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方才, 姚戚香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一种结果,当真的发生时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刚刚她还在腹诽她这婆母来来去去就是那些手段,一点新意都没有, 眼下就给她来新的了。
姚戚香垂下眼, 正想着要如何应付,便看见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用茶水所写的字:你的名声。
这四个字乍一看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可姚戚香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常氏开口要给孟扶危纳妾, 本意并不是真的要纳妾, 而是借此让她心生不满,继而便是善妒的名声,若再添油加醋些,那岂不又是一个不敬尊长?
姚戚香自然知晓, 自从姚太初死后, 得益于孟扶危的相助,她在京中的名声好了不少。
若出了姚家,来到孟家,她再一次被扣上不敬尊长的帽子,那这恶名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姚戚香并不在意这些,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个什么模样, 可眼下她不得不在乎, 倘若她在孟家传出了不好的名声,后面又被寻了什么由头遭了休弃, 那她可就复仇无望了。
姚戚香明白了孟扶危的暗示,他不会在此时插手, 目的就是要她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十足的贤德来,让常氏无话可说。
至于后事要如何料理……姚戚香想,就算孟扶危真的纳了妾, 与她这个迟早要离开孟府的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几息功夫,姚戚香便想好了,她起身笑着上前两步,对常秋兰道:“婆母,我也觉得这芸香很是乖巧可人,我也是打心里喜欢,不过芸香的姐妹究竟如何,咱们到底不知,还是见过了真人再做定夺吧。”
常秋兰但笑不语,只抬了抬手,收到示意的女使便将一位身着桃色布衣的窈窕女子带了上来,姚戚香粗看了一眼,容貌与芸香有几分相似,但要比芸香生得更白皙些,更明艳些,也是不差的。
女子开口:“我叫芸若。”
“危儿,你瞧着如何?”常氏带着满意的神情,朝孟扶危看来。
姚戚香听着常秋兰对孟扶危这蹩脚的称呼,险些笑出声来。
孟扶危开口:“我素日公务繁忙,甚少回府,多一个在家也没什么用处。”
常氏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左不过是多一个伺候你的,多一个知心人罢了,再说了,戚香总是一个人在家,多一个人,她也能有个说话的伴不是?”
孟扶危:“那就全凭母亲做主。”
如此轻易就得了孟扶危首肯,常秋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不过今日她本就是有几分成算在的,毕竟当日,她要做主给孟扶危娶一个小门小户的正妻,他都什么话也没有说,何况又只是个妾呢。
且这妾室也很貌美的。
她得了孟扶危的话,本来就已经可以一锤定音了,可她偏要再转过身来,问姚戚香的意思。
“戚香觉得如何?你若觉得这姑娘不错,那这事今日就定下,等一会儿,你便将她领回松风堂去。”
姚戚香这会儿才觉得,孟扶危说的还真是不错,常氏今日根本就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纳妾不过是个幌子,若成了,送一个人给孟扶危来恶心她,若不成那更好了,她只怕不久后便要在京城听到什么添油加醋的恶名了。
“儿媳觉得不妥。”姚戚香道。
她这话一出,便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唯独没有瞧向她的,只有孟扶危。
“哦?”常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危儿都答应了,你却说不妥,戚香,你可知道你这是善妒?”
姚戚香挑了下眉,这常氏说的话,简直就和她心中想的一模一样。
孟极巴不得能多一个人纳妾陪他,此时也帮腔道:“是啊弟妹,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你凭何反驳?”
姚戚香懒得理他,只笑道:“婆母误会了,儿媳觉得不妥的,并非纳妾之事,若能有一个姐妹与儿媳共同服侍夫君,儿媳自然欢喜,只是……您瞧芸香妹妹,她可是堂兄下聘堂堂正正带回孟家的,同为姐妹,芸若却要被草草定下,连份像样的聘礼都没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儿媳着实心中不忍。”
她说着,还默默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接着道:“同为女子,儿媳实在不愿看到芸若与姐妹境遇悬殊,这贵妾与妾一字之差,可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常秋兰缓缓皱紧了眉。
这些日子,她以为自己看懂了姚戚香,这姚氏惯会阳奉阴违的,把自己的好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今日怎么反倒替别人打算起来了?
常氏不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要孟家给芸若家中下聘,让她进府做个贵妾?”
“正是如此!”姚戚香道,“为人妾室实在可怜,儿媳当真于心不忍,还望婆母成全。”
多好的一副菩萨心肠呀,多么贤淑温良的妻子,常秋兰甚至瞧见,后面坐着的二房三房欣慰地点了点头,就连孟极那蠢材看向姚戚香的眼神也多出几分羡慕来。
常秋兰真要气笑了,她看向芸若,问:“你的意思呢?”
一旁站着的芸若受宠若惊:“姚娘子如此为我考虑,我心中感激不尽。”
常秋兰:“……”
常秋兰冷道:“那就如此吧,请人去算最近的良辰吉日,尽快将此事办妥。”
就在这时,姚戚香忙道:“婆母,儿媳初为人妇,于纳妾方面的章程实在不懂,担心出了什么差错,想求婆母辛苦策划一番,儿媳也好跟着学学。”
今日这姚氏,简直听话得有些不像样了!常秋兰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将纳妾之事自己揽过来,以免中间再出什么岔子呢。
“危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自会费心。”
如此,此事便成了,姚戚香虚虚向常氏一礼,转身回了座位。今日,孟家所有人可都见证到了,她是如此贤良淑德,如此温善孝顺,哪怕将来做了孟家主母,那也是很得宜的。
姚戚香小声问孟扶危:“我表现如何?”
她说完,便没有等到回话,忍不住抬眸去看时,才见孟扶危眼中其实藏匿着一点笑意。
姚戚香怔了怔,一时间所有的心思都不复存在,周围好像霎时安静了下来,静得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着。
她忍不住想,她纵是与孟扶危和离,今后再嫁,恐怕也再遇不到一个如孟扶危这般会替她谋划考量的人了。
此事刚罢,便有一个身影急急闯进了屋中,竟是气喘吁吁的孙月瑶。
待她到了,发现这屋里竟然坐着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后才草草向长辈们行了礼,之后,一双寒刀似的眼光便朝孟极刺来。
孟极下意识躲避开她的视线,拉着芸香躲着她走。
“你这个时候来是做什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孟极纳妾,你不同意?”常秋兰开口。
孙月瑶收回了目光,低声道:“我还能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人都被领进门了。”
“嗯,这就对了。”常氏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是孟极不好,没有事先与你商议,可你们到底是夫妻,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纳妾的?回去之后照常过日子,不要心生怨怼才好。”
“主母放心,晚辈不会。”孙月瑶道。
姚戚香暗想,孙氏的确不会。
只因方才那一眼,孙氏看向孟极时,姚戚香将她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根本没有丝毫的痛心与委屈,亦或者是怨恨,而是满满的嫌恶。
孙月瑶厌恶孟极。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发现。
第32章 第32章 夫人说他年轻
隔日, 姚戚香罕有地登门拜访了孙月瑶。自她嫁入孟府,她与孙月瑶的关系便是不远不近,平日里没什么理由拉近关系, 姚戚香也不喜欢虚与委蛇。
不过眼下, 她与孙月瑶的夫君都要纳妾,且还都是同一个家中的女儿,那她要去找孙月瑶说道说道, 不也很合乎情理吗?说不定, 孙月瑶心中也很盼望着与她说道说道呢。
她没有选择一大早便登门,而是选在了下午,人的精神最惫懒的时候。
女使来禀说姚家娘子过来了时,孙月瑶既觉得惊讶, 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好歹与孟极成婚已有近两年了,可姚戚香却是刚嫁过来月余的新妇,自己的丈夫即刻就要纳妾,万一再在自己跟前生下一个儿子,那真是说不完的糟心事。
一会儿功夫,姚戚香被请到了偏厅,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薄衫, 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明快,坐在屋里的孙月瑶比起她, 便更显得冷沉不少。
“嫂嫂,我一个人闲得无趣, 来你这里坐坐。”姚戚香笑道。
“快进来坐吧。”孙月瑶脸上也带了笑,“今儿个日头这么大,也难为你还肯往外跑。”
说这话的同时, 孙月瑶也忍不住想,这种天气姚氏都能来回走动,可见她是真坐不住了。
姚戚香道:“本来是懒得动的,只不过早上出去听了出戏,嫂嫂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钟嬷嬷学些东西,很少得空,还是近日学有所成了,钟嬷嬷允我轻松些,我才能到嫂嫂这院子里来,我听完戏回来,便直接过来嫂嫂这边了,你不觉得我叨扰吧?”
孙月瑶自然不会,她整日在这后宅之中也是无趣自苦,若能有个人来陪她说说话,她自然是高兴的。
“你倒是好兴致,还能出去听戏。”孙月瑶下意识觉得姚戚香就是年纪小,只有年纪小的人才有这样的心力,便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这后半句乍一听像是感叹,可若仔细分辨一二,便能从中听出些缅怀来。
“嫂嫂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不也只比我大个三岁吗?也还年轻着呢。”
姚戚香说完了这话,孙月瑶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恍惚了一瞬,她想对啊,她其实也只比姚戚香大了三岁而已,她今年才十九岁。
可为什么日子孙月瑶总觉得自己已然老了呢?她像是已经在这孟府的家宅中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前些日子她回了躺娘家,看见家中几个年幼的姊妹初长成的模样,便更加觉得自己是老了。
可她明明才十九岁,有些不讲究的人家里,女儿十九还未嫁呢。
姚戚香见孙月瑶懒洋洋的,似乎并没有要应付她一句什么话的样子,神色却露出思索,便知是自己那一句话又勾起了她的回忆来。
她就说,午后是人最惫懒的时候,这会儿人懒得动,可脑子却并不死板,在安静的环境下,人的思维反倒更加灵活,也更容易听进去别人说的话。
“昨日我在云栖堂瞧见了二叔和三叔,便稀奇这家里的兄弟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虽然长相不同,可五官总有几处是一模一样的,我来孟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瞧见二叔呢。”姚戚香并未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而是真的和孙月瑶闲聊起来。
听着她说话,孙月瑶也忍不住道:“他们兄弟几个确实长得像,可我觉着还是伯翁最是威严,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孙月瑶口中的伯翁便是姚戚香的公爹孟祁柏。
“的确,我每次去云栖堂,都害怕撞上他。”姚戚香道,“不过好在,他老人家也是个冷清的性子,我去几次也遇不上一次,就好似孟扶危……”
姚戚香有意顿了顿,“他这性子真像他爹,也是沉闷的。”
孙月瑶听着她说话,忍不住想姚戚香终于把今日闲聊的话题引到孟扶危身上了,只怕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说妾室的事。
可下一句,姚戚香又道:“元德的性子就不像了,也不知是像了谁,不过元德长得跟公爹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罢,她又接着道:“三房那边的孟檀,小小年纪看着便很是英朗,不过我瞧他眉眼与三叔并不像。”
孙月瑶忍不住道:“孟檀更像他的母亲。”
这是怎么?姚氏怎么一副真跟她来闲聊的样子?难道姚氏不是来同她商量如何对付妾室的对策吗?
“哦……是吗 。”姚戚香笑了笑,“那堂兄呢?”
她抬眸,不愿错过孙月瑶眼中的任何情绪。
“堂兄更像谁?”
