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剑术对决


    转眼到了八月, 街上烈日灼灼,蝉伏在树干上一遍遍叫,给沉寂的街道带来几分活力。


    报童举着手里的报纸, 欢呼雀跃地高呼:“大喜讯!大喜讯!科学院研发出了治疗白斑病的针剂,疫情要被控制住啦!大家快来买报纸读个详细啊!”


    “嘿, 小孩!你有见到这附近巡逻的铁刃军吗?”


    报童回头一看, 只见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骑士, 他们长相俊俏,留着长发,非常年轻且阳光。


    报童做了个鬼脸, 吐舌头:“喊谁小孩呢?两个没礼貌的家伙没付钱还想要问消息!我一早上碰见了三队铁刃军,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噗——”安东尼拉开嘴角,也对他回敬了个鬼脸。


    安德烈笑着抛了一枚金币给报童,说:“给你钱,说他们的大本营在哪儿。”


    “哇!谢谢你们,好心的大哥哥!”报童接住金币,喜笑颜开,“大本营我不知道,但我刚才才见到一列铁刃军从这里经过, 往中央大道去了。你们现在过去,正好能碰上他们呢。”


    他指向的街道宽敞又热闹, 安德烈和安东尼勒转马头就往那边去。


    安东尼好奇地打量沿街商店:“嘿,吸尘器?这又是什么东西, 听都没听过。记得我们刚从温铎公学离开的时候, 街上还没有汽车,现在,呜呼, 新奇玩意儿简直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安德烈:“确实呢,三年前走的时候,我们还发誓说,有朝一日回到王城,就绝对要找到保罗,再往他的脸狠狠揍上几拳。”


    他们可是记仇得要命,毕竟体内流着的是卡斯德伊血脉,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保罗那个可恶又可恨的小子。


    “那可不,但这回就该轮到你动手揍他了,否则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那弱鸡打死,”安东尼秀了秀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得意扬扬,“没办法,谁让我现在真的太强了呢。”


    安德烈笑得要从马背栽倒下来,“哦,你小子可快闭嘴吧,自恋得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两人相视大笑,这三年过去了,他们已经变得成熟不少,稚气褪得七七八八,身高和外表变成十足的青少年模样。


    当初刺金战役刚结束时,他们特地打听过保罗,可惜在假的内厄姆被当众斩首后,保罗就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那位昔日权倾朝野的宰相的儿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但一度被奚落的仇恨可不会就此泯灭。


    安德烈和安东尼骑在马上走了一段路,很快就远远眺见前方一队肃穆的精兵,精兵身上的黑灰色盔甲锃亮,蚀刻着的魔法阵微微亮起光芒,即使在朗朗晴天,也耀眼得一下抓人眼球。


    “麦考利!”安德烈和安东尼惊喜地叫了一声队伍长官,马儿跑到队伍跟前。


    “没想到进了王城第一个见到的铁刃军就是你,我们可真幸运到家了!”之前狄法曾吩咐过麦考利接送安德烈和安东尼去军校,所以两个少年记得做事细致的麦考利。


    麦考利吃惊地眨了一下眼:“安德烈少爷、安东尼少爷,你们怎么会在王城里?”


    安德烈和安东尼异口同声道:“我们休假了,舅舅说我们可以来王城玩,所以我们就自己骑马来了。不过,王城布局变了太多,我们入城后都认不得路了,想着找铁刃军,让他们带我们去庄园。”


    “正好现在遇到你,可以拜托你给我们带路吗?”


    两少年咧开一口白牙,笑得很是爽朗和讨喜。


    麦考利有些为难地看一眼手令:“抱歉,少爷们,狄法大人吩咐我带队巡逻,我暂时没办法抽出时间。”


    “不过,我可以派我的副手带路。”


    说着,麦考利往队伍里招了招手,一个精壮的士兵听令:“弗雷多,出列!你来带两位少爷去白桦庄园见狄法大人。”


    “遵命,长官!”


    弗雷多骑在通体雪白的独角兽背上,胸甲轻响,腰间佩剑流转着冷冽的寒光,冷肃铮然的模样让安德烈和安东尼看呆了。


    他们不禁屏住了呼吸,一想到自己毕业后也能穿上如此帅气的盔甲,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麦考利正跟弗雷多交代注意事项,安德烈感觉到数道不善的视线落在自己一行人身上,他转过头说:“怎么回事?安东尼你感觉到了吗,街对面那一伙人似乎在看我们。”


    安东尼拧起眉,也沿着视线看去,看见帝国第三军团的人正站在街道对面,他们穿着银白的盔甲,同样很英挺、引人注目。


    但为首的几个士兵却在一边悄悄打量着安德烈和安东尼,一边小声地嘀咕:“瞧见了吗?他们衣服上的卡斯德伊一族族徽。他们是什么人?之前没见过的生面孔。”


    一个留着浓密胡须的汉子不屑地从鼻孔喷出气,说:“哼,看年纪和模样,应该就是那位大公的两个外甥吧。不知道来王城干嘛,反正来了也肯定没好事。”


    “嘘……他们注意到我们了,小声点。”


    “凭什么要小声?”胡须汉子不服气,大声嚷嚷:“老子就是故意要让他们听见才说这么大声。听了不喜欢,有本事就过来揍我啊。”


    他用力往地上啐一口,恶狠狠地盯着安德烈和安东尼,眼里尽是鄙视和愤怒,说:“影魔攻入王城的时候,挡住影魔的是我们军团,死得最多的也是我们的弟兄。但结果我们得到了什么?呸,一堆破烂!”


