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闻惊阙的指控, 秦筝是不认的。
怎么就是装乖呢。
他明明本来就很乖。
前世的时候,他的衣食住行,都听闻惊阙的, 他的喜怒哀乐,也都与闻惊阙有关, 连不想听童话故事这种事,最后也还是纵容了闻惊阙几回。
想到当时对方坐在床边给他念童话书的模样, 秦筝至今都觉得, 对方是将他当儿子哄了。
闻惊阙让他活着, 他就一直活着。
闻惊阙走了,他都还活着。
这样还不算乖吗?
不乖的应该是闻惊阙。
明明是闻惊阙……
秦筝躺在自己争取来的半张床上,闭着眼睛, 抱紧闻惊阙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闻惊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床也分给你了,只是分被子盖,不至于要将我的手臂也分一分吧?”
秦筝笑了。
能和闻惊阙同睡一张床,秦筝哪里有什么不满呢。
前世说是同床共枕, 其实也是并排的床,并排的枕。
床和枕之间,并没有真的真的相连, 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中间那条线,就像他们之间,永远差的那么一笔。
连不上,不能连。
今生能真的睡一张床,已经是前世的不敢求,不能得。
“怎么就要分呢?”
“你就不能都给我吗?”
你的身体, 你的灵魂,你的记忆,你的整个人,不能都给我吗?
秦筝半是认真,半是逗弄。
闻惊阙的手臂早已经被秦筝拽得越过两床被子,此时索性长臂一揽,将人圈住。
“这么贪心?”
这声音,这语气,恍惚和前世全息投影里,秦筝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闻惊阙重合。
他顿了顿,莞尔道:“是啊。”
我就是这么贪心,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闻惊阙将人往身边拢了拢,两床薄被彻底纠缠在一起,便如前世两张床一般,如同一体,再分不清。
“今晚把我暂时借你。”闻惊阙许是不想向本能投降得这么轻易,这么彻底,明明也在笑的,却偏要用一个借字。
跟还能收回来似的。
“晚安,做个好梦。”闻惊阙轻轻碰了碰秦筝额头。
被熟悉的气息环绕,秦筝身心俱暖,当真闭着眼睛很快睡去。
在梦境里,秦筝仿佛回到了前世。
【“你把床并起来做什么?”秦筝一觉醒来,转头就对上闻惊阙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让秦筝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闻惊阙淡定自若地半靠在床头:“早上起来称了回体重,发现体重涨了。”
秦筝面无表情:“所以呢?”
闻惊阙面露苦恼,“我长胖了,睡一张床有点挤,见你的床还那么空,所以借来用用。”
秦筝听他胡编:“……”
秦筝:“你胖了几个你?”
闻惊阙比了个一。
秦筝:“我见你体型也没×2,一张床怎么就睡不下了?”
闻惊阙面色如常道:“胖了一斤。”
秦筝不说话了,大概是不想搭理他。
闻惊阙:“你觉得一斤少吗?”
秦筝用眼神回他一句,废话。
闻惊阙幽幽道:“所以是谁每天500g的食物都吃不下?”
秦筝:“……”
见他不理自己,闻惊阙凑近,指尖轻轻戳了戳秦筝的脸颊。
瘫痪太久,秦筝的身体即便每天都有人按摩,也免不了渐渐瘦弱萎缩,脸上能有一点肉,还是闻惊阙每天一日三餐喂出来的结果。
他向来引以为傲。
“这么小气?”
他当然不会说,是昨晚半夜被噩梦惊醒,下意识想寻秦筝,看见二人之间的间隔,一时竟觉得宛如王母娘娘的银河那样远,这才把两张床并在一起。
“说了是借你的,就是借你的,会还的。”闻惊阙也没舍得用力,就轻轻点了点,仿佛是对着什么稀世珍宝,舍不得损伤,又忍不住亲近。
秦筝:“会还吗?”
闻惊阙:“当然。”
秦筝这才勉勉强强同意下来。】
实际上,他们既知道借的床不会真的占,也知道这床不会还。
一切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哪知重来一世,秦筝真的能分了闻惊阙的床,又占了他的人。
秦筝理直气壮地窝在闻惊阙怀里,心想,原来这不是他借的,而是闻惊阙还的,连本带利,连床带人。
既是还,那就是属于他的。
虽在梦中,他也笑了。
翌日,秦晚顶着一张颓废不堪的脸下楼,眼睛又红又肿还有点黑眼圈,看上去就是一夜没睡好。
“哎呀,小姐,我让人给你煮个鸡蛋敷一敷。”管家见状忙道。
秦晚没拒绝,等到鸡蛋煮好,她一边敷眼睛,一边问管家:“叔,我哥回来了吗?”
管家有些诧异:“筝少爷不是还在睡吗?”
秦筝一夜未归。
秦晚心中微沉。
她神色凝重,“我哥好像谈恋爱了,昨晚跟人出去,现在都没回来。”
本来以为管家会担心,然而对方只是在开始的惊讶过后,就是高兴。
“筝少爷谈恋爱了?好事啊!家里好久没有过喜事了,如果筝少爷能恋爱结婚,家里也算有新人了。”
秦晚皱眉,“叔,你就不担心吗?”
管家不解:“担心什么?”
“我哥彻夜未归这件事啊!”秦晚提醒。
管家一脸过来人的模样,“年轻人谈恋爱,总想在一起,都是很正常的。”
“筝少爷虽然还年轻,但人是很懂事的,不用担心会在外面乱来。”
秦晚瞠目,她跟小姐妹玩太晚都会打电话,怎么在她哥这儿就是懂事了?
“我哥根本没谈过恋爱,万一……万一他被什么人给骗了呢?”
管家以为她是担心秦筝,笑着道:“小姐别看你哥以前玩赛车不靠谱,人还是很稳重的,前几年疫情,他在学校被隔离,还不忘给家里买药,家里好几个佣人,都是吃的他买的药才好的。”
秦晚闻言怔住。
半晌,她才问道:“我哥也病过?”
管家点头:“是啊,小姐不知道吗?有段时间家里给筝少爷做的都是清淡的菜,就是他那会儿味觉失灵,担心他油盐摄入过多。”
秦晚沉默。
她知道学校封锁,却不知道秦筝被隔离。
至于饭菜,她也没怎么注意,只当秦筝想换换口味。
管家见状宽慰道:“小姐不知道也正常,我们也是在筝少爷回来后才知道的。”
秦晚沉默更久,所以在秦筝生病的时候,家里既不知道,也没每天关心吗?
“在聊什么?”一道声音自外面而来。
秦晚抬头,便见昨晚寻了一夜的人正走进来。
秦筝一身白色衬衫,浅色长裤,整个人仿佛沐浴过春风,眼角眉梢都是明媚春光。
秦晚却注意到,他身上衣服已经和昨晚不同。
刚这么想,下一刻便哑然。
原来她还是能注意到的啊……
“哥……”
原本想着等秦筝回来,要如何质问他昨晚去哪儿了,是跟谁,还有为什么不接她电话。
然而经过刚才那一造,秦晚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顿了顿才问:“你昨晚去哪儿了?一直没接我电话。”
秦晚摸出手机一看,响了一晚上,已经没电关机了。
“有什么事吗?说过不会参与你恋爱的事,别想我帮忙。”
秦晚一噎。
这话简直怼得她无言以对。
因为昨晚秦晚确实是因为这事找他的。
而且秦筝不插手她的恋情,她却想要插手他的恋情。
秦晚遮掩自己的心虚,没好气道:“难道我找你就只能为了这种事吗?!”
秦筝笑而不语。
最终秦晚默默移开视线。
她低着头,良久,低低说了一句:“哥,对不起……”
秦筝一愣,“怎么说这个?”
秦晚犹犹豫豫说:“就是,以前好像没怎么关心你,连你在学校生病隔离味觉失灵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秦筝就知道自己刚刚进来时,管家和秦晚在聊什么了。
他失神片刻,回忆对方说的那件事。
见他沉默,秦晚以为他还在为此不高兴,便继续道:“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让人承认自己的过失是很难的,也很羞耻的一件事,若非眼前的人是秦筝,是她亲哥,秦晚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开口。
能对秦筝直接开口,她也确实用了极大的勇气和诚心。
秦筝回神,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说什么,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不用道歉。”
秦晚不信。
秦筝微笑:“真的。”
“而且那时候也是我太年轻,太幼稚,总是把心思憋在心里,真要有错,错的也是我。”
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却又希望得到他人关心,别扭又矫情。
秦筝如今学会了想要什么,就直接开口,说来也是和闻惊阙那三十年的功劳。
不然怎么办,还能指望一个只有脑袋能动的人做些什么让别人猜吗?
如此,秦筝在面对闻惊阙时才格外直白……也只对他一人直白。
秦筝如今也隐约领悟,只有面对自己在意的人,在意自己的人时,他才会、才有资格索取。
“你能说出来,勇气可嘉,但是真的不用放在心上。”他半是夸奖半是宽慰地说了一句,便径直上楼,是真的不在意。
秦晚望着他上楼的背影,表情仍有些无措。
秦筝没有生气,没有耿耿于怀,秦晚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鼓起勇气为曾经的疏忽道歉,想要弥补过失。
对方却说他早就不在意了。
是窟窿被堵上了吗?
并不,是她永远失去了弥补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呢?
不该这样啊……
秦晚呆坐在沙发上,久久失神。
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在她的不知不觉中失去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第23章 怎么能忘 他不做客人,只做他家的主人……
一连几天, 陆怀谦都不见人影,秦晚以为对方是在躲着她,可就连她填报志愿, 陆怀谦都没现身,秦晚就觉得不对了。
“叶姨, 怎么最近都没见到怀谦哥哥?”
叶青清正给她翻着学校和专业,“公司最近有些忙, 他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我都没见到人。”
秦晚闻言放心了, 不是躲着她就好。
最终,秦晚还是和前世一样,填报了本市名校的金融系。
秦晚还担心会被骂, 然而秦筝只笑着说:“挺好的,你喜欢就好。”
没有被骂, 但秦晚却并没有松口气。
“遗产的事,你找过梁律师了吗?”他提醒道。
秦晚皱眉,“哥,你怎么老提啊?跟要分家分家产似的。”
秦筝闻言也不生气, “这些都是早就定下的,严格来说,家产早就分完了。”
秦晚沉默。
“你是我亲哥, 总不能我拿了遗产,你就不管我了吧?”
秦筝微笑:“怎么会呢,当然是因为晚晚长大了,不需要人管了。”
小孩子都盼望着长大,做主自己的人生,然而真的长大后, 却发现长大其实也并不那么美好。
才刚成年,秦晚就感觉到了,然而她毫无办法。
暑假期间,她连原本打算的旅游都不去了,整天待在家里,然而即便在家,每天见到秦筝的时间也不多。
这时她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秦筝并不经常在家,他甚至宁愿去公司摸鱼,都不怎么闲在家里。
不止秦筝,连陆怀谦最近也不着家,秦晚待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心中不满的她很快想到了办法。
“你要去公司实习?”叶青清表情意外,“你才刚刚高中毕业,现在工作还太早了,这个时候还是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世界更重要,不如等以后上了大学再说?”
“公司可没什么好玩的。”
“等你考完驾照,叶姨就送一辆你喜欢的车,到时候你可以开着和朋友们兜风。”
然而秦晚意志坚定,苦苦痴缠了几天,叶青清终于答应帮她提一提。
她刚把这事告诉陆安年,后者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很干脆地把这事给应下了。
“正好公司最近缺人,晚晚愿意来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怀谦身边还缺一个助理,晚晚去的话,有他照看着,总不会出错。”
叶青清沉默片刻,犹豫道:“怀谦本来就很忙,晚晚什么也不懂,去了不是让他更忙吗?”
陆安年笑着抱住她,“你不懂,年轻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最喜欢表现自己,最不想出错,我这么安排,是希望晚晚能快速成长,是为她好。”
见叶青清不说话,他又苦口婆心劝道:“孩子们还年轻,不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我们做父母的,有时候就要帮他们做决定。”
叶青清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笑着点头,“就按你说的吧。”
得知秦晚入职非鱼,秦筝表现得很平静。
反应最大的,反而是陆怀谦。
他难得百忙之中回家一趟,去书房找陆安年。
“晚晚还小,她说着玩而已,你们怎么还纵容她?”
陆安年态度如常:“现在的孩子都早熟,这个年纪可不小了,你当年也是这个时候进公司的,怎么到了晚晚身上就不行了?”
陆怀谦皱眉,“这怎么能一样?”
他早早进公司,是因为陆安年的期望,是他作为陆家继承人的责任,可这些都和秦晚没关系。
陆安年起身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没什么不一样的,晚晚也是陆家人,没道理你和小筝都在,她却不能。”
“况且……小筝都没来找我反对,你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晚晚安排到你身边,是要夺你的权呢。”
陆怀谦被怼得哑口无言,败下阵来。
他下了楼,找到秦筝,“晚晚任性,你怎么也不知道拦一拦?”
