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霁市靠南,临海,季节总是比大多数城市来得模糊
些,一年四季天气多变,春季会有骤降的冷雨,也会有朦胧的晨雾。
两人相遇时,这座城市还下着霏霏春雨,艳阳高照后持续了一阵的多云天,又早早迎来了初夏。
这座城市一年里大半是夏天,雨水格外多,空调总要开着,裴君凝在床上厮混了几天,几乎要辨不清春夏秋冬,机械式地回复着信息,按着闹钟,提醒另一个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人规律作息。
当然,作息是不可能怎么规律的。
他的易感期本就长,身体反应也激烈,裴君凝扔了一床被子下去洗,昨天的还未干透,今天的就已湿透,浸满信息素的味道,他起初还嘴硬坚持要自己抱被子去洗,险些踉跄摔倒后,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全权交给她负责,自己蜷缩在被里装睡,睡到昏天黑地。
她对时间感知再强,也被他带得晕头转向,难辨春秋,只能借助其他工具判断时间的分秒。
又一次标记后,水汽翻涌成云,黑压压压着天际,屋内变得闷且热,裴君凝下床,往外推开窗,几乎没有一点风,她极目远眺,很快抽回手,哐当合上窗户,将窗帘虚虚挂上,往回走顺手开了空调。
一次会尴尬,两次会脸红,三次再往上,只有良知和道德还会隐隐作痛,到了现在,渐渐熟练的他已经分不清混杂的情绪,只能将错就错地任由事情发展。
比如暂时标记这件小事。
他努力回避,回避多了,心底竟生出几分释然,仿佛这是极为正常的事。
闷热的空气逐渐吹拂开,他伏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漂亮的脊背线条起伏,发丝散落,软软搭在脸侧,显出几分人畜无害。
鸦羽一振,他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下半张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懒懒哼了声:“下雨了?”
“还没,快了。”
裴君凝抽过床边的湿巾,细细擦拭过指尖,扔进桶里,又坐在他身边,碰了碰他的后颈。
“嘶。”
她紧张起来:“还疼吗?”
他偏过脸蹭着枕头,唇抿成一条线:“疼。”
沉默片刻,他道:“咬得太用力了,不过……我的易感期应该过去了,嗯,好像不发热了。”
“确定吗?”
“确定,”他抬起脸,下巴倚着手臂,转过眼睛看她,骄矜道,“不确定你也不许再咬我了。”
“好疼,”他嘟囔着,往右侧一倒,靠在自己臂弯里,脆弱的眼皮轻轻合上,像睡美人闭眼,眼梢流出少许委屈,“打针都没这么疼。”
裴君凝拘谨:“下次我咬轻一点。”
浑身上下骨头像散架一般,抬都抬不起来,他心知这是暂时标记后信息素控制身体的正常反应,倒进被子里没骨头似的窝在里面,在柔软舒适的被面舒展开身体。
空调开始制冷,他贴着暖乎乎的被面,在心底叹气,也不知道她俩究竟谁更有病。
她非要给他治病,他也想着给她治病,说着不标记打抑制剂,混着混着,还是标记上了。
裴君凝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见他餍足地蹭着被角,手指轻柔地揉着他的手臂,他哼哼两声,干脆侧过身,枕在她的手上,把她当枕头。
谁让她老是动手动脚。
她已习惯他餍足后的惫懒,不再拖着他按时吃饭,催着他到点起床,纯当照顾病人。
关上的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人声和鸟鸣,外界变得远,一隅的卧室便显得大了起来,冷风慢慢散了一室灼人的热意,临近床沿,她听着他的呼吸,欢愉后心情意外的平稳而稳定。
黑云压境,室内本就昏暗,在循规蹈矩的日程里,雨是能打破寻常的例外,将人从一切繁杂而又重复的事宜里解放出来,与人喘息的自留地。
在这样的不寻常的天气里,所有的日程都有喘息的余地,她不去想接下来要做什么,闲适的心绪盈盈,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的睡颜,数着睫毛。
天生浓密的睫毛长而翘,恬静呼吸时,她总会想要是他此刻睁开眼,睫毛该隐隐地颤一下,就像是蝴蝶停在花上,于是春意繁盛,情意栖息。
裴君凝护着他的脸颊,目光轻柔地描摹他的眉眼,有如月光流转,映亮所至之处,于是他的呼吸节律也变得清晰可观。
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得他每每睁开眼,望向她时,眼底会闪过一瞬难以形容的情愫。
不管是惫懒地哼着告诉她要休息了,还是撒娇求她帮忙去倒杯水,或只是单纯地睡醒,下意识投向她的第一眼,她总能捕捉到某个瞬间,那双眼蒙眬地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情绪。
她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确有其事,还是她想入非非。
于是她愈发频繁地观察他的反应,像在观察好奇本身,又像在观察某个无解的课题。
猫儿挠似的好奇抓挠着她的情绪,她不上不下地吊着,而研究对象毫无所觉,还在问:“我睡一会儿,你要出门吗?”
“嗯,”裴君凝指腹揉了揉他的脸肉,他不满地往下压了压,“我的枕头。”
她挑眉道:“要出门,很快回,见朋友。”
他哦了声,闭着眼躺在她掌心,忽而提醒:“我易感期过了哦。”
她不用那么周密地报备了,因为今天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要挂着她,黏着她走的娇气Omega。
现在开始,他是可以独立行走的,成熟的Omega。
裴君凝笑:“怕你担心。”
“我才不会……凌晨前回来。”
“不是说不会担心?”
“这不一样,男孩子十点以后不能出门,你嘛……十二点前回来就好了。”他睁开眼,介绍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闭眼肯定道,“我很大度的哦。”
裴君凝调侃:“是这样。”
“对啊,”要是她真那么晚回来他肯定偷偷看她的步数,猜她跑去哪儿,不过现在嘛,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他略一点头,仿佛自己真是这样想的,大方道,“大半夜进来我会被你吓到的。”
裴君凝逗他:“那我今晚十一点半回来?”
说说而已,还当真了。
他狐疑地睁开眼:“你去哪?”
“没有哪,就和朋友聊聊天,可以吗?”
他皱起眉,眸中纠结,几秒后定了定心神,下了决心装大度,压着她的手一闭眼:“我不管你。”
裴君凝早看出来他眼底挣扎,嗯了声:“小睡美人,你的贝壳可以走了吗?”
柳清屿果断翻了个身,滚到一侧,背对着她:“走吧。”
他的背影道:“我还要睡觉。”
裴君凝揪了下他的耳垂。
他偏头一躲:“干什么?”
“没,突然想捏捏看。”
他霸道道:“不准捏,我要睡觉了。”
“可你刚刚睡醒,不起来干点别的?”
“我累,起不来,浑身疼,可能是……风湿骨痛吧,这雨下得不是时候。”
明面说的是雨,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指向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嗯了声:“是啊,不是时候。”
他闭上眼装耳聋,不附和也不吱声。
裴君凝再次确认:“我走了哦?”
“请走,慢走,快走。”
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后背,他整个人一耸,肩胛骨往上,转瞬松开,舒展身体:“做什么?”
“我走了,你下雨天不是更难受?”
她话怎么这么多呢?
被“严格监视”了三天,现在比起和她在一起,他更想松口气。
就是这样,他一面说服着自己,一面揉揉自己的肩,嘴硬:“不会,你和下雨天没关系。”
裴君凝赞同附和:“也是,下雨天正好一个人静静。”
“……”
干嘛总是提醒他,她打算丢下他一个人的事?
他有很在意吗?
他才不在意,毫不在意,她不说他都不打算听。
柳清屿半侧过身,毫无表情地推开她,力道不重:“快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他转回去对着窗,天
光倾落,自言自语:“一个人在家真是太好了,还可以安静地听一会雨。”
裴君凝听出他在说自己吵,她弯眸笑了下。
这点事不痛不痒,倒是能逗到他实在好玩,她低头亲了他一口:“我今晚回来。”
“今晚不回来也可以。”
她下床穿鞋,语气带笑:“那还是要回来的。”
“没关系的,”他合眼装睡,表情镇静,掀起被子盖住自己,“我知道女人总会有想出去玩的时候,你去吧。”
怎么说得她这么像外出私会情人。
裴君凝被他这句半是呷醋的话呛得好笑,她上床俯身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趁他没撞回来前迅速撤离:“跟Alpha,想什么呢?”
莫名被揉乱了头发,他正要生气,又被这句噎了回去,听着她啪嗒的拖鞋声和干脆利落的穿衣声更是有种爽完被抛下的恍惚感。
他忍了忍,生气,再忍,最后一闭眼,掖了掖被子。
门轻轻关上,她的余音说着“给我留门”。
他双手握拳,掀起被子罩住自己。
看在她还会解释,照顾了他几天的份上,他忍了。
第42章 叮咚AA恋也不错
叮咚。
[鳕鱼堡:AA恋也不错]
都出门这么久了,还想着呢。
看着屏幕,裴君凝笑了声,反手将手机扣在台球桌上,俯身弯腰,干脆地击了个球,球咕噜噜滚进洞里,发出脆响。
赵袭玺慢吞吞擦杆,见状停下动作,倚着杆八卦问:“你新婚的丈夫?”
“嗯,”如愿又听到一声响,裴君凝站直身,“咱能不玩这个了吗?”
“行啊,”赵袭玺无所谓,她撑着台球桌,“我就是觉得摆着也是摆着……你说这地我换成麻将怎么样?”
裴君凝起身收杆,言简意赅:“小了。”
“也是,”她丧气地低下头,抚摸着台桌的边缘,“摆两桌倒不是凑不齐,就是没劲儿,在家打,还不如去平韵,好歹人多,有人陪着起哄。”
“当初是鬼迷心窍了,设计师说留间棋牌室,我想着乒乓球一个人打不起来,选了个台球桌儿当摆件,一摆就是好多年,这不是纯浪费嘛。”
她念叨个不停,裴君凝早习惯了,她到一旁茶色茶几上抽出冰桶里的酒,倚着红丝绒沙发,开瓶倒进她杯里,温和陈述:“难道不是因为推荐的设计师长得好看?”
“哎呀,这也是个原因……麻将摆两桌呢?”赵袭玺走回来,端起来一饮而尽,“逢年过节搓一搓,老太太前两天还念着呢。”
裴君凝扭头看她,还真替她思索了两秒:“请家人打,你这地不合适,请朋友……有几个会打麻将的,别看,不会。”
随她的目光环视左右,低吊顶,回旋灯,红丝绒沙发和黑色大理石地板……赵袭玺叹了口气:“可惜了。”
还算孺子可教,裴君凝嗯了声,编辑文字发送,起身:“我要回家了。”
“哎不是,”赵袭玺愣愣抬头,“你这么早回去?”
“嗯,事聊完了,也该回去了。”裴君凝拉开房门,瞥她一眼,“我家还有人等着。”
“原来是查岗的啊,难怪这么好心给我倒酒,我还以为你转性了,要陪我喝呢,啧,工具人啊工具人,”她怨了一通,见人不搭理她,快步跟上去,促狭又八卦地尾随,“真要查你的小丈夫?”
裴君凝不懂她怎么总能造出新词,淡漠地纠正:“是查那个负心人。”
“好吧好吧,你总有道……你的Omega总是有道理,你们天生一对,行了吧?”