    “而见鬼的铁刃军呢?白捡我们的功绩,不仅被所有人当成救世主崇拜,还成了刺金战役里的最大功勋军队受到嘉奖,真他妈可笑极了。都是杀过影魔拼过命的人,我倒想看看这群‘了不起的大救星’有多厉害的剑术,跟他们比试比试,可惜我怕铁刃军里一百个人都凑不出一个胆子来领教我的厉害。”


    胡须汉子话音一落,队伍里的其他人顿时哄笑起来:“哈哈哈,老兄你一说,那些娘娘腔登时脸都白了,看来是被你说中了。”


    “嘿,你们说谁娘娘腔?!”安德烈和安东尼这下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怒火中烧,他们完全受不了荣誉的铁刃军受到侮辱,猛地按住腰间的剑柄,就要冲过去给这些出言不逊的人一个教训。


    麦考利眼皮一跳,急忙拉住他们,说:“少爷们,别冲动,你们要是受伤了,我可就要遭殃了,狄法大人严禁我们跟第三军团的人起冲突的。”


    安德烈和安东尼骨子里都带着桀骜野性,压根不在意这些规矩。两人目光一碰,便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倔强与不甘。


    大不了等去到庄园再挨舅舅一顿罚,眼下这口恶气,他们是非出不可。


    安德烈眼珠一转,咧开俏皮的笑容,说:“麦考利,你不要紧张,我们可没冲动。没听那大胡子说要比试比试剑术吗?正巧,安东尼也手痒了,想跟他比试一番而已。”


    安东尼应和哥哥,同样笑眯了眼,说:“是呀,一听见要跟人比击剑,我的骨头就痒得不得了呢。”


    “小少爷,等一下,不能这样。你们又还不是铁刃军,气什么——”


    安东尼不管麦考利的劝阻。


    铿锵一声,一道冷冽的剑光闪过,安东尼抽出腰间的佩剑,跳下马就紧紧盯着那胡须汉子,喝道:“来比一场,如你所愿,让大家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娘娘腔!”


    大胡子也火上浇油,对安东尼叫嚣回去:“来就来,谁怕谁!即使坎伯兰将军能咽得下被狄法那毛头小子打压和夺权的气,老子都替将军不值!”


    听到大胡子侮辱起狄法,麦考利的表情也变难看了,他松开抓住安东尼的手,冷静道:“少爷们,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但如果你们想做,我们不拦。”


    麦考利也豁出去了,如果安东尼输了,自己就亲自出手教训那胡须男,之后自己再去跟狄法大人请罪。无论是挨训也好,还是革职也好,反正侮辱狄法大人的话他不能当没听见算了。


    大胡子轻蔑地打量着眼前青涩的少年,随手挽了个剑花,讥笑道:“就算你是了不起的公爵少爷,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安东尼嘴角扯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笑容,那双与狄法相似的冰蓝眼眸寒光凛冽:“不留情正好,待会儿你要是哭得太难看,可别怪我没提醒。”


    考虑到街上人多口杂,不方便动武,两队人马压着气去到离着不远的第三军团的训练场。


    一上空旷的比试场,安东尼就如离弦之箭般突袭而出。他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剑尖直取大胡子心口,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大胡子仓促侧身,剑刃擦着他的胸甲掠过,在铁皮上擦出一串火星。


    “臭小子!”他低吼一声,反手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斩。安东尼矮身避过,剑风扫断了他几根飞扬的发丝。


    两人在场中快速移动,剑刃相击的铮鸣声不绝于耳。安东尼的攻势如暴风骤雨,每一剑都精准狠辣;大胡子则岿然不动,厚重的阔剑舞得虎虎生风。


    经过数十个回合的交锋,安东尼突然改变招式,在大胡子举剑的瞬间手腕一翻,剑身贴着对手的剑刃上挑,刺进他的下颚。


    “哐当”一声,大胡子的阔剑脱手落地,他身形不稳,向后倒下去,还想挣扎起身去捡剑,但下一秒,安东尼的剑已经倒插进他脸侧的地里,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安东尼:“你输了!现在谁是没种娘娘腔?说呀。”


    大胡子一张大脸憋得涨红,虽然不甘心,但他输了就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咬牙切齿道:“我承认,卡斯德伊确实都是实打实的战士,你赢了。我是软蛋,满意了吧!”


    安东尼这才把剑收回剑鞘,喘着粗气,大声笑了起来。


    第192章 第 192 章 年轻气盛


    大胡子的彻底认输宣告着安东尼在这场比试中大获全胜, 安东尼跳下比试场,跟安德烈击掌,说:“我赢了, 哥哥,轻轻松松、轻轻松松!”


    安德烈也咧开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能行, 不白费我在剑术等级考试前天天给你当陪练。”


    麦考利腰板挺得直直的, 很爱护地两少年护到自己身后, 对上一干第三军团的人,说:“你们谁还对狄法大人有任何意见就站出来,都用不着少爷们再动手, 我麦考利来教训你们!”


    第三军团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都梗着脖子不太服气,但气焰确实被安东尼一剑削下去不少。


    “哼。”麦考利笑一声,转过去把安德烈和安东尼扶上马,说:“少爷们,可以了,我们现在去白桦庄园见狄法大人。”


    “好哩。”


    等铁刃军一行人神气十足地离开训练场,其他人立刻围上大胡子,不敢置信地问:“莫纳, 你可是我们军团里数一数二的剑术好手,就这样被一个小鬼头打败了?你不会是偷偷放水了吧?”


    莫纳又气又暴躁:“说什么屁话!老子全都豁出去了, 你们怎么不试试去跟那个小鬼打一架?要不你们现在跟我打一架,我让你们瞧瞧我到底有没有放水!”


    他的战友们看他灰头土脸地狂怒, 知道不应该, 但还是憋不住都笑了,一溜烟跑得远远的,说:“哈哈哈, 我们可不想被你弄死,还是别了。”


    “老子输了,你们还笑?”


    “莫纳,咱们开玩笑的!喂,别拿着剑追过来啊!!”