秦筝递给他一杯冰饮,让他降降火。
“我若拦得住,小时候看电视,就不是我求她,而是她求我了。”
“真要说拦,有那个能力的,不是你吗?”秦筝抬眸看他。
“咳咳咳……”陆怀谦一杯饮料差点没端住,他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那个……你要信我,我真的没做什么。”他可没有故意引导。
事到如今,陆怀谦都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宠到大的妹妹,长大后思想却走歪了。
但事情已经这样,哪怕心中坦荡,无愧于心的陆怀谦,在秦筝面前也不得不气弱几分。
秦筝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又没怪你。”
是真的没有,两辈子都没有。
怪他性格太好,对秦晚太好吗?
怪他太过优秀,太过出众吗?
还是怪他一次又一次照顾秦晚,维护秦晚,在秦晚心灵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呢?
就连秦晚他也没有。
在知道自己不是陆家人,被人嘲讽的时候,心里种下想要真的成为陆家人,永远留在陆家的种子,这不是她的错。
年轻的秦筝深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如今的秦筝也只怨命运捉弄。
“你、你真的不生气?”陆怀谦犹豫问。
秦筝:“该生的气早就生过了,又没什么用。”
他拍了拍陆怀谦的肩,“你们的事,我不赞成,也不反对,未来如何,全看你们自己。”
说罢,转身离去。
独留陆怀谦站在原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就这样结束了?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陆怀谦后知后觉发现,家里除了自己,竟然没一个人直接反对这件事,更甚至陆安年几乎是撮合的态度。
合着全家所有人,只有他不同意?
如果他真的和秦晚在一起,家里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不需要一个陌生人加入,和全家人磨合,没有家庭不合,没有婆媳关系,没有两个家庭之间的磨合和来往,能省去无数麻烦,简直是陆怀谦理想的家庭。
陆怀谦一个激灵,狠狠摇了摇头,似要把刚刚那些荒唐的想法抛诸脑后。
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
妹妹就是妹妹,妹妹不可能变成妻子!
秦筝不知道陆怀谦那一瞬间的混乱,他刚刚说的都是真话,但也只是真话的一部分。
他确实不怪他们,只觉得命运如此。
但命运是一回事,因果又是一回事。
他改变不了过去,却要在未来索取代价。
命运作因,他为果。
*
“学长,我不想骗你,公司成果和国外撞车,研发人员都在准备辞职了,你要是投资,我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收回成本。”年轻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抓就掉一大把。
秦筝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冷静一下。
“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科技这东西日新月异,谁先谁赢,你们既然能做出不输国外的成果,将来就或许能做出超越国外的成果,我投资的是你们的未来。”
“何况投资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亏多盈少,全凭运气,以前我或许还不敢,现在我却觉得自己运气应该还不错。”
说来也巧,秦筝本来是去拜访一位在父亲生前对他颇为照顾的老师,恰好听说了这位学弟的事,才来了兴趣。
前世他做的也是投资,今生虽然有了健康的身体,但他也不想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事业上,他又有对未来的眼光作为金手指,投资就成了最简单的事,眼下不过小试牛刀。
见对方还在犹豫,秦筝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知道科研烧钱,我的那点钱说不定还没看到成果就烧完了,但那是我要承担的风险,你们只需要专注你们的研发,不要让我的钱无意义地浪费。”
“还是说……”他顿了顿,继续道,“连你们自己都丧失了信心?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投资了,改成把你们现有所有成果买下来。”
没人受得了这种激将法。
见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态度坚定,学弟终于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代表我们团队谢谢学长的支持!”
他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个躬。
秦筝被他这较真的模样弄得有些好笑,也跟着站起身,“你的诚意我看到了,我知道你不会浪费我的钱,所以就算亏了也不怪你,不会找你还。”
学弟知道他在说笑,便也跟着笑,“学长哪一届的?毕业多久了?今天恰好有科研展览,要一起去参观吗?”
秦筝虽然刚毕业没几年,但对他而言,已经有几十年没来过学校。
他记得闻惊阙后来给学校捐过钱,还给他看过翻新后学校的照片视频,但都不是亲眼所见。
“我自己逛逛就好,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学弟闻言也点头应下,两人约定好签约的时间就告辞了。
秦筝一边往学校走,一边给学弟的号码备注了名字:唐明竹。
出餐厅门时,却差点撞在玻璃门上。
即将撞上时,恰好有一只手挡在他额前,于是秦筝就从撞上玻璃门变成了撞上别人的掌心。
“有什么重要的事?走路也不认真?”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秦筝微微一愣。
他转头看去,却正撞进对方怀里。
秦筝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方才回神,收起手机:“我刚刚想发消息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他莞尔道:“现在看来,老天爷兴许是照顾我,消息还没发,就有了结果。”
闻惊阙也没计较他说的真话还是花言巧语,更没问既然是从餐厅出去,又为什么还没吃饭。
刚才看了半天,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跟上去,抱住他。
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在外面。
“这家店不好吃,我带你去吃其他的。”
闻惊阙吃过许多餐厅,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格外高。
秦筝顺从地跟他走了,两人坐上车,秦筝却从后视镜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车,是特意跟着他们的。
“不管吗?”他问。
闻惊阙:“我雇的保镖。”
秦筝眨了眨眼睛,心下了然。
前世闻惊阙也喜欢雇保镖,且都是业内高薪。
原来从这么早,闻惊阙就雇保镖了。
闻惊阙没说,其实还有司机,只是上一个司机被人收买,一般有重要的事,他都不会让人跟着,只等着以后收网的时候一网打尽。
直觉告诉他,这事要是被秦筝知道了,一定会很糟糕。
保镖车上。
保镖二号:“这就是传说中的夫人吧?”
保镖一号:“……”
保镖二号:“长的是真好看,气质也很绝,跟老板之间的氛围也很有偶像剧的感觉。”
保镖一号:“……”
保镖二号:“就是这性别……怎么从言情跳到耽美频了?”
保镖一号:“……”
保镖二号:“不过耽美也不错,至少不会流产没有带球跑了。”
保镖一号:“……”
保镖二号:“不对!这也不一定啊……现在男男生子还挺多的,保不准哪天就从小说发展成现实了,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保镖一号:“…………够了!你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把各个网站卸载掉!”
跟此人同事,绝对是他事业最大的滑铁卢。
保镖一号脚下油门踩得飞起,好像踩的不是油门,而是同事的狗头。
闻惊阙带秦筝去了一家酒楼,有些意外的是,秦筝以前也吃过这家的菜品,不过不是自己来的,是闻惊阙请这里的厨师给他单独做的。
他经常做这种事。
秦筝不能出门,闻惊阙就会给他看新闻,看外面的世界,看社会的变化与发展。
给秦筝搜罗外面好吃的美食,好看的衣服,连头发都会给他修理得漂漂亮亮的。
如他说的那样,他真的把他养得很好。
所以这样的他,在临终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面对被自己养得很好的秦筝,他又想做什么呢?
那一声筝筝,又包含了多少感情,多少未能说出口的遗言?
秦筝真的很想知道。
前世很想,今生也很想。
然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注定得不到答案。
除非……
除非……
他看向闻惊阙的目光逐渐幽深。
闻惊阙将一块水晶糕放进他的碗碟里,“认真吃饭,看我做什么?”
秦筝眨了下眼睛,“你不知道,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吗?”
闻惊阙:“那你应该对着镜子。”
秦筝笑而不语。
镜子啊,也是很陌生的东西了,除去理发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它的存在。
需要的时候,他只要看闻惊阙就好了。
他总会把他打理得很干净,很漂亮。
吃过晚饭,两人又在对面商场看了场电影,等结束时,已经下午了。
“我上次的衣服还在你家里。”秦筝忽然想起来。
闻惊阙挑眉轻笑:“洗干净了,要我下次送来,还是要跟我回家去取?”
秦筝转了转眼珠,“我不能自己去取吗?”
闻惊阙顿了顿,“也可以,我把密码发给你。”
说着,他摸出手机刚要打字。
秦筝却按住了他的手。
他仰着头,表情无辜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是我的指纹录入你家门锁?”
他踮着脚,轻轻附在闻惊阙耳边,温热的呼吸侵染上闻惊阙脖颈,含笑的声音柔软动人。
“小闻先生。”
“希望下次我去你家,用的不是密码,而是我的指纹。”
“不然,我可不去。”
他不做他家的客人,只做他家的主人。
秦筝知道,自己不该太贪心。
能够重来一世,且和闻惊阙一起,已经是耗尽他前世的一切所换来的幸运。
可总有那么些时候,他会忍不住想,闻惊阙为什么会失忆呢?
他的记忆去了哪里?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重新想起前世的一切?
虽然知道只是痴心妄想,但他仍然忍不住妄想一回。
前世三十年,于他而言并非只有痛苦和失意。
那相伴的无数个日夜,也是他最珍贵,最难以忘怀的幸福。
怎么能、怎么能忘了呢……
“老板,秦先生走了,咱们现在是……”保镖一号上前询问。
闻惊阙把手机揣进兜里。
“回去。”
保镖一号:“回家?”
闻惊阙:“回君悦餐厅。”
保镖一号:“……”
他压下心中的吐槽,默默回了一句:“老板,这都下午五点了,你约的人应该早就走了吧?”
闻惊阙看着他,“走了吗?”
保镖一号:“大概应该或许……”
闻惊阙面带微笑,说的话却冷酷无情:“那就叫回来。”
“在两个亿的债务和牢狱之灾面前,我相信他会非常乐意回来的。”
秦筝以为这次过后,又要一段时间和闻惊阙见不到面。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从新闻上看到了他的消息。
#闻氏赘婿掏空集团十三亿,闻太子大义灭亲,踩爹登基#
之前一直只在调查中的王盛兴,如今算是已成定局,彻底无法翻身。
看消息,闻惊阙是把渣爹掏走的钱都追回来了,其中还牵扯到了许多人,据说高层都栽进入几个。
之前陆怀谦还说,闻惊阙这么乱来,极有可能被人拉下来。
然而现在闻惊阙不仅帮集团追回十几亿,算是立功,高层也乱成一团,自身难保,就算有人想要反对闻惊阙,也根本拉不起大旗,无人响应。
陆怀谦难得在家,也看到了新闻。
秦筝:“真辛苦。”
陆怀谦:“真狠啊。”
两人话音一顿,纷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你怎么这样”“你什么眼神”“你真不可理喻”等等含义。
在确定对方无法理解无法沟通后,两人也放弃了和对方争辩。
陆怀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秦叔叔秦阿姨是不是有恋爱脑基因,都遗传给你们兄妹了?”
秦筝乍一听陆怀谦提起自己父母,也是一愣,垂眸遮掩神色道:“如果真的有恋爱脑基因,怎么没见你也遗传?”
陆怀谦反驳:“别胡说,我爸妈哪里恋爱脑了?”
他一直觉得,父母虽然感情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早已经完成了从爱人到亲人的转换。
秦筝抿了抿唇,笑笑不说话。
明明什么都知道,也从未举报,从未阻止,甚至为其遮掩,替对方隐瞒。
如果这都不算恋爱脑,那这世上就没有恋爱脑了。
秦筝前世最不敢置信的就是这件事。
真可怕啊,前世的他心想。
他不明白叶青清究竟怀着一颗怎样的心,才能在知晓一切的同时,又真的像疼爱亲生子女一样疼爱他们,十几年如一日。
从前他不知道,如今他不想知道。
“你劝劝晚晚,最近她累得不行,却还坚持不放弃,你不心疼?”陆怀谦说起正事。
秦筝:“她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替她心疼?”
“而且……”他话音一转,“如果你觉得她辛苦,为什么不给她换个岗位?”
陆怀谦皱眉:“公司有公司的规矩,现在正是要紧时候,频繁的人员调动会影响员工对公司的印象,进而印象人心。”
秦筝煞有介事点了点头:“关系户不受待见,正常。”
陆怀谦忽然想到秦筝在公司的形象也是关系户,顿时有些懊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筝:“我知道。”
秦筝:“关系户随意调职影响人心,那股东呢?”
陆怀谦一愣。
“……股东?”
秦筝微笑解释:“她成年了,爸妈留下的股份她也有份。”
陆怀谦讷讷道:“有吗……”
秦筝笑容不变,看着他道:“有的。”
直到秦筝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陆怀谦才渐渐回神。
是啊,当年秦叔叔秦阿姨虽然没了,但他们留下了遗产。
其中甚至包括如今有价无市的非鱼股份。
所以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从未想起来呢?
