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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突袭队伍里除了精灵公主……


    队伍里除了精灵公主外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外城。临别时,维提尔私下塞给了露兹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


    背面包铜的镜子一入手,露兹就发现这是个炼金术品,背面雕刻的咒纹似乎是起传递信息的作用。


    “这是面双向镜,”他说着拿出另一个,“需要联系的时候,只要照向镜子,另一面会感应发热。如果没有意外,希望我们都能及时回应,同步消息,露兹。”


    他流畅的话到了末尾的名字不明显地卡了下,似乎是在克制某种情感,好像伴随着这个名字,有种无形的沉重施加到了舌头上,让巧舌如簧的嘴都不利索了。


    维提尔说完盯着这个同露兹同名的精灵停了下,有瞬间甚至觉得那双纱帘后面的眼睛看起来很像她,很像那个为了救自己而死掉的少女。这让本该迈开的脚似乎牢牢粘在了地上。


    多少年了,他的一副铁石心肠在尔虞我诈中练就得越发冷血,这种涌起的一丝不忍简直太罕见,也太危险了。感情用事很容易在某个未知的瞬间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


    明明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但似乎每次跟她相关的事都能不由得牵动他的情绪。维提尔想着,掏出了一把精巧的短刀递给精灵露兹,同时暗暗说服自己诱饵活得越久,能得到的消息也越多,这都是为了计划而已。


    “这把刀很薄,能贴身藏在裙装里。”维提尔说,“你的治疗天赋现在肯定已经传到每个有心人耳朵里了,不管女王有什么打算,但请小心。恶魔之间不完全一心,不排除会有趁机对你不利的情况。”


    这人不会有见一个女同伴就送刀的习惯吧?


    虽然露兹早已经不需要这种武器,但为了方便套后续消息,还是表现友好地接过来,露出一副似乎已经彻底放下警惕的模样,声音带着感激道,“谢谢您,维提尔伯爵。”


    两方人在内外城的门口分开。一进入内城,周围的恶魔等级肉眼可见地变高了,周围走动的已经很少能看见低级的恶魔。


    这些大魔一改在深渊兽态毕露的习性,一个个全都装得人模人样,除了全黑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来与人类有什么区别。


    从内城上到山顶的皇宫需要走一段盘旋而上的山路。此时天已黑,城市的灯光远去,车和人都笼罩在一片浓稠的漆黑中,耳边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碾压的声音。


    车很颠簸,自从进入内城后,公主的地位迅速沦为跟战利品一个等级,跟嫁妆塞在一起的露兹只能尽力缩起身子,才不会让胳膊腿被箱子磕碰到。


    又一个剧烈颠簸后,一副镶表精致的油画从堆叠的角落滑出来,顶到她的胳膊上。露兹想起那好像是面具人主教送来的婚姻贺礼之一,想着便要把它重新推回去。


    然而身子一动,那副露出来一点的画面让露兹愣了下,上面描绘的是很普通的风景画,如果不是角度正好,她都注意不到角落里有个很小的黑色六翅女人,背着身子,站在树影下望着镜子般的湖面。


    假设她的猜想正确,那么这个六翅的女人很难不联想到是那个被面具人供奉的所谓真神。


    以这个神降教对真神的痴迷,送这种新婚贺礼不算奇怪,但她的联姻对象可是深渊之主,真神的死敌,这怎么看起来都很有挑衅的意味。


    是无意顺手一塞,还是刻意为之?


    露兹倾向于后者,想起那条当众展示的绿宝石项链,她怕有问题一直没碰过,恐怕那才是吸引所有人视线的烟雾弹。


    突然,颠簸的车猛地急刹车,车轮在寂静的山道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前行戛然而止。


    露兹侧过头细听,随着刹车声渐渐消隐,外面陷入一片死般寂静。她打开一点车门缝隙,外面空无一人,原本驾车的年老恶魔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昏暗的车檐灯微微摇摆着。


    车的目标太明显,而且空间狭窄不方便战斗躲避。露兹略一思索,立即钻出门跳下车,扫视四周。


    仅供两车并行的狭窄山道,旁边栽着高大的树木,投下浓郁的影子。这里的海拔应该已经很高了,完全看不见底下城市的灯光。


    她抬起头,顶上的宫殿建筑已经隐约可见。这点路如果飞上去应该要不了几分钟,但如果被发现假公主身份的话……


    露兹撩起一点裙子,脚腕上那道环一样的召唤阵印记果然还在,这意味着到都城或皇宫都不符合完成联姻的条件。


    叮铃。奇怪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几乎是同时,地上的影子翻涌起来,黑色的爪子闪电般地抓来。露兹侧身避开,习惯性地抬起手,召唤血刃阻挡。


    然而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血刃这次却没有出现,手被黑影爪抓着,瞬间拖入了地下。


    露兹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汪漆黑的池水中,无论怎么挣扎都在无法阻挡地往下落去。她尝试唤起魔法,但周围环境中的元素力和深渊魔法都像在空间间隙中那么贫乏。


    一瞬间,她似乎又变成了个不会使用法力的凡人,无力地只能被这池水挤压着下落。


    下秒眼前骤亮,视线还没变清晰,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已经轰进耳朵,同时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她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被猛地砸在潮湿的地上。


    侧眼,一汪汪红乌色的血洼近在眼前。露兹愣了下,不确定这是不是幻觉。紧接着,她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灼热从上空径直刺来。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长剑穿刺而过,将身体牢牢地订在了地上。


    望着冰冷的灰色眸子,露兹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每次他们见面,不是他被捅,就是她被捅。


    “你……”露兹正想提出有话好好说,就被对方打断了。


    塞拉菲尔直接拔出了剑,血液从腹部喷溅出来,同时,随着对方起身,她发现他的胸口上也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伤,看伤口形状,很像自己的刀捅的。


    原来这次是他们一起被捅吗?


    “魔神,”塞拉菲尔垂着头俯看她,脸白得几乎不像活人,满是她的血,黑色的长发披散在两边,落下的阴影加深了浅色的眸子,亮起的那圈银色瞳孔像碎了的冰面,“既然你觉得我该死,从前又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眼神好悲伤,几乎可以把人溺死。


    露兹的心猛地一紧,然后立即反应过来对方大概又把她认成什么其他人了。她紧紧捂住伤口,能感觉到继续流血下去,或者让这条已经变态了的龙捅一下,绝对会歇菜。


    “塞拉菲尔,我……”她挣扎地起来,试图解释,然而手心的重量传来,扭头望去,血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手中,随着起身而抬起。


    塞拉菲尔见刀动以为她还要攻击,手里的剑微微抬起,却在对方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生硬地停下。


    露兹变成魔神之后再也没叫过他的名字。


    而对面


    露兹见剑动,已经条件反射地抓起血刃朝着对方反向一劈。预想中,对方的剑会直接刺过来,而血刃大概会刚好劈在剑刃上。


    但铿锵声没有传来,对方的胸口被滑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兹对自己的力量还挺清楚的,那一刀直接用身体硬刚,没直接断了他的上半身,都只能说龙躯确实耐造。


    灰色眸子沉沉地盯着她,里面那圈碎光更亮了。


    露兹下意识地有些心虚,谁知道刚才他从天而降的那剑这么利落,现在这刀却挡也不挡。


    好喜怒无常的龙。


    “露兹?”他轻声疑惑地问。


    露兹正要应是,就见一把熟悉的刀从他身后劈来。她来不及出声,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拽,红光呈半月形闪过,露出突袭者的面孔。


    她自己的面孔。


    露兹都没想象过自己的脸能做出这么冰冷的表情,看起来像个等身的真人蜡像似的,还是杀伤力巨大版。


    对方看见她,波澜不惊的眸子罕见地一动,平直的双唇轻起,“你回来了。”


    露兹抱着塞拉菲尔,愣了下,这种程度的相似,如果不是面具人真有一比一造神的能力,这大概就是自己留下的那具傀儡,被埋在金龙岛的身躯恐怕是在神核被抢的那晚一起挖走了。


    能驱动神躯,大概率神核就在它身上了。露兹又在心里把盗墓贼引去的神座大骂了三百遍,并决定下次回去就把它禁足一千年。


    “既然如此,你也一起死吧。”傀儡说着挥动长刀砍来。


    露兹刚要提刀阻挡,却发现手重得根本提不起来,幸好塞拉菲尔已经回神,长剑上金色剑光亮起,劈开血刃的同时,金色剑影脱开剑身直冲傀儡而去。


    傀儡显然很清楚剑影的威力,立即不恋战地往后跃起避开。


    这么多不对劲的细节,露兹已经反应过这里恐怕不是现实,几乎这个念头刚浮现,之前被强行忽略过去的怪异之处就显现了出来。


    眼前的场景其实只是很小的一块,再远点的地方都被笼罩在漆黑的雾气中。雾气边缘还在不断像潮水一样翻涌着,随着她的察觉,它动得愈加剧烈。


    所以这里是幻境?不对,幻境不可能做出这么真实的神之傀儡和塞拉菲尔,而且,她也不可能用不了法术。除非就像空间间隙一样,她根本不在现实的空间里。


    眼见露兹已经快抽丝剥茧地发觉真相,黑雾边缘一松,整个场景开始扭曲起来。露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水床上,脚下的地波动不止,随即一空,她又掉进了那个黑色池水里。


    但这次,她的胳膊被另一只手拽住了。那人力气大得惊人,用力一拉,她像颗萝卜似的被拔了上去。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扎得眼睛闭了闭。


    露兹微微睁开眼睛适应明亮的环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花园迷宫里,脚下是白色柔软的细沙,两边是两米多高的绿色篱墙,而拉她上来的人已经不见了。


    一声很轻的啜泣从墙的另一面传来。


    她循声凑近,蹲下身,透过繁密的枝叶,隐约可以看清对方的轮廓,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那头金发在阳光下亮得如同金色的火焰。


    她貌似只认识一个人有这种金发。


    露兹愣了下,带着点不敢置信和不确定地轻声叫道,“塞拉菲尔?”


    男孩闻声停下了哭泣,转头望向她,像小大人似的收起表情,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随意闯进皇家花园?”


    可惜他的奶声奶气破坏了责问中的严厉意味,而且还带着点刚才的哭腔,让露兹忍不住地扬起嘴角。


    “塞拉菲尔。”露兹这次几乎是用肯定的口气叫道。


    “谁准你直呼我的名字,”小塞拉菲尔皱眉道,“快点退下,不然我就,我就把你赶出皇宫!”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赶出去,”露兹故意逗弄他,连声大叫几次,“塞拉菲尔,塞拉菲尔,塞拉菲尔……有本事你就过来!”


    “你,你,你给我等着!”小男孩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刷地站起来,露兹发现他手里还抓着练习用的木剑,腾地往另一边跑走了。


    过了会,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从篱墙前面的弯道传来,一个金发灰眸包子脸的小男孩气呼呼地提着木剑冲过来,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


    救命,这也太可爱了吧,想欺负!


    “向塞拉菲尔殿下道歉!”男孩在几步外停下,用木剑指着露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想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露兹顺手折下一根树枝,带着浓浓挑衅意味地叫道,“塞拉菲尔。”


    小男孩手里的木剑立时朝她舞来,但对方身高和力气都不及,木剑轻易地被树枝挑开,一转,霎时从男孩手里旋了出去,砸在沙地上。


    小男孩抬着空手,愣住了。但他没慌,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走过来的女人,思索几秒说,“我只是公主的私生子,就算你绑架了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他顿了下继续说,“我知道皇子们住哪,可以带你去。”


    “这就把你的兄弟卖了,真的好吗?”露兹挑眉问,接着瞥到男孩手臂上露出的伤痕,眸色一深。她抓过他的手腕,撩起袖子,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青紫的瘀伤,看起来都像是被这样的木剑打出来的。


    小塞拉菲尔立即像被烫到一样,有点惊慌地抽回手,拉下袖子遮好,一看就是被人教过不能将伤痕外露。


    “谁打的?”露兹问。


    “训练而已,”小塞拉菲尔恢复面无表情地说,“难免会伤到。”


    小塞拉菲尔明显对皇子的住处很熟悉,露兹猜想皇家的孩子大概都是在一处训练,被谁弄伤不言而喻。


    至于什么训练打伤,她信就有鬼了,不信那群皇子手上也这么多伤。


    “那你刚才哭什么?”露兹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凑近问。


    “我没有哭!”小塞拉菲尔倔强地说,他望着凑近的面孔,发现意外地精致,特别是那双眼睛,黑色眸子映衬着阳光,露出亮晶晶的碎星般的光亮。


    他的面颊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浅灰色眸子垂下,避开与黑眸对视。


    “为什么不打回去?”露兹问。


    “母亲说不行,”男孩的表情因为脸红而柔软了一点,嘟囔道,“如果我……我会被赶出去的。”


    “而且我有一头不详的发色,已经够让母亲伤心了,不能再添麻烦了……”


    “哪里不详了?”露兹单膝跪在他跟前,心想塞拉菲尔五六岁的时候好矮哦,一边仔细端详道,“我觉得很漂亮。”


    真的是纯金的,一丝杂质都没,还闪着像上好绸缎一样的光泽,摸起来手感肯定很好,好想rua小金毛。


    灰色的眸子蓦地睁大,感受到喷在额头的温软呼吸,包子脸霎时更红了。


    他赶紧退后几步,咬着下唇,色厉内荏地说,“你再花言巧语也没用,我说了我只是公主的私生子,知道的事不多,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谁说你不是重要的人了?”露兹抬手把包子脸别过来,盯着灰色眸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可是神的男人。”


    包子脸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正经的好话,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但不是愤怒而是羞赧。


    “你不配做神。”冷声传来,同时还有气势逼人的红色刀光。


    露兹起身,一把将男孩揽到身后,旋身躲开血刃。


    “在像垃圾一样抛弃这个世界之后,你再回来仍然一点都不关心它。”傀儡一击不中也不急着补刀,“而是忙着跟一条龙亲亲我我?”


    “不及你,”露兹讽刺地笑了下,“关心得都快把这里的人杀光了。”


    “大清洗只会处理掉那些会威胁到世界法则的人!”


    “你是指那些辛勤劳作的农民,或是情窦初开的男孩女孩?”露兹嗤笑道,“我看不出来他们对法则有什么威胁。”


    “欲望,”它提高了点音量,“只会带来毁灭。在我的新世界里,不会存在这种肮脏的东西。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也充满了那种肮脏的欲望,神明的光辉正在日渐消逝。”


    “我不同意,”露兹说,“是强烈的想要结束战争拯救大家的渴望,才驱使我登上神座。欲望正是我成为神的原因。作为我犯下的错误,我会亲手了结你。”


    傀儡听见露兹将自己称为一个错误时,脸猛地扭曲了起来,几乎看不出来露兹的模样了,“你一点都不关心这个世界,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保护着它!”


    它说着身上爆发出恐怖的威压,那是神的威压,神核果然在它身上。不过这倒影响不到露兹,她们的力量出自同源,麻烦的是神核里蕴藏了神明的大部分力量,现在的露兹对上占不到优势。


    傀儡盯着露兹,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眼睛,我的心脏,还给我!”它挥着血刃猛砍过来。


    露兹抓起身后的小塞拉菲尔,只能躲避,她已经意识到这里并不是现实,倒更像是梦境,所以血刃才没有回应自己,因为只有她的意识被拉进了梦里。


    至于是谁的梦,现在也已经很明了了。露兹猜对方大费周章地入塞拉菲尔的梦,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做个噩梦。在这里被杀死,大概率现实也会受影响。


    梦里打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利了,先出去再说。但该怎么快速叫醒做梦的人呢?刺激一下?


    “这个人为什么跟你长得一样?”包子脸抓着露兹的手问,“她要杀了我们吗?”


    接着,他看见露兹转过身,她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只是看起来像小男孩,我不是在犯罪。”


    她的嘴唇,斜着贴了上来,像温暖的风,吹开了紧紧抿着的纤薄的双唇。


    他抱着她,想努力确认怀里温度的真实,然后眼帘抬起,望见了锋利红光后面那张魔神的面孔,梦骤然惊醒。


    黑龙猛地从梦里醒过来,顿了顿,抬起爪子,看到上面新出现的刀痕。


    这种入梦杀人的办法跟魅惑一样,有了戒备就再也没法轻易做到了。帝国那边是真的急了,竟然想出这种办法。


    其实,他在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梦境,破局轻而易举,但那个突然出现的会亮着眼睛叫自己名字的露兹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下意识的,他选择了继续把梦做下去。这才导致对方的入梦术能深入记忆,差点就着了道。现在想来,那个露兹大概也是对方的诱饵之一。


    塞拉菲尔突然想到施展这种入梦法术所需的媒介必定要在目标对像的附近,所以这东西一定是在宫殿附近,而眼下只有一个对象是新来的。


    “精灵,”他蹙眉轻声道,“果然跟帝国联手了。”


    下面还在山道上的露兹也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颠簸的车上,手里正拿着那副风景画。


    她愣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六翅女人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这大概就是入梦术的媒介了。


    但面具人这波针对的必定是塞拉菲尔,她的出现完全是意外,会被拉进去,只是因为在施法时恰好地撞到了媒介。不过面具人主教也没安好心就是了。


    因为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塞拉菲尔不可能想不到媒介在附近,作为唯一一个新来的,精灵公主基本就死定了,她就是面具人和帝国计划里注定的炮灰。


    不过女王估计也早料到了,所以直接默许了公主找替身。


    露兹不禁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这波有来有往的暗箱操作充分体现了人类和精灵的同盟之塑料。


    等等,可塞拉菲尔要是没死,作为第一嫌疑人的精灵一族还是会成为恶魔怒火首当其冲的宣泄对象……除非假公主联姻什么全是烟雾弹,精灵女王的目的根本不在此。


    这想法才刚转过,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山道上的车也剧烈震了下。露兹飞快打开门,拍开要上前阻拦的老恶魔车夫,跳下车。


    她仰起头望去,天空已经被光照亮,瑞克的几座塔尖竟然都在瞬间相继亮起了钻石一样的光亮。


    这意味着防魔白塔都被激活了,此时正跟精灵白塔遥相辉映,瞬间连成了一片绵延不绝的防护屏障,不对,这不是防护屏障。


    老恶魔车夫的惨叫在身后响起,露兹转过身,白光下的车夫竟然如火焰中的纸一样被瞬间灼烧殆尽。


    第122章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这些由精灵建的……


    这些由精灵建的白塔此时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里面蕴含的光明力量几乎可以瞬间燃灭低级恶魔,重伤中级恶魔,只有高级恶魔们仍然有行动的余力。


    它们很快发现了白塔的问题,纷纷露出兽态,飞快朝那边跑去,想要毁掉白塔。而它们不知道的是城门口已经集聚起了一支精灵和人类的联军。


    他们正肃静地站在夜色阴影中,等待着攻城的命令。


    皇宫下的山道上。


    露兹望了眼燃成灰烬的老恶魔,然后想到什么,立即拉起裙子,脚腕上的召唤契约环已经消失。意味着她作为应召者,已经完成了召唤者的请求,获得了应得的自由。


    也算是解决了了一件麻烦事。


    露兹能感受到塔尖散发的光里蕴含的充沛的光明元素,含量几乎等同于将阳光中的光元素提纯,然后一下子释放出来。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改动,动手脚的时间绝对不是一天两天。


    这盘棋恐怕精灵女王布了很久了,而今晚就是爆发期。


    露兹抬手摸了摸腹部,在入梦中受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尼兹,它可是纯种魔兽,这种光元素攻击对它的伤害同样很大。


    露兹一边通过契约呼唤对方,一边摘掉碍事的头纱,正要展开翅膀朝皇宫飞去,突然,一个悦耳的声音叫住了她。


    “神级治疗师。”那声音轻轻地嗤笑了声,像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无端地令人想要放下戒备。“公主可真会找替身。”


    露兹扭过头,在被白塔照亮的山道上,一个绿发尖耳朵的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精灵的面貌整齐划一地精致,导致露兹现在有些脸盲,看了会才隐约记起这人似乎在队伍中,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如果你想问公主去哪了,”露兹绷紧手腕戒备,对方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内城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实力,“我只知道她跳窗走的,其他不清楚。”


    “不,公主的踪迹一直都在陛下的监控下,”精灵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你。”


    “我?”露兹不紧不慢地问,虽然到这里她已经能确定对方来者不善了。


    “原本计划不该开始得这么仓促,但你展现的消除神力诅咒的治愈术实在带来了太大的变数。”精灵说,“要是魔龙的伤被治好了,可就麻烦了。”


    “我只是被牵连进来,没必要帮魔龙治愈,自己惹上大麻烦。”露兹装出事不关己的模样笑道,眼下心里惦记着尼兹,她不想被拖在这里,能不打是最好的。


    “抱歉,小姐,只有死亡才能抹消变数。”


    精灵话还没说完,身影骤然消失在树间,仿佛一片叶子落进了整片森林,气息完全与植被融合在了一起。


    露兹总算知道对方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跑到自己身后了,精灵同木系得天独厚的亲近,使得他们在森林里很容易隐蔽气息和身形。


    精灵仿佛已经彻底消失了,耳边只能听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枝叶和灌木的影子在白塔照耀下微微晃动着。


    突然一声很轻的咔响起,有些像枝干被折断时发出的,混在沙沙声中几乎都听不太清楚。但露兹的五感在历经无数次的战斗以后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使是一点点的违和声,都能触动起肌肉中本能的警戒。


    那支像是突然出现在露兹后背不远处的箭与蓦地抬起的纤细手腕上的红色宽手环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叮,金属箭头应声而裂。


    精灵暗暗吃惊,这人不是治疗师吗?


