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从前


    “不用了。”


    面对她关心的眼神,颜真却冷硬地拒绝了她,转过身去收拾着被姜早弄乱的东西。


    姜早看着她的动作,连胳膊都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你不疼吗?”


    “我都说了,不用——”


    “是青山弄的吗?”


    颜真提高了声音,又戛然而止。


    姜早已抓住了她的手:“让我看看。”


    与青山每次粗暴的对待不同的是,姜早的动作可算的上是十足的小心翼翼。


    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可以看见人真正的内心,青山的眼睛里只有死灰般的寂灭,在施虐的时候才会溢出那一丝疯狂和残忍。


    而姜早澄净的瞳仁里不掺一丝残质,自从末世后,她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神了,没有人不会想靠近美好的东西,对美的追求生来就刻在人类的基因里,就连青山那样的人,也不例外。


    上一个有着与她如出一辙清澈瞳仁的人,是她的老师,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你救了小弥,应该是我感激你才对,药在哪?”


    姜早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语气平和地问着,颜真沉默了一会,看向了柜子。


    姜早走过去把药取下来,当再一次直面她胳膊上的伤时,眼神掠过那些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印子,新伤叠着旧痕,有些血迹已经干涸,黏在了袖子上,有的早已结了痂。


    只是胳膊上就这么多,在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


    姜早抿了抿唇。


    “她为什么这么对你?”


    “她……她以前不这样……自从……”


    颜真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似是觉得今晚跟她说的已经够多的了,要是被教会的那些人听见,恐怕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姜早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的胳膊上,直起身:“那你呢,你就没有想过要逃走吗?”


    颜真苦笑了一下。


    “你也看到了,营地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我除了治病救人什么都不会,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至少……至少这里没有丧尸。”


    这样的说辞姜早今天已经听了无数遍,她动动唇,帐篷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走,快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早起身把门帘掀开了一条缝,闻昭被人捆住了双手,推搡着往隔离区走去。


    姜早咬牙,就欲冲出去,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衣服:“工程部就是这样,在营地最外围工作,得罪了教会的人更是会被发配去营地外面的缓冲地带修缮防御工事,那里经常有丧尸和野兽出没,几乎每天都会死人。”


    闻昭的衣服上有血但并未看见明显伤口。


    “她应该是和丧尸近距离接触过,所以才会又被拉去隔离。”


    在闻昭的嘴里她只是被安排去修房子,她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姜早转过身来。


    “她一身本领当巡逻队长都绰绰有余了,为什么会被安排去那种地方工作?”


    颜真饶有兴味地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


    “这恐怕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她说的虽然隐晦,但姜早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我想见她,帮帮我。”


    颜真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帮你,带外人进隔离区,可是要去教会接受鞭刑的。”


    姜早俯身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颜真瞬间绷直了身体,神色变得凝重。


    “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但你要知道,有些事,你求先知,比求我有用。”


    ***


    “进去。”


    闻昭被人一把推进了她们刚来时被隔离的那个小屋里,刚坐下没多久,门又被打开了。


    颜真带着护士走进来,把东西摆在桌上。


    “核/酸检测。”


    门大开着,几个守卫就持枪站在门口。


    “抬头,张嘴。”


    护士压低了声音,拿着棉签走近她。


    闻昭被人捏住了下巴,她挣扎着偏过头去,却意外地在她压低的帽檐下看到了熟悉的一双眼睛,闻昭的眼里瞬间溢出了惊喜。


    姜早点了点头,闻昭会意地张开了嘴。


    “啊——”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闻昭摇了摇头:“没有。”


    姜早背对着守卫,趁着说话的功夫,,塞到了她手里。


    闻昭被绑着双手,但仍是之前,迅速把塑料袋藏进了衣服下面。


    “先知大人。”


    ,您来了。”


    青山在广场上巡视过一圈之后,依然没看见那个窈窕的身影,她向几位老师这边走来。


    “有参加休沐日的活动吗?”


    孟老师把右手恭顺地贴在了胸前。


    “晚餐时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往红十字会去了。”


    “身体不舒服?”


    “是,姜小姐,吐的很厉害。”


    青山转身,往红十字会走去。


    身后传来两位老师的低语。


    “先知大人好像对姜小姐格外关注。”


    孟老师看着青山离去的背影,脸上又浮现出了深深的崇拜之情。


    “那当然了,先知大人就是这样,对营地的每一位居民都爱护有加。”


    “快点把东西收拾好回去了。”


    她们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脱过颜真的眼睛,眼看着那两位士兵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颜真忍不住催促道。


    姜早这才把手从闻昭掌心里抽出来。


    “好了,颜医生,我们走吧。”


    闻昭一直望着她的身影走出了门外,看着守卫们锁上了门,这才把塑料袋拿出来,拆开来,除了饭菜,还有一张已经被油渍浸湿的纸条。


    闻昭挪了挪身子,借着从屋顶洒下来的月光,看清了那熟悉的笔迹:


    阿昭,我一切安好,保重自身,等待时机。


    她捧起袋子,连这张纸条同米饭一起吃了下去,微微红了眼眶。


    青山走到红十字会门口时,帐篷里的灯还亮着,外面却空无一人,帐篷前的空地上放着教会侍从提过来的晚餐,看样子也没人动过。


    青山眼神一凛,拄着权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帐篷,帐篷里的两个人齐齐地回过头了来,颜真起身,把右手恭顺地贴在了胸前。


    “先知大人。”


    姜早坐着没动,只是系上了领口的扣子。


    青山目光垂落到颜真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上:“听说姜小姐不舒服,这是怎么了?”


    颜真低眉顺目答道:“姜小姐在外流浪多日,脾胃虚弱,乍一接触到荤腥食物,有些消化不良,所以才会呕吐不止。”


    青山扫了姜早一眼,脸色是有些难看,她的目光又落到她的银色发丝上。


    “既然来了红十字会,颜医生就好好为她做个全方位的体检吧。”


    “是。”颜真再次俯身下去。


    青山环视着这间屋子,桌上摆着空碗筷,碗底还剩了一点儿汤渣,想必是颜真刚吃完饭,姜早就过来了。


    那个孩子还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手背上连着输液管,医疗废弃物箱里扔着安瓿瓶。


    “那孩子不是醒了吗?”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挂上液体之后,就又睡着了。”


    颜真在姜早的面前也答的滴水不漏,青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拄着权杖往外走去。


    “好好看顾着。”


    姜早看着青山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颜真跟她说过的话“有些事,你求先知比求我有用”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叫住了她。


    “青山,有空一起走走吗?”


    ***


    两个人沿着曲折的街道一路前行,头顶着漫天繁星,身后的卫兵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姜早回头看了一眼。


    “你走到哪里都跟着这么多人吗?”


    “他们习惯了跟随先知。”


    “可是我还是喜欢从前的青山。”


    青山顿住脚步,看着她清澈瞳仁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向后挥了挥手。


    卫兵们便识趣地停在了原地。


    “先知大人……”领头的侍从走上前来,似有些担忧,青山看了他一眼。


    “没事,你们也去参加休沐吧,我们就在营地里随便走走。”


    “是。”


    两个人都闭口不谈上次的争吵,只聊着一些琐事,很快就走到了广场旁边。


    “学校的生活还待的惯么?”


    “还行……”


    姜早说着话,目光却难以避免地落到了一旁的居民手中啃着的骨架上,那股剧烈的腥臭味又若隐若现飘在了鼻端,让她有些作呕。


    青山看了出来她有点难受,想起了颜真的话,体贴道:“要不要去我那儿吃点夜宵,我吩咐教会做点清淡的。”


    姜早本不愿再踏入她的住所,但转念一想,欣然答允:好啊,可以点餐吗?”


    青山摆出“请”的手势:“当然可以。”


    侍从把精致的菜肴一一摆上餐桌,青山又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红酒,当着她的面拔掉木塞,倒进了杯子里。


    姜早抬手,捂住了面前的杯口。


    “我酒量不好,还是……”


    “没关系的,这是度数很低的红酒,少喝一点对身体好,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在青山的坚持下,姜早还是慢慢挪开了手,看着猩红的液体缓缓流入了杯子里。


    青山坐在她对面,摇晃着红酒杯。


    “你知道吗?今天晚上和你一起散步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从前的日子,那时候也是像刚刚那样,和你一起漫步在山野林间,我每年都期待着假期能和你一起徒步,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姜早只能硬着头皮接道。


    “是啊,那时候我也很开心,不像现在整天为了生存而提心吊胆。”


    “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青山伸长了胳膊,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


    “干杯,为了我们从前的快乐生活。”


    姜早也举起了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确认无异味后,才敢吞咽下去。


    青山看着她的动作,切着盘中的牛肉,替她叉了一小块,放至手边。


    “上次跟你说过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早看着那粉嫩的肉块,还在往外滋滋冒着血水,想到白天的肉汤,又端起红酒抿了一口,这才把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


    “谢谢,我吃意面就好。”


    姜早知道她是在说留在营地的事,笑了笑。


    “我还以为上次和你吵了一架之后,你会把我们赶出去呢。”


    “吵架?”青山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弯起了眉眼,端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你知道的,对于你的小孩子脾气我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谁让我是先知呢,况且,营地现在也缺人手,你可是难得的高学历人才。”


    青山说起这话时,眼底溢出的那抹无奈的笑容,让姜早想起了从前她们在一起徒步的时候,既然是一起旅行就难免意见会有分歧,有时候是因为路线,有时候是因为别的一些事。


    每当她固执己见,最终发现青山才是正确的那一方的时候,她也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眼底的那一丝恍惚同样没能逃过青山的眼睛,虽然她的样貌变成熟了,性格也比从前更要强了,但有一点没变,就是容易心软的毛病。


    青山又举起了红酒杯。


    “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


    姜早苦笑了一下,和她轻轻碰杯。


    “我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留下来可以,但我不想待在学校了。”


    “为什么,学校可是最轻松的地方了。”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小孩子。”


    姜早摊摊手,表示无奈:“他们吵的我头疼。”


    青山起身,拿着红酒瓶,绕着长条桌走了过来:“那你想去哪?”


    “红十字会,我想去照顾我妹妹,顺便……学习一些医疗方面的知识,毕竟营地现在也很缺这方面的人手,不是吗?”


    她提出的理由,于情于理都无法让青山拒绝,她走到姜早的身边,替她斟满红酒。


    “还有呢,还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事。”


    她看青山心情不错,索性一股脑提了出来。


    “让跟着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离开工程部,作为条件,我可以一直……”


    青山唇角慢慢浮起笑意,就在她以为青山会同意的时候,青山忽然俯身,整个人贴在了她的背后,姜早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反抗。


    青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摁在了桌上,深吸了一口她脖颈间的清香,语气却低至了冰点。


    “没有人教过你在求别人之前,先把手上的这破玩意儿摘了吗?”


    青山缓缓摩挲着她的指骨,掠过那枚戒指的时候,姜早一下子就攥紧了拳头,迅速抬肘撞向了她的脑袋,青山偏头躲过,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下一秒,姜早抄起叉子就朝她的面门扎了过来,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青山冷哼了一声:“这就是她教你的花拳绣腿?”


    随即两只手抓住姜早的手腕,如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胳膊,往上一抬,卸了力道的同时,右手快速变拳为掌,撞向了她的肋骨。


    姜早吃痛,往后倒退了数步,后腰撞上了桌沿,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抄起叉子扑了上去,招招式式都意图直取她的咽喉。


    面对她不要命一般的打法,青山却显得游刃有余,甚至下半身都没怎么动过。


    姜早抽空瞥了一眼她的腿脚,对了,她的右腿行动不便,可以攻她的下盘。


    在又一次挥拳过去,青山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在姜早以为自己的假动作已经骗过了她的时候,目光一凛,迅速抬腿踢向了她的右腿。


    姜早甚至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只感觉到了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导致的,下一刻,她已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桌子上,碗盏掉了下来,碎了一地。


    姜早喘着粗气,眼前一阵发黑,手指还欲去够掉在旁边的叉子时,已被人捡了起来。


    冰凉的金属物抵住了她的喉咙。


    青山满意地看着她的额角滑落了一滴冷汗,手指一寸寸近乎痴迷般抚摸过她的面容轮廓,直到攫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脑袋。


    “功夫不错,但还欠点火候,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经历了许多嘛。”


    看着她眼里溢出的愤恨,青山反而愈发开怀,她轻轻俯身下来,凑近了她的面容。


    “但是勾/引人的功夫,你可得跟颜医生好好学学,或者,你就摆出一副纯洁无害的模样。”


    “我……也很喜欢。”


    她轻轻在自己耳旁吐气如兰,姜早一下子就偏过了头去,咬紧了牙关。


    “看在你今晚的主动邀请上,我原谅你这些无理取闹的小把戏,想要得到些什么,总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


    她循循善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调/情,只有姜早知道她靠近自己的那一刻有多恶心。


    青山看着她剧烈起伏着的胸腔,格子裙包裹下的曼妙曲线,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来人,送姜小姐回去。”


    刚刚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他们都置若罔闻,直到青山发号施令,才冲了进来。


    姜早在漆黑枪口的虎视眈眈下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屋子。


    青山举起她未喝完的那杯红酒,把里面的猩红液体一饮而尽,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学校的裙子过膝还是太长了些,或许该给她单独定制一款只到大腿/根的。


    青山丝毫没把刚刚她的刺杀放在眼里,反而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这样想着。


    士兵们一直“护送”她到了宿舍门口,看着她走进去,关上了房间门。


    学校宿舍和集体宿舍不同,不仅是单人单间,甚至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可以洗漱。


    姜早拧开了水龙头,疯狂往脸上扑着水,甚至把脑袋浸入了水盆里,试图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抬起了头来。


    姜早退后几步,倚靠在了门板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停用脑袋撞着门板。


    直到这一刻,她才和颜真彻底感同身受,真不敢想象,青山那个畜生对颜医生都做了些什么?


    看起来那么柔弱的颜医生,又是怎么在这个恶魔手底下熬过了这么久的。


    也许……也许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姜早用手背抹干净眼角的泪渍,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她想起颜真今天跟她说过的话,其实不止那一句,还有:“收买一切可以收买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杀掉那些别有二心的,从青山到成为先知,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对,没错,就是利用,好在她现在还有些利用价值,不妨也学学青山,利用这张脸去得到一些好处,至少要保证阿昭和小弥的安全。


    姜早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自嘲地弯起唇角笑了笑,尽管,她从前连在视频里出镜都不愿。


    姜早回到屋里,又从笔记本里找到了那张信纸,贴在了胸前,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姥姥,你会保佑我们从这里逃出去的,对吗。”


    ***


    尽管教会侍从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但洛里安进来的时候,华贵的地毯上还沾着红酒渍。


    他瞥过一眼,便恭顺地俯身行礼。


    “先知大人,人找到了。”


    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的青山嚯地睁开了眼。


    “带进来。”


    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小男人被拎了进来,他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先……先知大人……”


    青山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说重点。”


    洛里安拿出两张画像摆在了他眼前。


    “你见过这两个人吗?什么时候见的?”


    男人忙不迭点头。


    “是……是是……我……我见过,去年冬天的时候,在洛河镇见过,那时候我还在龙虎帮,我们老大说她眼熟……”


    男人指了指画像里拿着刀的长发女人。


    “觉得像……像从前他在号子里见过的人。”


    第72章 洗礼


    “号子?”


    也许是太久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词,青山反应了一会儿L,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监狱。


    “哪个监狱?”


    “虹市第二人民监狱。”男人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对,又被拖去教会一顿毒打,当初老大叫他来送信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个地方比龙虎帮还可怕啊。


    “老大……呸……我们前……前老大是虹市人,在临海犯了事后被押回虹市监狱的,丧尸爆发以后就从监狱逃了出来又跑到了……”


    青山对这些前情丝毫不感兴趣。


    “他在监狱里是怎么认识那个女人的?”


    男人又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话说得磕磕绊绊的:“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大……老大也没跟我们说过,只说是在监狱里见过。”


    监狱里,不是犯人就是警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虹市第二人民监狱隶属于PRRF部队管辖,那里关押着整个华国臭名昭著的死刑犯,都是一些上过新闻,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青山意味深长地笑了,不管是犯人还是PRRF部队,还都和她有些渊源呢。


    “你们在洛河镇是怎么遇见的?”


    “她……她们去粮油厂里找物资的时候撞上的,我们……我们老大想抢她们的物资……还看上了她们……就放她们进了厂子。”


    “没想到那两个女人身手不凡,竟然把仓库里的一个怪物都弄死了……”


    时隔这么久了,男人提起那个怪物还是心有余悸的,他们也觊觎仓库里的东西,派了好几个兄弟带着枪进去但都再也没出来过。


    洛里安问了一句:“什么怪物?”


    “一个有二四米高的怪物,站起来快戳到房顶了,身上全是肉瘤……”


    男人光是想着就不寒而栗。


    “后来呢?”


    “后来我受老大的嘱托,来……来这里送信,便……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女人了,直到昨天洛队长找到我,给我看了画像……”


    男人看了看坐在上首的青山和站在旁边的洛里安,又深深地俯下了身去。


    “我……我走的那天夜里,老大和兄弟们正准备抄家伙去袭击那两个女人的老巢,她们能出现在这里,就……就说明我老大他们……他们已经不在了!肯定……肯定是她们杀的!”


    青山冷冷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两个能干掉一个变异丧尸的狠角色,能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士兵上前来把他拖了出去。


    洛里安:“怎么处置他?”


    “让教会严加看管吧,他还有些用处。”


    洛里安思衬着:“听他的描述,那两个女人干掉的那只怪物应该是一只二阶感染者。”


    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曾在幸存者基地见过这玩意儿L,而青山作为当时的战斗人员兼基地指挥官,手里还有一本颁发给每一位前线士兵的作战手册,上面详细地介绍了感染者的分类。


    他们把普通丧尸称为一阶感染者,这个阶段的丧尸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只保留了最原始的嗜血的冲动,至于变异丧尸则称为二阶感染者,数量非常稀有,它们通常保留了生前的部分能力,潘多拉病毒进一步的强化了它们身体的各项机能,使它们力大无穷,又擅长各种奔跑跳跃,同时还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青山的作战手册上写着,如果遇到这种特殊的感染者,单兵作战的情况下只能撤退,十人以上的队伍或可与之一战。


    至于二阶感染者,直到基地覆灭还都只存在于科学家们的猜想里,当时的研究方向也分为了两派:保守派和激进派。


    保守派认为他们应该专注于潘多拉病毒疫苗的研发,着手解决眼前的危机,激进派则试图通过基因解码这种与普通狂犬病病毒不同的环状双链DNA病毒获得它强大的再生能力而带领着人类走向另一种新的未来。


    作为当时的基地高层来说,青山也曾数次参与过这样的会议,但这毕竟不是她擅长的领域,面对这些晦涩难懂的生物病毒学知识,她也只是简单听了个大概。


    洛里安在那个时候之前就跟着她了,作为当时基地的防御部队核心成员,手里当然也有那本册子。


    青山拿起桌上的手帕,按压了一下脖子,刚刚被姜早拿着叉子划出来的血痕已经变成了一条细线,不痛却有些痒。


    洛里安看着她的动作,这个年轻然能伤到你?”


