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百日宴后, 霍景盛很快又在东园办了场订婚宴。
如果说百日宴的主角是霍安,那么订婚宴简直是乔宴一个人的服装秀。
豪门宴会不像民间宴会那么简单,民间订婚宴多是双方父母同桌宴饮, 开怀畅谈。
但豪门不同。
尤其是顶级豪门,每一场宴请都极赋艺术价值、商业价值、节目价值。缺一不可。
如果说霍安的百日宴是对外的狂欢。
那么霍景盛和乔宴的订婚宴就是一场更倾向于私密、艺术的殿堂级视听盛宴。
宴请的人不多,不及百日宴的十分之一。
却特邀了法国当红的歌剧团、国际知名歌手、画家等。
前来的亲朋好友还有名贵奢侈品牌的定制伴手礼。
宴会多来这么几次, 乔宴发觉自己开始喜欢热闹的氛围了。
大展堂改出来的舞台上,歌剧正上演。
苏珊娜夜莺一样的歌声正和费加罗缠绵:
“Deh vieni,non tardar,o gioia bella。”
(来吧别迟疑,我最美的喜悦)。
“Se vuol ballare, signor contino,il chitarrino le suonerò。”(若你跳舞,我的伯爵,我会为你弹吉他)。
……
二楼最佳观景区的暗角, 乔宴的小手正在霍景盛有力的大手里被饱含爱意地包裹。
乔宴的手指突然轻轻挠了挠霍景盛的掌心。
乔宴:“哥哥,我开始喜欢热闹了…”
霍景盛低头吻了一下乔宴的发顶,才问:“为什么?”
乔宴漂亮的脸在舞台的氛围灯里闪着温柔的光:“从前我讨厌的大抵是别人的热闹吧…”
“你给我的, 我就好喜欢…”
霍景盛于是趁热问:“那再来一场好不好?”
“比百日宴还多人的大热闹。”
“欢庆两天一夜。”
乔宴眨了眨眼睛,紧张又羞涩道:“什么由头呢。”
霍景盛道:“举办婚礼的由头, 够不够得上这样的热闹?”
乔宴压不住嘴角,笑得腿都软了。
两人一个明知故问,一个纵容宠溺。
舞台上又热热闹闹地唱了些什么, 两人后来一概不知。
台上人有台上的故事要吟唱。
台下人也有台下的故事要忙。
两人的婚礼定在十月。
原本霍景盛是迫不及待的。
恨不得补完订婚宴的流程之后, 就赶紧续上婚礼。
但是霍平澜说他找人算了,七月八月九月结婚,都不如十月结婚会更美满。
若是从前, 霍景盛根本不会理会。
他爱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
但是在这件事上,霍景盛出乎意料地,纵容了霍平澜的封建迷信。
甚至自己也有些神神叨叨地。
结婚场景不止聘请了专业团队提前了一个月打造。
连布景、时辰之类的细节,都请了神观里的老道士下山来算。
霍景盛的要求说来也怪。
他不像是别的大老板,布风水局只为了求财。
霍景盛求的不多,主求妻儿安康,辅求才是财运兴隆。
跟别的大老板刚好打了个对调。
霍景盛所求里除了妻儿和家族之外,并无其他。
甚至没有自己。
光阴如水,缓缓流逝。
九月来临的时候,霍安已经学会了独坐。
自从学会自己坐着之后,他就很讨厌被人抱了。乔宴除外。
保姆抱他,他就闪避。
霍平澜抱他,他就甩着小胳膊抗议。
若是霍景盛过来抱他,那就惹到马蜂窝了——
霍安逮住他的手腕就使劲地咬。
庄园里,所有人私底下都说,霍景盛这是生了个大魔王。
这话有一天传到乔宴耳边,乔宴抱起霍安左看右看:“乖乖,你又咬爸爸了?”
