮川没有像往常理解她“暂时不想见他”的潜台词,他让
凌遥先别睡,他有话和她谈。
刚才在温泉池里的慌乱再次袭上心头,除了慌乱,还有害怕。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慌乱害怕来自哪里之前,凌遥潜意识里不想见到周淮川。
周淮川耐心地问:“可以跟我聊聊吗?”
今天的周淮川难得没有对她百依百顺,他好像非要见到她。
“我真的要睡了,”凌遥一连打了两个哈欠,委委屈屈地说,“明天再聊,好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确实很疲惫,正巧这时候周淮川的手机响了,于是他没再坚持,让她早点休息后便离开了。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凌遥才如释重负。
她觉得今天的周淮川怪怪的,自己也怪怪的,但她分析不出怪在哪里。
或许是他们太长时间没见,有了距离感,距离产生美,所以靠在他怀里时她会恶劣地想在柔软的胸肌上咬一口,看到只穿了黑色泳裤的他,视线总忍不住在腹肌和人鱼线上徘徊。
凌遥躺在床上,安慰自己。
“睡一觉就好了凌遥,等你醒来,你对周淮川所有奇怪的念头都会消失。”
凌遥不是谁的信徒,但她在入睡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无比虔诚地祷告——
凌遥和周淮川是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永远都不会分开。
神明听见了凌遥的祷告。
只是以另一种方式。
第37章 让你去可怜的阿遥,你哪里也去不了。……
凌晨三点。
一辆超跑在前往机场的高速上疾驰。
副驾驶上的人满脸泪痕,因为害怕,下唇被咬出了丝丝血迹。
沈沛文将车内空调温度打高,在不影响开车的情况下,握了握凌遥发抖的手腕,温声安抚她:“别怕,我们很快就到了。”
一个小时前。
凌遥睡得本就不安稳,手机才响一下她就被惊醒了。
看到来电显示是“妈咪”的那一刻,凌遥心头巨震。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
她颤抖着接通,宋姿仪的声音混合着机场播报音同时响起。
“对不起宝贝,妈咪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宋姿仪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她微重的呼吸声。
凌遥预感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着问:“妈咪……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再见,宝贝。”
说完最后两个字,宋姿仪挂了电话,凌遥再回拨过去,那边无法接通。
在床上愣了十几秒,凌遥强迫自己回过神。
她先给汇丰的理财经理打去电话,对方睡梦中被吵醒,反应了会儿才回答凌遥的问题。
汇丰的理财经理说宋姿仪三天前转走了家族信托中的一半资金,出于保护客户隐私的规定,他不能告诉她宋姿仪把钱转去了哪里,只隐晦地提到,钱是换成外汇后转走的。
换成外汇,那就是转去了国外。
和理财经理打完电话,凌遥马上打开荣少杰公司官网,官网上最近发布的就是前段时间公司融资成功的公告。
凌遥搞不明白,她给宋姿仪的钱,到底是被用来挽救荣少杰的公司,还是被换成外汇转移到了国外。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姿仪要离开,和十年前一样,她再一次抛下了自己。
这次她又要离开几年?
十年还是二十年?
“不会的……不会的……”凌遥手里紧紧握着手机,不断摇头。
她不相信宋姿仪会离开,现在不是十年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凌海和自己都是她可以依靠的,她没必要为了那点钱离开自己。
凌遥揣测她妈咪遇到了什么麻烦,很可能受到了胁迫,才不得不离开。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最终的就是找到人。
凌遥冲出房间,只是刚踩上楼梯就蓦地停住。
她仰起头,望向楼上。
最终她收回脚,转身离开。
她现在找周淮川的后果只有一个——
他不会让她离开这里半步。
也许他会心软,帮她去找妈咪的下落,但她无法肯定,他的那点心软是否抵得过对妈咪的厌恶。
如果她是周淮川,表面上肯定不会拒绝她的求助,但事实上,他会希望宋姿仪离开得越远越好。
深更半夜,她要离开这里并不容易。
她必须找人帮忙。
沈沛文的动作很迅速,他先在酒店附近安排车把凌遥接去最近的直升机停机坪。
半个小时后,沈沛文亲自开车,在离港城机场最近的停车坪接上凌遥。
“来之前我和舅舅通过电话,他说你妈咪最近确实有出国旅行的计划,你先别太担心,或许只是场误会。”
“可她说的那些话很不对劲,不像是出去旅行,而是……”凌遥忍不住哽咽,“在向我告别。”
没人能懂,十年前的某天清晨,当小凌遥发现妈咪不在自己身边,她寻遍了家里每一处也都找不到她时,她有多害怕无助。
那个时候,她没有办法阻止她的离开,只能独自承受长达七年的思念,或许这次也阻止不了,但她想问问清楚,问她妈咪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机场。
在赶往入关处时,即使知道不会接通,凌还是在不断地给宋姿仪打电话。
没有国际机票,凌遥无法入关,被拦在海关外,茫然地望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
没有宋姿仪的身影。
凌遥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是啊,怎么可能找到呢?
她根本连妈咪在哪个机场飞都不知道,也许她早就到国外了,到了才给她打的电话。
事出突然,凌遥离开酒店时没有换衣服,身上只穿睡裙。
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睡裙长至脚踝,脚上是米白色绒拖鞋,刚才在直升机上,同行的副驾看她冷得发抖,将自己的夹克外套给了她。
她站在凌晨的机场入关处,眼里含着泪,脸色苍白,一头长卷发乱糟糟地披在胸前身后。
经过她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朝她递送目光。
因为她的怪异穿着,因为她的可怜无助,当然也因为她的美丽。
即使是满脸担心,神色忧郁,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让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她而动,让你的心脏为她怦然悸动。
沈沛文通完电话,没有马上走向凌遥,他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她。
她是那么美好,又是如此脆弱。
根本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肆虐。
她需要被养在玻璃花房里,隔绝一切伤害,唯有阳光和露珠才能与她亲近。
“怎么样,查到了吗?”凌遥期待地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沈沛文。
沈沛文利用家里关系,查了这段时间临飞的旅客数据。
原本不抱任何希望了,好在沈沛文查到了宋姿仪的目的地。
“土耳其……”凌遥皱眉。
她以为妈咪会去德国。
沈沛文握住凌遥的手,后者抬眸看向他。
“阿遥,”沈沛文表情认真道,“现在知道你妈咪去哪里了,你还想继续找她吗?”