    “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居然者,倒让我也有些意外。”


    洛里安眼里溢出些气愤来,攥紧了拳头。


    “不,这很危险!”


    青山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为什么不呢?毕竟……她是那么有趣。”


    “先知大人!”


    青山看出了他的愤怒,与压抑在愤怒之下的另一些东西。


    “洛里安,我警告你,不要动她,她是我的猎物,如果你还想去教会接受鞭刑的话。”


    洛里安喉头上下翻滚着,最终还是低下头来,把右手紧贴在了胸前。


    “是,那……跟着她来的另一个女人,先知大人准备怎么处置她?”


    尽管只是曾经匆匆见过一面,但两个人手上戴着的那枚相同的戒指已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青山知道,摧毁一个人和得到一个人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粉碎她全部的骄傲和自尊。


    “我要知道她的身份,去找证据,证实那个人说的话。”


    “要是找不到证据呢?”


    青山抬起头来,眼里渗出森冷的光。


    “那就制造证据。”


    等洛里安走后,青山又端起了那杯红酒,托着托盘按下了书柜后面的机关。


    一个幽深的地道入口徐徐浮现了开来。


    她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缓缓迈下了石阶,石壁两旁只点着一些烛火,在黑暗里忽明忽灭,拐过羊肠小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开阔的中厅,偌大的空间里却只摆着一张床,旁边的十字架上栓着一个人。


    女孩看起来年岁不大,披头散发的,垂着脑袋,不发一言,只在听见有人走近时,才猛地抬起了头来,露出皮开肉绽的一张脸,嘴里发出了急切的嗬嗬声,扯的铁链哗哗作响。


    等青山走近了,她这才又安静下来,青山把托盘放到了地上,拿起梳子,走到了她的身后,替她梳着散乱、干枯的发丝,把发间冒出来的苍蝇和蛆一一揪出来捏死。


    青山一边梳一边哼着儿L歌,满意地看着自己给她扎起来的羊角辫,坐到了她的身边,打开了那个她拿下来的托盘,里面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她拿起来递给女儿L,就像递给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看着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抹去了她嘴角残留的肉渣,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安安,我再给你找个妈妈,好不好?”


    隔离的这72小时里,闻昭并不知道自己的床铺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姜早虽然已经调到了红十字会工作,但在士兵的重重看护下,两个人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谈说话了。


    她被放出来的这天,正好赶上了营地居民们二个月一次的洗礼大会,她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洗礼,但是一想到能见到姜早。


    闻昭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欢喜。


    直到她跪在地上,看着高台上站在青山旁边,穿着护士裙的姜早,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小……”


    她正欲抬起头来,就被士兵一枪托砸了下去:“谁允许你直视先知的,趴下去!”


    闻昭吃痛,眼角余光瞥见姜早刚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立马转过了脸去,瞬间咬紧了牙关。


    就连手指深深扣进了泥土里也浑然不觉。


    所谓的洗礼就是给新加入营地二个月的居民们在他们的后颈上烙下太阳纹标记,意味着他们从此就是乌托邦营地的正式成员了。


    刺青师们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准备工作,只需要先知来为他们完成最后的收尾与祝福。


    这是无比神圣的一刻,人们又开始唱诗,跪在先知面前的人已经激动地涕泪横流。


    青山察觉到了身边人的视线波动,她转身,特意向姜早伸出手来,讨要工具。


    姜早只得接过了颜真手里的托盘,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她的身边。


    教会侍从:“没有人教过你规矩吗?跪下。”


    “小早,不要跪——”


    闻昭话音未落,就被士兵们围了起来,即使她一身本领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士兵们抬起了乌黑的枪口。


    广场上一时有些寂静,人们都看了过来。


    姜早红着眼眶,咬着牙,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把托盘举过了头顶。


    青山这才满意地挥了挥手,士兵们停下手中的动作,闻昭蜷缩起身子,嘴角还残存着血丝,那一声闷响仿佛也敲打在了她的心上。


    闻昭目眦欲裂,看着青山从她的手中缓缓拿起了纹身针,像展示一般走过高台,踱步到了被洗礼者的身后:“主必将保佑你。”


    她盯着被洗礼者的脖子刺下去的时候,却还在想着跪在旁边的姜早那修长白皙的脖颈。


    啊,那么好看的脖子,真期待着她接受洗礼的那天啊,到时候她一定要亲手替她刺青。


    颜真看着姜早的背影,神色莫名,却在青山转过来的那一刻,又恢复了镇定自若。


    直到洗礼结束后,闻昭也未能再见姜早一面,很快就被士兵们押着到了今天的工作场所。


    她看着面前的一排排待建的房屋。


    “今天不用出去修缮工事了吗?”


    送她过来的教会侍从冷哼了一声,上下扫了她一眼:“算你运气好,在这好好干吧。”


    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的闻昭,在他走后,一拳就砸在了木头上,从指缝中溢出了鲜血来。


    ***


    除了小弥外,红十字会还有许多病人,姜早一过去就忙的脚不沾地,但是关于小弥的一切护理,她在颜真的指导下还是尽量亲力亲为。


    一来是不愿意让其他人接触到小弥的日常用药,这也是颜真的暗示,青山就是那种,不会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的人,二来这也是她每天为数不多的感到幸福和放松的时刻了。


    小弥是个聪明孩子,很快就看出了姜早眼里的那些疲惫和难堪。


    尤其是在那位先知大人过来的时候,姜早脸上强撑起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敏感如小弥,也察觉到了那位先知大人对她的姜姐姐不同寻常的关注。


    那种目光她上山打猎的时候经常见过,像猛兽盯着即将送到嘴边的猎物。


    有些话其实不用明说,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们两个只消对视一眼就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就比如现在。


    姜早正在替她擦拭着手脸,她的右肩膀因为受了枪伤的原因,一直有些抬不起来。


    吃饭穿衣都需要人帮忙。


    青山忽然就拄着权杖进来了。


    “都这么久了右手还是不能动吗?颜医生,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颜真双膝一弯,立马就跪了下去,不等她开口辩解,小弥已替她解释道。


    “先知大人,颜医生和姐姐照顾的很好,只是……只是……”她眼睛里溢出一点儿L泪光来。


    “只是颜医生说那一枪可能伤到了神经,又拖了很久,可能……可能再也抬不起来了。”


    青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姜早站在旁边,喉咙一紧,却见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小弥的头发,就像她对待学校里的那些孩子一样。


    耐心又温和。


    “可怜的孩子,别怕,乌托邦营地,会照顾你和你的姐姐一辈子的。”


    李弥眼里含着泪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青山收回手。


    这个孩子倒是比姜早识趣的多,也许是因为姜早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的缘故。


    她不知道的是,就如同那些色彩鲜艳的毒蘑菇一样,越美丽无害的东西实际上越是有毒。


    她转身面向姜早。


    “老恩在营地附近新开辟了一大片麦田,你来了一个多月了,我猜你也想出去走走。”


    自从青山转移了新的目标后,颜真去她那儿L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


    她此刻识趣地俯下/身去:“红十字会的工作,有我们几个人就够了。”


    姜早:“我去换件衣服。”


    青山点了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这一次,面对青山向她伸出的手,姜早没再拒绝,抓住她的手,跃上了马背。


    青山从她身前抓住了缰绳,调转了马头,带着一大队士兵们扬长而去。


    ***


    除了修缮房屋,建造工事外,工程部偶尔也会接一些别的杂活,比如维修水电之类的。


    “水电站附近的瞭望台电线短路了,你找几个人过去修一下线路。”


    教会侍从一大早就过来吩咐道。


    像这样的杂活肯定是不会交给巡逻士兵们去做的,但是要外出的活谁都怕遇上丧尸。


    工头眼神扫过人头攒动的屋里,落到了唯一的那个女人身上:“你、跟着去一趟。”


    闻昭从人群里站了起来,接过工头递过来的工具箱,就跟着几个士兵出了门。


    她们来的时候正值冬末春初,还下了好几场大雪,眨眼之间,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了。


    青山刻意放慢了马速,让她欣赏着路两边盛放着的白色小花,蝴蝶绕着她们翩翩起舞。


    “我们就这么出来,不怕遇上丧尸吗?”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被她半抱在怀里的时候,姜早的心里却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她看着路两旁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林,真希望从里面能跑出一群丧尸来咬死她就好了。


    不知道青山猜没猜中她的想法,她只是扬起眉眼,笑了起来,意味深长说道。


    “有我在这里,丧尸是不会靠近的,况且,你以为我们的洛队长是吃干饭的吗?”


    “他会在丧尸出来之前,击毙一切对先知心怀不轨的家伙。”


    姜早透过她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


    洛里安始终策马跟在她们身后二五步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神情紧张。


    “洛队长对你好像很忠心。”


    “当然,这个营地里除了某些家伙外,都对先知大人很忠心。”


    姜早假装听不懂,没有接她的话。


    青山又俯身下来,贴近了她的耳朵。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喊我先知大人,对我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态度,就像从前那样,喊我青山就好了。”


    在她贴上来的瞬间,姜早就坐直了身体,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似的,心里一阵一阵地泛恶心,下意识就抬肘撞了回去。


    她这隔靴搔痒般的小动作只能让她愈发开怀,青山甚至都没躲,只是勒紧了缰绳,兴奋道。


    “坐稳,我们就快到了。”


    穿过树林,大约又往前走了有五公里后,便到了老恩新开辟的农场。


    她们骑着马,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去,一陇陇刚平整好的土地,老恩正带头在田里干活,山间微风和煦,嫩绿的麦芽刚刚冒头,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洒下了清晨的露珠。


    姜早情不自禁地下了马,往山坡下走去。


    洛里安欲抬脚跟上,青山扬起马鞭,止住了他的动作:“让她去吧。”


    老恩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过身来先是看见了姜早,然后又看见了站在山坡上的青山。


    他恭敬地冲着青山深深俯身下去行礼,然后才抬起头来,继续干活。


    姜早看着他的动作。


    “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小麦种子?”


    “一切都是托先知大人的福,从幸存者基地逃出来的时候带了一车农作物种子。”


    姜早摸着这嫩绿的麦芽,想起从前她们拼了命去找小麦种子结果却一无所获,直到姜五妮出事都没有替她完成再种一次麦子的夙愿。


    “我能跟着您学习怎么种植麦子吗?”


    老恩停下手中翻土的动作,看着她的脸,与营地其他人都不同的装束,显然是得到了先知的授权,他虽然醉心于农业,但也听人说起过,有个新来的女人是先知的旧识,先知待她亲密非常,所以才会安排她去红十字会。


    “只要先知同意就可以。”


    背后传来声音。


    “你就不怕忙不过来吗?红十字会的工作可不轻松。”


    老恩忙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去再次行礼。


    “先知大人。”


    “我可以。”


    面对她的固执,青山只能无奈妥协。


    “老恩,她想学,你就教教她吧。”


    “是,先知大人。”


    ***


    闻昭在士兵寸步不离的监视下走进了这座位于水电站外的瞭望塔,她看着窗外波涛汹涌的白沙江,她们就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想必这座水电站也承载着营地的生活用水和一切用电,他们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瞭望塔里平时有士兵驻守,但此刻因为这里的电线短路了,都不在上面。


    闻昭从工具箱里取出东西,站上了椅子,很快就修理好了裸露在外的电线。


    她回收用完的工具时,趁着监视她的士兵转过去抽烟的功夫,顺走了桌上原本放在那里的一把削水果的小刀,装进了口袋里。


    等她下到瞭望塔底部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站的有人。


    闻昭定睛看去,顿时红了眼眶。


    “那是哪儿L?”


    姜早手里拿着马鞭,指向了水电站的方向。


    “那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水电站。”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青山唇角浮起笑意,揽着她调转了马头。


    “秘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我以后还能出来吗?”


    青山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把她的手攥进了自己掌心里。


    “枣儿L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求人的时候,把那破玩意儿L摘下来了,只要你听话,干什么都可以。”


    离的远,尽管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甚至连脸都看不太清楚,但那个身形她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说之前参加洗礼时的姜早还是因为被胁迫所以才对青山卑躬屈膝,那么如今和青山共乘一匹马的她,已经无可辩驳。


    闻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她们那些看上去亲密的小动作,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还是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身后的士兵猛地推了她一把。


    “废物,还不快走!”


    闻昭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营地里。


    第73章 重逢


    这段日子青山总是这样,每隔三五天便来找她一次,不是带她出去骑马就是邀请她共进晚餐,逮着机会就向她示好,在她面前刷着存在感,总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姜早的不咸不淡在她的眼里更像是一种情/趣,过分谄媚如颜真那样的,只适合当玩物。


    她还是喜欢姜早这样不卑不亢,看着冰山一点点融化才更有成就感。


    她知道姜早不爱吃西餐,便早早吩咐教会做好了她爱吃的家乡菜,此刻,两个人刚回到青山的住所,精致的菜肴已经摆上了桌。


    麻婆豆腐、水煮鱼、口水鸡甚至还有一道冷吃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物资匮乏的末世里,整出这么一大桌子地道川菜的。


    姜早尝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比地道川菜更难得的是地道的川菜厨子。


    “你从哪里找来的厨师?”


    青山看着她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那个龙虎帮的垃圾果然还有些用处。


    “一个之前……从别的地方来投奔我们的营地居民,曾经在川菜馆子当过几年掌勺,他本来之前也在工程部工作,最近听教会说,菜做的不错,就让他来厨房工作了。”


    青山给她夹菜,放进了她手边的碟子里。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让他单独给你做。”


    提到工程部,姜早的神情便有些恍惚。


    “想什么呢?”青山加重了语气。


    “哦,没,我只是在想……这样会不会太特殊了些,毕竟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


    青山拍了拍手,教会侍从便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玻璃杯。


    杯子里还放着冰块,上面插着吸管。


    焦糖色的液体还在微微冒着气泡。


    姜早一怔:“这是?”


    “这是他们用白砂糖、柠檬汁、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料自制的可乐,现在外面能找得到的可乐都已经过期了,我知道你喜欢喝这个,便特意为你准备的,尝尝,口感还不错。”


    从前一起徒步时,姜早最喜欢带的饮料就是可乐,说这就是高海拔地区的神仙水。


    “你还记得这个呢。”


    “当然了,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不用觉得我对你的照顾太过特殊,我只怕对你还不够好。”


    姜早拿吸管搅着杯中的冰块。


    “要是从前你跟我说这些有多好。”


    青山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从长条桌那头绕到了她的身边。


    “现在也不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姜早咀嚼着这四个字,抽出手,也起身准备离去。


    “谢谢你的款待,我该回宿舍了。”


    青山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的示好吗?”


    姜早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已经在试着接受了。”


    “那……今晚就留下来。”


    青山意有所指,进一步逼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姜早退无可退,只能靠在了桌子上。


    青山看着她忽闪的睫毛,已经在想象着她颤抖着落泪时的样子了,还有那好看的脖颈,她几乎想迫不及待地把狗链栓在她的脖子上,看她摇尾乞怜时的可怜模样。


    她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的一切,伸出手抚摸着这张她从前就在梦寐以求的脸。


    “你知道吗?你的白发让你看起来比从前还要性感了——”青山伸手,拨落了她的发绳。


    姜早偏头,躲过了落下来的吻。


    她嗓音晦涩,似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青山幽幽直起身,掰过了她的脑袋。


    “你知道的,我并没有那么多耐心……”


    她凝视着这张只在梦里才出现的面容,用大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下巴,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下个月就该轮到你的洗礼了,但愿我的枣儿,不要让我失望。”


    ***


    夜深人静的时候,集体宿舍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闻昭却还没有睡着,她坐在床上,红着眼睛,拿着小刀一笔一画地在墙上刻着横七竖八的线条,那是只有她才能看懂的营地布防图,这也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出去干活的收获,包括那个水电站,也在地图上用三角形标注了出来。


    她每天凭着记忆力完善一点点,如今地图上还只剩下教会那一个地方没有探索过。


    自从的事后,巡逻队夜间便加强了布防,尤其是集体宿舍周围,几乎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岗。


    早,尽管近在咫尺,她却只能将思念尽诸于笔下。


    “早”字,想到下午看见的那一幕,又红了眼眶。


    “小早,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姜早在士兵的护送下,又回到了宿舍,她关上门,就咬紧牙关一拳打在了房梁吊着的沙袋上,开始尽情发泄自己的痛苦。


    自手后,她便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直隐忍不发,,等待最好的时机。


    尽管实力悬殊,但她也从未放弃过希望,一招一式,甚至比从前练的更认真刻苦。


    她需要尽快调整好身体的状态,才能带着小弥和颜真,与她的阿昭一起逃出营地。


    这也是那天她用来与颜真做交换的条件。


    她给了她一个承诺,如果走的话,必须带上颜真,她早就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了。


    姜早弯下腰,喘着粗气,看着半空中摇晃着的沙袋,又是一拳重重地砸了上去。


    青山今天的话就像是最后通牒,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姜早转身,又在墙上画了一个圈,用来记数,这已经是她们来到乌托邦营地的第68天了。


    可乐……还是没有出现。


    第二天一早,姜早照例起床干活,除了红十字会的工作外,她偶尔也会去农场跟着老恩学习种植麦子的方法,马就栓在屋子门口。


    这也是青山给予她的权利。


    可以自由进出营地,说是这么说,但身后总是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两个带着枪的士兵。


    姜早翻身上马,唇角勾起了一丝讽笑,扬起了马鞭,狠狠抽在了马屁股上。


    “驾!”


    青山端详着面前的这把枪和白布包裹着的,染了血迹的子弹。


    “上次从营地跑出去的人找到了?”


    洛里安点了点头。


    “找到了,但是已经死了,一家四口全部死于非命,这是从那个男人颅内剖出来的子弹,一击致命,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青山手里手/枪在指尖转过一圈,退掉弹夹,她是枪械专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颗杀过人的子弹和弹夹里其余的一模一样。


    “有趣,我好像记得这是从姜早的妹妹身上搜出来的手/枪,这么说是她们杀了那一家人。”


    洛里安再次俯身行礼。


    “先知大人猜的没错,就连那个少年胸前的刀伤痕迹也和那个女人带来的那把刀完全相符。”


    洛里安双手把刀呈了上去。


    青山接过来,唰地一下抽出了山涧雪,寒光一闪而过,吹毛断发。


    她不由得叹道:“好刀,给她那样的人用真是可惜了,她的身份呢,查出来了没有?”