霍安看着乔宴笑。
小胳膊张开要抱。
乔宴抱着他走到霍景盛面前,把霍景盛的手/指/塞/进/霍安嘴里。
霍安“噗噗”两下,吐了出来。
乔宴漂亮的眉头皱起:“安安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我就知道他不会咬人。”
“你三十岁安安还不到一岁。”
“你不要欺负他,到处传他的坏话。”
霍景盛淡淡地看着霍安。
再一次坚定了想法——真是给自己生了个冤家。
他什么时候说过霍安坏话了?
霍安是个小坏蛋这件事,还需要他传扬吗?
被蒙蔽的只有乔宴吧。
霍景盛心想慈母多败儿。
家里总得有个能降服霍安的。
他现在还小就让让他吧。以后若不收敛…
霍景盛勾唇冷笑。
看他怎么收拾他。
庄园里的声音并非都是偏见。
事实上——
霍安真的越成长,越见顽皮、难驯。
尤其是十月时,除了乔宴之外,他已经能熟练地区分熟人和陌生人。
对于熟人他的表现只是有些冷漠。
对于陌生人,霍安开始展现出一种极端的攻击性。
简直像头小野狼。
霍平澜总是被气得唉声叹气:“怎么比小盛小时候还疯啊?”
“小盛也就是冷漠而已。”
“安安这是受到了更新迭代加升级,光冷漠不够,他还攻击!”
霍景盛有时会感到费解。
他认为自己稳重端庄,儿子的性情一点不像他。
没遗传到他的优点。
但霍景盛端详霍安的时候,又觉得霍安至少遗传到了乔宴的优点。
——长得好。
只是,这长得好和长得好之间还是有些不同。
乔宴眉眼间是清秀、漂亮、温润。
霍安这小家伙,脸庞还无比稚嫩,但是眉眼里,已经很有戾气了。
——长得像极了一个犟种。
霍景盛不难想象出他以后会长开怎样飞扬跋扈的帅气嘴脸。
自打有了霍安,霍景盛偶尔已经很苦恼了。
霍安十月份的时候,突然又学会了粘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死活不受保姆的哄。
不再跟着保姆去睡保姆房。
张开小胳膊眼巴巴地要跟乔宴睡。
一开始乔宴是听了霍景盛的建议,不要惯坏他。
所以没答应。
但一连多日下来,乔宴不忍心了。
他眨巴着眼睛,睫毛湿哒哒地控诉霍景盛:“他还那么小…”
“和妈妈睡觉怎么了?”
“普通人家里,小孩上到小学还在跟爸爸妈妈睡。”
“咱们安安为什么不行?”
“就因为他生在你们霍家这大宅门吗?”
乔宴说着说着,委屈得眼眶也湿了。
霍景盛赶紧指天发誓:“睡。”
“今晚就跟咱们睡。”
乔宴趁机道:“睡中间…”
“我怕他睡边上半夜掉地上…”
霍景盛黑着脸,但语气温柔地附和:“嗯。”
“睡中间。”
夜里,霍安在中间,给爸爸扭了个小脊梁。
侧着身子投进了妈妈怀里。
睡得真香。
霍景盛看着天花板,冷着脸心想。
我怕不是生了个鹊桥精。
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大婚前夕,乔宴向霍景盛忆苦思甜。
提及爷爷乔远山的时候,乔宴几番哽咽。
说爷爷真是受苦了。
岂料话没落音呢,霍景盛的电话在休息时间突兀地响了。
这个时间点,基本无人敢打霍景盛的电话请示工作。
霍景盛挑眉,看着林琅的名字。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林琅的呼吸有些急促:“乔宴爷爷睁眼了!”
霍景盛愣住。
半晌后,霍景盛对乔宴道:“宝宝。”
“你爷爷的苦兴许已经受完了。”
乔宴揉了揉眼睛:“嗯?”
霍景盛道:“他醒了。”
乔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什么醒了?”
说完,突然愣住。
猛地坐起来:“他醒了?!”