甚至如果不是秦筝提醒,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陆怀谦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
如果秦晚有股份,那么秦筝应该也有。
可外人几乎没什么人提起,甚至公司上下也只当秦筝是走后门的小少爷。
只有几个高层对秦筝有几分客气,见面会主动打招呼。
陆怀谦当时没什么感觉,毕竟他自己见到秦筝也会叫人。
现在想来,那些人打招呼并不是看在陆家的面子上。
而是秦筝的股份。
打住打住……
一股莫名的念头,让陆怀谦不愿意继续深究这件事。
秦筝不是爱炫耀的人,晚晚平时也不在意钱财,他们太低调,外人知道他们的当然也少。
这么多年他们几乎没去过公司,公司的人当然不认识他们。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秦筝成年后喜欢买车,但有买也有卖,陆怀谦就没深想。
现在回想,那些车根本不是陆家平时给的零花钱买得起的,小筝赛车赚的钱也不够。
陆怀谦想:小筝平时从未掩饰过,只是自己没有注意。
是他平时对小筝的关心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
秦筝离开时,笑容温柔。
直白地告诉有什么好的,只会像前世一样,让人觉得那只是他弄错了,误会了,或者开玩笑。
连一点震撼感和真实感都没有。
前世陆怀谦刚刚听到这件事,还怀疑他是不是脑袋病变,影响了思维,从未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相。
直到很久之后,真相在所有人那里心照不宣,他才彻底沉默。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承认过一句。
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不愿意面对。
秦筝很不喜欢。
所以秦筝这回选择潜移默化,让他们自己发觉,自己探究,不着痕迹,一点一点,将真相送到他们眼前。
只有自己找到的,才能真的说服自己。
至于中间的犹豫不决、惊疑不定、痛苦不堪,甚至或许还有在残酷的真相与美好的虚假现实、情感与道德间的挣扎和抉择。
又与他何干。
那双温柔的眼眸里满是漠然。
第24章 此夜因你良辰 “筝筝,今晚愿意跟我回……
下午, 陆怀谦安排给秦筝一件事。
“最近工作强度太大,助理请了几天病假,暂时还没人替上, 一会儿我要去见蔚蓝的程总,你跟我一起。”
秦筝微微扬眉, 看了一眼在外面已经困得趴在桌上睡觉的秦晚。
“我觉得你把这事跟晚晚说,她一定很愿意。”
陆怀谦:“她在这里已经很辛苦了。”
秦筝:“所以下午顺便带她出去兜风放松, 不是很好吗?”
陆怀谦想了想, 觉得这样也不错, 便点头道:“也好,把她叫上,但你也要一起, 不许偷偷溜走。”
秦筝微微一笑,“出去谈事还带上兄弟姐妹, 不知道你是要去打群架呢。”
陆怀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可不是去打架,既然是代表公司出行,当然是用公司的身份,有非鱼的三位股东亲自出面, 想来那位程总也会知道我们的诚意。”
轻轻一句话,就把秦筝秦晚的身份给定下了。
以后他们在公司,不是走后门挂个职的关系户, 而是有权利过问公司诸多事务的正经股东。
既是告诉程总,也是告诉非鱼所有人。
秦筝抬头看了他片刻,陆怀谦不由笑了笑,“以前没注意你们在事业上都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尽力支持你们。”
“既然想做出一番事业, 那就好好看,好好学,只要认真,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陆怀谦鼓励道。
秦筝微微垂眸,忽而莞尔,“这话你也应该跟晚晚说,我觉得时间很珍贵,不想浪费在工作上。”
陆怀谦以为他还想拒绝。
秦筝却话音一转,“不过呢,我不喜欢工作,但要我跟你们出去玩,却是没什么问题。”
陆怀谦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筝捂着头不说话。
一觉睡醒,得知不需要坐办公室后,秦晚比谁都积极,甚至还抽空补了个妆。
一行人坐上陆怀谦的车。
刚关上车门,秦筝手机就收到一连串消息提示音。
还没看,他就知道是谁。
当他把微信其他联系人都设置消息免打扰时,那么唯一没有免打扰的那个,不是特别关心,也成了特别关心。
秦筝摸出手机一看,还没看到内容,就先被一连串的红包砸了满脸。
等到对方停下来,他才发了条消息:【发这么多红包做什么?】
那头没回应,几秒钟后,电话打了进来。
闻惊阙语气轻快:“心情好,让你也沾沾喜气。”
秦筝面上带笑,语气却故作失落:“哦……我还以为你想包养我呢,白高兴一场。”
开车的司机的手抖了抖,好在有十几年的驾驶经验,很快稳住。,
另外两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陆怀谦差点被口水呛住,秦晚更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各种表情轮番上阵,最后定格在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上。
秦筝却像是没注意其他人的反应一般,靠着车窗眉目含笑。
只是这里的动静似乎通过手机传给了闻惊阙,只听他问:“你身边有人?”
秦筝这才看了一眼身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怀谦。
声音淡淡道:“是啊,正要和哥哥妹妹出去玩。”
闻惊阙知道他口中的哥哥妹妹是谁,闻言笑道:“本来还想约你庆祝,看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语气似乎有些失落:“既然如此,下次再约,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秦筝以为他要挂段话,谁知那头一直没有挂断,“嗯?”
他轻轻疑惑了一声。
那头的闻惊阙沉默片刻,轻笑问道:
“你刚刚说,几个红包就能包养你?”
秦筝唇边笑意不变:“那当然是……你要了我,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
红包顶多是意向金。
闻惊阙轻哼一声:“倒反天罡。”声音却含着笑意。
倒反天罡吗?
秦筝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想到前世被闻惊阙彻底接管后,闻惊阙也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他。
如果他说的话是倒反天罡,那闻惊阙自己就是倒反天罡的第一人。
电话恋恋不舍地挂断,秦筝马上就收到了来自陆怀谦和秦晚的几道锐利的视线。
他恍若未觉,抬头问道:“看我做什么?”
“没……”陆怀谦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没什么……”
弟弟谈恋爱,他本来也不应该插手阻止,虽然对方那个恋爱对象让人心中忧虑,虽然这场恋情怎么看怎么莫名又诡异。
但……但秦筝喜欢。
真的真的很喜欢。
之前陆怀谦只是听秦筝说,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到秦筝平时都怎么和那位闻总相处。
没有什么阴谋算计,没有小心翼翼,没有委曲求全,没有战战兢兢。
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跟对方聊天说笑。
甚至言语间尽是放松、信任和欢喜。
那是从前对方跟蔺言津相处时都没有的东西。
这样的他,又要陆怀谦怎么反对呢。
“就是觉得你们之间感情还挺好的。”他犹豫着说了这么一句。
他可是瞧见了,在面对秦筝的玩笑时,闻惊阙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颇为宠溺。
没错,就是宠溺。
陆怀谦也不想把这个词放在闻惊阙身上,总觉得像是天方夜谭,然而这样的天方夜谭,他刚才却亲眼见到了。
秦筝单手支着头,故作一本正经道:“可能这就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陆怀谦无语,对于弟弟跟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一见如故这件事,他不想说话。
车子一路开到南溪剧院,迎面走来一位助理打扮的年轻女人,“陆总是吗?程总包了场,说您来的话可以随时进去。”
这位程总这么大的架子,除了因为程家家大业大,也因为程家底蕴深厚,家中子弟多从军从政,仔细算来,这位程总才是家中异类。
事业上虽然是异类,但在某些喜好上,却深受家中熏陶,比如喜欢看戏,平时经常来看戏剧话剧。
今天是陆家有求于人,不得不客随主便。
几人进去时,这场戏已经唱了大半,即将进入尾声。
程总坐在场内最好的位置,手边放着的玻璃茶杯,已经空了大半。
陆怀谦刚走近,对方就将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姿势。
陆怀谦只好在一旁坐下,顺手给身边的秦晚开了一瓶水。
秦晚喝了水,靠在座位上休息,耳边尽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不吵闹,就是催眠,她本就累极,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一曲结束,人也没醒。
程总将早就准备好的头彩送上。
身边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手上除了现金,还有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程总转头,正对上秦筝的笑容,“这是我送的,劳烦程总一并让人送去吧。”
程总:“你也喜欢听戏?”
秦筝摇头,“只是有幸听过廖先生的戏,听说他的戏一票难求,今天还是沾了程总的光,借此礼物聊表心意。”
假的,真相是前世秦筝多年后,在疗养院认识的廖先生,那时的廖先生已经成了廖老爷子。
老爷子身体本来算硬朗,却因为后继无人,子孙不孝而心生郁结,一直住在疗养院。
不过秦筝不爱出门,见到对方的次数不多,听说对方去世后,子女想争财产,才发现廖老爷子把钱都捐了,为此还在疗养院闹过一场,想要赔偿。
闻惊阙作为疗养院的病患兼老板,当然没让他们得逞。
“既然如此,怎么不自己上去?”
秦筝对着他微微莞尔,“今天既是借程总的光,又怎么能喧宾夺主。”
程总弯了弯唇,“看来陆总今天带了个厉害的说客。”
“有点意思。”也不知道说的是人还是别的。
他眼神示意助理将东西送上台,一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陆怀谦对秦筝刚才的表现也有些意外,意外过后便是自豪,自豪之下,还有些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能得到程总的夸奖,关于小筝的今后,我也就放心了。”
程总笑了笑:“你这个兄长当得倒是挺称职。”
听着两人开始交谈,秦筝寻了个机会悄悄溜了。
他知道,现在看起来陆家只是一时倒霉,只要有人伸手,就能化险为夷。
实际上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这位程总并不能成为陆家的助力,反而一不小心,就会调转枪口,成为陆家的危机。
前世陆怀谦也成功拉到对方加入,今生他也不会改变结局。
秦筝来到后台,找到还没卸妆的廖先生,“廖先生好,久闻大名,很喜欢您的戏,可惜今天只听到个尾声,能跟您合照留念一下吗?”
廖先生听到秦筝说喜欢他的戏,心情很好,也不顾刚刚唱完有点累,就答应合照。
“小兄弟下次来听戏,直接报我的名字,没票也能进来。”难得遇到喜欢自己的年轻人,廖先生很是爽快。
“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我多带一个人,还能蹭您的票吗?”秦筝表情很是期待。
廖先生哈哈笑了几声:“带对象是吧?年轻人谈恋爱不去看电影,来听我的戏,荣幸,荣幸啊!”
秦筝闻言也笑了,并未反驳,拍过照片,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将照片看了又看,有些遗憾闻惊阙不在,但又很珍重地将它放进了一个相册合集,和从宋其钰那里买来的照片放在一起。
他在寻找并重建前世的痕迹,那些过往中甜蜜的,苦涩的,泛酸的过去,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泛黄。
秦筝不想它们永远留在前世,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记忆里。
他想把它们留下来,哪怕是残缺的,东拼西凑的。
总要有一星半点,能让他回忆。
刚从出口出来,正要往门口走去,余光却好似瞥见了什么,微微一顿。
他转头看去,正对上闻惊阙一直看着他的目光。
见他发现自己,闻惊阙放下杂志,起身上前,走到秦筝面前站定。
“怎么呆了?”闻惊阙伸手理了理刚才从后台出来,不知在哪儿染上了粉白颜色的头发。
他这么一擦,粉白色的颜料就染在了他的手心里,怎么搓,也搓不掉。
像秦筝这个人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
浓墨重彩。
既不想擦,也擦不去。
秦筝闻言回神:“没……就是没想到,有些意外。”
“意外……”闻惊阙故意拖长,又尾音上扬,轻笑道,“不是筝筝叫我过来的吗,怎么还会意外呢?”
秦筝抬眸,四目相对。
闻惊阙微笑,姿态从容。
秦筝神色未变,心中却道:是啊,他故意的。
故意让他听到陆怀谦的声音,故意让他得知他们的行程。
程总的爱好不算秘密,悄悄打听,就能知道他们在哪里。
闻惊阙知道,秦筝对那兄妹的态度与外人知道的有所不同,既然如此,那么将这事告诉他,必然有别的目的。
于是他来了。
秦筝能想到所有,除了闻惊阙。
秦筝没把握闻惊阙会来。
可他真的来了。
像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哪怕没有见面,也知道彼此想法和言行。
像是隔着前世今生,没有过往记忆,秦筝也知道他是他一样。
秦筝眉眼微弯,笑意盈盈,对闻惊阙道:“你会p图吗?”
他想把闻惊阙装进刚刚拍的那张照片里。
闻惊阙没想到他首先说的是这个:“p图?”
秦筝点头:“总不好再麻烦人家一次。”
说完,他看了看闻惊阙,又莞尔一笑道:“算了,下次吧,未来还长,总有机会。”
闻惊阙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事,但隐约觉得秦筝不需要支持,不需要安慰,只需要他在身边,默默陪着就好。
“时间还早,要一起听一场戏吗?”秦筝看向闻惊阙。
刚刚在空旷的剧场他只想离开,此时有闻惊阙在眼前,心中一定,在哪儿也就无所谓了。
“不急。”闻惊阙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机放到秦筝手心里。
秦筝:“做什么?”
闻惊阙:“不是要录入指纹吗?特地换了个能手机录入指纹的锁,以后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指纹解锁。”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里的主人。
不过上次分别时随口说的话,他竟也当真。
秦筝神色微怔,下意识看向手机。
闻惊阙微微一笑,揽住他的腰,“戏可以等,良辰难寻。”
“所以筝筝,今晚愿意跟我回家吗?”