“可你不是说她坐的航班已经起飞了吗?”
“十个小时后她会在莫斯科转机。”
“为什么从莫斯科转机?”凌遥不明白,“从港城到土耳其,正常不会选择在莫斯科转机,而是……”
凌遥突然明白过来。
从港城到土耳其中转T国是最方便的。
宋姿仪有意避开T国,选择从莫斯科转机到伊斯坦布尔。
周淮川的野心很大,国内和东南亚早已不够他拓展事业版图,近两年,他把目标放在了北美和欧洲,与詹家联手,已经成功拿下了几个项目。
R国国情复杂,近年又多有战乱,资本逃离都来不及,所以周淮川一直未对R国有所计划。
沈沛文坦诚道:“其实你更应该找周淮川处理这件事。”
虽然不愿承认,但周淮川的能力确实很强。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关系网几乎遍布全球,找一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不行,不能找他,”凌遥很坚决,“也不能让他知道。”
“好,我知道了,”时间紧迫,沈沛文没问理由,直接了当地说,“如果你想去找她,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出发了。两个方案,买机票坐最近的航班去莫斯科,或者等私飞航线的审批下来。”
如果可以当然是坐私人飞机过去稳妥,可就算沈沛文加急申请,加上航程,不一定比坐最近一班的航班快。
凌遥没怎么犹豫,“买票吧。”
买完票,他们马上值机入关。
“我会让那边的人尽量拦住人。”
沈沛文虽然这么说,但凌遥知道,一旦妈咪到了
莫斯科,变数就很大了。
他们必须尽快赶过去,才有希望。
“我给你买个新手机吧?”
在来港城坐直升机时,因为紧张,凌遥的手机脱手掉在地上砸坏了,离登机还有段时间,沈沛文提议给她买个新的。
“即使有了新手机也没法马上补电话卡,”凌遥心不在焉,“等到了莫斯科再说吧。”
“需要给……他打个电话吗?”从凌遥深夜打电话让他帮忙,他就知道找宋姿仪的事,她是瞒着周淮川的。
恐怕现在周淮川已经知道凌遥不见了。
凌遥当然也知道。
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
当时她决定偷偷离开酒店,就没打算在找到妈咪前联系周淮川。
最多到了莫斯科,再给他打电话。
凌遥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沈沛文看着凌遥的侧脸,温柔地说,“其他东西我会让他们在莫斯科准备好。”
“谢谢你,Stephen。”
找不找得到宋姿仪,他们都要在莫斯科住一晚。
凌遥是真的很感激沈沛文。
她知道自己很卑劣,仗着沈沛文喜欢自己,不会拒绝自己,所以才找他帮忙。
沈沛文伸手,抱了下凌遥,低头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们会找到她。”
沈沛文只抱了凌遥一下就放开了。
凌遥看着眼前的人。
他英俊,绅士,喜欢她的同时又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不会强求自己给他回应。
然而沈沛文越好,凌遥越觉得愧疚。
底色善良的人是接受不了因为自己而让别人受到不公和伤害的。
有些话她知道不应该在此刻说,可如果不说,她觉得对沈沛文不公平。
“Stephen……”凌遥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开口,“有些话我觉得应该……”
“离登机还有时间,”沈沛文抬起手腕看了眼,“我们去休息会儿?”
沈沛文带凌遥来到贵宾厅。
凌晨五点,贵宾厅里没什么人。
服务员给凌遥送了杯热牛奶
“谢谢。”凌遥接过牛奶没有喝拿在手里。
沈沛文看着她手里的牛奶,关切地问:“要不要换别的?”
“不用。”凌遥勉强喝了一小口牛奶后放下杯子。
她现在什么也喝不下,但她也不想让沈沛文为自己担心。
一开始的紧张虽然已经过去,在沈沛文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她平静了不少,可对宋姿仪行踪的未知,依然令她心里没底。
沈沛文让服务员把牛奶收走,给凌遥换了杯温水。
他主动问:“刚才你想和我聊什么?”
“Stephen,”凌遥看着他,真诚地说,“我很感谢你今晚所做的一切。我知道,其实我不该找你……”
“为什么不该找我?”不等凌遥回答,沈沛文直白到近乎咄咄逼人地反问,“是因为我喜欢你吗?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从认识到现在,沈沛文很少用反问句,这种情感更浓烈的句式。
在凌遥的印象里,他总是一副温润和顺的模样,所以此时的沈沛文让凌遥觉得有些陌生。
“对不起,”面对凌遥的不知所措,沈沛文主动道歉,他温和地笑了下,笑容里堆砌着一丝伤感,“我只是……有点难过。”
凌遥终于明白过来,“你知道我要和你谈什么?”
“是,我知道,”沈沛文往后靠在沙发里,叹出一口气,脸上依然挂着笑,“但我还是很高兴,你最终选择了我。”
沈沛文没说清楚凌遥在什么事情上选择了他,除了找宋姿仪这件事,凌遥想不出别的了。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感谢,但我还是觉得……”
“不,凌遥,我需要你的感谢,”沈沛文打断她,用一种凌遥不曾见过的目光深深凝视着自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对我的感谢多到……让你难以拒绝我的喜欢。”
凌遥一时间没听明白沈沛文后面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在道德绑架她吗?