孙月瑶呼吸明显一顿,她看向别处,视线又落回姚戚香身上,道:“他更像我公公。”
“是吗?”姚戚香惊讶。
她在惊讶什么,孙月瑶怎会不知?孟极的父亲孟祁松,虽然有些年纪了,但不说风采依旧,至少也是器宇轩昂的,反观孟极……
孙月瑶的眸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
“他年轻的时候……”孙月瑶顿了顿,“我是说更年轻的时候,也是气度不凡的,我真想不明白,短短两三年功夫,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而今的孟极,膀大腰圆,臃肿油腻,孙月瑶眼里的嫌恶真是藏也藏不住。
她与孟极,本就不是那种恩爱夫妻,当年孟极看中她的美貌上门提亲,新婚头一年对她还算不错,可后面便渐渐敷衍起来了,到现在,她与孟极的关系也不过是普通夫妻,只是她这个人性子厉害些,孟极少不得有些怕她罢了。
怕又如何呢?该做不该做的事,他也一样都没有落下。
姚戚香抿唇笑道:“嫂嫂何必挂心这些,男人嘛,总是在外的事业为重的,只要他没短你吃穿,没给你脸色看,不给你找麻烦,那长成什么模样又有什么打紧?女子这一生本就苦闷,若咱们自己再找些没来由的苦头硬吃,那还活什么人呐。”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令人舒心,让孙月瑶想起姚戚香进门敬茶那日,在常氏面前说出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从前姚氏在外的传闻,孙月瑶并非没有耳闻,她原本也是信的,听说孟扶危娶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曾也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然而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虽然相处得不多,可孙月瑶也大致看得出姚戚香是个本分人,她性子不坏,只有说的话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罢了。
难道就因为这样,姚氏的名声便成了外界传闻的那般恶?
结果前两日,孙月瑶回了趟娘家才知,姚家那个原来是姚戚香的继母,那这里面有些什么弯弯绕,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倒是看得开。”几番交谈下来,倒是孙月瑶先忍不住漏了底,“那孟司使纳妾之事,你也不放在心上了?”
因着孟扶危在朝中的影响力,亦或是在孟家的影响力,在外人面前,孙月瑶不是很敢直接称呼孟扶危的名字,莫说是她,就连她的夫君孟极也不敢真的叫孟扶危一声弟弟。
姚戚香摇了摇头:“这种事,嫁人之前我便想好了,有什么可惦记的?横竖我从前也只是个五品郎中之女,如今能攀上孟家的门第,我已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每日去听听戏,吃吃茶,就很自在了。”
孙月瑶一想也是,姚氏的出身的确一般,能攀上孟家的确是她此生最好的出路,那么来一两个妾室又如何?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两日,孙月瑶满脑子都在想孟极纳妾的事,她膝下没有孩子,想到那进门的妾室说不定会比她先生下孩子,她真是睡也睡不着。
可跟姚戚香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孙月瑶突然就想开了许多,孩子的事,她急也急不来,横竖孟极不能休了她,不如破罐破摔,就先这么过着吧。
孙月瑶忍不住问:“你今日去听的,是什么戏?”
姚戚香道:“我今日听的是出新戏,名字叫出墙记,哎嫂嫂,那演船夫的人生得可真是俊俏,我都不好意思多瞧他。”
光是听着这名字,孙月瑶便不免直了直眼:“出墙记?”
这不是什么正经的戏吧?
“是呀!”姚戚香道,“盛京刚来了伙南边的戏班子,不知有什么路数,生意做得可红火了,我瞧着他们排的戏倒比正经戏园子里的好看。”
顿了顿,姚戚香又道:“便是冲着今日那船夫,我也要再去瞧一回。”
见她说话如此直白,孙月瑶不免被逗笑了:“真有这么好看?比你家……孟司使还要好看不成?”
“嫂嫂。”姚戚香摇头,“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怎么能拿来比?你若是去瞧一眼,便什么都懂了。”
姚戚香离开二房的院子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话是否能够打动孙月瑶,但她今日来,也只是给孙月瑶埋下一条引子,这条引子要不要去引燃,引子的末端要维系着什么,都是由孙月瑶来决定的。
不过姚戚香并不知晓,她今日在外的行程,除了被她说给了孙月瑶,还被另一人转述给了孟扶危。
天禄就站在书房,低头禀报时,孟扶危正在练字。
雪白的纸张上跃然出现的大字风流畅达,笔势秀逸,孟扶危垂着眼,是以天禄并不能瞧见他的神情。
“出墙记?讲的什么?”孟扶危淡声问。
天禄:“讲的是一高门贵妇,与自己的夫君不得恩爱,在一次南下路上与精壮船夫发生的风流韵事。”
“嗯。”孟扶危示意她继续。
“那船夫上身只穿了件短褂,确实精壮,一出场便得好些喝彩,夫人也多看了好几眼。”
“哦。”孟扶危只是练字,“还有吗?”
“还有……”天禄知无不言,“事后,船夫还亲给咱们夫人送了朵花来,夫人还问了他的名字、年龄,他说他十八岁,夫人说他年轻,都没大她几岁。”
孟扶危不说话了,他的落笔一次比一次缓慢,亦或者说是迟滞,运笔也没有那么流畅了,好容易写完了那幅字,他的目光也只是凝在那幅字上。
天禄等了半晌,没等到孟扶危的问话,还以为没有事情要交代了,正准备识趣地撤下时,听见身后恍惚又飘来一句——
“我也没大她几岁。”
天禄都有些汗流浃背了,他就知道今日这事儿不该全报的,可问题是姚娘子那边把这件事说给了孙月瑶,他要是不如实报出,以后公子意外从别处得知了,那便是他的渎职了。
“下去吧。”孟扶危放下了笔,落下的笔尖沾染着墨,把原本干净的一副字淌得墨渍斑驳。
继而一双修长的手将雪白的纸张拿起,慢慢团成一团,一寸寸碾成硬块,随手丢在了桌角。
自然……是要信她的。
他在心中默念,又提起笔,不动声色地去写下一幅。
第33章 第33章 今晚,你我或可圆房
姚戚香回到松风堂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吃饭了, 她经过书房见里面灯亮着,便知孟扶危已经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姚戚香问旁边的云韬。
云韬:“一个时辰前公子就回来了。”
“哦。”姚戚香点点头,这倒显得她回来晚了。
走进书房时, 孟扶危正在看书, 看的是什么书姚戚香都没有看清,她不由感叹孟扶危的眼力真是好,这屋子里光线这么暗, 他也看得清。
“今日回来这么早?”姚戚香随口闲谈一句, 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问问孟扶危后续的纳妾事宜。
谁知,她听见孟扶危开口:“你似乎并不希望?”
希望什么?姚戚香一愣,并不希望他回来得早?
这与她并不相干吧?
“啊……”姚戚香都不知道她这话要怎么接了,只好道, “我刚去隔壁院子转了转, 其实嫂嫂这个人呢,也挺随和的。”
“姚戚香。”孟扶危忽又叫了她的名字。
“嗯?”姚戚香回头,她总觉得今日孟扶危有些阴沉,可她又没惹,他这是生的什么气?
本着反正不是她的错,姚戚香回道:“有件事我正好问问你, 那芸若进门的事要如何处置?要是让她来的话, 这院子里的哪个屋子要划给她呢?先说好,别离我太近。”
孟扶危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 那眼里像是有千万句话,可过了半晌, 他只说:“你就只想问我这个?”
“是啊。”姚戚香点头,“就只有这个,或者你还想我问些什么别的?孟扶危, 若有什么话,你直说啊。”
说完这句话,姚戚香只觉得孟扶危的眼神又肃冷了下去,还有几分令她看不懂的幽怨。
她睁大眼睛等了半天,听见孟扶危道:“芸若已经嫁人了。”
啊!?
姚戚香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嫁人了!?这怎么可能?昨天她不才瞧见芸若,就好端端站在那儿吗?短短一日,就已经嫁人了?
好半天,姚戚香才回过神来道:“你做的?”
孟扶危缓慢踱步过她身边,却不答她的话,而是道:“所以,你昨日当真以为,我会纳她?”
那是自然!姚戚香简直觉得今日的孟扶危莫名其妙极了。
可她在孟扶危的这一声声问询中,突然悟出了点什么。
啊,他大约是觉得,她身为他的妻子,居然对这些事毫不在意,所以有些不高兴了?
她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执拗,只要她在孟府的日子能真真切切地过好,那她对孟扶危服几次软又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姚戚香斟酌着开口,甚至带了一丝委屈:“婆母那样强硬,我能如何呢?”
同时,她心里想:这下总行了吧?
她听见孟扶危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不满意,不过姚戚香感觉孟扶危没有再盯着她看了,于是她试问:“咱们先去吃饭?”
“嗯。”他面上已回归一片平静,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吃饭途中,姚戚香一直想细问孟扶危有关芸若的事,怎么突然嫁了?嫁给了什么人能容下这样仓促的婚事?
她并不想真做什么贤妻,昨日在众人面前演了那一场,也只是因为那对她有利而已,平心而论,她自然是不想这个芸若进门的。
可昨日她在云栖堂说出那番话时,自然便以为这件事没有退路了,在所有人面前都过了一遍的事,她亲口应下的事,孟扶危也没有反对的事,芸若本人也在场,现在只过了一日,就告诉她芸若已经嫁了!?
姚戚香真是好奇,孟扶危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她更想知道的是,既然对孟扶危来说,处理一个来路突然的女人是如此轻易的事,为什么当初他没有这样处理与姚家的婚事呢?
当时还有宋世安向她提亲,如果孟扶危从中斡旋一番,不是更加容易?可是他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这种无法猜透的感觉,让姚戚香感到不安,绝大部分时候,她都猜不透孟扶危的心思。
她猜不透孟扶危的心思,便触碰不到他的底线究竟在何处,是以也就不知,芸若这个人,究竟是规规矩矩嫁了人,还是被卖到了别的地方,还是……根本就不存在了。
姚戚香可太清楚位高权重这四个字怎么写了,上位者吃人,是完全不用吐骨头的。
因着这层关系,姚戚香也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万一……
晚上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姚戚香全程垂着眼,有意识规避着孟扶危的目光,她这副样子自然也被孟扶危瞧在眼中。
良久,他开口:“芸若嫁的人,是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表哥。”
姚戚香不由抬了头。
“找到她时,她说自己不愿为人妾室,你在众人面前替她说话,她心中感激,自请离去,我便给了她笔银子,让人送她回江州老家了。”
“若你不信……”孟扶危正要补充,被姚戚香一句话打断。
“我信!”姚戚香道,她知道,孟扶危这是在跟她解释。
“我自然是信你的。”姚戚香这句话是真心的,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孟扶危说完之后便松了口气,芸若现今的下场,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会成为她的下场,
她潜意识觉得孟扶危是可信的,可她的理智想不通,孟扶危分明可以操纵自己的婚事,可他没有。孟扶危分明心里有其他人,可他半点都没有要和离的意思。
这些潜在的因素,都让姚戚香感到不安,而她不安的原因不是因为孟扶危不爱她这个妻子,而是如果孟扶危想做一件事,她掌控不了。
观察到她的神情的确放松了下来,孟扶危便没有再开口,他有些不解,她分明看到了那件东西,为何还对他如此芥蒂?
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船夫,她尚且都能说上好几句话,为什么独独在他面前便如此缄默?
他思索了几息,在姚戚香吃好了饭,准备放下筷子起身时,他开口:“今晚,你我或可圆房。”
姚戚香手中的筷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怔怔看着孟扶危,不明白这件事最终的走向为什么会是这样?