    它下意识惊疑地想,能挡住那箭,意味着对方的反应速度已经跟敏捷著称的精灵差不多了,这绝对不是偏辅助的人类法师该有的。


    他的实力大致与大剑士相当,配合超越人类的非凡速度和隐匿气息的能力,大概除了维提尔这个圣剑士,队伍里就没有对手了。所以当他接到清除治疗师的指令,是抱着十拿九稳的心态来的。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治疗师,竟然反应这么快。等等,目光落到碎裂的箭头上,精灵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箭可是受过神明赐福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碎裂?


    精灵不敢再托大,利落地拔出腰间一左一右两柄双刀,闪身到露兹侧后交错劈去。


    几乎是他一出现的刹那,露兹就察觉到了,但同时,她还感觉到了另一种力量的气息,就附着在那两把双刀之上。


    神的气息。虽然是影子傀儡的赐福,但她们俩的力量本来就是同源的。换句话说,刀上的力量同样会服从她的命令。


    精灵望着治疗师转过头望向自己,心里先是因为被发现一紧,但紧接着他发现对方一动不动,似乎没反应过来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一种不对劲的预感立即从心底升起,但随后便被精灵忽略了过去。他不相信有人的脖子还能硬过双刀的绞杀。


    这种想法也不算错,就算是露兹,脖子撞上刀确实还是会受伤的。


    所以双刀在神力的作用下,在触到露兹脖子的前一秒化成了齑粉。


    精灵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交错的手握着失去了刀刃的刀柄,维持着绞杀的动作,愣愣地望着面前的治疗师,显得滑稽又可笑。


    露兹却没有闲心嘲笑他,而是思索着另一件事。感觉她在从神座神殿出来后,对神力本源的敏感度就在不断地增强,具体表现在对神力的感应和控制。


    在赌场那会,她还需要用手直接触碰神力污染区才能感应到它们,然后到了城门尼兹那会,她已经不需要直接接触污染部分就能发觉。到了刚才,精灵的那一箭,还在半空中时,神力的气息就早早地传了过来。


    她能感觉到附着在各处的神力的情绪,它们在渴望回到真正的主人身上。


    神座虽然说她从前已经做出过选择,再次回来坐不坐都没什么影响,但现在看来还是有区别的。


    那把喜欢瞎溜达的废椅虽然没什么实际作用,但它就像是颗敲定文件所必须的公章。在再次回来登上神座后,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官方认证,神力对她的态度这才变得热切起来。


    因为从梦里的影子傀儡看,对方分明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别管是不是从前的她分离出去的,对神核来说两个都是自己的主人,两个又都不完全是。


    那么当两者的意愿相冲突时,听从谁的命令就是个很微妙的选择了。


    而现在要辨别就容易多了,得到了神座认可的自然就是真正的主人,确切说是遵循命令时考虑的第一优先级。


    难怪面具人这么着急,都想出了入梦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了,想来大概是影子傀儡感觉到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精灵难以置信的呓语引回了露兹的思绪。


    “只要放弃刺杀我的想法,神的赐福就依然有效。”


    露兹的话仿佛带着某种力量,那些散在风里的粉末竟然奇迹般地重新回到了刀柄上。


    眨眼,双刀又恢复了原样,闪着寒光架在露兹的脖子上。


    精灵的脑子现在已经完全处理不了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了,不可思议之事,超越了一切认知和法力所能触及的界限。


    可是女王的命令对于精灵来说又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精灵闻言慢慢回神,目光落到对方脸上。精致的五官但对于外貌出色的精灵一族来说并不算很特别,黑眸中射出的目光平静柔和得没有一丝杀气,对方看起来实在太正常了。


    而此时修长的脖子卡在锋利的双刀间,只要轻轻一动,他就能完成女王的任务了。


    只要动一下,甚至都不需要多少力量,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念头刚一转过,手上的刀就动了起来,但并不是由精灵在控制,而是它们自己动了起来。两片刀刃的摩擦声铿地响起,伴随着刀身震动发出类似回声的余音。


    接着切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受过神明赐福的刀片切过喉骨时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露兹估测着距离,倒退几步正好退出鲜血喷溅的范围,断脖子的身子软倒在地上,那颗还带着不敢置信与茫然表情的头颅往山道下方咕噜咕噜滚了好一段距离。


    “不然,神就只能收回赐予你的一切。”


    露兹没再看断头尸体,转身展开翅膀朝皇宫飞去,讨厌的不妙预感袭上心头,心脏仿佛落入无底深渊似的一直往下沉。


    打斗开始到结束的几分钟时间里,契约那头的尼兹就一直没有回应过她。


    然而她刚落到宫殿最下面的平台上时,只见赤红色的光铺天盖地而下,瞬间白塔的光变得如星子一般。露兹抬起头,天空上出现了一个几乎覆盖了整座都城面积的火焰漩涡。


    虽然都是火焰,但里面纠缠着两股来自不同人的力量。一人的火焰是赤红色的,而另一人的火焰白得如太阳一般,任意一种都蕴含了毁天灭地的能量,而现在它们俩正缠斗在一起。


    搅动起的漩涡,光光向下溢散的气息都能烫得毛发蜷曲起来。城里还幸存的恶魔不再犹豫,开始往外奔逃,而这阴差阳错地正好落入了纠集在城外的联军的包围。


    猝不及防之下,一场屠杀迅速在都城外的开阔地带展开,霎时,惨叫、厮杀和吼叫充斥了每个人或魔的耳朵。


    这简直就是在一步步走向露兹梦到过的画面,虽然现在她已经知道,那是从影子傀儡那里传过来的一丝记忆影像。


    突然,一直异常安静的契约那头陡然传来阵剧烈波动,非常痛苦,几乎是濒死的求救。露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不再犹豫,朝契约波动传来的方向飞去。


    越接近火焰漩涡,就越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的毁灭力量之强大,如果这片漩涡落到地上,恐怕以都城为圆心,半个瑞克都能被摧毁殆尽,自然,最接近的精灵森林同样幸免不了。


    不知道看到这幕的精灵女王有没有觉得后悔。


    纷杂的念头一闪而过,露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这片巨大的火焰漩涡包围圈。一跃过火焰墙,尼兹的身影赫然入目。


    庞大的巨兽在漩涡中心也显得渺小了起来,相反,它前上方那把几乎可以顶破天空的火焰长剑就显得更加地巨大了。此时,完全由红色火焰凝聚成的巨剑正飞快地朝着尼兹卓戈正面劈下。


    在它的后面是捂着胸口,控制漩涡中白金火焰的塞拉菲尔,因为无暇顾及伤口,胸口已经被神力侵蚀腐烂了大半,几乎可以看见肋骨与内脏。


    而另一头控制赤红火焰与巨剑的也是露兹的老熟人,加拉德。


    只是对方此时已经变得不太像人类了,他的袍子在与塞拉菲尔的打斗中撕得破烂,露出了上身肋骨处两排明显是人为接到身上的断肢,明显是恶魔的,像蜈蚣的脚似的,无意识地摆动着,以及像破布般一块一块缝补到皮肤上的鳞片。


    加拉德最终为了获得力量还是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头怪物。


    “魔龙,后悔爬回到地面上来吧!”佝偻身子宛如骷髅的加拉德面带疯狂地大声说道,“死在神的审判下,是你和你丑陋宠物最后的荣耀!”


    塞拉菲尔没有理睬不成人形,比恶魔还像怪物的加拉德,而是对挡在自己身前的尼兹嘶哑地说,“快跑啊,蠢东西。”


    神力肆虐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力量,但仍然可以抵挡一会,足够支撑到它划开空间逃跑。反观尼兹,白塔的光明元素让它显得萎


    靡不振,可身体仍然一动不动,还低吼了一声。


    逃跑的机会稍纵即逝,眨眼,火焰巨剑已经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劈头盖脸地倾倒下来。


    这把剑受到过神的赐福,缭绕的火焰同样倾注了大量的神力,被加拉德称之为神的审判,确实名副其实。


    随着越来越近的剑刃,火焰的光将整个视野填充得一片发白,眼前只有受到巨大神力而扭曲的白色空气,还有完全包裹住他们的闪动的火焰。


    突然,一抹突兀的暗红不知道从哪里蹿进来,眨眼,眼前的白色便被红取代。


    塞拉菲尔睁大眼睛看着从前面飘来的越来越贴近的碎片,那是一片片闪耀着红光的羽毛,擦过他的睫毛与脸颊,传来雪花一样冰凉粗糙的触感。


    头顶的赤红巨剑碰到红色屏障前忽地轰然碎裂,无数红金色的光点如倾泻而下的瀑布水花,四溅开来,瞬间淹没了红色,程度之密集几乎避无可避。


    抱着必死的预想,塞拉菲尔仍然冷静地展开防护屏障,试图将他和尼兹包裹进去。但那屏障于红金光点来说几乎跟空气一样,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进来。


    这些火焰光点含有神力,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它们看起来耀眼美丽就是无害的,但不管怎么想,眼下几乎都是必死的局面了。


    塞拉菲尔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然而灼烧感迟迟没有传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这些光点在碰触到自己之后就像露水一样消失了。


    刚一这么想,胸腹上的温热感吸引了他的注意。目光往下挪,塞拉菲尔睁大了眼睛,看着正在肉眼可见愈合的伤口,而帮助伤口愈合的正是那些不断凑过来的光点。


    它们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了他的身体,但跟从前那些如刀片一样不断翻搅的力量不同,这些神力很温和顺从,在它们的协助下,他的伤势竟然很快就复原了。


    而与这边一派祥和景象不同,加拉德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火花铁水的灼烫中,痛苦不亚于千刀万剐。


    忽然,巨大的红色翅膀扇开金色光点落到他跟前,对方的脸庞因白光模糊不清,但三对翅膀让他立即认出了来人。


    “神……救……”他的袍子在火焰中变得更加破烂,露出全身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皮肤,那些拼接上去的断肢纷纷脱落,而原本能轻松防住龙焰的鳞片在光点下也如薄纸似的瞬间灼穿。


    “这就是神的审判,加拉德。”


    “什,什么?你,你答应……神,神不能……”他大睁眼睛,眼珠凸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声音卡得厉害,喉咙处皮肤消融,露出抽搐的喉管和肌肉。


    “神不能说谎,”露兹俯视着跪倒在身前的老头,打量着那一身血肉模糊,笑着说,“不过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要先确认下你所谓的神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加拉德想要怒吼,但喉咙已经烧没了。


    他仔细回想,在金龙岛,是他亲手挖出的神躯,也是他亲手将神核放入躯体,亲眼见证神明的复活。


    他做到了,他是造神者。作为报答,神答应,神力会永远庇护他。可是现在这算什么,不仅法术反噬,连身体里的神力也溃散消失一空。神怎么能出尔反尔?


    但加拉德再也没法知道了。即使不被烧死,他也早就到了大限。这些年,如果不是神力续命,加上一连串的危险实验,硬生生改造成了半魔躯体,老头子早就已经死了。


    但比起死,更让他害怕的是力量消失,死亡来的这样慢。加拉德像曾经最看不上的凡人一样蜷缩在地上,遭受无尽的折磨,绝望地祈祷死亡赶紧降临。


    火焰漩涡在巨剑碎裂的同时也一同溢散成光。


    塞拉菲尔触了触长好的皮肤,光滑得仿佛从来没有受伤过,那个伴随他十数年的伤口真的消失了,连同灼烫的痛感也好似往昔的幻觉。


    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慢慢褪去的白光中,露出魔神的面孔。灰色的瞳孔立即猛地一缩,抬起手,长剑带火鸣啸。


    对面魔神的笑容也立即一僵,条件反射地捂着肚子后退。


    塞拉菲尔刚要提剑,就见原先萎靡不振的巨型章鱼已经闪电似的扑了过去,但它满天挥舞的触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攻击对方,体型还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到了对面怀里的时候已经缩成猫大小的小章鱼了。


    “唧!”它欢快叫着,两只触手圈住露兹的脖子,伞盖贴着她的脖子蹭蹭。


    塞拉菲尔:……


    他重新仔细打量起这个魔神,确实发现了点不一样的地方,对方的表情不像记忆中那么僵冷。


    “喂!”魔神抱着小章鱼说,“谢谢你,替我照顾它这么久!”


    塞拉菲尔的喉结动了动,有些干涩地问,“露兹?”


    “是我,”露兹一手夹鱼,一手叉腰,忍不住嘴痒地调侃,“怎么,忘了那年在熔岩城谁睡的你啦?”


    灰眸盯着对面笑得贱嗖嗖的面孔看了一会,稍顷,微微眯起,“魔神大人站这么远做什么?”


    她虽然嘴上没把门,但从刚才起就一直谨慎地跟他保持着至少百米的距离,弓背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在准备随时逃命。这吊儿郎当的大笑,偷偷摸摸的姿态,隔了数十年再见,竟然还是熟悉得恍如隔日。


    塞拉菲尔忍不住靠近了一点,但对面立即如惊弓之鸟一样后退。


    “你休想再偷袭我!”


    他的目光在她捂着肚子的手上瞥过,立即想起了梦中被自己一剑贯穿的人。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他难得有些无措地说,“你跟那个,那个邪神长得一摸一样……”


    “让开,金龙!”一道喝声传来。


    露兹瞥见脚下陡然盛开的莲花,巨大的花瓣向上要将她包裹起来。光感应那股危险的气息就知道肯定是对方的好东西。


    她夹着鱼,翅膀一扇,从花瓣的间隙穿了出去,听见呼啸而来的风声,抬起手,血刃乍现,挡下射来的长箭。


    露兹望着对面从兜帽中披下的红色长发,不由自主地叫道,“塞莲。”


    红发兜帽女人闻声,动作停顿了下,但一瞬过去,她还是选择了继续攻击。


    “等等,”塞拉菲尔握剑挡住她,“这个露兹跟那个魔神不一样。”


    “这么快就忘记你发过的誓了吗?”塞莲冷冰冰地说,“你发誓会杀掉魔神!”


    “我不是那个影子傀儡。”露兹忍不住解释。


    塞莲放下手,一声嘲讽的笑从兜帽下传来,“你觉得我们会不知道吗?”


    露兹愣了下,立即明白过来,朝夕相处多年的同伴,突然变得像没感情的机器一样,他们恐怕早就产生怀疑了。


    “你抛弃了我们,抛弃了这个世界,影子神因你而诞生,它犯下的罪孽同样是你的。”塞莲冷声说,“这个世界不需要神。”


    第123章 我需要你晃神间,露兹差点被莲花攫住……


    晃神间,露兹差点被莲花攫住,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拽住她闪到远处。


    “你只是在迁怒。”塞拉菲尔说。


    露兹看向挡在身前的人影,他的背很宽,足够将她完全挡在后面。一路走


    来都是她在保护别人,偶尔被护在身后的感觉竟然意外地不错。


    “我真替你悲哀,”塞莲的声音依然很冷,带着点讥讽地说,“知道上条爱上神的金龙的下场吗?”


    她很慢又很清晰地说,“孤独地守着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度过漫长的岁月,连死掉后都仍然守着。如果你去过金龙岛,想必已经见过撑起那座岛屿的白骨了。”


    露兹想起那具巨大的尸骨,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呼吸顿时一滞。


    塞拉菲尔的灰眸睁大了一点,忍不住侧头望向身边的人。除了未婚夫,还有其他龙,她到底有几个对象?


    露兹懵懵地眨了下眼睛,察觉到变得幽深的灰眸,顿时很想把说不清话的谜语人神座再拖出来暴打一顿。


    但她不认为自己跟那条金龙有什么情感纠葛,按照自己的性格,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走,好歹也会留封分手信什么的。


    “我又不喜欢那条龙。”露兹小声嘟囔。


    “是吗?”塞莲幽声说,“从他第一次到村子里,你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晃悠了。”


    拽着她胳膊的手陡然收紧,露兹下意识瞥向身边的人,对上的灰眸目光格外锐利,x光一样扫过她的面孔,似乎能看透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我只是,只是有一双善于欣赏美的眼睛。”露兹小声说。


    听到这熟悉的回答,塞莲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那段唯一开心过的日子,片刻低声说,“你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再回来了,也不用留下什么影子神。”


    她说完,不再犹豫地转身朝厮杀声不断地城外飞去。


    露兹抿着嘴唇,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伤心,然后发现原来是孤独。走到最后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早就不需要她了……


    凡人不需要具象神,只需要一个象征符号,一尊雕塑安静地坐在神座上,千万年,直到永远……没有人试图靠近她,她也不需要靠近任何人,这就是神座说的孤独吗?


    拽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紧,露兹顺着对方的力道扎进了他怀里,下巴抵在宽阔的肩膀上,黑发凑近鼻尖,温暖的火焰气息像阳光一样。


    “就算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他贴着她耳朵轻声说,“至少我还需要你。”


    一直臌胀在胸口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缺口,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眶湿润。


    那种孤独的空洞被一下子填满了,露兹伸手绕过他的腰,同样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龙。


    有种感情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一靠近心脏就会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动,喜悦和满足填满了胸口的空虚。她如果从前真的爱上过谁,怎么会舍得离开?怎么能舍得忘记?