但沈沛文很快再次向她道歉。
“对不起,一晚上没睡,我有点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那么想没有错,”凌遥没有回避,她坦言道,“的确是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喜欢。”
沈沛文轻声说:“不止是喜欢。”
凌遥愣了下,没等她反应,就听沈沛文说:“你当初问我,你五岁时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凌遥呐呐:“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不认识,”沈沛文说,“严格来说,是你不认识我。”
凌遥满脸疑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样吧,”沈沛文笑着说,“给你个提示,看你能不能在到达莫斯科前想起。”
“什么提示?”
“Molly.”
十岁之前的记忆,凌遥都不一定能完整地想起来,更何况是五岁时的。
凌遥想要多点提示,但被沈沛文温柔地拒绝了。
在他们刷完机票,准备登机时,沈沛文突然接了个电话。
他边听电话,目光一直在凌遥身上徘徊。
不知为何,凌遥总觉得沈沛文的眼神有点奇怪,她怕是宋姿仪出事,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沈沛文一打完电话,凌遥急着问:“是不是妈咪……”
“航线审批下来了,我们坐私人飞机去。”
没想到航线审批这么快,这当然很惊喜,能越早到莫斯科越好。
可凌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两人匆匆赶去私人飞机的登机口。
登机口早已有人等候。
他们以最快速度登机,舱门关闭,引擎启动,机长用双语播报起飞信息。
“去睡一觉吧?”
沈沛文看凌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角泛着生理性泪花,劝她去睡觉。
凌遥边打哈欠边摇头。
快六点了,天色渐亮。
凌遥透过窗,看着半明半晦的天色。
她想起上次这么早坐飞机,是十八岁那年。
有天她突发奇想,想看日出,清晨裹着厚厚的毛毯,在露台等了半天,却等来了阴天。
被迫陪她一起熬夜的周淮川,在她眼泪掉下来前,让她直接裹着毛毯下楼,他去开车。
他们连行李都没收拾,他边往机场开,边给机场打电话,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到机场,被告知马上可以起飞。
十几个小时后,她在斐济的某个外岛,看到了一场绝美的日出。
其实在飞机上,他们就看到了万丈光芒穿透云层的壮丽与美轮美奂。
她裹着家里的毛绒毯,望着窗外,眸子里闪烁着绚丽的光。
她感叹着:“我们好像在神殿里。”
周淮川看着她说:“你是神的宝贝。”
神的宝贝。
——很多人对凌遥说过这句话。
她同时拥有西方人梦幻般的眼睛和东方人的古典精致。
绝无仅有的完美,犹如神的亲手创作。
他们喜欢她,赞美她。
“我不是神的宝贝,”十八岁的凌遥对二十六岁的周淮川说,“我是你的宝贝。”
飞机在跑道上滑动。
机舱里,机场的麦没有关,与塔台联系的声音传到客舱。
凌遥的心思被机长的声音拉了回来。
当她听到机长用极为严肃的口吻两次询问塔台时,客舱的门被打开,空姐一脸为难地看向他们。
不等空姐说什么,就听到机长的广播
响起——
“抱歉,由于空管原因,本次航班无法起飞。”
沈沛文倏地站起身。
空姐抬了下手示意,“沈先生,还在滑行,请您……”
沈沛文几乎是粗鲁地推开了空姐,往驾驶舱走去。
很快,凌遥就听到争吵声。
沈沛文执意要飞,但机长似乎收到了必须停飞的命令。
两人争吵一番没有结果,沈沛文开始打电话。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同一个。
打到最后,沈沛文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凌遥听到他用英文骂了句脏话。
她其实也着急,如果沈家的私人飞机飞不了,最近一班的航班也错过了,他们很可能追不到妈咪。
但现在不是找停飞原因的时候,如果私人飞机飞不了,只能尽快想其他方法。
“Stephen——”
凌遥打算劝沈沛文冷静,她才开口,就见沈沛文把手机砸在舱门上。
“砰”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这是凌遥第一次看见沈沛文情绪失控。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凌遥觉得沈沛文突然变得很陌生。
和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可现在不是找停飞原因的时候,也不是分析沈沛文是个什么人的好时机。
“既然去不了莫斯科,”凌遥很快有了决定,“我们直接去伊斯坦布尔,如果直飞,我们应该能比妈咪更快到那里。”
“伊斯坦布尔?”沈沛文没管砸得屏幕碎裂的手机,他看向凌遥,扯着嘴角冷笑,“你以为他会让你去吗?Celia……可怜的阿遥,你哪里也去不了。”
飞机刚滑行了十几米,还没出停机坪。
凌遥前一秒还在努力理解沈沛文这句话,下一秒,舱门打开,云梯已经就位。
凌遥就站在舱门附近。
似是心有感应,她侧过身看向飞机外。
跑道旁,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开近。
车灯的灯光,在她浅色的眼眸中闪过琉璃一般的光。
第38章 没资格养不熟的白眼狼。
凌遥突然想起不久前,也是在这处停机坪,她被迫坐上前往Y国的私人飞机。
这一次也是被迫。
只不过是被迫留下。
她也终于明白了沈沛文说的“他”是谁。
太阳已完全升起。
金色的万丈光芒,洒落在每一处。
凌遥却觉得眼前发暗,她感到头晕目眩。
她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今天之后,将发生巨大的、无可挽回的改变。
这种改变令她恐慌,她害怕到了极点,即使她根本不不清楚恐惧的来源是什么。
“阿遥……”沈沛文的声音在凌遥耳边响起,他同她一样,望着那辆正在他们靠近的车,他说,“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舱门打开,外部的风灌进来,凌遥穿着睡衣站在风口,冷得身体发颤。
她抖着嘴唇,呆呆地问:“什么机会?”
“离开他的机会。”
车在离跑道最近的地方停下。
沈沛文的心情很糟糕,除了十二岁家里不顾他的意愿执意送他去M国念书那次,他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失控过。
他被愤怒、嫉妒和后悔包围充斥着。
他简直要爆炸了。
可他附在她耳边,从没有那么近地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还有属于她的味道……
沈沛文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他为她深深、深深地着迷。
凌遥想问沈沛文为什么说这是她离开的最后机会呢?