赵袭玺送她出门,抱臂倚门框看她穿鞋:“真不去后半场?我一个人多无聊啊。”
“不玩那些,你缺我这一个?”
“唉,我要伤心了,我要闹了,你们都不陪我玩,那谁陪我玩?这就是虚伪的塑料情谊啊,那边那个都不接我电话。”
她装没听明白:“没事找个班上上就好了。”
“真是让人倒胃口的建议啊,”赵袭玺悠悠叹了口气,“人听了都死了。”
裴君凝换了鞋,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拭着手指:“谢谢你还活着。”
“事儿我帮你办,要是查到对方是谁,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研究研究,锐意进取。”
赵袭玺听出这是搪塞她的。
想来以裴君凝的性子,也不会对对方怎么样,倒是难得见她对人这么上心,居然还去了解对方的过往情史,稀奇。
还以为她会孤独终老呢,赵袭玺眨眨眼,笑得肆意:“可得请我吃饭啊。”
“行了,再聊,我先走了。”
赵袭玺家是独门独户,裴君凝按下电梯,直入地下车库,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一时还有种分辨不出时间的混乱感。
她并不是那种非常善于享受生活的人,若是爱玩会玩的,一觉睡到晚上十点也是老神在在地起床觅食,精神焕发、活力四射,到了裴君凝这,一觉醒来直接到了下午,做不了几件事就要睡觉了,恍惚中会有被时间遗落的错觉。
她不太习惯。
陌生,但不算太讨厌。
坐进车里,她没第一时间开车,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忽然想到小鱼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中午或是下午才起,懒洋洋的,接着大概会在家里开始逛,田螺少年一样。
她已经发现这阵子家里干净整洁得超乎寻常。
这种干净不是家政能做出来的,一定要说二者哪不一样的话,她发现家里变得很规整,榨汁机在榨汁机的位置,抱枕在抱枕的位置,洗碗机里的碗筷有了新的色彩。
更为奇妙的是,她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何时发生的。
只是在某个寻常的日子,她关了电脑从书房出来,室内走廊微亮,亮着夜间的壁灯,她习以为常地走出来,单手接着电话,应着那头的声音,逛过餐厅,她来到厨房,拉开洗碗机,想找杯子倒杯牛奶,意外在里头点出两个小猫杯。
货真价实的小猫杯,粉色的HelloKitty茶杯,粉色的托盘,托盘上三只像素小猫在忙得团团转。
那头助理还在说着什么,她空白一拍,含混地嗯了声接上。
既然有两个,她拿一个也不会怎么样。
于是她干脆拿小猫杯倒了鲜牛奶。
挂了电话,她环视四周,家里仿佛被水无声漫过,染上缤纷色彩,洗碗机里多了漂亮的陶瓷,冰箱里多了炒酸奶和抹茶冰淇淋,博古架上文学书旁多了叠好的琴谱,他的围巾挂在衣架上,达成结,还礼貌地给衣架戴了黑色礼帽。
裴君凝那时只觉得好笑,现在想来倒是很可爱。
她想象着他起床,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在家里从这儿逛到哪,这里摸摸那里摆摆。
就像他那个猫猫在巡逻的表情包一样。
嗯,虽然他发那个表情包的目的是逗她“载你回家吗”。
她手指轻敲方向盘,车载屏幕上电子时钟慢慢转着,她翻出聊天,鳕鱼堡没有任何新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
裴君凝给他发了条信息,忆起出门前,他背对着她说要休息,也不知是睡醒了查岗,还是根本没睡着光想着查岗。
总之,他就在九点半发来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AA恋也不错”。
怎么看都像是在生闷气。
连匹配系统都忘了用。
裴君凝发现自己有些坏心眼,在这种关头,她还有心思思索要是逗他会怎么样,念及自己易感期刚结束就出来找人查他的情史……她也是魔怔了。
其实她也不知为什么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有些着痴 ,不过既然问题出现了,她只要解决问题就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鬼使神差问了好友,又在大雨天出行,来打听他的信息。
至于为什么不看当初母亲发的文件……自己查和别人查到底不一样。
嗯,还有个原因是文件过期了。
裴君凝不好再问她要,也不想暴露自己愣头青一样一键结婚的事儿,索性自己查查。
就当是……为了他和妈的关系稳定吧。
虽然她没搞明白,为什么“风生水起”对小鱼的态度好得出奇,仿佛早就认识了一般,不时还会问一两句“你家小O怎么样了”,还让她不要欺负人家。
在裴君凝一贯的理解里,裴母不是这么态度温和的人。她说一不二,嘴和眼光一样挑剔,裴父捡了只比格回来养着,她略一皱眉,扯着领带脱口“咱家一个小的还不够吗”。
好在她小爸脾气也淡,毫不觉得冒犯,淡淡嗯了声,半蹲下去,示范了下让皮皮送零食过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让裴母直呼“比另一个小的有用”,裴君凝那时还年轻,水都喝不下去了,扯了电脑包就要去办公室,脚还没跨出门,便听见里头两个大的在讨论“这属于家庭的再发展还是收缩”“要让皮皮单独住一间还是睡她的房间”。
裴君凝忍无可忍地发了条“不许”,屋内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声狗叫,估计是两人在让皮皮从家里多余的几间房里选一间住。
这样的裴母,并不像是会莫名其妙夸人的人。
难道是因为她把小鱼娶进家了,她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他好一点?
凭她“没皮皮有用”的地位和面子吗?
想不明白。
她倒车入库,停稳车后干脆关上车门,回想着裴母的所作所为,走到欧式大门前,电光石火间想到某件事,灵光一闪,放下抬起的手,顺手给他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秒拨通,他问:“怎么了?”
裴君凝轻声抱歉:“忘了带门禁卡,打扰你了吗?”
那头窸窸窣窣地翻动,几秒后响起拖鞋声,他暂停影片,否定:“没,我在看电影,我现在给你开。”
她嗯了声:“还生气吗?”
“生气?”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好一会生硬,“我没生气啊。”
他怎么会生气呢,他是很大度的。
“这样,”裴君凝好笑又礼貌道,“谢谢你,等我回家。”
“睡多了,睡不着。”
裴君凝滑掉手机上自动弹出的门禁NFC,按下门牌号:“那也谢谢你。”
看来妈干的事有时还是有点道理的。
她决定也时不时忘带下东西。
第43章 天下第一体贴还没消肿
她推开门,没生气的柳清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昏暗的室内,荧幕光幽幽,她关上门,声音不重,换过鞋进了客厅,他也没抬头,坐得板正。
仿佛这头回来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我回来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般应了声。
裴君凝提着礼盒,递给他:“朋友送你的。”
他的身影半隐在一室暗色中,闻言顿了下,抬起头看她,稍显苍白的唇瓣不影响眉眼的精致,他垂下眼睫,接过手,稀奇道:“你朋友?”
“嗯,”裴君凝弯了下眼,愉悦,“她们对你很好奇。”
咂出几分求和的意味,他放下礼袋:“应该的。”
“不拆开来看看吗?”
“我要先把电影看完,”他移开视线,望向暂停的荧幕,抽出遥控,淡声,“替我谢谢她们。”
“今晚我只见了一个朋友,其他人的礼物我还没搬回来,你等我找个机会去讨。”
“不用这么麻烦。”
“都是应该的,她们结婚我也会送,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他装没听懂,握着遥控器,忽视脚边的礼袋。
裴君凝视线扫过他腕上皮筋:“热不热?”
“还好。”
“我帮你扎头发?”用的问句,话里却没多少询问的意思,不等回答,她顺势坐在他身边,抬手捉住他的长发,在自个儿腕上扯条皮筋出来,“看的什么?”
柳清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转眸看她:“你明天不是还有事吗”
对上她的目光,他抿了下唇:“沈助理没联系上你,打进家里座机了。”
“陪你重要,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头还疼吗?”
重重睫毛遮住心绪,他低眸:“你轻点就不疼。”
“好,”裴君凝仔细扎起来,她凑近轻声询问,“等会几点睡?”
“我不困,”他转头看着屏幕,留侧脸给她,看不清神情,“睡够了。”
听上去倒像在说“气够了”。
裴君凝为自己的想象好笑,她扎好他的头发,俯身抱住他,蹭了下他的脸:“真要出差,我肯定会先跟你说的,也不会放着你一个人在家,自己去找朋友告别然后走掉,嗯?”
柳清屿被她蹭得痒,他没看她,语气还是淡淡的:“谁知道呢。”
这话一出,裴君凝心下不虞,她俯身前倾,他身体一颤,像是被她往前压了压,低声警告:“不可以亲我。”
裴君凝遗憾地移开停留在他后颈的视线:“没,怎么这么敏感,确定退烧了吗?”
他没吭声,想了一会儿:“我摸起来没事。”
“自摸?”裴君凝一晒,逗他,“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测量方法。”
柳清屿恹恹,他垂着眼皮的时候,血色淡淡的唇角微微向下,那种扑面的,肃穆地像一幅工笔山水画的感觉便跃然而出,衬得他更像安静的美人画。
她知晓他心中不悦,暗叹一声不知自己怎么又逗起他了,主动起身道:“给你量量。”
家里到处都有药箱的好处就是她能轻易找到体温计,而他的电影在此刻碎碎的声响也没那么恼人了,裴君凝翻出体温计,走到他身旁,还想着要是没这部电影,两人在这不知道会有多尴尬呢。
“小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不吱声了,电影中的女主由室外步行至室内,光一下亮堂起来,她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皱眉,放**温计,转瞬握住他的手,直直注视着他:“唇色怎么这么白?”
她靠得太近,探究的目光从他的唇瓣游走到他的眼睛,柳清屿被她吓了一下,心虚地蜷缩起双腿,抱膝坐在沙发上,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良久小声:“肚子饿。”
他也没有很生气,她出门后,柳清屿辗转一会儿,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到傍晚,他迷迷糊糊地醒来,耳朵捕捉到门外叮铃铃的电话铃响,于是支起身下床,脚软手软,行至走廊,他喂一声接通电话时,已是满肚子委屈。
不让他下床,他没力气走路了,可能肌无力了,她又跑哪里去了呢?