    士兵们笑闹开来,谁都没注意到离比武场不远处的高台上,坎伯兰正一脸沉凝地看着嘻嘻哈哈离开的安东尼和安德烈。


    勃朗宁乐呵呵地说:“老友,卡斯德伊这两小孩的剑术和气势都挺不错的,你瞧他们多像以前的我和你呀,如果加入了我们军团,肯定大有可为。”


    坎伯兰冷哼一声:“确实还不坏。但他们是狄法那小子的外甥,一门心思都奔着铁刃军,哪里会来我们军团?”


    “哈哈,你说得对。”勃朗宁爽朗地笑一声,没戳破坎伯兰一直盯着卡斯德伊家的孩子瞧,看起来很是欣赏他们的事实。


    安德烈和安东尼离开比试场,在弗雷多的带领下,到达了林郊的白桦庄园,在大门处看守的人见是公爵家的少爷来了,连忙打开庄园大门。


    安德烈、安东尼不要门卫通报,骑着两匹矫健的骏马飞一般地奔驰入寂静的庄园,肆意撒欢。


    安东尼:“哈,我敢说舅舅肯定没料到我们自己提前骑马过来了,他等下见到我们,肯定会很惊喜!说不定还会给我们一个拥抱。”


    “一个拥抱?你想得挺美呢。”安德烈不抱希望地摇头,好笑道:“你悠着点,可别高兴过头,把刚才打赢第三军团的事跟舅舅说漏嘴了,那就不好玩了。”


    “安心,我有数。”


    两少年翻身下马,摁响了门铃,门铃的响声在宅邸内回荡,不一会儿,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靠近,有人打开了门。


    看见门后那清俊的白衫学者,安德烈和安东尼都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说:“啊?!”


    伊洛里也对忽然蹦出来的两个少年感到惊讶,他打量着大变样的安德烈和安东尼,原本的两个小捣蛋鬼如今已经比他高半个头,骨肉匀称,俊朗又英挺,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


    伊洛里很快整理好情绪,笑道:“怎么这么惊讶?不认识我了吗?安德烈、安东尼。”


    “才不是!”安德烈和安东尼像两个小炮弹,猛地撞进伊洛里的怀里,搂住他脖颈不放,说:“伊洛里老师!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们好开心见到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知道我们今天休假回来,特地来见我们吗?”


    “舅舅说我们来王城能见到你,我们还不敢信呢。你这三年都在做些什么?我们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你有收到吗?”


    他们长长的发辫蹭得伊洛里脸颊发痒,就像两只野放太久,回来找主人撒娇的小狗。


    伊洛里被澎湃的热情淹没了,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说:“轻点、轻点,别抱这么紧,你们快要压扁我了。一个一个问题来问,否则我都不知道先回答谁的问题。”


    好不容易等两个大小伙子松开,伊洛里才缓过一口气。


    伊洛里把门推开了些,说:“先进来坐下再说吧,你们身上都是汗,一路过来肯定是热坏了。”


    安德烈和安东尼看伊洛里很熟稔地吩咐仆人端来茶水和冰块,以为伊洛里是重新给舅舅当顾问了,所以也就没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庄园里。


    三个人在沙发坐下,在两少年期待的注视下,伊洛里大致讲了讲自己这三年的情况,主要挑自己在写小说、走访采风的事情说,其他关于红血人政治、以及狄法相关的事情一点没提。


    “伊洛里老师,你肯定是在开玩笑!没门!《杰里米漫游记》居然是你写的?这太酷了。”


    “你可一定要给我珍藏的首印书签名,我要拿回学校给那帮臭小子们炫耀炫耀。”安东尼惊喜大叫,眉毛都飞到天上去了,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安德烈也不甘示弱:“我也要签名,还要在末尾签上‘赠给安德烈’,天底下独一份。”


    “哈哈,好,你们要多少签名都成。如果你们想要,我还能给你们专门写几篇《漫游记》的外传。”伊洛里连声答应下来,一脸欣慰地听两少年跟自己分享在军校里的生活,从日常训练、考试,到毕业后的志向,甚至包括他们刚才揍翻了第三军团的事。


    伊洛里很乐意看安德烈和安东尼这种冲劲满满、充满蓬勃朝气的样子,望着两双亮晶晶得像小狗的湛蓝眼睛,总让他忍不住猜想狄法年少时会不会也像这样傻气地笑,少年意气,对未来充满向往。


    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让他心动不已。


    说到一半,安德烈像是想到什么,说:“对了,光凭嘴巴讲可看不出我们现在的剑术有多厉害了,不如老师你跟我们去格斗室吧,我和安东尼给你好好露一手。”


    “好主意,安德烈。老师,来嘛来嘛。”


    安东尼拉着伊洛里的手,让仆人带路去格斗室。


    白桦庄园虽然比不得灰铸铁城堡有数百个房间,但该有的格斗室、武器都齐备,因此安德烈和安东尼这一番心血来潮要实现起来倒也没什么阻碍。


    仆人们推开沉重的格斗室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窗斜射进来,照到墙边几个训练假人上。


    “这里也有训练用剑,好极了。”安东尼眼尖,抽出武器架上的两把铁剑,扔了其中一把给安德烈。


    安德烈掂了掂铁剑的重量,调节左手臂上的机械手,以适应等下的出剑。


    精钢打造的机械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个关节都打磨得锃亮。


    伊洛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安德烈调试机械手,问:“安德烈,我听狄法说你很擅长制作机械,这个奇异的机械手也是你的作品之一吗?”


    安德烈听见伊洛里直呼舅舅教名,有点奇怪,但没多想。


    “老师你可真有眼光!‘金属勇者’是我最满意的新作呢,它不仅能增强我的握力,还能充当盾牌,在战斗中很有用。”安德烈熟练地按下侧面的按钮,伴随“咔嗒”一声脆响,三根锋利的钩爪瞬间弹出。


    “然后,您看我这样弯起手臂……”他转动手腕,钩爪立刻交错,化作一面精巧的圆盾,圆盾边缘的锯齿能轻易切入敌人的皮肉。


    “铛铛——全精钢锻造的盾,连最锋利的剑刃都休想劈开!”