可惜她没有机会问出口。
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车里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剪裁合身的高定正装,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披在肩上的深色大衣加重了他身上深沉禁欲的气质。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足以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强迫感。
看到周淮川的那一刻凌遥的思绪全部停摆。
她再听不到沈沛文和其他人的声音。
唯有风声,吹毛利刃般刮过她纤细颤抖的身体。
凌遥站在云梯上,睡裙被风吹起,汹涌翻滚的一片纯白,像那年他们在万里高空,看到日出穿透的那片云海一样美。
陆续有车停在跑道旁。
车上下来的人,分别站在云梯两侧,像黑色肃穆的骑士。
保护着他们唯一的、珍贵的公主。
凌遥在这种氛围下,只能走下云梯。
她走下飞机后,他们才上去。
周淮川的人训练有素,沈沛文被带走的悄无声息。
凌遥赤脚穿着拖鞋,站在飞机旁,看着周淮川一步步走向自己。
视线中他的脸从模糊终于变得清晰。
周淮川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如往日的平静深沉。
他走到她身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她肩上,只到他膝盖的长大衣,拖曳至她脚踝。
周淮川拎紧大衣前襟,仔细扣好扣子,直到凌遥的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
凌遥被风吹得凉透的身体被周淮川的体温包围,衣服上是她熟悉的雪松味道。
可过去觉得安心的味道,此时只觉得清苦难忍,苦得舌根都是发麻的。
到了现在了,凌遥不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依然抱有一丝希望。
她的手从大衣里伸出来,主动攀住他手臂,靠得他极近,“你可以听我解释吗?你想让他们把Stephen带去哪里?”
周淮川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我接了个电话……我很担心妈咪,所以才会找Stephen……”
凌遥越说越小声,最后在周淮川冰冷的目光中,再也说不下去。
她早知道不可能躲他太久,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
也就只有周淮川有本事让沈家的私人飞机说停飞就停飞。
瞒着他从酒店偷偷离开是她不对,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解释苍白无力。
为什么宋姿仪出事,她不找他帮忙,甚至连告诉他都不敢,而只能找作为朋友的沈沛文帮忙?
因为她不信任他。
不仅如此,在宋姿仪的事情上,她对周淮川始终有防备,她甚至有那么一瞬怀疑过妈咪的突然离开和他有关。
连沈沛文都能想明白的事,对她那么了解的周淮川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然而这个理由,无疑抹杀了他们十年相依为命的感情。
一个生育了她,在十岁前对她疼爱有加,另一个撑起了她十岁之后的世界。
这次的天平,她偏向了宋姿仪。
她无从辩驳。
凌遥的闪烁其词,在周淮川看来,无非是在为她的“小男友”撇清关系。
他倒是小瞧了她对那狗杂种的喜欢。
是啊,能不喜欢吗?
喜欢到背着自己跟他私奔。
所以昨天千方百计地想要在酒店再住一晚,打的就是和人私奔的主意。
凌遥忍不住看了眼跑道旁的某辆车。
沈沛文在那辆车上。
车窗贴着全黑的车膜,看不见车里的情况。
但凌遥知道周淮川手底下人的手段。
周淮川察觉到她的目光,知道她在担心沈沛文,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我们之间的事和Stephen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让他先离开吗?”周淮川的无动于衷,让凌遥不由激动道,“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你相信我好不好?”
“让沈沛文离开?”周淮川冷声问,“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你能现在帮我申请一段私飞的航程吗?我想去莫斯科,伊斯坦布尔也可以。就现在可以吗?”
周淮川没有马上答应她,他只是垂眸看她,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妈咪走了,我们查到她可能会从莫斯卡转机去伊斯坦布尔,所以……”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周淮川终于开口,他似乎是不相信,直到现在她还在用宋姿仪当借口。
满口的谎言、欺骗。
“我没有……””
凌遥,我教过你善良,教过你勇敢,我也教过你捍卫自己的一切,“周淮川沉了声,“但我从没教过你撒谎。还是你觉得,你这些话对我来说是‘善意的谎言’?我应该感激你用蹩脚的谎言掩盖对我的不告而别?”
“我没有……没有撒谎,妈咪真的给我打过电话,不信……”凌遥突然顿住。
她的手机摔坏了。
现在除了无法联系的宋姿仪,就只有沈沛文能证明自己说的话。
可周淮川不信任他。
他连她都不相信。
凌遥压下慌乱,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道:“妈咪从莫斯科转机到伊斯坦布尔,我现在要去找她,你不同意我也会去。”
周淮川没说话,像往常一样将她被大衣压住的长发一点点理出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毕竟是我妈咪,我很怕她出事,”凌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你会帮我的对吗,哥哥?”
“我保证,只要确认她是安全的我就回来,或者——”凌遥用力抓住周淮川的手臂,“我不去莫斯科了,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只要我能打通她的电话。”
“我求求你了……”凌遥已经明白过来,周淮川是不可能放自己走的,她哀伤地看着他,也祈求着他,“我不想再失去妈咪了。”
可无论凌遥怎么苦苦哀求,周淮川没有一丝反应。
他根本不相信她。
凌遥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泪水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周淮川抬起手时,凌遥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替她擦眼泪,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哄。
但这一次他没有这么做。
男人修长的骨指搭在领带结上,左右扯松。
周淮川当着凌遥的面解下那条顶奢领带。
当黑色冰凉的真丝,被周淮川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地缠上凌遥的手腕时,她惊惧到连眼泪都忘了流。
凌遥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哆哆嗦嗦地开口喊他:“哥哥……”
“我当然相信你,”打完结,整理了她身上的大衣,周淮川在她不敢置信到惊恐的目光中俯下身,嘴唇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宋姿仪现在在荣少杰浅水湾的别墅床上,你要和她视频吗,还是我们直接过去找她?”