“……好。”姚戚香硬着头皮答应了,“那我、去准备一番。”
她忙起了身,飞快离开了偏厅,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双颊还是热的。
这种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是要来的!长痛不如短痛……
一会儿功夫,姚戚香便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圆房就圆房,反正大婚那日早就该圆了。
“……茗玉,备水。”姚戚香吩咐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发虚,她满脑子都是出嫁前夕有经验的妇人教她的那些事,邓氏找来的人使坏,故意不与她讲详情,弯弯绕绕的,姚戚香也只听懂了一半。
总之便是叫她,要温顺服从罢了。
同时她又有些暗恼,这事早知道在大婚那晚就完成了,那时候是顺理成章,现在强加进来,反倒令她十分紧张别扭。
与此同时,书房那边,孟扶危也叫了水。
他想起成婚前夕,亲自去问询时,对方告诉他的话。
那人说,君子贵在自持,若是索求过度,这事便不好了。
当时他忘了问,几次……算自持?
第34章 第34章 圆房
孟扶危进屋来的时候, 姚戚香只觉得自己脑中乱哄哄一片,她视线瞥向别处,一时不敢向他看去, 总觉得那样就显得她格外主动……
她本以为孟扶危会同她说两句话的, 一点点循序渐进,可她明显感觉到身后他靠了过来,暖热的触感自她后腰处传来, 令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转眼入夏了, 她身上穿着的寝衣愈发单薄,她觉得孟扶危的手好像不是碰在她的寝衣上,而是直接碰在她身上似的,被触碰到的地方热得快要发烫了。
比之更烫的好像是她的脸, 姚戚香庆幸屋内光线昏暗, 只隐约能瞧清人影罢了,孟扶危绝不会看到她脸红。
如她方才所愿,孟扶危的确行动缓慢,循序渐进,可他仍是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他的缓慢, 是在缓慢地触碰她。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 又嗅见孟扶危身上的那股浅淡的兰香,此刻或许是因为五感格外敏锐的缘故, 她错觉那股兰香好像比往常浓郁了几分。
这副全然被动的境地令姚戚香心生不满,她素来不喜欢被动, 别人走出一步,她都习惯往后想上三步,眼下却好似处处掣肘, 令她难以寸进。
姚戚香将心一横,扭过了头,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靠得如此之近,身形近乎贴到了一处。
她目中跃现出孟扶危的眉眼,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很容易看清他精雕细琢的五官,只是不大容易分辨出他的表情。
近在咫尺,姚戚香下意识想要伸手推却,指尖又触碰到他宽阔的胸膛,多日前他敞着衣衫的一幕幕场景涌入脑海,姚戚香呼吸跟着一顿,她再想往后撤时,却被他紧紧攥住了。
他修长的手指上筋骨凸起,禁锢在她小臂上的手分明有力,却并未让她有任何痛感。
姚戚香浅浅呼吸着,她在这时才突然想到——其实她与孟扶危成亲这么久,从未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唯一的一次便是在千味楼遇到刺杀,他将她挡在身后,她似是能感受到他浑身的力气。
这种触感令姚戚香感到不适,可不适的缘由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她从未有过。
昔年儿时母亲的怀抱已经令她淡忘了,自母亲走后,没有人再这样抱过她。
没有人握过她的手,没有人将她挡在身后,没有人将她揽进怀中,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因为不适应,她便又不由挣了挣,她分明觉得孟扶危也没用什么力,可她就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她觉得今夜的气氛过于静谧了,安静到她发闷。
“孟扶危。”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他,等唤出声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变了,不同于往日那般干脆,反带着甜腻的沙哑。
就好像是……她在撒娇一般。
姚戚香不想让孟扶危这样觉得,一直以来的习惯让她急于想打破此刻的气氛,于是她忙道:“你在青楼,也是与她们这样吗?”
说出口的同时,姚戚香其实就知道,孟扶危可能会因为她的话生气。
他或许会觉得她坏了气氛。
她低垂着眼,不愿去看他的眼神,然而孟扶危忽然用力,她便更加深入地投进了他怀中,直直撞上他的胸膛。
“我没有。”他说,声音低沉,像是从他胸腔中传到她耳中。
什么?姚戚香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紧接着,他又说:“我去青楼,只是为了查案。”
姚戚香怔了怔,她似乎是在想这句话的真实性。
顿了顿,孟扶危又说:“姚戚香,你信不信我?”
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她不知道,可她的理智告诉她,孟扶危根本没理由骗她。
他何必在这种事上骗她?就算他真的有,于眼下又能有什么影响,她既不能因为他有过而拒绝,也不会因此而生气,这里的谎言毫无意义。
所以……他确实没有。
姚戚香微微睁大双眼,她惊讶的不是孟扶危并未有过,而是他居然会跟她解释这个。
屋里又静又暗,窗棂严丝合缝,连远远燃着的灯烛也没有丝毫的跳动,姚戚香耳边全是他说过的那句话,耳尖好似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轻轻拂过的气息,她心口怦怦,慢吞吞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晚间沐洗时,姚戚香将唇上的口脂也洗去了,她此刻微张着唇,唇色并不红艳,只带着浅浅的水色,与她乖巧的面相倒是相得益彰。
她看着孟扶危沉下身,缓缓来衔她的唇,而姚戚香只顾不断蜷起手指,将柔软的寝衣抓得格外褶皱。
她的双眼止不住地飘忽,双唇相触时,她再次不由自主停顿了呼吸,孟扶危在吻她,浅尝辄止,一触即分,即便如此,姚戚香还是觉得自己嘴唇在发麻。
很香……那种浅淡的兰香近乎要侵占到她四肢百骸,感官无一不被这香气掠夺,她只觉得这些香气渐渐凝成了实体,变成水悠悠附在她身上。
京中素有熏香的习惯,可姚戚香没有,她既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个心力,所以眼下屋子里盈满的全都是孟扶危的味道,就好像这间房并不是她的,而是孟扶危的。
她生出一种错觉,错觉孟扶危待她分外温柔。
红,自从孟扶危开始触碰她便从未停止过,自她耳尖蔓延至脸颊,到现在浑身都在发热。
下一步,他似乎想要来解她的衣,可姚戚香没有意识到,她的双手将寝衣攥得很紧,连孟扶危在解她的衣服都没反应过来。
片刻,他松了手,黑沉沉的目光向她投来:“你想先脱我的?”
姚戚香的脸更烫了,她根本不擅长这样,不擅长与人亲密,更不擅长与人调情,她所擅长的东西皆是此刻用不上的。
“没……”她唇间溢出一声回应,轻飘飘的。
接着孟扶危的吻又落在她耳边,顺着往她颈间吻,姚戚香垂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又再次握紧,低垂的目光却见孟扶危捉住她一只手,被带着放在他的腰带上。
他穿的也不多,隔着这件衣服,她都能摸到他劲瘦的腰身,触碰到他热切的体温。
脑子里蓦然被塞进一句那个时候听到的:女子也不能全然被动,那会叫郎君失了兴致,长此以往,夫妻不谐。
于是姚戚香若即若离的手渐渐落在了实处,她开始琢磨着去解孟扶危的衣衫,脑中不觉浮现出她给孟扶危更衣的那个早晨,他教她如何穿他的腰带,此刻倒成了教她如何脱他的腰带。
姚戚香试了一次,便听见一声很小的脆响,腰带解开了。
她听见孟扶危在她耳边轻轻“嗯”了一声,竟像是在对她这一行为的肯定。
然后她便伸手去进行下一步,她的指尖探入衣间深处,缓缓将孟扶危的外衫从内而外地向下扯,她这样的行径还谈不上旖旎,甚至有些粗暴,可孟扶危没有动,他由着她这样,一言不发,等她将那件外衫完全从他身上扯下来,他又说:“好。”
姚戚香一时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诡异的是,她在孟扶危一声声的肯定中,竟真生出一种她做得很好的感觉。
脑子里乱乱的,然后孟扶危又低下头,过来亲她。
她的手便理所当然按在了他心口,姚戚香浅浅呼吸着,感受着孟扶危胸腔之内跳动的韵律,指尖的触感给了她一种此时此刻她真的和孟扶危离得很近的感觉。
这样近的距离,就算她突然起了异心,想要捅他一刀也轻而易举吧?
她脑袋里升起的念头很奇怪,但就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念头,姚戚香心里的不安才慢慢散去了。
于是她又去解孟扶危最里面那层,这下她可是真真切切触碰到了他,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触感,只是觉得……很好摸,她忍不住摸了两下,才去拽他最后一层衣服。
中衣从他身上滑落时,姚戚香下意识别开了眼,然后她看到孟扶危也来解她的衣带。
反应与脑子快了一步,姚戚香下意识按住,脱口而出:“不行。”
她一说完,就瞧见孟扶危明显愣住了。
人怎么能将对方脱得一干二净,到了自己反而说不行呢?
姚戚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轻轻喘息着,心想孟扶危总会来第二次,到时候她安静着不出声就好了。
然而他没有,他没有更进一步,而是问她:“那你想要如何?”
姚戚香上下嘴唇碰了碰,好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可以脱”来,可孟扶危又在等着她的话,半晌,姚戚香只能道:“……就这样。”
她话虽然这样说着,但已经松开了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希望孟扶危能懂一些她的暗示。
然而他没有。
他并没有再进一步去解她的衣,而是一手掌在她后腰,去拿她后面的软枕,姚戚香目中浮现出一丝疑惑,紧接着就见他将这个软枕垫在了她腰后。
他离得太近了,近得几乎要与她贴在一起,姚戚香下意识攀上他的后背,深埋着头。
床幔被放下来了,遮住了屋内唯一的烛光,眼前更暗了,她双手紧扣着他的后背,越来越紧,时而又放松,呼吸又急又乱。
脑子里混沌着,她感觉到孟扶危好像在叫她的名字,可她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就连她的手被他拿下来,放在唇边轻吻,他将他的手扣入她指缝间,她的脑子里都是一片混沌无法清醒。
后半夜,孟扶危叫了次水。
第35章 第35章 孟扶危那方面真的不成?……
姚戚香是在巳时后醒的, 她醒后只觉得干渴,想要起身去倒杯水喝,没想到一只手直接给她递了过来。
她接了杯子才后知后觉朝人一看, 见是红绡忽又松了口气。
她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盏水, 余光见红绡一直盯着她看,心虚道:“……怎么了?”
红绡摩拳擦掌:“最近没活干?”
姚戚香这便想起,她确实有一阵子没有给红绡派活了。
“怎么?我又没少你月钱。”姚戚香将空了的水盏递了回去, “你反倒闲不住了?”
“没有。”她道, “若是无事,我出门一趟,几日后再回。”
姚戚香担心她再去偷,忙问:“去做什么?”
“回趟家。”红绡道, “我家里给我说了门亲, 我回去看一眼。”
姚戚香的目光凝聚在红绡那张平淡又冷的脸上,一时间难以将说亲与她这样自由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好,你去吧。”
反正这两日她的确是没什么事要红绡做了。
现在她与常氏已算是撕破了脸,现在是送妾,以后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来?她得一门心思对付常氏了。
她想起之前孟扶危对她说的话, 要对付常氏, 便不能只对付常氏,还要拉拢孟家其余人的人心, 否则这主母之位,她照样坐不成。
孟扶危……
姚戚香脸颊一热, 昨夜种种跃然眼前,她虽然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可一些行房的知识并不是全然不懂的。
邓氏找来的规训妇人就算再怎么敷衍她, 这个也是要教的,否则便是姚家的不是。
昨夜……孟扶危并未进去。
他只是、他只是在外面……碰她,蹭她,从始至终他用的,都只是他的手。
以及,吻她。
起初,姚戚香以为他只是寻些乐子,好让后面能够轻松些,直到她都忍不住夹了他的腰好几次,他都没有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大汗淋漓,情不自禁,气息不稳的只有她。
说他不愿吧……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又怎么会在耳边叫她的名字?要说愿意吧,他又为何……
姚戚香恍惚了一阵,忽然想起出墙记里面的船夫与贵妇。
起初,她去看这出戏全然是为了与孙月瑶说道,这戏的内容她看得并不算认真,只瞧了个大概而已。
可当她现下回忆起来时,她脑中又不觉涌现出那船夫与贵妇在一处时,是如何用尽了唇舌上的手段,讨好她……
这段词写得极为隐晦,若不细听根本判断不出,姚戚香还是听见隔壁间的人笑谈时才明白的。
她知晓,船夫这样,是在讨贵妇的喜欢,他自觉粗鄙、笨拙,并不急色,与贵妇那自大、冷漠的丈夫形成了对比。
可……可他又不是船夫,他是孟扶危。
他是天子宠臣,是朝中重臣,是能够做太子太傅的人。
何必……何必这样对她呢?