    “这个……暂时还没有……”


    洛里安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们已经把她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但我想如果她真的是虹市第三人民监狱出来的话,那么基地可能留有记载。”


    青山把山涧雪又唰地一下阖上了。


    “那就去找。”


    “可是……”


    洛里安还欲说些什么,青山明明比谁都清楚,基地里有些什么,他们每次去那附近搜集物资,巡逻队都伤亡惨重。


    青山眸中渗出阴冷的光。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给我找到她的罪证,我要她在姜早的面前身败名裂。”


    洛里安看着她的面容,还像从前一般雍容华贵,可眼底却多了些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从前的指挥官比谁都更看重士兵的生死。


    他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但仍是慢慢俯身行礼,退出了屋子:“是。”


    姜早在老恩的农场里忙活了一会儿,心里想着事,不时抬头望着四周盘算着出去的路线,一不留神,把刚刚发芽的麦苗踩到了。


    老恩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推开了,但麦苗还是未能幸免于难,他跪在地上,捧着麦苗,眼里有些难过,转过身去。


    “你心不静,回去吧。”


    姜早张张嘴,欲说什么,士兵也走了过来。


    “姜小姐,您也该回去了,先知大人在等着您共进午餐。”


    青山总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了她,就必须立刻让她出现在自己眼前。


    姜早转身,往山坡上走去。


    “知道了。”


    她走出不远,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狗叫,姜早立马就勒住了马头,转过了身去,用目光四处逡巡着郁郁葱葱的森林。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


    “姜小姐……”士兵忍不住催促。


    也许……也许是自己连日来神经高度紧张,幻听了吧。


    姜早恋恋不舍地回头望去,操控着马小跑了几步后,才转过身来策马扬鞭而去。


    她走到营地入口的时候,吊桥那头正驶过来了几辆全地形突击车和一辆悍马。


    狭窄的桥面容纳不了两方人马同时出入,姜早操控着马往旁边让了几步,眼睁睁看着车队从她面前疾驰而过,车厢里坐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她回到营地里,教会侍从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青山见她满头大汗的,拿了一条手帕欲替她擦汗,姜早不着痕迹地躲了开来。


    “我刚刚看巡逻队出去了好多人,营地附近有大规模尸群需要清理吗?”


    青山漫不经心的口吻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哦,他们出发去找物资了。”


    “营地不是能自给自足吗?”


    有粮食有水电,姜早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兴师动众出去寻找的东西。


    “物资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的。”


    那倒也是。


    姜早不再说话,安静地吃饭。


    青山坐到了她的身边,替她亲昵地把菜夹到了碗里:“你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去跟老恩学习如何种植麦子,他嫌我不专心,踩坏了他的麦苗,把我赶了回来。”


    “老恩就是这样,斤斤计较……”


    两个人边吃饭边絮絮地说着话,青山还不时给她夹菜,如同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只有姜早知道,她无时无刻不想把筷子戳进她的喉咙里,拼尽全力才忍住了这股强烈的冲动。


    饭后,姜早照例回红十字会工作,青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因为要骑马的缘故,她并未穿护士服,而是穿着她自己平时的衣服。


    紧身的黑色牛仔裤,勾勒出了修长匀称的双腿,健身的人腰身总是纤细而有力的。


    青山拿手指比了一下她的比例,暗暗盘算着,或许该给她定做一条专门用来参加洗礼的长裙?


    除了参加洗礼……还可以在晚上穿给她看。


    那人人都穿的灰布麻衣,实在是无法将她浑身上下的优点发扬光大。


    姜早回到红十字会的时候,颜真已经忙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巡逻队接二连三地送来伤患,说都是在营地外围干活或者站岗时被什么野兽给咬伤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巡逻队又把人抬了过来,放下担架就拿起枪欲出发。


    “颜医生,伤者就放在这里了,那畜生咬伤了我们好几个人,今天非杀了它吃肉不可。”


    躺在担架上的士兵哀嚎连天,姜早掀开盖在他腿上的衣服一看,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正潺潺地往外渗出血迹,那熟悉的齿痕……


    姜早有些怔住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


    “什……什么样的野兽?”


    “那家伙的动作很快,老想往营地里冲,黄黑色的皮毛,好像是狼……”


    士兵话音未落,姜早已跌跌撞撞往外跑去,翻身上了马,狠狠扬鞭往营地外冲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吊桥边,守桥的士兵还欲拦她:“姜小姐,外面危险……”


    姜早并未理会他的劝告,狠狠勒紧了缰绳,马头上扬,马蹄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士兵脸色一变,看她不管不顾地往营地外冲去的模样,立马冲进了岗亭拉下了警戒铃。


    洛里安正在午睡,警铃大作的那一刻,径直从床上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语速飞快地吩咐道。


    “紧急集合,桥头有情况。”


    姜早冲过去的时候,闻昭正把可乐抱在了怀里,她今天正巧也在附近干活,听见营地附近传来骚乱的时候就第一个跑了过去。


    正好看见那些士兵们把可乐逼至了绝路,而可乐的身上伤痕累累,有新伤也有旧痕。


    它的皮毛已经彻底被血迹浸湿,几乎快分不出颜色,从前高大又健壮的狼犬在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野外求生后变得瘦骨嶙峋,身上毛都打了结,这一块那一块的。


    最重要的是,它的一只前爪已经彻底坏死了,颤抖着,垂在胸前,骨肉分离,上面还有白花花的蛆在蠕动。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拖着这样的一副残躯,在冰冷的江水里挣扎着上了岸,又一路循着气味找到了这里,姜早和闻昭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到达营地。


    而可乐整整走了两个多月。


    在见到可乐的那个瞬间,闻昭几乎已经快认不出它来了,但眼泪还是如期而至。


    眼看着士兵抬起了枪口,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把人撞了开来,紧接着就和周围的士兵们拧打在了一起。


    她一拳一拳地朝着身下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狠狠发泄着自己连日来的愤怒。


    可乐在她冲过来的那一瞬间,那双憔悴的黑色眼睛又再次亮了起来,发出了深深的呜咽。


    闻昭被人抓着肩膀扯开,她又红着眼睛再次扑了上去,狠狠揍着那个刚才想开枪的家伙。


    直到被人用枪托打倒在地。


    “给我打,往死里打!”


    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闻昭也只是蜷缩起了身体,护住了可乐的脑袋,人群外,传来一道略带哭腔的女声。


    “都住手!”


    姜早甚至来不及脱掉马镫,下马的姿势有些狼狈,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她们身前,用并不高大的身影竖起了一道防线。


    士兵们都认得她,面面相觑。


    洛里安从人群里走出来,夺过士兵手中的枪,咔嚓一声,子弹就上了膛。


    “根据乌托邦营地幸存者管理条例,出现在营地周围的动物一律射杀,擅自闯出营地的居民一律视为叛逃,就地射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姜早一把就攥住了他漆黑的枪口,抵在了自己心口上:“我看谁敢?!你有种开枪试试!”


    “你——”洛里安想起先知的忠告,气血上涌,咬牙切齿,正欲扣下扳机的时候。


    背后一马鞭狠狠抽了过来。


    洛里安一个踉跄,背上的军装已经皮开肉绽,青山坐在马上,面容冷冽如冰雪。


    “洛里安,混账!谁允许你把枪口对着她的。”


    周围士兵纷纷把右手紧贴在了胸前,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先知大人。”


    青山缓步踱马过来,看都没看闻昭一眼,只是把手伸向了姜早。


    “上来。”


    姜早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一起的闻昭和可乐,可乐从她的怀里探出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姜早笑了一下,泪却涌了出来。


    青山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上来,带着你的狗,别让我说第三遍。”


    看着可乐被人从自己怀中抱走的时候,闻昭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甚至都没有看姜早一眼,只是闭着眼睛仰面躺在了地上。


    自然也错过了姜早掉下来的眼泪。


    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下,姜早别说是动作,就连话都没有办法给她留一句。


    她只能把脸贴在了可乐的脑袋上,摩挲着它的脑袋,和它一起默默泪流满面。


    青山调转了马头,往营地走去。


    士兵们也逐渐散去。


    没有人关心在意躺在地上的闻昭。


    她就像是被人遗弃在了这里。


    闻昭把手臂搭上了眼睛,默默抽动着肩膀。


    第74章 同盟


    青山把人送到红十字会门口,看着她抱着可乐焦急地跳下了马,对侍从吩咐道。


    “找人看着她,有什么异动就来报告给我。”


    教会侍从深深地俯下/身去:“是。”


    姜早急匆匆地跑进帐篷就把可乐放在了病床上,颜真阻挡不及,连连皱眉。


    “诶诶诶,我又不是兽医……”


    姜早不管不顾地扯住她的袖子。


    “救……你救救它。”


    颜真欲上前一步察看它的伤势,可乐却又在姜早怀里呲起了獠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它这样没法治疗,得先麻醉。”


    动物毕竟和人不一样,有着不可控性,一会受疼挣扎起来,可能两个人都按不住。


    姜早点了点头。


    颜真便回头吩咐护士去准备东西。


    即使知道了眼前的女人似乎和主人是一伙的,但这两个月的流浪生活已让可乐变得警惕性十足,除了主人不愿意亲近任何人类。


    姜早只能一边摸着它的脑袋安抚着她,一边让颜真慢慢靠近,给可乐做了麻醉。


    颜真看着它几乎快断成两截的前爪,皱起了眉头。


    姜早看她脸色不好,心里一沉。


    “它的爪子还能保得住吗?”


    颜真摇了摇头。


    “感染太严重了,只能截肢保命。”


    姜早看了一眼吐着舌头倒在病床上的可乐,瞬间红了眼眶,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动手吧。”


    颜真把它腐烂的前脚掌连着骨头切了下来,吸干净血迹,又细细地用手术刀刮着附近的腐肉,那些烂肉里还嵌着碎石和泥沙。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直到清理完伤口,颜真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还是我第一次给狗做截肢手术。”


    这些日子以来,姜早在她的指导下已经学会了简单的缝合和包扎,她给可乐的患处撒上止血的药粉,又拿绷带细细包了起来。


    颜真透过帐篷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外面驻守的士兵又多了一倍,几乎快把红十字会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


    “你可真是捅了个大篓子,都忍了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吗?为了一只狗……”


    “它不是狗,是我的家人。”


    看着姜早执拗的眼神,颜真自知劝不动她,便又拿起了镊子,清理着可乐的毛发。


    这一检查她才发现,除了前爪上那处最为致命的伤口外,小小的可乐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各种擦伤、划伤、甚至还有咬伤和爪痕。


    姜早想起颜真曾说过的,营地外面的林子里,有许多野兽和丧尸在游荡。


    可乐不仅要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汹涌的白沙江里挣扎着爬上岸,这还不算完,姜早无法想象,作为食物链上的一环,可乐是怎么在野兽和丧尸的追袭中夹缝求生,甚至拖着一条断腿,一瘸一拐地循着她们的气味一直找到了这里。


    在农场那时候并不是她的幻听,是已经失去了全部力气的可乐的最后悲鸣。


    在发现姜早没有留下来后,可乐又只能一路追着她留下的足迹,到了营地附近,面对漆黑的枪口也不顾一切地要往上冲。


    那一刻,想念她们的心情已经大过于了一切。


    也许上天不让小狗学会说话,是因为,爱和忠诚,需要用行动表达。[1]


    姜早俯身下去,亲了亲它的额头。


    “为了保护她们,我什么都不怕。”


    小弥也应该知道这个好消息,于是等可乐麻醉清醒了之后,她便抱着可乐去了普通病房。


    小弥日渐好转,其实右手早就能活动自如,但她为了迷惑青山,还是装出了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甚至连下床都困难。


    姜早过去的时候,小弥正倚靠在床头上看书,被子上放着那本摊开的《乌托邦营地居民日常行为守则》。


    这是营地内唯一可流通的读物。


    “姐姐,你来了。”


    小弥吃力地坐起身,待到看清她怀中的可乐时,瞪大了眼睛,手里的书就滑落到了地上。


    “可乐……”


    姜早把可乐轻轻放进了她怀里,麻醉的效力还未完全过去,可乐只能抬起头,用舌头吧唧吧唧地舔舐着从她眼角不断滑落下来的泪水。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于小弥来说,可乐更是她的玩伴,一部分,深的多,尤其是在知道了,可乐是为了救自已才被漩涡卷走后,那股沉重的愧疚感,几乎快


    好在,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来了。


    “姐姐,可乐的爪子……”


    小弥看着可乐空空荡荡的前脚掌,不禁又咬紧了下唇,泪湿了眼眶。


    “感染太严重,只能截肢了。”


    姜早俯身,


    “不过没关系,


    彼时的她尚不知道,有些重逢,


    普通病房里除了小弥,还住着其他人。


    姜早拿清水打湿帕子,一边替她擦着手掌,一边说道:“你今天饮食怎么样?”


    她正对着病床,其他人只能看见她的动作,却看不见她嘴上说着话,实际上在小弥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着字,用的是只有她和小弥认识的,元溪村当地语言文字。


    这些天以来,她们一直都是这样交流的。


    “姐姐,教会送来的饭菜很可口。”


    小弥在她掌心里写道。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乖,好吃就多吃一点。”


    姜早拉过她的右手,继续擦拭着她的掌心。


    “不急,等可乐养好身体再说。”


    “可是下个月就是你的洗礼了……”


    姜早一怔,旋即抿紧了唇角。


    “别担心,在那之前一定会有办法的。”


    姜早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你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做了截肢手术,但可乐的身体还非常虚弱,姜早把它放到旁边的小床上,给它连好输液管,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起身离去。


    教会里。


    “她们就说了这些?”


    腿上缠着绷带的士兵深深地俯身下去。


    “就说了这些。”


    青山挥了挥手,他这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教会。


    ***


    营地里所有居民们的一举一动都处在教会的严格监督下,包括澡堂。


    澡堂当然是不会对外开放的,只是进出澡堂都需要搜身,确保她们不会拿进去多余的东西,也不会拿出来教会的一针一线。


    颜真离开红十字会后就去了澡堂,教会侍从翻找着她的篮子,把里面的隐私物品翻的一团乱,最终指着一个蓝色瓶子里的乳/白液体问。


    “这是什么?”


    “洗发水,攒了好久的粮票才换到的。”


    教会的人这才挥了挥手:“进去吧。”


    澡堂分了男女,但是都没有单间,只是用简易的木板隔开,有资格进入这里的人很少,因此非常空旷。


    颜真进去的时候,姜早已经在里面了。


    在哗啦啦的水声里,两个人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东西呢?”


    颜真从头顶把蓝色瓶子从木板缝里递了过去:“给你,我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红十字会的日常用药都需要通过教会支取,对于麻醉药物的管控更是严格。


    姜早捏着这个蓝色瓶子。


    “我真希望能把她毒死。”


    颜真差点脚下一滑,扶着木板才站稳。


    “你疯了你,她一死营地肯定会大乱,到时候全员警戒,我们更别想逃出去了,更何况她的饮食都由教会负责,别人根本进不去厨房。”


    “你只能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击得手,等她醒过来,我们已经逃之夭夭了。”


    姜早捏着这个瓶子,目光逐渐变冷。


    窗外一个炸雷响了起来,玻璃窗上流下蜿蜒的水线,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如期而至。


    姜早在水雾里抬起头来。


    “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帮帮我。”


    “你不会想让我去看她吧……你知不知道,要是让青山发现,我们都会死的。”


    “我知道,但是,我们想逃出去也需要她的帮助,她熟悉整个营地的巡逻路线和士兵轮换班次,更何况……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她今天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拜托你……”


    姜早说着,转过了身来。


    颜真忙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试一试,有什么需要传达的话就告诉我。”


    姜早这才笑开:“谢谢。”


    不过有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


    “你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不瞒你说,之前也有一些想要逃出去的人,但青山的雷霆手段你是知道的,无一例外,全都被杀了,那些人的意志也都不够坚定,稍微吓一吓便把同伙和盘托出。”


    “时间久了,我也不敢再相信任何人,据我所知,这么久以来,成功从营地里逃出去的,只有四个人,男的在巡逻队工作,女的在教会后厨帮忙,但我知道他们没有立场帮我。”


    “在外人眼里我是风光无限的红十字会负责人,讨好巴结先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要离开这里呢,只有你……”


    颜真看向她。


    “看穿了我真正的内心,还有掩藏在外表下的懦弱。”


    “你不懦弱,你比谁都勇敢。”


    姜早隔着水雾伸出手去。


    颜真一怔,和她的手轻轻地拉在了一起。


    两个人彼此眼眶泛红,但都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刻,天然的女性同盟已然成立。


    雷雨下了一夜。


    闻昭躺在泥水里,没有人管她,她本来是可以离开的,但一想到姜早,她还是翻了个身,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


    她在滂沱大雨里,挣扎着,嘴里念叨着那个名字,往营地的方向爬了过去。


    “小早……”


    清晨。


    露珠刚挂上草丛。


    不等唱诗响起,老恩向来是营地里第一个起床的,农忙的季节,他要赶着去麦地里做活。


    巡逻士兵为他打开营地大门。


    一个人影就栽倒在了他的面前。


    昨天半夜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青山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会让她觉得头疼。


    服过药后,这一觉便睡得有些沉。


    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听教会侍从说姜早已经来了有一会了,在前面等她。


    青山一把扯过床头挂着的衣服披衣下床。


    “怎么不早说。”


    石头房子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稍大一点的房子摆着长条桌,是她日常就餐或者办公的场所,后面小一点的屋子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


    姜早的手指一排排地掠过她的书柜,她不让营地里流通别的书籍,自已的藏书倒是丰富。


    从天文地理到人文社科,种类很是齐全,甚至……还有一些女同爱情小说。


    姜早从上面抽出一本《我亲爱的法医小姐》,打开来还未翻两页,一页信纸从书里掉了出来,她捡起来,隐约看见落款是龙虎帮三个字。


    还未等她把信纸完全展开,门口便传来了权杖拄在地上的“咚咚”声,她忙把书放了回去。


    青山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替自已擦拭着书桌,整理着桌上散乱的文件。


    “怎么过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听侍从说你还在睡着,就没有吵你。”


    “怎么,大清早是来我这儿干活的?”


    青山走到她身边,按住她的手。


    “这些事让他们去做就好了。”


    “我这不是想着,昨天,你帮了我,我得做点事来回报一下你啊。”


    “要回报我的方式多的是。”


    青山意有所指,姜早却又俏皮地躲过了她的拥抱,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个精致礼盒。


    “猜猜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


    姜早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轻轻地从礼盒里取出了一条丝巾,缠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用力收紧。


    就在青山觉得喉咙一紧的时候。


    她拿过镜子:“好看吗?”