    露兹侧过头,鼻尖碰到塞拉菲尔的脖子,他的皮肤很温暖,稳健的脉搏在她的碰触下变得失去节奏的急促,血液在皮下的血管中无声嗡鸣。


    气氛都到这了,露兹不再迟疑地抬起手攀着他的肩膀,斜着面孔,试图去亲对方的薄唇。


    他们的肩膀碰在一起,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猝不及防地从露兹的衣服里滑了出来,是那面小圆镜。收到空间里就感应不到发热了,为了能及时收到消息,它被塞在了内衬的腰带里。


    塞拉菲尔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好巧不巧,镜子竟然正好开始微微发烫,随即,栗色辫子的男人面孔出现在里面。


    塞拉菲尔和维提尔俱是一愣。


    塞拉菲尔的双唇抿得发直,任是再不快,但偏偏自己还是最没有资格说话的那个。手掌抬起,紧贴着他半抱半攀的露兹也一同进入了镜子的映照范围。


    维提尔骤然见到塞拉菲尔的震惊消失得很快,迅速调整好表情笑着问,“公主,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是挺不是时候,”露兹干巴巴地说。


    塞拉菲尔立即察觉到了里面的信息不对称。维提尔再离谱,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未婚妻替代精灵公主来联姻,不说里面的风险多大,而是完全没必要。


    选谁不行,选个专业的卧底更好。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两人到现在都还没相认。他不信一路上他们都没机会说话,至于露兹为什么不透露身份,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深究。


    他眯起眼睛,打算深究一下,直接敞开了说,“维提尔伯爵不愧是一心为了帝国,连未婚妻都能毫不犹豫地送来联姻?”


    维提尔的面孔一瞬间空白,伪装的盔甲出现了一丝裂隙。他面无表情地转向抱着龙的露兹,之前觉察到的诸多熟悉感终于有了最好的解释。


    他很高兴她没死,但同时也对她的隐瞒感到愤怒。她怎么忍得住?在重新回来后,在一直关心她的人面前装得那么一丝不漏。


    “露兹?”维提尔似笑非笑地问。


    “我也没骗你啊,”露兹咽了咽口水,试图理直气壮,可惜话到嘴边还是多了丝心虚,嘟囔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逐客的意思几乎要透过镜子直接甩在维提尔脸上了。


    维提尔气得笑了出来,本来是觉察到大魔导士加拉德的气息消失了,想试试假公主有没有活着,能不能套出点内城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一开镜子就是暴击。见塞拉菲尔跟露兹的熟稔,他几乎能断定两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酸涩的嫉妒猛地压制住了他的呼吸。


    “我们还有婚约呢!”维提尔咬牙切齿地说。


    “那我现在跟恶魔主君也有婚约了,”露兹选择用身体做选择,紧抱着龙不放的明晃晃姿态,显然选择做得一点不含糊。


    塞拉菲尔一直沉默地旁观着,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徘徊,逐渐从里面觉出了一丝熟悉的单恋味道。他的嘴角忍不住地扬起,连看镜子里的栗发男人都顺眼了不少。


    维提尔沉默望着露兹,知道她不会随意下决定,只是心底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三人间僵持的气氛被一股突然出现的神力打破。


    它一出现就以可怕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剧烈,露兹预感不妙,冲维提尔喊道,“开防护!”


    紧接着巨大的能量在虚空中猛地炸开。


    塞拉菲尔抱着露兹,在她展开翅膀前已经先化成龙形挡在了跟前,背对爆炸中心,把露兹护在龙腹下。


    但爆炸的冲击太强了,向外扩散开来的湍急气流将一人一龙往远处卷了好长一段距离,接着控制不住身形地掉了下去。


    露兹蜷缩在塞拉菲尔怀里,能感觉到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自己。对方在落地的时候及时变回了人形,才没把她严实地压在下面。


    露兹睁开眼,入目的是满天的灰色,浓密的白色粉尘和不知名生物的灰烬吹过他们的面颊,焦炭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她扶着塞拉菲尔坐起来,远远望去,爆炸的核心,整座都城都已经被移为平地,连带着周边的精灵森林都毁了,随着逐渐靠近边缘,一些烧焦的死树枝桠干瘪,仿佛火化了的尸骨,而美丽的白色宫殿也被波及,塌毁大半。


    军队的厮杀声消失了,甚至连鸟鸣虫吟声都销声匿迹,耳边如死般寂静,仿佛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火化炉。


    在如此剧烈的神力爆炸下很难有生物能扛得住,露兹甚至怀疑对方是把半枚神核的力量爆开了。


    目光从四周飞速扫过,露兹赶忙望向身边,塞拉菲尔被伤得很重,直接接触爆炸的背面露出一个见骨的恐怖大口,并且那些暴躁的神力还在不断地肆虐,扩散伤口,加重伤势。


    露兹抬起手,引着空气中残留的神力凝聚起来注入他体内,大洞随之慢慢愈合合拢,但炸伤实在太严重了,她没法完全把内里也修复,只能将作乱的神力理顺。


    “塞拉菲尔,”他倚靠在她怀里,垂下的睫毛微微挣动。


    “路斯忒瑞斯。”伴随沉闷的脚步声,来人叫道。


    露兹抬起头,望向从灰烬大雪后面穿过来的人,那人长着一张与她同样的脸,但眼睛处戴着面具,露兹知道后面是两个空洞,傀儡的眼睛已经被挖掉了。


    露兹起身挡在塞拉菲尔跟前,冷声问,“你做了什么?”


    “完成我的使命,”影子傀儡不带感情地说,“既然神核要反抗,不如就毁掉它。”它说着朝露兹迈近了一步,“我只需要留下一点力量维持行动就行。”


    露兹立即反应过来,神核感应到她回来,渴望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可一旦它回到她这里,那么她就会重新回到力量巅峰,影子傀儡根本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


    它索性将神核毁了。如果毁掉,露兹同样没法继承里面的神力,那么他们就回到了同一起点,谁也奈何不了谁。


    “自从你回来后,它一直在反抗我,”影子傀儡抬手按到胸口,那下面有个血淋淋的大洞,是它亲手挖出神核时留下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毁了这一切。”


    露兹望着镜像般的脸,表情就像在看一个走火入魔的人,“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在你让我失去一切后,你以为还能结束吗?”它若有所思地望向露兹身后的塞拉菲尔,他已经醒了,此时正勉力撑着地面站起来。


    “杀了这条龙,应该能让你很难过吧?”


    露兹的瞳孔陡然一缩,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血刃横在身前,下一秒,另一把血刃与它相撞,影子傀儡的银色面具出现在眼前。


    它手里的刀显然是用自己的血凝聚的,色泽很暗沉,那是尸体中凝滞的血液,带着股腐朽的死亡气息。


    “你根本不了解神明的力量,”它说着抽刀跃开,同时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下的灰烬悬停在空中。


    随着影子傀儡落地,漫天灰烬倏忽变成了锐利的灰色刀片,如雨般直冲露兹和塞拉菲尔扎来。


    她抬起双手,一道透明屏障笼罩在了两人外围,同刀片接触时发出滋嘎的牙酸声音。


    “我剩下的力量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它说着横向一挥,红色半月形道光飞速荡过来。


    立时,屏障撞上红色刀影  ,如薄玻璃一样应声碎裂,刀片雨簌簌地迎面扎来


    金白色的火焰从身后涌上来,一道巨大的金色火焰剑影一挥,灰色小刀片均如雪片一样消融殆尽。


    “你想杀,”塞拉菲尔握着剑走上来,“就来试试。”


    来自凡人的挑衅激怒了影子傀儡,它面色沉沉地说,“你们对神的力量一无所知。”


    它放下血刃,同时黑色的六翅展开,像宝石一样镶嵌在上面的眼睛陡然睁开。立时,塞拉菲尔感觉眼前骤暗,瞳孔刺痛,下意识闭上眼睛。


    露兹倒是对这些眼睛无感,除了觉得有些丑以外。她手中的刀化液体,迅速绘成三个防护咒纹,挡住了对面扫向塞拉菲尔的血锁链。


    “即使没有神核,我也不会输,”露兹对着影子傀儡说,“因为我永远不是孤身一人,而你是。”


    对面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了,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随着对面的手落下,一道红色闪电闪过,无数滋滋的电流呈扇形扑向两人。


    露兹展开翅膀,拉着塞拉菲尔腾空而起,翅膀一扇,纷扬飞落的血羽毛切断了满目扭动的电流。而透过断裂消弭的电流网,是手握红色电流长戟,俯冲而来的影子。


    露兹回想着对方刚才将灰烬变刀片的那招,它是在瞬息间转变了它们的质地。她想象着冰冷坚硬的刀片,同时落下的灰烬微顿,凝固,闪烁金属的冷光,朝着影子傀儡刺去。


    灰刃划破了翅膀上的眼珠,傀儡发出不敢置信和滔天怒火的大喊。


    重新恢复视野的塞拉菲尔挥剑迎上,火焰与电流相击发出毛骨悚然的呲啦响声。


    后者被塞拉菲尔牵制,完全无法顾及飞来的灰刃。避闪不及,又被削掉了些羽毛。


    影子傀儡暗惊露兹的学习速度,眼下二对一的形势对它太不利了。影戏傀儡果断放弃了屠龙计划。血色长鞭凌空一甩,空气扭动起来。


    “别跑!”露兹振翅追上去。


    然后影子傀儡决定不恋战后的撤退速度很快,转身就消失在了波动的空气中,露兹飞扑过去落了个空。


    确定追不上了,她才悻悻地往回飞。瞥见单膝跪地的塞拉菲尔,赶忙落到他身边查看。


    背后原本已经愈合的洞又裂开了,这次露兹废了比上次更多的力气才使得它重新愈合。


    “你的身体差点裂开了,”露兹后怕地说,“彻底痊愈前最好不再动手。”龙可不是恶魔,身体裂开就死定了,到时候她要找谁去哭?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他咳嗽了声咽了咽口水,将嗓子口金属的味道咽回去。


    “谁被欺负了?”露兹让他的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半扶半架地往爆炸灰烬外走,“它的血液开始凝固,躯体似乎开始腐坏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没法动弹。”


    “它一定会想其他办法弥补身体。”塞拉菲尔若有所思地说。


    “不管它,先找个能养伤的地方。”


    ……


    距那场骇人的神罚已经过去一个月。


    深渊与地表已经融合在一起,像两个融化了又贴在一起的冰淇凌球,想要恢复原来的秩序,必须有力量将两个空间剥离,并再次把通道封印。


    所以同人类精灵所想的彻底击垮恶魔,将它们送回深渊的目的并没有实现。而失去了攻其不备的先机,恶魔反应过来后就进行了更加残酷的报复。


    两者的和平协议彻底破碎,继上一次神战,战火又开始在大陆上蔓延开来。


    柴车很颠簸,车轮轧在下一个石块上,陡然剧烈的晃动弄醒了昏昏欲睡的露兹。她一时还没有从梦里走出来,疑惑地打量四周,然后扫见堆满柴火的车厢,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她动了动手指,仰望向天空,沉闷的铅灰色压在顶上,周围的风越来越强,空气里浮动着的冰雪气息越加浓郁。


    “暴风雪就要来了。”露兹喃喃道,接着问赶车的男人,“你觉得他们都死了吗?三公爵,维提尔……”


    “如果能及时躲进空间间隙没准能逃过一劫。”塞拉菲尔说,他还没明白为什么最后是重伤病人赶车,活蹦乱跳的人在后面打瞌睡。


    露兹想,这么说来三个公爵和一些大恶魔有可能逃脱,维提尔和其他人类精灵,开不了裂隙的话估计就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沉甸甸。


    “太颠簸了,屁股坐得发麻,”露兹有气无力地靠在柴堆上,懒洋洋地吹风。


    “废墟里本来也挑不出几辆完好的车,”塞拉菲尔用剑柄打打前面拉车魔兽的屁股,“要换也得等离开废墟。”


    神核爆炸造成的损害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大得多。走了一月,虽然四周已经出现了完好的树木,但天空上的灰烬还在簌簌地下着,仿佛永远也落不尽一样。


    “人算不如天算,”露兹爬起来,踩着柴堆,跳到塞拉菲尔德身边坐下,“精灵和人类以为影子神站在自己这头,没想到它杀起来根本不分敌我。”


    “神怎么会与凡人为伍,”他听见身边的窸窸窣窣,停了下说,“除了你。”


    “我也只站自己这队,”露兹说,“你是我的龙嘛,保护你天经地义。”


    塞拉菲尔勾起嘴角,望向前方。他们计划出了森林,一路向南,去到海边,海上是海神的地盘,同时,她也有点事要回去问清楚。


    突然,一声尖叫打碎了两人之间的轻松氛围。


    第124章 融合眼前的景象出乎意料的正常,假设……


    眼前的景象出乎意料的正常,假设不是那个正在往地下陷进去的女孩,根本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一片普通森林和一条平平无常的落满叶子的石子路。


    当车轮压过某个看不见的界限,露兹赶忙让塞拉菲尔停下。在上一秒七元素还很充沛,而现在深渊气息骤然变得浓郁。


    这太不对劲了。


    假设深渊地表是两只球点对点的碰撞融合,他们已经远离作为污染圆心的瑞克都城,按理说,现在的深渊气息应该已经很淡薄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浓郁得仿佛又回到了融合的圆心。


    腕上的血环转为一条锁链,在女孩的上身绕了几圈,试图把她拉出来。然而一使劲,她就开始痛苦得尖叫起来。


    “我的腿,腿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满脸泪痕地望着他们,突然身子又猛地往下陷了一段。女孩惊恐地尖叫起来,“下面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腿,求求你们,救救我!”


    女孩有双湛蓝的眼睛,因为湿润的泪水,看起来仿佛两颗水洗的蓝宝石似的。她害怕地朝露兹伸出手,恳求的表情几乎难以让任何一个人拒绝,不管是出于助人的好心,还是抱着贪图美色的贪婪。


    露兹看了看那条布满落叶的林间小路,略微凑近一些才发现,叶子下哪里还有路,前面已经变成了一片湿地。


    有点像湿地涨水时期,河水蔓延上来,落叶和绿藻严实地覆盖在水面上,使得它看起来就像个能行走的坚实平地。特别是眼下,湿地与正常路面还衔接得非常巧妙。


    女孩的呜咽声打断了露兹的观


    察,“那东西在拉我!”


    她在露兹不紧不慢的打量中咬了咬下唇,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铁石心肠,接着挂满泪痕的小脸立即转向一直安静坐在车上的黑发男人。按照以往的经验,男人在见到她时会更容易出手援助。


    因为男人更自大,更愚蠢,拯救一名落难的美丽柔弱的少女能充分满足他们的英雄主义式幻想。


    然而,黑发男人只是平静地望着她,那目光看起来,仿佛一个大活人和身后奇怪的湿地别无两样,甚至都令人感到厌倦。


    “喂,我问你,”露兹站在她跟前,下巴点点她,“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神罚之后,我从都城附近的村子逃难到这里,想去南方海边避难,”女孩抽噎地说,同时看了看对方站的距离,暗恨狡猾,刚好踩在能攻击到的范围外。


    突然,她感觉到绕在身上的锁链骤然变紧,锁链的尖端像蝎子的尾刺,对准了白皙柔嫩的脖子。


    “你……”这次她是真的惊恐了起来,用力挣脱了下,发现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力道惊人而且坚硬非凡,根本挣脱不开。


    “不管这是你的什么部位,被扎到还是会疼的吧?”


    女孩脸上霎时变得空白,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玩偶,连宝石一样的眼睛都瞬间失去了光彩,仿佛两颗玻璃珠似的,中间亮起的两点细小的蓝光像鬼火般,阴森森地盯着露兹。


    “你怎么从深渊上来的?”露兹这次问得更加直接了,“像你这种无法离开栖息地的恶魔,不可能单独从深渊裂缝爬出来,又跑这么远。”


    女孩像个塑胶假人一样望着露兹,接着动了动,不是她的肢体,而是她的表皮。人皮像廉价皮革似的皱了起来,女孩后背,以头颅中心为分界线,沿着脖颈和脊椎,裂开一道缝隙,一个泥灰色的柔软物体从里面挤了出来。


    女孩的皮像一层薄薄的衣服一样落下,塑胶头套似的头皮挂在箍住恶魔的锁链上,弹了弹。


    脱掉皮的恶魔看起来很像某种不透明的水母,下面是长长的类似水母的长触须。它的体型不大,正好能从锁链的捆绑中滑溜出来。


    水母恶魔表面长满了许多细细的触角一样的黑须,朝露兹的方向动了动,这似乎是它的探测器官,在判定眼前的两人是否还有成为猎物的可能。


    看起来是没有。


    它果断没入水里,滋溜一下窜出老远,可惜拖得长长的尾巴正好被锁链尖刺扎穿,整只泥浆水母被生生拽了回来。


    它疼得在水里翻滚,覆满绿藻的平静水面荡起圈圈涟漪,露出底下灰白色的尸体面孔。


    水母发现逃跑没什么可能了,只能伸出一只触手重新探进那个女孩头颅里支起来,接着皮如活人一样诡异地开口了。


    “我们一族世代生活在死亡沼泽,从没有离开过,”水母恶魔说,“一月前,我们随着沼泽来到了这片森林,然后才发现多了很多好吃的。”


    “逃难的人类,”露兹轻声喃喃,这条路是往南走的主路之一,从北方逃难下来的人一定不少,而现在恐怕都变成恶魔的盘中餐了。


    “死亡沼泽在第16层。”塞拉菲尔走过来,若有所思地说,“深渊和地表的融合加快了。”


    “因为神核消失了,”露兹用牙齿磨着下唇。


    深渊和地表原本就是一体,因为魔神将两者强行分开,才会变成独立的空间,现在神核消失,神力大打折扣,已经无力支撑两个空间。


    “恐怕现在裂缝已经蔓延得到处都是了,”他抬起手,灰烬落在手上,竟然像融化了似的迅速消失不见。


    露兹瞥见,赶忙去接,果然,天上落下的早就已经不是爆炸后的灰烬,而是另一种东西,从随之渗进身体的深渊力量来看,这恐怕是深渊气息进入地表后凝结而成的。


    深渊气息对恶魔很重要,现在如此巨量的渗入,恐怕会让来到地表的恶魔行动范围进一步地扩大。


    如果说之前的融合还是两球之间以一个触点为圆心的扩散,那么现在就像深渊已经散成一片片方块纸,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地表这个球,每一片都有一个触点。


    所以这片沼泽的深渊气息才会这么浓郁,因为它这里就有个单独的融合点。


    “有点不太对劲,塞拉……”露兹觉察到从湿地中心突然大股喷涌而来的深渊气息,赶忙后退几步,想伸手去拉塞拉菲尔。


    然而湿地的蔓延速度很快,眨眼,两人脚下的实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覆满绿藻的水面。


    腥臭的泥水陡然没过了头顶,露兹朝上挣扎地划动了两下,发现这片沼泽根本不像普通水,里面的浮力很弱,不断下沉的身体则重得跟实心铅球似的。


    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她的肩膀。露兹眯着眼睛看去,是具溺死的尸体,空洞迷蒙的眼睛盯着她,肤色白如纸,脸部鼓得跟泡发了的馒头一样。


    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沼泽之下竟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或者说水母恶魔的粮仓。视野所过,不是绿得发腻的藻类就是黑色的水草,原本只有一步之遥的塞拉菲尔完全不见了踪影。


    可恶,发现了这只伪装的恶魔,没料到融合会突然加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投在水面上的阳光被绿藻遮挡,朦胧昏暗的光线下倏地掠过一道影子。露兹抬头望去,一只又一只跟刚才那种触手水母一样的恶魔在四周游动,360度地围着露兹。


    对方似乎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奇怪的气泡声频繁地响着,似乎是在嘲笑这只刚才还神气现在却濒死的猎物。


    露兹发觉自己刚才想错了,水母不是恶魔,而是某种深渊里的古老魔兽。它们的智商很高,来到地表后很快发现没有能发出人类语言的器官,然后学会了利用死掉尸体的发声器官。


    深渊弱肉强食的法则催生出了一批嗜血残暴还狡猾的怪物,如果完全融合,普通人类真的还有存活的可能吗?