“凌遥,”周淮川将凌遥抱进怀里,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他很轻地叹了声气,“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湾流G650在凌晨六点多,从港城起飞。
目的地——
莫斯科。
飞到巡航高度后,周淮川解开了凌遥的安全带。
空姐送来一杯温水,他接过杯子,蹲在凌遥身前,亲自喂她喝。
凌遥的手依然被周淮川的领带绑着。
空乘就像完全没看见。
“乖,喝点水,”周淮川哄着她,“你刚才哭太久了,需要补充水分。”
凌遥直接扭过头,无声地和他抗争。
周淮川把杯子放在一旁,手抚上她苍白的脸,指腹不断摩挲哭肿的眼角。
“不喝也没关系,我让他们给你注射营养液?”
凌遥的瞳孔因为他的这句话瞬间睁大。
“不想扎针,就乖乖喝水。”周淮川重新拿起杯子,放在她唇边。
凌遥看着眼前的人,想起在上飞机前发生的事。
凌遥在机场被截住后,两人一开始还算心平气和地谈,但最后谈崩了,因为感到了屈辱和对未知的害怕,凌遥爆发式地向他反抗。
周淮川打开车门半强迫地把她按进去,他们一进到车里,司机就识相地下车。
周淮川的人和机场工作人员没人敢靠近车。
凌遥扑向另一侧车门想打开,被周淮川一把抱住腰,捞回来。
他把凌遥按在座椅上,一手抓着她被绑着的手腕推高到头顶,同时单手解开自己的西服。
凌遥上半身动不了,情急下抬脚往周淮川腰腹上踹,被他用膝盖轻而易举地抵住了腿。
她四肢被控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叫嚣。
“放开我周淮川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
大衣掉在车外,凌遥穿着睡裙,挣扎中肩带滑落,露出脖子和锁骨的大片肌肤。
她天生皮肤薄,平时用力按一下就变红,刚才在周淮川怀里又扭又撞,此时裸露着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痕印迹,在冷白的肌肤映衬下尤其明显。
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卷发,体力的过分透支,让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用委屈又不甘的目光牢牢盯着他。
她是那么弱小单薄,只是按一下皮肤就泛红,轻轻一折就骨折。
那副纤细的脖颈,他一手就能握住,轻易就能扼住她的呼吸,掌握她的生死。
周淮川的目光发沉,喘息声变重。
西装解开了,马甲下是蓄力后膨胀隆起的胸腹肌,高大伟岸的身形让莱斯莱斯的后座空间也显得狭窄逼仄。
他就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凌遥面前。
她被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一丝逃离的可能。
周淮川弯下腰,看进她的浅色眼睛里,声音沉得可怕,“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刚才在车外,凌遥情绪上头,不管不顾朝他吼:“你以为你是谁?你根本没资格管我!”
“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管你?”周淮川眼里交织着愤怒、失望与痛心,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痛恨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第39章 杀了他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她。……
凌遥心里剧烈地震颤。
她知道自己这些话有多过分,可人在气头上时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唯一的念头就是狠狠伤害对方,攻击对方的软肋。
但她没想到周淮川会说她是白眼狼。
这是凌遥第一次听见周淮川对自己说这些话,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失控。
过去面对她时的儒雅绅士,温柔宠溺不再,此时的周淮川,浑身上下散发着她不曾见过的暴戾,像一头擅于伪装的豺狼,发现自己盯上的猎物要跑,终于露出了嗜血残暴的本性。
“好,我为我刚才说的话道歉,我错了,我昏头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现在这种状况,没法硬碰硬,凌遥只能服软,“可你不能让他们带走Stephen,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么担心他?”周淮川冷笑着反问,“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
“哥哥,”凌遥放软语气,“我求你了,你让他们放了他吧。”
面对现在的周淮川,凌遥已经没有把握他会把事情做到哪一步了。
男人的嗓音压抑着怒火,“放了他,然后你们再找机会私奔?”
“我说了我们不是私奔,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凌遥委屈道,“周淮川,你说我是白眼狼,可你呢?你对我有哪怕一丝的信任吗?”
“信任是互相的,”周淮川冷声,“是你把我对你的信任消磨殆尽。”
“凌遥,”周淮川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霾,“我就不该给你那么多的自由。”
他以为那次在Y国,她已经得到了教训,没想到她不思悔改,变本加厉,现在更是妄图离开自己。
她当然有错,但教唆引诱者罪加一等。
周淮川似乎铁了心要对沈沛文下手,凌遥破罐子破摔,“你想怎么样?杀了他吗?”
“杀人犯法,”周淮川扯了下嘴角,轻蔑道,“他不值得我触犯任何一条法律。”
周淮川的话并没有让凌遥放心,她警惕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周淮川露出近乎残忍的笑。
“还记得Chris吗?”
凌遥脑袋“嗡”地一声炸响。
她一时没明白周淮川在说什么,等到她明白过来,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冒出来。
她不是没怀疑过当初Chris在T国那些恐怖的经历,是否真和周淮川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只是不愿意去深究,因为她害怕。
害怕看到自己身边最亲近人的另一面,是她所无法接受的。
但她心底深处,依然相信,他不会做出那么冷血的事。
据说Chris回到意大利后,病情越来越严重,被他父母送去了特殊医院。
Chris这辈子只能在地狱里度过。
Chris或许是罪有应得,可沈沛文是无辜的。
他只是出于好心帮了她,他不该遭到周淮川的迁怒,他也不能像对待Chris一样对待他!