姚戚香昨夜确实舒服极了,她将热透了的脸埋进自己掌心,就这样躲了好半天,才慢吞吞下了床。
再不吃点什么,她就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厨房那边已经准备了早点,姚戚香吃过早饭,上午便无事可做了,只等着午后一过,钟嬷嬷过来授课。
这些日子,姚戚香已觉出钟嬷嬷此人虽严厉、冷淡,但并不是个坏人,每次她有什么不解去请教的话,钟嬷嬷都会为她一一详细解释,不得不说嫁到孟家来,她确实实实在在得了不少好处。
提起孟扶危,姚戚香又不免心猿意马起来,她正躺在一张藤椅上慢悠悠摇着,手边就放着新鲜的软杏,姚戚香拿了一个,余光瞥向墙角,才发现那儿站着的人不见了。
“云韬今日不在?”姚戚香问,云韬素日里就像是一棵树,总是栽在那墙角,突然没了也难以叫人发现。
若不是她心里还在想着孟扶危的事,恐怕都注意不到他。
茗玉在她身后道:“云韬跟着公子出去了。”
“哦……”姚戚香点点头,她知道孟扶危在外一般都是带天禄的,甚少带云韬出去,又问,“那他今日还回来吃晚饭吗?”
身后的茗玉忽然沉默了,姚戚香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忍不住转过身去看。
茗玉道:“……公子出远门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应该回不来。”
什么!?
姚戚香坐起了身,一双乌黑的狐狸眼中登时冒出火星子来。
孟扶危,他昨晚刚那样,今天就走了!?说也不同她说一声?
她甚少这样把鲜明的情绪放在脸上,茗玉见了,又斟酌着道:“公子查到了雇佣那批邬国死士之人的下落,此事是陛下钦点的。”
姚戚香皱紧了眉,将目光从茗玉身上移开,暗想——他最好是真的去处理公务了,而非……
昨夜是他自己不要的,可不是她的错。
莫非……孟扶危那方面真的不成?
就在姚戚香乱想一通的时候,茗玉又道:“公子出门前,特地给娘子留了东西。”
“什么?”姚戚香问。
茗玉挺直了背,拍了拍手,姚戚香眼前一黑,只见从不知哪个地方窜出十来个黑衣人,个个孔武有力,武艺高强的样子,十双眼睛炯炯有神。
“……”姚戚香噎了一下,怀疑地问茗玉,“这难道就是孟扶危给我留的东西?”
茗玉点头:“正是。”
姚戚香不可思议的同时,竟有些要气笑了,他走便走呗,留这几个人给她是什么意思?她是能用不成?
“行了,都下去吧。”姚戚香烦躁地摆摆手。
从今早她睁开眼到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等晚些时候见了孟扶危,她究竟要如何与他相处,要同他说些什么,一直想到方才,可没想到孟扶危直接出远门了,她倒是不必担忧接下来要如何相处的事,分明是松了一口气。
可她心里就是开心不起来。
此时,茗玉在她耳边道:“娘子,孟檀要娶宜宁县主了,您可要备份礼送去?”
“谁?”姚戚香追问。
“宜宁县主,是护国公李炳的小孙女,与孟檀同岁。”
“孟檀也就十五岁吧?”姚戚香看着茗玉问,“这护国公是什么人?当兵的?”
“护国公是陛下的兄弟,年轻的时候在边塞戍兵,后来腿脚不便就回京养着了,在京中虽不算炙手可热,因为是宗室的人,门庭倒也并不冷落。”
姚戚香点点头,又问:“那这宜宁县主算下嫁了?”
茗玉想了想,再次点头:“若她嫁的是长公子,不算,嫁孟檀便算。”
姚戚香懂了,有些事情便是这么奇怪,分明是一个家族中出来的儿郎,但身份就是天差地别的。
“是要备份礼,但也不能太随意了,我斟酌斟酌。”姚戚香懒懒道,她对别个房里的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听过也就罢了,但是孟府添人,添的还是个县主,这确实是值得她注意的。
眼下她一门心思想要拉拢孙月瑶,这要是再多一个县主,她岂不是又要费心去拉拢县主了?
依照她平素的习惯,得知未来的计划有了变故,很该立刻便重新部署的,可姚戚香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如何也提不起劲头来。
孟檀的婚事定下了,孟元德那边连定亲都没敲定,那孟檀岂不是要成在孟元德前边了?
三房孟檀的婚事说办就操办了起来,也不知道三房私底下准备了多久,短短几日便将章程走得有模有样,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比姚戚香想象中的还要快。
这对县主这样级别的人来说,婚事准备得算十分仓促了,但这到底是三房自己的事,且大房那边因着孟檀能高攀上护国公这样的门第也很高兴,这毕竟是孟氏一族的荣耀,都想着尽快将婚事定下,以免日后生变。
姚戚香实在不知这位宜宁县主的喜好,不过新婚贺礼,送如意虽然没有新意,但总是出不了错,于是姚戚香便让人找到了最好的玉器师傅,打造了一对血玉如意,分别在上面写下两人的名字,等装好礼盒送到孟檀手中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孟扶危还没回来吗?”姚戚香问。
茗玉见她这样,难掩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天禄今早寄了书信过来,说他们在那边又有了新的发现,要多耽搁几日,一行人全部安好,并未有人受伤。”
谁问了?姚戚香心想。
她只是担心孟檀大婚将近了孟扶危也回不来,她一个人难免有些尴尬罢了。
正此时,一伙家丁突然从外院闯入,不由分说上前便扣住了姚戚香与茗玉两人。拖着她们往外走。
“你们是什么人?!”姚戚香胳膊被拽得生疼,却又挣扎不开。
来人不发一言,只管将她往外带,可走的这条路姚戚香却格外熟悉——这不是去往云栖堂的路吗?
第36章 第36章 惹我?你们也配
云栖堂内坐满了人, 个个神色严肃,像是早就等着她的到来。
姚戚香被抓她的家丁一把推在了地上,那人道:“主母, 姚氏已然带到。”
姚戚香抬眸, 见常秋兰目中一片冷色,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姚戚香,你可知罪?”
“儿媳不知何罪之有。”姚戚香回了话, 面上也是一片平静, 既然常氏装都不装了,想要拿莫须有的罪名来扣她,那她自然也不必再装了。
“死到临头了你还装蒜!”常氏拍了拍桌子,挥手命人将一个盒子递到姚戚香面前。
姚戚香认出来了, 那是她送给三房孟檀的新婚贺礼。
她率先向孟檀看了过去, 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我送的玉如意不合你意?”
孟檀面色平静,道:“嫂嫂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自己不知吗?”
姚戚香更疑惑了:“给你的新婚贺礼,我能做什么手脚?做与不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后面这个问题,孟檀似乎答不上来, 只是眼神示意让下人亲给姚戚香看, 姚戚香回眸,只见她送的那对玉如意中, 刻着县主名讳的那一柄中间被敲开了,血玉之内刻着一串时数, 以及一些鬼画符,最下面的两个字姚戚香认得了——不孕。
想都不必想,那串时数一定是宜宁县主的生辰八字了。
可她还是要问:“这些是什么?”
常秋兰冷笑:“姚氏, 证据确凿你还嘴硬什么?我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当初念你身世可怜才上门提亲,觉得你身无所依,将来一定会对危儿好的,真没想到,你与那些外界传言一般无二!你就是个……”
姚戚香没心思听她废话,她猛然起身,夺过那柄出错的玉如意,高高举起摔在了地上,霎时间砸了个稀巴烂。玉如意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屋中所有人都朝她看来。
姚戚香怒火中烧:“我精心备下的礼,居然被人污蔑成这样?难道瞧我是嫁入府中的新妇,便这样玩弄于我吗?若非为了送这对血玉如意,我也不会将我的私产花出大半去,以至于现在用度都要被迫缩减,宜宁县主嫁不嫁入孟家,于我究竟有何利弊?她生不生得出孩子,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她目光逼人盯着孟檀,开口:“难道是我要掌孟家的权吗?还是说县主生出的儿子,会妨碍到我身上来?”
自打见面起,姚氏留给人的印象便是柔弱、温善,且还算不上是个顶聪明的,且前些日子她为了芸若入府能够体面,还主动提出要抬芸若为贵妾,这些所有人都还记着。
今日见她发了这么大的火,离她最近的孟檀都被吓了一跳,怔怔望着她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是……是啊,孟檀想,这个嫂嫂,又无所出,何必这么早就开始咒他的妻子不孕呢?
孙月瑶也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眼自己的夫君,见孟极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免瞥了他一眼,也开口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咱们着人去问问玉器匠人不就知晓了?”
“哼,若是能找着人那便好了。”常秋兰道,“她早就将人送走了。”
姚戚香迎上常氏的视线,问道:“婆母的意思是,我为了诅咒素未谋面的县主,不但费尽心思在如意里暗藏乾坤,还大费周折将一个久居于此的匠人送出了城?我究竟是图的什么呢?”
“姚氏,你虽擅伪装,这人心却难藏,你自然是担心县主身份尊贵,倘若生下儿子,便会和你的儿子争夺孟氏家主之位罢了。”
常秋兰言之凿凿 ,姚戚香了然,看来这就是她今日的罪名了,一个小官之女以厌胜之术构陷县主,会如何呢?
事发突然,她虽不能立刻搬出应对之策,但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一争。
“是吗?原来这就是我的目的?”姚戚香道,“原来我尚未有孕,就要对可能生出的儿子这样打算了,不惜明目张胆陷害县主,陷害县主那个莫须有的儿子,还为此留下一个可能随时会被找到的人证?”
“可是不对啊。”她道,“我的儿子,就算生下来,等他将来长成有资格去谋夺家主之位,最少也要二十年的时间,可眼下县主尚未嫁过来就遭我诅咒,万一东窗事发,县主不嫁了,我岂非平白担了风险?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县主必定要对这桩婚事重新考量,孟檀娶不了县主,那孟家收益最大的儿郎是谁呢?”
“好难猜啊。”姚戚香抿唇,“反正不是上有天子宠信,下有大权在握的我夫君呢。”
她字字清晰,话语回荡在这屋中,使人不由自主就将目光落到了常氏身上。
那只能是孟元德了。
孙月瑶见无一人朝她夫君看来,气闷地暗暗又登了孟极好几眼,别人嫁的都是好郎婿,凭什么她就嫁了个废物呢?还长成这样……
“姚戚香!”常氏又拍了下桌子,“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我妖言惑众!?好!”姚戚香大声,“我敢在此立誓,究竟是谁出手做下诅咒县主之事,谁的儿子便永远无后,永无出头之日,声名狼藉,横死街头!”