乔远山睁眼这件事,并非医学奇迹。
事实上,乔远山会醒这件事,霍景盛特聘的医疗团队早有预判。
他让人妥帖照顾乔远山,给他频繁地按摩翻身活动筋骨。就是为了他醒来的时候,在生活上尽可能减少障碍。
林琅说醒是醒了,手指会动,会眨眼,转眼珠。
但是还不会说话。
专科医生检测脑波,说是意识在慢慢恢复。
如果是平时,霍景盛一定亲自驱车带乔宴去看看。
但是,翌日就是大婚的日子。
霍景盛正在迷信的巅峰期,如非必要,不会带乔宴去医院。
决定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再去看看。
反正乔远山在医院一切安好。
第二天,乔宴起了个大早。
这大约是他今年起的最早的一天。
霍景盛向来喜欢把乔宴打扮成小王子。
结婚这天更甚。
一个婚礼,十几套衣服给乔宴换着场合穿。
这一天,整个建京的烟花燃放点,在夜幕降临时,统一把灿烂的大型庆典烟花升空。
烟花一道接着一道,有一些直径简直要横跨建京半边天。
无数市民在不同的视角拍照打卡。
参与不上现场婚礼,也要在这种平时演唱会都不舍得放的天幕烟花前打卡留影,也算是参加了这场世纪婚礼!
短短一夜,大街小巷传遍了霍景盛跟乔宴斥资上亿世纪婚礼的事。
起初,风评是,小可怜嫁入豪门,摇身一变成凤凰。
后来不知怎地,风向突地变了,变成了——
首富霍氏求娶新锐艺术家成功!
大婚当夜,乔宴终于是有些累了。
但不论婚礼上两人多浪漫,到了晚上,霍安就又要来了。
但这天霍景盛同乔宴道:“今天特殊。”
“让霍安去保姆房睡吧。”
可怜的霍安于是被霍景盛无情地送进了保姆房。
星夜高悬,两个人却都睡不着了。
原本霍景盛以为自己一定要做尽旖旎的情事,岂料到头来,只是抱着乔宴,双眼湿润。
像个刚谈恋爱的人,珍惜、疼爱地连碰都不舍得碰了。
霍景盛忽然道:“明天我们去神观还愿吧。”
“你许了什么愿?”乔宴等着霍景盛碰自己,等了半天,只等来了抱抱和亲亲。
但乔宴浑身已经绵软了,心里甜蜜一片。
他伸手攀住霍景盛的脖颈,笨拙地想要引诱霍景盛做点什么。
但霍景盛这会儿却突然严肃下来:“愿望不能见光的宴宴。”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这样啊…”乔宴道。
他钻进了霍景盛怀里,主动亲了亲霍景盛的下巴。
着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
霍景盛后来说了什么,乔宴不太记得。
他这会儿脑子里,除了那些事什么都盛不下…
后来乔宴终于如愿以偿。
脱了力气窝在霍景盛怀里的时候,胸口处金色的长命锁被熨帖得滚烫。
那一夜霍景盛没说自己的愿望。
所以乔宴不知道——
他佩戴的长命锁,就是霍景盛的愿望。
霍景盛当时所求是乔宴平安。
平安地做完手术,平安地生下孩子。
再平安地,在自己的身边幸福下去。
那时无神论的霍景盛第一次向神观折腰、虔诚跪拜。
霍景盛对老道长道:“能不能把我的心头血锁进锁心。”
老道长摇头:“歪门邪道。损我道行。”
霍景盛淡淡地笑:“并无邪念。”
“我所求只是佩戴之人长命安康。”
“和我生世纠缠…永无休止…”
霍景盛道:“我的心头血不是要禁锢对方什么。”
“而是要守护对方的。”
老道长继续摇头:“不行,不行…”
霍景盛就道:“西山脚下有块地。我已经拿到了。”
“足够给你起一座新观。”
老道长眼睛一亮,开始点头:“福生无量天尊。”
“既然你愿福泽万众,我也不介意损一点道行。”
——那就这样吧。
我亲自为你爱人的长命锁开光。
这一夜,建京突然下起了小雨。
建京十月总是多雨的。
细雨绵绵,整个建京都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
但缩在霍景盛温暖怀抱的乔宴再也不会害怕。
——他知道东园会为他灯火长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