    那头水母嘲笑够了,开始着手收割抓捕到的猎物。分布在不同角度位置的水母们整齐划一地伸长尾巴,试图把猎物捆绑起来。


    但没想到露兹在水里也出奇地灵活。她借着周围尸体的掩护,东躲西藏,不时补个刀,水母们竟然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她。


    可虽然表面上两方维持了平衡局面,但露兹知道自己这边会随时间推移越来越不利。每动一次,身体下沉速度都会加快几分,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落到底,到时候再想出去恐怕就要难得多了。


    再加上对方的数量着实很多,几乎铺天盖地。


    然而对方也并不是没有弱点,几轮攻势下来,露兹察觉到,水母们每次的攻击掐点都几乎是同时的。虽然它们分布在不同角度,但是尾巴的攻击却整齐得违和,几乎分不秒不差。


    就好像它们接受着同一个首领的指令,不对,仅仅是服从性高的个体,也不可能让发出的攻击动作一分不差,除非,它们只有一个大脑,这些分裂的水母都是受同一大脑控制,这样才能分秒不差地接收到指令。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只要抓到那只带脑子的水母就能同时解决这一群。露兹猜刚才试图引诱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大脑。


    一只知道利用工具,懂权衡利弊,还会在猎物落入网时肆意嘲笑的魔兽,会不会也受到贪婪的蒙蔽?


    在刚才女孩望向自己时,露兹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垂涎,这只大脑似乎对她的样貌很满意。这意味着它也许不会过多地伤害她的肉身。


    这个办法的风险很大,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却是眼下最可行的法子。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确定计划,露兹便不再犹豫,果断放松身体,鼻子下喷出一串细碎的水泡。下一轮攻击来临时,她假装因为力竭出现疏忽,触须末端的尖刺轻松地扎穿了露兹的腰,涌出的鲜血立即让水母兴奋了起来。


    它们连兴奋战栗的抖动幅度都一样,这再次肯定了露兹的猜想  。


    在狩猎队的包围之中,猎物因为受伤,抓着尸体的手松开。没了遮掩,完全暴露在水母视野中的猎物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此时似乎是昏过去了。


    躲在水母群里的大脑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安静地望着,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狡猾的猎物直接扎成筛子,这是最保险的。


    可它很喜欢那张皮,从第一眼见就恨不得剥下来披上。眼睁睁地毁掉,太暴殄天物了。


    但狡猾如它并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再次指挥水母队伸长触手,在猎物腿上腰上猛扎了好几个窟窿。毕竟大脑只需要上半身的皮保持完好,此时见猎物始终柔弱无力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慢悠悠地漂了过去。


    水母裙裾一样的尾巴扫露兹脸上,尖刺从皮肤上蹭过,落到脑袋顶上中央。就在它要小心翼翼地划出裂口时,突然尾巴被死死拽住。


    露兹狠狠地往下拉水母尾巴,受惊的水母大脑果然下意识往相反方向的水面上浮,同时摆动尾巴试图把人抖落下去。


    带着露兹往上游了会,接着水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队伍,试图控制其他水母攻击。但太晚了,已经接近水面的露兹不再迟疑,反手挥刀将水母盖一分为二,黑色的核翻落出来,在水里缓缓下沉。


    露兹一把抓过,大脑水母的躯体像个破掉的塑料袋一样无声无息地往漆黑的水底沉去,同时水母群也像没了电源的机器一样宕机,随着大脑纷纷落往水底。


    露兹已经快贴近水面的那层绿藻了,从缝隙里隐约可见沼泽之间矗立的树木影子。血刃顿时化成锁链,冲出水面,朝着其中一棵的树枝飞去,缠上几圈,同时把快要窒息了的露兹拉了上去。


    她拽着锁链,猛地露出水面,凉爽清新的空气涌入,单膝蹲在一根距离水面半米高的枝桠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半晌,露兹发现那枚核还在手里,打算跟往常一样丢进空间。然而在经过眼前的一瞬,她瞥到了丝不一样的东西。


    露兹捏着核凑到眼前,发现漆黑的石头里有一根细长的针一样的金色物体。心念一动,金色随即如液体一般流出核进入她体内,熟悉的神力顺着血管在体内充盈起来,核则迅速褪成白色化为齑粉。


    可为什么神力会在一颗魔核里?


    在经历这么多以后,露兹已经发觉,有污染性的神力都是被凡人擅自攫取的,而魔神主动赐予的神力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从水母恶魔明显没有被污染的倾向可以看出,这股神力肯定是魔神主动赐予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突然,水面被划开的哗啦声传来。露兹循声望去,一个头戴斗笠,肩披蓑衣的船夫正朝着她慢悠悠地划着木筏过来。


    直觉告诉露兹,突兀出现在死亡沼泽的船夫绝对不会是正常人类,尽管它看起来很像。


    “好久没来,这片沼泽的主人都变了,”船夫抬起头,朝露兹眨眨眼睛。


    她仔细看了会才确定,对方眼睛的部位长了一双小嘴巴,随着类似眨眼的动作会发出咯噔咯噔的牙齿碰撞声。


    “那只水母是这片沼泽的主人?”


    “水母?”船夫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疑惑地侧了侧头,接着说,“那是修塔克,看起来它已经重归暗黑的怀抱了。自从三代神将深渊剥离地表,修塔克就一直是这片沼泽的主人,美丽的小姐。”


    露兹愣了下,对方话语间的一些用词让她有些在意,带着些疑惑地问,“三代神?”


    船夫点点头,“一代神创造了这片大陆,从混沌中演化出七元素,然后才有了白天与黑夜,大地上江河纵横,两岸绿色覆盖,可以取暖的火焰,用来凿石建筑的金器。二代神则创造了各种生灵,人类,精灵,恶魔,巨龙……而三代神把空间一分为二,人类恶魔分居两处。”


    对方的话乍听之下很像是胡言乱语,但仔细想,梦里她从前生活的大陆分明已经成形,由此可知在她之前,肯定就存在了一个强大的力量创造了这些。


    但问题是,为什么这个恶魔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牙齿眼睛又眨了下,“活得久了,自然会知道很多事情。你看起来似乎很迷茫,需要帮助吗?”


    “你在沼泽里见过一个黑发男人吗?”露兹问,“还有一辆柴车,上面睡着只章鱼。”


    “没见过,这片沼泽很大,而且与其他深渊层相连,一不小心就容易进入其他地界,再回到人类世界,估计就不在同一个地方了。”


    露兹立即明白过来,这些属于深渊的空间虽然在与地表逐渐融合,但仍然分属两个空间,听船夫的话,深渊空间相互之间似乎仍旧是能互通的。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更想知道怎么重铸神核,”船夫眨眨眼说,“或者怎么摆脱那个聒噪的神座?”


    露兹闻言蓦地睁大了眼睛,吞口而出问,“你是什么人?”


    “你可能忘了,我们以前见过,在登神座的路上,”船夫说,“我为每个想要登上神座的凡人指引正确的路。


    露兹瞪着它,呐呐地问,“可神座不是一经选择就没法放弃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错误,既然神没法死亡也不能主动放弃神座,那么前两代神怎么回事?


    “神无法死亡,但可以主动放弃自己的意识,融入世界,作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这不就是死亡吗?”


    “但祂们确实还活着,”船夫支起划船的杆子,“跟这个世界一起。如果你想知道怎么融入……”


    “暂时不想。”露兹果断打断道,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你说重铸神核,神核炸了还能再修复吗?”


    “砸碎了瓶子,难道里面的水就不存在了吗?”船夫举了一个常见的例子解释道,“神力不会消失,只不过是储存的容器碎了。”


    “可是我完全感应不到神力,”露兹皱眉说。


    “别忘了,这片大陆诞生于神之手,”船夫说,“只要你用心感受,一花一木皆含神力。接下来,你就只需要将水收回来灌进新瓶子就行。”


    它说着将杆子深深地插进水里一划,木筏一下就漂出了老远。


    船夫说得轻松,但露兹知道过程绝对没那么容易。此时见它的身影漂远,赶忙喊道,“水母魔核里的神力是怎么回事?”


    “深渊可不是一开始就是个整体,”船夫的声音在沼泽林间回荡,“当初每个恶魔的栖居地都是分散在大陆上的……”


    船夫没说完,身影和声音已经消失在林子间。但露兹已然明白过来,分散的恶魔栖居地被剥离出来后,叠成千层饼一样的深渊并不稳固,这就需要每层都有个锚点固定。


    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每层都有一个恶魔领主最初的由来。


    露兹对重新分开深渊有了想法,而在此之前,是重新凝聚起神核。


    船夫说神力就在身边,但她却一点都没感觉到。露兹蹲在树枝上,专心致志,苦思冥想。


    半晌,突然灵光一闪,根据船夫说的,初代神创造大陆时都没分七元素与深渊魔法,那么按照这个理论倒推,祂用的所谓神力会不会就是把七元素和深渊魔法融合起来呢?


    这其实从一开始就有提示,什么全系魔法和深渊魔法,没准只是因为它们都是神力演化的一部分,所以她才能自如驾驭罢了。


    露兹越想越觉得推理十分合理,立即心痒难耐,打算做个小实验。为了保险起见,她只弄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七元素球悬在手掌上,接着再添点深渊魔法,然后该怎么合在一起?


    露兹盯着几个元素球眨巴了下眼睛,思忖着大概跟搓橡皮泥差不多吧?


    几种力量往掌心一揉搓,接着,露兹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首先是掌心那颗揉搓起来的球骤然爆发出了股及其不稳定的波动,而且趋势越来越剧烈,俨然是要爆炸了。


    同时球体射出刺眼的强光,顿时眼前只能看见一片虚无的白色,以及斑驳的黑点。


    露兹感到眉心一烫,像


    是有什么进去了,也可能是长出了什么。紧接着脑海里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终于,露兹被折腾得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25章 水泽女妖微风吹散了稀薄的晨雾,浅金……


    微风吹散了稀薄的晨雾,浅金色的阳光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间泄下来。船桨发出的有节奏的嘎吱声打破了这片湿地森林的寂静。


    一艘小船载着5名身披银色铠甲的骑士,推开覆满绿藻的湖水,在参天的林木间谨慎地慢速穿行,船桨下掀起带着克制意味的安静水花,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碎光。


    “我们已经在这片林子来回晃了好久了,”一个有些急躁的骑士忍不住说道,“一个会喘气的生物都没碰见。什么会吃人的林泽女妖,哼,没准都是那些逃难来的瑞克难民的胡言乱语,被饿出了幻觉。”


    领头的骑士身后披着猩红的披风,扭过头时铠甲咔哒作响,对着刚才说话的年轻骑士怒斥道,“闭嘴,从进入这片突然出现的林泽开始,盔甲上的防护咒纹就开始发热,这里的深渊气息这么浓郁,绝对是恶魔的地界。”


    “可是这么多天,连一只鸟都没看见过。”年轻骑士不忿地嘟囔。


    “快看!”两人身后划船的骑士突然压着嗓子低声提醒,“那里好像有什么从林间漂过去了!”


    船上的骑士赶忙顺着指引望去,果然,远远地看见,一具披散着头发的女尸仰面漂浮在水上,随着微风吹动的水波慢悠悠地浮动着。


    几天没有收获,这让他们立即来了精神,小船随即调转船头朝着女尸划去。领头略年长的骑士比后面几个毛躁的年轻人更稳重一些,在距离尸体一米外的地方,他抬起手示意停船。


    把手放到腰间,确认剑还在鞘中后,领头骑士才示意慢慢靠近。


    女尸的腰腹以下都沉在水里,但仍然能看出她的身体苗条。目光落在容貌姣丽的面孔上,在地毯般铺散开的黑发中几乎白得发光,骑士们顿时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她还有气,”领头骑士制止小船继续挨近。他敢用自己的剑和脑袋打赌,这个女性生物绝对不是人类。


    她胸口和腰腹上已经落了不少叶子,意味着对方已经像这样无知无觉地漂浮了好些日子,在这种寒凉的天气里,半身浸在冰冷的湖水中,普通人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命。


    “队长,现在怎么办?”刚才急躁说话的小年轻眼睛忍不住瞟向美丽的面孔,然后又像被灼到似的避开,这样的动作来回循环了好几次。


    “管住你们的眼睛,”领头骑士轻声呵斥道,“有时候女妖和恶魔一样拥有漂亮的皮囊,就是为了吸引你们这群没脑子的家伙,然后剖开你们的胸膛,吃掉还在为她跳动的心脏。”


    其他四名年轻骑士闻言吓得纷纷收回了目光。


    忽然,安静的湖水发出哗啦的声响。几人立即警惕地望去,发现是女尸醒了过来。她此时直起了腰身,半身彻底没入水里,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分,一双带着些惺忪睡意的黑眸注视着他们。


    露兹在白光中晕过去后意外地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一望无际的草地上,两个看不清面孔的人邀请她一起喝下午茶,其实全程更像个默剧,露兹听不到一点声音,只能看见两人的嘴不停开合着,但想去辨认嘴形,意识又会将她拉远。


    三人不知道聊了多久,久到露兹在梦里都开始昏昏欲睡,另外两人终于停下了闲聊,招呼露兹起身。她迷茫地望着靠近的两人,就见他们合拢的掌心中,一颗星子似的金色光粒亮起,接着像子弹一样眨眼射进了她的额心。


    以为梦里不会疼的露兹被击中后袭来的窒息感和剧痛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仰面倒在草地上,捂着被击中的额头猛咽口水。


    那两个罪魁祸首则围过来,俯面望着她。他们用同样的嘴形对着露兹开合着,这次她能看清了。


    维持……平衡……


    平衡什么?


    脑袋里的剧痛陡然加剧,露兹的意识猛地陷入模糊。等再次被船桨的水花声和窃窃私语的人声唤醒,疼痛已经消失了。


    “这一定是难民说的那个会把人拖进水里的女妖。”


    “我们应该趁现在杀了她。”


    露兹直起身,浮在水里,下颌探出水面,对上几双略显惊慌的眼睛,斟酌地开口,“我不是女妖,只是碰巧落水的普通路人。”


    一看就不太普通好吗?哪个普通人类能在大冬天连泡好几天冷水,看起来还无知无觉的?


    骑士们充耳不闻,神情依旧肃穆,一只手放到腰间的剑柄上戒备。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露兹见几人不信,扭过身往外游,然而下秒,一柄长剑对准了她。显然,只要乱动一下,剑尖就会毫不犹豫地捅进她的眼窝。


    这种威胁性的举动让露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我们奉了公爵的命令来捉女妖,”领头骑士见多识广,并没有被吓退,“回去必须有所交代。”


    公爵?


    露兹的眼睛瞥向对方胸口上的那个三头鹰纹饰,“你们是艾佛利公爵府的骑士?”


    领头骑士对女妖能准确认出他们侍奉家族的徽章有些吃惊,像这种刚来到地表,又深居林间的妖魔来说,想一下子弄清楚人类贵族的身份信息是很不容易的事。


    “正是,识相的话最好不要反抗,不然我的剑可不会怜香惜玉。”他说着从身后骑士手里接过一卷粗麻绳,一头丢到露兹面前的水面上。


    “绑好自己的手!”


    露兹看了看手指粗的麻绳,上面还戳出许多细碎的倒刺,一看就会很不舒服。


    绑是不可能绑的。要是有块能趴的木头就好了。


    几乎念头才刚浮现,一根一人粗的断木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它穿过林子,径直朝几人漂来。


    “你在搞什么鬼?”领头骑士的剑几乎要扎进露兹的眼睛,被后者灵巧地躲了过去。


    露兹也有些诧异,这根木头出现的时机太巧,就好像是在回应她的召唤似的。也许只是巧合,她暂时压下疑虑,攀着木头翻身上去。


    这次感觉更明显了,当她想上去时,水里似乎有股稳重有力的力量托了她的腰一把,使得离开水后,身上重新回归的重力感都不那么明显了。


    她几乎像蝴蝶一样,轻盈地翻上了浮木。


    以为女妖要逃跑的骑士们赶忙挥剑阻拦,然而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像烧开的水一样翻涌起来,小船开始左右剧烈摇摆,眼看就要侧翻。


    “等下。”露兹试探地小声说,几乎同时,湖水重新平息了。


    对面五双惊恐的眼睛死盯着她,似乎是在质问,刚才说的普通路人是这么个普通法吗?


    一片慌张中,只有领头骑士还保持了些理智,明白他们大概不走运地碰上了对付不了的硬茬,必须想办法逃走。


    只是他才动了一下剑,它就像有自己意识似的挣脱握紧的掌心,扑进了水里。


    “我的剑!”


    身后的惨叫响起,其他骑士的剑都跟他一样自己跳进了湖中,在绿藻覆盖的湖里消失不见。


    露兹望着湖水,试图想着那些落入里面的长剑,不一会,她手边的湖面绿藻微动,五把沉重的剑纷纷浮出水面,像塑料做的空心玩具一样漂浮在湖面上。


    骑士们眼巴地望着自己的剑,它们像跟屁虫似的紧挨在女妖周围,那姿态简直有种毫无骑士傲骨的谄媚感。骑士们暗自唾弃剑,然而想到自己现在如刀俎下鱼肉的处境,顿时又都陷入了沉默。


    这头露兹是真的确信自己刚刚拥有了个了不得的技能。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整个世界都向她毫无保留地敞开,对她的要求有所回应


    相比硌屁股的椅子,这样才真的有成为了神


    明的感觉啊!


    露兹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梦,赶忙内视身体内部,那枚没入额心的星子一样的小核正安静地浮在里面。


    精神力轻触感应,核里充盈的竟然是纯粹的神力。


    这难道就是神核吗?所以之前她的那波胡乱操作成功了?


    “你,你究竟是谁?”领头骑士惊骇地问,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妖能有这种本事,明白是真的碰上硬茬了,“你要对我们做什么?”


    “如果我没本事,这个问题是不是该换我来问了?”露兹嘲讽地回他,“可惜你们奈何不了我,而我确实要对你们做些什么。”


    话音一落,骑士们顿时大惊,连剑都不要了,只想抽起船桨赶紧逃命,然而目光触到女妖的黑色眸子,意识抗拒不了地陷入了黑暗。


    等他们再醒过来,一个个都已经泡在了水里,来时的小船不见踪影,唯一算得上载具的竟然只有那根女妖坐过的断木。


    可断木供身量轻巧的女妖坐坐还行,他们这里任一一个上去都能直接压得它沉下去。晨风吹过,浸在水里的五人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说话的时候都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咯噔声。


    “我们该怎么办……”


    “我,我不想冻死在这里。”


    领头骑士咬着牙假想,要是那瘟神说走的时候自己没强行拦下,现在是不是就不会碰见这种境况了?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那头露兹惬意地坐着零元购来的小船,慢悠悠地驶过林间。水泽范围原本应该很大,但这次出去的旅程竟然意外地短。全程都是顺风顺水,字面意义上的那种顺。


    水波推着船,微风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吹拂,露兹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划船,小船自己就随水波和微风前行。


    一路上腾出来的时间,露兹都在检查新得的神核,它还没有指甲盖大,散发着金光,随着心念一动,小核的光亮立即更盛,同时开始吸取周围环境中溢散的神力。


    露兹直觉核还会长大,方法应该就是用神力填满它。然而核虽小,想填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一路上不断吸,投入核里宛如水滴入海,一点水花都没瞧见。


    看来吸空气里的这些稀薄的溢散能量属于是杯水车薪。


    露兹想到梦里帮助自己凝结神核的那两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船夫提过的一代神和二代神?而他们最后说的维持平衡究竟是什么意思?