    “从教会那里换的?”


    “嗯,可花了我全部的粮票呢。”


    青山昂起脖子,看着系在颈间的绿色丝巾。


    “你的眼光,我都喜欢。”


    姜早站在她身后,青山顺势拉过了她的手臂,让两个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了一起。


    “说吧,想要什么?”


    “今天雨停了,一会想出去打猎。”


    明明还有一天的工作尚未完成,青山却也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叫人去备马。


    “那我陪你。”


    教会侍从前脚刚出去,后脚洛里安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姜早也在,明显一怔。


    “先知大人……”


    两个人还在说着话,姜早还挂在她的脖子上,见洛里安进来,也没放手。


    青山纵容了她的放纵,甚至还相当受用。


    “如果不是什么急事的话,就改天再说。”


    “是……那天派人出去寻找物资的事。”


    青山这才正色起来,拉过姜早的手,把人拉至身前,姜早顺势靠在了桌子上。


    “改天再陪你出去打猎吧。”


    “为什么……”


    姜早有些不满,但看青山的神色,把话咽了回去,青山捏了捏她的脸蛋,以示安慰。


    “明天,就明天。”


    姜早这才起身:“好吧,明天,不许骗我了。”


    “那当然。”


    看着她往出去走的背影,青山又吩咐道。


    “洛里安,你找几个得力的人陪着她去。”


    “是。”


    洛里安只得低头俯身行礼,经过他的时候,姜早特意挤了一下眼睛,笑容张扬又放肆。


    “那就……多谢洛队长了。”


    ***


    颜真还在想着该找个什么机会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闻昭传递消息呢,谁知道这机会就送到了眼前,被老恩扯走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去干嘛,直到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闻昭。


    “喂,醒醒!”颜真蹲下身,探着她的脉搏。


    “教会的人不让她进入红十字会,我只能找你来了。”


    老恩本想推着她去找颜真,谁知道在半路就被巡逻士兵拦了下来,他只能去把颜真从红十字会拉了出来。


    颜真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


    “先把人扶到干净的地方去再说。”


    老恩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艰难地把长手长脚的闻昭抬到了路边的窝棚里。


    “水。”


    老恩把杯子盖拧开,递给了她。


    颜真接过来,一点一点喂她喝着。


    闻昭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老一少两张脸,颜真她见过,但是这位老者有些陌生。


    “你在发烧,把退烧药吃了。”


    “谢谢……我……我得去找小早。”


    她艰难启口,但还是谢绝了颜真的好意,还欲撑起身子,又是一阵眼冒金星倒了下去。


    附近巡逻的士兵闻风而动。


    “她得罪了先知大人,你们不能救她。”


    “为什么不能,由先知编纂的营地居民行为守则里,也并没有说要见死不救啊。”


    老恩是农业部的负责人,也是营地元老之一,大家吃的粮食都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因此,在营地里也很有威望。


    面对着他的据理力争,两个士兵面面相觑。


    颜真趁机把药塞进了她的手里,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姜早让我来给你的,下个月3号,就是她的洗礼日子,我们得在那天晚上逃走,你有没有营区布防图……快给我!”


    “快离开这儿,不然就送你们去教会挨鞭子!”


    老恩的据理力争只能拖延时间,颜真站了起来:“她没什么事,老恩,我们走吧。”


    闻昭则赶在巡逻士兵过来之前,把药吞进了肚子里,随即又迎来了一顿拳打脚踢。


    “没死就继续去干活!”


    ***


    姜早离去没多久。


    洛里安正在和青山商量着事情,教会侍从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先……先知大人!”


    “怎么了?”


    教会侍从看着她冷冰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猎……猎场……姜小姐那边出事了……”


    第75章 计划


    青山豁然起身,脸色一变。


    “她怎么了?!”


    “她……姜小姐去猎场打猎,追着猎物过深,一不小心出了围场,遇上了尸群……”


    洛里安从未见过她镇定自若的脸上出现过那种表情,顾不得拿权杖,便往外走去,起身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桌角。


    青山一把拽起教会侍从的衣领。


    “她现在人呢?!”


    “人……人在红十字会……只是……”


    青山话还未听完,便一瘸一拐地冲出了门外,径直翻身上马,往红十字会冲去。


    身后的洛里安张了张嘴,按下还未说完的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拿着一叠阵亡士兵报告的手垂了下来。


    “枣儿!”青山径直掀帘进来,满屋子的人回过头来,纷纷俯身行礼。


    “先知大人。”


    青山一眼就看见了姜早躺在病床上,半阖着眸子,脸色有些苍白,一条腿被吊了起来。


    颜真正在床边替她缠着绷带。


    她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径直走到了床边,握住姜早的手,坐了下来。


    “怎么出去一会儿就弄成这样?”


    跟着姜早出去的四个士兵只回来了两个,其余两个都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


    “我……我追着一只野猪,一、一不留神就出了猎场,遇上了附近游荡的丧尸……”


    姜早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显然吓的不轻,再加上她腿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深深刺痛了青山的眼,她回身就是一马鞭抽了过去。


    “废物!你们是怎么保护的姜小姐!”


    “先……先知大人饶命……是……是姜小姐跑的太快了,所以……”


    姜早拦住她的手。


    “不怪他们,都是我,太想抓一只野猪回来当晚餐了,谁知道那里会有丧尸。”


    青山胸腔仍是起伏不定。


    “拖下去!”


    两个教会侍从上前来,根本没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就被捂住嘴巴拖出了门外。


    青山这才看向颜真。


    “她的伤怎么样?”


    颜真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个被处决的就是自己,把右手贴在胸前谨慎答道。


    “姜小姐并没有被丧尸咬伤,只是受惊摔下马时,把脚踝扭伤了,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青山不疑有他,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


    “出去吧。”


    “是。”


    等人都走了,姜早才轻轻依偎着她。


    “青山,你不会怪我吧,害的你的部下为了保护我而牺牲,还有你说过,营地的战马也很宝贵,这次一不小心就弄丢了三匹……”


    “怎么会,别想这么多,能为了保护你而牺牲,是他们的荣耀,马上就要到你的洗礼了,好好休息,我可不想到时候你连路都走不了。”


    姜早这才点了点头。


    青山替她掖好被子,准备起身离去,却又被人拉住了手腕,她只能又坐回来。


    “怎么了?”


    “睡不着,外面半夜老是有走动说话的声音,你知道的,帐篷并没有石头房子隔音那么好。”


    青山唇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要不要去我那儿睡?”


    “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眼看着她生气地转过了身去,青山只能妥协:“好了,那我让守卫撤走一半,这总可以了吧?”


    姜早这才又把头拧了回来,轻轻摇晃着她的胳膊。


    “那你可以在这儿陪我到睡着吗?”


    青山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拨至耳后。


    “好,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姜早点了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颜真给她打的什么针,困劲真的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姜早很快就沉入了梦乡里。


    青山凝视着她的脸颊良久,看着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面容。


    “枣儿,就像这样,一辈子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好吗?”


    教会侍从在这时进来,低声道:“先知大人……”


    青山收回手:“什么事?”


    “洛队长还在外面等您。”


    青山看了姜早一眼,她正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让他回去吧,我现在没空见他。”


    教会侍从恭顺地俯身低头:“是。”


    青山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了,她挥了挥手让教会侍从们把守卫撤去大半,并吩咐他们夜里少走动,不要打扰到姜早休息。


    颜真也还没有睡,今夜有伤员,她得值班,听见动来恭送她。


    青山心情看上去相当不错。


    “怎么还没有休息?””


    自从姜早来了之后,她的心被她填满,已经许久没有找过颜真了,但,今天被姜冒了出来,她想她是该好好发泄一下。


    “有别的护士照顾就好了,你也该休息一下,一会到我那儿去吧。”青山意味深长说着。


    颜真喉头滚动,艰难启口。


    “是,先知大人。”


    颜真给她的麻醉药用量非常精准,既能让姜早好好睡一觉瞒过青山的眼睛,又不至于让她睡的太久。


    姜早醒过来的时候,帐篷里已经空无一人,外面一片寂静,只有一个护士在守着夜。


    红十字会外面驻守的士兵也撤走了一大半。


    姜早轻轻放下帐篷帘子,又慢慢踱步到了床边,换好自己的衣服,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块带血的布料,那是颜真交给她的营区布防图。


    闻昭没有纸笔,只能割破手指,用鲜血来画在衣服内侧,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地完成了它。


    姜早看着那已经浸透布料的血迹,不禁红了眼眶,她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就足以过目不忘,这得益于她从前选择的专业,对数字或者图形有十足的敏感度。


    姜早把布防图贴身收了起来,戴好口罩,把兜帽盖过头顶,从病床旁边的托盘里,拿了一把手术刀,便悄悄出了门。


    今夜,她要先探一遍路。


    这并非是对阿昭的不信任,而是为了确保她们的逃亡行动能万无一失。


    姜早猫着腰,从不住打着瞌睡的护士身后溜过,趁着守卫士兵转身的功夫,躲进了黑暗里。


    多亏了这些密密麻麻的帐篷或者木屋遮挡住了视线,使姜早不用暴露在街道上,可以躲过那些拿着火把的巡逻队队员。


    闻昭特意在布防图上标出了建筑物的位置,画“x”的地方是有守卫站岗的地方。


    这些士兵不会出现在街道上,而是会站在建筑物门口或者一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从这一点上来说,青山对这个营地的布防非常用心且完善,堪比军营。


    这些守卫出现的位置也大都集中在了学校、红十字会、教会、育儿所等重点区域,需要特别小心,等过了这些地方,守卫便会逐步减少,直到快出了营地的吊桥附近。


    乌托邦营地的总体布防情况大致呈现出了外紧,内松,重点区域特别对待的态势。


    多亏了闻昭的这份布防图,姜早才能一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吊桥附近。


    这是进出营地唯一的路。


    她趴在屋顶上,在探照灯照过来的时候,又把身子俯低了下去,几乎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吊桥上灯火通明,两队士兵来回逡巡着。


    桥那头的岗亭上还架着机/枪,几个士兵站在沙袋后面有说有笑地抽着烟。


    姜早咬紧了下唇,思索着该怎么过去。


    探照灯又晃了过来,姜早只能把身子俯了下去,也就是灯光晃到旁边的时候。


    姜早看见不远处的窝棚里还蜷缩着一个人。


    “阿昭……”即使已经许久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形,还是让她的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了。


    她迅速爬下了房顶,贴着墙根,三步并作两步,在探照灯扫过来之前跳过了街道,躲进了对面木屋的阴影里。


    迎面刚好有一个士兵背对着她在墙根底下拉上了裤子拉链,姜早瞳孔一缩,在他转过身来之前,抓住房梁,用一个引体向上把自己拽了上去贴在了房梁上,直到他渐渐走远。


    姜早才松了一口气,轻轻落了地。


    自从那天之后,闻昭便连集体宿舍都没法回去睡了,只能像一条死狗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营区里,这正是青山的高明之处。


    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一个蝼蚁而已,又会对她构成什么威胁呢。


    更何况她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闻昭根本就不会跑,她要是跑了无疑就是宣告,她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无形战争中输掉了姜早。


    那么这样的她,自然也就不配得到姜早的喜欢,正是这种跑不了但是又无法靠近自己心爱之人的痛苦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凌迟。


    闻昭本已心如死灰,直到今天颜真的出现,为她带来了姜早的话,才让她重燃希望。


    这正是她苦苦坚持下去的理由。


    每个夜里,她都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蜷缩在一起,靠着从前的记忆过活。


    她本以为今夜跟往常一样,是个不眠之夜,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昏昏沉沉的,但意识却陷在过往的回忆里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愈发清醒。


    直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快速接近她,闻昭以为又是那些士兵,神色一凛,在那人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一拳砸了过去。


    直到手腕被人捏住,她抬起头来,在口罩下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似有些不可置信,嗓音微微颤抖着。


    “小……小早……”


    话音刚落,探照灯又扫了过来。


    姜早一把拽起她:“走。”


    两个人躲在了探照灯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


    “阿昭、阿昭……”姜早捧起她的脸,在黑暗里细细瞧着,话还未说完,泪便落了下来。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功夫,她便瘦的脱了人样,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头发也干枯打了结,只是发尾还系着她送的那个熊猫发绳,已经微微泛着黄。


    “我……我没事……真的……真的是你吗?是……我在做梦吗?”


    闻昭也哽咽着,摇了摇头,眷恋地把脸贴在了她的掌心上,来回摩挲着。


    “我还以为……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姜早感受到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想到颜真说的,今天见到她时的惨样,咬着牙,一把把人拥入了怀中,泪水簌簌而落。


    “怎……怎么会……我们……我们说过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你忘了我们在崇明雪山上许下的誓言了吗?”


    “此刻群山见证,我对你的爱亘古长青,至死不渝,你……愿不愿意在这个混乱复杂的世界里和我一起共度余生?”


    “不用数了,我愿意,这将是我一生最重要也最勇敢的决定。”


    过往一幕幕伴随着她的话映入脑海里,闻昭终于忍不住咬在了她的肩膀上,嘴里发出了压抑着的细细碎碎的呜咽。


    那一瞬间,姜早瑟缩了一下身子,却并没有躲,只是默默承受着她的一切伤心和痛苦。


    下一秒,闻昭怕弄疼她,却又松开了牙,只咬住了她的衣服,像可乐刚回来那天一般,埋在她怀里,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姜早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直重复着。


    “我在阿昭,我在呢,阿昭。”


    直到许久以后,等她平复好心情,闻昭松开她,张口的第一句话也并不是埋怨她和青山走的过分亲近,而是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那个家伙……她……有没有欺负你?”


    姜早眼里含着泪,用力摇了摇头。


    “没有……我、我……对不起……”


    她怕说自己过得好会让闻昭难过,又怕说自己过得不好她会伤心,因此只是咬着牙,红着眼眶,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闻昭一把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胸前。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小弥才和那个家伙虚与委蛇,我的小早……”


    “受委屈了。”


    那一刻,所有不被理解的担心都烟消云散。


    姜早终于能哭出来了,揪着她胸前的衣服,泪如雨下,闻昭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


    两个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交换着气息,放肆地诉说着彼此的爱意与思念。


    良久之后,闻昭才放开她,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双唇,呼吸也有些急促。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骗她说在猎场遇到了丧尸,马受惊扭到了脚,趁着她把守卫撤走了一大半的功夫,悄悄溜出来的。”


    “扭到了脚?”姜早说了一大段,闻昭却只留意到了这四个字,担心地摸向了她的腿。


    姜早按住她的手。


    “当然是假的,但是为了骗过她,还是让颜医生给我打了绷带,还挨了一针呢。”


    看着她唇角带着笑意说起这些,闻昭的眼底却满满的都是心疼。


    “我已经将营地布防摸的差不多了,我等不到下个月了,现在就想带你们走。”


    姜早摇了摇头。


    “可乐刚做完截肢手术,还得修养,还有颜医生,我们也得带上她。”


    “这是你们的交易吗?”


    虽然仅仅只有过数面之缘,但颜医生已经多次地帮助了她们。


    姜早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闻昭没有过多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然小早相信她,那我也相信她。”


    姜早亮出怀中那个蓝色瓶子。


    “这是丙/泊/酚,颜医生说这点分量足够麻倒一头牛,等洗礼那天晚上,我会找机会把它注射到青山的身体里去,等她睡着,我们便悄悄离开。”


    “现在的问题是——”


    姜早透过她的肩膀往外瞅了一眼,探照灯的光斑洒在了她们旁边。


    “我们该如何通过那座吊桥。”


    “我在修缮营地大门时在附近留了几个可以进出的洞口,我们放倒几个守卫的士兵换上他们的衣服,就可以光明正大走过去了。”


    “那可乐和小弥呢?”


    营地里的士兵并没有小孩子,可乐出现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非常显眼的。


    闻昭带着她溜到了营地大门的墙根底下,两个人透过门缝看去。


    此刻天空刚刚泛蓝,正是天快亮了的征兆。


    “每天这时候教会那些人都会把停在旁边的那辆粪车推出去处理,我们到时候先把可乐和小弥藏在那里面,跟着她们一块出去。”


    姜早看着粪车上放着的几个巨大的蓝色塑料桶,点了点头,想必那味道应该不好闻,但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等出去以后,我把马栓在了猎场附近的林子里,我们先到那里,骑上马,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跑出了几十公里以外了。”


    她昨天想去猎场也是想提前把马安置在那里,她们得有交通工具才能跑的更远,至于那两个士兵的死因,姜早当然遇到了丧尸,但却未能伤到她分毫,趁着那两个士兵开枪瞄准的功夫,姜早从背后袭击了他们。


    等另外两个跑的慢的士兵赶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有人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闻昭赶紧拉着她回到了木屋背后。


    姜早知道,天快亮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闻昭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又把人拽进了自己怀里,整个计划里其实最危险的一环是在她那里,只要姜早那里能成功,她们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大半。


    她既有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又有不得不把爱人送入虎口的担忧。


    “小早……”


    姜早踮起脚,亲了一下她的唇。


    “别担心,我会成功的。”


    闻昭再次回吻她:“等离开了这里,我们还回到元溪村去,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3号晚上,在这里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姜早艰难抽着气,推开了她的肩膀。


    “我真的……该走了。”


    闻昭这才放开她:“路上小心。”


    姜早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微微红了眼眶。


    “你也是,在那之前,保护好自己。”


    闻昭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快走。


    姜早这才又如来时那般,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房屋背后。


    第76章 修女


    姜早回到帐篷的时候,颜真也回来了。


    她一个人靠坐在病床边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的,发梢有些凌乱,那身白大褂还沾着血迹,唇角也有些青紫。


    姜早一个箭步就弹了过去。


    “她又找你了?”


    颜真听见声音才好似木偶回了魂一般,转过脸来,强撑着坐了起来。


    “我……我没事……”


    姜早扶了她一把:“我扶你回去休息。”


    她的宿舍在帐篷后头,颜真推开了她的手。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


    她转身欲走,却又不小心撞到了床架,姜早赶忙拦下她:“别动,等我一下。”


    她把夜行衣脱了,换上在营地里穿的衣服,此时天已经快大亮了,这样走出去别人也不会起疑,看似是颜真在扶着她,实则是她在紧紧拽着颜真的胳膊,把人送到了宿舍里。


    “水杯在哪里?”