“你不能那样对Stephen,周淮川你放开我——”
凌遥不断扭动身体,使出浑身的力气压下手臂,她高仰着头,试图用牙齿咬开领带。
被周淮川用虎口卡住下颌阻止,于是她狠狠咬住他虎口,周淮川没有收回手,任由她咬。
尖利的虎牙刺破手上皮肤,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掌不断滴落在她睡裙上。
白色睡裙很快被染红,狼狈妖冶的颜色,刺痛了彼此的眼睛。
溅在白色裙摆上的血渍让凌遥惊慌地松开嘴,看到周淮川虎口上斑驳的牙印和渗血的伤口,她的目光里交织着后悔和心疼,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
周淮川没有管流血的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她是那么恨他。
周淮川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原来十年的相依为命,他拿她当眼珠子似地宝贝着、十年如一日把她捧在手心里娇养惯宠,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狗杂种。
她是如此绝情。
又实在愚蠢。
可是……
周淮川用干净的另只手,用力抹去凌遥唇上自己的血。
他的指腹因为曾经频繁扣动扳机,覆着一层粗糙的茧,很快就将她柔嫩的双唇擦出比血更浓烈冶艳的颜色。
可是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她。
飞机上,凌遥喝完水,周淮川又喂她喝粥。
周淮川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得温凉,然后喂到凌遥嘴边。
凌遥刚要拒绝,看到他虎口的牙印,心里一软,张开了嘴。
刚才的那场对抗,最后在凌遥的体力不支下宣告结束。
他们没有离开机场,周淮川把她带上了另一架湾流,并告诉她,他们要去莫斯科。
凌遥不明白周淮川为什么执意带自己去莫斯科。
在周淮川告诉她,妈咪就在港城后,她给妈咪打了电话,电话能正常接通,电话响到一半就接了。
宋姿仪显然是被自己的电话吵醒的,紧张地问她这么早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凌遥谎称做梦梦到她,醒了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听她这么说宋姿仪放下心,抱着电话亲了她好几下,说妈咪也好爱好爱我的宝贝。
在确定妈咪没有离开港城后,凌遥的心里有了更多困惑。
那通电话是谁打的,为什么是妈咪的声音?沈沛文为什么会查到她从莫斯科转机去伊斯坦布尔?飞机被周淮川拦下后沈沛文又为什么气急败坏?
其实只要静下心,复盘一下整件事,就不难发现,沈沛文身上存在很多的疑点。
可她被吓坏了,一整个晚上的担心焦虑和恐惧,让她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退一万步,即便沈沛文有问题,周淮川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带走。
他还要像对待Chris一样把人弄疯!
凌遥愿意吃东西,周淮川很满意。
“不喜欢可以少吃点,到了莫斯科,我给你做你爱吃的。”
凌遥喝了几口就不喝了。
她不说话,抿紧了嘴。
从被迫登上飞机到现在,她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冷战,是她惯用的用来伤害他的伎俩。
惯用,是因为有用。
小孩子最会察言观色,哭闹撒泼一两次后就能判断出家长吃哪套。
凌遥对付周淮川,小事情上撒撒娇,他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大事上有分歧,两人都不肯让,她就单方面冷战,即使最后的结果自己讨不到半点好,也非要让他也难受不好过。
过去每次冷战,都能让周淮川脱层皮。
周淮川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放下碗,抽了张纸巾,依然蹲在她面前,替她擦掉唇上的白色粥渍,垂眸问:“想问什么?”
凌遥倔强地偏过头,但马上就被周淮川转了回来,他声音发沉:“说话。”
凌遥依然不说话,满脸倔强。
沉默无声的对峙。
凌遥的唇形很漂亮,周淮川曾经不止一次用指腹描绘过,此刻他的指腹隔着薄薄的纸巾,压在她唇珠上,指尖下压,直到她被迫张开嘴。
涎水无法在半张的嘴里咽下,她越是紧张地吞咽,越是分泌得更多。
他故意压住她下唇,不让她闭上。
晶莹的涎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凌遥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感到了巨大的屈辱。
她愤恨不甘、满腹委屈地望着眼前的人。
周淮川仿佛没看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唇上。
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她无视他,冷落他和他冷战,可是你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的嘴为他张开。
她是那么弱小,可以任由他为所欲为。
纸巾早被口水湿透变得透明,粘在她唇上。
沾着泪水和口水的发丝凌乱地散开在凌遥苍白的巴掌脸上。
可怜,狼狈。
又实在美丽。
“想知道为什么去莫斯科?”周淮川露出同情的神色,“凌遥,既然你认为我应该放了沈沛文,那我们就去看看他在莫斯科给你准备了什么吧。”
周淮川用手指刮去她嘴角和下巴上的涎水,手指离开时拉出透明的银丝……
他没有用纸巾擦拭手,也没有清洗,他把手塞进西裤口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慢地搓揉指尖,感受着那上面滑腻湿濡的触感。
周淮川有轻微的洁癖,不严重,但他毫不介意亲手为她擦去涎水。
他目光深深地望向她的唇。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用手。
凌遥最后撑不住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她睡得很不安稳,一个接一个地做着混乱无序的梦。
睡梦中哭得很伤心,有人解开了绑在手腕上的领带,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直到她沉沉睡去。
十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德莫杰多沃机场。
凌遥换了衣服,外套依然穿着周淮川的。
他们直接坐上早就等候着的车。
车开了两个小时,到达距离莫斯科两百多公里外一个叫列夫小镇的地方。
北方深秋的傍晚,太阳落山早,天边金红色的余晖照着广袤林野。
凌遥站在一栋三层别墅前,他们的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茂密森林。
周淮川替她挡着风,搂着她肩膀走进别墅。
别墅的内部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阴沉,装修得还算温馨。
可以看出来,很多家具都是新置办的,包装都还没拆,散发着木材本身的味道。
凌遥原本以为这里是他们今晚住的地方,但周淮川却把她带去了地下室。
是的,这栋别墅有地下室。
地下室的空间非常大,且没有做任何隔断,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整个地下室没有窗,灯光黯淡。
凌遥能看见地下室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欧式复古床,床非常非常大,在上面躺七八个人都没有问题。
除了床,没看见其他大件的家具和家电。
还有就是一间突兀的就建在床边的浴室,四周用透明玻璃围住,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看见里面巨大的圆形浴缸。
凌遥不明白周淮川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正在她困惑时,周淮川在她身后俯下身,凑在她耳边提议说:“去看看床上有什么?”