她这誓发得重,压得屋内一时无人敢出声质疑,就连本来笃定是姚戚香的孟檀,此刻也摇摆起来——对啊,他反复想着,姚氏就算得逞,又能如何呢?她别说有子,她连身孕都没有。
常秋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姚戚香,她一手抓紧了桌沿,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人从屋后走出,是满脸厉色的孟祁柏。
孟祁柏是孟氏现今的家主,孟氏真正的掌权人,他的判断对姚戚香来说举足轻重。
她望向孟祁柏,正要陈情,却见孟祁柏冷冷朝她看来,寒声道:“孟扶危之妻姚氏,私用厌胜之术诅咒县主,还巧言善辩不知悔改,蛇蝎心肠,今日就将她除去宗籍,拖出去扔回姚家。”
“什么!?”孙月瑶惊得站了起来,却被常氏瞪了一眼,又只能无声坐下。
姚戚香皱紧了眉,她心口一坠,心中已然明了,此话若从孟祁柏口中说出那可就真的没有转圜之机了。
若她成了弃妇……她还怎可能报得了仇!
她冷冷瞧着常氏与孟祁柏,正想着要不要拔下头上的簪子杀了这两个贱人一了百了,就听孟祁柏又道:“姚氏出身低微,思前想后,她不敢一人谋此阴毒计策,势必是与孟扶危狼狈为奸,觊觎孟氏家主之位,今日正好你们都在,便将孟扶危也一并除去宗籍!”
什么!?
这下不光姚戚香,这屋中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地看向孟祁柏。
将孟扶危除籍?啊???
姚戚香愣了愣,忽又禁不住笑了一声,她这公爹是失心疯了不成?
他要因为这桩可大可小的事,将孟家最有出息的子孙赶出孟家?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等……不对,这根本就是疯子才能做出的事。
难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对付孟扶危才设下的?姚戚香不由看向常氏,可她看常氏眼中的惊讶之色也不像是假的。
这件事,不在常氏的意料之中。
这件事,是孟祁柏一人之策。
“来人!马上将姚氏带下去!等天黑将她送回姚家!”孟祁柏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家丁一前一后朝姚戚香扑了过来。
姚戚香向后躲了躲,余光见茗玉轻松挣开了束缚她的家丁,两脚便将扑过来的两人踹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直蹲守在房顶听了全程的十几个黑衣人也都跳了下来,纷纷拔刀将姚戚香围在了中间。
姚戚香怔住了。
哎呀。
孟扶危,难道他还真算到这一步了?他留给她的这十多个人,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脑子里头回一片懵然,只是愣愣瞧着眼前的情状,仿佛事不关己。
茗玉拔出长刀,站在了姚戚香面前,看着那边的孟祁柏与常秋兰开口:“主人说了,若他离府,孟家人有什么不安分的,便是谋逆。”
她目光冷冽,字字铿锵,姚戚香错眼看她,眼神惊艳。
茗玉……会武功的?
屋内的孟家人们慌乱起来,孟极忙道:“这、这是干什么!此事可与我们二房无关啊!我们全程不知情的!今日也只是来凑个数!这件事结果如何,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孟檀也起了身,道:“有话好好说,全然不必到这个地步。”
说罢,他看向姚戚香,颔首道:“嫂嫂既然已经入了孟家的门,自然是孟家的人,我并无意错冤嫂嫂,只是事关县主,想要查清原委而已。”
姚戚香不说话了,能跟他们动刀子,她还费什么口舌?现在该费口舌的是他们了。
不过……
她缓缓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作出垂泪哀戚的样子,将身一软:“天呐……孟家……你们……谋逆……天呐!”
“你说什么胡话!”常秋兰起身,她环视一周,这黑衣人足足十多个,还都是身手不俗之人,孟府内平平的家丁自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常氏的气焰弱了下去:“这件事不过是误会一场,我身为主母,不过是例行盘问,此事尚未有所定论,也不一定就是姚氏做的,说不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
“是啊。”姚戚香道,“反正不管是谁做的,她的儿子都要永远无后,永无出头之日,横死街头了。”
常秋兰的脸都快绿了。
一片混乱,孙月瑶吓得躲在孟极身后,人人自辩求情,眼神在孟祁柏与姚戚香之间来回逡巡,毕竟方才下了定论,惹恼了人的是孟祁柏。
孟祁柏那张老脸僵了一僵,梗着脖子道:“大胆!他还想弑父不成?”
茗玉开口:“君臣之下,何来父子?主人位至三司,受天子亲信,自然要为陛下诛尽逆臣。”
说罢,她手起刀落,方才羁押她们的家丁双腿被剜,溅出一片血来,各自痛呼一声跪在了地上。
姚戚香忙往旁边躲了躲,懵然地想,这是要真见血的。
见她真敢动刀,孟祁柏的脸色也变了变,往后靠着站了半晌,突然厉声去斥站在他身侧的常氏:“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什么都没有查清便平白冤枉人!身为一家的主母,连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姚戚香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好戏,方才孟祁柏说要除去孟扶危宗籍时,她将常氏的震惊看在眼里,前后不到一刻钟,孟祁柏嘴里又成是常氏不明是非了。
他们既然狗咬狗,她自然也不便多话。
常秋兰被吼得哆嗦了两下,灰着脸色道:“此事是我失察……”
什么高门主母,百世孟家,内里竟也不过如此。
常氏也算是认错,屋里的众人又将目光落到了姚戚香身上,也不知他们是为何觉得,只要姚戚香点头,孟扶危的人就能退下的。
茗玉回头,看了姚戚香一眼,姚戚香收到了她的暗示,眸中暗流涌动。
常氏被孟祁柏推出来认错,她错已经认了,这时候若再对他们咄咄逼人,那此事传扬出去便会是孟扶危的过失。
孟扶危纵然得陛下宠信,此番借了诛逆之名,可到底是以下犯上,有违孝道。
若真开了这个口子,谁能保证有朝一日天家不会认为,孟扶危身为重臣,也会以下犯上呢?
她要在这里退,见好就收了。
可姚戚香……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众人只见,被高手围在中间的姚戚香张望着四周,一副无措的样子,宛如对这变动毫不知情,须臾,她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婆母……”姚戚香重重跪了下来,“儿媳自问从嫁入府中,处处谨慎小心,孝顺恭敬,日日晨昏定省,若非婆母不肯见我,便从无懈怠,儿媳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做错了,才让婆母认为是儿媳施了那厌胜之术。”
她突然一跪,常氏也是一愣,屋里众人的节奏也不由得被姚戚香带着走。
今日的事,究竟是怎么起的?怎么就突然发现姚氏送出的血玉中刻了东西?刻在那么隐秘的地方,又为何会被轻易发现?这事……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而姚戚香的目的很清楚,她今日就非要一个说法,非要起事的常秋兰给她一个交代,交出背后的凶手来,这凶手自然还不能是闲杂人等,还须是有些身份的,那么常氏便免不得要损兵折将。
她要让她的好婆母明确知晓,她可不是路边的野草,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踩上两脚。
屋内鸦雀无声,屋外之人呈剑拔弩张之势,手拿寒刀的人却哭哭啼啼跪下来问他们要一个说法,这是什么道理?
有人想,这姚氏性子可真软,都这样了,还管这些做什么?横竖定不了她的罪了。
有人则沉默不语。
众矢之的的常秋兰如吞了苍蝇一般,半晌,她道:“好孩子,是我错怪了你,我也是一时情急,生怕误了檀儿的婚事,生怕触怒宜宁县主,这家中谁不是知根知底的,唯有你……是新来的,我也是一时想错。”
她话里话外将姚戚香往外排,姚戚香也不着她的道,哭腔道:“当日婆母突然要为夫君纳妾,儿媳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为那妾室求一个身份,婆母难道忘记了吗?如果这样的做法,还不能让婆母认同儿媳,儿媳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婆母信我、疼我呢?”
她目光游荡,忽然落到了离她最近的那根珠子上,姚戚香哑声:“今日蒙受不白之冤,我姚戚香一生委屈不堪,在姚家受尽继母折磨,未成想终于嫁人挣脱樊笼,竟也要受此大辱,我这条命,不要也罢了!”
说罢,她便扭身往柱子上冲撞了过去。
“啊!!!”有人惊呼。
有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忙去拉人。
“姚妹妹,别想不开啊!”有人说。
常秋兰一惊,声音高昂:“我定为你讨回个公道!”
姚戚香猛地止住了脚步,擦了擦脸上的泪,幽怨地看着常氏:“真的吗?”
“……”常氏只觉得两眼一黑,“此事,我定查明缘由,绝不冤你!”
“好……好。”姚戚香泪如雨下,“我就知道,婆母心里有我。”
说罢,她就在那里站定了,既没有让茗玉等人退下,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是定定望着常氏,竟是现在立刻便要个说法。
见状,孙月瑶道:“那就现在说清吧,趁着人都在,说清了事,否则事情一拖,不清不楚传扬了出去,再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姚戚香又拭了拭泪,心中冷静地想,孙月瑶还是不错的,肯为她说话。
四方封锁,众目睽睽之下,常氏还能如何谋事?如何无中生有变出个替罪羔羊来?如何会有人心甘情愿心有灵犀在此刻主动站出,抵了常氏的罪?
只能是……
姚戚香按住茗玉的手,慢慢将茗玉举刀的那只手按了下来,然后看着茗玉轻轻摇了摇头。
众人见她这样,更觉得姚戚香通情达理,撤兵有望。
屋中安静的足有半刻,突然有一人从常氏身后走出,重重跪了下来,是个年轻的女使。
“主母恕罪,此事是忍冬一人所为。”
常氏故作惊讶:“你说什么?你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
忍冬眼中噙泪,咬了咬牙,道:“是奴婢痴心妄想,心中倾慕三公子,嫉妒县主能嫁与三公子为妻,这才一时糊涂,在姚娘子送的贺礼上做了手脚。”
姚戚香冷眼瞧着,这么蹩脚的理由都想得出?
孙月瑶开口:“你为何要选姚戚香的贺礼?”
“只因……”忍冬道,“只有唯有姚娘子的贺礼是专门去府外打的,奴婢最好接近。”
“什么?”孟檀也皱起眉,他这个这事真是荒谬极了,区区一个女使,居然敢陷害县主。
常氏身边的女使,竟然倾慕他?
一见有人出来顶罪,常秋兰演都不演了,直接怒道:“好你个忍冬,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你可知私用厌胜之术诅咒堂堂县主,会有什么罪过?”
忍冬哭着磕头乞求:“求主母饶我一命吧!奴婢真心爱慕三公子,痴心妄想一时昏了头了,今后愿出家为尼,再也不敢了!”
常秋兰适时看向孟檀,开口:“檀儿,此事……毕竟你是苦主,你待如何?”
孟檀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僵持之际,外面突然上来一人,道:“姚娘子,之前您指定打造玉如意的匠人已经找到了,可要现在带上来?”
此话一出,常秋兰霎时白了脸色。
姚戚香回头,道:“是吗?那他可招认了什么?”
那人道:“认了,那匠人亲口说,那日姚娘子离去后,又有一人找上前来自称是您身边的人。”
姚戚香向他走近,道:“你只与我一人说,那人是谁?”