    “柜子里。”


    姜早打开她的柜子,把杯子拿了出来,却意外地在柜子下面看见了一张泛黄的证件。


    那大概是她从前在医院工作时的胸牌,自从来到这里后,便再也没用过。


    姜早抿了一下唇,又把柜子合上了。


    她拎起热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颜真接过来,却没喝,只是盯着水杯中微微荡起的水波,姜早看着她的样子。


    “抱歉……我不知道她今天会……”


    颜真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还掺杂着别的一些意味在。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至少……青山是真的喜欢你。”


    正是因为把她当玩物,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去伤害。


    青山对姜早就不会这样,颜真没忘记今天下午她闯进帐篷时慌里慌张的眼神。


    “连你也这么觉得吗?”


    姜早似有些不可置信,走到她身旁坐下。


    “她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应该放我自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栓在她身边,强取豪夺,不是喜欢,颜真,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姜早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其实她也有点担心,因为长期的被规训,被虐待,颜真会下意识地服从青山的所有要求,对她产生斯德哥尔摩的情绪。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我和你一样,都是她圈养起来的宠物,区别就是我和她从前还有一点儿L过往,你看她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耽误和你……”


    姜早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颜真已默默红了眼眶。


    姜早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背上。


    “我们都坚持到这里了,别放弃,往前走,一定能逃出去的。”


    颜真也回握住了她的手,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甚至没敢抬头看姜早的眼睛。


    “对不起……”


    姜早以为她在说刚刚的事,便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


    “好了,我回去了,一会都该起来了。”


    ***


    猎场外的森林里。


    巡逻队已经找到了那两个阵亡士兵的尸体,洛里安翻身下马,走到了他们身边。


    两个士兵的躯体已经被丧尸啃咬的面目全非,只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变异,那只能说明,他们在被咬之前就已经死了。


    洛里安蹲下身,拿手帕衬着,只是轻轻一拨,他们的脑袋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了过去。


    这是直接被人徒手拧断了颈椎,一击毙命。


    好狠的手段。


    “队长,他们的配枪也不见了。”


    巡逻士兵四下察看后来报。


    洛里安从尸体旁边起身。


    “走,回营地。”


    ***


    “事情就是这样。”等洛里安禀报完前因后果后,青山的脸上却没多少波动。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枣儿L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不戳穿她只不过是陪她玩玩而已。”


    洛里安有些着急:“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您还把她留在身边,您也应该清楚她根本就——”


    青山冷冷抬眼,洛里安余下的话便再也没敢说出口,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说道。


    “要么杀了她们,要么……让她们走吧,您也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滚出去。”


    ,青山只是轻启薄唇,吐出了三个字,额角青筋暴起。


    “别让我说第二遍。”


    洛里安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低头行礼。


    “是。”


    ,姜早过得相当平静,春夏之交的日子,山里正是多雨的时节,却没怎么下雨,。


    青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脚还没好,怎么在外面站着?”


    她总是这样,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她。


    姜早熟稔地挽上她的臂膀。


    “帐篷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我扶你进去。”


    教会侍从跟着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青山扶着她在床边坐下。


    姜早:“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姜早接过来,缓缓拆开了礼盒上的蝴蝶结。


    一件纯黑色的镂空睡裙映入了眼帘,姜早拿了起来,轻薄冰凉的丝绸捏在手里仿若无物,睡裙是挂脖款,颈间还装饰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胸前大面积镂空,布料只能遮住两点。


    背后同样是留白。


    腰间是同色的纱网,还搭配了同款内/裤。


    青山深情款款看着她。


    “喜欢吗?我亲自为你设计的,穿在你的身上,应该……很性感。”


    姜早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点儿L赧然来。


    “还不错,这样的裙子你也为颜医生做过吗?”


    青山在她身旁坐下,揽过她的肩膀。


    “当然不了,我只愿意为我的枣儿L耗费时间和心力。”


    姜早转念一想,如果她能从此不再去找颜真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又从她的怀里坐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假意有点生气。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会允许……我的爱人……”


    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青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下,她紧紧抓住姜早的手。


    “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再去找别人。”


    也幸亏她插了句话,才让姜早缓了一会儿L,才把这句话艰难地说完整。


    尽管,说到“我的爱人”时,她的心里出现的是闻昭。


    青山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好,你要是不喜欢她在你眼前晃,我将她调离红十字会都可以。”


    姜早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红十字会还需要颜医生来主持大局,我可不要做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青山偏过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等洗礼那天,你里面就穿着这件睡裙,外面套上教会的袍子,等结束后,我们一起回我那里,我还……准备了别的东西给你。”


    姜早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埋入了她怀里。


    “这段日子,她应该不会去找你了。”


    颜真进来给她“换药”的时候,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那个精美的礼品盒子。


    盒子打开着,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她想起自己在青山手底下遭受的那些折磨,至今身上还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痕,眉眼间不禁有些着急。


    “你……你答应了?!她……她就是个疯子!”


    “我知道。”


    姜早苦笑了一下,伸手把那盒子盖上了。


    “但这样只有你才能暂时安全,我们的计划才能成功。”


    颜真怔了一下,看着她的眼里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她微微红了眼眶,抿紧了唇角。


    “姜早……”


    姜早却只是从她手里的托盘里拿走了注射器,她盯着那锋利的针尖,像看着一件凶器。


    紧紧攥在了手里。


    闻昭这些日子以来,也学会了对这些教会的人卑躬屈膝,但当腰每一次弯下去的时候,她心里想的都是姜早跟她说过的话。


    要坚持,要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坚持去工程部干活,用每天得到的粮票换来果腹的食物,尽管微不足道,但也能让她虚弱的身体在那天到来之前恢复一些力气。


    这天,她在工作时,刚好看见出去农场干活的队伍从营地外回来,板车上拉着东西,路面刚下过雨有些泥泞不平,一个颠簸麻袋掉了下来,袋口的绳子松了开来,洒落了一些小麦种子下来。


    车子走的快,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落在后面,心疼地把沾了泥水的麦种又拢进了麻袋里,系紧袋口,扛了几下麻袋没能拎起来。


    闻昭认出他是那位那天和颜医生一起救了她的老者,走过去帮他把麻袋扛上了车。


    本想当面道谢,老恩却又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话,跟着车队一起往前走去。


    闻昭看着他的背影。


    “真是个怪人……”


    傍晚吃饭的时候,那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食堂离红十字会近。


    她有时候能站在那里,远远地看一眼姜早。


    当夕阳洒下余晖时,姜早也会默默地站在帐篷门口,这就像是两个人无形中的默契。


    短暂对视的那一秒就能给彼此莫大的勇气。


    即使闻昭很快就会被士兵赶走,那一刻她的心里,已然盛开了一整片春天。


    更多的时候,青山也会在这个时间过来。


    她翻身下马:“看什么呢?”


    姜早俯身行礼。


    “在等先知大人什么时候来。”


    青山拉起她的手。


    天边响起一个炸雷。


    “我说过了,营地里只有你可以不用这么叫,要落雨了,快进去。”


    “姐姐,明天就是你的洗礼了。”


    夜里,姜早去看望小弥,她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手,满脸都是担心。


    姜早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忘了,还有你。”


    “我又没什么紧要的,那个先知……根本就是变态!”


    作为姜早的妹妹,小弥也会一同出席洗礼,至于闻昭则无人在意,甚至还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教会已经派人把她看管了起来。


    今晚姜早本来也是要住到青山那里去的,但是她说想陪一下小弥和可乐,以后住到教会去了,过来的机会就少了。


    青山想着,反正也就一晚的功夫,就随她去了,是以现在,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来看望小弥和可乐。


    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成人之间的事,虽然颜真和她都没跟小弥讲过,但早熟的孩子,也能猜到个大概,她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更担心她的姜姐姐会受到伤害,以至于泪湿了眼眶。


    姜早把人拥进怀里。


    “我没事,别担心,明天……明天我们就能逃出去了,应该开心才是。”


    可乐这些天也跟着小弥住在这里,此刻也从床底下跳了上来,吧唧吧唧舔着她们的脸颊。


    它腿上的伤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颜真的技术非常好,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就是外观看着,会有点缺陷。


    不过那在爱它的人眼里,都不是什么问题。


    姜早揉着她们的脑袋。


    “好了,都早点休息,为明天保持充足的体力。”


    闻昭又被带到从前她们被隔离的那间屋子,严加看管了起来。


    被士兵一把推搡进去,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等他们走后,从裤腿里抽出了那把小刀,从地上找了块石头,反复在石头上划拉着,磨得铮光发亮。


    青山又打开了唱片机,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托着托盘,下了石阶,来到了密室里。


    安安依旧在那里等她,从未离去。


    雷雨天让安安有些狂躁不安,本能地对一切发出动静的物体嘶吼着,却在青山将手放到她面前的那一瞬间,瑟缩了一下。


    青山缓缓摸着她的脑袋。


    “安安乖,明天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了,你要乖一点,不要吓到妈妈。”


    青山打开托盘,一截血淋淋的断臂又出现在了盘子里,她拿起来,递给女儿L。


    看着女儿L嚼的嘎嘣脆的样子,也磨了磨牙。


    “毕竟,她和我们,不一样。”


    ***


    姜早的这次洗礼,正好赶上休沐日,青山的意思是大操大办一下,让大家都跟着一起高兴高兴,是以营地里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农业部拿出了积攒许久的食物。


    工程部则负责把营地修缮一新,张灯结彩,甚至还要保证今天营地一天的照明用电。


    这是在往常从未有过的事,毕竟普通居民的用电配给额需要用粮票来换取。


    巡逻士兵们也都换上了崭新的制服。


    青山穿着她那身只在出席重要场合才会换上的深红色曳地长袍,头发整齐地盘在了脑后,拄着权杖站在高台上,看着姜早牵着小弥的手,一步步迈上台阶,也穿着和她同色系的长袍。


    这在等级森严的营地里是史无前例的事,但周遭居民早已习惯了对青山的俯首帖耳,竟然无一人有异议,在士兵们漆黑的枪口下,纷纷跪了下来,狂热地呼喊着“先知万岁”。


    青山唇角含着笑意,搭住姜早的手,将她拉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缓缓踱步至场地中央。


    姜早松开了她的手,带着小弥跪了下去。


    “请先知为我们洗礼。”


    颜真为她递上了托盘。


    青山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修长白皙的脖颈,如一块莹白的玉石一般。


    她拿起了纹身针,情不自禁地低声喟叹道。


    “枣儿L,这不仅是你的洗礼,更是我们婚礼啊,你看,那么多人都在为我们祝福。”


    “主,必将保佑你。”


    青山眼里溢出狂热的神色,向着她的后颈扎了下去,当针尖刺破皮肤的时候,唱诗又响了起来,如同恶魔低咒般盘旋在广场上空。


    姜早瞬间咬紧了下唇,小弥能感受到,她在极力忍耐着那些不适与痛苦,也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互相给与彼此支撑的力量。


    颜真则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洗礼结束后,姜早便再也没有理由待在红十字会了,青山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向自己的住所走去,沿途接受居民们的朝拜。


    “见过先知大人。”


    “见过修女。”


    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与她同进同出,青山甚至还给她安了一个“修女”的名头。


    姜早跟随着她的脚步停下来,对这些人点头致意表示友好,那位曾送给过姜早窝窝头的奶奶也在其中,此刻看着她们热泪盈眶。


    青山早已等不及了,她拄着权杖,脚步匆匆地掠过这些人,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此刻,众生在她眼底都是蝼蚁。


    除了,姜早。


    石头房子里早已燃上了香薰,唱片机也打开了,桌上的烛台里还点着蜡烛,铺着红色桌布,一切布置得都像新婚一样。


    烛火晃动里,青山拉着她坐在自己膝上。


    “怎么样,还喜欢吗?”


    “当然。”


    姜早偏过头去,躲开了她落下来的吻,青山便顺势沿着脖颈往下,气息略有些不稳。


    “这袍子是时候该脱掉了。”


    姜早按住了她的手。


    “青山,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她抬眼,含羞带怯地暼了一眼门口不动如山的两个卫兵。


    “再说了,你也不想让别人听见……我们的动静,对吧?”


    青山这才放开她,挥了挥手,吩咐教会侍从快点上菜,又让他把住所附近的守卫撤走。


    “队长,我们真的要撤吗?”


    洛里安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石头房子,转过身来,吩咐道:“撤,今天本来就是休沐日,让教会附近站岗的兄弟们都去休息吧。”


    先知大人只说了是住所附近的守卫全部撤走,而洛里安却让他把教会里的所有士兵都叫走,就算是休沐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洛队长……”


    洛里安脸色冰冷如铁。


    “照我的命令去做。”


    士兵忙俯身低头:“是,洛队长。”


    第77章 背叛


    教会侍从拿来了红酒,正欲给她们倒上,姜早却又罢了罢手,示意自己来。


    教会侍从恭顺地把酒瓶递给了她,自从当上了“修女”之后,这些人对她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他临走时还不忘替她们关上门。


    姜早换了一首舒缓的音乐,款款踱步至她身边,她行走起来,那曳地长袍就如同鱼尾一样拖在地上,步步生莲。


    她扭动着腰肢的时候,修长匀称的双腿透过布料若隐若现,禁/欲又性/感,让青山有些口干舌燥。


    姜早适时地替她把高脚杯斟满。


    “先知大人,请。”


    青山揽过她的腰,坐在自己膝上。


    “我说过了,可以不用叫我先知大人。”


    姜早抿嘴笑,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


    “那不一样,这个时候喊……可是情/趣。”


    青山喉头动了动,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枣儿,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早和她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当然,我一直都清楚。”


    青山唇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也举起那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了。


    “我还以为你没有那么快接受我。”


    姜早沉默了一下。


    “我不否认,我的心里……还有她的影子。”


    青山喜欢她的坦诚,这也是她的优点之一。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让她……从你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姜早挂上她的脖子。


    “其实我也有一点很好奇。”


    “说。”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青山侧过头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你忘了,从前是你先喜欢我的。”


    姜早哑然。


    “我记得我好像并没有跟你提过……”


    “不用提,你每次看向我时,崇拜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些曾被遗漏的画面在脑海中愈发清晰,是了,无论是从前的青山还是现在的先知。


    她向来都喜欢被人仰视着的感觉。


    也许这会让她充满着无措的人生好受一些。


    “枣儿,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只有你了,我可以接受你的心里暂时还有别人,但是,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好吗?”


    即使知道两个人此刻是在逢场作戏,但青山眼底流露出来的深情还是让她有片刻恍惚。


    她愣神的功夫,青山已吻了上来,姜早闭着眼睛,实在不愿和她接吻,微微偏过了头去。


    青山揽着她站了起来,两个人一直纠缠着,直到姜早的后背跌入一片柔软里。


    青山顺势倾身压了下来,姜早的右手在袖管里摸到了一个东西,她塞进了床榻下面。


    下一秒,身上的长袍就被人用力撕烂。


    即使知道这是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但姜早此刻还是有些难堪地闭上了眼。


    青山凝视着她的身体,犹如凝视着缪斯笔下最完美的作品一般。


    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深处都传来了震颤,她的床旁边早就栓好了铁链,是为了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准备的。


    除了铁链外,她的床头柜上还摆着一应需要的工具,青山随手端过烛台。


    当滚烫的蜡油滴落在身体上的时候,姜早因为痛苦情不自禁地咬紧了下唇。


    这只会让青山更加兴奋,她眼里溢出一些疯狂的神色,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铁链缠在她的脖子上,她俯身下去,抓起铁链,深嗅着她脖颈间的香味,能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


    怎么办……好想咬……


    要不要把她也变成同类呢?


    青山磨着牙齿,恶狠狠地想着。


    姜早眼角适时地滑落了两滴清泪。


    “不、不要……青山……不要这样对我……”


    被扯走的神智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体里,青山咽了咽口水,安抚似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


    “别怕……这不会痛的。”


    “我……我很久没有……”


    “嗯……我知道了……温柔一些……是吗?”


    尽管这与她向来的风格大相径庭但她愿意为了姜早妥协。


    青山还是放下了铁链,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将人彻底压进了床榻里,她满心满眼都沉溺在这样的肌肤相贴里,已经全然忘记了洛里安的忠告。


    姜早也如附骨之蛆一般缠上了她的身体,扯下了她的衣服,露出莹润的肩头。


    她能感回摸索着什么,似乎有些紧张。


    冰凉,就像指甲。


    ,说了让你放松……”


    话音刚落,颈间传来一阵刺痛,


    青山偏头看去,姜早正把针管里乳/白色的液体注射进她的身体里。


    “你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吗?!”


    青山的眼里映出森森冷意,一把就掐住了姜早的脖子,用力之大指骨都在嘎巴作响。


    姜早的脸色很快就变得青紫,但注射器里还剩下一点儿麻醉药并未推进去,她用力抬起一条腿挤进两个人之间的空隙,踹向了她的心口,趁着青山吃痛的功夫,提膝撞向了她的太阳穴,青山偏头吐出了一口血沫,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姜早趁势抓起铁链,翻身而起,将铁链缠在了她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用力拉紧,同时捡起掉落在床上的注射器,将最后一丁点儿麻醉药注射进了她的身体里。


    “你……你会后悔的……”


    青山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下去,如同恶魔低语一般,逐渐闭上了眼睛。


    姜早用力把针管拔了出来。


    “去你爹的,这刑具还是你自己好好享受享受吧!你个死变态!”


    她又踢了一脚,直到看见青山彻底没了动静,姜早才松了一口气,翻身下床,光脚踩在了地上,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自己的袍子已经被撕烂了。


    她选择直接穿上青山的,军装制服也更有利于逃跑,做完这一切后,脖子还隐隐作痛。


    姜早咽了咽口水,摸黑向外跑去。


    也许是因为怕青山中途醒来,姜早的心跳如擂鼓,她一路跌跌撞撞向外跑去,跑出了卧室,来到了她的书房里,被放在路中间的凳子绊了一下,后背不小心撞到了书柜上。


    也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下一秒,脚下一空,她整个人就滚下了石阶。


    ***


    “吃饭了。”


    守卫进来给她把饭放在面前,闻昭抬眼,伸出手拿窝窝头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


    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呼喊,闻昭已把窝窝头塞进了他嘴里,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过去。


    她把守卫的衣服扒了下来,用绳子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了屋里,自己则穿着他的衣服,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夜色渐深。


    今夜是休沐日大家都很放松,就连红十字会周围的巡逻士兵都少了不少。


    等她同住的病友都睡着后,李弥带着可乐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不远处的正前方,有一个士兵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那里打着呵欠。


    李弥如一只灵巧的猫,悄悄踱步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趁着男人吃痛跪下来的功夫,她抄起手中厚厚一本《乌托邦营地居民日常行为守则》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可乐叼住他的衣服,和李弥一起,把他拖到了帐篷后面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


    她还没忘记,从他的身上卸下配枪和子弹,塞进了自己后腰里。


    “走,去找姐姐和颜医生。”


    石阶又陡又长,她一直滚落到中庭才停了下来,摔的七荤八素的,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什么东西滴到了脸上。


    黏黏的,带着腥臭味。


    她坐起来,四周一片漆黑,她伸出手试探着摸索了一下,却摸到了一片触感冰凉滑腻的烂肉和干枯打结的长发,身前的东西也杵到了她的眼前,发出了尖锐的嘶吼声。


    丧尸!是丧尸!