低气压蔓延,电话那头助理烦请他代为询问出差事宜时,他的心情更是低到谷底,还要提着气道谢,这一不悦便持续到了晚上,外头下着雨,他心情低落,连饭都没心情吃。
裴君凝拿他没办法。
他就算不刻意撒娇,说话都带了点娇嗔的意图,兴许是美人姝色,也许是她图谋不轨,见他抿着唇,垂着眼恹恹说话,也觉着他过分可爱黏人。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浸在暗色里,眉眼间轮廓的锋利都模糊了,只剩一片柔和,蜷缩在沙发,肩膀细微地动了下,扎好的高马尾轻轻一晃,刘海遮了他的眉峰,侧面看上去薄且瘦,明明他只比她矮一些,缩起来倒像个袖珍的娃娃。
裴君凝挽起他的发丝,见他水漉漉的眼睛转过来,柔和的眼尾有几丝水红,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掌揪了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嘛。
好像有些心疼。
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事。
果然不能放他自己一个人在家。
裴君凝始终觉得他有些小迷糊,迷迷糊糊地穿着睡衣出门,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出来找她,这种时候他最是乖巧黏人,也最是自然,她总觉得他在
自己面前爱端着,这不是什么坏事,Omega总是会有点爱面子的,她也喜欢他漂亮的、锋利的、冷漠的一面,而私底下迷糊的那一面独属于她。
她有点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若是她真的会煮饭,能在他病恹恹的时候一手包圆他生活起居的大小事宜,也许又是另一幅景象,她的控制欲会在这样的依赖下膨胀,逐渐变成掌握他生活的全能者。
只是很可惜,她确实不会煮饭,而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Omega关起来。
毕竟他已经很可怜了,见面没几次,他已经被她的信息素带得发情一次,醉酒一次,易感期发作一次,现在还把自己饿到了。
明明也不像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遇到她就变得有些傻乎乎的。
裴君凝琢磨不透。
她不去想,干脆地打了电话叫餐,单手打着电话,一手拉开抽屉,找出面包,塞到他手里,又找到条阿尔卑斯糖,不假思索地拆了糖纸,递到他嘴边。
他怔怔看她一会,乖乖含进嘴里。
柔软的舌尖隔着糖纸一触即逝,裴君凝低头看着他,满意了,问过他排骨生滚粥行不行,挂了电话,却意外瞄见他发红的耳廓。
她有些意外。
前几天他也不是没含过,怎么这么害羞?
她没敢问,重新拿起搁置在桌面的体温计,不容置疑道:“测下有没有发烧。”
他乖乖点头,漉漉的眼眸显得很乖,他身上那套宽大的北极熊睡衣有些空荡荡的,裴君凝下意识俯身,手指触碰到他睡衣纽扣又一顿,心道不好,抬眸果不其然对上他讶异的眸光,她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将体温计塞在他掌心:“清醒了就自己测。”
这话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的。
不管是解释他不清醒时需要她帮忙测体温,还是她代劳他测体温,都有些怪怪的,好在柳清屿似乎没多想,他跟她对了下眼,便点点头应声,自己解开睡衣的扣子。
裴君凝袖手站在旁侧,余光中瞄到他迟钝的动作和衣物,不由又皱了下眉。
她单是知道他有套oversize的北极熊睡衣,不知道他这睡衣竟还有夏季短裤版,方才他坐着她没细看,这会儿他的腿一屈起来,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便发现他近乎抱膝缩在沙发上时,短裤会露出下面一截白花花的大腿。
她知道他的左腿上有颗小痣,反复揉捏时会透粉透红,白净匀称的肌肤便盛开点点落梅,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白。
白得在暗色里都几乎不是一个图层,电影的亮光绰绰一打,更衬得他肤白貌美,他那头发也是,养得极好,蓄得长了,披在身上有如流光溢彩的绸缎,他嫌疼,没扎实,高马尾就随他的动作悠悠晃着,看得裴君凝都怕那皮筋顺顺溜溜滑下来。
视线往下,又回到他的腿上,她想劝他男孩子不要穿得这么短,话到嘴边又住口了。
一来是她想起这是家里,若是在家里他都没有穿衣自由,那这日子也不用过了,二来,她这个不会穿衣服的,还得靠他帮自己搭好衣服才能出门,要倒过来指点他的穿衣,有外行指点内行的嫌疑,再来是她忽地想起件重要的事。
他的大腿内侧估计还肿着,没全消。
这也难怪他换成短裤。
归根到底还是她的错,要是她有礼貌,有自制力一点,也不用他穿成这样。
心里有鬼,裴君凝打定主意要对他再好一点,于是言语也放得轻柔了些。
她掐着时间,问:“好了吗?”
他抽出体温计给她看,她对着光看了看,又揉了下他的头。
“退烧了,”她眉眼弯弯,将体温计收起来,“药贴还是要贴,这次易感期就算过了。”
“这么多天了,也该退烧了,”柳清屿不知想到什么,说话有点凶,“正好,你可以出差了。”
他说得又凶又委屈,裴君凝收好体温计,回来只得再次承诺:“不会丢下你的,我肯定提前跟你说,好吗?”
柳清屿哦了声,心里是不太信的。
天下Alpha都一个样,她今天能丢下他去找朋友玩,明天就能丢下他出差,总归他这点小情小爱放在最后一位,就连大忙人也是说走就走。
不过他到底只是要一个承诺,也很好哄,她这么说了,他也乐得这么骗自己,即使肚子饿,身体不舒服心情低落,他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配合地嗯了声。
顺带给自己冠上天下第一体贴Omega的头衔。
她开心了,他也开心了。
刚好。
第44章 小羊羔琐碎日常
天下第一体贴的Omega,易感期结束后也没把Alpha赶出房间。
前几天没留意,他后知后觉,她把他的房间打扮得很“软”。
方方面面、名副其实的软,地上铺了柔软的长毛毯,床上换了新的鹅毛枕头,他枕进去像回到了梦乡,连床垫与先前也大不一样。
新的床垫似乎是贴合他脊椎生理曲线设计的,他躺在上面翻了几下,很好地托住了他的后腰,他侧躺在床上,伸出手指,点了点床头小羊羔的鼻子。
笑眯眯的小羊戴了金丝眼镜,笑容和煦又精明,他戳了两下,没戳倒,倒是回想起自己那句“NOsheepnosleep”的胡言乱语。
他翻身埋进枕头里,心想,丢死人了。
小羊羔放在床头,笑眯眯看着他,他不高兴就会拿它起来晃两下,卷毛小羊笑容恰到好处,他举着小羊在床上翻,见它笑容依旧,怀疑是裴君凝2.0版。
不过她笑起来没这么精明,眼睛弯的弧度会浅一点,像溺了一弯醉酒的月亮,能把人直直吸进去。
他把小羊抱在胸前,不由叹一口气,真丢人啊。
他已经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了。
各有各的心事,他惴惴不安地等她回房,怕她突然拉开门问他睡了没,一连几天不小心睡过去,才意识到,她要处理先前积压的工作,这几天都不会早睡。
明明怕她来,真不来了,他又怅然若失,抓着小羊晃了晃,纠结许久,次日将小羊放在了她书房桌案上,陪着她办公。
天光大亮,他一觉睡到中午,迷迷糊糊翻身,意外压到了某个软绵绵的东西,他睁开眼,小羊羔坐在她的枕头上,笑眯眯看着他。
他脸颊压着手臂,伸出两指,捏起它的鼻子,晃了晃,小羊还是笑眯眯的。
“你的主人呢?”
小羊自然不会回他,他微微眯起眼,戳戳小羊的嘴巴,泄气地埋进枕头里,发丝披落耳垂。
被窝里满是茶香,他蹭了蹭,隐约捕捉到一丝像西瓜而非西瓜的清甜味,闻起来甜沙沙的,是同款的沐浴露。
快夏天了。
他想。
裴君凝还是很忙,她忙到没空不见人影,柳清屿也很忙,他要回家看看花草,打扫打扫房间,去店里进货清数,偷偷跑去上课,再回家参与家庭聚餐。
他姐还在跟小爸拉扯“多一小孩捡到就是赚到”的胡言乱语,大忙人一言不发只是头疼,巍然不动像座镇山石,柳清屿全程劝和当和事佬,偷偷摸摸抽了空隙,在桌下给她发信息说好累,拎包回到家里,室内留了盏灯,她在桌上留了碗陈皮绿豆沙给他。
味道很好,尝得出不是她做的,燥热的夜晚一碗沁甜的绿豆沙下肚,有效安抚了他的不安,他洗漱完回到房间,裴君凝已经休息了,她睡得不熟,眼下隐隐有些乌青,小羊羔坐在他的枕头上,还是笑眯眯的。
他轻手轻脚上床,把小羊塞进她怀里,借着月光打量一会她的眉眼,觉得还是很像,满意地睡了。
三四月份春花上新,五月又逢几个节日,花店正是忙碌的时
候,事一波接一波,他就算再懒懒散散,也得老老实实去店里看着,签字写单。
初夏白昼渐长,花店客流迎来小高峰,他支着脑袋听苏子籁碎碎念要多请几个人,默默敲了敲计算器,敲到一半送货的来了,手上猝不及防被塞了工作手机,于是充当起临时客服,复制粘贴一套话术发出去,再按着表打红包返现。
一一天下来,事情好像干了,又好像没干多少,只记得苏子籁碎碎念的“招人”“打给邢希”“西瓜留一份给门口阿婆”“李小姐最讨厌玫瑰”“夏先生的祝福语要事业长青”“五二零那天有个婚庆单”,乱糟糟挤在脑子里,耗光了他的脑容量,肚子也饿得不行。
日落西沉,蓝调弥漫,街灯盏盏,花店的灯亮得晃眼,他望着玻璃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推开门,迎面而来舒适微凉的晚风,苏子籁跟新来轮班的兼职告别,关上门,推着他往外走,不忘提醒他记得问问邢希死哪了。
“我明天来不了,让他少喝点,你记得跟他说。”
柳清屿哦了声,走不动道,视线黏在隔壁店前的章鱼小丸子上。
苏子籁一顿:“真饿了?”
他极少吃这些小吃,街边的章鱼小丸子不一定有章鱼粒,但一定有大量的淀粉和各式酱汁,易胖,用柳清屿的话说,没到饿到快死的时候,他都尽可能少吃这些东西。
他上学时书包里塞满小面包和手作零食,吃都吃不完,长大了,对这些街头小吃新奇归新奇,没有那么强的食欲,苏子籁一度可惜他吃不了天下美食,人间美味,并建议他修仙。
柳清屿不搭理他,走到小摊前:“两份中份,要番茄的,谢谢,我扫你。”
油花滋滋,小丸子烫出金黄酥脆的外壳,苏子籁站在他旁边好奇地望,小弟手脚麻利,三两下打包好撒满海苔碎、芝麻和木鱼花的丸子递给他,柳清屿转手给了他一份,自己拎着另一份。
苏子籁惊奇:“谢谢。”
“一起回去”
柳清屿摇头:“我要等我的Alpha。”
苏子籁可惜,他左右望了望,踩着绿化石栏上下,像只不安分的猫:“你Alpha什么时候来?”
“很快,去我家坐坐吗?”
他礼貌地邀请,苏子籁礼貌地摇头,诚恳:“我家几天没打扫了,我打算今晚来个大扫除。”
“今晚?”