黑衣人果真在姚戚香耳边说了几个字。
说罢,姚戚香的一双眼睛便向常秋兰看了过去。
她一步步朝前走,看着常秋兰的脸色愈发惨淡,她笑着开口:“婆母,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宜宁县主,往大了说,罪同谋逆,儿媳想再给那人一次机会,若她主动站出,儿媳便将此事私了,若非如此,儿媳就算是死,也要化成了鬼,将此事告上大理寺。”
常秋兰还要说什么,就听一旁的孙月瑶感叹了一句:“姚妹妹也真是仁善了。”
“……”
姚戚香站在一侧,垂眸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道:“忍冬,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件事是你做的吗?你听好了,此事罪同谋逆,若你认下,不但帮不了别人脱罪,你也要沦为共犯,那你全家……”
“不!不是我干的!”忍冬忙道,“不是我!是……”
她目光高抬,往人群中看去,而此刻又有一人从常氏身后站出,跪在了地上。
“主母息怒,此事是老奴一人所为。”
除却姚戚香,人人都面色迥异,只因出来跪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常秋兰的心腹,跟了她数十年的陪嫁——管氏。
管氏认罪,将时间地点和行事都说得清清楚楚,再无推脱的可能。
姚戚香终于心满意足,什么匠人啊,根本没有找到,也没人去找。
她方才拦着茗玉时,在茗玉手中写了几个字,让茗玉同她一起做局。
只要做了贼,任谁都会心虚的。
管氏做了此事,纵然搬出千万种理由,和常氏自己做的又有什么分别?到最后,孟檀看着常氏的眼神都变了。
常氏道:“我身边的人做下此等恶事,我亦难辞其咎,此事一了,必会好好补偿檀儿和……姚氏。”
她向她看来,姚戚香轻轻一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婆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37章 第37章 我想你了
陷害县主之事一了, 姚戚香便回了松风堂,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日后要如何与已经撕破脸皮的常氏相处,便未曾注意到进屋之后, 里面站着一人。
他气定神闲, 正在穿着外衣,发梢未干,应是沐洗过后不久, 等姚戚香反应过来往身后看时, 茗玉不知何时已经将房门关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姚戚香问。
孟扶危转过身来,道:“半个时辰前。”
姚戚香大致算了算时候,那不就是她扬言要撞柱子的时候吗?敢情他早就来了,却一直都不曾露面!
姚戚香没了话讲, 多日不见, 她因那晚面对孟扶危时的尴尬早就淡却了不少,此时与他同处一室,倒也算理直气壮。
默了半晌,见孟扶危一直不开口,姚戚香忍不住了,她道:“你临走前就知道孟家的人会对我发难?”
所以才将那十几人留给了她?
孟扶危道:“我只是猜测云栖堂会找你麻烦, 却不想他们会拿孟檀的婚事大做文章。”
此事确实可大可小, 严重来说,都能治一个藐视皇权之罪, 再加上巫蛊之术,真定罪下来姚戚香恐怕必死无疑。
诚然孟家不可能将此事翻到明面上去, 毁了这桩婚事,得罪了护国公,对孟家没有任何好处。
可孟祁柏原本打算对她的做法, 也足够姚戚香身败名裂,永无抬头之日了。
是以,孟扶危才会觉得,她今日的应对令他惊艳。
可他心中,却无法因为这种惊艳而感到愉悦。
回到屋中,关上了门,姚戚香突然回过味来。
“孟祁柏原本想对付的人是你啊……”姚戚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隔阂才会让一个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呢?
而且,孟扶危可是天子宠臣,位高权重,他在京中的威望,甚至远胜过孟祁柏呢。
要知道,若是姚振廷得了个他这样出色的儿子,只怕是会永远感激涕零,他定会把孟扶危供起来的,怕是换他磕头认孟扶危做爹都心甘情愿。
孟祁柏却不然。
难道,孟祁柏是疑心孟扶危觊觎他的孟氏家主之位?
可姚戚香觉得这孟家也不过如此,做孟家家主,远远比不上孟扶危的三司使的身份啊。
思来想去,姚戚香可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她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孟扶危,可在他那双漆黑的双眸中,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没有情绪,只露出坦然之色,仿佛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看来这背后的隐情她是问不出了,姚戚香在那云栖堂足足站了好长时间,她累得躺到了床上,随意踢开鞋子,舒服得叹了一声。
她的身子懈怠下来,脑子却还清醒着,习惯将今日发生的事又再度复盘了一遍。
今日之事,孟檀是不知情的,常氏本打算对付的是她,就连常氏也没想到孟祁柏为何会突然对孟扶危发难,当听见孟祁柏的那个决定时,她也是一脸震惊。
姚戚香笃定,就连常秋兰也不知晓孟祁柏为何会对孟扶危如此。
她掀眸,忽而认真又细致地看着孟扶危,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目光大胆放肆,孟扶危长得……是不像孟祁柏啊。
可孟氏这么大的家族中,最重血脉清正,怎么可能会出现混淆血脉的事呢?
“看我做什么?”孟扶危迎上她的视线,他不光朝她看了过来,他还朝她走了过来。
姚戚香蓦地就想起半个多月前,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没什么……我……”
她还在斟酌着说辞,可这次孟扶危迅速得没有给她任何时间,他大步走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双手紧紧裹住她的腰,这样紧密的拥抱让姚戚香意外极了。
而且她还觉得,这样有些热。
不过她并没有将孟扶危推开,她鼻息间全都涌入孟扶危的气息,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姚戚香无可奈何地拧了下眉。
唉,他不会还要因为自己爹不要他了让她安慰吧?
姚戚香正纠结着,觉得自己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更觉得此事没什么好安慰的,但说不定孟扶危是那种很看重亲爹的……
“我想你了。”他忽而在她耳边道。
姚戚香愣住了,她惊到问出了声:“什么?”
“我想你。”孟扶危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并不见失落低沉,反而透着股愉悦。
姚戚香这下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她愣愣看着孟扶危,像是从未见过他这个人一般。
“太子之事,迫在眉睫,又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去。”他道。
姚戚香明白过来,孟扶危这是在跟她解释,她忽然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默了瞬,她突然想起其实那天孟扶危临走前是跟她告过别的。
他说此事事关重大,又是陛下密令,他必须要去,她当时分明听见了,只是因为那会儿还睡着,意识昏迷,记不清了。
“……我知道了。”姚戚香道,她其实也没有因为孟扶危外出之事有一点怪他,只是在当天有些失落罢了。
失落什么呢……
这些日子里,她渐渐想明白了,她忍不住对孟扶危这个人,这个本就是她夫君,她却一直没有真的当他是夫君的人,生出了几分期待。
连骨肉血亲的姚家都没有善待她,可孟扶危却待她那样好,即便他所做的大概也只是寻常人家一个丈夫对妻子本就该做的,可她还是觉得很多。
这些年里,姚戚香身在姚家,她没有了娘,离了姚家,她以为自己无处可去,姚家虽多是非,但好歹是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
可当她真正离了姚家,才知道这外面其实没有那么多坏天气,风吹雨打的,只有姚家。
那个生了她,又养了她的地方,便是这世上最差的所在。
姚戚香蜷起手指,她下意识玩弄着自己的衣裙,她不擅长任何甜言蜜语的回应,孟扶危说这些话时,她除了无措,脑中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好在,孟扶危似乎没有要她的回应,他解释完之后便松开了她,对她道:“我在来的路上,给你带了礼物。”
“是什么?”姚戚香问,她其实对孟扶危的话并没有提起多少兴趣,左不过是钗环首饰,衣服之类的罢了,至多是什么地方上的小玩意,她对这些都兴致缺缺。
然而等天禄从外面进来,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打开之后,姚戚香才看清那里面躺着一只雪白带着黄斑的猫崽。
猫崽只有巴掌大小,腿弯处还缠着一圈灰布。
孟扶危道:“它跑上了树,自己下不来,在上面叫来叫去,天禄便将它抱了下来,伤是本来就有的,像是被利器所伤,所幸伤口不深。”
姚戚香无所适从,她从未想过,要养一只猫或者兔子,可是在孟扶危将这只猫崽递到她面前时,她脑中却已经不自觉在想,平日要喂它些什么,会不会乱跑,找不到了怎么办之类的,竟已经在为并不属于她的小家伙担心了。
“……我不会养。”姚戚香推托着,她觉得自己本就居无定所,将来会怎么样谁可知?哪里有心力去养这种东西?
孟扶危也没有逼她,只道:“那就先让它留着,等伤好了再放它回去,反正是野生的猫儿,影响不了什么。”
姚戚香这下没话说了,那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留就留着吧。
最近这些日子,姚戚香跟钟嬷嬷学东西愈发勤勉了,她觉得自己积攒了那么多的不懂的东西,好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学什么会什么,学什么都甚好上手,连最不上心的插花和点茶的手艺都能得钟嬷嬷称赞了。
她来了兴头,以前想起还要顶着个毒日头上课,她脑袋都疼,现在每日都巴不得到那个时候,再也不告假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从自己上手之后,钟嬷嬷对她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
“娘子近日的课业都完成得不错。”钟嬷嬷收了那些有问题的账册,让姚戚香寻出上面的问题来,做了批注再交给她,眼下正瞧着那些批注点头。
“假以时日,娘子便是自己经营店铺,也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了。”
姚戚香好奇:“我真能自己经营铺子吗?”
钟嬷嬷答:“官眷不可,只能如公子这般以东家的名号放出去,不过经营的路子还是要看娘子自己,毕竟底下人就算再可信,娘子自己也不能没有戒心。”
姚戚香懂得这个道理,闻言轻轻点头,心里却生出旁的想法来——照如此说,她积攒下的钱开几家铺子不就好了,这样一来她自己也有得收入,也许等她与孟扶危和离之后,也不是非要再嫁人的。
一想到不必再嫁人的这种可能性,姚戚香满心都觉得畅快起来。
“哎呀!快看快看!它跑上去了!”
不远处,传来女使的低呼声和欢笑声,姚戚香循声望了过去,瞧见了那只黄白相间的狸猫,午后正是乘凉贪闲的时候,几个年纪小的女使正围在它身边说说笑笑。
“那是长公子带回来的吧?”钟嬷嬷见着笑了笑,“年轻的小姑娘们,是都喜欢这样可爱的小东西。”
狸猫爬上了院子里的秋千架,正在扑上面的绳结。
可爱吗?姚戚香缓缓收回目光,暗想,她可不觉得那狸猫有多可爱,而且,她也没有多喜欢……
第38章 第38章 叫我夫君
一个月的时间说过就过, 三房已经将迎娶县主的章程准备得差不多了,甚至还为了县主住得舒服,三房把主要的几间屋子都修葺了一番, 成婚的日子将近, 整个孟府的气氛都被三房带得热闹起来。
这日,姚戚香正准备小睡片刻,不曾想二房的孙月瑶竟主动来拜访她了。她将孙月瑶请入屋中, 上了冰镇的水果和清凉的茶点, 打算瞧瞧孙月瑶今日的来意。
两人不可避免地提到孟府将要迎来的婚事,姚戚香问:“我记得安然妹妹明年就及笄了,孟檀做了护国公的乘龙快婿,三叔也要紧着操心安然的婚事了吧?”
孟安然是孟檀的庶妹, 两人关系不远不近, 姚戚香甚少见到这两人说话,平常见面时,孟安然时常低着头,到现在,姚戚香想起孟安然的样子都有些恍惚。
“不好说,你也知晓, 安然那丫头容貌平庸, 三叔又是个懒散的性子,三房那边没有女人操持, 那两个孩子都是各顾各的。”
姚戚香奇了:“什么?护国公的这桩婚事,竟不是三叔那边筹谋的吗?”
“哪儿能啊!”孙月瑶道, “他那个人,能顾好自己就不错,决计不会为儿女们的事操心的, 你还不知道?孟檀与宜宁县主,是两情相悦,这才有了县主嫁入孟家的姻缘。”
“两情相悦?”姚戚香听着这四个字,没来由地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真的?”
她有些不可置信,这世上竟还能有两情相悦走到一起的婚事?