第25章 无法跨越的界限 “……筝筝在亲小闻啊……
既非年节, 又逢酷暑,黄历上都不一定能找个好日子,怎么就是良辰了呢。
不过是因为有你。
望着闻惊阙, 秦筝一时竟忘了反应。
但没关系,他知道, 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 想什么, 闻惊阙都会包容他。
这不是他自信, 而是前世三十年,闻惊阙养出来的习惯。
在闻惊阙这里,霸道任性, 理直气壮,也只是很寻常, 很寻常的习惯而已。
陆怀谦惊讶他对闻惊阙的态度,秦筝却会想,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如果一件事你习惯了三十年,那将会融入你的骨血, 成为你的本能。
时间作骨,爱意为魂,消解重伤瘫痪后的沉郁颓丧, 将秦筝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从容,自信,淡然,安宁。
一应皆是闻惊阙半生心血。
秦筝不想这样,可在闻惊阙面前,总是情难自已。
他微微垂眸, 眨了下眼睛。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握紧,仿佛用力抓住了某个人。
愿意跟他回家吗?
回家……回家啊……
怎么会不愿意呢。
怎么能不愿意呢。
这样的场景,曾经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啊。
他歪了歪头,轻轻靠在闻惊阙肩上,像梦里那样,弯了弯眉眼,轻声应了一句:“好啊。”
秦筝不见了。
陆怀谦刚看到秦筝离开,只当对方不耐烦这种客套和应酬,便先行出去,然而等他跟程总聊完,再出来的时候,却也没在等候厅看到秦筝。
秦晚揉了揉刚刚睡醒的眼睛:“我哥不会先回家了吧?”
陆怀谦摸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却先看到了秦筝半个小时前发给他的消息,因为手机静音,他才一直没看到。
小筝:【有点事,先走了,今晚不回去了,明天也请假一天。】
陆怀谦第一反应就是秦筝和朋友去玩了,然而又想到对方已经很久没和以前的朋友来往,眼下的夜不归宿,只会是一个原因。
心里既不满,又觉得对方不争气。
“不用找了,他说今晚去朋友家,不回家了。”
秦晚刚想问,又想到了什么,该不会是那个姓闻的吧?
秦晚有些不高兴,哥哥这次恋爱都不怎么跟她说,而且老是因为那个姓闻的忽视她,上次连她的成人礼都要中途跑路。
这样的哥夫进门,家里还有她的位置吗?
“怀谦哥哥,你该不会真的同意哥哥和那个姓闻的吧?那人心狠手辣,心机深沉,我哥怎么玩的过他?”
陆怀谦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们现在反对有用吗?”
秦晚一噎。
想她哥之前跟那人打电话的样子,秦晚都怀疑她哥是被鬼迷心窍了。
那个姓闻的有什么好的?!
闻惊阙有什么好的?
问题放在秦筝哪里,他只会问:他有什么不好的?
看着给他系安全带的男人,秦筝单手支着下巴。
没有。
他没有任何不好。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他笑着提醒。
闻惊阙手上动作一顿,“应该的。”
扣好后,坐回自己位置,闻惊阙也在想秦筝的话。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体贴入微,彬彬有礼的绅士,然而在秦筝面前,却总习惯为对方做好一切。
应该的三个字,在很多场景和语境中,都是表示客气的词。
然而刚刚闻惊阙却是难得的心口合一。
嘴上那么说,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秦筝眼眸流转,“跟你回家,都有这待遇吗?”
闻惊阙踩下油门,抿唇一笑,“那你应该在下次的时候问问自己。”
车子一路开回家,闻惊阙领着秦筝试验了一遍指纹解锁。
秦筝站在门口,看着打开的大门,“闻总,进去之前,我得先问问,在家里,我跟谁一起睡呢?”
“你答得不对,我可不进这门。”
本来应该是威胁的话,听在闻惊阙耳中,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怎么不叫他小闻了?
下一刻,才回过神来,暗自摇头。
闻惊阙笑:“来都来了,哄也哄了,我现在要是让你走,岂不是亏大了?”
秦筝仰头看他,温柔的双眸好似在发光,“那就不要亏,好不好?”
闻惊阙觉得自己迟早要溺毙在这双眼睛里。
他缓缓低头,轻轻与秦筝的额头碰了碰。
“好。”
砰!
看着毫不留情在他们眼前关掉的大门,两个保镖一时陷入沉默。
保镖二号:“你还说不是夫人?以前老板可没把我俩拒之门外过。”
保镖一号:“……”
手机收到消息提示音,打开一看,是老板发的。
【对门也是我的,以后你们住对门,有事会叫你,密码xxxxxx】
还好还好,老板没有真的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坏了,这份工作他应该可以再多干几年。
保镖二号:“你说要是哪天两人吵架,会不会上演黑化情节,道具都是现成的?”
保镖一号:“……”差点忘了这货,他又觉得自己随时在辞职的边缘。
进门的时候,保镖一号到底没忍住说了句:“我觉得比起黑化囚禁道具,他们应该会更需要情趣道具。”
保镖二号顿时用崇拜的目光看他。
原来你才是大师啊!
秦筝什么都不需要。
活了许多年,虽然身体重回年轻,但他的心却仍有着经过岁月沉淀的寂静。
比起身体上的鱼水之欢,他更喜欢心里的情投意合。
前世瘫痪那三十年,他浑身上下,又有哪里是闻惊阙没有看过,没有碰过的。
秦筝早就习惯了。
然而闻惊阙没有。
准确的说,是失忆又年轻的闻惊阙没有。
“我没有换洗衣服。”秦筝站在衣柜前说。
闻惊阙:“我打电话叫人送来。”
秦筝转身,歪头看他。
“不能穿你的吗?”
闻惊阙打电话的手一顿。
上次穿他的算是一时权宜之计,今晚也可以说是凑合,但难道以后都要穿他的吗?
闻惊阙:“我先叫了,今晚不穿,你以后也需要。”
秦筝:“你知道我的尺码吗?”
闻惊阙想说他当然知道,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组数字。
他皱了皱眉,无他,这组数字跟眼前人明显不符。
而他之前就跟秦筝相拥而眠,还抱过多次,就算不能精准确定对方的身材,也不应该差这么远。
那么这组数字哪来的呢?
闻惊阙第一次,明确感受到自己的异样。
且有了切实的痕迹。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回过神时,却见秦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张开手臂,邀请式地看他。
“那你可以过来抱抱我,摸摸我。”
看一看,这样年轻健康的我。
秦筝眼里藏着期待,他其实很早就想这样做了。
前世的他遗憾于自己再也得不到的健康身体,闻惊阙也每每遗憾没见过他健康时的模样。
他们前世的相识恰不逢时,然而正是因为这份恰不逢时,让他们拥有更珍贵,更美好,更无与伦比的情意。
前世的遗憾,仿佛是今生圆满的序曲,初听时只觉难熬,等听到转折和高|潮,又觉得那样的序曲恰到好处。
只有如今的幸福,才能对过去的痛苦释怀。
闻惊阙按捺住脑海中的思绪,放下手机。
他视线直直望着秦筝,然而秦筝毫无所觉,“怎么了嘛?”
半晌,闻惊阙抿唇,咬了咬腮帮,“我觉得家里住两个人,需要约法三章。”
秦筝掰着手指:“闻惊阙要听秦筝的,小闻要听筝筝的,还有一条是什么呢?”
还有一条,还有一条个大头鬼!
闻惊阙现在怀疑,用不了多久,秦筝就要在他家反客为主……不对,他本来就是主人。
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同时,闻惊阙竟然诡异的心情不错。
他知道,是因为那声小闻。
真是奇怪的称呼。
闻惊阙知道自己年纪比秦筝小一点,但也不多,在这个人人恨不能给全天下当爹的世界,即便他没有这种爱好,但也不至于愿意向秦筝低一头才对。
可事实是,听见那声小闻,他心里就觉得满足,好像空白的世界,被填补了一块。
闻惊阙抓住秦筝的手,给他算着。
“第一条,筝筝要听小闻的。”
秦筝抿了抿唇,似是不满,但又没出言反驳。
倒是真有几分乖相,闻惊阙看在眼里,痒在心里。
“第二条,筝筝要听筝筝的。”
秦筝微怔。
抬眸看去,撞进闻惊阙眼中。
深邃的眼眸里,秦筝好似看见了前世熟悉的闻惊阙。
重病到难以自理的人最缺的是什么?
大概很多人都以为是照顾。
但其实,他们最缺的是尊严。
被意外摧毁身体,被医生尽力救治,睁开眼的时候,能听见护士惊喜的声音,“太好了你醒了!”
你的性命保住了。
你的抢救成功了。
医护人员都在庆幸。
新闻报道上对此褒奖,网友们给予祝福。
却无人会问当事人:你想活吗?
拖着这样无法自理的身体,吃饭翻身排泄换衣服,都需要人帮助,只有呼吸和睡觉勉强属于自己,你还能怎么活?
闻惊阙是第一个问他要不要死的。
他当时真的好心动。
差一点就答应了。
虽然拒绝了,但一直心存感激。
此后多年,感激成了感动。
闻惊阙接管了他,秦筝的衣食住行,一应事务都有他管着,没人敢不尽心。
但许多时候,都是闻惊阙亲自来做。
他身上的每一寸,闻惊阙都摸过看过。
但等给他换上衣服,闻惊阙又从不会动手动脚,心里自有距离。
他比秦筝自己,更尊重秦筝。
可这份尊重,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界限,有形又无形地阻隔着彼此。
有几次,秦筝能感觉到,闻惊阙是很想亲他的。
可作为秦筝唯一有知觉,唯一属于他的地方,闻惊阙对他的脑袋比对其他地方更加谨慎。
情至深处,也不过克制地碰了碰他的额头,点了点头的脸颊和鼻尖。
就像……就像上次轻咬他的鼻尖一样。
可他明明,是想亲他的……
秦筝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酸意自心底而来,翻涌至眼底。
“第三……”闻惊阙故意停顿片刻,见秦筝回神,才低着头,盯着他,缓缓道,“筝筝,不许勾引小闻。”
秦筝怔了怔,静静望着他。
许久,秦筝眨了眨眼睛,忽而莞尔,倾身上前,吻上闻惊阙的下颌。
唇瓣轻轻落在对方的肌肤上,仿佛落下一个印记,宣告他的刑满释放,解开枷锁,冲破屏障。
他弯了弯唇,眉眼含笑,瞬间将酸意冲淡。
“筝筝没有勾引小闻。”
双眸温柔沉静,说出的话却坦然又直白。
“……筝筝在亲小闻啊。”
第26章 心上人 岁岁如今,岁岁如新
明灯熠熠, 茉莉幽幽。
夜幕倾垂,被窗帘遮盖的落地窗外,隐约显露出两人的身影。
一人低头, 一人倾身,接连处模糊不清, 似融为一体。
秦筝离闻惊阙很近,近到他每分每秒的呼吸, 都能被对方感应。
近到他稍稍抬眸, 就能将闻惊阙神情的每一个细节, 都尽收眼底。
凝滞的呼吸,微震的眼瞳,以及那眼瞳深处, 连闻惊阙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光,好似从前世, 照到了今生,从回忆,照到了现实。
待到眼眸流转时,已是春风化开万物, 拂尽山河万里。
秦筝很想,很想,将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 照片不够,视频不够,恨不能有时光机,能将眼前美景反复欣赏,烙印在心里。
他亲了小闻。
亲自解开了束缚在彼此身上的枷锁。
他自由了,闻惊阙也自由了。
从此枷锁换红线, 可爱、可吻、可亲近。
而闻惊阙和秦筝,筝筝和小闻,也不再只是相识相知多年的挚友、亲人,而是能宣之于口的心上人。
不知积压多少年的情意,尽付于轻吻中。
闻惊阙恍惚觉得眼前虚幻了一瞬,好似打心底里觉得,刚才那个吻,应该在梦里。
然而眼前人有形有温度,只要自己伸手,就能将对方抱个满怀,这样的秦筝,又怎么能是假的呢。
脑海中有片刻朦胧,模糊不清的画面,却让闻惊阙心头悸动,下意识想伸手抓住,却又扑了个空。
闻惊阙望着秦筝:你是来蛊惑我的妖精吗?
否则怎么区区一个不算亲吻的亲吻,就能让他心神震荡,魂魄都要飞出躯壳。
再睁开眼,世界都要比先前明亮几分。
“……这是入住费?”