    姜早浑身一个激灵,一屁股又墩在了地上,擦着泥土往后倒退了数步,疯狂喘着粗气。


    乌托邦营地里怎么会有丧尸!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极端的黑暗后,她这才看清,那丧尸被栓在了十字架上,疯狂挣扎着,扯的铁链哗哗作响。


    她透过那垂下来的长发,隐约看见了丧尸的面容,虽然她的脸颊已经极度肿胀变形,但姜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额上的那个粉红发夹。


    青山曾拿着手机,给她看过自己的屏保。


    “这就是我女儿,她特别喜欢粉色。”


    孩子的面容已经模糊记不清楚了,唯独对她头上的那个发夹记忆犹新。


    姜早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地上散落着一些人体残肢碎片。


    眼球和头骨分离掉了出来。


    男人张着嘴巴,老鼠从他的嘴里钻了进去,又从眼窝里爬了出来。


    正是那天她杀掉的那个士兵。


    身为先知,她……她竟然在用人肉喂养自己的女儿!


    不、不……那是丧尸!


    那……那些营地居民们吃的都是……


    姜早知道,青山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青山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丧心病狂至此!


    她种种疯狂的行径,虽然名义上为先知,披着天使的袍子,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恶魔!


    姜早不寒而栗,强烈的腥臭味让她几欲作呕,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再也不想再在这里耽搁一秒钟了,她转身扶着墙跌跌撞撞往外冲去。


    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青山的秘密,想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姜早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快跑!


    趁着她还没清醒过来,有多远就跑多远!


    她即将跑上石阶的时候,黑暗里,出现了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就站在上面一动不动。


    姜早顿住脚步,冷汗一滴一滴从额角滑落了下来,她甚至挪动着脚步,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直到那个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姜早,是你吗?”


    “姐姐?”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她的背后窜了出来,姜早这才松了一口气,颜真抓住她的手把人拽了上来,她顾不得把气喘匀,便道,仿佛下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快……快走……我们快走!”


    “姐姐,那下面是什么?”


    李弥还在好奇,姜早已一把揽过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继续往下看的视线。


    “别问那么多了,快走!”


    只有颜真往后看了一眼,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你们怎么来了?”


    三个人躲在石头房子后面,看着不远处的守卫在换班,平时的五人小队今天只有三个人。


    “今天一路过来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小弥见你还没有出来,不放心你便过来看看。”


    那一队士兵刚好举着火把往远处走去。


    姜早摸了摸小弥的脑袋。


    “走。”


    凭着闻昭给的布防图和姜早、小弥出色的身手,三个人互相掩护着一路有惊无险地快到达了吊桥旁边,在夜色里她已经能看清路边停着的粪车,按照计划闻昭会在那边的角落里等着她们。


    刚好有两个巡逻队员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她和小弥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小弥绕到了旁边的木屋后面。


    姜早则等他们走过去后,从背后悄悄溜到了他们身边,说时迟那时快。


    火把晃了一下,掉在了地上,熄灭了。


    姜早把那两个士兵拖进了阴影里,取下他们身上的配枪,塞进了自己后腰里。


    “快,别愣着,赶紧换上他们的衣服。”


    她把士兵身上的军装扒下来,扔给了颜真,自己也换好了后,看着不远处的粪车,忍不住眉间一喜,马上就要逃出生天了。


    她挥了挥手,见她们都准备好了。


    “走。”


    小弥和可乐跑在前面,却忽然见姜早的脚步忽然顿在了原地,似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颜真站在她身后,眉目隐在了黑暗里。


    “颜……颜真……你……”


    脖子上一阵刺痛袭来,姜早艰难地回过头去,眼里似有些不可置信,身形也摇摇欲坠。


    颜真将针管从她的脖子里拔了出来,冷冷道:“对不住了,姜早。”


    “姐姐!我杀了你!”


    姜早捂着脖子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眼里是小弥和可乐向她冲过来的画面。


    “别、别管我……跑……快、跑……去、找……”


    话还未说完,她便像电力耗尽一般,阖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里,栽倒在地。


    霎那间,营地灯火通明。


    等李弥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从各个角落里窜出来的士兵已将她们团团包围,李弥拔出腰间的配枪,迅速开枪,打伤了几个巡逻队员后,转移躲到了掩体后:“可乐,你跑的快,去找闻姐姐!”


    可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嗷呜地叫了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一时之间,营地里枪声大作。


    李弥不时探出头去开枪,掩护着可乐撤退。


    可乐仗着灵活的身形,在木屋之间腾挪辗转,缺了一只脚掌也丝毫不影响它奔跑跳跃。


    子弹纷纷从它的脚边擦了过去。


    可乐高高一个跃起,从巡逻士兵头顶窜了过去,用爪子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血痕。


    士兵惨叫着。


    可乐已经跑入了碎石草丛里。


    “该死,快去找!”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闻昭已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她从藏身的地方起身,正欲冲出去的时候,刀尖悄无声息地抵上了她的后心。


    闻昭回过头去。


    “姜早呢?”


    青山幽幽吐息:“她……不会来了。”


    “带走。”


    正是那已经许久未见待在教会养伤的梁队长挥了挥手,士兵们上前来抓住了颜真的肩膀。


    另外两个士兵则抬着担架走向了姜早。


    李弥手里的枪子弹用完后也被抓了起来。


    梁队长咒骂了两句,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恶狠狠的。


    “**,年纪不大倒还挺厉害,杀了老子这么多手下,一会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洛里安的房门也被敲响,教会侍从们闯了进来。


    “洛队长,请吧。”


    今夜本来该他值班的人,此刻却在这里。


    洛里安从容地系好衣领上的扣子,整理好仪容后,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袋,士兵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摁在了地上。


    “带走,敢背叛先知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78章 真相


    姜早醒过来的时候,听见身边有人走动着的声音,她刚想出声,这才发现,她的嘴被人用胶带封住了,紧接着,蒙在脸上的头套就被摘了下来,她这才看清自己和小弥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周遭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李弥看她醒了,挣扎着想叫喊,同样被封住了嘴巴,按着她的士兵一枪托就砸了下去。


    “老实一点!”


    姜早想站起来反抗,却发现被人绑住了手腕,士兵同样一脚踹在了她的腿弯上,姜早一个踉跄,又跪了下去,从洞开的门缝里,看着青山举着火把,走上了高台。


    此刻天还未亮,她……她怎么会……醒过来?


    姜早瞬间瞪大了眸子,又想到了颜真扎她的那一下,愤怒地转过了脸去,不大的木屋里,只有她和小弥两个人以及全副武装的士兵。


    颜真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谁背叛了她们已经呼之欲出了。


    ***


    闻昭被押着走上了高台,跪在了地上。


    梁队长悄悄凑到了她的身边。


    “先知大人……”


    “讲。”


    “那条狗还没有找到。”


    “废物,连条狗都抓不到,我看你也是想被大卸八块拿去喂丧尸了。”青山森森磨着牙。


    梁队长差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是,我马上加派人手,这就去找。”


    整座营地灯火通明,气氛紧张不同寻常。


    街道上不停有举着火把的骑兵往来穿梭。


    老恩怕那些人踩坏他种在路边的菜地,忙披衣下床,悄悄出了门,打开篱笆,进了菜园。


    他把菜园里堆放着杂物的筐拿起来,却意外地在里面看见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像小鹿,又像精灵。


    让他想起了末世前自己养的那条小狗。


    可乐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身上的毛发上还沾着血迹,也许是被流弹打中了。


    身后骑兵的呼声由远及近传来。


    老恩一把把筐子又盖了下来。


    等那伙人走远后,他才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搬开杂物筐,向它伸出了手。


    “小家伙,别怕,来,我带你出去。”


    就在他刚把筐抱回屋里,往里面塞满杂草的时候,唱诗又在营地里响了起来。


    这是让居民们紧急集合的信号。


    他脱下染血的衣服,换上灰布麻衣又走了出去,和神色麻木的人们一起汇入了街道里。


    “你们知道,今晚为什么要把大家聚在这里吗?”


    广场上乌泱泱的人头,鸦雀无声。


    青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绕着高台上跪在地上的闻昭缓缓踱着步子。


    闻昭的双手被反剪着捆在了身后,为了防止她挣脱,用的是双股麻绳,从肩膀开始,一直捆到了腰上,让她动弹不得。


    即使是这样,她的眼神也依旧明亮如星,跪在地上的人,昂起了头颅。


    “小早呢?我要见她。”


    青山唇角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你觉得她还愿意见你这个……杀人犯吗?”


    小屋就在高台后不远,青山的话掷地有声。


    姜早瞬间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般地朝着闻昭看了过去,她这个方向只能看见青山的半边身子,于是跪在地上膝行着朝门口挤了过去。


    身后的守卫拽着她的衣领,姜早用脑袋撞开了木门,微凉的雨丝飘了进来。


    青山听见身后的动静,愈发开怀。


    她用山涧雪的刀尖抬起了闻昭的下巴。


    “就是这个人,在末世前就是臭名昭著的杀人犯,末世后,又杀了从咱们营地出去搜索物资,执行任务的四位好公民,大家要记住她的脸,和她的名字……”


    那刀尖沿着脖颈向上,青山俯身,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脸:“楼、霄。”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在她的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闻昭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自己。


    青山满意地看着她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撕裂了她原本平静的面具。


    闻昭开始挣扎着,咬牙切齿。


    “你……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谁……”


    青山站起身,张开双臂,迎接着向她扑面而来的雨丝,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我……当然是主宰你命运的先知啊。”


    青山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姜早也有片刻的怔忡,就连小弥都愣在了原地。


    阿昭……”


    姜早在心底呐喊着,想要找她问个清楚,奈何被人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后的士兵一枪托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先知大人讲话,安静一点!”


    青山一伸手,身后的人递上了一叠纸张,她随手一扬,漫


    微风扬起报纸,


    “近日,曾安部A级通缉犯,原PRRF部队一级指挥官楼霄已落网,据悉,楼霄出生于2041年,现年24岁,曾率警挑战赛冠军,是下一届的PRRF……”


    微微泛黄的报纸上,尽管那个人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时只露出了半张脸,照片拍的也模糊,但朝夕相处的人姜早怎么会不认得。


    “楼霄自幼家境贫寒,年幼丧父,被母亲一人独自拉扯长大,加入PRRF部队后,日益膨胀的虚荣心已满足不了她的日常需求,于是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结识了犯人阿彪(化名),对方许以好处,承诺只要楼霄肯帮助他破坏关键证据,使他减轻法律的惩罚,便奉上数万美金以作报答。事发后,还在楼霄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了数根金条,都是她曾收受贿赂的证明。”


    “为了逃脱相关部门的审查,楼霄选择铤而走险,杀掉了犯人阿彪全家,这就是震惊华国上下的5.17重大灭门惨案的始末。”


    “华国法制报,为您特别报道。”


    也许是为了在公安系统里敲响警钟,法制报特意用了巨大的版面来详实地记叙了案发的经过,闻昭看着报纸上的白纸黑字,咬牙切齿。


    “不……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不明白?”青山蹲下身,钳住了她的下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眼熟,也多亏了你当年犯下的案子够大,才让我想起了你究竟是谁,PRRF部队内部对于你的逮捕令……”


    “还是我亲自下的呢,楼、霄。”


    她嫣然一笑,一字一句,在闻昭的耳边吐气如兰,却让她瞬间遍体生寒。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了……怪不得我那些举报信发出去全部石沉大海……原来是你!”


    当初她从阿联酋归国,受到了公安部的特别表彰,前往首都接受授勋。


    那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高光的画面。


    少年意气风发,坐在高台上的领导也对她频频侧目,大赞她年少有为。


    穿着白色制服的高级警督将勋章别在了她的胸前,楼霄退后一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是她与青山的第一次会面。


    “看样子,坐了十年牢并没有让你的脑子坏掉,总算是想起来了啊。”


    青山唇角扬起满意的微笑,站起身,挥了挥手。


    “抬上来。”


    士兵们把那四具尸体抬了上来,尸体早已高度腐烂变形,但依稀能看出年龄和面貌特征。


    “你们或许还认得,这正是咱们营地从前的居民,是一家四口从上元镇大老远来投奔先知的,他们想返乡看看,顺便带点物资回来,我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谁知道竟然在半路就被人杀了,还抢走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物资……”


    青山眼角挤出一点儿悲悯来。


    “这正是从男人颅骨里发现的子弹,和她带来的手/枪里的一模一样。”


    “还有这把刀——”


    青山把山涧雪高高地举了起来。


    “她居然连年幼的孩子都杀,只有窄而薄的利刃穿胸而过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人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


    “真的是她啊……”


    “原来是她……她这个杀人犯!”


    “怪不得会杀了从咱们营地出去的人,原来在末世前就无恶不作了!”


    ……


    姜早看着那些人朝闻昭身上扔着石头,吐着口水,疯狂摇着头,想要站起身冲出去的时候,却又被拽住衣领狠狠拖了回来。


    在被第一个冲上来的居民打倒在地的时候,闻昭的脑海里却清晰地闪过了从前的那些画面,那个真正被叫做“闻昭”的人这样说着。


    “你不要再查了!我们前脚刚把他抓进去,后脚他就以证据不足被放了出来,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查过了这个阿彪的资料,他的父亲是……”


    当时的楼霄只是一把将她手中的纸张挥落。


    “我不管他是谁,他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他杀人了,奸/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我必须要将他绳之以法!”


    “楼霄……我知道那个女孩对你来说……”


    “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去。”


    当时年少轻狂的楼霄将子弹一颗颗压进了弹夹里,拂开好友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PRRF部队的大楼,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走出大楼的时候,天空也飘起了雪花。


    女孩妈妈正一个人站在公安局门口,身前挂着为女孩讨回公道,严惩凶手的牌子。


    她面容憔悴,眼圈通红,向过往的每一个人都发着传单,祈求大家看一看。


    那些传单也都如雪花一样四散在地上,被人踩在脚下,很快就沾染上了污迹。


    楼霄蹲下身,捡了起来。


    黑白照片上的女孩子她认得,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妈妈在警校门口摆摊做生意,她也时常去帮忙,楼霄每次走那过都会看见她。


    春夏秋冬,从不缺席。


    女孩子的身量逐渐拔高,但每次看见她总是会甜甜地喊着:“姐姐,还是老两样吗?”


    楼霄点了点头,熟稔地扫码付款。


    很快,热豆浆和煮玉米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次不一样,袋子沉甸甸的,她低头一看,里面还被塞了一个烤红薯。


    女孩妈妈微微笑着。


    “天冷了,你要多吃一点。”


    楼霄想起,高中时妈妈也是这样在学校门口摆摊,冬天每天早上走那过她也总会嘱咐道。


    “谢谢。”楼霄心底一暖,微笑致谢。


    女孩子则又冲她挥了挥手。


    “姐姐再见,一定要吃哦。”


    等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走出校门后,暮色四合,早餐摊又变成了夜宵摊。


    女孩子下了晚自习后也会来帮忙,这附近老有一些喝醉了的流浪汉看她们孤儿寡母的过来闹事。


    楼霄三拳两脚帮她们摆平,女孩妈妈执意要请她们吃饭,她便和闻昭一起留了下来。


    “不用请,我本来就是来这里吃饭的。”


    身旁的闻昭也穿着警校的制服,嫌弃地拿纸巾擦了又擦,这才在塑料凳子上落座。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来这里吃饭?”


    “嫌脏?嫌脏别当警察啊。”


    楼霄抽走她手里的筷子,自己对着刚端上来的麻辣粉大快朵颐了起来。


    闻昭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怎么行,咱俩可是一辈子的死对头啊,上次比武还没分出胜负呢,回去接着打。”


    说着要当“一辈子死对头”的人,却在大巴车倾覆后,奄奄一息时,解开了她的手铐,把自己手里的枪连同证件一起交给了她,奋力把她推向了车窗,也推向了新生的希望。


    “脱……脱衣服……换上我的……从……从此以后……你……你就是闻昭了。”


    “小昭!你清醒一点!”


    楼霄晃着她的肩膀,那双自从入狱后便再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眸子,在此时此刻,终于挂上了泪珠。


    “姐……你……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是什么吗?是那次……亲手……把你抓回来。”


    “我知道……知道不是你干的……但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去……他们就拿我妈的命来威胁我……我……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不、不过现在好了……以后……以后你可以不必再顶着杀人犯的骂名了……”


    “我……我也知道……你一直都讨厌我……毕竟是我的存在让你没有了父亲,但是……”


    她吃力地抬起手,握住楼霄的手腕,她的胳膊上被丧尸连皮带肉地扯掉了一大块,此时此刻,已经血流如注,而她的脸色也苍白如纸,气息逐渐微弱,眼底泛起了一丝猩红。


    那是即将变异的征兆。


    “我送你的口琴……你……一直都有带着,对吗?如……如果可以……我……我妈在东远市幸存者基地……你……你能帮我去看看她吗?”


    楼霄含着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丧尸又在狭窄的车厢里朝她们扑了过来。


    “走啊!”