“这有什么真不真,护国公府门第是高,可孟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孟檀眼下虽没个功名在身,可他是个知道长进的,而且你瞧孟檀那模样,英武的少年郎,有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
姚戚香点点头,孟檀生得是很不错,只可惜托生在了文人家中,否则依照孟檀那样的风姿,若是做个武将,挣个功名什么的,只怕真是要迷倒万千少女了。
“哎,说到这个……”孙月瑶道,“我这几日也是闲得发慌,想起上回你同我说过的戏来,那东西如今还有吗?”
“有。”姚戚香道,“不过场次不如前面多了,你要是看,我让人去问了场次,再说与你。”
“你陪我去,如何?”孙月瑶道。
“好啊。”姚戚香点头,“就当是陪你了。”
“为了报答你,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孙月瑶神秘道。
“什么好消息?”
孙月瑶:“你们房里,孟元德与黄家的婚事,应该是吹了。”
姚戚香一时无话,自从上回见了邓卓一面后,她就再也没听见过有关孟元德婚事的消息了,连他们到底去没去孟元德所在的书院都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姚戚香道。
这么多天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常秋兰还真是瞒得够紧。
“前些日子,我娘家递来的消息,说你婆母最近又在与别的人家寻摸婚事,那黄家那个肯定黄了呀。”
倒也是这个道理。
“这怎么就是好消息了?”姚戚香笑问。
“哎呀。”孙月瑶道,“前些时候那件事,闹得那么僵,你还能和你婆母和颜悦色?我不信,她儿子倒霉,你能不高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姚戚香的确不会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事高兴,她要高兴,就一定得是常秋兰真的吃到了痛处。
况且,她这嫂嫂所说的话也太直了些。
姚戚香想,眼下恐怕是撬开孙月瑶心防最好的时候,她能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这些,那她为什么不照这个话题说下去,窥见几分孙月瑶对常氏的态度呢?
于是,姚戚香道:“怎么,嫂嫂与她也不睦?”
说到这个“她”字时,姚戚香刻意压重了语气,以示她对常氏的确厌恶。
而后就听孙月瑶道:“到也谈不上厌恶……”
她皱着眉:“只是你知道,她才是孟家的当家主母,二房纵然有个孟极和我公爹,但一来我公爹已经辞职赋闲了,二来孟极那厮又是个不中用的,我平日的吃穿用度还得仰仗着她的脸色,要么便是娘家的补贴。可我娘家也没有多富裕,哪里能一直补贴我?再说,我也是要脸的,要是被别人知道我总受娘家牙慧,还不知道要怎么嘲我呢。”
听着这些话,姚戚香神色忽有些黯然。
孙月瑶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她快言快语,对她毫无设防,可她与孙月瑶相对而坐,满心装的都是算计,算计如何才能将孙月瑶拉到她这边来,如何让孙月瑶与她一起对付常氏。
她愧对于此刻的孙月瑶,可她心中又没有半分后悔。
“其实……”在孙月瑶说完之后,姚戚香开口,“她之所以会选择娶我过门,便是看中了我名声不好,正好娶给她的继子。”
孙月瑶愣了愣,须臾,又了然地点头:“又不是亲生儿子,这样打算也不足为奇。”
“我本以为,我从姚家嫁到这里是脱离苦海,没想到竟是又跳进一个火坑。”姚戚香道,“她对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命令,便有千万种法子置我于死地,我本想我也是刚过门的,就算寻个由头休妻那也得三年之后吧,没想到……”
“一招棋解决了你,又阻挠了孟檀高升,她可真是好计策!”孙月瑶道,“现在事情已经定论,她竟然还什么事都没有,大肆赔了些银钱礼物便大事化无了,谁叫人家是当家的主母呢!”
闻言,姚戚香无声笑笑,常秋兰是还坐着主母之位,可经历此事后,她便失了三房的人心,只要她这边再加点火候,二房本就不坚的心也要离开她去了。
两人聊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暗了,姚戚香留孙月瑶在这边吃了饭才放她离去,她本以为今夜孟扶危不会回来,待她沐洗过后回了屋里,却见孟扶危已然在床上坐着了。
姚戚香脸莫名一热,道:“不是说这阵子很忙吗?”
“嗯。”孟扶危回,“是忙,但又不是在忙自己的事,何必那么上心。”
姚戚香还是头回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话,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有几分怨怼似的。
“……吃过饭了吗?”姚戚香转移了话题,她不太想关心孟扶危在朝中的那些事,幸而他也从不主动开口对她说。
“嗯。”他闷声应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往姚戚香身上盯了一瞬,道,“过来。”
……
姚戚香慢吞吞走了过去,走到他身侧时,便被他捉住了手腕,她听见孟扶危问:“圆房那日的事,不喜欢?”
姚戚香睁大眼睛,正要将手从孟扶危手里挣脱,可却被紧紧握着,那人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这要她怎么答?这是她能喜欢不喜欢的事吗?
虽然……虽然那回她确实觉得舒服,但……
姚戚香的确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反问:“怎么这样问?”
孟扶危道:“为何我回来之后,你一次也不同我主动提?你不想要吗?”
“……”姚戚香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更难耐了。
想不想要?这种话是她能对孟扶危说出口的吗?
而且上回,孟扶危又没有……放进来,万一她再提,他放进来了怎么办?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能躲她还是要躲着的。
“……不、不是。”姚戚香用力将自己的手挣了出来,她也不知道孟扶危是如何顶着那副淡定自如的表情跟她问这种话的,简直是荒谬!
“我要睡了!”她假意强硬,没有再去看孟扶危脸上的表情,径自从他身侧爬上了床。
她以为今夜孟扶危想,或许会在此刻强行将她拉过去,谁知身后孟扶危起身去熄了灯。
姚戚香赶紧躺下闭上眼睛,以免再生变故。
谁知躺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耳边痒痒的,她反应过来是孟扶危在吻她。
姚戚香扯紧了被子喊他:“孟扶危……”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微冷的声音响在耳畔,竟带着几分意外的温柔。
姚戚香忙睁了眼,她问:“是和上回一样吗?”
“嗯。”他答,“一样。”
姚戚香放心下来,她感觉到孟扶危的手自她腰间环过,他的吻便相继落在她的颈后,剥了衣衫,便落在背上。
她的呼吸不觉深浓起来,直到孟扶危伸手,掌住了她的腿,她便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姚戚香不想紧张,她分明都经历过一次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好不容易将心绪平稳下来。
谁料此时,孟扶危又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叫我夫君。”
第39章 第39章 孔武有力的船夫
姚戚香面上红云似火烧一般, 庆幸是在夜里,她不说,孟扶危也瞧不见。
只是那二字宛如卡在了喉咙里一般, 怎么都喊不出口来, 分明在别人面前,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她是最不吝于喊这个的。
身后, 孟扶危与她紧贴着, 俨然还在等她回话,姚戚香哽了半天,他却又不把手拿开,一副她若是不叫, 他就这样按着不动的样子。
“我……”姚戚香张了张口, 又息声,羞耻的感觉近乎遍及全身,叫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夫君。”她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怕孟扶危挑她的刺让她再叫。
她叫完,孟扶危终于开始动了。
姚戚香蒙着脸,她看不见, 感触却并没有迟钝, 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一点点解开,他倒是慢条斯理, 不疾不徐。
她从前只觉得孟扶危的手好看,今夜才知他的手有这么大, 一只手便能将她腰下那一片全都掌住。
姚戚香止不住轻咽出声,她感到难堪,孟扶危这样碰她很难堪, 她竟因为这样的触碰有了快感更加难堪。
最后,姚戚香只觉得自己淋了孟扶危一手。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她身后起来,转去净手了。
姚戚香躺在床上,心想真是丢死人了,也不知道眼下她若也去清理一番,会不会和孟扶危撞个正着……
这样想着,没想到很快孟扶危又折回,用一块湿布替她擦拭。
姚戚香面红耳赤,不禁将被子蒙过了头顶。
虽然舒服,可姚戚香不免心中奇怪,孟扶危每次都替她弄,难道他自己不用?可她上次……分明撞见他在自己……
这样的话姚戚香是不会问出口的,她的心跳还未平息,就见孟扶危没事人一般背对着躺在了她的身侧。
“那个……孟扶危。”姚戚香试问出声,“邬国人的事,谋害太子的事,有什么着落了吗?你这次出远门,是不是查到了些什么?”
她问完,久久没有等到孟扶危的回话,咬了咬牙只好将心一横,转过身去主动抱住了他。
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手指轻轻搭在他胸口,攀上他的左肩出声:“夫君……”
“告诉我吧。”她锲而不舍。
黑暗之中,她好似瞧见孟扶危叹了声气。
“不是告诉你了?”他翻起身,“争储之事,瞬息万变,你不要淌这个浑水。”
“……我没有要淌。”姚戚香垂眸,复又掀起,“你不告诉我,万一我好奇去问别人……”
倒也不是姚戚香得寸进尺,她就是有种直觉,孟扶危一定会告诉她的。
她见这人闭了闭眼,对她道:“我回京时,成王李漓已不在京中。”
姚戚香愣了愣,道:“这是……跑了?那陛下有要追杀他吗?”
孟扶危沉默了一阵,道:“陛下的意思是密而不发,成王手中还有一支私军,目前还未知下落。”
那就是说,这些事到现在还不能有定论咯?万一成王反了,万一太子党招架不住,成王登基了,那她还是白忙活一场。
姚戚香没了兴致,又重新躺了回去,听见孟扶危对她道:“你心里那个念头,我劝你趁早打消。”
姚戚香心中古怪,孟扶危知道她要干什么!?上次她探听争储之事的时候,他便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她看,难道孟扶危真的猜出来了?
不能吧……她什么地方让孟扶危察觉出来了?
“哦。”姚戚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了。
隔日,细纺送来了消息,说《出墙记》会在明日登台,姚戚香得了消息便去知会孙月瑶了。
她瞧得出孙月瑶爽快,只需用些寻常手段就能与她拉近关系,届时她再承诺一番一旦她成了孟家的主母,便让孙月瑶不必再因为吃穿用度烦忧,孙月瑶与常氏之间本就有龃龉,余下还有什么不容易的?
两人约定了时间,一个下午,便从侧门出发,一起去听戏了。
隔了好几日来看,戏班子似乎是应看客需求,将船夫与贵妇的亲密戏码增加了不少,虽然还是那样隐晦,没念过什么书的还是会看不懂,可这船夫与贵妇之间的暧昧氛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船夫孔武,贵妇娇柔,直看得人脸红心跳。
“这船夫入戏班之前,做的本就是水上营生。”姚戚香见孙月瑶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出声解说道,“只可惜后来水匪闹得厉害,杀了好几户人家,他仗着身上有些功夫才得以逃出来,被北上的戏班主一眼瞧中,这才到了京中。”
船夫肤色深黑,紧致的肌肉看上去格外有力量感,尤其是单手便能将贵妇抱起时,看得好几个娘子都红了脸。
孙月瑶险些入迷了,她轻咳了一声,问:“这贵妇与船夫,瞧着不光戏里,戏外也有情的样子。”
姚戚香勾了勾唇,道:“人家戏外确实有情。”
“哦……”孙月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
“不过是骨肉血脉的亲情。”姚戚香这才补了后半句。
孙月瑶愣住了:“什么?血脉亲情?”
“是啊。那贵妇娘子是这船夫的姐姐,如今已经嫁给了戏班主,听说已身怀有孕了,演完这阵子,便不再演了。”
“姐姐?为何要姐弟二人演这样的戏码?”孙月瑶不解,“就算是亲人,总也有男女大防不是?”