    思忖之际,小船船头发出轻轻的一声砰,船到岸了。露兹向前望去,同水泽无缝相接的是一条干燥的实地林间小路,穿行在茂盛的森林中。


    她站起来的同时,小船依依不舍地停下晃动,目送神明上岸。


    露兹回身望向晨雾缭绕的水泽,一望无际的绿色,此时看起来宁静而美丽,但她知道其中一定还潜藏着危险的魔兽,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露兹迟疑片刻,接着在心里不断想着水泽该回去的地方。


    回去深渊吧!


    微风拂过,水面上的林子发出一阵沙沙声,与平时树叶摩擦发出的声响无异,但露兹就是莫名能从中感觉到一股不情不愿的味道。


    不过好在林泽确实在慢慢地淡去。露兹陡然想起固定这片沼泽的针已经被自己杀死了。眼睛扫过四周,她抬手从灌木上揪下一片叶子,慢慢从神核中导出神力凝聚成针,送入叶子的脉络里。


    立时,神力将叶脉染成了金色,叶子在掌心动了动,左右对折立起,像一只苍翠的蝴蝶那样停在上面,试探地扇了扇翅膀。


    “以后你就是这片林子的的主人了,”露兹朝它轻轻吹了口气,叶蝶顺风落入半空,接着一扇翅膀,很快习惯地在空中灵活地飞动起来。


    它绕着露兹转了两圈,接着一头扎入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沼泽地,随着它一同消失了。


    水泽被成功送离地表后,露兹陡然感觉到阵力竭,神核因为被瞬间掏空神力,金光都显得暗淡了起来。


    仅仅一片沼泽就让她这么吃力,从前剥离恶魔栖息地到塑造出深渊,再分开两个空间,所费神力恐怕是巨量的。


    想到这里,露兹不禁一阵头痛,光靠吸要吸到猴年马月?这种时候就很想干点什么歪门邪道,弄到大量神力。


    这么说来,之前影子傀儡是不是还说过它留了一点神力维持日常运作?没有原先神核多,但抢劫它肯定也比自己吸来得快。


    被人追杀了这么久,看来是时候轮到她去猎杀别人了。


    露兹想到逃掉的影子傀儡,此前对方的身体就因为失去神核支持已经显现出腐败的迹象。如果她是它,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而要搞些小动作,还有什么会比通过自己的信徒做来得更便捷隐蔽?


    思绪转过,露兹立即敲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先抓个高层面具人来问问知道多少。


    首先,她需要悄无声息地混进帝国都城。面具人的眼线一定遍布各处,她肯定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要不然,怕是她多踩了一步,面具人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必须想个不那么惹眼的办法。


    盔甲的咔哒咔哒声远远地响起。露兹循声望去,发现五个浑身上下湿淋淋,正相互搀扶着走来的倒霉骑士。


    同一时间,察觉到来自前方的视线,五人也立即戒备地望去,猝不及防地与偷船贼数目相对。


    “巧了,是不是?”露兹冲他们笑起来,直笑得几人脊背发凉,“看来命中注定我们是要成为同行的伙伴的。”


    五人顾不得去想对方话的意思,赶忙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跑,可惜被水浸过的铠甲和披风异常沉重,而且这条该死的路……


    他们走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原地踏步,而女妖已经很轻松地踱到了几人面前。


    她伸出双手平放,手背朝上握拳,“你们需要带猎物回去交差,而我正巧需要人带路。”


    说着,五人立即精神恍惚起来,领头骑士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圈绳子,在露兹双手上转了几圈打上松松的活结,另一端则牵在自己手里。


    五位骑士押送回了林泽女妖,然而一路上,远远望去,主事人却更像是后边的囚徒,此时正牵了五人在溜街似的。


    有五位骑士做保,他们一路上几乎没受到多少盘问。当靠近城市时,露兹远远地就望见那两扇巨大的城门上,繁复的咒纹正流转着绿色的光芒,一道透明的保护罩笼罩着整座城市。


    城市还是从前的那个城市,只是似乎更拥挤了一点。


    “因为恶魔降临,”骑士在魅惑下,一板一眼地回道,“没有城市保护咒纹,单独的村子或在野外流浪的人都很容易遭遇恶魔袭击。而且,空气里的深渊气息越来越浓郁了,平民根本无力保护自己。”


    “那些人呢?”露兹的目光隐晦地瞥向戴着赤色面具身披袍


    子的教徒。后者正在街上穿行而过,所过之处,路人纷纷有意无意地让行。


    “神降会的教徒绝对不能得罪,”即使此时正在受到控制,说话的骑士仍旧条件反射地露出了一脸的慌张和忌惮,“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真神的保护,同他们做对的人都会被绿色的火焰烧死。”


    “绿色的火焰?”露兹挑挑眉,思索着这朵绿色火焰是不是那朵黏糊糊的二五仔。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把主意打到面具人身上。还有什么能比戴面具更能隐藏身份了的?这群邪教徒的装束简直太适合她这个露不了脸的人了。


    五位骑士在临近公爵府的跟前骤然清醒过来,面对上级的问询,领头骑士皱眉回道,“大人,我们抓到了林泽女妖,并把她押送了回来。”


    同时奇怪对方难道看不见他们身后拉着的囚犯吗?


    突然一声不详的猪叫响起,几人赶忙回身,顿时倒吸口凉气,只见绳子另一端系着的哪里是林泽女妖,赫然是一头膘肥体壮的肉猪。


    “除非你们说的女妖就是这头猪,”上级冷漠地补充上性别,“这头公猪。”


    呆愣的几人被围观路人的哄笑声引回注意,面如死灰地望向上级。


    他们刚想同上级争辩,可一旦开始仔细回忆抓到女妖的细节,一切又变得模模糊糊,使得他们的说辞显得根本不可信且带着强词夺理的味道。


    这头五人组骑士们就要被愤怒的上级流放到乡下养猪,那头露兹已经顺利拿到了一套面具人的行头。


    她穿上衣服,取了劫持的面具人的记忆,打发他到城外去后,随着一众教徒进入了神降会的礼拜堂。


    外围的厅堂还算正常,而一迈入用于祭祀的房间后,浓郁的血腥味便笼了上来。


    在最前面的祭台上,一个赤身少女被放在魔神雕塑的双手之上。


    第126章 真神药剂礼拜堂的大门一在身后关上,……


    礼拜堂的大门一在身后关上,露兹就感觉到了异样。


    随着城市的喧闹被一同阻隔在外面的,还有那种与世界的联系,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冷漠且死气沉沉。它们不再像外面的世界那样向她展开一切,这种感觉有点像从自己家进入了别人家的地盘。


    礼拜堂内空间很大,祭祀用的房间就位于尽头神坛旁的地下石室。


    从螺旋石阶光洁且没有一丝灰尘的样子来看,这间石室使用的频率明显很高。半圆形的石头房间尽头是安静矗立着的魔神雕塑。


    露兹确定第一眼看到它时双手是合拢平放在身前的,等那名赤身少女被抬上来后,双手才变成了拦腰抱人的姿态。


    石室内的空气被浓郁的血腥味覆盖,这是常年血祭留下的气息。不仅如此,露兹还能感受到更多其他人感受不到的东西,空气里残留的痛苦、挣扎和绝望的气息,像灰尘一样飘满了不大的空间。


    露兹不动声色地跟着众人在祭台前停下,教众站定后,一名袍子明显更考究的面具人上前,助手牧师握住魔神腰侧的长刀拔出递给他。


    露兹这才发现石雕的刀能活动,刀形跟自己惯常幻化的血刃很像,但这只是一把普通材质的刀,锋利的白色刀刃在祭品的两边手腕和大腿内侧各划一刀。


    鲜血立即从刀口涌出,嘀嘀嗒嗒地落在雕塑脚下的全白大理石台面上。上面似乎雕刻了一些花纹,但全白材质和昏暗的光线阻碍了进一步打量。


    少顷,等血液顺着浮雕纹路流淌完大半时,露兹乍然发觉,纹路是特意留出的血槽,而血液勾勒出来的图案似乎是一个召唤咒纹。


    召唤咒纹会引出和凝聚魔法力量,打开联通另一头的通道,如果另一端的受召者应约,就会顺着通道来到此处。


    然而这个召唤阵看起来有些不同,血液还没将大理石板填满,暂时看不出哪部分违和,但从显现的部分魔法纹路里,能感受到一股纯粹的死亡气息。


    这个召唤阵浮雕设置得很精密,想要填满它,恰好需要一整个人的鲜血。


    突然,石室天花板上响起的纷乱脚步声打破了祭祀的寂静,有一队人冲进了礼拜堂,杂乱的脚步径直穿过大堂往地下过来。


    助手牧师转过身似乎是要去堵门,但被一直背身的主教伸手拦下了。


    不多时,一队银色盔甲胸前雕刻三头鹰的骑士从螺旋石阶里涌出来,将房间中央的面具人教徒强行分列到房间两侧。


    骑士分出通道后就面无表情地笔直站立,对祭坛上痛苦呜咽的少女视若无睹,就像机械人偶似的。


    接着,缓慢、吃力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佝偻着背,头发已经掉光的老头被侍者搀扶着,从陡峭的石阶上挪了下来。老头太老了,树皮一样满是沟壑的脸上,点缀着淡褐色的老年斑,他身上充满了死气,俨然是个行将就木的人。


    老者出现后,主教才施施然地转过身,浮于表面的礼貌里没多少敬意,高声招呼道,“公爵大人,欢迎参观我们的祭祀活动。”


    公爵?艾佛利领地上最可能的就是她那个便宜爹艾佛利公爵了。


    露兹忍不住投去讶异的目光,没想到曾经英俊风流的艾佛利公爵竟然老得这么快?她一开始没往他身上想,就是因为即使过去几十年,老公爵也顶多六七十。


    在这个拥有魔法的世界,贵族都或多或少拥有延长寿命维持年轻的法子。而这个老头看起来实在太苍老了,即使立即躺进棺木都一点不违和。


    “我,我的,”老公爵每说一个词都要吃力地喘上两口气,口齿不清,语速慢得露兹想就地打个盹。


    公爵身旁的侍者立即心领神会,侧身向主教传达道,“公爵想问您,他的药在哪里?”


    主教完全没有一丝被打断了祭祀的恼怒,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么我的林泽女妖在哪里?这可是我们说好的价码,一只女妖换一瓶药。”


    公爵吃力地把头侧向身边的侍者,粘在一起的上下嘴唇像虫子似的微微蠕动。片刻,后者对主教说,“公爵想用10名少女来替一只女妖。”


    露兹闻言,目光冰冷地瞥向公爵,没想到这烂人都快老死了竟然更烂了。


    主教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出在想什么,似乎是在估量十名少女的价值是否值得过所谓的药。


    “别,别忘了,你在谁的领地上!”老公爵说完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又大喘了两口气。


    主教这才用种无奈妥协的口吻说道,“那么如您所愿。”


    然而不等老公爵为胜利沾沾自喜,对面继续补充,“不过得要二十名少女才行,您知道一只女妖的价值。”


    公爵对这种趁人之危的狮子大开口显得很愤怒,瞪圆了浑浊的眼睛,胸膛迅速起伏,然而过了会,他还是不得不憋着气同意,因为那种药只有对方手里有。


    药,他需要药!药!


    主教从公爵那双耸搭下来的眼睛里读出了强烈的渴望,也不再卖关子,转过身缓步走到召唤阵边,大理石浮雕里已经临近注满,在最后一刻,血液像被从女孩血管里硬挤出来似的,流速加快。


    同时被榨干最后一滴血的少女身上,从两边伤口开始,皱纹迅速蔓延,眨眼妙玲女孩消失,一个年迈的老妪取而代之。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快得露兹都来不及反应,接着被魔神亲密抱着的女孩也在它的怀里彻底断了气。


    随着她的最后一丝生命力注入召唤阵,咒纹立时亮起红光,光芒越来越亮,以致于都看不清地上的石板花纹了。等光芒退去,血液不见了,石板像从未启用过那样干净。而在法阵中央,一个透明的手指大小的瓶子放在上面。


    刚才光芒大盛的一瞬间出现的气息,绝对不会错,那是影子傀儡,不过它狡猾地没有现身,只是利用法阵打开的通道取走了想要的东西。


    但露兹仍然从中感应到了一些信息,比如影子傀儡藏身之所,在比艾佛利公爵领地更北边的地方。


    如果露兹猜得不错,这个召唤阵也不是用来召唤它,而被面具人称为祭祀的仪式,上供和赐福的宗教表象下,是赤裸裸的交易。


    面具人提供活牲,而影子傀儡给他们那种药。


    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露兹以为会交易来的至少也会是延长寿命的药,毕竟公爵此时看起来还挺需要的。


    然而她又低估了影子的用心险恶。当公爵等不及仆人去拿,自己急切地上前接过,当场颤抖着手打开瓶塞时,那股飘散出来的气息让露兹确信这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宛如石油一样粘稠的黑色液体在透明瓶壁后面晃荡,里面混杂了恶魔和人类的血液,香味甜得腻人,同时飘散出来的死亡气息浓度几乎到了遮掩不了的程度。


    然而老公爵盯着它时露出的目光仿佛那是什么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专注狂热的目光几乎到了有些瘆人的程度。他对液体是


    什么做的漠不关心,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多在意,捏起小瓶子塞进嘴里,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这种程度的死气,露兹以为对方会立刻当场毙命。


    然而现实恰恰相反,奇迹发生了。老头的背竟然慢慢挺直,光秃秃的脑袋上重新长出浓密的头发,脸上的皮肤像熨过一样变得光滑平整。很快,一个比露兹曾经见过的公爵还要更年轻的版本出现在石室中。


    她冷漠地望着欣喜若狂的公爵,目光从石室内的所有人的脸上扫过,骑士侍者无一不露出贪婪和渴求的表情,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是一种慢性毒药。


    变年轻只是暂时,它本质上是通过透支此人的生命力来维持短暂的重回青春的假象,等药效过后,衰老会成倍地席卷而来。


    这就能解释了,难怪公爵会变得这么老,恐怕这几年没少吸毒。不过露兹也终于明白神降会这种邪教是怎么后来居上,压倒根深蒂固的教廷,受到贵族追捧的了。


    只能说烂人配毒药,还蛮适合。


    很难说这不是影子傀儡有意为之,贪婪和欲望让这种药在贵族中迅速蔓延开来,高昂的价格使它只能被有钱有权的人买得起,然后以另一种更隐秘的方式高效地收割人头。


    但代价也很巨大,比如祭坛上死去的祭品,比如刚刚被交易掉的二十名少女。然而影子傀儡根本不在乎达成目标的代价。


    公爵在石头房间里来回踱步,刚才还蹒跚的老头此时健步如飞,青春朝气的感觉简直跟毒品一样令人上瘾。


    “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主教适时提醒道。


    公爵停下脚步,一改之前满口答应的态度,不满地说,“神降会要得越来越多了,当初可只要一个的!”


    “这就是生意,公爵,”主教平静地解释,“不同时间,不同条件,有不同的价码。”


    “这些年我已经提供了不少女孩男孩了,二十个!”他冷哼了声,我去哪里再找二十个?这些年城里已经出现流言了。”


    “您何不开放领地,接收北方来的瑞克难民?”主教循循善诱地提议道,“谁会注意到几个难民的失踪呢?”


    公爵闻言安静下来,盯着主教的面具,脸色不明,但从闪烁的目光中,露兹知道他肯定会同意,贪婪和对毒药的无法切割的依赖已经让他变得丧心病狂了。


    “这群脏东西会踩脏我的街道,”他嘟囔道,口气果然不再强硬。


    “这点雇人洒扫的钱,我想公爵府应该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好吧,好吧,”公爵不耐烦地大声应道,似乎急着离开这个逼仄的地方,赶紧去找快活,“就这样吧。”


    他说着大步走向石阶,骑士侍者紧随其后,鱼贯而出,人走了一半,石室终于没那么拥挤了。


    被挤到角落的露兹随着人群重新聚集到房间中央。


    “又浪费了一次祭祀机会,”主教身边的助手牧师抱怨,“公爵现在拿药频率越来越高了。”


    “这这正是事态在往好处发展的迹象,”主教意味不明地说,“差不多了,就快了。”


    露兹知道他指的是公爵快死了,生命总量是固定的,总有透支完的一天。看他刚才的苍老活尸模样,估计也就在一两次之间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年一度的神祭典礼,我们必须确保为真神献上的礼物万无一失。”主教沉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就等着公爵兑现他的二十个,”助手牧师小声说。


    “很好,”主教不吝夸赞道,“只要愿意为真神尽心,无论有什么愿望,它都会帮我们实现。


    露兹自然对这种说法无感,就最后那个什么愿望都会实现,它要是真有这种本事,就该先帮帮自己,现在也就不用缩着脑袋做神了。


    然而这番话却在助手牧师和面具人教徒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四周传来几乎克制不住的窸窸窣窣声响,他们都压抑着喜悦,仿佛明天就能梦想成真。


    “你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主教的话响起,同时窸窸窣窣声停下,所有目光顺着主教的视线投向露兹。


    失策了,在一众没脑子傻乐的人群中间,保持冷静的沉默太不和谐了。


    “我很高兴,主教,”露兹恭敬地说,“只是我比较内向,不擅长表达情绪。”


    主教盯着她看了会,一字一顿地问,“说出你负责的辖区和暗语。”


    石室内气氛几乎降到了冰点,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露兹,周围的教徒让开一点,在露兹周围围成一个圈,似乎只要她有一点异动或是接下来回答错一个字就会立即受到群攻。


    就在主教以为露兹如意料之中的答不上来,要让人拿下她时,就听见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普通教徒没有辖区,我负责规劝居所周围的居民入教,暗语是愿真神永在。”


    幸好同那人对记忆的时候多读取了一点,不然碰到现在这种局面还真难应付过去。


    周围所有人像触发了某种机制,齐刷刷地应和了一声,“愿真神永在!”


    “愿真神永在。”主教虔诚地低声说完,他望着露兹,目光闪烁不定,“103号教徒,你对真神的信仰一直很坚定,如今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找不上她,现在来的估摸着是个千载难逢的劫难。这么想着露兹仍然默不作声地听着


    “神祭典礼在即,除了普通祭品,我们还需要一名坚定信仰真神的信徒作为领导仆役的一员,你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立即去全身心地服侍真神吗?”


    第127章 审判虽说是立即,但既然主教说了是神……


    虽说是立即,但既然主教说了是神祭典礼上的祭祀,那么就肯定不是那么立即。她正愁找不到影子,现在有志愿者愿意领路,有什么不愿意的。


    露兹当即点头同意。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主教的狐疑减少,但同时又有另一个疑虑爬上了心头。教徒里不乏有虔诚信仰真神的,同时也有为了谋取利益的,能获得面具的教徒已经在教会中占有一席之地。


    根据103号的日常记录看,这绝对是个极其有野心的人。服侍真神意味着什么众所周知,而现在此人竟然对送死表现得这么积极,究竟是改性子了还是另有图谋?


    到了祭祀当天自然就能见真假。主教阴恻恻地想,若是103号现在只是逞口舌之便,觉得还能在祭祀之前逃走,就太天真了。


    石室内众教徒已经离开,此时只剩主教、牧师和露兹。牧师上前给她戴上祭品的镣铐,像犯人脚环那样套在脚上,上面的锁用魔法封禁,只有到了典礼当天才会打开。


    露兹试着抬起一点,脚环很沉,至少对于普通人来说很沉,大概像脚上挂了一大桶水一样。


    接着主教面朝真神的雕塑低声默念一句,沉重的石头磨擦身传来。这尊雕像竟然跟熔岩城赌场的那尊一样是扇门,不愧是总部和分部,机关设置一脉相传。


    只不过石室内空间逼仄,雕塑是向下旋转的,接着在漆黑的圆形洞口,一个通向更深处的螺旋石阶出现。


    “真神的仆从,请吧,”主教慢声细语地提醒露兹


    说是提醒,但他和牧师俩人一左一右地从身后围上来,背后投过来的影子完全能笼罩住她的全身,里面的威胁几乎毫不掩饰。


    露兹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墙上的蜡烛,“下面太黑了,能让我带着蜡烛吗?”