“嗯,我跟隔壁邻居约好了,”见他满眼不支持,苏子籁补充,“累了我会自己休息的,放心吧。”
苏子籁挥手走远,走到车旁还长吁短叹:“那我先走了,再晚一点,估计没停车位了。”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柳清屿目送他离开,思索要不要买辆车。
他有驾照,只是先前都是林叔接送,许久没开,自上次在车里打开了匹配系统的性教育提示,柳清屿便对坐他的车产生了畏惧心理,更何况,他这阵子常回裴君凝那,怕哪天林叔无意间跟大忙人说起这事,那他才真是翻车翻到阴沟里。
虽说裴君凝下班也晚,载他也顺路,但人不能总这么正好。
车流往来,树影婆娑,凉风习习,他站在路边想了会,胸膛起伏,叹出口气,再一次意识到他和他的妻子还不是很熟。
裴君凝对他倒是很熟。
她不光记住了他常去的地方,不过听他抱怨了句事情好多,便迅速推断出他在店里,还问他方不方便一起回家。
而且她对他真的很好。
撇开笑眯眯的小羊不提,她的记性似乎出奇好,明明一开始和他还不怎么熟,到现在已经把他摸了个透,点餐时总能点到他心仪的菜式,他嘟囔了句家里的洋牡丹得换了,第二天就换成了落日珊瑚。
他喜欢赖床,裴君凝起得很早,但她不会把他弄醒,偶尔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还会问一句吵醒你了吗,等他睡熟再走,他有事的时候,她还能当他的闹钟。
他的起床气有些大,手机和手环一起响的时候只想把两个东西一起踢到床底,裴君凝听见声,还会绕进屋里,帮他把闹钟关掉,拍拍他的脸把他弄醒。
柳清屿不喜欢她叫醒自己的方式,但比起他死活不肯起来,双手双脚耍赖挂在她身上,或是猛得用被子蒙住自己,生气地嘟囔一圈然后睡过头,他宁可她拍醒自己。
好歹没那么丢人。
熟悉的车停在前方,车窗摇落,她道:“上车。”
他拉开车门,快速系好安全带:“走吧。”
忙了一天,他又饿又困,坐在副驾戳小丸子填肚子,裴君凝瞄了他眼。
是要他喂?
柳清屿眨眨眼睛,装作没看懂,可怜地蹙眉:“我好饿啊。”
她皱了皱眉:“早点吃饭,对胃不好。”
“嗯嗯,”柳清屿已读乱回,“今天天气真好,我要早点睡觉。”
“我有件事跟你说,说完再睡。”
他垂下头,尾音拉得有些长:“几点啊……”
她受不了他可怜的样子,改口:“回去洗完澡先睡一觉,我忙完跟你说。”
“好。”
柳清屿已经习惯了,他看准红灯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往口中塞入一颗小丸子。
今晚泡茉莉花味的洗浴精油好了。
话是这么说,洗完澡他又精神了,躺在床上晃着腿,边拉伸身体边玩手机,重温《小王子》原文,词汇相对简单,阅读难度低,还能打开段评看其他人的分享,他喜欢这样安静地泡在阅读软件里,一个个帖子刷过去,能够拾到别人生活里的碎片,捎带着平淡乏味的日常也变得有趣许多。
当然,要是遇到吵架的,他眼不见为净,干脆闭上眼睛往下滑。
裴君凝进来时,自己的Omega躺在床上,伸展着腰背,弧线很美,他胡乱晃着脚,闭眼趴在枕头里,脑袋伏着,手机扔在前面,嘴里嘟嘟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因为刚洗过澡,整个人都泛着自然的、生机勃勃的薄粉,像是一株盛开的春樱。
她在他腰侧床榻坐下:“做什么呢?”
第45章 出差小羊小羊几点钟
“睡觉呢,”他不大老实,脸往枕头里一靠,声音更糊了,“我好困……别玩我头发。”
他哼哼着往前蹭,躲掉她不安分的手:“今天没洗头,不给你玩。”
“怎么不洗”
睫毛轻颤,他叹口气:“昨天洗了,今天我想着睡一觉起来再洗的。”
宽松睡衣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曲线,他瘦归瘦,身材很好,躺在床上,动来动去压住了身下衣物,于是越动衣物越修身,盈盈勒出他的身形。
裴君凝记得他的腰窝握上去手感很好,她目光微移,望着他的肩胛骨,“睡了吗?”
“没有,”柳清屿不大高兴,他都睁着眼睛在这里跟她说话了,睡没睡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难道她还能跟睡着的人说话,他道,“我生性不爱睡。”
裴君凝惋惜:“好吧。”
他整个人翻过来:“你要说什么?快说。”
腰挺好的。
差点被他压到手,裴君凝顿了下,抬头看他:“我要出差。”
哦,出差。
出差好啊,她一直在家里,他才闷呢。
他觉得自己该高兴,冷着脸问:“去多久?”
裴君凝将他压在身下的衣角扯好:“去几天。”
“几天是几天?”
“大概三天,具体时间要看那边谈得怎么样,周末前肯定能回来。”裴君凝一顿,戳了下他的脸颊,语气带了点无可奈何,“高兴一点?”
“我很高兴啊。”柳清屿睁眼说瞎话,“你走了,我要回家住。”
“好。”
“我要去找朋友们玩。”
“注意安全,少喝酒,早点吃饭。”
柳清屿怎么听都觉得她脾气淡淡的,他一滞:“我要把小羊带走。”
“嗯,”裴君凝点点头,“它一个人在家也无聊,有你照顾它,我很放心。”
莫名被顺了下毛,他顿了顿:“我还要买辆车。”
她眼神疑惑,他不知怎么就自个解释了起来:“我买辆车方便上下班,虽然我不怎么上班,但最近需要上班。”
“要我帮你挑吗?”
“不,我自己挑,我只是跟你说一声。”
裴君凝支持:“好,你可以刷我的卡,密码你知道。”
“我自己买,”柳清屿翻了个身,“不用你的。”
裴君凝不假思索:“也行,记得洗头发。”
柳清屿闭眼,盖被子,蒙住自己,装睡,室内一暗,门被关上,他假寐一会,又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
房间没开灯,裴君凝讲完出去,顺手就把灯关了方便他休息,他怎么想怎么郁闷,曲起食指,弹了小羊羔个脑瓜崩,笑眯眯的小羊应声而倒,他嘶一声缩回手。
弹错地方了。
鼻子还挺硬。
他翻身下床,打开灯,拉开门往外走,过了会又退回来,捡起床上无辜安睡的小羊,抱着它往外走,笃笃敲书房的门。
裴君凝抬眸,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她站起身:“怎么了?”
柳清屿走到她旁边,低头道:“我不高兴。”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吧,裴君凝戳了下他怀中玩偶:“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它?”
“都有。”
“我出差,你一个人在家,不高兴也正常,它又怎么惹你了?”
柳清屿无理取闹:“它吵我睡觉,你把它带走。”
裴君凝垂眸,透过镜片,看见面无表情的他手上捧着笑眯眯的小羊,小羊戴着她的同款镜片。
她猜到原因,无奈地拍了拍他手里的小羊:“要安静些,不能吵爸爸睡觉。”
小羊无辜地眯着眼笑,丝毫不知道两人正在讨论什么。
他的唇线绷得很直,仿佛正努力绷紧咽下心头的不悦:“反正你把它带走,它影响我休息了。”
裴君凝揽过他的腰:“我陪你休息好不好?它不会吵你的。”
“空头支票。”
等他躺下,她又回书房了。
“不会的,”她停顿了下,想了想,“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还剩一点点,我把电脑带去房间,陪你休息。”
他没说话,捧着小羊在手里,揉它的耳朵,戳它红晕的脸颊。
裴君凝知道他算默认了,她先送他回去,摁着他的双肩将他安置在床上,快步回书房,同步书房电脑到笔记本电脑上,三两下关掉书房电脑,再回到房间,他坐在床上似是在发呆,靠在床头,闻声抬眸看过来,睫毛轻轻颤动着。
真漂亮。
她在心底感叹一句,上床搂住他的腰:“往里些。”
家里的床很大,裴君凝晚上睡着总要研究一会,才能把翻来翻去的他搂进怀里,这会儿看他坐在床沿,下意识反应就是别摔了。
他哦了声,将小羊塞她手里:“我要睡觉了。”
裴君凝讶异:“不跟我说说话?”
这倒是有些奇怪。
他躺下来,扯过被子盖到锁骨,大发慈悲:“你想说什么,我勉为其难可以和你聊聊。”
他故作大方的腔调让裴君凝想捏他的脸,可她一低头,枕在床上的人眼睛亮亮的,一副“你想说什么快说”的模样,她又不太忍心捏他了。
要是捏哭了怎么办?
他爱面子又黏人,裴君凝不想自己出差的这几天,某个人一个电话都不打,打了还要装信号不好,背地里自己呜呜哭。
当然,后者是她的幻想。
不过裴君凝觉得也大差不差了。
“想跟你聊聊出差的事。”
他别过脸,裴君凝放小羊在一边,翻他回来,好笑:“别闹脾气了,是真有事跟你说。”
“我听到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他扯好被子,不悦地闭眼,装作看不见她,“你说你要出差,让我好好待在家里,帮你看家。”
“小鱼好聪明。”
他装作满不在意:“就算是真的鱼,也是有脑子的,干嘛?”
裴君凝手贱,捏他的脸。
她弯眸:“觉得你很可爱。”
“谢谢,”他再次扯上被子,盖得严实了些,盖住裸露的脖颈,掩盖心跳,一本正经修正道,“请用漂亮形容我。”
“好的,漂亮小鱼。”
“聪明掉哪了,”他略一思索,严谨反问,“听上去你好像在说我没有脑子。”
“怎么会?”裴君凝感到冤枉,“我只是按你的要求办事。”
这听上去就更无趣了。
他今天上班上得够够的,恍然听见这话,还以为自己进了政府户政办事处,处处严正明净,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另一侧红旗飘飘。
柳清屿嘴角下撇:“好的,请您出差吧,我已知悉。”
“……”
裴君凝更想揉他的脸了。
他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让人不喜的胡话,唇瓣倒是红润润的,灵动的眼眸轻轻转着,瞳孔色泽有些深,在光下像是幽深的湖泊,折射不出一点光,颇有些了无生趣的淡漠,反倒衬得肌肤白皙胜雪,朱唇鲜亮。
她低头亲了下他的脸,止住他的话:“说什么呢?”
柳清屿一顿,视线定在她脸上:“你做什么?”
“先回答我。”
“我不,先说你为什么亲我?”
他的心跳更快了,比胡言乱语搪塞她时还要快,她轻飘飘的吻落下来,几乎要把他的魂都勾走了,先前敷衍自己无视她亲密举动的言语,此刻一个个变幻成七彩的泡沫,轻盈地载着他的心往上飞。
裴君凝笑了下:“想亲就亲了。”
哪有那么多理由。
柳清屿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可又无可奈何,他转过眼,错开她的眼神:“不许你想亲就亲。”
那他成什么了?很随便的人吗?
“嗯,”裴君凝手指卷着他的发丝,探究地询问,“那我下次打个报告再亲?”
无数泡泡刹那冻成了冰花泡泡,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行。”
柳清屿深吸口气,躺得板正,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消了。
她从背后抱了他一下:“等我回来。”
蹭得有点痒,柳清屿压下心底纷乱的杂念,板着脸:“应该的,不用谢。”
裴君凝默了默。
她撩开他的发丝,亲了下他的耳垂。
柳清屿侧躺在床上,睫毛微微颤动,他忍住没看她,抱住小羊,圈在自己怀里,盖住心底缓慢涌动的情愫:“早点回来。”
裴君凝看出他在别扭,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嗯了声,拽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很困吗?”