姚戚香摇了摇头:“讨口饭吃的营生,哪里有那么讲究?据说正是因为亲姐弟,才不会因戏生了情,又能演出那种不必培养便有的亲昵感来,他这姐姐早先在那边就嫁了人,可惜不到一年,丈夫便不慎失足落水淹死了,这戏班主既然肯娶她,可见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
两人说罢,那边的戏也差不多散场了,二人一别两宽,贵妇回去之后依然是贵妇,船夫仍在江上讨生活,两人心中俱憾恨颇深,却也无可奈何。
看得人心中一番怅然,免不得便恨起那贵妇糟心的丈夫来。
孙月瑶刚惆怅了一阵,便见有人掀开了这边的门帘走了进来,一脸的俊朗之相,朝她二人生涩地笑了笑,道:“今日的戏,两位夫人可还满意吗?”
他说话间两步走进,只穿着短褂的身形外露,台上瞧的时候便觉得此人周身肌肉生得格外漂亮紧实,现在直接拉近了距离,孙月瑶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天啊……他怎么突然上来了?
姚戚香笑道:“满意满意,如你所说,这间屋子看戏的角度的确最好。”
她拿了赏银放在桌上,道:“多谢你们今日还愿意加演一场。”
船夫道:“夫人愿意看我们的戏才是我们的荣幸,我姐姐身子的确有些重了,戏班主说演过了今日,以后便不叫她上台了。”
孙月瑶很是遗憾地脱口而出:“以后便不演了吗?”
船夫垂眸向她看来,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里神采奕奕,道:“不演了,没有我姐姐,我一个人也演不成不是?”
孙月瑶被他看得脸红,下意识别开了脸。
姚戚香笑道:“嫂嫂,快些将赏银拿给人家呀。”
孙月瑶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她也想放去桌上,却见船夫已经将手伸了过来。
她将银子放了上去,指尖不由触到他粗粝的掌心,惹得孙月瑶后颈处一片战栗。
“多谢两位夫人。”船夫恭敬一礼,“若之后还想看什么戏,定雅间还可找我。”
“嗯。”姚戚香点头,“你下去吧。”
等船夫退出,姚戚香瞥向孙月瑶一惊:“嫂嫂,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孙月瑶简直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来了,看着姚戚香道:“他为何会进来?”
“是嫂嫂要来,我让他帮我提前定了这间屋子,这处的景致最好,轻易可抢不到。”姚戚香道,“我让他下台之后来这里领赏。”
孙月瑶透了会儿气,才慢慢缓了过来,只想起方才船夫靠近时她所瞧见的那片景致,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再想起家中的孟极,那脑满肠肥的货色,真是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戏看完了,我们去酒楼吃了东西再回去吧。”姚戚香道,她搬出当初云韬为她介绍的说辞,“四君子的茶和果子最好吃,千味楼的羊肉炙一绝,悦庭鱼好,肘子也好,若嫂嫂想吃得清淡些,可以去香云楼,里面都是些汤饼粥饭也好吃。”
大家闺秀,哪个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对京城的酒楼如此了解?孙月瑶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姚戚香的眼神有几分羡慕。
今日她是借着去姚戚香屋里的名义出来了,如若不然,孟极只怕是要对她出门一事心生不满。
哪里像姚氏一般?孟扶危肯定不管她天天往外跑。
两人去悦庭点了几个菜,吃了晚饭后才回了家,一路上,姚戚香见孙月瑶一直若有所思。
殊不知松风堂书房那边,天禄又道:“主子,今日下午,娘子和二房的孙月瑶一同去了戏班。”
孟扶危掀眸:“看的什么?”
“还是那出《出墙记》,且今日,饰演船夫的李江在二位娘子的屋中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说这些时,天禄仍有些惶恐,姚娘子出门,主子不放心,派人保护便是了,干什么非要暗中监督呢,害得他讨了这样的苦差事。
书房的沉默震耳欲聋,孟扶危坐在案边,垂眸看着案上的卷轴,好半天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第40章 第40章 鱼鳔
繁复的珠帘宝缀之下, 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着华丽庄肃的宫装, 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细纹。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 望着自己眼角、嘴角和鼻翼的细纹,凉凉笑了两声。
前两年,她的容色还能称得上年轻, 无论是宫人还是妃子, 见了她谁不奉承一句娘娘看着还如双十年华一般,可近年来,她因太过操心清儿的事,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 就连险些咽气的皇帝都对她说:“这些日子苍老不少。”
她紧紧拿着手中的骨梳, 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个要死的贱人,竟还挑剔起她的容貌来了?
若非皇帝自己废物,怎么会这么晚才诞下嫡子,怎么会如此子嗣稀薄?
她小他近二十岁,他却对她说,她老了。
她忍了这么多年, 忍受着他的年迈无用, 忍受着他的挑剔,忍受着同房时的那些恶心, 终于自己的儿子立了太子,却因他的无用, 成王李漓带了私兵逃出城去了。
一想到成王与她的儿子朝夕共处了那么些日子,她简直后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现在呢?成王随时会带人杀回来,她的儿子最后甚至都不一定会登基。
而皇帝呢?放着她至亲至信的娘家人不用, 反倒去信一个孟扶危?那孟扶危年纪尚轻,能有什么能耐?去并州查了一趟不还是一无所获吗?
她冷冷盯着镜子,景成帝无能,他看中的人又能有什么能耐?还让那样的人来做她清儿的太傅……凭什么。
察觉到屋内有脚步声响起,她阴仄的神色转瞬消失,化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起身看向身后:“陛下今日身子如何?”
景成帝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你说,成王的私军到底有多少人马?朕的御林军能抵挡吗?”
“陛下。”皇后靠近他坐了下来,温声宽慰道,“那么久了,一直未发现,想必数目也不会多到哪里去,陛下不要再为此烦心了。”
景成帝叹了口气,各州县的守军人手也紧,尚不知李漓是如何决断的,也不能贸然调兵。
天下太平已久,京中武将不多,他从前又没有在这些上费心过,毕竟他老了。
“陛下。”皇后劝慰他,“还是早些歇息吧。”
景成帝叹息一声,命人熄灭了外殿的灯-
孟扶危去沐洗了,姚戚香在妆镜前梳头的时候,听见簌簌一声,那只黄白的狸猫踩着窗棂从外面跳进了屋。
她惊了一下,余光却先瞥见柜子上高放的肉干。
那是茗玉烤鸡肉干,上面什么佐料也没放,专用来喂猫的。
她将肉干取下来一块,用手递到猫儿嘴边。
“你在找这个吗?”姚戚香不由询问出声。
狸猫最初还躲着她,不过肉干却是它吃惯的东西,远远地踌躇了一阵,慢慢蹭过来了。
姚戚香没动,由着它凑上前来闻了半天,才开始慢慢用舌头舔。
她蹲下身,一直耐心地看着狸猫吃了大半,期间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它竟也没躲。
等她又想伸手去摸的时候,突然听见浴室那边的门打开了,她条件反射扔了手里剩下不多的肉干,连忙起身去床边坐着了,装作无事发生。
见那狸猫原地愣了一会儿,叼起剩下的肉干转而钻进了柜子底下。
孟扶危进来的时候,只瞧见姚戚香一个人在床边坐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他道:“今晚用这个。”
姚戚香看了他一眼,才望向那个带着花纹的小瓶,预感不佳地问:“这是什么?”
孟扶危道:“润滑的脂膏。”
姚戚香哽住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昨夜不是刚…了吗?”
“今晚不一样。”孟扶危道。
有什么不一样?姚戚香刚要发问,对上孟扶危的眼神时她突然反应过来,是方式不一样。
今晚……和前两次不同。
姚戚香又忍不住攥紧了裙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孟扶危又拿出一物来,半透的颜色,薄薄的。
“这又是……何物?”她问。
然后听见孟扶危答:“鱼鳔。”
什么??
姚戚香连这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直到她看见孟扶危解了衣衫,将那物套了上去。
姚戚香咋舌,后知后觉地移开了眼。
为什么……要弄这个东西?难道是什么助兴之物?
不等她想清,孟扶危已然压了过来,他道:“我会慢些,你不要急。”
这是什么话?她才不急……
可等真开始实践的时候,姚戚香却当真觉得孟扶危磨蹭,为什么这么慢?她都……
都差不多了。
只是今夜不同的是,与前两次不同的是,孟扶危放了三指。
她紧紧抓着身下的枕头,紧张地轻吸着气,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盯着孟扶危的脸,觉得他好像也难耐极了。
“……孟扶危。”她忍不住叫他。
“不会疼。”他却道,一字字落下来,沉稳得令人安心,“我跟你保证,不会疼。”
姚戚香于是没了话说了,只是到最后忍不住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圆房,是吗?
之前那两次,完全是孟扶危在伺候她吧?姚戚香头回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以前总觉得,女子和男子一处,不论什么,吃亏的定然是女子。
可现在她竟然会觉得,前两回是她占了便宜的样子。
那今夜……
今夜,姚戚香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觉得孟扶危在给她擦洗,可很快她又沉睡过去了。
一夜好眠,她甚少有过这样连梦都不做的踏实睡眠,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她全身都懒洋洋的。
姚戚香爬起身,正要从床边下去,就见床位还坐着一人,险些吓了她一跳。
姚戚香下意识拉上被子,出声:“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用去宫里吗?”
孟扶危已然穿好了衣服,闻言头也不回地回她:“我休沐。”
“哦……”姚戚香抿嘴,她想下去更衣,可孟扶危在床边坐着,她怎么去?
正想着用什么法子让他出去,又听他道:“昨夜,感觉如何?”
“……啊?什么感觉如何?”
“比起前两次,你更喜欢哪种?”他问。
姚戚香这下真是哽住了,她看了孟扶危半天,竟真的好好思虑起来。
前两次……挺好,可昨夜……也不错,两种……都有种奇妙的感觉。
只是昨晚孟扶危的参与度更高些罢了。
“都行。”她道。
“嗯。”他应了一声,好像真的就只是为了得着这样一个答案,应完之后便起身出去了。
姚戚香松了口气。
她穿好了衣服,梳洗完毕,身上还有些足以忽略的不适感,正要出门吃些东西时,突然想起昨晚那只狸猫钻进柜子下面了,也不知道出来没有。
她弯下身,趴在地上往柜子下面看。
空的,什么也没有,应该早就走了。
正想起身时,又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钻了进去,在里面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姚戚香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手将狸猫抱了出来,然后又去取了柜子顶上的肉干给她喂食。
毛茸茸的抱在怀里,软软的。
等看着它吃完那一整片肉干,姚戚香才将狸猫放走,厨房那边早就备下清粥小菜,姚戚香吃了一些,出来时见孟扶危又进书房了。
她今天起得吃了,这早饭吃得如中午一般,再过一会儿,钟嬷嬷都要过来给她上课了。
院子里有架秋千,姚戚香之前就看到了,但她从来没上去坐过,今日心血来潮,她坐了上去,瞧见绳子都是用藤条编成的,又用绳子加固过,看着挺结实的。
茗玉出声:“奴婢在后面推娘子。”
“好。”姚戚香笑。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秋千了,这种久违的感觉,令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那个时候,在她后面帮她推的,还是她的娘。
秋千荡了起来,高高扬起,快快落下,微风扫在耳边,姚戚香觉得痛快极了。
她与茗玉的说笑声回荡在院子里,传到了不远处的书房,孟扶危一抬头就能瞧见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钟嬷嬷已经等在了院里。
“不要出声扰她。”孟扶危道,“让她再玩一会儿。”
钟嬷嬷回头笑道:“公子真是将娘子当小孩子养呢,不光是设了秋千架,竟还带回来一只狸猫让她养着,不过我瞧娘子似乎不大喜欢那只猫。”
“她会喜欢的。”孟扶危道。
而且,他本心也不是要让她养猫,而是要她养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