    牧师微微侧身望向主教,后者停了下,点头道,“可以。”


    到了下面,除非真神现身,否则就算是插翅都难逃,多一根蜡烛,少一根蜡烛影响不了什么。


    露兹从墙壁上取下燃着绿色火焰的蜡烛,铜质蜡烛托入手微沉,而且金属没有寻常靠近火焰的温热,反是一股刺人的阴凉。同时随着蜡烛靠近,那股腐朽的味道也变得越加浓郁起来。果然,她没有猜错,礼拜堂内的烛火都不是普通火焰。


    或者说里面都带着一丝那朵绿火的气息,将礼拜堂与外面隔成两个空间。


    露兹会注意到是因为蜡烛散发出的味道,这个房间内尸体腐烂味过于浓重,而干瘪的女孩尸体被带走后味道依然不减,这让她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东西在散发着尸体的味道。


    祭祀频率不得而知,但肯定不会是一月一次那么少,如此庞大数量的尸体若是随便埋到外面,很容易引起怀疑。


    神降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废物再利用,把他们都熬制成了尸油蜡烛,正好适合那朵贪嘴杂食的绿火栖息。


    露兹提着烛托小心翼翼地迈入陡峭的石阶,一边心想是不是该管管这朵野火了,再这么下去,好好的清清白白的一朵都要被影子带坏了。


    地下二层不算深,阶梯打了两个螺旋就到底了,前面依然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漆黑。沉闷的石头磨擦声传来,雕塑慢慢上旋,将头顶正上方的圆洞门合上。


    底下彻底陷入了漆黑,只有被烛火照到的区域,黑暗会在绿色烛光下变得浅淡一些,勉强能看清长长的走廊两边整齐地镶嵌了一排铁门,像极了赌场顶楼关押污染体的牢房。


    “除非有正确口令,不然它不会打开,”主教见她抬头望向上方,带着些恶意地提醒道,压低的嗓音在这种氛围下带上了点阴森的味道。


    “只要您不要忘掉口令就好,”露兹轻轻笑了声,意味不明地说,“我到时候肯定是随您一起出门呀。”


    主教闻声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又回想了一遍每道步骤,镣铐限制行动,石门无法打开,底下石室密封无门,还有禁魔咒纹,任大魔导士来了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确认对方是虚张声势,主教放下心说,“走到尽头的房间换衣服。”


    又到了祭品换衣服环节,似曾相识的情节,露兹心想接下来是不是差不多该安排开餐了。


    她抬手推门而入,里面是个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四堵墙什么都没有。身后牧师跟着走进来,石室门咔哒一声关上。


    “快点准备好,”门外的主教说着拐向另一边的长廊,脚步声渐远,随后是开门声,听起来像是进了另一间房。


    “还不快掉,”牧师催促道。


    “换洗的衣服呢?”露兹回身望向矮胖的牧师。


    见对方已经入笼,牧师不再压抑恶意,大笑起来,“祭品还要穿什么衣服?”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小美人,”他说着悠然自得地缓步靠近,面具后面传来小人得志的笑声,“只要你不反抗,我就不会伤害你。”


    这是牧师最喜欢的环节,他认为比之后的环节还要更有趣。每个第一次走进这间石室的女孩都像一件送到他手边的甜美礼物。而一件件剥掉她们的衣服,就像撕掉一层层的精美外包装。


    每当这时,女孩柔弱无力地抱着赤身的自己,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哀求地望向他时,那种上位者能对下位者为所欲为的美妙满足感就会充实空虚的身心。


    此时此刻,他就是这片狭小空间的主人,是能左右这名女孩命运的神明!


    光是想想,酥麻颤栗的感觉就能顺着骨头扩散到全身。


    “祭品都是女孩吗?”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牧师的幻想。


    露兹这个与己身毫不相干的提问让牧师一愣,他心想肯定是小兔子害怕了想找个抱团取暖的群,于是压低嗓子,用粘哒哒的温柔声音说,“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也有男孩子,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露兹感觉对方的声音就像柔软肥硕的毛毛虫慢慢爬过后脖颈,恶心得寒毛直竖。


    “每个人你都睡过吗?”露兹直言不讳地问,摘下碍事的面具,长长的外袍捋下来随意地甩在地上,只着里衣在石室内四处打量。


    牧师望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美丽面孔看的眼睛发直,身体和脑袋同时发热,说话时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我不喜欢男孩,”


    他紧盯着对方,隐隐觉得她的面貌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这点异样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主教如果知道你做这种事……”


    “没听见主教刚才说了吗?”牧师垂涎地打量着露兹,里衣是件上衫和一条短裤,露胳膊露腿,看得他身体发烫,“我们快掉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事主教完全默许。


    露兹摸着石墙上的划痕,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凌乱无序,偶尔用力的几道还卡着断掉的指甲碎片和血迹。


    这满满一室的墙壁上竟然都是这种瘆人的指甲抓痕,每一道都是活生生的痛苦的具象化。


    突然,想拯救这些痛苦灵魂的冲动涌上了心头。曾经弱小的她对旁人的痛苦遭遇无能为力,但现在她已经成为神明了,虽然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但她想要做点神该做的事,拯救陷于苦难的人,给予作恶者应有的惩罚。


    神明在降下惩罚前,应该对每个灵魂作出审判,这就是影子傀儡所缺失的重要一环,导致了它走向毁灭。


    露兹蓦地想到,梦里两人说的平衡是不是就是指善与恶的平衡?


    矮胖的牧师趁露兹沉思的空隙慢慢靠近,抬起五根粗萝卜一样的手指伸向她披落的发丝。香肠嘴张开,带着食物腐臭味的口气喷来。


    露兹后仰,侧身躲过,对方的手落了空,又见见她滑不溜手,立即不快地沉下声音,厉声威胁。


    “你最好乖点!地下全是禁魔咒纹,魔法物品都不会起效,就算是大法师来了,也要给我乖乖脱光!”


    “打你还用得着魔法?”露兹故作诧异地问,轻佻的口气满是讽刺和讥笑


    牧师见对方被绿色火光照亮的脸上爬上了个阴气森森的微笑,心头一跳,潜意识觉得应该快逃,但根据理智和过往经验,又觉得一个年轻娇小的女人不会有危险。


    他回忆女人刚才的嘲弄口气,立时什么危险预感都被愤怒冲到了脑后,“贱人,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不然呢?”露兹眼珠一转,掐住嗓子,用软软绵绵的声音可怜兮兮地说道,“难道是要像这样恳求牧师大人的宽恕吗?难道之前没人这么恳求过你?难道你放过了她们?”


    “我会对她们很温柔,”牧师愤恨地盯着露兹,像是在看一件违背常理的东西,“至于你,不懂得女人就要学会卑躬屈膝的人都需要好好接受教导。”


    他从腰上解下一根细长的马鞭,手握一端,鞭尾呼呼甩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下一甩,鞭尾直冲露兹而来。


    她发现鞭子有意地避开了她的脸,心下不觉好笑,真是又毒又蠢的男人,被下半身控制大脑的蠢物,除了吃着性别的时代红利,一无是处,然而最好笑的是,权力却尽在这种人手里。


    露兹很轻松地避过鞭子,甚至都没怎么费力,不一会牧师就先挥得气喘吁吁了。


    “怎么,怎么可能,”他盯着对方如若无物的灵巧动作,目光投向脚环打量,确认那东西还在起作用。可这个身量娇小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贱人!”牧师喘着气,“石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你再能跑又有什么用,你能跑到哪里去?”


    “谁要跑了?”


    露兹还没见过这么讨打的,哪里能不成全他。手拉住甩来的鞭尾,猛地一拽,有三个她那么粗的牧师竟然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拖了过来。不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凸起的肥肚子就是猛挨了一拳头,痛得弯起了腰。


    露兹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脖子,现在还不能引来主教的注意。


    手下滑腻肥硕的肥肉让露兹有些反胃,她摘掉牧师的面具,索性撕下块外袍布条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套着沉重镣铐的脚像没受到


    一丝影响般灵活一扫。


    这点重量对露兹来说不算什么,但却让撞击的力度大上了许多,立时,膝盖骨断裂的咔嚓声传来。


    牧师睁大眼睛,痛得呜咽着在地上翻来滚去。露兹把他像油桶一样踹到墙角。然后在对方吃惊的目光中徒手掰开了用魔力锁上的镣铐。


    “你你你……”牧师都差点说不出话,当看到对方要把那东西套到自己的弟弟上时,惊讶变成了恐惧。


    镣铐的重量谁用谁知道,自己的那处怎么承受得住?


    “别……”


    牧师刚发出一个音就被露兹打断。


    “嘘,”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会跪到墙边,自己给自己戴上镣铐,然后一动不动,但意识会一直很清楚,直到死掉的最后一秒。”


    话音刚落,牧师发觉自己竟然对身体失去了掌控,不由自主地挨着墙跪下,像个忏悔的罪犯那样。颤抖的手无法抵抗地接过镣铐戴到**。


    “果然能根据目标调整大小尺寸,”露兹笑眯眯地说。


    牧师感受到自己沉重的那个,已经萎靡不振了,甚至怀疑多带一会,自己这东西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惊恐又困惑地盯着露兹,猛震的瞳孔似乎是在问。


    为什么她不受镣铐影响?为什么她能徒手掰开魔法脚环?为什么禁魔咒纹对她不起作用?


    “人类法术被禁,”露兹很轻易地看出了对方的想法,狡黠地说,“跟我的神力有什么关系?”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让满面死灰的牧师顿时精神一振。


    见牧师这么久还没有完事,主教终于耐不住寻了过来,暗道真是色迷心窍的家伙,早晚要坏他的事。


    然而一推开石门,他就看见诡异的一幕,地上衣服零散地乱扔着,牧师赤身跪在墙前,一动不动。


    “祭品女人呢?”


    牧师只有眼珠能自由转动,示意他小心身后。露兹就躲在打开的门背后。


    主教反应很快,猛地转身,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干他。”


    主教和牧师都睁大了眼睛。但已然中招的主教根本反抗不了,缓步走向惊恐的牧师,衣服一件件脱掉,摘掉的面具下面露出一张精瘦的面孔。


    露兹言简意赅地朝已经交叠在一起的两人说,“狠狠干,一直干到死。”


    她从主教脱下的衣服里翻出钥匙,蹲着拉住走出石室,还贴心地为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关上房门。


    望了眼长廊,露兹选择先去主教刚才进过的房间看看,那里一定藏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128章 继承遗产地下出乎意料的大,当露兹走……


    地下出乎意料的大,当露兹走到另一边走廊尽头时,发现前面又出现了新的拐角,延伸出另一条长而漆黑的走廊。


    她转回目光,迅速试了试手上的一串钥匙,这次运气还行,到了第三把,钥匙就顺利插进了锁孔,轻轻转动,随着咔哒一声,铁门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一个书房,一套桌椅和一个休息的小榻,但布置得很奢靡,简直与门外的石头走廊形成了两个界限分明的世界。露兹悄声进入关上门,迅速在书架和抽屉里翻找起来。


    这里显然只是主教暂时歇脚的地方,并没有存放过多机要文件,只有桌上那封拆了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信件。


    露兹捏起来扫了眼,意外发现上面书写的文字竟然是恶魔语,看来在面具人的上层还存在领导他们的大恶魔。她想起了船上那晚,站在皇帝旁边的狮子头,拉耶尔。


    结合在熔岩城的发现,显然除了蹦跶得最欢的弗拉兹外,其他侯爵都或多或少地有在里面掺一脚。现在除了死掉的乌鸦,其他大概都随着深渊法则的约束消失,跑到地表来了吧。


    在久视下,纸上的字自己蠕动了起来,重新组成了能读懂的语言。


    没想到神之眼还自带翻译功能,露兹满意地挑了挑眉,粗略地看了一遍,撇去一大半篇幅的浮夸互吹外,唯一有用的信息是关于那种神赐予的药,它果然不是好东西,而是皇帝用来控制贵族集权的一种手段。


    突然,一个很轻的声音传来,像是尖叫被死死扼在了喉咙里。露兹闻声放下信,推门而出。声音从陌生的走廊深处传来,她吹灭手上的蜡烛,无声无息地贴着一边的墙壁迅速摸去。


    对于沦为祭品的男孩女孩来说,既定的死亡反而没那么可怕,更让人担惊受怕的是来自狱卒的欺凌,这些自称真神的追随者。


    神,在这里的底层人心中已经是个仅次于皇帝的暴徒了。当一个神需要用年轻的血液献祭,豢养着一群鱼肉民众的走狗作为仆从时,神与魔的界限已经模糊,将这种神称之为魔有什么不可?


    “放开她!”


    男孩死死抓着铁栅栏,盯着喜欢的姑娘被两个面具人强行拉出牢房,绑到受刑用的躺椅上。原先方便施刑的椅子俨然成了这俩狱卒最便捷的施暴工具。


    面具人无动于衷地大笑着把女孩压到椅子上,分开她的腿,分别绑在椅子的两边。


    “你们这群供奉魔鬼的恶魔!”


    其中一名面具人猝不及防地解下腰上的长鞭,猛地朝铁笼一甩,男孩虽然被身后的同伴及时扯离栅栏,但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鞭痕。


    “再敢对真神不敬,等我们爽完了,就把你的妞再送给别的兄弟玩玩。”面具人威胁道。


    “你们简直……”他咬着牙,满脸仇恨地怒视着两个大笑的狱卒,内心却因为无能为力感到一阵悲哀。


    难道这就是普通人的命运吗?勤勤恳恳地赚着微薄铜币,战战兢兢地伺候贵族大老爷们,临到头需要活牲时还是会被毫不犹豫地献祭!


    皇帝、贵族,这群禽兽打着神佑世人的旗号蒙骗民众,养尊处优,享受了所有好处,让底下的人背负起一切,甚至还要让他们承受这种屈辱!


    世道是有多么地不公平!


    如果有神的话,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还存在神明的话,祈求您对他们降下惩罚吧!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应允。”一个声音在脑海里飘过。


    男孩身子一僵,怀疑是自己情绪上头,产生了幻觉,然而紧接着,牢房所在的石室大门砰地被砸开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走了进来。


    被声音打断动作的面具人警惕地回身一看,接着立即恢复了嚣张的气焰。因为来人长得太瘦弱了,那腰、那腕,估计连重点的小刀都提不起来。


    “小美人,走错房间了?”


    “没有,”露兹飞快地扫了眼,这间房非常大,呈矩形,沿着墙壁装着挤挤挨挨的铁笼,里面像牲口一样塞满了年轻男女,“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她扫视的目光对上一双惊疑不定的茶色眸子时多停了一秒,后者立即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露兹说完,两个狱卒立即猥琐地笑了出来,丢下面貌平平的女孩,走向她,“新来的小美人还挺上道……”


    话还没说完,靠近门边的面具人已经闻到了从门外飘进来的浓郁血腥味,目光往下,门边上的影子里露着一只手,显然它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


    面具人惊觉不对,赶忙去摸腰上的刀,但已经晚了。


    “睡去吧,做个好梦。”露兹说着,越过两个相继倒下的狱卒,走到笼边,里面的男孩女孩相互抱着远离栅栏,不安地望着她


    栅栏门上按着铁锁,露兹瞅了眼抬起手抓住栏杆。


    “锁上施了魔法,钥匙在主教身上,”祈祷的男孩小声提醒道,小心翼翼地走到栏杆边上,透过竖条缝隙盯着应祈祷而出现的女人。


    露兹对他笑了下,从


    口袋里摸出那串黄铜钥匙递过去,“你们自己试试是哪把。”


    她说着抽出腰间匕首,帮绑在椅子上的女孩割断手脚上的绳子。


    男孩一冲出笼子就朝女孩跑过来,紧紧抱住她,后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莉娜,如果,如果我没那么没用……”


    女孩已经吓坏了,瑟缩在男孩怀里,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否定他的自责。


    “他们,他们是死了吗?”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走过来,小声问。


    “还没有,”露兹望着重新被愤怒占据的面孔们,“他们会在梦里经历自己所犯下的一切罪恶,只是这次的受害者会是他们自己。”


    “梦里会跟现实一样,能感受到疼吗?”大胆子的女孩细心地问。


    “我可以保证,就跟在现实里一摸一样。”露兹说,“当然你们也有权力立刻杀了他们。”


    “不,杀了才是便宜他们,生不如死是最好的惩罚!”男孩拉着女友走上前,望向露兹时愤恨消散,转而敬畏地问,“你,您是神吗?”


    “神明在你的心里。”露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这么说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因为就在刚才救了这些人后,神核里陡然被注入了一股纯粹的神力,量不多,但也比得上吸好几天的空气了。


    她好像意外地发现了重新养成神核的正确方法。


    “别傻了,我听神降会的人说过直视真神的面容会被灼伤眼睛……”有人怯生生地反驳道。


    “我一直认为藏头露尾的不会是好东西,”露兹耸耸肩膀,“人真正想表示尊敬时,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垂下头。”


    不管是神是人,至少会说真神不是好东西的人就是自己人。以面具人对真神的狂热态度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所有人的表情都松下来了些。


    “我们该怎么出去,外面都是神降会的人。”男孩紧张地问。


    “外面没有人了,”露兹说,“但除了这座礼拜堂外,城里一定还有许多面具人,不知道这些人的确切身份,就没办法清除干净。关于他们,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她望向房间里的百来张面孔,全都不约而同地沉默地低下了头。他们知道,但说出来意味着往后都会沦为面具人的追杀对象,意味着一辈子都没法安心过活了。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说,”那名祈祷的男孩率先出声打破安静,“神降会的畜生就会放过我们了吗?看看他们对莉娜做了什么?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大声说完,不管有多少张脸上露出动摇的神色,转过身面朝露兹,坚定地说,“我知道一点,是那两个畜生闲聊的时候听到的。”


    “神降会的教徒互相都不知道身份,他们以三人一队的形式组合,只有队长知道组员和另一组队长的联系方法。”


    “一点点排查时间太久了,”露兹皱眉说。


    “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为您去排查出城里的神降会成员,”男孩放开女友的手,在露兹跟前单膝跪下,“我之前祈祷,只要有人能拯救莉娜,拯救我们,我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也许您不是神,但我仍然愿意遵守誓言,效忠于您。”


    这次露兹看得更清楚了,随着男孩的效忠,他身上延伸出来的金线更加得明显了,那是源源不断的神力,或者说信仰力,一种精神力的联结。


    同普通的元素力量来源相比,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很合理,神之力本来就跟普通的魔法不同,


    船夫说过神力在一花一叶中,那么作为神的造物之一,生灵本身也是神力的凝结成果,主动献上的信仰力反哺神力也很合理。


    “法比奥,太危险了!”莉娜满脸急切,想拉男友起来。


    然而她的手反被法比奥抓住,他抬起头望向她,“我愿意冒险,更多是为了你,莉娜,我要把城里所有神降会的人都赶走,这样你才能彻底安全!我更不想再发生刚才那种事,你遭受危险,而我只能被迫成为旁观一切的懦夫!”


    “你不是懦夫,”另一边开头站出来的女孩蒂娅说,“我们都不是懦夫,只是恰好刀子在禽兽手上。如果可以选,我不会亲手放掉武器。这是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我们是在捍卫自己的权力,为自己而战!”