凌遥的身体不由抖了一下。
其实在踏进这里时,她就预感到了什么。
但她还是走向了那张大到离谱的床。
随着走近,她慢慢看清了这张床。
床上铺着纯白床单,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床头尾的四根立柱上分别挂着金属链子。
链子的一端是一副手铐,被带着羊毛的软皮缠绕包裹,四根链子的长短不一,应该可以调节收缩。
即使凌遥对这方面的了解少之甚少,在看见这四根出现在床上的金属链条和与之相连的“手铐”后,不可能什么都
不懂。
凌遥后背发凉,顿时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腿瞬间软得差点站不住,往后退时,后背抵上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
凌遥的身体像触电,惊惧地躲开。
她吓坏了,颤抖着问:“这是……什么?”
周淮川的目光冷冷地撇过床上的金属链条。
“在飞机上我和你说过什么?”
他说过什么?
他说——
让我们去看看,沈沛文在莫斯科给你准备了什么。
第40章 我爱你没人比我更爱你。
“不……不可能。”凌遥不断摇着头。
周淮川知道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但她拒绝相信。
怎么会有人,而且是一个拥有良好家世背景,未来会继承庞大家族资产的人,不惜用谎言把一个女孩骗到R国郊外别墅,将她绑在地下室的床上呢?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么离谱荒诞的事。
周淮川揽着凌遥的肩膀,将她带到旁边。
“还有其他东西,想看吗?”
走到墙壁前,凌遥才发现,原来这里不是没有橱柜,而是全部做成了墙体内嵌。
“你要看吗?”
在打开橱柜门前,周淮川再次询问。
凌遥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周淮川当她默认。
于是他当着她的面拉开柜子。
纵然做好了准备,看到柜子里的东西,凌遥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很多东西都是她过去从没见过,但是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它们能被用在哪里。
地下室的四个墙壁都被做成了这种内嵌橱柜。
凌遥丝毫不怀疑,这里的每一个柜子、柜子的每一层,都摆放着和她眼前看到的同样用途的东西。
周淮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栋别墅明面上和沈沛文没有任何关系,而这样的别墅,他在R国有好处,这里一旦被人发现,他会马上转移到另一处。我让他们把这些别墅全部找了出来,所有别墅都有个和这里一比一复制的地下室。”
他的声音比R国冬天的寒风更冷冽。
不用怀疑,如果沈沛文在这里,周淮川会亲手剥去他身上那层人类的皮,然后把他吊在这间地下室里,让他慢慢风干。
周淮川不可能不后怕。
要不是他一直派人盯着沈沛文,发现他最近两天的异动,于是提前做了准备,人或许真让他带走了。
他恨沈沛文抢自己的人,也恨凌遥的背叛。
凌遥随着周淮川这些话,整个人抖成了筛糠,根本站不住。
因为她相信了他的话。
周淮川说,明面上这里和沈沛文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他找到了暗地里与他相关的证据。
他们不久前吵过架,她还咬伤了他,但凌遥相信,周淮川绝对不会拿这种事骗自己。
还有好几处这样的别墅……
她不敢想象,如果周淮川没有在机场拦住他们,她跟着沈沛文来到莫斯科,然后被他带到这里……
她会被绑在这张大床上,吃喝拉撒睡全部都在这里,浴室是透明的,能看到她在里面所有的行为,还有柜子里成百上千件SM工具,它们会一件接着一件地用于她身上。
而一旦被带到这里,每一天她都会重复着这一切。
太可怕了。
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这已经超出了凌遥过去二十年的所有认知。
她害怕惊惧到表情都是空白的。
当她呜咽着哭出第一声,周淮川马上将她用力搂进怀里。
周淮川所有的愤怒融化在她的哭声中。
他边搓揉着她的后背边轻声说:“我带你来这里不是想吓着你。”
凌遥不知道,在来之前,他已经让人把更恐怖的东西处理掉了。
这里原先挂满了她的照片。
从她五岁到二十岁,每个阶段都有。
最近的一张照片,拍的前天在校庆舞台上表演的她。
因为这件事,他把手底下的人全部清查了一遍,特别是跟在凌遥身边的人。
他们竟然没发现沈沛文找人跟踪拍她,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周淮川听着怀里断续压抑的哭声,她的肩膀一直在抖,像飘零的落叶,瑟瑟发抖。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他将人搂得更紧,给予她尽可能多的安全感,“你想知道的我会全部告诉你,好吗?”
“好……”凌遥整个人缩在周淮川怀里,趴在他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了一点情绪,但她的声音依然发抖,“我、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暮色下的森林漆黑一片,不时传来古怪的声音,像是大型野兽发出的动静。
这里远离城镇和人群,即便是逃跑,也会因为没有方向感而迷失在森林中,最后成为野兽的加餐。
凌遥是被周淮川从别墅里抱出来的。
司机看到他们出来,提前打开车门。
两人上车后,三辆车相继离开。
在车上,周淮川告诉凌遥,他找人调查过沈沛文,刚开始确实什么也没查到,但越是查不到,他就越怀疑沈沛文有问题。
沈沛文接近凌遥并非偶然,连他自己都向凌遥承认过,他是蓄意接近。
如果只是五岁时偶然相识,怎么可能念念不忘十多年呢?