“困。”他说着,语气也有些倦怠,懒懒打了个哈欠,眼皮困重,“你快做吧,做完睡觉。”
屋里有块小桌板,是他窝在床上煲剧用的,摆电脑正好,关上大灯,夹上台灯,光朦朦胧胧一打,梦回高中。
她圈着他的手晃了晃,忽然想起在高中夏季挑灯夜读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台风来临的夜晚,不用去教室上课,宿舍停了电,她坐在床上翻开小说,窗外风呼呼大作,走廊天井的Alpha在鬼哄鬼叫,室友嬉笑着推开门问她要不要去看隔壁栋的Omega乱跑,裴君凝从床上探出头瞄了她一眼,举起书脊,她又啪得出去了。
宿舍内的一隅格外宁静,她的心浮沉在诗篇里,门外惊呼声和笑闹声不绝,橡皮屑似的小字干扰了她的视线,于是她下床,打开桌上的电脑,门外忽地静下来,室友推推搡搡进门来,关上门,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纪检部的。”
第46章 印象好像有个学弟
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裴君凝依稀记得,她好奇地瞥了眼,不怎么怕,室友跑过来摇她的肩,喊着“要是被抓了,你可得救我出来,我还想看漂亮小O呢!”
她被她晃得头晕:“好了好了。”
枫海是贵族高中,学生会有一定实权,不少学生通过这个平台结交好友,为以后早做准备,纪检部是学生会权力仅次于会长团和秘书处的部门。
她在纪检部任职过一年,升任会长后,纪检部由原本的副部领导,招新时她还去看过,不过怎么也没想到,今年她们还多出一项任务,在台风天抓不安分的Alpha。
确实该抓,要是她没听错
……刚这群人在外边吹口哨。
枫海提倡开放平等,包容并进,像这种调戏隔壁海棠苑Omega的事,不被抓才怪。
倒是难为纪检部台风天抓人。
开着电脑,她许久没往下写,回忆浮动着青涩的、朦胧的光景,鲜明如昨,她勾了下柳清屿的手:“睡了吗?”
她不太想工作了。
人就是这么矛盾,高中时她忙里偷闲读书,今日没事找事工作,想起来也是荒唐。
“嗯?”
柳清屿还没睡,他翻过身,用一双纯洁如月华的眼眸望着她,眸中写满疑惑:“怎么了?”
裴君凝把想起的事复述了一遍,她从台风天讲到室友躲进屋里,讲到纪检部风纪整顿,讲到她忙里偷闲,问他自己现在工作是不是很傻。
月色下,他眼睛里沉淀着难以分辨的情绪,模糊得像跌入水中的棉絮:“是有点傻。”
她没意识到,这件事是他找人去干的么?
纪检部副部的位置空了,他顶上。
台风那天停了课,学校不放人走,大概是怕他们回家路上被雨吹飞,要求所有学生都留守宿舍楼不外出。
傍晚宁静,晚霞瑰丽,柳清屿在走廊上拍照,瞄见她提前回了宿舍,纪检部要和老师们一起清点人数,他便提前回了宿舍楼,守在闸机看缺了几个学生,好不容易可以回宿舍,又听海棠苑闹起来,几个小O跑下楼,怒气冲冲要去找对楼“混蛋”报复,他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只能临时找人自查。
裴君凝一时兴起,她把桌板、电脑移到床下,掀开被子躺进去:“我们来聊天吧。”
“不工作了?”
“不,我想跟你说说话。”
柳清屿沉默几秒,喉结微滚,把“现在聊什么”的扫兴话咽下去:“你想聊什么?”
“不知道。”
两人沉默一会,她问:“聊聊你的今天怎么样?”
他的声音平淡,像潺潺流水:“今天很寻常,我在花店替他们干活,店里的客服小弟请假了,少一个人,多了不少活,我不喜欢聊天的感觉,手机放在边上,就会不断有信息进来……所以没跟你聊天。”
“你不是问我怎么这么安静吗,因为我很忙,对了,我给你包了束花,太饿了,我忘了这件事,花还在店里,中午送去,来得及吗?”
裴君凝回忆日程:“来得及,我可以把它带去机场。”
“过安检会不会不方便?”
安静片刻,他补充:“还是我带回来吧,我可以给你拍照。”
“麻烦你照顾了。”
比起麻烦,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对了,那天有查到人吗?”
“查到了,不过不是纪检部查的,”她的思绪转瞬拉回台风天的夜晚,“是她们自己检举了几个Alpha出去……我们Alpha的关系就是这么错综复杂,不久前还勾肩搭背,真要遇事了,捅刀子捅得比谁都快,我的室友脾气好,人也闹腾,那天她们直接把她投了出去,她哀嚎着跑出去喊青天大老爷。”
她想起室友因这事认识后来的Beta男友,又想起自己被拉着当挡箭牌。
裴君凝在笑,笑声很低,柳清屿不太想听这个,他问:“你们纪检部好玩吗?”
“还好吧,”她没起疑心,“学生会干的活比较散,纪检部查查卫生、查查早恋、查查无组织无纪律事件,活多招的人也多,分散下来还好,我还在纪检部时,偶尔会请大家吃下午茶,德政园那家咖啡厅茶歇味道不错,点的多还打折,后来她们好像把这个传统延续了下去。”
“什么传统?”
“下午茶的传统。”
“谁请的?”
“不知道,好像是个学弟。”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遇到过一两次,没看清正脸。”
柳清屿扳着她的肩,将她扣在床上:“睡觉!”
真是善变。
吃醋了?裴君凝侧过身看他:“我不想睡。”
“不想睡也得睡,”他提醒,“你活还没干完,明天要早起。”
一个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提醒她要早睡。
荒唐,裴君凝问:“不说话了吗?”
“嘘,”他合上眼,沉进月色里,“安静些。”
裴君凝折腾着起来,她俯身贴近他,祈求道:“别睡了,我知道你还很精神。”
他闭着眼:“不精神,我累了。”
心累。
她竟然完全不记得。
裴君凝蹭他:“起来陪我聊会天吧,我明天就走了。”
“……”
柳清屿摁她回床,亲她一口:“可以睡觉吗?我真的很困。”
再说下去,他刀人的心都有了。
裴君凝闷闷哦了声。
他满意闭眼:“你回来再说。”
裴君凝望着天花板,窗外的光随着一两声车鸣,移动着打在顶上,有如水波纹一般,粼粼巡巡,她的心静下来,滴答响着指针,她忽而问:“你会想我吗?”
室友和Beta男友总在宿舍楼下难舍难分,她们明天将会短暂分离,想到这事,她忍不住问他。
他迷迷糊糊:“嗯?”
幻听了?
她在装作没说和复述中选择复述一遍。
他环着她的肩,干脆枕在她肩上,小猫一样用脸颊蹭她:“你今天好多话,喝酒了吗?”
话多得不像她。
裴君凝没喝酒,她清醒着呢。
他亲昵地靠她身上,脸颊很软,呼吸携来一阵白茶香气,像是把一整个春天穿在身上,沐浴后的西瓜味清甜。
裴君凝当着枕头,眼前浮现的却是他双颊绯红的模样。
他易感期喜欢把腿挂在她身上,睡觉喜欢卷着抱枕,怕他摔倒,她会把他带进自己怀里,这会儿他难得主动亲近,腿却没挂上来。
情绪鼓鼓囊囊装满胸膛,他的吐息烫得她耳根发红。
裴君凝怅然,要是他把腿挂上来也不错。
要是今晚她们有别的事做就更好了。
哪有妻夫晚上盖着薄被纯聊天的。
心念一闪,她想推醒他,再低头去看,却发现他已然睡熟,浓密的睫扇半遮了眼眸。
看来今天真累了。
真可惜。
罢了,今天日子也不好。
她理想中应在某个无事,次日得闲的夜晚做这事,再醒来还能在床上赖一会,逗逗她的Omega。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
裴君凝轻轻揽住他,护着他的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头亲了他一口。
她可怜的小丈夫,新婚不久便一个人独守空房,也不知道会不会无聊,会不会想她。
估计会很想她的,否则今晚也不会黏着她要一起睡,还把小羊抱过来,跟她撒娇。
口是心非。
呼吸声浅浅,她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像在逐字逐句翻译字稿,再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他的唇很软,软得像果冻一样。
裴君凝没亲过其他人,也就无从对比他的吻技,但从他每次接吻都能把嘴亲肿来看,他的吻技很一般,也很生涩。
匹配系统询问她们最近的状态,前阵子还发了易感期指引,裴君凝虽没做到最后,最近也查阅了一些书。
书上说Omega被标记以后会很依赖他的Alpha,有的小O会很想怀孕,迫切想要怀上孩子来证明A对自己的感情。
裴君凝观察了一阵子,她的小O一切如常。
于是她买了小羊给他,想让他过一把瘾。
不过他似乎把小羊当成她了,没事就动小羊的眼镜,给小羊换衣服,还让小羊陪着她办公,给她写“它陪着你”的便签。
他暂时不想要小孩,裴君凝没敢说小羊是买来陪他的,将小羊又送了回来。
来来回回,小羊的衣服越来越多,眼镜倒是没换过。
裴君凝不知说什么好。
她琢磨起要不要给他写便签。
倘若他在家无聊,倒是可以找些事给他做。
“嗯……”
他无意识翻身,腿挂在她身上,睡衣漏出点雪白的肚皮。
裴君凝瞄了眼,没能移开视线,她沉默几秒,伸手将他的衣服拉下去,盖住肚子。
他小声哼哼。
她一愣,紧张看他眼,他还睡得很熟,她肩颈一耸,放松下来,手掌停留在他肚皮上,那里软乎乎的。
要是有小宝宝,估计手感就没有这么好了。
他的肌肤白,很容易蹭红,她轻轻摁了下,目光微凛,收回手。
小宝宝是Omega的话,应该会像他一点,皮肤白,瞳色深,笑起来眼睛弯弯,看着就很聪明,会很听话。
不过,书上也说,孕夫会很难受,夜里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还会欲求不满,抓着自己的Alpha不让走。
现有的医疗技术,小宝宝至少要在孕体内待三个月。
裴君凝长睫一扫,纠结地抿唇。
很矛盾,她既想有个小孩子,又不想他难受,既想看他撒娇,又不想看他真哭得厉害。
要是能变出来个小宝宝就好了。
当然,不能是像侄女那样的。
第47章 偷亲╰_╯
天际滑出长长的白线,机场广播播着登机提示,人潮簇簇,柳清屿推开等候室的门,穿行人海,匆匆走过地面扶梯,从VIP通道出来,他一手抱着花,单手发送信息,关掉手机,开门上车。
助理问:“夫人您去哪?”
沈助理跟着裴君凝出差去了,他到机场才发现这趟差不止她们两个人出,锤了下她,干脆躲在贵宾楼的等候室没出来,等工作人员接走她俩,他看完报纸,这才往外走。
“可以换个称呼吗?”
“好的先生。”
柳清屿默了两秒,戴好墨镜:“还是叫我夫人吧,去我家,春熙路御海名居北门。”
手机上气泡震动,他低头看了眼。
[裴:怎么不理我?]
[裴:真生气了?]