    她说着走到男孩身边,并肩单膝跪下,“我也愿意效忠您,大人,只要您看得上我。”


    有了第二个的呼应,陆陆续续又站出来了大片人跪下,不一会,房间里竟然跪满了一片人,而且从露兹的视角,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条金色的透明线连到她身上,以这个速度,注满小神核指日可待。


    “不用纠结对错,这是个人的选择,”露兹对还站着的小部分人说道,“不管效忠与否,我都会送你们出去。”


    “对不起,”一个很瘦小的男孩怯生生地说,“只是我太害怕了,不像他们那么勇敢……”


    “你不用道歉,”露兹穿过房间,站到男孩身前,细看才发现对方不是一般的瘦,脸颊凹陷锁骨突出,一看就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只要没有犯下罪孽,作为独立的个体,你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那群奴役、剥削你们的人。”


    “可,可是我没法帮上大家……”


    “城市不是一个人建成的,”露兹摸摸他有些粘腻打结的头发,“有人拿起武器,有人拿起铁锤,有人拿起镰刀,只能说你的天赋在另一个地方。”


    她面向房间里所有人说,“勇敢的人不是拿起武器的人,而是面对恶人的威胁和诱惑始终能坚守底线的人。”


    露兹深吸口气,“这里的人只需要对我立下一个誓约,你们离开后,永远不会成为伤害自己同胞的人。”


    房间里已经效忠的人自然不会犹豫,而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慢慢垂头屈膝,“我们愿意发誓,大人。”


    这是对神立下的誓约,当他们说完,每个人的额心都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契约光亮随机隐没。当然只有露兹看得见,但她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能坚守誓约的人不用被威胁,妄图打破誓约的人接受惩罚,这非常合理。


    外面的走廊很黑,一群人摸着墙壁往外走,果真如露兹先前说的,这里已经没有人了。这座底下牢狱的面具人绝对不是一两个,而神秘的大人竟然一个人就收拾干净了,这让所有人不觉得更加信服。


    趁着夜色,所有人跑出礼拜堂后,露兹让他们先行散去,只留下先前的法比奥和蒂娅。


    “你们打算怎么排查面具人?”露兹问,“一旦被他们发现会很危险。”


    “大人,您不必担心,我们很多都在酒馆、街上或者有钱人的府邸干杂活,那些人根本很少会关注一个低级女仆,”蒂娅说,“他们只会盯着我们的胸脯和屁股看。”


    露兹被女孩的直言不讳惊了下,轻咳一声点点头,“注意安全。”


    蒂娅微笑着屈膝行礼。


    “记住,你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把得到的信息交给我就行。”露兹对两人嘱咐道。


    “我们该怎么联系您呢,大人?”法比奥问,他惊觉自己对这位大人一无所知,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露兹神秘地笑了下,“在心里真诚地祈祷,然后我就能听见了。”


    神能听见信徒的呼唤,法比奥想起刚才在脑子里回应自己祈祷的声音,望向这位疑似神的大人时,眼睛里更多了一份热切。


    “对了,你们知道艾佛利公爵一般待在哪里吗?”露兹问,“我有些小事,想要找他聊聊。”


    男孩女孩相互对视一眼,接着蒂娅说,“公爵月初的时候心情好,一般会在城里最大的妓院寻欢作乐,或者在公爵府开,开小宴会。”


    露兹从她犹疑的语气听出来,这小宴会大概不会是什么正经派对,“月底呢  ?”


    “月底,公爵不会再见任何人,”法比奥说,“听在公爵府里干杂活的朋友说,公爵那几天都会闭门不出,而且非常暴躁,谁都不敢去招惹。”


    露兹很快就把这个规律的情绪变化与药联系上了,看来一瓶药的有效期是一个月。


    艾佛利公爵重返青春的第一晚,首选了在公爵府欢乐。他让管家把所有喜欢的妓女叫来府上,堂而皇之地在府邸里载歌载舞。


    当他跟一个身着暴露的美艳女人热吻时,公爵夫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保养精致的贵妇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公爵,你的儿子,”她望着已经习以为常的画面,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的儿子死了,北上的联军损失惨重,克雷伊伯爵在会客室等你。”


    “那就让他等着,我正忙呢。”


    公爵夫人愣了下,连眼泪都忘记擦了,不敢置信地问,“你儿子,从小宠爱到大的儿子战死了,为了艾佛利家族的荣誉战死。”


    “我听见了,”公爵不耐烦地说,“用不着重复,真是跟上一个啰嗦婆越来越像了……”


    站在门外金发女人,公爵小姐索菲亚知道父亲所埋怨的上一个,指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她面色如常,然而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裙子。


    “那是你的儿子!”公爵夫人陡然提高声音,嘶声竭力地吼道,“你唯一的儿子,你的继承人!”


    “够了,”公爵推开身边的女人,站起来喝止道,“从前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但现在我能永生,已经不需要继承人了。”


    “难道你的儿子,一直敬重你的儿子,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继承家族的工具吗?”公爵夫人一直知道公爵的冷心冷肺,没想到是连人的感情都没了,“你对他难道没有一点感情吗?”


    “我有,”公爵皱起眉,“我会给他安排一个最隆重的葬礼,满意了吗?”


    公爵夫人望着这个相伴几十年的丈夫,自己儿子的父亲,终于没了一点期待,眼中除了对儿子的悲伤,只有对这个男人的恨意和愤怒。


    “好巧,”突然一个欢快的声音插进来,再次打断了公爵的寻欢作乐,“大家都在呢!”


    “今天怎么回事,又有什么事?”公爵怒吼道,起身将身边的花瓶果盘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砸了个干净,“都给我滚出去!”


    “确定吗?”欢快的声音问,“我可是大老远跑来见你的哎。”


    冷眼旁观的公爵夫人循声望去,神色微愣,只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半蹲在窗台上,银色的月光从背后射来,为她的轮廓添上了一层光晕,乍看之下,有些像乘着夜色而来的月精灵。


    公爵也有些看愣了,急切地问道,“你是,你是仙子吗?”


    女人嘻嘻笑起来,随着远离窗台,她的面貌没了光晕的影响,逐渐清晰了起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


    “露兹!”索菲亚先失声喊起来,“你没死?”


    为了方便和亲人们相认,露兹暂时恢复了原先的面貌。


    “活得还不错,”露兹上下打量她的服饰,看样子是毕业后加入了教廷任职,“你看起来混得也不错嘛。”


    “少套近乎。”她冷声说,“我们没那么熟。”


    那头公爵这才姗姗想起露兹是谁,他那个去参加联赛然后死掉的倒霉蛋私生女,顿时看到美女的兴致一下子浇灭了。


    “你回来干什么,我没钱,”他冷漠地说,“滚出去。”


    “你是太老了,”露兹说,“耳背吗?”


    公爵现在根本听不得一点跟老有关的词,立即暴跳如雷,随手摸去,然而东西刚才都已经砸光了,于是抓起沉重的小茶几扔向她。


    露兹不躲不闪,单手接住茶几,然后反手扔了回去。不过为了方便接下来的活动,她只砸了公爵的肚子。


    后者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人,根本躲闪不及,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跌回了沙发上。


    “你们先出去吧,”露兹对躲在角落的妓女们说,“接下来我们要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不方便有外人。”


    “不准走,”公爵痛得大口喘气,“我才是公爵,你们都得听我的。”


    “那也要你能活到明天才行,”露兹说。


    “你,你,你什么意思?”公爵想站起来,又因为肚子疼跌坐了回去。


    妓女们见状,纷纷鱼贯而出。


    “你们去哪里?”公爵喊道,“回来!管家呢?把这些人都赶出去!”


    门边的管家只露了个头,就被公爵夫人挥手打发出去了,还贴心的给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关上了房门。


    “说吧,你要多少钱?”公爵喘着粗气说,“就当捐给要饭的了。”


    “你快死了,”露兹笑眯眯地说,“我当然是回来继承你全部的遗产呐。”


    第129章 肃清金碧辉煌的公爵府大厅,水晶吊灯……


    金碧辉煌的公爵府大厅,水晶吊灯下是一地狼藉,玻璃盘碎渣,四分五裂的瓷花瓶碎片,四处滚落的水果,倾倒的圆形茶几。


    在凌乱的房间中央,公爵捂着肚子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快气炸了。他的眼睛瞪得浑圆且过于凸出,眼神像饿急了的凶恶鬣狗,恨不得从眼前笑嘻嘻的女人脸上撕下一块肉来,好让她闭上嘴。


    “我不会死,”公爵脸上的怒气微收,然而胸膛的起伏依然剧烈,“我会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活得更久!”


    “自信是件好事,”露兹说,“盲目自信就是愚蠢。你真得相信神降会主教有能力弄出长生不老的药剂?”


    公爵夫人和索菲亚的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她们只知道公爵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永葆青春的药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从此跟神降会的人越走越近,然而脾气却越来越暴躁,在他最狂怒的时候,看上去甚至都不怎么像一个人类了。


    “你怎么会知道……”公爵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无数猜测从他脑子里闪过,少顷,他降低了点音量,“你知道这种药,就该知道它真正的来处,这是来自神明的赐福。”


    露兹忍俊不禁地反问,“如果真的是神的赐福,为什么药效时间维持得越来越短,为什么药效褪去后的你会加倍地衰老?你知道原因在哪,知道药有问题,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吃它,因为你没办法接受老得跟死了一百年的尸体一样的自己,虽然那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词都像锤子一样重重地砸在公爵的心头,让他的脸变得跟石膏雕像一样惨白而僵硬。


    “闭嘴,”他轻声说,接着陡然提高声音,狂躁地吼道,“闭嘴!”


    他像头矫健的猛兽一样,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裸脚毫不犹豫地踩在碎片上,但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公爵朝她们步步逼近,公爵夫人和索菲亚眼见这种诡异的景象都面露恐惧,不由自主地慢慢朝房间大门退去。只有露兹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普通串门的客人似的,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会永远地活下去,”公爵的怒火通过瞬间布满血丝的眼球喷涌而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近似发狂的野兽般低沉嘶哑。


    他一边走一边说,笔直且毫不减速的步子看起来仿佛是要冲过去用身体直接撞飞露兹。高大的男人越来越近,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背上,将扭曲的人影拉得畸形一般地长狭长。


    公爵此时已经完全变成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露兹,接着他在两臂外停下脚步,然而地上的影子竟然没有随之停下,而是仍然诡谲地在朝露兹的方向延伸而去,仿佛一张黑色的大口要将她吞没。


    “门打不开了!”一声克制着颤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已经退到门边的公爵夫人和索菲亚,她们有些绝望地拍起门来,希望外面的管家和仆从能听见,能有人


    来救她们,可惜外面始终是一片无声无息的寂静。


    “在陷入困境时,应该先尝试自救,”露兹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无望的拍门。


    “你先救救你自己吧!”索菲亚恶狠狠地说,瞟了眼就要爬到露兹脚下的影子。


    随着延长,影子远的那头变得越来越大,边缘像是翻涌的雾气一样变得扭曲不定,低低的笑声从它的另一头传来,是公爵。


    此时他血红眼睛中的血丝已经爬出了眼眶,像某种怪异的爬藤一样,以眼睛为中心向四周攀爬。


    “这就是所谓的赐福吗?尊贵的公爵现在看起来简直跟低等使魔一样。”露兹依然悠然的姿态,以及轻佻嘲讽的口气令公爵更加火大了。


    “激怒他对你有什么好处?”索菲亚大喊道,她和公爵夫人还在不死心地砸门,已经用上了魔法,但光魔法仿佛普通的光似的碰到门就消散无影了,根本不起作用。


    “能让我心情愉悦。”露兹说。


    索菲亚感觉她回来后就不对劲,现在看来是脑子有问题,就为了心情愉悦,不要命地去激怒一个这么危险的存在?


    然而公爵似乎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没有像之前一样愤怒,而是意外地平和。


    “魔法拯救不了你们,光元素也好,暗元素也好,凡人的卑微法力岂敢与神明的力量相匹敌?”


    “亲爱的女儿,我要把你撕成碎片,而那颗漂亮的小脑袋会摆到我卧室的斗柜上,这样一起床就能欣赏到你临死前的绝望与惊恐了。


    随着公爵念毒咒一样的声音,影子冲到她的鞋尖,边缘伸出许多茸毛一样的触手,往她的腿缠上去。


    突然砰地一声,是露兹身后的窗户,陡然大开,镰刀一样的月亮挂在夜空中。


    “你逃不掉的,”公爵沙哑地笑着说,“这间房间已经被我的力量包裹住了,即使跳出窗外也只会撞在屏障上。”


    “谁说我要逃了?”露兹微微歪了下头,“只是房间里太黑了,我弄点光进来。”


    “月光?”公爵嘲讽地大笑起来,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离奇画面。


    钩状的月亮竟然在肉眼可见地变圆,银色光亮越来越盛,当圆度达到最完美的程度,在银色的月盘中心,一只巨大的眼睛陡然睁开。


    霎时,公爵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疼痛,而从公爵夫人和索菲亚的角度则只能看到公爵的表现。


    他先是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接着红眼睛像两颗灌满红墨水的小气球一样炸开了。


    两个平时不对付的女人顿时管不上其他,相互抱着惊恐地尖叫起来。最后光茫大盛,眼前蓦地只剩一片白色,白得几乎像有成千上万盏探照灯霎时一同开启似的。


    “再柔和的光,只要足够亮,也完全能够闪瞎你的眼睛。”


    缠住露兹的影子已经在被月光照到的瞬间灼烧殆尽,此时刺眼的光褪去,月亮恢复了弯钩的状态。


    只见一片七零八落的废墟中,公爵尖叫着捂着双眼,黑红的血液从手指缝隙间挤出来流下,一股甜腻味随之飘散开来,竟然像极了他平时饮用的那种药剂。


    露兹注意到公爵身下已经没了影子,她的目光也勾起了索菲亚的注意,她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爸爸……”她放下手,颤抖地喊道。


    “索菲亚?”公爵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放下捂着的手,眼眶里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又让索菲亚猛地捂住了嘴巴,一声害怕的呜咽从指缝间挤出。


    “索菲亚,听我说,”公爵朝索菲亚的方向爬了几步,“杀了她,杀了这个私生女,你就是我,是公爵府唯一的继承人了!”


    索菲亚愣了下,颤抖地咽了咽口水,瞪大的眼睛从公爵恐怖的脸上转向露兹。她还站在那儿,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挪动过一步,此时感受到视线,脸转向了她。


    “怎么,你相信他的话?”露兹问,“他之前还说过自己能长生呢,怎么会突然要继承人?”


    “别听她的话,玛丽,”公爵急切地打断道,“她是恶魔,还记得吗,暗元素法师怎么可能驾驭光元素?”


    索菲亚蓦地一顿,这话确实有理有据,目光里逐渐多了丝犹疑。


    “我恰好有个光元素魔导士的魔法储存石,”索菲亚耸耸肩膀,“出门在外总得带点底牌。”


    简直一派胡言,公爵愤怒地想,他从神那里得到的神力根本不是普通魔法能驱散的!


    “索菲亚,你是爸爸从小宠爱到大的,”公爵突然变得像个慈爱的父亲那样,声音里带着哀求,“你是公爵府唯一正经的小姐,私生女怎么能同你相比。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唯一的女儿。爸爸爱你,公爵府的一切原本都是要留给你的。这个私生女一来就是要抢你的继承权,难道这你也要忍吗?”


    索菲亚似乎被他说动了,不知道是罕有的父爱还是失而复得的继承权,也许两者都是。她看向露兹的目光里,敌意越来越尖锐。


    “我们不是敌人,”露兹说。


    索菲亚随之讥笑了声,“你杀了我的妈妈。”


    “你打心底知道,你和你母亲一切的苦难都是源于这个男人,他的花心和不忠诚才是让你母亲变得歇斯底里的真正原因,她才会被恶魔蛊惑而堕落。也是这个叫父亲的男人,在你失去母亲后,对你不闻不问……”


    “索菲亚,我会改的,”公爵朝索菲亚爬去,手按在碎片上,掌心变得血肉模糊也不管不顾,“索菲亚,我是你的爸爸,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索菲亚的脸上满是挣扎,泪水已经流满面颊,朝露兹大喊道,“都是借口,你杀了我的母亲,你只是想推脱自己的罪孽!”


    “我问心无愧。”露兹面无表情地说,抽出腰间匕首,丢到她的脚下,发出哐当一声,“相信或不相信,选择权在你。不过他已经不算是人类了,普通魔法伤害太低,直接割掉头颅。”


    “索菲亚!”公爵闻言,知道自己的弱点完全被识破,更加慌张起来,“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爱我?”索菲亚流着眼泪,“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吗?”


    “爸爸爱你!”


    “你从来不爱我,”她大声喊道,“妈妈在的时候,你都懒得看我一眼!没有了妈妈,你就立即把我扫地出门!”


    露兹说的一切,索菲亚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不能怨恨父亲,就只能迁怒引发一切的卑贱私生女。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父亲是唯一没法改变和摆脱的人,即使他烂得像坨屎,依然抹不掉父亲的名头。


    “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你可以杀了他,”露兹就好像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样,声音轻轻地传来,“彻底摆脱他,主宰你自己的命运。”


    索菲亚脸上的挣扎顿时消失,接着弯腰去捡匕首。然而已经爬得很近的公爵早有准备,他竟然像是还能看见一样,直直扑向匕首,抓住,接着毫不犹豫地朝索菲亚心口捅去。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公爵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匕首尖端已经扎破了她胸口的衣服,接着脸上一片灼热和甜腻,像是陡然被泼了一脸的热果酱似的。


    索菲亚看见公爵的头颅已经从脖子上滚落到了地上,露出后面的露兹。


    “不用谢。”露兹对呆呆看着她的索菲亚说。


    公爵夫人已经叫不出声音了,整个身体倒在门上,而门随着公爵死去已经自动打开了,外面一无所觉的管家赶紧接住软倒的夫人。


    “这这……”他看着房间里像是凶杀案一样的现场,目光落到满身是血的玛丽身上,“索菲亚小姐,这是……”


    “该改口叫索菲亚女公爵大人了。”


    露兹的声音唤回了索菲亚的魂,“你要把继承权让给我?”


    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于她来说竟然像不值一提的东西一样随手赠送,这种感觉,让索菲亚心里五味杂陈。所有恩怨烟消云散,胸膛里竟然空荡荡的


    “这是你应得的,”露兹笑了下,毕竟她压根就不是艾


    佛利家的人。而且她对艾佛利家族有另外的安排,是接下来计划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但她不会长久地待在艾佛利领地,需要一个更适合的人来管理这个家族。


    在长子死后,索菲亚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艾佛利家族上下都不会有反对的声音,且从小被上任公爵夫人以继承人的标准养育,资质完全可以。至于忠诚,露兹只需要给她下一个精神暗示就行。


    “你在找什么?”索菲亚看见露兹握着那把材质奇怪的红刀,刀尖在公爵的尸体里翻来翻去。


    “没有魔核,”她说,“那种药剂不是把人变成了恶魔或使魔,而是另外一种怪物,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全新的怪物,而且继承了类似神力的魔法,对普通魔法拥有非常强的抗魔性。”


    索菲亚想起自己无效的光元素,皱眉问,“为什么是类似,说不定是真神的神力,爸……他之前一直跟神降会关系亲密。”


    “真神?”露兹嘲讽地笑了声,“它已经把自己变成真魔了。如果我没感觉错,这种力量是完全与神力截然相反的力量,是所有怨恨、绝望、恐惧等等阴暗力量的集合,是不该存在于自然界的力量。”


    “你说得就好像很了解神力一样,”索菲亚撇撇嘴,习惯性地反讽露兹,“难道你现在成神了?”


    “说不定呢?”