    伊洛里眼前一亮,不由得赞叹:“真是绝妙的设计,我从没见过这种能改变形态的武器。”


    安德烈哂然一笑,对这夸赞很受用,说:“伊洛里老师,你就坐着等看好戏吧。”


    说罢,他就搭着安东尼的肩膀,走到场地中央。


    两兄弟都打定主意要夺得伊洛里的称赞,所以一开打就完全没留手。


    安东尼二话不说就是一记狠辣的斜劈,剑刃破空发出“嗖”的尖啸。安德烈反应快得吓人,左臂的机械手"咔嗒"一声变形成圆盾,顶上来袭的长剑,锯齿状的盾缘死死咬住剑身,溅起一串火花。


    “你来真的啊?”安东尼咧嘴一笑,突然改变攻势,剑尖直往哥哥胸口刺去。安德烈一个侧翻躲开,机械手顺势抓住安东尼的剑刃,得意地说:“抓到你了。伊洛里老师就在旁边看着呢,我当然不会放水。”


    “那真遗憾,因为我也不会随便认输。”安东尼扭腕发力,挣脱开安德烈的机械手,旋即接上一个回旋踢,踹得安德烈的机械手发出轻微的嗡鸣,蒸汽从关节处嘶嘶溢出。


    安东尼的剑术凌厉如风,安德烈的机械手诡变多端,两方久久僵持不下。


    看着他们都往下死手的架势去,围观的伊洛里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这哪是兄弟切磋,分明是两头年轻的雄狮在争夺地位。


    伊洛里正惊心动魄地看着,肩膀兀地落下一份熟悉的重量,抬起头,见到是狄法。


    蓝血公爵似乎刚从医院巡视回来,身上沾染到一些药草特有的苦涩气味,手掌执着地覆上伊洛里温热的颈侧。


    伊洛里温和地对他笑:“狄法,安德烈和安东尼来了,我们刚才在客厅聊了很多事。”


    狄法看见伊洛里的笑容,摸了摸他嘴角:“你感到开心吗?”


    “当然,我很高兴能见到他们,知道他们在新学校里过得很好,谢谢你特意安排。”伊洛里反握住狄法的手,在他掌心很轻地挠了挠。


    正搏斗中的安德烈和安东尼也注意到狄法的出现,纷纷停下对抗,很高兴地跑向狄法:“舅舅!您近来过得好吗?”


    他们无比尊敬威严的狄法,挺直腰板向他行军礼。


    狄法扫一眼自己的两个外甥,视线再落到他们手里的铁剑,微微颔首:“你们已经见到伊洛里了,他会在庄园里住,你们假期时可以跟他聊聊天,但不能打扰他休息,也不可以吩咐他为你们做些什么。”


    这个命令出乎意料,安德烈和安东尼都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过骨子里对狄法的无条件服从仍旧让他们低头:“好的,舅舅。我们保证肯定不会吵到伊洛里老师的。”


    见两个少年一头雾水地歪脑袋,伊洛里轻咳一声,说:“差不多要到晚餐时间了,我也已经足够知道你们变得有多厉害了,安德烈、安东尼,不如你们先回房间洗一个澡,我去厨房给你们做你们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安东尼的孩子气还比较重,一听有蛋糕吃,就把心里的疑惑抛诸脑后,欢天喜地地往房间里跑:“好耶,我可馋这一口了,伊洛里老师做的蛋糕比什么一流大厨做的都好吃,我今天肯定要吃个够。”


    安德烈则是留心看了一眼狄法和伊洛里相握的手,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好也不管了,跟在安东尼身后跑了。


    随着两个小伙踢踢踏踏跑出走廊,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狄法眸色变深,抬起伊洛里的脸,蓝金异眸搜寻他面上或许会有的任何一丝心虚,强硬得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刻进伊洛里的脑袋里,说:“伊洛里,你为什么要支开他们?我早说过,你跟我在一起不需要遮掩任何事,就算他们察觉到我们的关系也无所谓。”


    冰凉的宝石戒面咯着伊洛里的下颌,坚硬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颤了颤睫毛。


    伊洛里呼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温柔,说:“狄法,我没有要隐瞒什么,你是我此生唯一挚爱,我能够光明正大向任何人夸耀这一件事,只是安德烈和安东尼……他们年纪还太小,直接跟他们讲我们的关系,就像给刚发芽的幼苗浇烈酒。那些深刻的感情,现在的他们还理解不了。”


    “我担心,他们会因为这个,而跟我们之间出现隔阂。”


    狄法垂下眼,只是摩挲着伊洛里的脸颊,他亲了一下伊洛里的眼皮,“伊洛里,我接受你的犹豫和迟疑,但是答应我,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他明白伊洛里的顾虑,也知道伊洛里跟自己不一样,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是伊洛里会在乎。


    “我保证。”伊洛里心一软,看着装可怜的高大男人,忍不住点头如小鸡啄米。


    狄法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咬住他一小块皮肤,馥郁的铃兰花香浓郁得令他想到仲夏夜的花谷,蜜糖般的芬芳萦绕鼻尖。


    第193章 第 193 章 出访耶罗


    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 伊洛里才推开狄法,说:“你工作辛苦了,今天晚上我下厨, 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狄法按住他脖子上刚咬出来的齿痕,看起来意犹未尽:“不用顾忌我的喜好, 你多休息些就好。”


    “悉听尊便, 公爵大人。”伊洛里笑了一声。


    虽是这样说, 但他心里打定主意要给狄法做一些能够补充能量的炖肉。狄法这段时间忙着处理疫情和备战的事,几乎日夜连轴转,再是铁打的身体都熬不住。


    伊洛里让狄法先回房间换下沾了灰尘的常服, 自己则走去厨房,挽起袖子,做了好几道美味的菜肴以及最重要的巧克力蛋糕。


    到晚餐时刻,仆人们陆续将菜肴都捧到餐桌上,已经肚子饿得不行的安德烈和安东尼迫不及待地用刀叉切下盘中的牛排,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差不多饱,安德烈和安东尼抬起头,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显然有话要说。