在沈沛文身上查不到,周淮川就让人查他过去十五年的踪迹,查他的资产情况,查他身边的人与凌遥的交际圈。
最后终于查出来。
沈沛文十二岁出国留学,期间很少回国,每次回来,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马场,他每去一次马场,马场都会有一匹马被虐杀。
周淮川调取了那些马的资料,发现这些马无一例外都属于沈沛文。
虐杀动物,存在暴力倾向,绝对不是他所表现出的温文尔雅的形象,这种人的心里必定出现了严重问题。
虽然过程艰难,但周淮川还是拿到了沈沛文在保密程度非常高的心理诊所的报告。
报告中的结论果然和周淮川判断的一样,沈沛文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
报告里有这么一句话:对完美的事物有强烈的破坏欲,存在销毁倾向。
沈沛文的马都是万里挑一,他绝对不允许他们出现任何瑕疵,在他看来,它们唯有在最辉煌鼎盛时期死去,它们的完美才是永恒的。
凌遥是他在五岁时就盯上的完美事物。
如果不是后来凌家出事,周淮川出现在凌遥身边,和后来他被迫去M国留学,也许他早就把她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永恒了。
沈沛文会把凌遥当成目标很正常。
周淮川没见过五岁时的凌遥,但光是看到那些记录她成长的照片和视频,也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小男孩将她当成Godsgift,珍藏心底多年,不择手段地想要弄到手。
何况沈沛文就是个变态,还是个爱而不得十多年的变态。
从周淮川的调查来看,沈沛文一开始放弃深造,决定回国,就是冲着凌遥来的。
包括宋姿仪前男友Chris被引诱赌博导致两人分手,到宋姿仪和荣少杰在一起,这一系列的事,都能找到沈沛文的身影,就连周淮川都被他暗中拿来利用。
“我太愚蠢了,竟然相信了他。”
其实那次在会所,她和人在电梯前起冲突,而沈沛文恰巧帮了她,她就该意识到了他有问题。
还有Rose的突然死亡,妈咪的资产和荣少杰的捆绑得那么深,都透露着不合理。
但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对不起,哥哥。”凌遥感到愧疚。
周淮川曾经告诫过她沈沛文有问题,但她却认为他在限制自己的交友自由。
她太愚蠢了。
愚蠢到差点让自己陷入到恐怖的境地。
“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周淮川心疼地把人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柔地抚摸着她后背,在凌遥看不见的地方,目光里迸出彻骨的冷意,“犯了错的人才需要道歉,不仅要道歉,还要付出代价。”
回到莫斯科市中心,车开进一处富人区,最后停在一栋高层公寓前。
周淮川和凌遥下车,坐电梯上了顶楼。
这是套复式公寓,和他们在海市的家很像。
原本今晚住的地方在另一处豪华的湖畔庄园,和E国的庄园一样,也有漂亮的花圃,庄园里养了小马驹,和没有攻击力可以抱着逗弄的小棕熊。
庄严曾经为周淮川整理过一份不动产清单,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吓一跳。
除了一些战乱频繁的第三世界国家,和传染病肆虐的非洲地区,周淮川在全球,各个国家、地区,拥有各类房产不计其数。
是的,用不计其数来形容豪不夸张。
但周淮川最后改了主意,他把凌遥带到了这里的公寓,公寓旁就是莫斯科著名景点克林姆林宫,到处都是游客,街道上总是很热闹。
郊外别墅里的一切把凌遥吓坏了,她现在需要处在熟悉热闹又安全的地方。
凌遥勉为其难吃了点东西,吃完洗了个澡就上床了。
卧室里的熏香和家里的是同一款。
但凌遥还是很难入睡。
从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场梦。
一场地狱般恐怖至极的梦。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特别是看到地下室里满柜子的性虐待工具,她到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些,后背就发凉。
她也终于想起了沈沛文说的“Molly”。
Molly是当时凌遥最喜欢的小马,有最光滑的毛发,最健壮的四肢,她求了爷爷好久,他才亲自出面,找到Molly的主人,请对方将小马转让给自己的孙女。
对方割爱了,凌遥很高兴,当天就去马场看Molly,可是马场的人告诉她,Molly快要死了。
凌遥去马厩看Molly,她侧卧在地上,奄奄一息。
Molly旁边蹲着个小男孩,正一遍遍抚摸着Molly的额头,嘴里念着祷告的圣经。
凌遥记不清当时和对方说过什么,只记得Molly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她俯身亲了亲Molly。
知道对方曾经是Molly的主人,她拥抱了他,或许说了安慰他的话。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很伤心,也很自责,觉得Molly是因为换了主人才会死。
因为Molly的事,后来她就没再继续学马术,也再没见过那个会为马念祷告词的小男孩。
现在想来,沈沛文当时并非是在给Molly念祷告词,而是在为自己的罪恶赎罪。
她曾经问过沈沛文,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他说暂时保密。
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策划如今的一切?
太可怕了。
可怕到她完全无法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周淮川开门进来,看到凌遥坐在床上发呆,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柔声问:“睡不着?”
“我还是无法相信,”凌遥难受道,“沈沛文做的这些事。”
周淮川站直身体,沉默地看着她。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愿去相信沈沛文有问题,哪怕事实和证据就摆在眼前。
她竟喜欢他到这种程度了吗?
周淮川冷声问:“需要我把证据拿给你看吗?”
凌遥低垂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她已经流了不知多少的眼泪。
她是爱哭,可过去掉金豆子多半是向他撒娇,不是因为难受而哭。
周淮川闭了闭眼睛,不想让凌遥看到自己眼里的杀意。
是的,他恨不能亲手宰了沈沛文。
他从小护着宠着舍不得她伤心难受的人,为了别的男人伤透了心,流尽了泪。
然而愚蠢的又何止是她?
他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她的背叛和憎恨。
他怎能不恨她?
他不仅想杀了沈沛文,也想弄死凌遥。
周淮川俯下身,虎口掐着凌遥下巴,指腹用力擦着她眼角,声音冰冷,“告诉我,你在为了谁哭?”
凌遥终于再也撑不住,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泪眼朦胧地说:“我想回家……想见妈咪。”
人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来源。
男人掐住她下巴的手骤然收紧,疼得凌遥倒吸气。
“宋姿仪不爱你,她早就抛弃你了,”周淮川残忍地说,“她什么都给不了你。”
凌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在周淮川的手背上。
滚烫的泪珠一路灼痛进周淮川心里。
周淮川所有的坚硬和严酷,全都融化在凌遥的眼泪里。
他用力将人抱进怀里,低头不断亲吻她的发顶。
“只有我爱你,凌遥,只有我是爱你的。”
“没人比我更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