    闻昭奋力地将她推出了车窗,摇摇晃晃站起身,拉响了手中的最后一枚手/榴/弹。


    整个车厢灰飞烟灭。


    热浪将她掀翻在地。


    腾起的冲天火焰里,楼霄死了。


    她却以闻昭的名义重新活了下来。


    当那本写着“闻昭”的证件被扔在了眼前,被冲上来的疯狂人群踩踏时,闻昭忽然发了疯一般地站了起来,用身体狠狠撞向了他们。


    青山拿起手中的权杖,朝着她的脑袋砸了下去,闻昭吐出一大口鲜血,重重倒了下去,也把那本印有女人清秀照片的证件护在了身下。


    姜早在小木屋里眼睁睁看着她倒了下去,却只能徒劳无助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嘶吼。


    可是就连这痛彻心扉的呼喊声都被嘴上的胶带封住了,悄无声息地消弭在了雨幕里。


    “罪犯楼霄被判处无期徒刑,末世前被关押在虹市第三人民监狱已长达十年之久,丧尸爆发后在被押送前往东远市幸存者基地的途中,遭遇了山体滑坡以及尸潮,在尸潮来袭时,趁着守备队员全力以赴抵挡丧尸时,杀了她们。”


    “并抢走了她们的配枪和证件,这——就是证据。”


    青山从她的身下扯出证件,将有照片的那一页高高举了起来,面向四周展示着。


    自从上次落入白沙江后,闻昭的证件便丢了,她一直以为是被水冲走了,没想到此刻居然会出现在她的手里。


    闻昭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她举着那本证件的样子目眦欲裂,就连牙龈都几乎快咬出了血丝,她嘶吼着又站了起来,扑向她。


    “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话音未落,背后又挨了一闷棍,孟老师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手腕粗细的木棍,狠狠抽打着她的脑袋、还有脊背。


    “你这个畜生!那是我们学校的孩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连……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那篇新闻报道也详实地记叙了她的作案过程,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犯人家里年仅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一夜之间,屠戮待尽。


    那天她从PRRF部队大楼里出来后,并没有上前去安慰那位受害者女孩的妈妈。


    她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明明前阵子,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还信誓旦旦地说着:“长大后我要和姐姐一样考警校,保护我妈妈,保护那些弱势群体,就像姐姐当时,保护我们一样。”


    楼霄的眼底闪过一丝泪光,她揣着枪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她寄出去的那些举报信全都石沉大海,这一次她决定自己去给女孩讨回公道,她要想方设法让阿彪认罪。


    临行前,她买了长途大巴车票,最后一次回家见了妈妈。


    妈妈并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听见门口传来响动的时候,匆忙把桌上的体检报告扫进了抽屉里,抹掉眼角的泪花,站了起来。


    “霄霄,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楼霄轻轻上前,拥抱住了她,摸着她脑后的白发:“好久没回来了,回来看看你。”


    楼妈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工作累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妈,我这就走了。”


    “干什么去?”


    楼霄微微一笑:“抓犯人去。”


    “诶,那路上小心啊。”


    楼妈妈将人送到门口,看着她慢慢迈下楼的身影,逐渐泪湿了眼眶。


    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女儿,再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就是在新闻上。


    而对于楼霄来说,最后一次听到妈妈的消息,传来的则是她的死讯。


    那是她入狱后的第三天,闻昭隔着一道铁栅栏将一份冷冰冰的死亡报告递了过来。


    “胰腺癌晚期,她一直瞒着你,这个病是生不得气的,我想帮你瞒但没瞒住……你知道的……电视、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你的新闻,她死之前还去找了领导想要为你翻案,出来就……晕倒在了街上。”


    “医院……也尽力了,抱歉。”


    闻昭转身后,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笼子的声音夹杂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从没听她那样哭过。


    即使是被捕那天也没有。


    第79章 楼霄


    在见到楼霄第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和这个有着与她七八分相像的女孩,成为朋友,但却从没想过,会把枪口对着她。


    那是高二下半学期,她的爸爸在虹市市政府工作,虹市是高考热门大省之一,因此特意寻了门路,将她转回了生源地考试。


    那是一个县城里的普通中学。


    她站在台下,百无聊赖聆听着开学典礼的时候,忽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现在有请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楼霄,危楼高百尺的楼,直入云霄的霄……”


    她抬眼望去,穿着笔挺校服裤子,白色衬衣的女生也在此时看了过来。


    所谓一眼万年不外乎是,天边风起云涌,命运的钟声在此刻响了起来。


    从那以后,她便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楼霄的一切,有事无事便往她跟前凑,她是全校第一名那又怎么样,自己的学习也不差,高三的知识也早就倒背如流,参加会考肯定不在话下。


    在看到学校公告栏上的成绩单时,自己的名字排在楼霄的前面,她这才满意地露出微笑。


    人群中沉默如山的少年背着书包,转过身就走了,脚上仍然穿着那双洗的发黄的板鞋。


    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了明里暗里地较劲,闻昭更是直接跳级到了高三,选择座位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


    “学姐,我坐这,你不介意吧?”


    楼霄僵硬地把脸转了过去:“不介意。”


    “放学了,走走走。”


    “昭昭,今天去哪玩啊?让我坐坐你的摩托车呗!”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闻昭伸了个懒腰,在同学的簇拥下走出了教室。


    她来这里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大家都知道她家境好,又出手阔绰而分外与她亲近。


    社会的缩影已经在学校里初现端倪。


    楼霄看着黑板上值日表上的“闻昭”两个字,认命地拿起了扫把。


    算了,不打扫卫生的话扣的是他们的班级总分,这也会影响她优秀班干部的评选的。


    直到暮色四合。


    夕阳在桌面上投下最后一缕光线。


    楼霄才拎着垃圾桶去垃圾站倒垃圾,在垃圾站附近的树荫下,她看见还蹲着一个人。


    那人一头柔顺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睛,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和灰色裙子。


    “小猫小猫,真可怜,唉,可惜我妈对猫毛过敏,要不然我就把你抱回家了。”


    等女孩子抱起小猫转过身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同时认出了彼此。


    “你……”


    楼霄放下手里的垃圾桶。


    “让我看看,我妈以前在乡下是兽医。”


    女孩子这才把小猫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嘀咕着:“你会吗你?”


    楼霄没有理会她,只是来回捏着小猫的后爪,然后从兜里掏出了创可贴,撕下了外包装,贴在了它腿上裸露着的伤口上。


    “它的骨头没什么问题,就是皮外伤。”


    楼霄把小猫递还给她,倒完垃圾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又被人叫住了。


    “你……能不能把它带回家啊?就当是……帮我养一下,我妈对猫毛过敏。”


    楼霄转过身来,想了想。


    “我家也不行。”


    “为什么,你妈妈不是兽医吗?”


    “她从前是,但是为了照顾我上学,现在在学校门口摆摊,没时间。”


    楼霄说完就走了,女孩子看出了她不想理自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人抬脚便追了上去。


    “诶,楼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楼霄顿住脚步:“你抢了我的全校第一名。”


    “诶?”女孩子有些不明所以。


    “考全校第一,会有奖学金。”


    “要是实在不知道把小猫放在哪里的话,3号教学楼里有一间空着的教室。”


    她说完不再停留,扔下这一句便快步离去。


    女孩子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咬紧了下唇。


    第二天。


    她跑到老师那里要来了之前考试的试卷,晚上回到家里,摊开放在书桌上一页页比对着。


    除了字迹不一样,两个人的试卷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答题思路都分外一致。


    这样的相似性让闻昭都有片刻的心惊,仿佛一种命中注定一般。


    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唯独自己的英语作文比楼霄的多加了0.5分,这微不足道的差距让她成为了全校第一。


    外面妈妈还在和不知道哪个领导在打电话,笑声爽朗,但语气里含着几分尊敬。


    闻


    这是老师给她加的“友情分”,她楼霄的优秀。


    她拿着试卷去找楼霄的时候,却被人提起衣领抵在了走廊尽头的墙上。


    “你想说什么?证明你有个好父母吗?!的就是你这种人!”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超过你!”


    楼霄松开她的衣领,转身离去,,却又叫住了她。


    “喂,你想不想去看小猫?”


    没有养猫经验却有大把零花钱的人什么都买,猫粮、罐头、猫条……几乎快塞满了几个课桌的抽屉。


    楼霄皱了皱眉,看着她把猫粮倒进碗里。


    “它还太小了,猫粮得泡软才行。”


    闻昭额上浮起黑线。


    “啊——我说它怎么都不太爱吃饭。”


    “我家有羊奶粉,我回去拿点过来。”


    两个人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外面却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谁都没有带伞,只能面面相觑。


    闻昭撑起了校服外套,率先拉着她跑进了雨里,两个人在倾盆大雨里狂奔,也跑过了她们无忧无虑的青春。


    闻昭在校门口停下来,拍了拍自己的摩托车后座,浑身上下都淋成落汤鸡了,眼眸依旧亮晶晶的:“要不要坐我的摩托车?”


    楼霄轻轻揽住了她的后腰。


    少女右手紧握成拳,伸向了天空。


    “哦吼,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那天晚上,她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妈妈也因为暴雨而早早地收摊回到了家。


    狭长又拥挤一下过雨满是水坑的小巷里,她就站在门口,亲眼目睹着楼霄从那个女孩的摩托车上下来,过于相似的面容,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就连鼻子上的小痣都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楼霄从未见过妈妈露出过那种神色,一把将她扯进屋里,抬手便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跪下!”


    那一刻,她和闻昭尚未萌芽的友谊便彻底戛然而止。


    命运让她们短暂地交集过一瞬间,又将她们推向了对立的彼岸。


    楼霄想起,她从未问过妈妈的过去,她只知道,她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自打她有记忆起,就搬到了城里。


    那天晚上,在妈妈流着泪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她才知道……闻昭竟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不敢相信这种巧合,直到妈妈拿出了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眉眼和她们十分相像。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爸爸下乡扶贫,和我在一块儿过一段时间,才有了你,他承诺会回来娶我,结果一走就了无音讯。”


    “我循着他给的地址找过去,结果开门的是一个女人,我就知道,他……背叛了我。”


    对于男人来说,这不外乎是一段风流韵事,对于女人来说,却是搭上一辈子的事。


    由于身体原因,医生也劝她留下这个孩子,不然以后很难怀孕。


    楼妈妈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属于新生命的律动,无言的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


    孩子出生后,面对父母的不理解以及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楼霄来到了县城里,一边打零工一边养活她。


    这就是楼妈妈短暂却又无比辛酸的前半生。


    面对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如何能让楼霄不震怒,她紧紧攥着拳头,也流下了眼泪。


    “妈妈……我要去找他……替你讨个说法。”


    楼妈妈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好孩子,别做傻事,那个人……如今在市政府工作……位高权重,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以惹的起的,答应我,离那家人远一点,好吗?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地长大。”


    楼霄埋在她怀里,颤抖着轻声说“好”的时候,脑海里却一闪而过了闻昭的面容。


    她轻轻闭上眼睛,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中学时代,她和闻昭最后一次见面是她的生日的时候,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自从上次一起看过小猫后,楼霄便申请了换班,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闻昭在她放学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远远的,楼霄就看见了那个身影,转身就走,闻昭骑着摩托车追上来,拦在她身前。


    “好久不见,为什么躲着我?”


    “要高考了,我想专心学习。”


    闻昭摘下头盔,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


    “学习也不急在这一时吧,我那天看你在文具店里一直摸了很久的口琴,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送给你。”


    她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就被人一把提起了衣领,楼霄红着眼睛,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仇人。


    “有完没完?你不会觉得这种无聊的跟踪游戏很有意思吧?还是说当跟屁虫会让你觉得很开心?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身边!”


    闻昭脸上的笑意僵下来。


    “怎么了……这是?”


    楼霄已撞开了她的肩膀,径直而去,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是朋友,别再来了。”


    那个装着口琴的锦缎盒子掉在了地上。


    看着她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少女的眼眶里逐渐积攒起了泪花,她咬紧了下唇,拧动着摩托车把手,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她走后不久,一个人影从巷子尾的黑暗里走了出来,捡起了那个口琴,并一直保留至今。


    她们的少年时代就这么短暂又盛大地落下了帷幕,再一次见面就是在警校里。


    闻昭剪短了长发,和她一样留到了肩膀上,那一年她的高考成绩并不好,又复读了一年,才能作为新生代表站到了她的面前。


    楼霄其实一直不明白,拥有良好家世和出身的她,为什么要选择当警察。


    直到她轻声说:“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


    她语焉不详的话,楼霄还想再追问,她却又调转了话头,她便一直以为闻昭并不知道,她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这件事。


    有时候,不知道才是莫大的幸福。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眸子,充满了对一切新鲜事物的好奇,楼霄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彼此的她并不知道,为了能追逐着她的脚步来到这里,闻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以绝食抗拒家里为她安排好的路,饿到晕倒才换来了又一次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警校里的那些人看着她们过于相似的面容,有时候也会开玩笑,但每次闻昭都是挑着眉头,大大方方地揽过了她的肩膀。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姐妹花,那咋了?”


    久而久之,就连楼霄都习惯了。


    习惯了她总是跟在自己左右。


    习惯了她总是跟自己明争暗斗。


    习惯了她成为自己的影子和左膀右臂。


    直到PRRF部队来警校里挑人的时候。


    闻昭也把履历交了上去。


    楼霄:“你疯了,那可是最危险的地方,毕业后安安稳稳进入警队不好吗?”


    闻昭却只是微微一笑。


    “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会需要我的。”


    楼霄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她们的关系,直到她在弥留之际,脱口而出的那句“姐”,让已经坐了十年牢的她,泪如雨下。


    那是她第一次喊她“姐”也是最后一次。


    楼霄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在PRRF部队内部对她的通缉令下来的时候。


    闻昭也曾冲进了虹市市政府的办公大楼,找到了那位她们名义上的市长父亲,把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摔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知不知道……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姐姐!”


    “我知道。”中年男人却只是平静地把散落一地的报告捡了起来,塞进了碎纸机里。


    那上面写着,她们的亲权指数>10000,支持存在半同胞关系。


    “逮捕她,是上级的命令,我只有让你去,才能把你和你的母亲,一起摘出来。”


    “至于你还有个亲生姐姐的事,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妈,如果你想看她难过的话。”


    男人冰冷的话语粉碎了她的一切希望。


    耳机里传来紧急集合的命令。


    闻昭转身就走了。


    “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楼霄离开家的当晚,就来到了犯人阿彪的家里,那是一栋安保严密的独栋别墅。


    除了门口的电子眼,还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的保安,楼霄在监控死角里打晕了清洁工,换上了他的衣服,从地下车库进入了别墅。


    夜已深。


    屋内静悄悄的。


    楼霄戴着口罩帽子还有手套,甚至为了防止留下脚印,还穿上了鞋套。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开着。


    那个本应该待在监狱里的年轻人,正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茶几上横七竖八倒着酒瓶。


    楼霄眼里涌起恨意,但她知道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捏着手电筒径直走向了书房。


    她在查案子的时候发现,这家伙还和地下贩卖人体组织器官的犯罪团伙有瓜葛,那些无辜的少女,等找到她们尸体的时候,解剖结果显示,总是会缺少一个肾或者别的东西。


    这么大规模有组织的犯罪,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的,楼霄想起那家伙的身世,他的父亲是全国有名的医药公司总经理。


    说不定,政府的人也牵扯在了其中。


    她一定要把这一伙蛀虫全部挖出来。


    楼霄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很快就来到了桌前,摘下了口罩,咬住了手电筒,翻找着抽屉。


    抽屉里没有,那就是在保险柜里。


    楼霄蹲下身,用听音解码破译着,啪嗒一声,锁芯应声而开,一团迷雾也涌了出来。


    “不好!”


    楼霄目光一凛,等她回过神来,捂住口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体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倒下去的时候有人从她的怀里拿走了她的配枪,利落地把子弹上膛,转身离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也倒在了血泊里。


    从男人脑袋下面溢出来的血迹已经浸透了沙发,顺着他垂下来的指尖一滴一滴滑了下来。


    楼霄的手里也滑腻腻的,几乎快握不住枪,对了……枪……


    她低头一看,自己也满掌鲜血,那带着血迹的枪,正紧紧地攥在了她手里!


    楼霄从地上爬起来,透过卧室洞开的门缝看过去,老人面朝下躺在地上,身下一滩血迹,眼睛还不甘心地瞪着天花板。


    麻醉药的效力还未散去。


    世界在她的眼前天旋地转。


    旋转楼梯上也躺着两具尸体,女人似乎是想抱着孩子逃命,被人从身后一击毙命。


    长长的血痕一直蔓延到了楼梯下。


    楼霄拿着枪踉跄倒退了两步。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想要从兜里掏出手机的时候,妈妈的短信跳出了屏幕。


    “霄霄,任务完成后回家吃饭哦,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再忙也要照顾好身体。”


    也就是那一瞬间,房门被人踹了开来。


    第一批附近的巡警已经赶到了现场,他们看着满身都是血的她,将枪口对准了她。


    “放下枪,举起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投降,否则杀人嫌疑一辈子都洗不清了,尽管她今晚确实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来的,但她从没想过要杀人。


    楼霄一个箭步就跃过了餐桌,朝着门外冲去,巡警们纷纷开枪,她在枪林弹雨里腾挪辗转,抓住距离她最近的巡警的胳膊,就提膝撞向了他的下巴,眨眼之间,连伤了数人。


    就在她即将跑出去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直升机盘旋的声音,闻昭从天而降,破窗而入。


    “PRRF部队,楼霄,你已经被捕了。”


    被打晕在地下室的清洁工,现场掉落的弹壳和通过了弹道对比证实了那就是从她的配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以及办公室里搜出来的金条都成了钉死她是杀人凶手的铁证。


    即使她在口供上拒不认罪,也依旧被判了刑,从风光无限的指挥官一朝沦为了阶下囚。


    就如同现在,她依旧百口莫辩。


    青山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从她的脖子上扯下了那枚绿宝,高高举了起来。


    “你以为你抢走了别人的证件,改名换姓,偷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吗?!”


    姜早跪在地上,看着她拿着那枚绿宝,脑海里唰地一下闪过了从前的画面。


    “你在干什么?”


    “这个叫绿宝,是我们的一种身份标识牌,受伤或阵亡后全靠它来识别身份,我得带走它。”


    “那为什么我当初救你的时候,没有在你的身上发现这个?”


    “可能是逃命的时候弄丢了吧。”


    姜早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在第一次核查她的身份时,闻昭的回答有些过于行云流水了。


    如果不是她的亲身经历的话,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早有预谋,提前做了准备。


    还有那一次她准备好好审问龙虎帮的那个老大时,却被闻昭一刀穿胸而过,当场死亡。


    闻昭不是嗜杀的人,她当天有些反常的举动其实也引起了姜早的注意,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们为了救小弥而疲于奔命。


    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那些凌乱的线索终于在脑海里串成了线。


    姜早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她嘴里发出“呜呜”声音,想要跑出去去找她问个清楚,却又被人一枪托砸在了脑袋上,倒在了泥泞里。


    “还给我!”


    闻昭挣扎着站起身,却又被人一脚踹在了腿弯上,只能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边。


    青山俯身,掐住她的脖子。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枣儿最开始喜欢的就是我,你只不过就是一个替身而已,你要是不披着这身皮,只是一个杀人犯的话……”


    “你觉得,她还会不会从丧尸的口中救下你?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姜早,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要是像上次一样,问我对末世是不是能未卜先知之类的,就算了哈。”


    “我是想说,如果……如果我不是PRRF部队的人,你还会救我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会,我不会救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人,给自己带来危险。”


    闻昭在那一瞬间就咬紧了下唇,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吼,就连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


    她几乎快咬碎了银牙,眼里残存着的那一缕微光,如同风中摇曳着的烛火。


    “不……不……小早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们说过……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


    看着她手上的那枚与姜早一模一样的戒指,青山无端的又是一阵厌烦,她一脚把人踹倒,用军靴鞋底狠狠研磨着她的手指。


    “是吗?那你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逃出去的吗,你猜猜,她为什么不来啊?”