    安德烈热切地看向主位上的狄法, 先开腔道:“舅舅,学校开始收集学生们的毕业志愿了, 我和安东尼都希望能够在毕业后加入铁刃军。教官让我们先跟您商量,如果能够得到您的允许, 我们加入铁刃军就会轻松得多。”


    安东尼应和:“对的对的, 舅舅,我们已经通过所有军事考核,而且大部分成绩都是‘优秀’, 这是我们的成绩单。”


    少年从怀里掏出来两张成绩单,纸上只有两道浅浅的折痕,看得出来保管得很用心。


    狄法扫一眼上面的考核评定,神色没什么变化:“可以,你们迟点将志愿表拿到我书房来,我给你们盖个章。”


    “还有,既然你们决心要加入铁刃军,在王城这段日子,可以先去军营跟着士兵们一同操练。”


    安德烈和安东尼一听,忍不住咧开大大的笑容,朗声应道:“好的,舅舅,我们一定会认真接受训练的。”


    两小伙随便把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就兴高采烈地问狄法要了许可,骑上马就跑去林郊的铁刃军驻扎处,准备先认个路,明天一早就能直接开始训练。


    等安德烈和安东尼走后,伊洛里比较轻松地问起:“狄法,白斑病的疫苗推行得还顺利吗?”


    “第一批疫苗已经分发到王城的医院了,不过有些人不太愿意打疫苗。我已经吩咐人起草新的管控条例,到时候会要求所有民众必须接种。”


    狄法语气平常地跟伊洛里讲自己在处理的政务,顺手又给他盘子里添了两块炖得酥烂的牛肉,说:“多吃些红肉,这段时间你体重下降得厉害,要补回来。”


    伊洛里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消下去一点的食物山又再度堆起来,好笑道:“我确信在你的纵容下,我不仅很快会把体重补回来,而且还将要多一个小肚子了。”


    话虽这么说,按伊洛里还是认认真真地接受了狄法的好意,吃掉了那两块牛肉,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等仆人们手脚利索地把桌面上的碟碗收下去,时间也来到了七点半,往常这种时刻,伊洛里会陪着狄法在书房里工作,等到九点,两人再一起回卧室洗漱和休息。


    但今天,狄法向伊洛里伸出手,蓝金异眸注视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渴望,说:“今天我不太忙,我们早点休息怎么样?”


    他的欲望漆黑,就像野兽锁定猎物一般。


    伊洛里把手覆上去,感觉到狄法的掌心温凉,他的神经战栗,却也控制不住想要贴近狄法,索求更多。


    伊洛里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轻声地说:“好,我们早点休息。”


    狄法的唇角无声上扬,收紧手,将人领回房间。


    伊洛里走在后边,关上门,有些犹疑地问:“狄法,你想要先洗澡吗——”


    还没问完,狄法俯下身从后边搂住了他的腰,牙齿一边碾磨他小巧的耳垂,手指一边往他衣服底下伸,解开衣扣,掐住他的腰。


    伊洛里蹙起秀气的眉,隐忍地喘息着:“轻、轻点咬,嘶……”


    他的腰身沉下来,一只手撑在门板,白皙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狄法的视线中,皮肤因为情动而发烫泛红,受力突起的肩胛骨都染上暧昧的色彩。


    看着身下昳丽的恋人,狄法的眸色发深,在他耳边哑声道:“我真想念触碰你的感觉,你呢?也同样想念我吗?”


    伊洛里被狄法撩弄得气喘吁吁,眼角余光一直往床那边瞥,想走到床那里去,但因为狄法的双臂揽着他,所以挣脱不开。


    “想念的,唔……”


    剩下的话伊洛里没能说出来,狄法沿着他的耳垂一路亲到脖颈,过分冰凉的指节无征兆地透入,说:“过两天我要跟国王访问耶罗王国,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出发。”


    伊洛里很艰难才忍住惊呼,被狄法压制得动都动不了,他勉强侧过头,看见狄法已经褪色不少的金红竖瞳,心软得一塌糊涂,说:“好,现在好不容易我好起来了,我也想多陪陪你。”


    伊洛里毫不迟疑的答应让狄法心情很好,他像一条绞杀猎物的蟒蛇,缠得更紧。


    伊洛里彻底承受不住冲击,双手撑住门板,受痛地呻吟不已。


    间隔近一个月的相拥,就像一场甜美却又太漫长的受刑,伊洛里生涩又无所适从,等狄法好不容易满足一次时,他已经累得双腿打颤,倒在狄法怀里。


    两人相接处的衣衫濡湿了一大片,狄法捻起一股透明的银丝,亲亲伊洛里的嘴角,自若地说:“看,伊洛里,我们的衣服都弄脏了。”


    伊洛里看见银丝从狄法修长的指尖滴落,淫|靡的水渍顷刻间洇染了华美的地毯,他窘迫得从脸颊红到耳根子。


    狄法偏爱见他发窘,被欺负太狠,抖抖索索得说不出话的可怜模样。


    不餍足的黄金热在耳边叫嚣,血肉和甜香都想要一口吞下。


    “我们接着去床上好吗?”狄法很轻地揉捏伊洛里的后颈,就像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兔子,安抚道。


    “……h,好的。”


    狄法低笑了声,将伊洛里抱到床上。


    缠绵得过分的交缠延绵了很久,久到夜幕浓重,狄法还缠人不休,按上伊洛里光|裸的脊背,而伊洛里已经失去意识,腰身无力地下弯,只能任由予求予取。


    狄法把伊洛里抱起,紧紧抱住,却不管怎么样都不满足,嗓音喑哑得不可思议:“伊洛里,只有你才能让我感觉好起来……”