后来,闻惊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好像身体有自己的想法,无需他的任何操作。
秦筝不赞同地望着他,摇摇头道:“既然是主人,入住怎么还要付费。”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盈盈:“当然是岁岁如今,岁岁如新。”
不止今天亲你,以后也要亲你,随时都能亲你。
闻惊阙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这么容易调动情绪,心绪翻涌的人。
然而在秦筝面前,他已经有了很多个“从来不知道”,再多一个似乎也让人并不意外。
闻惊阙心里有种感觉,好像面对别人时他是一个闻惊阙,面对秦筝,又是另一个、独属于秦筝的闻惊阙,二者切换毫无违和。
在那灵魂深处,是与生俱来,对秦筝的无尽本能。
本能信任,本能珍爱,本能欢喜。
不需要任何原因。
闻惊阙顺从本能。
他伸出手,满足了秦筝刚才的要求,抱住了对方。
夏季很热,哪怕屋里开了空调,两人也依然能轻易感受到对方炽热的体温,仿佛能将人的心给灼烫,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分开。
成年男性的身体很健康,比闻惊阙还要健康。
可他依旧抱得小心翼翼,仿佛担心一不小心就要将对方碰碎,这种感觉仿佛熟悉到骨子里。
感受着对方骨肉匀称,充满生机的身体,一股满足自心里油然而生。
闻惊阙轻轻将下巴搁在秦筝肩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温声道:“嗯,我抱到了。”
他弯了弯唇。
“筝筝长得很好。”
“以后也要岁岁如今,岁岁如新。”
*
陆家
晚饭过后,陆安年就和陆怀谦去书房谈公事。
“程逸这事,你做的很好。”
“程逸这人眼高于顶,对谁都看不上,别人找上门求他,哪怕他同意,也要经过三催四请之后,你能这么快说服他,哪怕合同还没签下来,也已经足够立一功了。”
陆安年像个慈父一样夸道。
陆怀谦却没有揽功,“爸,今天是多亏了小筝,如果不是小筝正好讨了程总欢心,他也不会有耐心听我说半个小时,我就算能说服他,也要再请几次。”
陆安年神色不变,点了点头,“不错,这孩子也长大了。”
陆怀谦看了他一眼,提醒道:“爸,小筝都毕业两三年,马上快过24岁生日,他早就长大了。”
陆安年推了推眼镜,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
陆怀谦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程总对小筝印象很好,我想把跟蔚蓝对接的任务交给他,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
这是陆怀谦在见到今天秦筝的表现后,就有的念头,他很庆幸,自己今天带了秦筝,否则他可能很久都不会知道,原来小筝已经这么厉害了,跟程总那样的人交流也进退有度,游刃有余。
欣慰的同时,陆怀谦也难免有些恍惚,但这并不影响他想给秦筝安排工作,让他真正参与进公司业务,以后进入高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挂名做个关系户边缘人。
陆安年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明显的神色,也没有直接反对,只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希望小筝上进,可我看小筝本人并没有这个想法。”
秦筝因为谈恋爱而夜不归宿这件事,陆安年也知道,别墅里连佣人都有听说。
陆怀谦想到秦筝明天的假都提前请了,想反驳都找不到借口。
沉默半晌,才为对方挽尊。
“他只是暂时不想,等以后总会想成家立业,现在先让他从小事上手,以后也能更好地应对更重要的工作。”
陆安年抬头,看着据理力争,不肯退让的陆怀谦,半晌,终于放下茶杯,轻轻一叹。
“怀谦,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故意养废小筝?”
陆怀谦闻言顿时心中一震,双眼难得睁圆,望向陆安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陆安年突然的开门见山,着实让这位年轻单纯的陆大少爷震了一震,没反应过来,一时失态。
之前心中的各种怀疑和想法,都被对方突然来的这么一句话而搅和得乱七八糟,混乱不堪。
半晌,陆怀谦才稳住自己的心神和声音。
“我没有……”
他语气镇定道:“爸妈对小筝兄妹,一直都是像亲生父母一样关爱,我有的他们也一定有,请辅导老师,上兴趣班,读的学校也没有厚此薄彼,我怎么会……觉得爸对他们不好。”
说着那些在心里反复想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事,陆怀谦语气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平静,仿佛真的那么想?
要说服别人,就要先说服自己。
陆安年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心有疑虑,这很正常,以前刚收养他们兄妹的时候,外人都说我是为了他们手里的股份,可是现在呢,事实胜于雄辩,时间总能证明一切。”
股份。
又一个疑点从陆安年口中说出,陆怀谦的心情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
他只是握了握手心。
“是啊,小筝还有秦叔叔秦阿姨留下的股份,如果爸不提,我都快要忘了。”
陆安年顿了顿,一脸无奈,“提什么呢,咱们家难道还养不起两个孩子吗?以前本来就有很多人以为我是为了那些股份,我要是再把这事挂在嘴边,岂不是在表示我真的图谋小辈的东西?”
陆怀谦微微蹙眉。
心中半信半疑。
见状,陆安年拿起桌上的相框擦了擦,看着里面的故人:“当年收养他们,本来就是当成亲生的孩子,如果让秦大哥夫妻的在天之灵知道,两个孩子在陆家,竟然还要靠着他们的遗产才能生活,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他们。”
听着这话,陆怀谦忍不住回想起了过去,父子之间的很多温情时刻,还有一家五口的温馨时光。
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此时此刻,陆安年从前二十多年的慈父形象占据上风。
陆怀谦垂头看向陆安年手里那个相框,里面装着一张已经陈旧的照片。
照片里有四个人,陆怀谦和叶青清,以及秦筝爸妈。
四个人很亲密,也笑得很开心,任谁也能看出,他们关系很好。
相框也很干净,应该经常被人清理擦洗。
陆怀谦看的时间久了些,不知过去多久,他才抵着头,对陆安年道歉,声音充满歉意:“爸,对不起。”
“我不该胡思乱想,因为一点小事,就怀疑你对小筝兄妹的感情。”
陆安年擦相框的手顿了顿,眸中神色看不出波澜,他放下相框。
不仅没有怪陆怀谦,反而夸道:“在乎弟弟,说明你这个哥哥做得很好,你没有错。”
陆怀谦头垂得更低。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是我自己心智不坚定,当了您二十多年的儿子,竟然还怀疑您的品行。”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装二十多年吗?
陆安年似乎很欣慰,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这说明你有辩证精神,有时候,怀疑也并没有错。”
见陆怀谦一脸愧疚,陆安年也没再让儿子留下,“去休息吧,小筝的事我知道了,如果他愿意,我当然也愿意把跟蔚蓝对接这件事交给他,只是也希望他以后能认真工作,可不能再像之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下,算是彻底没了疑虑。
陆怀谦应了一声,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陆安年脸上的慈和渐渐淡去,保养得当的脸上尽是深不可测,波澜不惊。
余光看到照片,陆安年甚至还笑了笑。
“淮生,我还是不如你。”
以前不如,现在生了儿子,连儿子也不如对方的儿子。
任凭他从小言传身教,陆怀谦也不过像了秦淮生的一层皮,反倒是没怎么干涉的秦筝,以前还好,现在却越来越有秦淮生的影子。
是啊,越来越像了……
陆安年笑容愈发深邃。
出了书房,陆怀谦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站在那里,半晌,缓缓用后背靠着门,闭了闭眼睛,刚才的神色尽数褪去。
话题没错,理由没错,相片没错。
语气没错,态度没错,连那点恰到好处被人误解的辛酸也没错。
可就是太巧了。
太巧合了。
也太巧妙了。
年幼的陆怀谦或许不会多想。
可现在是自小温柔心细,体贴周到,对人观察入微的陆怀谦。
他当然不会想到秦筝父母的死和陆安年有关。
但仅仅是防着养子,不愿意养子比亲子出色,已经足够让陆怀谦难以接受了。
二十多年的父亲形象一朝塌了一块,染上瑕疵,偏偏自己还无法指责。
陆怀谦背靠着门,不禁抹了把脸,遮住苦笑。
……
深夜,闻惊阙安顿好熟睡的秦筝,起身来到窗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深邃的眼眸望着无边月夜,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良久,他借着月色打开手机,屏幕的亮度照在脸上,明明灭灭。
他在搜索框输入一组数字,又附上文字。
【这样的身体数据,可能属于哪些类型人的身体?】
第27章 人海里转身见你 从上天手里抢来的一线……
或许是表述过于含糊, 页面上跳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却都没有闻惊阙想要的内容。
他思考片刻,又添加了部分条件, 但依旧不够清晰。
想了想,他退出搜索, 点开微信,找到一个许久都没联系的人, 把刚刚搜索的内容复制发给了对方。
再往上看, 最近的消息记录已经是几个月前。
很快, 那边便发来了语音。
“哇喔,闻,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想起我!”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许是因为时差, 闻惊阙这边已是深夜,可那边却还传来一阵动感十足的音乐, 听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闻惊阙不是很想知道他这位主治医生不上班的时候都在家里发什么疯。
在他看来,某些人虽然没有生理上的精神疾病,但精神状态也不一定比他好多少。
不过对方说得对,如果不是需要, 他也不想找对方。
他先转了帐,才催促道:
【帮我分析分析。】
收了钱,那边终于正经了一点, 音乐也关了。
“闻,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大惊小怪,你永远不知道有些女人为了身材能有多狠,比这还离谱的我也不是没见过。”
闻惊阙:“……”
【……你眼瞎吗?我问的是男性。】
大概觉得尴尬,那边好一会儿才回复:“哈哈……sorry,我喝了酒, 看花眼了……”
“未成年的话,大概是严重发育不良,建议去医院检查治疗,来我们这里的话,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可以八折优惠。”
闻惊阙已经觉得找这人是个错误了,他完全可以去国内的医院问更靠谱的医生。
【成年男性……】
那头陷入了沉默,直到闻惊阙以为对方醉过去了,才等来动静。
“抱歉,这回真的醒了,或许我问的问题可能有点冒犯,但我真的需要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是截肢了吗?”
闻惊阙顶着截肢那两个字,虽然不喜,却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
“啊,不是,可能也没那么好……”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对方将两条消息飞速撤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闻惊阙:“……”
“如果基因没有问题,那或许就是重病吧。”
“难以摄入营养,身体虚弱消瘦,或许更严重一点,肌肉萎缩。”
只有几十斤,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消瘦了。
都不需要听别的,闻惊阙本来也没想对方真的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想试着通过对方的话,触发那种来自灵魂的熟悉感觉罢了。
当听到重病、肌肉萎缩两个词,感受着心里下意识的揪紧,闻惊阙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找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按灭了手机,深沉夜色里,闻惊阙的神色越发模糊不清。
唯有夜风拂动窗帘,好似人的思绪,起起伏伏,波涛汹涌。
风不止,心也不静。
手机再次亮起,是那边一直没等到回应的人发来询问。
闻惊阙恍若未觉,将手机再次按灭丢在床头,没再去看。
他缓缓上前,躺回床上,动作颇为小心,不愿将人吵醒。
闻惊阙借着月光欣赏着床上的人。
和醒着时有些不同,睡着的秦筝,是极其乖顺的,睡姿很好,也不会乱动,闻惊阙起身时,将他的手乖乖放好,那时是什么模样,此时回来,还是什么模样。
真的很乖。
怎么能这么乖呢。
闻惊阙握着秦筝的手,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感受着那健康的骨骼血肉。
闻惊阙想象不出它们干枯瘦削,毫无生机的样子。
许是因为年幼时的事,闻惊阙的母亲有些迷信,生前曾经给许多寺庙捐过款,但她却很少求神拜佛。
只说:“神仙也是很忙的,平日里积攒的功德,是有数的,不能有个头疼脑热就请神仙帮忙,就算要求,也要求在刀刃上。”
然而哪怕到了危急存亡时刻,到了生死关头,闻惊阙也从未见过神仙罚罪赏善。
将秦筝的手握在手心,温热的触感那样鲜活。
闻惊阙从来不信鬼神,不信命运。
他只信自己。
……
深夜里,手机忽然亮屏,大概是因为知道发语音闻惊阙不会听,这次对方发的是文字,就显示在屏幕上。
【闻,我找老师研究过你的病情,或许他对刺激病发有些想法,你可以等等,不要碰L,治疗期间二次中毒的危害比你想的还要大,你会后悔的。】
*
秦筝再次去公司,已经是三天后,是的,连着请假那天,后面两天周末,他一直待在闻惊阙这里。
秦晚给他打电话,他也没回。
说来也怪,这次他没回陆家,给他打电话的竟然是秦晚,而不是陆怀谦。
秦筝心中思忖片刻,于是在周一去了公司。
刚到公司没多久,秦晚就过来了。
“哥,你怎么谈个恋爱连家都不回了?电话也不打,你知不知道家里都很担心你?”秦晚见到他,当即就是一通不满。
秦筝微笑:“都担心我?怎么就你打给我?”
秦晚皱眉:“我打怎么了?家里人都在一起,难道还要每个人分开给你打?哥,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这么较真。”
她还以为秦筝是在不高兴其他人不关注他。
秦筝笑而不语。
“我这不是来了吗,在外面过了个周末而已,能有什么事。”
秦晚知道秦筝说的外面是闻惊阙家里,心中莫名不悦,但一股敏锐的直觉让她不敢把这种不悦表现出来,只能强行压下。
可即便压下,不爽还是不爽。
“哥,谈恋爱而已,你怎么进展这么快?上赶着似的,这样对你们感情不好。”
秦筝不解,秦晚是怎么能跟他说上赶着不好的,对方追着陆怀谦的架势可比他热情多了。
大约也意识到这一点,秦晚忽然有些心虚,眼神闪躲,“怀谦哥哥和那个姓闻的怎么一样呢,怀谦哥哥又不会看低我。”
秦筝眉心微蹙,“晚晚,即便你不愿意叫他一声哥,也可以叫他闻先生,闻总。”
秦晚不敢置信,她哥为了一个外人指责她?