他无语地冒了个泡。
[裴:戳戳.jpg]
[裴:下次一定跟你说,我只是没找到机会。]
[鳕鱼堡:赔我眼镜!╰_╯]
他送她到贵宾楼的等候室,一路拉拉扯扯,听见沈助理的声音,骤然抬头见对面一群人,吓了个魂飞魄散,裴君凝拽着他不让走,他拉着她退进隔壁奢侈品店小声理论,临走不好意思,刷卡买了太阳镜。
裴君凝转了几个零过来,他懒得看,倚着车窗点退还。
[鳕鱼堡:重发]
裴君凝非常不上道地标了个自愿赠与发过来,他再退还,无语地截了个支付短信并上收款码发给她。
[鳕鱼堡:请遵照实情。]
[鳕鱼堡:放心,眼镜给小羊]
他一个子都不会昧她的。
[裴:TT]
[裴:你戴也一样]
[裴:你戴更好看]
柳清屿很坏心眼截图,单独留下她两句前后矛盾的话,做成表情包,在边上扣个问号,发回去。
他P图选的是黑色的问号,勾选动图,发送,再一刷新,那个问号百叶窗渐变成立体的七彩问号,乍一眼看上去像中老年广场舞表情包,随时会四散彩色光辉的那种。
尽管他光速撤回,裴君凝还是看见了。
[裴:T`T]
[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在偷情:D]
[鳕鱼堡:……]
[鳕鱼堡:坐你的飞机去]
窗外景色飞速后退,他一阵头疼,本就紧绷的神经突突的,决定暂时不搭理那头的话,闭目小憩。
也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总觉得嘴唇有点肿。
他闭目养神,睁眼,再闭目,借窗对了会光,还是打开手机,试探地戳了戳自己的唇瓣。
好像真有点肿。
不会她做了什么吧?
也对,否则他睁开眼怎么会手脚并用地缠在她身上?
柳清屿自认为睡相很好。
至少他一个人睡时,从没缠着人的习惯。
更何况,她奇怪的事不止这一件。
今早她格外黏人,起床从卧室出来找他,一路上喊了很多声“小鱼”,像是生怕他丢了,在厨房找到他后,她又突然低下头,依在他的肩头,亲昵地靠着叹了口气……她还怪重的。
他不自觉歪头,抬手揉肩,活动了下肩膀。
还有件事,她靠就靠了,边问他早餐吃什么还伸手碰他的肚子。
没有任何招呼地,碰他的肚子!
她之前可从没这样过。
他吓了一跳,问她做什么,裴君凝可疑地沉默了下,回答“怕你肚子饿”。
柳清屿垂下眼睫,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肯定是偷亲他了,说不定她亲了好几次,差点把他的嘴巴咬破了,起床见他不在心慌又心虚,很怕被他发现,这才莫名其妙地关心他的肚子,其实是怕咬破了他的嘴巴,怕他吃早餐的时候发现。
难怪,他还以为她改性了。
自以为理通逻辑,柳清屿不满蹙眉,连拍多次她的头像,拍出来数行“小羊小羊几点钟”,他发图片过去,留下一句“解释”。
对面沉默良久,他的愤怒沸到顶点骤然熄灭,关了手机,支起额头。
昏头了,忘了飞机刚起飞。
树影摇曳,车徐徐停下,他推开车门,抱起花束,拉起行李,顶着墨镜跟助理道别,骨碌碌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绿荫片片,碎碎透出光斑,他走进楼宇中,电梯上升,他用瞳孔解锁后,快步拉着行李箱进家,三两下蹬掉鞋,花往柜上一放,无视多多的喵喵叫,提着行李往楼上跑。
“谁?”
厨房小爸警觉地探头,握着锅铲,柳清屿用力一推行李箱,自个儿往楼梯绕,探出头:“我。”
小爸皱眉:“你跑啥呢?”
“啊?我好困啊,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装什么,你离婚了?偷偷摸摸跑回来。”
柳清屿一吓,下意识扶着楼梯,左右看了看。
小爸无语:“家里就我一个人。”
多多谄媚地喵了声,小爸补充:“还有一猫。”
柳清屿对楼下喊:“没有啊,她出差了,我好累,不想打扫卫生,就回来了。”
小爸冷哼:“请不起钟点工啊。”
“是啊是啊,”柳清屿点头,“我一天拖八遍地,一般钟点工干不来这活。”
“……你给我下来!”
“我好困啊,刚才送她去机场,一路奔波,我先睡一觉,有事等会说。”
小爸=_=
柳清屿火速往上跑:“午饭不用煮我的。”
“没给你煮!小心摔了!”
“是啊是啊,那就太好了。”他边跑边丢下话,推着行李箱呲溜往里跑,抛下一句,“晚餐也不用煮我的。”
他推开门,摘了粉金色的太阳镜,摔进大床里,手机叮咚响,是小爸私聊发“孩子养大了没仪态怎么办”的视频号,他点了个火,转发回给他,竖起大拇指。
[小爸:愤怒。/]
[鳕鱼堡:(。_。`)]
[鳕鱼堡:委屈巴巴.jpg]
粉红小猫双手双脚乖乖站在原地,低着脑袋,神情可怜。
他等了一会,小爸没再骂他。
还是心软,他放松地躺平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
好累哦,上班累,Alpha听不懂人话更累。
柳清屿枕着记忆枕,抓起旁边荞麦枕头摇了摇,枕头沙沙响,听上去就很催眠。
他下意识抱荞麦抱进怀里,平躺望天。
都怪裴君凝。
害他一大早丢人。
还偷亲他。
坏胚。
他踢了两下,想起这是自己的床,又忍住了。
要不是顾忌她今天还要出差,他昨晚就闹了。
怎么能说出“不记得学弟长什么样”这种话?
说这话他会很安心吗?
真的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吗?
他还跟她擦肩而过很多回呢!
明明是自己故意藏得严严实实,不想让她知道有人偷偷慕恋她,真到了这时候,又恨她真的全然不知了。
记得纪检部抓人,也清楚下午茶的事,就真的对他的名字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吗?
就算记不清他的名字,她俩在医务室一帘之隔,她记不住他的声音吗?
还给他送药呢,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见也不怎么诚心。
可怜的自尊和妒火齐齐烧起来,烈火烹油,反复炙烤他的心,他不上不
下,很是不快,越想越郁闷,恨不得把睡完就跑的Alpha从手机里揪出来,恶狠狠地戳扁揉圆。
他冷哼一声,泄气地锤了下枕头,翻了个身,下床摊开行李箱,把笑眯眯的小羊捉出来,强制它坐在梳妆台,捏着它的鼻子,晃了晃。
他眯起眼:“你是不是很坏?”
“早晚你要做检讨,知道吗?你明明知道那几个Alpha是自愿顶罪的,居然不检举她们,有违公正!”
小羊笑眯眯的,不说话。
柳清屿教育几句,觉得自己这样十分没意思。
凶一只小羊有什么用呢?
他抬了抬小羊的眼镜,犹豫稍稍,没摘下那副她的同款眼镜,将粉金太阳镜戴着它脑袋上,再把小羊的手抓到胸前,让它乖乖坐在床头,拘谨地像受教育的小孩。
他满意了。
重新躺回床上,他望着天花板,遥望顶上的欧式雕花,花没看清,倒是她的身影慢慢的、一点点变得清晰立体,离他更近了一些。
旧有印象一点点被擦拭,露出崭新的,活泼的,带点恶趣味的那个她。
不再是按时上课,到点查岗,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外宾来访和学生活动,游刃有余地处理好突发事故,坐在办公室和副会闲聊,忍受秃头年级主任絮絮叨叨的那个模糊的身影。
她会撑伞送他回家,陪他去看海看花看小猫,还会跟他撒娇,靠着他问能不能再聊一会,她认真的时候会不自觉严肃,眼镜戴在鼻梁上,折射出电脑屏幕的光,她会跟他说早点睡,讲一些冷笑话,冷得他不知该不该笑,他僵在原地,她看他愣愣的,坏心眼地弯下眼睛……她还会莫名其妙亲他。
亲他的额头,眼皮,接吻时指腹喜欢揉他的脸,夸他很乖,很漂亮,目光对视瞬间,她意动瞬息,会用法语称赞他,柳清屿往往偏过头装作没听见,于是她眼睛一亮,露出得逞的笑意,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跑掉,问他需不需要翻译。
对哦,她只比他大一两岁。
幼稚!
……
他不是要讨伐她吗?怎么又帮她说起好话了。
恋爱脑是病,得治。
柳清屿无意识摸过手机,也许他该……总之不是给她发信息。
他应该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第48章 捣乱一个人的时候他喜欢捣乱……
一个人的时候,柳清屿会窝在家里犯懒。
他擅长打理家务,没人看着,无所事事,便抽时间慢慢把房间收拾好,给收藏的香水瓶换个位置,衣物按季节旋转,挑出时令的合身的旧物,再往里一点点添上新衣,为了便于计算,他还会给衣服们起一个名字,依照它们的花纹和颜色排列。
这事能消磨他一个上午,因为不着急,悠悠干完了,他会坐在床上玩手机,刷会视频,看关注的宠物博主和美食博主的最近更新。
视频里小猫一直叫,黏人地蹭主人的腿,他复制评论里其他人的捧心,在评论区被可爱到晕倒。
他从房间走到书房,入室抢劫般路过每盆盆栽,再给它们浇上水。
大忙人拍卖了盆兰花回来,长得很美很特别,放在主卧,大概是为了讨恋人欢心,柳清屿敲了敲空房间,问好,进门,拍完照,再给它浇上水,体贴地在盆栽上贴上“此花已喝饱”的便签,再翩然离去。
便签是跟裴君凝学的,她似乎是怕他无聊,人都出差了,还给他留了张便签,上面写着好好喝水、好好吃饭、给花浇水、打电话、十二点前睡觉五件事,贴在小羊的肚皮上,出差第一天,柳清屿给小羊换衣服时就看到了。
他不太老实地想赖掉便签,偏偏她的电话像掐准了点一般打进来,言简意赅地提醒他不许装傻。
柳清屿认为这有违他舒适生活的本心,但他愣是没敢跟她说不干,只能阳奉阴违地听一半做一半,再把便签的小手段用在迫害小爸的花盆上。
出了这口气,他心满意足地下楼吃午饭,小爸稀奇地打量他,戳戳大忙人问他是不是眼花了。
他反问:“我就不能有早起的时候吗?”
大忙人今天不忙,瞄了他一眼,柳清屿闭上嘴,老老实实坐下吃饭,背地在裴君凝的聊天框跟她扯头花,问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早睡,再在聊天框撒泼打滚睡懒觉。
[鳕鱼堡:我晕倒了.jpg]
[鳕鱼堡:她们都不信我能起这么早]
[鳕鱼堡:哭哭.jpg]
天线宝宝倒在地上眼一闭,一个劲蹬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君凝就不会说他活见鬼,她只会夸他好厉害。
柳清屿心情大好,他原谅她没事戳自己泡泡了,用完餐主动收拾餐盘,去厨房跟阿姨嘀咕,又顶着大忙人和小爸的视线,宣布晚上他来做饭的事。
“你们都要准点回来。”
小爸无语:“我们要去约会。”
他捂住耳朵:“不听,我难得这么有孝心,都回来吃饭。”
小爸质疑:“这不算什么孝心吧?”