    狄法意识到,自从伊洛里在身体里种下“奇迹”后,他比以往更想触碰伊洛里,只是摸到一小块皮肤,都会觉得喉咙里的焦渴缓解了一些。


    他的黄金热明明已经逐渐平复,但是对伊洛里的渴望却扎根在血肉之中。


    时间过得很快,伊洛里还沉浸在和安德烈、安东尼重逢的喜悦里,转眼就到了狄法提到的出访耶罗的日子。


    晨雾还未散尽时,伊洛里便与狄法乘着马车抵达了港口。咸涩的海风卷着帆索的吱嘎声扑面而来,远处海鸥在军舰桅杆间盘旋。


    奥斯顿领着一干侍臣迎上前,恭敬地向狄法行礼,说:“公爵大人,莱安陛下今早身上出现了白斑,经过宫内医生的诊治,确诊陛下是患上了白斑病,需要在宫内静养。”


    “陛下本想要强撑着不适前往耶罗王国,但又担忧疫病传染,所以只能派我来向大人传达他的意思。”


    说完,他双手捧上莱安的谕令,紫色羊皮纸上是莱安写的一段话:【我,莱安·斯图亚特——亚瓦尔的君主因身体不适,此次出使耶罗王国的所有事务,全权交由护国公狄法·卡斯德伊决断。所有决策,都以护国公的命令为准。】


    在羊皮纸右下角,是莱安的签名以及一个代表皇家的双熊印文。


    伊洛里很惊讶于国王突然染上白斑病的事,狄法却像是早预料到莱安不会来一样,平静地接过谕令,说:“我知道了,向陛下转达:我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


    奥斯顿的头低得更低,笑吟吟说:“遵命,公爵大人。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向陛下转达您的关心。”


    狄法深深地看了奥斯顿一眼,转身走上舷梯。


    低沉的汽笛声在海面上回荡,奥斯顿静立码头,目送军舰逐渐化作远方的黑点。他唇角微扬,扯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狄法公爵这边解决了,接下来嘛……”


    剩下的半截话奥斯顿没说出来,只是目光幽幽地投向王城的心脏地带,皇宫周边塔楼上的双熊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


    多美妙呀,他的计划在一步步地实现中,当狄法·卡斯德伊返回王城,就要面对莱安·斯图亚特的刺杀,无论谁赢谁败,他都能成为幕后得利最大的一方。


    他这一个出身落魄的小贵族家庭的人,也会有一天能对最高权力唾手可得。一想到这里,奥斯顿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第194章 第 194 章 岛国陷落


    当军舰终于到达耶罗王国时, 伊洛里首先看见的是一片深蓝得近乎黑色的海面,以及在海面中心那座岛屿王国。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对于耶罗王国的介绍,耶罗原本只是一个小岛, 位于满是各种海怪的危险海域之中,但自从人类五百年前登岛后, 人类在岛上修建了城市, 并且用魔法屏障把岛屿和周围的一圈浅海全部给围了起来。


    然后, 人类对这一块小小的陆地发起了持续百年的填海造陆工程,硬生生把这个岛屿变成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万人的海上王国。


    这是人类亲手打造出来的奇迹之一,但代价是, 岛屿周围的海沙被挖空了,整个王国现在就像是一个被啃咬得剩下果核的苹果,摇摇欲坠地坐落在狭窄的海床之上。


    所以说,他看到的深黑色海面,就是这个岛屿王国的最大疤痕。


    “——咚隆隆……”


    船锚放下海的巨响打断了伊洛里的思绪,伊洛里看向狄法,感叹地说:“狄法,你注意到那些货船的铸造工艺了吗?这么大块的精钢,居然能完好地铸造出来, 简直是一个奇迹。我在内陆待太久了,都不知道耶罗的造船业已经发展到这个水平。”


    狄法低下头, 凝视着怀中人鲜活的模样,充满好奇心地四处打量, 翡翠般的眼眸闪闪发亮, 像是被阳光映亮的碧湖。


    狄法抚过伊洛里的发梢,指尖蹭着柔软的卷发,低笑道:“是, 是奇迹,人类的智慧与野心总能创造出令人惊叹的杰作。好了,军舰要靠岸了,等下人多眼杂,你要跟在我身后。”


    伊洛里轻松地笑起来:“好嘞,我确信你轻易丢不了我,因为我会像块橡皮糖一样紧紧黏着你。”


    伊洛里真的亦步亦趋地跟着狄法下船,像个最尽职不过的小跟班。


    参观下潜仪式的民众如潮水般拥挤在耶罗王国最大的港口,小贩推着堆满零食和彩带的推车穿梭其间,叫卖声与孩童的嬉闹声、照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早在港口等候的耶罗国王乔治·费舍尔是一个身材矮小、平庸怯懦的君王。他披着大红色的海獭皮披风,面对到访的狄法一行人,喜笑颜开地说:“欢迎、欢迎,诸位的到来是我耶罗的荣幸。”


    而万众瞩目的渊行者7号则被铁链吊悬在空中,它巨大得像一幢公寓,船身钢板上刻满增加韧度的魔法咒文,甲板上半部分则是一个没有升起的玻璃罩子,玻璃罩上同样画满了魔法阵。


    狄法微微颔首,矜持道:“乔治陛下,感谢你们的邀请,莱安陛下因身体不适,无法参加仪式,他托我向您转达自己的遗憾和歉意。”


    “喔,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希望莱安陛下能够安好。”乔治有些失望,但想到亚瓦尔的实权者狄法·卡斯德伊亲自来了,也就不再那么纠结。


    他拍了拍手,阔朗地说:“来人啊,难得卡斯德伊大公莅临我们这小小的王国,我们必须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把‘渊行者7号’放下来,给大公看看。”


    “遵命陛下!”士兵们扳动机关,滑轮组开始运转,吊着潜艇的钢索猛地下坠,潜艇撞击到海面,轰然激起数米高的浪墙。


    溅起的水花甚至溅到了伊洛里,伊洛里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被狄法扶住后腰,男人的声音从上方极低地传来:“小心点。”


    乔治一心关注渊行者7号,没留意两人细微的互动,夸耀道:“狄法公爵,请看,我们举全国之力才终于研制出来的、当下最先进的潜艇,它拥有坚硬至极的钢铁船身,加上绘满了特制的魔法咒文的玻璃外罩,可以轻易地抗住深海的水压和海怪的袭击。”


    “根据最新一次测试,它可以轻松下潜到200米的深海中,任何海怪都无法穿透它的防御。”


    “只要驾驶它,我的士兵可以轻松地下潜到深海里,找到海怪的巢穴,主动出击,一举歼灭!”