她双目微微睁大,和秦筝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在秦筝的威严下渐渐气弱。
她扯了扯唇角,强笑道:“下次吧……他又不在,而且哥你也还没认真把他介绍给我,现在就想我改口,岂不是占我便宜?”
秦筝并未在这事上纠缠,闻言也就不再提了。
他不说话,秦晚也不说了。
本来她还想问,“哥你谈了恋爱是不是就不要家里了”、“你还会回家吗”、“姓闻的能比家里这么多人还重要吗”……
当然她最最想问的,还是:那个姓闻的,比我这个亲妹妹还重要吗?
这些原本憋了好几天的话,却在见到秦筝后,一句也问不出来了。
不知怎的,她心里忽然很恐慌,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问,不要想,不要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
秦晚落荒而逃。
回到总裁办,心还在砰砰砰乱跳。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更是让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慌乱抬头看去,却见是陆怀谦。
“怎么脸色这么白?不是让你去找小筝了吗?怎么样?他今天要跟我们回家吗?”
难得有一次,秦晚看见陆怀谦,却不怎么高兴的。
“怀谦哥哥,我哥就在公司,你怎么不自己去?刚刚我哥还为了那个姓……闻惊阙说我。”虽然秦筝不在,但心虚之下,秦晚还是不情不愿改了称呼。
也是她此刻心思都在别的地方,才没发现她眼前的怀谦哥哥在听到她的话后,眼里一闪而过的沉重和愧疚。
“我、太忙了,等会儿午休再去问他。”
正要走时,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道:“闻总是什么样的人先不说,但就凭他是你哥看中的人,你也不该在你哥面前对他不敬,这习惯不好,你得改改。”
秦晚不敢置信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都走了,她才气得站起来。
办公室其他人假装不经意间投来目光。
秦晚……秦晚又默默坐了回去。
然而大脑却没消停。
不止她哥训她,连怀谦哥哥也训她,她、她不就说了几次姓闻的吗?那闻惊阙也可以说回来啊,她又没有不许!
至于这么较真吗?!
下午,闻惊阙打电话问什么时候下班,他好去接他。
闻氏也在市中心,相距不远。
秦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好戏上演,他不想错过。
“今天我要去陆家,你自己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闻惊阙沉默片刻,秦筝以为他不高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对方开口:“我刚刚在反思。”
秦筝笑问:“反思什么?”
闻惊阙声音沉稳:“你去陆家,却不带我,是不是我哪里拿不出手,见不得人。”
秦筝笑不出来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秦筝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陆家怎么能跟闻惊阙相比呢。
哪怕前世今生加起来,陆家也够不上闻惊阙一根脚趾。
闻惊阙……他的小闻,又哪里需要和任何人比呢。
全世界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闻惊阙一分。
“筝筝?”长久的沉默让闻惊阙再次出声。
秦筝远眺窗外,望着这个繁华的都市。
外面高楼林立,人海茫茫。
而他知道,他的小闻就在这茫茫人海里。
世界上的人数不胜数,可闻惊阙却只有一个。
“我也在想。”
秦筝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源自天外,隔世而来。
“在想要把心变得多大。”
“才装得下你。”
在想要有多少爱,才足够爱你。
温柔又平静的声音,明明听不出太多情绪,可不知怎的,闻惊阙听着那声音,心里却忽然很想说:
筝筝,不要难过。
闻惊阙咬了咬牙,才将话咽下。
他顿了顿,稳了稳声音。
“我却觉得自己很小,只想要很小一块。”
秦筝被逗笑了,刚才的情绪消散,一时轻笑起来。
“哪有人嫌自己住的地方大的。”
闻惊阙闻言心下一松,语气也轻松起来。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我只想要一块小小的地方。”
“装了我,就装不下别人的那种。”
听着很霸道,秦筝却很愿意哄。
“我在看这个世界。”
“想让它帮我找你。”
“它跟我说,你看一看,他一直,一直在你心里啊。”
童话一般可爱又美好的语气,描绘着美妙的愿景,仅仅是听着,也让人不禁自心里产生一丝甜意。
闻惊阙默然半晌,这是吃了多少糖,啃了多少本童话书才能说出来的话。
怎么能,怎么能甜成这样。
*
下午
回陆家的路上,秦筝终于坐上车,也见到了陆怀谦。
是的,那个说要午休去找他的人,直到午休结束,也一直没过去。
这还是秦筝这几天第一次见陆怀谦,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陆怀谦不自觉转眸,“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把车里的零食拿出来。
“我不饿。”秦筝笑了笑。
“对不起怀谦哥,晚晚说你们都很担心我。”
陆怀谦看了秦晚一眼:“我也没想到,你说请一天假,结果三天都没回来。”
秦筝眨了眨眼睛,“周末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看,我现在就回来了。”
他换了个姿势,靠着车窗,好整以暇看着陆怀谦问:“不过,怀谦哥既然担心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又没关机。”
陆怀谦沉默片刻才道:“你第一次谈恋爱,我担心打扰你。”
秦筝笑盈盈道:“谈恋爱也可以接电话,何况是关心我的,又不是外人,我们是亲人啊。”
陆怀谦心中一痛,不敢去看秦筝,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他闭了闭眼,心中仿佛做下决定,心情反而轻松了一些,笑笑道:“你说得对,我们是亲人。”
爸爸怎么想怎么做,他无法干涉,但他能做好自己。
伸手试图揉秦筝的头,动作却顿了顿,最后落在了秦筝肩上,轻轻拍了拍。
“成家立业,前者我不干涉你,后者我却不能看你继续放纵。”
“明天开始,你来我身边做事,你喜欢什么,我都教你。”
秦筝久久没有说话。
他有时候都很好奇,陆安年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养出陆怀谦这样的儿子。
难道是自己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吗?
秦筝不想看陆怀谦,视线转向窗外,却不经意间被某个方向吸引了目光,他瞬间直起身,趴在窗边,努力往后看,却只能任由那人在眼中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清。
陆怀谦皱眉把他拉回车里,“脑袋都要伸出去了,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看见什么了?这么紧张。”
秦筝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
熟悉的车辆,熟悉的身形。
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人恍惚觉得或许那是幻觉。
可秦筝对闻惊阙多熟悉,哪怕只是一道身影,他也能一眼认出。
那人停车站在去陆家的必经之路上,只为等秦筝路过。
仿佛外室偷偷试探,想要上门讨要名分。
秦筝心中好笑。
然而笑着笑着,却又觉得眼眶发酸。
他当然知道,闻惊阙不是外室,也不可能要什么名分。
等在那里,看他路过,不过是为了秦筝电话里的那一句:“想让它帮我找你。”
闻惊阙在跟他说:
不用找啊。
我就在那里。
你一转头,就能看到。
那是费尽心思创造的偶然,一不小心就会错过,毫无痕迹。
像从上天手里抢来的一线天机。
第28章 抓住我,抱紧我,抢走我 就算有地狱,……
望着车辆消失的方向, 闻惊阙打了个电话,“帮我查……”
话没说完,闻惊阙又像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止住了话头。
“算了,没事。”
闻惊阙其实对陆家不感兴趣, 他只是对秦筝对待陆家态度的原因有些好奇。
可这些好奇,和秦筝本人相比, 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想, 秦筝需要的或许并不是同仇敌忾的战友, 自己只需要,无论什么时候,都陪在秦筝身边就好。
助理没有等到吩咐, 于是自己说起了正要汇报的事。
“您让我盯着王晨希母子的人有动静了,那伙人和某个地下组织有关系, 需要现在报警吗?”
闻惊阙上次出手,不仅把王盛兴的钱都找了出来,还把柳韵怡也送了进去,王晨希果然坐不住了。
沉思片刻, 闻惊阙终究道:“……再等等。”
助理沉默良久,劝道:“闻总,王盛兴几人迟早会得到法律的制裁, 为了这种人涉险,不值得。”
“秦先生也不会同意。”
半晌,电话里才传来闻惊阙略沉的声音:“我知道。”
闻惊阙听着助理提到秦筝,胸腔中的心跳立时加速,心里竟难得生出一丝恐慌。
仿佛有什么秘密,马上要被秦筝发现。
可他明明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 怎么还会慌呢?
助理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进去,但也没有再多劝,只问起了其他:“十年前王晨希也才十岁,你怎么能肯定他知道东西来源,还有渠道可以得到?”
闻惊阙心跳恢复平稳,声音也平静淡然:“王晨希自小跟他妈在一起,见过的三教九流多了去了,可不是王盛兴眼中的乖儿子。”
柳韵怡进去了,王晨希一无所有,她能不给对方一点后手?
助理似乎信了,没再好奇。
等挂断了电话,闻惊阙才沉了沉眸色。
他刚刚说的不过是明面上的理由,闻惊阙确定王晨希一定会这么做,是因为当年他突然病发时,王晨希好奇地欣赏着闻惊阙。
年幼的他双眼亮晶晶地对母亲柳韵怡说:“妈妈,你的药真厉害,看看大哥,好像一条疯狗啊!”
语气里满是兴奋。
那个时候,闻惊阙就在心里给他安排了结局。
既然这么喜欢疯狗,那么被疯狗咬死,你应该也很高兴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闻惊阙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改变想法。
但他也没什么不满的,只是难免有些可惜。
可惜了他原本安排的那么好的结局。
*
不过三天没有回陆家,秦筝就能明显感觉到餐桌上的变化。
当然,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陆安年稳得住,叶青清一如既往岁月静好,晚晚除了对他有些小别扭,比之前稍稍拘谨一点外,对其他人倒是一如往常。
主要还是陆怀谦。
不过短短三天,他仿佛变成了敏感肌,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分析好几遍。
尤其是对陆安年的话。
频繁给秦筝夹菜,每每陆安年跟秦筝说话,他吃饭的速度就明显慢下来,吃得心不在焉,桌下的双腿换着交叠了好几次。
“怀谦哥,你怎么了?”秦筝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单纯奇怪发问。
陆怀谦咽下饭菜,假装平静,摇摇头道:“只是在想公司的事。”
秦筝闻言也就点点头没说话。
陆怀谦却看向陆安年,神色如常道:“爸,明天小筝要来我身边工作,你今晚别老跟他说话,影响他休息,说不定明天又不想干了。”
陆安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筝,笑道:“原来小筝想上进,那我可不能拖后腿。”
说完,竟然真的没有再打扰秦筝,也没试图阻止陆怀谦,仿佛是真的很欣慰,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多些。
吃过晚饭,叶青清拉着秦晚去做美容,秦筝回到房间,看着原本渐渐熟悉、习惯的房间,仿佛又回到了刚重生时,那种陌生的、仿佛两个世界的状态。
不过这一次,他心里已不再迷茫。
要睡觉时,却听见有人敲门,本来以为是陆怀谦,然而开门一看,竟是秦晚。
她端着一杯牛奶,笑着看他,也不打招呼,直接走了进来,“就知道哥你没睡,这是叶姨让我给你送的牛奶,趁热喝。”
把牛奶放到桌上,秦晚却没有退出去。
秦筝不得不问:“还有什么事吗?”
秦晚低着头,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用小眼神瞥秦筝,然而无论她怎么看,秦筝的神色都没什么变化,顶多是多了几分疑惑。
“那个……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今天怀谦哥哥也说了我,我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哥你喜欢闻……”僵持半晌,秦晚终究喊不出那声哥,“你喜欢闻总一定有你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站在你这边支持你,而不是反对你,对闻总也态度不好。”
这下秦筝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肯低头,不是上次那种愧疚心虚下的别扭道歉,而是真的放下面子,认真道歉,不说真不真心,就说这态度,便是从前绝无仅有。
“总之,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后我都改,哪天你要是愿意,可以带闻总出来见见人,一起吃个饭,说起来,哥哥都上门跟人一起住了,妹妹连人都没见过,我不改口,不过分吧?”