柳清屿左右左往外走,装没听见:“我出门了,记得回来哦。”
他心情愉悦,拉上司机,去车库开了小爸的爱车出门,中途收到小爸的“”,面不改色地回了“给你们留私人空间呀”,然后催着司机快点走。
大好的周六,他的Alpha要出差了,而他要工作,为什么她们俩反而可以出去约会呢。
这不应该。
柳清屿宁可把小爸的爱车开走,给他添点不大不小的堵。
使坏让人心情超好,他划水都有劲了,在店里也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工作。
搬重物的活做不了,他写字好看,主要负责签单、给花拍照、写祝福语,协助设计花束,也帮忙给花打光,店里请的大学生做事利落踏实,看演唱会回来还给他带了无料贴纸,他哼着歌,将贴纸贴在账本上,敲敲计算器,准备跟他们聊涨薪的事。
这季节绣球花开得不错,多肉展柜单出寡淡,要组装起来才好看,他进进出出忙活,又安排起橱窗的陈设,前前后后一折腾就到了下午四点。
花店的门面重要,营业模式也很重要,有些店主打花园咖啡厅,有些店卖花卖宠,营造自然家园,有的卖拍照,有的主要靠和线下打卡活动合作,有的靠和婚庆合作,五花八门各出手段,还有的单纯走量。
这里地段好,离商业区和居民区都近,翻新过的街道处处整洁明净,邢希设计店面时还留了处打卡点,和隔壁茶餐厅在一起,连音乐都不用放,自有人弹琴拉琴,做久了有老街坊帮衬,客流稳定,生意还算不错。
这个地段,走量耗人工,划不来,主要做的还是高端定制,店里没客的时候比较闲,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他在小本本上记住今天遇到的客人信息,认真把客人信息录入系统,做好备注,再起身,装作检查植物生长趋势,走来走去,趁没人注意,推开玻璃门,到隔壁点了杯港奶,掐准时间准备开溜。
他和邢希约好晚上换班,忙完今天,他后面就空下来了。
去做什么好呢?
先给小爸添堵吧。
他发完换班提醒,顺手给小爸发了条“我开车回家了”的信息,半路电话果然响起。
“喂,怎么啦?”
那头大忙人的声音问:“你一个人开车吗?”
“是呀,”柳清屿瞄了眼时速,他开不过二十迈,慢吞吞的,本想吓唬一下小爸,可对面是母亲,他又不敢做手脚了,含糊其辞,“我正开车呢。”
小爸紧张:“小宝,你怎么能一个人开车呢?”
“我成年了,”柳清屿
把车停靠路旁,流利地背出自己的考证时间,“我满分通过科一科二,已获得驾照三年,是一名优秀的Omega司机。”
“可你小时候开着三轮车撞进了我们家的花园!”
“那是个意外。”
“你还撞了喷泉、树,还有我们的房子……亲爱的,还记得我们是为什么搬来御海住吗?因为这里有配套的、安全的儿童游乐场,算命先生说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怎么净揭他伤疤。
柳清屿撇撇嘴,委屈:“那是因为我要追蝴蝶,而且我掉进喷泉里也没受伤呀。”
就是房子掉了块漆,这很明显是装修工人偷工减料,才不是他横冲直撞。
“也许开车路上也有蝴蝶呢。”
“小爸,我是成年人了,我已经不会干出追蝴蝶的傻事了……如果你们不放心,就回来看看车吧。”
最好也别约会,他被伤到了,今晚他决定只做一个小爸喜欢的菜。
那头小爸跟大忙人讨论了几句,大忙人似乎不太赞成这件事,聊着聊着她们就把话筒关了。
柳清屿戳戳方向盘:“你们在酒店吗?回声好明显,怎么没声了……喂,有人理理我吗?”
嘟,对面挂了电话。
柳清屿无语,他开车到家,在车库前停下车,把车钥匙给司机让林叔倒车入库,自己拎着奶茶走了一段路,蔫蔫地给裴君凝发信息。
[鳕鱼堡:有人挂我电话TT]
[鳕鱼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一个人好无聊。]
[鳕鱼堡:我小爸还问我们是不是离婚了,他是不是很坏。]
[鳕鱼堡:看见记得回我,要不你就别回了]
[鳕鱼堡:小羊乖乖受教育.jpg]
他回到家,给花浇水,冷着脸煮了饭,打开手机见那两妻夫真不回来,气鼓鼓地给小弟小妹打电话,找她们回来吃饭。
两人高二快升高三,正是努力的时候,小爸知道柳宇文上回的考试成绩勃然大怒,将他送进了补习班,一个孩子补了,另一个也不能落下,干脆1对1补基础和1对1拔高班都上,柳清屿去旁听过一次,效果不错,就是可惜两人早早成了单休。
他看着群里两人满地打滚,开始怀疑小爸是不是早有预谋,将两个皮孩子支开,自个出去约会。
他也要约会,他好久都没约会了。
裴君凝到底去哪了?
打电话还说想他呢,关键时候,连个人影也不回。
他叹口气,掰手指头数易感期,神情郁闷。
虽然他不喜欢调皮的小孩,但要是有个小宝贝的话,他现在就不会一个人坐在这发呆了,还可以揉揉小宝贝的脸,跟她玩一些无聊的小游戏。
他会很喜欢她俩的孩子,即使是无聊枯燥的游戏,跟小宝贝玩起来他也会很开心。
假如小宝贝像他一样骑三轮歪歪扭扭……那他就不给她买三轮车。
买个四轮的玩具小车,小宝贝可以开着车在家里兜,到时家里会多出很多小孩的东西,他可以全职当家庭主夫照顾她,反正店里也不总需要人看着。
她会像他一样漂亮,脾气应该不会很坏,她们都不是脾气很坏的人,也许她会有点恶趣味,像裴君凝,比如拉着他的裤腿“爸爸看”,等他看过去装晕,再嘻嘻笑起来。
要是像裴君凝以前一样爱装怎么办,他要给她买小西服和领带吗?
或许需要给她定制小鞋子。
等等,他以前觉得她有点装吗?
嘶——很早以前确实觉得她有点装。
嗯,尤其是她总是对他视若无睹,跟那个小绿茶走得那么近,还有不夸他漂亮的时候,他就觉得她挺装的。他会故意别过脸,去跟其他Alpha说话,用更为精致的侧脸对着她。
第49章 回忆[剧情]他当初有一阵子有点讨厌……
柳清屿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她的。
准确来说,他有一阵子有点讨厌她。
最开始遇见她是在德政园,那天语文老师要抽背《阿房宫赋》的前几段,他是语文科代,十有八九会点到,于是卷了书找个僻静地背。
流水潺潺,无尽夏层层叠叠,他背完一段正要继续,忽而听见人声,于是他安静下来,想着等人走了再背,心底嘀咕着这两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同学,你的外套。”
裴君凝意外路过,替他捡起了滑落的校服,他愣了下,接过她手里的外套,那双手很好看,隐隐有着青筋,她身上淡淡的草莓味袭来,他以为她是Omega,下意识抬头道谢,目光却愕然止在她的校徽上。
那校徽和校服,是Alpha专用的款式。
于是他低头道完谢,裴君凝嗯了声,和旁边人一起走了。
他本不该记住这件小事的,偏偏她的手实在好看,标致的校服袖口紧紧勒住手腕,上面别了个精致繁复的鸢尾袖扣,小小一个,是他没抢到的新品。
柳清屿搭好外套,没了背书的心思,满脑子都是她是怎么抢到货的。
凭什么她一个Alpha比自己抢货还快?
后来小爸给他抢了袖扣,他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再得知她的消息,是学生会招新补录的时候。
柳清屿加入学生会是被纪检部部长拉进来的,纪检部的部长是个热情活泼的Beta,棕褐色头发。他陪着苏子籁去面试广播部,本想走个过场,但到底还是打扮了一下,冷着脸站在会场上背完履历,读完稿子,按部就班下台,结果她走来问他有没有兴趣来纪检部。
理由是他冷着脸的样子很唬人。
柳清屿听过很多人夸他长得漂亮,端持大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唬人。
他抛出了这个疑问,她哈哈大笑:“放轻松啦,我们会长说我太活泼了,要找个冷静一点的副部……你知道的,那些Alpha都不听我们Beta的。”
“她们听漂亮小O的,你要是来纪检部,肯定能混得很好,还有,我们另一个副部也很喜欢你哦,唉,他要抛下我退任了。”
一脸黑线的副部上前,扯住她的领子将她往后拉:“抱歉,她这人有点咋咋呼呼的,不过你确实可以考虑来我们纪检部,有额外的学分和资料、同学会和校外企业合作机会,还会定时发放礼品,福利很多。”
柳清屿接过宣传单,回到座位上和人交头接耳,犹豫的间隙,裴君凝走进来,匆匆问副部句“资料呢”,紧接着往外走。
柳清屿认出了她的声音,他抬起头,那天她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只是抽空来这边看了眼,她长相优越,一身西服剪裁得体,似乎很会打扮,会场补光灯打在她身上,在一群人里鹤立鸡群。
若不是她接过资料转身往外走,后脑露出个小兔子金属夹,他的目光也不会跟着她走。
某些人表面正经,居然允许这么不协调的东西夹在头上。
他那时正是爱美的年纪,枫海几套校服他都做了恰当的改良,小西服要收腰修身,小口袋前挂链式胸针,打底的色彩要和鞋子搭配一致,叠穿也要有层次感,骤然见规整的人身上出现不规整的地方,他意外地想挑点刺。
尤其是全场的高一生都穿着整齐的时候,高二的学姐学长有一点不修边幅,他当时就想,确实该整顿一下。
嗯……也可能他那时略微有些刻薄高傲了。
毕竟他当时还有点讨厌Alpha,当时有个A对他的同桌穷追不舍,柳清屿去找对方的毛病,对方一改威逼利诱的糟糕态度,跟他说话好声好气,还劝他不要生气,仿佛他是什么很娇弱的小O。
这就导致他有些迁怒其他人,自然也包括用草莓味混淆了他的认知,让他盯着看了一会手,每每出现又迅速消失,目光空无着落的裴君凝。
看上去就很装。
总之,他决定好好整顿一下风气,于是
他加入了纪检部。
现在看来,他当时其实是对她有好感,不过年纪小,想不清楚事,骤然被苏子籁提醒人走了,戳破心事后恼羞成怒,自然而然以为他讨厌她。
琢磨不清的好感蒙了雾,嫉妒般的心火腾腾燃烧,他越来越关注她的行踪。
当刻意去关注一个人时,对方的踪影总是无处不在,越来越多她的信息涌过来,像浪潮一样推着他,将他往前推,于是他刻意回避她。
这并不困难,她总是很忙,况且高二和高一的培养方案不太一样,她们的生活搭不到一条线上去。
唯有一次例外,那次例外也敲醒了他的警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而不是讨厌她。
真讨厌一个人的话,连呼吸同一片空气,看见对方的脸,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都会感到生理性厌恶,想匆匆避开。
他那时正是爱装的年纪,不愿就这样简单地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她。
她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吗?她对他很好吗?她有什么值得让他骄傲的地方吗?