    闻昭的额角滑落出了豆大的汗珠,因为剧痛整张脸都变得通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声,一旦痛呼出声,就是对面前这个疯子的臣服。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想保护的人最后都一一离她而去,唯独姜早,她不能输。


    眼看着那枚戒指被深深踩入了泥土里,骨骼发出了一声脆响后,闻昭的手指也红肿变了形。


    她一声不哼,只是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因为剧痛而爆起,躺在地上的姜早却嘶吼着,泪流满面,泪水滑落下来,又消弭在了雨里。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一切。


    “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对你心灰意冷的吗?你欺骗了她这么久,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青山转身,对着台下的民众振臂高呼。


    “对于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和骗子,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她?”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也太便宜她了,应该先拖去教会接受鞭刑,然后再杀了她!”孟老师如是说道。


    “烧死她,让主净化掉她的灵魂吧!”


    “把她扔出去喂丧尸。”


    ……


    闻昭的目光一一掠过了他们的脸,那些不知真相的人们,脸上却都是如出一辙的疯狂和麻木。向来坚毅的人,即使在被断指的时候也没有落泪,却在这一刻,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落在青山耳朵里,是那么尖锐,仿佛是在嘲笑着她的愚蠢和他们的蒙昧。


    青山拽起她的衣领,像拎起了一条死狗一样,咬牙切齿:“你笑什么……阶下囚……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闻昭脸色苍白,瞳仁里闪烁着的那一丝微光却让她的眼眸更亮了。


    “我笑你……不管伪装的多么好……也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懦弱和无能……你只是喜……喜欢当……当意见领袖……也许只有这样……”


    “才会让你失败的人生看起来……好一点。”


    闻昭断断续续说着,一口血沫就啐在了她的脸上:“小早……才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第80章 相欠


    青山躲闪不及,即使闭上了眼,那口血沫还是吐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神色瞬间变得阴狠,一把就掐住了闻昭的脖子,指骨都泛了白。


    闻昭只能从牙缝里往外挤出句子。


    “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小……小早也不会喜欢你的……”


    “想死?没那么容易!”青山一把就将她的脑袋掼了过去,站起身。


    “来人,上火刑架。”


    姜早瞬间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往前跑去,却又被身后的两个壮汉死死拽了回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在了地上欣赏着这场行刑。


    铁链牢牢捆绑住了她的四肢,梁队长活动着筋骨,拿着手腕粗细的鞭子走了上来。


    他在心里恶狠狠想着:往常都是他去教会挨鞭子,今天总算也轮到他好好出一口恶气了。


    于是络绎不绝的破风声就在广场上响了起来,一鞭又一鞭,朝着闻昭狠狠抡了过去。


    她的衣服很快就被抽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又是一鞭子狠狠抡在了胸前。


    闻昭被打的偏过头去,唇角溢出血丝,发丝散落,那个束发的熊猫发绳也掉进了泥水里,被青山一脚踩在了脚下。


    “呜……”姜早只能徒劳无功地看着,从嗓子眼里发出了深深的悲鸣,把腰弯了下去,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攥进了掌心里。


    雨越下越大,唱诗又响了起来。


    一鞭又一鞭,永无止息。


    闻昭始终一言不发,不肯求饶,也不肯示弱,她只是昂着头颅,沉默着接受来自世界的一切苦难,就如同,十三年前那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就连梁队长都打累了,喘着粗气,而闻昭早已奄奄一息,从她身下溢出来的血迹在地上汇成了一股涓涓细流。


    青山拿着那把山涧雪,用手指弹了弹它窄而薄的刀刃,缓缓踱步到她身边。


    “按照乌托邦营地的规矩,所有想叛逃出去的人都要留下一条手臂,作为背叛主的惩罚。”


    “你这把刀不错,不如就用它来砍掉你一只手好了,是左手,还是……”


    青山拿着刀尖缓缓地划过了她的脸,从左眼再到下巴,最后是肩膀。


    当刀尖划过眼球的时候,闻昭瞬间攥紧了拳头,颈间青筋暴起,仰起头来死死抵抗着那剜心的剧痛,血迹顺着眼皮缓缓流淌了下来,青山满意地看着她这张脸被毁容了大半。


    那蜿蜒的刀尖仿佛也划在了她的心上,姜早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青山想起她右手上戴着的戒指,想必也是用这只手碰的她的枣儿的吧。


    青山高高地把刀举了起来。


    “要不,还是右手好了。”


    刀刃即将落到她身上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影总算是用锋利的石子磨断了绳子,冲破了束缚,接连揍翻了几个守卫,远远地冲了过来。


    在她站起身的瞬间,小弥也用脑袋撞开了身前的守卫,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大腿,拼尽全力为姜早断着后,士兵发出一声哀嚎,一巴掌就将她抡翻在地,用脚踩住了小弥的脑袋。


    当刀尖刺破她衣服的时候,青山想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在她的胸前,绽开了一大片血色曼陀罗。


    殷红色的血迹顺着刀刃一滴一滴地溅落了下来,消弭在了脚下雨水汇成的小水流里。


    “小……小早!”


    疼痛并未如想象中来临,闻昭于混沌中睁开眼,她的眼睛早已肿胀不堪,左眼早已看不清东西,只有右眼勉强能视物,却在看清她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目眦欲裂,从嗓子眼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疯狂挣扎起来,扯的铁链哗哗作响,手腕也很快就磨出了血痕。


    “小早……小早……不!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你这个疯子!小早……小早……不要……”


    看见从刀尖不断滑落的血珠,闻昭的嗓音里又难免带上了一丝哭腔。


    姜早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又将脑袋转了过来。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在青山的身后,守卫已经将小弥踩在了脚下,子弹上膛抵在了她的脑门上,只等着青山一声令下,便会彻底终结掉她的性命。


    那把刀还插在她的身体里,姜早一开口说话,便有血沫从她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我……我留下来……这次……这次是真…让她走……就当是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


    青山面部肌肉抽动着,她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咬着牙,举着刀的胳膊微微有一丝颤抖。


    “你有什么你还欠我一条命……”


    “我还给你!”


    ,青山猛地意识到,她和姜早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都冲刷殆尽。


    青山瞳孔一缩,姜早已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刀刃,狠狠往里一送。


    她哇地一口吐出一大滩乌黑的血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也摇摇欲坠。


    “我们……两清了。”


    “小早!”


    “枣儿!”


    青山想用力把刀从她的身体里拔出来,姜早却牢牢握住了刀刃,没有松手。


    那殷红的血珠就顺着她的手腕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在她的脚下汇成一条淡粉色的河流。


    “让……让她走……否则……”


    她咬着牙,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又把刀尖往里送了一点。


    “小早……不要……不要求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救我……小早!”


    身后的人也弯下腰跪了下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已经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


    闻昭从嗓子眼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把刀没入了她的身体已有三分之一,青山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会把自己穿胸而过。


    青山颤抖着嘴唇,不敢再动,向来冷静自持的先知大人在这一刻也红了眼眶。


    “你……就这么爱她?”


    姜早再一次缓缓回过头,看了一眼闻昭,没有说话,唇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再次艰难地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了刀刃。


    这一次,青山没再给她自戕的机会,狠狠一扬手,将山涧雪从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一道血线喷薄而出。


    温热的血也溅到了青山的脸上。


    她眨了一下眼睛,感觉也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是……泪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青山手里的刀当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姜早阖上了眼睛,唇角含着笑意,身子一歪,缓缓倒在了雨幕里,青山一个箭步就将她接到了怀里,她的手臂也悄然滑落了下来。


    “枣儿!”


    “小早!小早!”


    “姜姐姐!”


    闻昭嘶吼着,在她的疯狂挣扎下,就连铁制的十字架都发生了晃动,轰然倒塌了下来。


    闻昭的四肢都被磨出了血痕,皮开肉绽,她挣扎着想要爬向她,青山已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一枚铜制的绕线戒指也从姜早的兜里滚落了下来,掉进了泥水里。


    那个瞬间,闻昭眼底摇曳着的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


    “小早……小早!不要……不要离开我……小早!!”


    整个天地间都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喊声。


    士兵们上前来撕扯她,想要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拳头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了下来。


    她一次次挣扎着,挥拳砸向他们,却又一次次被打翻在地,直到她滚落到那枚戒指旁边,把那枚戒指从泥里扣出来,攥进了掌心里。


    闻昭流着眼泪,唇角却泛起了笑意,她看着姜早离去的方向,跌跌撞撞想要追上去。


    梁队长狠狠一鞭子抽在了她的脑后。


    闻昭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


    人群们逐渐散去,士兵们将她拖下了高台,拖着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队长,她怎么处置?”


    满脸横肉的大块头磨着牙,拽起闻昭的头发看了看,啧,这鼻青脸肿的他也下不去手啊。


    “先知大人只说放了她又没说怎么放,带她去吊桥那儿,让兄弟们架好枪,能不能跑出去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走,快走。”


    李弥也被士兵从地上拽了起来。


    青山抱着她一路小跑冲进了红十字会的帐篷,把人放在病床上后,就一把拽起了教会侍从的衣领:“颜……颜真呢?!让她给我滚过来!”


    教会侍从看着她满手鲜血,就连眼底都泛起了猩红的样子,战战兢兢。


    “您……您忘了,颜……颜医生正在教会受刑……”


    “让她滚过来!滚过来!救不了枣儿的命,你们全都得死!全都得死!”


    面对她声嘶力竭的咆哮,教会侍从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帐篷。


    “是……是是……我这就去请颜医生过来。”


    青山回转身来,继续红着眼睛,死死地压住她胸前正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


    颜真跌跌撞撞冲进帐篷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浑身是血的姜早,躺在病床上,已经了无生机,而一旁的青山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氅上全是血迹,再加上那双通红的眼睛,感觉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先知大人……”


    她下意识想要行礼,青山转过脸来,一把就将她按到了床边,嗓音里竟然有一丝颤抖。


    “救……救她……救不了她……都去死……”


    “是,快把手术器械拿过来!”


    眼看着姜早的进气还没有出气多了,颜真也不敢再耽搁,护士把手术器械递到了她的身边,她还来不及换上手术服,便开始抢救。


    青山这才退到了一旁,提起的那口气松懈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竟然都有一些恍惚。


    教会侍从扶了她一把。


    “先知大人回去等吧。”


    青山看向了姜早。


    “不,我就在这儿等。”


    ***


    一盆泔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闻昭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喘着粗气,发现胳膊又被人牢牢绑在了一起,反剪在身后。


    梁队长冲她狞笑着。


    “醒了?醒了就准备跑吧。”


    他身后的几个士兵把她推了出去,闻昭一脚踩在了吊桥上,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稳。


    梁队长却把子弹上了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枪,欢呼雀跃着。


    “兄弟们,准备……射击!”


    闻昭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往前冲去,就在她刚刚抬脚的一瞬间,一颗子弹就飞了过来,打在她原本站立着的地方。


    弹片砸在吊桥的金属栏杆上,又反弹了回来,擦着闻昭的小腿掠了过去。


    闻昭扑通一声就跪倒了下来,但她知道她不能倒在这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一个翻身,躲过了接踵而来的又一发子弹,起身,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去。


    闻昭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血流的太多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随时都能摔倒,更何况她被青山划伤的左眼在雨幕里根本看不清楚,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来,让她的眼球一阵阵地刺痛。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连滚带爬往前跑去,摔倒了又再次爬起来,爬起来又倒下去,还得躲闪着不时从身后飞过来的子弹。


    每一枪都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为了不吵到先知,也为了不引来附近的丧尸,这伙人还特意换上了消音器,看着她在枪林弹雨里像只老鼠一样,仓皇逃窜。


    眼看着她就快跑出了吊桥。


    梁队长拿走了旁边士兵手中的狙/击/枪,瞄准了闻昭的脑袋。


    “看我的。”


    他屏住呼吸,就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枪声回荡在天地间,闻昭也倒了下去。


    他把枪递还给了手下的士兵。


    “队长,先知大人说要放了她,您又杀了她,会不会……”


    梁队长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怕什么,洛里安那个家伙已经不在了,我看谁敢去跟先知大人告密!再说了,先知大人现在忙着呢,根本顾不上咱们,去,拿酒来!”


    “老子在教会这么多天了,一口酒都没喝过,馋的紧,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么大一件事,让弟兄们也都好好放松放松。”


    “是。”


    士兵一听有酒喝,便忙不迭地就跑去拿了,与洛里安的带队风格不同,梁队长手下的兵全都是从各个帮派收拢来的,他们在末世前本来就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平时洛里安也不会安排他们执行营地的警戒任务,但可惜的是,此刻他和他的亲信,都被关押在了教会里,接受鞭刑。


    雨越下越大。


    仿佛要冲刷掉一切世间的罪恶。


    监护仪器上的血压也在不停地掉,在一阵漫长的嘀声过后,颜真不得不使出了最后的办法,将手伸进了她的胸腔里,徒手按摩着心脏。


    手术室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救不回姜早,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一个护士已经跪在了地上,开始唱诗。


    青山也在等待着这场奇迹,这一刻,她竟然开始无比期望,自己就是真正的先知。


    清晨。


    一辆独轮车缓缓从营地里推了出来,老恩照例去农场干活,那些士兵们都喝的东倒西歪地倒在了路边,他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吊桥。


    吊桥入口已经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了一滩血迹,他一直走到森林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把独轮车上的筐拿了下来。


    “好孩子,我救不了你的主人,你快逃命去吧,跑的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可乐腿上被流弹所伤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它嗷呜一声,从筐子里跳出来,又回头看了看老恩后,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树林里。


    抢救整整进行了一天一夜。


    当监护仪上的曲线重新有了波动的时候,体力耗尽,再加上身上也有伤的颜真,也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青山看了她一眼,走到姜早的床边,轻轻将她颊边的碎发拨至耳后。


    “干的不错,把人抬到我那儿去。”


    姜早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青山的住所,不过不是她从前去过的那间,而是昏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点着蜡烛。


    旁边还有丧尸的嘶吼声,在青山端着碗走过来的时候,安安又恢复了安静。


    她走到姜早床边,坐了下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温柔地抬起了她的脑袋。


    “醒了,来,把药喝了。”


    如果说从前的姜早偶尔还会看着她,那么现在的姜早眼里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听话,颜医生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你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她的眼神空洞又麻木,转过了脸去。


    青山强迫性地又把她的脑袋掰了回来,一只手嵌住了她的下颌,把药灌了进去。


    “想死?没有那么容易,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留在营地里,啊……安排她去哪里好呢,育儿所好像没有这么小的孩子进去的先例……”


    “咳咳……”因为激动姜早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胸前包好的纱布又渗出了血迹。


    她只能被迫仰头,接受着青山的“好意”,把那碗苦的发麻的药全部咽了下去。


    “这才对嘛。”


    青山拿过床头柜上的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下巴上的水渍,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以后你就和安安一样,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一辈子……陪着我。”


    早在她醒过来的那一刻,姜早就发现,她的四肢早已被人栓上了铁链,也许是怕她逃跑,但更多的估计是为了防止她自杀,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就如同那个名叫“安安”的女孩一样,被青山以爱之名永远地束缚在了这里。


    青山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起身。


    “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至于那个女孩,就让她去农业部干点粗活吧。”


    她迈出门外的时候,将染了血的帕子随手就扔给了教会侍从。


    “让颜真过来看看,每天都过来一趟。”


    “是,先知大人。”


    “那个从营地里放出去的人怎么样了?”


    接过他手中干净帕子擦着手的青山,忽然又想到了这件事。


    教会侍从上前来,悄声说道:“梁队长已经……”


    青山唇角浮起满意的微笑,把帕子扔进了水盆里:“这个蠢货总算是干了一件聪明事。”


    “是,比起洛队长来说,梁队长还算是忠心。”


    提到洛里安,青山又皱了一下眉头,教会侍从怕她不快,赶忙说道。


    “先知大人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约摸是到了雨季,山里的雨下起来有些没完没了的,一滴一滴从房檐上砸下来。


    长久以来养成的危险直觉,让闻昭在那颗子弹来临之前,就装作中弹一样倒了下去。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从枪林弹雨里活了下来,挣扎着爬进了森林里。


    她不知道跑了有多远,才看见了那栋小木屋,一头扎了进去,用背抵住了门。


    夜晚的森林总是很危险的,除了有野兽还有丧尸,但是什么都没有了的人,也无所畏惧。


    她一边忍受着丧尸不断拍门的巨响,一边用牙齿从裤腿里叼出了那把小刀,割断了手腕上的绳子,然后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塞进了嘴里,用力拔下了卡在小腿里的弹片,扔在了地上。


    当她把弹片拔下来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了夜幕。


    闻昭从喉咙里发出了闷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了下来,衬着她血迹斑斑的脸,犹如鬼魅。


    她用力撕下身上已经为数不多的完整布条,缠在了小腿上,拉紧它,压迫止血。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喘着粗气。


    她的手指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大概也是骨折了,闻昭同样用布条紧紧缠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就仰头靠在了门板上,睁着眼睛,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和曾经与姜早在一起的甜蜜时光,攥紧了双拳,无声地抖动着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


    “闻、昭。”


    “我的枪呢?”


    “这是救了你的报酬。”


    “好看吗?”


    “你的箭术真好,我发誓我不是在偷看……”


    “不过今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呢,我还以为周青和林念就是普通朋友呢。”


    “大学的时候系里也有这么一对,整天形影不离的,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互相看着彼此的时候,那种暗流汹涌的感觉谁也瞒不住,毕竟都说,对视是人类的精神——”


    “是什么?”


    “是一句台词,《燃烧女子的肖像》没看过?”


    “没有,好像这样的感情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


    “怎么,这么有经验,你谈过?”


    “没有没有,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况且我对感情的要求很高的。”


    “不论家庭背景,不计贫穷富有,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境地,只要是她,只能是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就像……周青和林念那个样子的。”


    闻昭喉头微动,从她的左眼眶里缓缓滑落了一滴血泪。


    观音垂泪,杜鹃啼血。


    这一刻她已然做好了血洗乌托邦营地的准备,就如同十三年前她未能做成的事一样。


    她要让所有人都为小早陪葬!


    闻昭垂着脑袋,咬牙切齿,从嗓子眼里发出了语焉不详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一样。


    在去乌托邦营地之前,她还有一些事要做。


    闻昭抚摸着姜早留下来的这枚戒指,把它靠近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轻轻地闭上了眼。


    “小早……再……等等我好吗?等我解决掉他们……就来陪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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