她抬着头,目光小心看着秦筝,等待他的反应。
秦筝眸光微动,笑了笑,“嗯,不过分。”
秦晚见状也笑了,“既然要跟你在一起,哪有连你家人都不见的道理,哥你记得下次把人带上,只要他来,我就勉强认他这个哥夫。”
秦筝静静看着她片刻,沉静温柔的目光里,仿佛还有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
“好啊,下次带他见你。”
闻言,秦晚彻底松了口气,然而听着秦筝口中说的竟然是带闻惊阙见她,而不是带她见闻惊阙,心里又生出一丝微妙的复杂。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说罢,秦晚笑着离开,等出了房门,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
屋里的秦筝也有些心情复杂。
他当然知道秦晚的想法和用意。
对方以为他最近的不对劲都是因为谈了恋爱,因为她对这场恋情和恋爱对象的不满。
所以在发现改变不了秦筝后,只能为此妥协,勉强自己接受闻惊阙。
她以为这样,哥哥就会和从前一样,关心她在意她不再对她疏离冷淡。
真的是很单纯,很幼稚的想法。
可秦筝却难免产生一丝难过和怜悯。
为秦晚。
她不知道,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修复这份兄妹感情。
她也不知道,她的哥哥是真的回不来了。
就像陆怀谦,现在的他只以为陆安年不过是对亲子养子区别对待,不愿意见到养子更优秀,所以认为自己可以弥补。
当他知道二人之间隔着生死之仇,就会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一切平静和美好,都是梦幻泡影。
秦筝晚上睡不着,给闻惊阙发去消息。
筝筝:【我做了一件坏事。】
筝筝:【很坏很坏的事。】
闻惊阙很快有了回复。
小闻:【那就在做的时候心里多说几句抱歉。】
秦筝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笑了,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此时都放松了些。
筝筝:【你这么说,好像助纣为虐,这样不好,不好。】
小闻:【因为我知道,如果你做了什么坏事,一定是因为对方做了更坏的事。】
秦筝笑容微凝,刚刚还觉得难过的心,此时看着这行字,竟转而生出一股委屈。
人心都是很聪明,很敏感的。
就像秦晚发现从前的娇纵只会将秦筝推得越远,秦筝不再迁就她的时候,她也会一改从前的态度,放下面子,委屈妥协。
秦筝在面对别人时,只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好,会不会太狠心。
可在闻惊阙面前,秦筝却会委屈,因为知道这个人会无条件心疼他。
筝筝:【可我这么坏,你会不会不喜欢,或者讨厌我呢?】
这次那边的回复却没那么快了。
小闻:【不会。】
小闻:【因为我只会比你更坏,比你更狠。】
所以,筝筝别怕。
就算有地狱,我也挡在你前面。
秦筝盯着这行字半晌,眼神逐渐失神,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前世。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竟闪过一个念头:闻惊阙这么说,究竟是准备做更坏更狠的事,还是上辈子已经做过了?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闻惊阙已经发来了新的消息。
小闻:【你会怕我吗?】
怕?怎么会怕呢。
秦筝前世认识闻惊阙时,已经是生不如死,他只恨自己不能去死,连死亡都迫不及待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前世秦筝见过的所有人,对闻惊阙都敬畏十足,可他自己,却从没有过这种情绪。
筝筝:【我只怕你不带上我。】
公平正义,那是对别人的,对于闻惊阙,秦筝只会从心。
这样义无反顾的姿态,这样决绝的语气,换作别人,一定能满足安心。
然而闻惊阙看着这行字,心里除了喜悦和满足,竟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
就像下午想到对王晨希的安排一样。
可他根本想不到心虚的理由。
见了鬼了。
在接受自己的不对劲后,闻惊阙就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以前还不明显,现在却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
之前的那些也就罢了,总归是和秦筝的甜蜜和亲近。
可这次这些心虚算是怎么回事?
到底谁要一无所知的时候还带着不知道藏在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引爆的雷啊?!
闻惊阙想,秦筝做了坏事算什么,更糟糕的是连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都不知道,还要防着什么时候被对方发现。
他忽然觉得,其实不知道也挺好的。
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秦筝的从心是听从本心,而闻惊阙的从心则要把这两个字上下组合。
在他要关掉手机时,却有新消息发来。
筝筝:【下午我看见你了。】
后面是一句语音。
闻惊阙点开,便听见独属于秦筝的温柔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小闻先生,下次不要再看着我离开了,我会难过的。”
他要的从来不是擦肩而过,而是哪怕命运让他们擦肩,闻惊阙也要抓住他,抱紧他,抢走他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最适合闻惊阙的安神曲,轻而易举就将浮动的心绪抚平。
那些忐忑和心虚,在此刻都仿佛心上灰尘,随手就能拂去。
筝筝不怕,因为小闻会一直护着他。
小闻不怕,因为筝筝会永远选择他。
*
翌日,秦筝去公司时,他的办公地点已经改到了陆怀谦那层楼。
陆怀谦领着他见了这层楼的人,却并没有把秦筝安排给谁带,俨然一副要亲自带着对方的样子。
其他人难免有些心思,只是不便说出来。
许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陆怀谦笑着道:“小筝对公司的工作内容运行模式还不够熟悉,如果有什么问题,还请大家多体谅照顾一下,年底给大家奖金翻倍。”
听到最后这句话,管他秦筝是来做什么的,所有人都对他表示了热烈欢迎,并想着如果这就是照顾关系户的待遇,那他们愿意这种关系户还能多来点。
“陆总,会议要开始了。”秘书提醒道。
陆怀谦点了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众人只见陆怀谦去会议室都带着秦筝,心中感慨这位秦少爷受宠的同时,又不免对秦晚感到同情。
明明是亲兄妹,怎么待遇好像不一样?
至于秦晚……秦晚没什么想法。
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陆怀谦,又不是真的想工作,被询问要不要旁听的时候,就很干脆拒绝了。
虽然也觉得怀谦哥哥对哥哥太好,可无论怎么说,秦筝也是她哥,她倒也不至于这也要计较。
今天会议说的就是即将与蔚蓝合作的事。
陆怀谦进来的时候,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都是部门高层骨干。
在所有人都看过来时,陆怀谦向他们介绍秦筝。
“各位早上好,这位是秦筝先生,是非鱼重要股东,也是这次蔚蓝的程总钦点的即将与蔚蓝对接的项目负责人,大家欢迎。”
足足两分钟,没人有反应。
倒是有正在喝水的,差点被呛住。
秦筝也不尴尬,十分自然地在一旁专门空出的位置坐下,秘书给他放上铭牌。
秦筝道了谢,转而笑着面向众人,环视一圈,姿态从容。
“欢迎就不必了,既然人到齐了,那就直接开始吧。”
第29章 月下吻 前世的遗憾,终究只有他一人知……
从会议室出来,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和人对视时,眼里写满了倾诉的欲望。
会议内容没什么好说的, 像这种合作项目,公司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流程, 会议也只是确定一遍,各部门职责划分。
虽然和蔚蓝的合作很重要, 但此时还是被自家的八卦占据上风。
而员工八卦群里也早就炸开了, 工位上的每个人都在十分认真地盯着电脑或者手机, 手下打字飞快,脸上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完成什么很重要的工作。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皇帝还没传位呢, 就先分家了?那也没有这样分的吧?】
【怎么没有,以前义子也是正经儿子。】
【那也没有把半壁江山给义子的, 咱们陆总现在也就5%的股份,怎么可能给养子更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养子不是养子,也是亲子。】
【上了户口的养子就是法律上的亲儿子。】
【总之,你们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越说越扯淡, 别忘了,除了养子,还有养女, 如果说给养子还情有可原,那给养女算什么?】
【各位,我也突然想到,公主可还在追太子呢,老皇帝不仅没阻止,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架势, 就这,他们肯定没在一个户口上,法律也不允许。】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也纷纷被这实锤的证据给打醒。
既然没再一个户口本,那也不算正经儿女,顶多也就是个干的,那就不可能给股份。
所以股份到底怎么来的?
众人并没疑惑太久,很快得到了解答。
秦筝秦晚的身世来历在公司不胫而走,一时之间,众人都知道了,这二位原来不是靠陆家吃饭的小可怜,而是正经异姓王的王子公主,可惜父母死的早,这才投了陆家。
竟然不是穷亲戚,而是林妹妹。
众人一时有种印象被颠覆的感觉,此前秦筝来公司其实也引发了不少非议,不过秦筝不在意,后来了解秦筝性情之后,这种非议才渐渐变小。
但大家可没忘。
想想当时他们怎么揣测夺嫡争权的话,现在甚至想掩面而逃,恨不能消息一键清空,从未发过。
只是这样问题又来了,既然这二位有这样的身份,那怎么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
这事不好细想,细想心里就要咯噔。
天呐!
要知道老皇帝以前可是一直以仁义标榜自己,对外形象也非常正面,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在民生财经报道上经常露脸,甚至还做过他们市慈善企业家代表,可是他们市的门面。
也是因此,这次行业危机,其他公司都岌岌可危,他们却还能和蔚蓝合作。
其中固然有非鱼本身有实力的原因,也有陆安年名声的加持。
这事要是传出去,被人大做文章,老板形象崩塌,对企业造成的影响可不小。
眼下正是关键时期,更不能出事。
【早就想说了,资本家就没一个好的!】
【万万没想到,老皇帝竟然这么能装,我都差点被骗了!】
【也还好吧,至少没有真的吃绝户。】
【呵呵,你们觉得以那位对太子公主的态度,会没有吃绝户的想法吗?不过是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了。】
【你们怎么猜这么多,可能事情根本没这么复杂呢,我看太子可没那个心思。】
【古往今来,皇帝太子立场和观点不同的多了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等着吧,太子再怎么样也只是太子,登基还早着呢,以后有的闹的。】
众人一时怨气丛生,无他,上头打架,殃及的总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办公室里,陆怀谦看着卧底发来的聊天记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将秦筝兄妹推上台,陆安年的名声将会有所损伤,这是不可避免的。
看着那些诋毁他爸的消息,陆怀谦心里当然也不好受,可他也无法否认,这些并非全然虚假。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他还在纠结万分,犹豫怀疑的时候,他们却已经从旁观的角度轻易发现其中的猫腻。
他走到董事长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
陆怀谦进去的时候随手关门,走到陆安年桌前。
“爸,对不起,因为我的决定,让你的名声有了非议。”
陆安年闻言笑了笑,宽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爸爸大风大浪走过多少年,这么点小事,哪至于在意。”
“不要想太多,你做的都是好事,爸爸当然支持,工作繁忙,不要在我这儿耽误太多时间。”
陆怀谦听话离开,走的时候,心里难免生出愧疚,无论他爸是什么样,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陆怀谦会对秦筝愧疚,对陆安年当然也会。
眼睁睁看着陆怀谦出了办公室。
陆安年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
他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两大口,慢悠悠吐出眼圈,闭上被烟雾笼罩,迷蒙深沉的双眼,狠狠将剩下的烟按进烟灰缸里!
早在陆怀谦生疑的时候,陆安年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可他又不能阻止陆怀谦。
不阻止陆怀谦,还只是一些其他人无关紧要的流言蜚语而已。
阻止陆怀谦,那几乎是在当着陆怀谦的面表示,他处心积虑、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几十年的形象,彻底坍塌。
陆安年无法接受。
可眼下也并没有好上多少,要怎么挽回形象呢?
凭借陆安年在此道上几十年的研究,他很快有了想法。
形象这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想要拉高自己,那就要把与之对比的人狠狠踩下去。
念头一起,陆安年就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心动。
那种血液汹涌、激动澎湃的情绪,让陆安年仿佛回到秦淮生死后那段时光。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朋友溺水后,勇跳河里救人,只可惜朋友没福气,运气不好还是走了。
朋友安慰他,老师夸奖他,连秦淮生的妻子都说不是他的错。
他的事情上了新闻,媒体对他大肆夸奖。
没了秦淮生,仿佛所有的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那可真是……太美妙了。
秦淮生的儿子,应该比他更有用才是。
在公司高调了一天的秦筝难得直到下班时间到了才走。
陆怀谦来找人的时候,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工位。
秦晚跟他告状:“怀谦哥哥,我哥今天又要跟闻惊阙吃饭,说不回家。”
秦晚因为身份,一直和其他同事有所区别,员工们当然不会拉她进八卦群,更不会当着她的面说那些敏感的事,因而直到现在,她对这些都一无所觉。
陆怀谦原地默然半晌,“不回就不回吧,他觉得高兴就好。”
何止秦晚,陆怀谦现在也根本无法理直气壮地问秦筝为什么不回家。
秦晚却不太高兴,回去的路上也不说话。
一直心不在焉的陆怀谦终于发现她的异样,关心问道:“晚晚怎么了?”
秦晚抿了抿唇,憋了半晌,终于还是憋不住,语气不悦道:“怀谦哥哥,为什么最近你总是更关心我哥,难道只有我哥是你弟弟,我就不是你什么人吗?”秦晚不满陆怀谦对她的忽视。
陆怀谦心中一顿,随后暗自苦笑。
怎么可能不关心。
只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他的关心对秦晚究竟是福还是祸?陆怀谦也不敢保证。
所以,忽视她,不对秦晚给予任何特殊关注,才是对她的保护。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看着眼前人,陆怀谦忽然想,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畏首畏尾、进退两难了?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改变什么,弥补什么吗?