    “所以,假如,我是说假如,亚瓦尔帝国能够支持我国的潜艇的研发,或者是借给我们一支军队,我很愿意把“渊行者”潜艇的技术资料与贵国分享,无论是军事合作还是两国的邦交都会进一步加深。大公,我和我的臣民,都无比渴望得到来自亚瓦尔帝国的支持。”


    伊洛里听着乔治积极地向狄法推销潜艇,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他算是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邀请亚瓦尔帝国参加“渊行者7号”的下水仪式了。


    他了解耶罗王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精通造船技术的国家,而耶罗王国之所以会用举国之力来研发潜艇,无非是为了用来剿灭海怪,得到更多的海底泥沙来回填岛屿周围的海床。


    毕竟研发先进的潜艇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有钱把潜艇列装成战斗力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得要巨量的资金和人力物力做支撑——而一个岛屿国家是做不到的。


    但面对乔治的夸夸其谈,狄法平静道:“陛下,你绘制的战争蓝图非常诱人,但我有一个问题,既然是借由船身上刻着的魔法咒文来抵抗海怪的攻击,那如果,魔法失灵了的话,这艘船能够在海怪的攻击下支撑多久呢?”


    “这、这种情况……”乔治一时答不上来,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科学家,“咳,雅克博士,既然狄法公爵问到这个问题,不如你来为他解答一下。”


    雅克为难地皱起脸,渊行者本身就是以魔法和钢铁的结合为思路进行设计的,怎么会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苦恼道:“公爵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魔法怎么会消失呢?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狄法:“如果呢?就譬如,影魔能用血肉来腐化魔法阵,导致魔法失效,‘渊行者’上刻着的魔法阵自然也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雅克硬着头皮道:“那这样的话,呃、我认为‘渊行者7号’或许只能支撑十分钟。”


    狄法不说话了,视线投向空中那像座碉堡一般密不透风的“渊行者7号”,对它的性能不置可否。


    乔治见势不好,连忙打断这番消极的对话:“但我们都知道,海怪是抹不掉魔法阵,魔法也不会凭空消失的,因此公爵您担心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我现在就给您现场演示一下渊行者7号的威力!”


    他拍了拍手,对身边的魔法师们说:“搭建前往渊行者7号的浮桥。”


    魔法师们应声,他们挥动法杖,海面上顿时浮现出无数晶莹的水晶板,这些水晶板相互扣连,在波涛间编织成一道半透明的魔法通路。


    列队的士兵走过浮桥,在潜艇甲板上就位,随着一个士兵对岸上打出“准备就绪”的旗语,巨大的玻璃罩子就升起来,完全盖住了船体。


    当潜艇离开有魔法屏障的岛屿周边水域,一进入深水水域,立刻就有铠骨巨鱿的触手从海里升起来,狠狠地拍向潜艇。


    码头的群众都惊叫了一声,然后看到触手拍上玻璃,而一点裂纹都无法造成,就一下子被罩子上的魔法咒文给弹开。


    伊洛里看见码头上的人们都欢呼起来,“噢——潜艇没事,一点也没有伤到!”“我们在见证一个奇迹,现在海怪就不能再对我们造成影响了!”


    狄法摩挲了一下嘴唇,他望见得很清楚,潜艇确实把铠骨巨鱿的攻击给抗下了。


    乔治用力拍掌,情绪高昂道:“狄法公爵,请看吧,这就是‘渊行者’7号的力量,海怪根本奈何不了它……”


    他话音未落,人们惊呼起来,因为有更多的触手从海里伸出来拍向潜艇,就像是头发丝一样缠上潜艇。潜艇的魔法咒文闪烁了起来,一明一暗的。


    更快,有人发现不仅是潜艇的玻璃罩子被击打,海怪们开始攻击围绕在耶罗王国周围一圈的魔法屏障。


    “今天的海怪是疯了吗,怎么会突然集体攻击王国屏障!”


    “大家恐惧什么啊,刚才渊行者7号已经给我们证明了,海怪的这些袭击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连给渊行者挠痒痒都不够资格,哈哈哈……”


    伊洛里看出了不对劲,潜艇上的魔法咒文也跟王国周围的魔法屏障的咒文一样,在一点点失去亮光,这是魔法咒文的魔力逐渐耗尽的标志。


    伊洛里揪住狄法的衣袖,小声又紧张地说:“狄法,出事了!应该是魔法在消失的缘故,现在这里的魔力不稳定,魔法屏障撑不了多久,无论是那艘潜艇上的,还是耶罗王国周围的!”


    狄法转头看向乔治,沉声道:“让那艘船的人立刻撤回来。”


    乔治还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脸上还带着志得意满的神色,说:“不用担心,大公,铠骨巨鱿绝对不可能破开潜艇的屏障,现在渊行者才要开始下潜呢。”


    “等我的士兵把铠骨巨鱿的尸体给带回来……怎么会!”他的话堵在了嗓子里,因为下一刻发生的景象是如此的骇人,所有的话语都变得苍白。


    啪——


    不远处的海面上,铠骨巨鱿包围了钢铁打造的潜艇,长满尖刺的触手一下子刺进玻璃罩,船上的士兵慌乱地逃窜,但还是被触手抓到,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捏成了碎片。


    潜艇从中间裂开成两半,被数十条肉须紧紧地缠着,在一阵翻涌的白色水花后,像是一条被捕食的鱼一样被拖进海中。


    众人因为太过震惊,短暂地沉默了,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他们只能听到海怪敲击在王国的魔法屏障上的咚咚声,看到随着那扭曲而丑陋的触手的拍打,屏障出现一道道裂纹。


    乔治脸色苍白,问旁边的雅克:“博士,这、这是下水仪式的一环吗?”