柳清屿觉得自己完蛋了,他居然毫无理由地喜欢上一个完全不记得他的陌生人,而她还在跟那个小绿茶说说笑笑。
他不知道小绿茶是谁,他只知道裴君凝几次出现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不去学生会值应上的班,莫名其妙出现在剑术馆,都是因为绿茶在,他会刻意偏过头,不想跟她们对上眼,在心里暗骂对方阻碍她的发展。
准确来说,绿茶总在闯祸。
他就不闯祸,但裴君凝眼瞎一样,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的脸,气得柳清屿连数学都能学了。
嫉妒心有时不是坏事,它能够推着人自发地向前走,柳清屿忙着打扮自己、社交、和她擦肩而过,等她升高三了,没事就站在成绩榜前看别人的成绩,他又开始忙学习。
裴君凝学习成绩靠前,他偏科偏得厉害,数学成绩才七八十,排名中游,枫海的成绩榜用电子屏显,首页放的时间最久,他一边把语文英语往上拔,一边补数学,双休变单休,单休变半休,最后终于如愿和她考到了同一个大学。
只可惜她忙得像只花蝴蝶。
要不是确定她没有Omega,柳清屿都要被她的神出鬼没气倒了。
哪怕到了现在,他仍然好奇那个绿茶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且不太喜欢她跟其他Omega讲话。
他承认自己嫉妒心强,经常言不由衷,口是心非,还有点幼稚,做事偶尔莽撞冲动,情绪化,总是想跟她待在一起,黏着她,最好让她别总是干活,多陪陪自己。
明明想表现出最好的那一面,偏偏遇到她总是破功。
这样的他跟给她添乱的小绿茶有什么不同呢?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她不会用那种无语的表情看着他,也没对他冷过脸,大概……她喜欢他比小绿茶多很多。
她真的喜欢那个小绿茶吗?
还是他的错觉呢?
假如裴君凝给他看手机就好了,他会装作不想看,推拒一下,等她塞到他手里,再勉为其难地点开,一个个划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翻找出小绿茶的联系方式——如果有联系方式的话,问她这个小O是谁。
他会演得很好,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一直用余光观察她的反应。
假如她满不在意的话,他就装模作样地说对方好眼熟,再自然地问她是不是枫海出来的,然后随口说出他也是枫海毕业的。
“滋滋——”
手机震动,他一愣,下意识摁下红圈,挂掉视频-
聊天记录-
[裴:回你]
[裴:没离婚,他是很坏,欺负我们小鱼]
[裴:不是说很忙吗?怎么又无聊了]
[裴:谁挂你电话╰_╯]
[裴:通话已挂断]
柳清屿左右看了看,阿姨在客厅整理沙发套,他悄悄走上楼,回拨语音,铃声响了一秒,她接通。
“喂……你忙完了吗?”
那头有些嘈杂,裴君凝嗯了声:“我忙完了。”
他鬼鬼祟祟锁门,窝进房间:“你在外边吗?我好像听见有其他人的声音。”
“这边的合作商请我们来海边度假村商谈……大概是先礼后兵吧,她们一贯的作风。”
“哦,”他鬼使神差问,“有Omega吗?”
“没有,路途太远了,常出外勤的那个Omega律师要易感期了,没让她来,找了另一个……你想问的不是这个,是吗?”
她的声音带笑,和海潮起伏的潮声,海鸟的鸣叫,风声人声混在一起,像褶皱的层叠的白浪,轻柔温和。
“没有啊,”柳清屿装听不明白,他脱下外套,“我就单纯问问。”
“喔,那我还要接着说吗?”
笑他做什么,他垂下眼睫:“你说你的就是了呀,我又没拦着你。”
“没有Omega,大多数是Beta,还有几个Alpha,满意了吗?”
柳清屿略过这个问题:“你怎么偷我的颜文字?”
“不可以偷吗?我觉得很可爱。”
第50章 电话他的目光追寻太阳
“不可以,”他很霸道,“必须要经过我允许才能偷……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什么事?”
“你有遇到过很漂亮的人吗?”这问题听上去有些奇怪,他胡编乱造找补,“我今天出门,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小O,他在跟一个小O吵架,那个小O长得很清纯,两人好像在争女朋友,你觉得他们俩哪个更好看?”
裴君凝沉默片刻,困惑:“好奇怪的问题,一定要做出选择吗?我好像没法单纯根据你的描述对比哪个小O更好看,而且他们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呢?”
柳清屿安静几秒,懊恼:“你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太奇怪了,我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可能我今天水逆,被什么奇怪东西附体了……”
他自顾自说了一会,最后闭上眼,闭嘴,沉默中,裴君凝等了两秒,闪过一个念头,她迟疑地询问:“你是……想问我更喜欢哪个类型?”
“没有。”
裴君凝听出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她轻轻应了声,安抚道:“是我猜错了,我自恋,我喜欢你。”
柳清屿眉头一松,再皱起,他抿着唇:“你喜欢我这个类型的?”
“我喜欢你,”她认真地重复一遍,“好了,发生了什么让你很纠结的事吗?”
“没有啊,”他一向嘴很硬,“我就好奇一下。”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想找我撒娇。”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没有的事。”
语气有些急。
“嗯……好吧。”
柳清屿问:“你打电话做什么?”
“我怕你无聊,想陪你聊聊天,稍等一会,”裴君凝跟旁边人打了个招呼,“……对,我在跟我的丈夫打电话,他一个人在家。”
“您的儿子很可爱。”
“我们吗,还没有小孩。”
柳清屿隐约听出她在跟一个中年女人说话,语气温和,偶尔提及对方儿子的时候还会笑一下,回说“我们感情是很好”。
他一边在屋子里踱步,耳根微微发红,他拉上窗帘,抿了下唇,渐渐不安起来。
对方的儿子……会是小绿茶吗?
冷静点,柳清屿,你太疑神疑鬼了,那个小绿茶这么久没见,说不定都已经一胎三宝了。
她为什么要用可爱形容对方呢?
柳清屿抠了抠窗帘,他记得可爱这个词,他纠正过很多次裴君凝,让她不要这么夸他。
也许是因为她语料库太匮乏了,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那也不能把形容他的词用在别人身上。
“小鱼,宝贝,听得到吗?”
他猝然收回攥着窗帘的手:“听得到,我只是在想事情。”
“唔,可以跟我分享的事吗?”
“不可以,”他走回懒人沙发边,坐下,“我很忙的哦,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交代?”
裴君凝还真想不到什么事需要跟他交代,她心里咯噔,想到个答案:“我最近在看娃衣,算吗?”
“啊,”他愣住了,“为什么要看娃衣?”
他有些语无
伦次:“是那种小娃娃穿的吗,给小羊的?”
“有给小羊买。”裴君凝艰涩地吐出几个字,片刻后叹口气,无奈,“果然还是瞒不了你。”
“我最近很想你,你说不要小孩,但我还是很好奇有个长得像你的小朋友会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会格外关注路过的小朋友,你小时候应该会更可爱一些,脸颊会很白,睫毛会很长,因为没长开脸蛋会肉肉的,也许会有点像漂亮娃娃……”
“我不知道,”裴君凝叹了口气,语气无可奈何,又带了点笑,像是妥协,“前两天买东西看到一个童模,他很可爱,背着个小黄鸭书包,小雏菊帽子,穿着背带裤……我就买了几套到家里。”
裴君凝还在继续说:“你看了也会很喜欢的,有小熊背带裤,短裙套装,大耳朵狗的背包,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夹子,男孩女孩都可以用,夹在刘海上很可爱,你也可以夹。”
她自己把自己说笑了。
“有点幼稚是不是?你别生气,我没其他意思。”
柳清屿耳朵烫得很,沉默好一会小声:“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他要是早点知道,肯定回家签收衣服了。
“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更何况,你最近看起来很忙,你小爸看上去也不是很支持我们。”
柳清屿喉咙一哽,差点把他没跟家里其他人说结婚的事吐出来,好在他理智在线,最后还是压下去了:“他很支持我们的。”
他含糊道:“他只是不喜欢大小孩,小时候他也很爱打扮我们家的小孩子,小孩子大了,他现在更喜欢二人世界,今天她们俩就出去约会了,你要是早点跟我说,我就跟你一起买了。”
裴君凝困惑:“你买什么衣服?”
“你管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柳清屿道,“我单纯喜欢买东西,不行吗?”
“可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
“不许奇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买东西,小羊的衣服都买了,买两件娃衣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裴君凝一时转不过弯:“那买完我们一起看?快递都送到家里了,你不在家,没人签收,物业刚刚打电话给我,我想着这件事,遇到别人家小孩才打了招呼。”
“哦对,忘了跟你说。”
“刚才遇到了老熟人,跟我妈一样年纪,她们老来得子,在我印象里这小孩还很小,结果快到我腰那么高了,就多聊了两句,那小孩怕生,不敢跟你讲话,不是故意把你晾在一边。”
原来是小小孩。
柳清屿原谅她了,他绝口不提刚才的误会:“没事,我不介意。”
他抿了抿唇,小声:“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脾气坏,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一个人在这,没人陪我,她们都各有各的事,我想给大家做饭,但是大家都有事,要很晚才回来。”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要是我在你身边,你至少有个人陪着说话,也不会无聊到给小羊拍那么多照片了。”
她说得他有点可怜,柳清屿既想享受她的亲昵和爱怜,又不想自己真的可怜,于是他小声解释:
“其实我也没那么可怜,拍那么多照是因为我想找你说话,我怕你把我忘了,才一直黏着你跟你说话的,而且我也觉得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可怜,周六还要工作,我在花店上了半天班,很多小情侣订花,我拍照的时候就在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肯定很难受,但你又不跟我说。”
“我好像也不能帮你解决什么问题,我能干的只有给小羊拍照,还有照顾好我送你的花,它还活得好好的,看样子可以撑到下周三,但我却不知道你下周三能不能回来,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它已经谢了。”
“花的花期是很短的,人也是……我想我可能有那么一点想你,可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不想耽误你的事。”
“怎么会?你不会耽误我的事,如果我耽误了我的事,那是我自己的问题。任何人做出决定和决策前都应该有所预估,如果我因为你干扰了事项的进程,只能说干扰我的不是你,而是任何一个可能干扰我的因素。”
“归根结底,不过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准备。”裴君凝仔细想了想,打上补丁,“这样说可能有点绝对,但绝不是为了安慰你,也许我有些词不达意,不过我想传达的意思,应该能传达给你。”
“况且和你聊天并不能算是耽误,我不是工作的机器,我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有很多很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你是我乏味工作中的添色,时刻提醒我到时间要记得休息。”
“我有时会过分沉溺在一件事中,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很快回到休息状态里,记得吗,你在我的电脑上贴了个小贴纸,我忙着忙着看一眼,看见那只汉堡在呼呼大睡,我的心情也会变好。”
“真的吗?”他小声询问,“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幼稚。”
“不喜欢也不用勉强的,撕下来不会留痕,我只是一时兴起。”
“当然,我没必要对你说假话。”
裴君凝认真道:“我也很需要你,我好像没有说过这话,希望现在说不会太迟。”
“现在是下午六点,我这里的太阳还没落下,海风咸湿,吹来潮气,闻上去并不像海盐,干燥、咸涩,被阳光曝晒后的味道,还有很重的水果香气,是你喜欢的凤梨,我猜你在这,也会喜欢这里。”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大很圆的一轮太阳,就当我是对太阳发誓吧,你遇到太阳的时候,就可以这么相信一次。”
柳清屿呆坐沙发里,他揪住一侧的窗帘,掀开,仰起头往外看。
这儿的太阳很沉,沉到要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和橙色的暮霭才能将它托起,他索性站起身,透过重重楼宇,捕捉到尚未落幕的夕阳。
唇瓣被咬得有点疼,他恍然松口:“看在太阳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相信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