    露兹开玩笑似的口气完全不能令人信服,只让索菲亚用你就说大话吧的表情哼了声,她开始指挥仆人们清理现场,准备公爵暴毙的讣告。


    而露兹离开大厅后神色就控制不住地阴沉下来。


    情况比她之前猜测的还要严峻。现在看来梦里两神说的平衡应该指的是这个,影子傀儡创造的新怪物,正在打破自然界的法则,即生与死的平衡。


    自然界的法则是至高无上的,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基,是世界运转的标尺。简单地说,魔神定下的深渊法则,所谓恶魔不能来到地表的规定即使打破了,顶多就是生灵涂炭,但世界还是照常运转,就算没有一个人类,太阳也会依旧东升西落。


    但自然界的法则一旦被打破,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太阳可能不会再升起,大地四分五裂,世界空间破碎。


    而影子正在做的事,已经越过了法则底线,那种药剂会将生灵变成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怪物,只能在力量完全被净化掉后,才能斩首而死。


    它打破了生死法则,其他法则也会因此产生未知的连锁反应,但也许这就是它想要的结果。随着成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许多以往不知道的知识正在慢慢灌输给露兹。


    她现在知道了,神座是一代神,即创世神留下的,代表自然法则。世界选定继任者,就让他登上神座,赋予相应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世界,来自自然万物。但如果世界被破坏了,就意味着力量之源被破坏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踏进神降会礼拜堂时会有一种与世界联系被切断的不适感。因为那是影子的黑暗力量笼罩的地盘。


    影子的力量越强,她的力量就越弱。现在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公爵还没有完全被转化,但在世界的其他角落呢?在面具人触手所及之处,肯定正有许许多多的怪物正在被孵化出来。


    即使是神,孤身一人也无法顾及世界的每个角落。当务之急,必须想办法集结更多的力量,一旦影子的怪物统治世界,这就是所有生灵的末日。


    “发生了什么?”


    露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维提尔正从会客厅探出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身上还穿着满是褐色黑色血迹的铠甲,应该是刚回来就来艾佛利府邸报信了。


    “看来我等不到公爵了,对吗?”他用的是肯定的口气。


    “不,你能等到,”露兹看见对面不信地挑了挑眉毛,“只是她现在有点家务事要忙。不如你先跟我谈谈。”


    “好啊。”


    他们回到会客厅,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


    “还是这张脸看得习惯,”维提尔说。


    露兹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你们怎么逃掉的?”


    影子引爆的可是神核,就算是塞拉菲尔都被炸出了大窟窿,其他人别说躲,估计一接触到就会直接气化消失。


    “因为你的提醒,我又刚好喜欢多做一手准备,”维提尔说,“所有人类骑士身上多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听到我撤退的命令后就会立即激活传送离开,但……”


    他没有说下去,但从凝重的面色看,不说露兹也明白,命令的传达有先后,人的反应在危机时刻也有快慢,而爆炸来得太快,可能只是慢半秒,人就已经被爆炸吞噬了。


    “只有我附近的小部分人逃了出来,艾佛利公爵之子,”他抿紧了嘴,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懊悔,露兹能看出来那是真心实意的悔恨,“我不该同意他要去冲锋的请求,才会……对不起,没照顾好你弟弟。”


    “你尽力了。”露兹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领袖。在去瑞克首都的路上,那些骑士非常敬重你,不是因为你是伯爵或是圣剑士。在这个世界我很少见到下级不对上级露出畏惧神色的,但他们没有,他们爱戴你,因为你是维提尔克雷伊。”


    “而我带着他们去送死,”维提尔凄惨地笑了笑,“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会有爆炸,没准就是他安排好的,他把我们当引出和牵制恶魔的诱饵。”


    “这样的君主你还要效忠吗?”


    维提尔愣了下,望向露兹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对皇帝的忠诚是每个人一出生就被灌输的,骑士就更是,一入学,忠诚就会像精神烙印,一遍又一遍加深,直到成为精神枷锁,所有人都对皇帝唯命是从,因此维提尔得知皇帝背叛了他们之后才会更加痛苦。


    这是一直以来的信仰崩塌了,无异于世界观的崩毁,但只是开始塌毁,根基还在。一名真正有骑士精神的骑士,会因君主背叛而痛苦,但还不至于到立即叛变的程度。


    “露兹艾佛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维提尔凝重地问,“是那头魔龙影响了你吗?”


    “好吧,你可以继续效忠你的皇帝,那么神降会呢?”露兹问,“你怎么看?”


    “蛊惑皇帝的妖人,”维提尔不假思索地回答,“但皇帝对神降会言听计从。”


    “神降会为了神祭典礼,要活祭至少数百名少男少女,”露兹说。


    “我知道,”维提尔说,眼中有愤恨闪过,“但皇帝默许了。”


    “其实我还发现了一件事,”露兹不易察觉地笑了下,打算最后废物利用一下死掉的公爵。


    数分钟后,维提尔、露兹、索菲亚站在一个华丽考究的棺木前,这原本是公爵给死掉的儿子准备的,没想到他自己先用上了。


    “我能问下,”维提尔停了下,“索菲亚小姐,不,索菲亚女公爵阁下不介意外人看到老公爵这幅样子吗?”


    “一点都不介意,”索菲亚漠然地瞥了眼,接着对露兹说,“下次请别弄那么碎,捡不干净,废了一条上好的地毯。”


    “收到。”露兹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站直,郑重其事地说。


    索菲亚忍不住笑了下,但很快压下了嘴角,转过身,“两位慢慢欣赏,我还有很多葬礼的事要忙。”


    听着索菲亚的脚步声远去,维提尔意味深长地望向露兹,“你把公爵弄碎,反而修复了你们的破碎姐妹情?”


    露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现在还不是露出神明这张底牌的时候,现阶段远离所有人的视野,以私生女的身份在暗处行事会更方便。


    他顿了下,问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尸体的血。”露兹提醒道。


    维提尔这才发觉尸块中混杂的血有些发暗,之前还以为是死掉凝固才引起的血液暗沉,但现在仔细看,有点太黑了,倒是接近恶魔的血液,而且棺材周围还飘着种已经淡化的甜味。


    “公爵变成了恶魔?”维提尔面色肃然地喃喃,“不对,人类不会变成恶魔,顶多是使魔。”


    “但没有核。”露兹转过头,对上同时转过来,目露震惊的维提尔,“我没有分尸的爱好,是为了确认这一点。这东西不是恶魔也不是人类,而就在今晚前,我发现老公爵一直在服用神降会主教给的某种液体。”


    露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正是公爵此前饮用过的那种药剂,是她在书房找到,顺手揣在袋子里带出来的。


    维提尔凝重地接过来,面上露出像是想起了什么的表情,“我见过这东西,有一次刚好是皇帝用药的时候,我看见他把类似的液体倒进了药碗里服用。”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恐怖起来,“如果你没骗我的话,你的意思是神降会正在用这种药控制皇帝,并且尝试把他变成……变成这种怪物?”


    露兹对他的白月光皇帝所作所为不置可否,以皇帝跟拉耶尔的熟悉程度,估计他才是神降会幕后真会长也说不定,但为了减弱维提尔的心理防御抵触,有意把脏水全泼到面具人身上。


    “我觉得恐怕不止皇帝和老艾佛利公爵在吃神降会的这种药。”


    第130章 葬礼“神降会不好对付,光明正大地跟……


    “神降会不好对付,光明正大地跟他们为敌,就是公然与皇帝作对,”维提尔沉声说,“一旦皇帝认为我们是反叛,克雷伊家族的人马不足以抵抗帝国联军。”


    “这点我同意,现在还不是公开反对的时候,”露兹轻声说,“不过先暗里肃清领地上的这帮毒虫还是有必要的。”


    “关键是该怎么清,”维提尔皱眉说,“一旦神降会的人发觉,在皇帝耳边谗言佞语,肯定会降罪到领主的头上。”


    “不如打开领地接收瑞克的难民,”露兹笑道,提出了跟先前主教一样的提议,只是他们的出发点截然不同,“只要乱起来,就不愁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帝国人和难民的矛盾,人类和恶魔的矛盾,这么多问题,时不时发生点意外不是很正常吗?”


    维提尔立即明白了露兹的意思,“不过等神降会发现自己的人总是伤亡最多,恐怕还是会反应过来。”


    “等到那时候,”露兹笑了下,“时机就已经成熟,也就到了我们光明正大铲除他们的时候。”


    维提尔盯着露兹看了会,忍不住勾起嘴角,“神降会怎么惹到你了,看样子,肯定不是因为老公爵吧?”


    “我比较嫉恶如仇嘛,”露兹冲他一挑眉,“对了,你有熟悉交好的贵族朋友,最近也可以多沟通沟通感情。”


    “我明白,”维提尔的狐狸眼心照不宣地弯起。


    以神降会的庞大势力,已经不是一个克雷伊或者一个艾佛利能够应对的了,在敌对行为放到明面上来以前,不仅要尽可能削减对方的人数,而且要尽量扩大友军的力量。


    “我们可是在与神作对。”维提尔叹息道,不管是真神还是邪神,神降会背后肯定有个强大的存在支持。他们的行动几乎肯定会触怒那个存在,正面对上是早晚的事。


    “自称为神的伪神罢了,”露兹很轻地嗤笑了声,“真正的神明,始终会站在正义的这边。”


    “如果有的话,”他淡淡地笑了下,“但愿吧。”


    “对了,”露兹陡然想起许久不见的塞拉菲尔和尼兹,先前只是凭着契约能感觉到尼兹没有危险,还以为很快就能相遇,没想到一直没他们的消息,“你们南下回来的时候有碰见塞拉菲尔和大章鱼吗?”


    维提尔眉头突突地跳了跳,“别跟我说,你跟魔龙不是逢场作戏,而是来真的。”


    “就不能是真的吗?”露兹小声嘟囔道。


    维提尔觑了眼身边人躲躲闪闪的眼睛,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种自己这次栽狠了的感觉,“我还以为你早得到消息了,这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魔龙在王都出现过,至于他的眷属,目前还没有发现踪迹。”


    “王都?”露兹心底蓦地升起股不太好的预感。


    之前根据影子的气息判定它的本体藏身方位在北边,而王都位置也恰好是西北方向,很难不说两者之间没关系。


    现在塞拉菲尔去了王都,他们不会碰上吧?影子之前可是说过要杀掉他的啊!


    “怎么,这么久他都不给你传点消息,不怕你担心吗?”维提尔见缝插针地给魔龙上眼药。


    “他一定是没办法传出信息,”露兹若有所思地喃喃。


    维提尔被轻轻噎了下,颇有点酸溜溜地说,“当女人需要给男人找借口的时候,就说明这个男人肯定是在外面花天酒地。”


    露兹被醋味熏到,从思索中回过神,好笑地想塞拉菲尔要花天酒地还用等到现在?他当初做深渊之主和魔都恶魔主君的时候,哪个点不比现在过得舒服?


    笑归笑,露兹还是决定安抚一下维提尔,“真知灼见!”


    “等葬礼结束,我应该会去趟王都。”露兹说。


    “不如跟我一起,我要带着剩下的军队回去向皇帝汇报战况,”维提尔想了想说,“或者跟索菲亚女公爵一起,她继承头衔还需要皇帝亲自授封。现在不比以往,一不小心就可能误入恶魔的领域。”


    “我已经有安排了,”露兹狡黠地笑了下。


    之前得知神祭典礼的时候,露兹就萌生了去王都的想法,现在知道塞拉菲尔也在那里,这趟行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想着,她又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别的公主都是等王子来救就行,到了她就一直奔波在拯救巨龙的路上?


    “魔龙哪用得着你担心,”维提尔撇撇嘴,小声diss,“他不把王都炸了就好。”


    “他为什么要去王都?”露兹皱起眉,在原先的料想里,他不是在南下的路上等她,也该来艾佛利的领地看看。


    “你忘了他的身份吗?”维提尔提醒,“他可是皇帝的侄子,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在王都,找过去也很正常。”


    “他跟亲人关系不好,”露兹一口否定。


    见她对他的私事这么清楚,维提尔感觉心又被不轻不重地扎了下,撇嘴嘟囔,“你知道的倒多。”


    “先不说这个了,”露兹把诸多猜疑抛到脑后,这些到了王都自然会迎刃而解,“老公爵的葬礼上肯定会来很多人,你正好多留意。”


    毕竟是公爵头衔,就算只是礼节性地到一下,来葬礼吊唁的贵族也一定不会太少,可以先简单排查一轮,哪些贵族已经服药过度,同时也是旁敲侧击他们对神降会态度的好时候。


    一天后,露兹叫上索菲亚,跟她也简单明了地讲了讲药剂排查的事。


    “但他们不变异的时候,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索菲亚皱眉问,“除了更年轻一点,但那也不能说已经服药过度。”


    毕竟公爵一开始服用的时候就是能容光焕发,只是越到后期,药效维持越短罢了。


    “用这个,”露兹掏出一个红宝石耳钉和一个绿宝石戒指,“上面的宝石已经被掏空了,里面灌了特殊的物质,变异程度越深,它就会越热,同时对方也会越厌恶它。”


    其实那种特殊物质就是她的神力,纯粹的神力对影子的黑暗力量拥有净化能力,当然怪物感到危险也会下意识排斥。


    维提尔和索菲亚同时瞥了眼露兹手上的那两个铁疙瘩,齐刷刷地说,“我不戴这个丑东西。”


    露兹,“……”


    还以为困难会来自神降会,没想到第一关就卡在了自己的手艺和审美上。


    “你们嫌弃我。”露兹可怜兮兮地说,企图用这种方法蒙混过关。


    但对面两人根本不为所动,主要实在太丑了,跟他们的品味相差太远,戴上去恐怕马上就会成为焦点。最后索菲亚带去给公爵府的珠宝工匠重新打磨了一遍细节,两人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佩戴。


    露兹到现在还记得珠宝匠接过耳钉和戒指后,下意识问,“击中它们的魔法一定很强大吧?”接着就是那两个家伙,一左一右,毫不留情


    的嘲笑声


    露兹一边腹诽,一边悄摸摸地找了个柱子借力。她的身份早前被老公爵承认,因此葬礼当天也必须起来迎客。公爵夫人哀伤过度病倒,现在还下不了床,眼下能主事的只剩下索菲亚和露兹。


    一个在灵堂里面接待,一个在府邸门口迎宾。葬礼确实如之前的老公爵所说,办得十分盛大,白玫瑰几乎铺满了全城,建筑上到处飘着黑色的纱布,所有领地的民众都被要求穿上黑衣或者系上黑布。


    其实露兹什么都不用说,当个吉祥物就行,管家和仆从会把到来的客人们招待好。只是一想到自己杵在这里,还得假模假样地为老公爵弄得眼睛通红,露兹心里就一阵不爽。


    “露兹小姐。”


    她直起偷偷倚靠在柱子上的身体,透过遮到下巴的黑纱,循声望去,入目的就是标志性的神降会面具。


    “主教大人,”她轻声叫道,微微屈膝。


    这是隔壁乔瓦家族领地的主教。神降会在每个贵族领地都派遣了一位主教,负责管理当地一切事务和牧师教徒,主教会定时向在王都的上级大主教汇报领地情况。


    这是露兹从那位在石室干得筋疲力竭的主教那里得知的。为了不过早引起神降会上层的注意,露兹想了想,杀了奄奄一息的牧师,把艾佛利的主教留下,做成了傀儡。


    事实证明,底下的牧师教众平时就被pua得老老实实,对主教知无不言,旁敲侧击之下很快锁定了许多人的真实身份。露兹把得到的信息传给法比奥和媂娅进一步验证,整个排查速度一下就快了许多。想必艾佛利家族领地上的面具人很快就会被肃清。


    “真是太遗憾了,不久前我还见过公爵,”乔瓦的主教在露兹面前停下,一脸惋惜道,“没想到您一回来,他就这么快过世了。没能好好重温父女之情,一定很遗憾吧?”


    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父女之情,话里话外都是质疑和刺探。


    露兹心里冷笑,面上垂下头哽咽了声,将柔弱的贵族小姐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我也很希望能有更多时间。”


    余光瞥到后面的人影,露兹目光一闪,那个傀儡主教就径直走过来,挤兑乔瓦的主教道,“您有时间插手我辖区的事,不如管好您自己的领地。听说北下的难民越来越多,恶魔到处流窜,您的辖区乱得很呐。”


    那名主教原本就跟傀儡主教前身不对付,也不觉得他的敌意莫名其妙,只面色一沉,冷哼了声,在仆人的带路下默不作声地走进府。


    傀儡主教对露兹道了声,“节哀。”紧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傀儡平时会按照往日的习惯行事,只是多接触之后还是会发现傀儡的机械和僵硬,且离控制者越远,行为就越机械呆滞。


    好在面具人本身相互间就防得很严,让被发现的可能降低了不少。


    “露兹。”又有人叫住了她,这次是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露兹的目光落到老法师苍老了许多的脸上,时光好像突然回溯到了几十年前。


    “兰登法师。”她轻声叫道。法师等级越高寿命越长,然而对方看起来却格外地苍老,不是因为药剂,能让法师加速老去的,只可能是频繁高强度地使用法力,且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


    露兹有心多问问学院的情况,跟管家打了声招呼,亲自领着兰登法师进门。


    “你当时离开学院是正确的选择,”兰登法师说道,“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主动离开的,你不是那种会不辞而别的孩子。”


    “自从恶魔占领瑞克后,加拉德院长也对自己的实验日益痴迷,甚至到了癫狂的程度。现在他战死了,虎视眈眈许久的皇帝恐怕很快就会对法师协会下手,这么多年的内忧外患,学院里派系林立,各系间矛盾尖锐,早就已经不适合潜心修习法术了。”


    露兹沉默了几秒,问,“我以为您会惊讶我还活着。”毕竟她当时可是当着所有同伴的面被埋在了岩浆下面。


    “你忘了入学时在石书上登记的名字了吗?”兰登法师笑了笑说,“虽然后面的姓氏变灰了,但你的名字还在,足以说明你没有死。”


    说到姓氏变灰,兰登法师停了下,声音变轻了些,“你的母亲,安娜阿尔诺在几十年前过世了,我们从瑞克带回了她的尸体,埋在了学院后山。”


    在父亲的葬礼当天,又得知了母亲的死讯,兰登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一个从小缺爱的女孩的打击有多重。


    不过露兹表现得比兰登法师预料得要平静许多,黑纱之下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有眼睛哭得有些红红的,这让兰登法师内心涌起一阵懊悔,后悔不该在这种特殊的日子多说这些。


    “如果你想见见她……”


    “兰登老师,谢谢您,不过我们母女缘分浅,强求不来。”


    露兹随意一笑,在兰登法师看来是强装出来的坚强,心里又是对这孩子悲惨身世的一阵唏嘘。老法师估计根本想不到,便宜父亲和母亲的死其实都跟这位身世悲惨的孩子有直接关系。


    “不知道您怎么看神降会?”露兹犹疑了会问,有些担心兰登法师会站在面具人和皇权的那头,这样她就不得不跟喜欢的老师为敌了。


    “一群跟恶魔走得太近的赌徒,”兰登法师对面具人的评价有些出乎露兹的意料,“妄图控制恶魔来驾驭它们的能力。早晚有一天,恶魔会反噬他们自身。”


    中肯的评价,一如法师在战争中的态度,不管打仗的是哪一方,都站在中立位置,除非是恶魔的入侵,然而这也已经变成无能为力的既成事实。


    想让法师加入某个阵营,必须得更深入地触及他们的痛点才行。


    忽然,外面的街道上发出一声尖叫,接着震耳欲聋的纷杂喊声开始在大街上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地响起。露兹努力听才模糊地听清楚一点,


    “恶魔!”


    “恶魔要进来了!”


    下一秒,天空忽地闪烁了下,露兹抬起头,发现是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保护屏障,上面已经随着猛烈攻击,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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