另一边,秦筝坐上闻惊阙的车,两人一起来到闻惊阙提前订好的餐厅,服务生陆续开始上菜。
闻惊阙也不知道究竟是他那该死的本能发作,还是他此刻的本心,从上菜后,他每道菜的第一口都要亲自喂秦筝。
秦筝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闻惊阙喂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觉得每道菜看起来都很有食欲的样子,闻惊阙喂他的每一口,都吃得很开心。
然后闻惊阙就发现,喂秦筝吃饭,真的是件很上瘾的事,看着对方将自己喂的东西全都吃掉,从不拒绝的样子,他既觉得满足,又觉得遗憾。
“你说,我去学厨艺怎么样?”他忽然问了一句。
秦筝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好啊。”
“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先去报个班,而且最好不要在家里尝试。”
前世闻惊阙也学过厨艺,结果如何嘛……只能说吃不坏,也吃不好。
明明已经严格按照菜谱上的步骤做,甚至用上了各种称量仪器,结果也是如此,而且经常发挥不稳定。
最终,放弃这个梦想的闻惊阙在另一个领域发奋图强,他让人研发了更先进的炒菜机器人。
也是后来的小闻三号。
有了小闻三号,闻惊阙总算享受了当爹的福,吃上了儿子做的饭。
后来这个技术融入到了保姆机器人里,大受好评,就是每每有人吐槽,说这不应该叫保姆机器人,应该叫孝子机器人,因为它偶尔出故障,会喊买家爸爸。
想到这儿,秦筝便想笑。
闻惊阙听出来秦筝对他的厨艺没什么信心,却没听出来这声轻笑里的别的含义。
他只是在心里暗暗添加了一条。
不会做饭。
伸手用餐巾给秦筝擦了擦嘴角。
“听起来很麻烦的样子。”
“还是直接请个保姆吧。”说完他又蹙了蹙眉。
“如果有会做饭的保姆机器人就好了。”
秦筝笑容顿了顿,随即加深,“嗯,会有的。”
闻惊阙见状,又默默加了一条。
有保姆机器人。
饭后,两人驱车来到目的地,南溪剧院。
闻惊阙下车牵着秦筝的手,“上次光顾着带你从这儿离开,竟然一场戏都没能看,难免遗憾。”
“这次就来补上。”
听着那句遗憾,秦筝心里不由一阵酸软。
他差点张口就问:看一场戏能补,那么其他的,也能补上吗?
最终,差点也只是差点,秦筝并未开口。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闻惊阙当然都会答应,都会做到。
可那些独属于前世的遗憾,终究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们一起看了一场戏剧,这场戏很有意思,戏名叫《黄粱梦》,讲的是书生科举中状元,两位美人红袖添香,醒来却发现自己只是路边乞丐的故事。
故事有点老套,但既是戏剧,又自有另一番风味。
秦筝全程都看得认真,闻惊阙也是,不同的是,秦筝看的是戏,闻惊阙看的是他。
等一场戏结束,二人走出剧院。
闻惊阙:“上车,送你回陆家。”
秦筝摇头:“我不去陆家。”
闻惊阙脚步顿住,转身回头看他。
昏黄路灯下,闻惊阙莞尔一笑,笑容尽是别人无法看见的温柔。
“不去陆家,又想去哪儿?”
秦筝也笑,眼眸流转,“是啊,不去陆家,又要去哪儿呢?”
他顿了顿,故意道:“或许附近有合适的酒店,你可以把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一把抱进怀里,堵住他的唇。
声音戛然而止。
云层散去,明月相照,月色赋予了今夜独有的缱绻温柔,莫名醉人。
好半晌,秦筝才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温度,明明今天没喝酒,大脑却有些发晕,恍惚觉得自己是那《黄粱梦》中的主角。
虽然只是浅尝辄止,并未深入,可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吻。
一个前世求而不得,今生也未有过的,货真价实的吻,就那么简简单单,平平常常地落了下来。
秦筝怔怔望着闻惊阙,除此之外,好似忘记了一切。
闻惊阙按捺住不听话的心跳,深邃的眼眸里只装着一个秦筝。
他抱着他,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你还想去哪儿?”
俯身凑近秦筝耳边,用着难得霸道的语气:“你哪儿也不想去。”
声音那样小,那样轻,像是害怕再大一点,就会被别人、被上天听到。
“筝筝要和小闻回家。”
第30章 情定今生 “愿意和我一起,生死也分不……
砰!
关门的声音像一道闷雷, 击在人心上,瞬间传来的感觉,仿佛通了电, 不疼,却又麻又痒。
秦筝被抵在玄关, 浑身被闻惊阙包围,非但不觉得逼仄紧张, 反而只觉得安心。
他轻靠着闻惊阙胸膛, “怎么不开灯?”
闻惊阙的手环在他腰间, 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不想动。”
秦筝笑了笑,十分纵容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双手懒洋洋地挂在闻惊阙脖子上,软声撒娇:“你不开灯, 我都看不清你了。”
秦筝很喜欢看闻惊阙,这是他曾经最常用, 也几乎唯一能感受闻惊阙的方式。
韶华易逝,时光短暂,秦筝看一眼便少一眼。
因而他看他的每一眼,都含着眷恋。
闻惊阙握着他的手, 放到自己脸上,“看不清,还可以摸。”
秦筝指尖、掌心贴上闻惊阙的脸颊, 空调作用下,沾染的那点微凉,在初初那一瞬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血肉带来的温热和柔软。
说柔软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闻惊阙骨相优越,黑暗之中触碰, 感觉更为明显。
一只手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梁……
另一只手从眼角眉梢到颧骨脸颊再下颌……
他摸得极为仔细,仿佛要将它们烙印进心里,下辈子也不愿忘记。
“好香啊……”秦筝小声呢喃。
闻惊阙早就闻到了,那是秦筝手腕上的香珠。
其实过了许久,珠子上的茉莉香应该早就清淡许多。
比起保养,秦筝更喜欢随时将它戴在手上,从不摘下。
然而也不知是此时空间太小,距离太近,咫尺之距,让这残余的香味变得浓了几分。
一被捕捉到,便再不能忽视。
闻惊阙握着他的手腕,指腹在那一颗颗香珠上一一碾过。
他小心不曾咯疼秦筝,可这一颗颗珠子在腕上滚动的感觉却仍清晰无比。
“是啊,太香了……”闻惊阙说。
却不是那清浅的茉莉,而是眼前怀中的人。
闻惊阙轻轻低头,与秦筝额头相抵,鼻尖对着鼻尖,支撑着彼此,缺了哪一个,另一个都会无助倾倒。
灵魂有味道吗?
闻惊阙觉得有的,否则他的魂魄怎么一靠近秦筝,就被对方包围,束手就擒,不肯挣脱?
那一定,一定是极其蛊惑人心的味道。
就像现在这样。
深沉的夜色里,看不清的面容,闻惊阙却闭上眼睛,凭着感觉,精准吻上秦筝的唇……
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刚开始不过是零星几点,待到天上的雷雨蓄积的力量足够,便迅速凝结成数不清的雨点,又急又密,倾盆而下……
窗台的花朵刚开始因为这些雨点的浸润清洗,除去灰尘,重新变得鲜艳夺目,然而随着雨势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鲜花显露颓势,却又无力闪躲,只能被动承受。
那缕幽香,终究随着大雨的清洗而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夜雨的潮湿与雾气氤氲。
秦筝双手挂在闻惊阙的脖子上,时而放松,时而收紧,抚着脖颈的寸寸肌肤,不知何时,竟渐渐隐没进衣领里……
他几乎沉迷于这种感觉。
能够触碰小闻,抚摸小闻,感受着掌心温热的血肉与鲜活,还有跟随心脏跳动的经络脉搏……这都是从前他从未感受过的。
……这是他的小闻。
闻惊阙将秦筝一把抱起,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秦筝刚躺上去,整个人都仿佛陷了进去,明明没喝酒,却似有了醉意。
领口的扣子悄无声息解了几颗,雪白的肌肤大片显露,却又因夜色笼罩了一层朦胧,沉醉迷离。
窗帘半开,晴夜的月光倾洒进来,秦筝隐约看清闻惊阙靠窗一侧的面容。
那双如墨的眼眸里,仿佛装着比黑夜还浓稠的东西。
秦筝伸手覆上,轻颤的指尖点的似乎不是眉眼,而是心尖。
有那么一刻,他恍惚觉得,眼前不是重生失忆的闻惊阙,而是前世深夜独坐床边的闻惊阙。
一时失神。
闻惊阙将他抱得紧了紧。
秦筝的衬衣下摆早已松散,他的手轻易顺着边缘侵入,掌心贴着细腻的肌肤,动作郑重又珍惜。
“在想什么?”闻惊阙轻易捕捉到他的失神,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诱哄。
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微湿的额发让秦筝不禁眨了眨眼睛,将眼角的些许湿润隐去。
“我在想……”
秦筝声音含糊,粗重的呼吸让他没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仅仅是三个字,就仿佛已经毫尽了氧气。
“在想……”
他又急急喘了几口气,“想沙发太小了……”
闻惊阙轻轻吻上他的唇角,低低应了一声:“嗯……”
“还有……床有点硬。”秦筝大脑放空,漫无目的地想着。
“好……”闻惊阙在笑。
“桌子很冰,也很硬……”秦筝挑剔着。
“……明天就找人换掉。”今夜的闻惊阙格外温柔,好似携着融融春风。
“……床单被套的颜色太冷了。”秦筝整个人蜷进闻惊阙怀里,仿佛正以身示范着冷的意思。
“……还有吗?”闻惊阙问。
秦筝仿佛放开了限制,十分不客气地说:“还有……还有很多。”
前世今生太多太多不同,秦筝都记在心里。
闻惊阙笑:“都依你。”
秦筝不是爱作的人,但此时也觉得,偶尔体验一下任人宠爱的小作精的感觉,其实也很不错。
两人此刻衣衫不整,秦筝贪婪地一手搭着闻惊阙,一手在对方身上肆无忌惮地抚摸,每一寸都不愿放过。
闻惊阙低头埋在秦筝脖颈,仔细亲吻着,感受着灵魂里的满足,好似多年黄粱美梦,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他的动作仅仅止步于此。
明明美人在怀,两情相悦,却迟迟没有下一步。
秦筝蹭着闻惊阙的唇角,闻惊阙却没有继续刚才那个肆意的吻。
他只是浅浅回应了片刻,便又停了下来。
秦筝睁了睁眼睛,盛着月色的眼眸,既明亮又温柔。
“怎么了?”他问。
闻惊阙稍稍直起身,将自身的重量从秦筝身上移开,手却并没有放开对方。
“……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
“不知道?”秦筝重复了一遍,语气似有不解。
闻惊阙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胸口,抬手轻轻放了上去。
感受着手下剧烈紊乱的心跳,闻惊阙却有种这是另一个自己在跳动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
“自己好像不应该这样。”
“好像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对你。”
情到浓时当然容易失控,然而等到理智稍稍回笼,心就开始犹疑。
闻惊阙仔细感受着它,这颗心似乎在让他克制,让他忍耐。
闻惊阙不明白,既然两情相悦,又为什么要克制忍耐,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亲密。
可为什么这也不行?
还是他猜错了?他们曾经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闻惊阙很快又在心里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秦筝又怎么会在他怀里。
想了许久,他想不通,所以停了下来,想听听秦筝的看法。
闻惊阙笑着亲了亲秦筝的额头,“实不相瞒。”
“筝筝……”
“我刚刚忽然觉得,自己在亵渎你。”
闻惊阙说得轻松随意,甚至或许还觉得有趣。
可落在秦筝耳中,却宛如一击重锤,敲在他的心里。
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前世种种画面,其中的闻惊阙无一不是静静看着他,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没再靠近。
秦筝心中震动,面上却不显。
只轻轻靠在闻惊阙胸膛,半晌,轻轻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我们还缺一样东西。”
闻惊阙有些好奇和意外:“什么?”
秦筝珍而重之地吻上闻惊阙的唇,缠绵悱恻,极尽温柔。
“小闻先生,愿意成为我的爱人,和我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直到从世上消失吗?”
小闻爱筝筝,筝筝爱小闻。
他们走过前世,共赴今生,早就把彼此融入骨血中。
……可他们从没有过名分。
一个总结前世,定义今生的名分。
前世的秦筝和闻惊阙,是旁人眼中相识于低谷的至交好友。
今生的秦筝和闻惊阙,是别人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情人。
但这些,从未被他们承认,被他们确定过。
秦筝是不满意的。
细数各种名分,男朋友不够重,伴侣不够浓,夫妻……那是需要更正式的仪式才能拥有的身份。
唯有彼此交托,互相融合,仿佛将对方烙印在灵魂里的爱人一词,勉强能定义他们的前世今生。
但其实在秦筝心里,这也仅仅是勉强而已。
这个世界上,他不觉得有任何一个明确的词,能够为他和闻惊阙的关系做诠释。
就像也没有任何存在,能解释前世今生一样。
“或者说……”秦筝抵着闻惊阙的额头,声音郑重而真诚,唯一不变是那份经过岁月沉淀的温柔。
“闻惊阙……”
“愿意和秦筝一起,走过过去、经历现在、共赴未来,生与死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