    伊洛里早已经知道了魔法正在消失的现状,也预想过魔法的消失会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但是亲眼看到人类失去魔法屏障的庇佑,就立刻被怪物给撕成碎片的一幕,他依然一瞬间心脏发麻,久久难以回神。


    他的眼睛覆上了一层冰凉的触感,狄法伸出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低声说:“别看,空气中魔力的含量变低了,无法维持魔法屏障的运转。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乌恩的预言正在应验,‘最初的一场风暴,将从南方开始’。”


    他冰冷地看着那狂乱地抽打着魔法屏障的海怪,想道:只不过,这魔力消失的速度比报告上计算得出的结果快太多了。


    狄法不带一丝情绪地下了一个判断:海怪连钢铁打造的潜艇都能折断,现在港口里的船没有任何一艘能够抵抗海怪的攻击,要是乘船离开只会成为被攻击的活靶子。但目前的海怪处于兴奋状态,应该会集中攻击水面上的目标。所以,想要离开耶罗的最好办法不是乘船,而是乘潜艇。


    围观的群众们已经开始惊恐,意识到魔法屏障一被攻破,海怪就会立刻登岛。一部分人争前恐后地往内陆跑,想要远离码头;一部分人则是跑上停靠在码头边的船,想要乘船逃离耶罗,但船一驶出周围的魔法屏障,就招来了海怪的攻击。


    乔治已经完全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潜艇和士兵被海怪拉入海里,吓得高喊起来:“完了,海怪要入侵了,士兵快来保护我,我要离开耶罗!现在立刻就要离开!”


    对、对,他还能离开,趁着海怪还没有攻破魔法屏障前,港口里还停着他的专属舰船,一定能够逃出去的。


    他被士兵们簇拥着,慌不择路地要往专属舰船的方向走,却没注意到狄法转动戒指的动作,一簇锋利的冰晶在地面上生出,封住了他的前路。


    乔治惊恐地瘫倒在地,裤子已经湿了一块,冰晶如此接近,几乎要刺进他的下颌,他一点都不敢动。


    狄法盯着乔治,问:“渊行者6号在哪里?”


    乔治惊慌失措,他一边伸手指了个方向,一边颤声地回答道:“浪脊船厂……那个船厂在白潮港口,就在那边。”


    一得到想要的答案,狄法就带着伊洛里走,牵着伊洛里的手没有松开过,冰冷而紧绷。


    两人很快来到白潮港口,找到停在船厂里的渊行者6号,它的尺寸比7号要小上一号,看样子只能容纳下二十个人。


    狄法身边的铁刃军拔出了寒光凛凛的刀刃,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所以周围的民众都不敢靠近,两人穿过人群,来到舷梯前。


    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男人,高声喊着:“伊洛里表哥,把我也带走吧,救我一命,我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


    只见男人衣衫脏兮兮的,胡子拉碴,双眼充满血丝,整一个落魄的流浪汉模样。


    守卫的铁刃军一下上前把男人给拦住。


    伊洛里愣了片刻,看对方的脸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犹疑地问:“你是谁……?”


    被铁刃军拦下的克里夫连忙说:“是我呀!克里夫,我们之前在赛里村见过的,那时我跟碧翠丝在舞会上跳过一支舞。”


    伊洛里这下想起来了:“克里夫,是你。”


    克里夫,那个拐卖碧翠丝的恶棍。自己跟林奇之前要抓他时,这恶棍跳上了前往耶罗王国的船,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不过才短短一年时间,原本神气十足的上尉居然就潦倒成这幅样子。


    见伊洛里记起自己,克里夫露出讨好的笑容,想要套近乎:“伊洛里表哥真好记性啊,还能记得我。碧翠丝还好吗?我来了耶罗之后,一直都在想她过得怎么样呢。”


    他打量着伊洛里以及他身边明显矜贵的狄法,视线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眼神中藏着令人不舒服的黏腻感,谄媚地笑着说:“真是令人惊喜,我怎么也没想到伊洛里表哥你居然是一个大人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也不忍心把我扔在耶罗等死的对吧?”


    伊洛里皱起眉,这个卑劣的男人显然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可耻行径。


    狄法问伊洛里:“你认识这个男人吗?”


    伊洛里的表情生硬:“认识,但是我不记得自己跟他有什么交情。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往来的话,只有他一年前试图绑架我的表妹,然后被我制止住了。”


    克里夫的笑容僵在嘴角,看出伊洛里铁了心不会帮自己,立刻变脸,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狡猾又卑鄙的红血小矮子!你以为自己攀上蓝血贵族就了不起了?区区一个红血人,被贵族当成宠物玩弄——啊啊啊!”


    铁刃军压住克里夫的脑袋,猛地把他的脸砸到地上,两条鼻血迸溅到地砖上,显然鼻子都骨折了。


    狄法阴沉着脸,看向随从:“把这人扔进海里。”


    “什么?不不不。我该死,我说错话,别这样对我——!”克里夫吓得咿呀大叫,但终究抵不过几个士兵,像条死狗一样被踹进了海里。


    咸涩的海水顿时淹没克里夫的口鼻,让他气管像着火一样火辣辣地疼,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和船只碎片包围了他。


    克里夫感觉脚踝一紧,似乎一根触手拽住了他,猛地下坠:“啊!有海怪在水里,有海怪在——咕噜噜……”


    不一会儿,一波海浪拍过,克里夫彻底消失在海面上,只能看见一根粗壮的触手在浪花中翻滚了一下。


    再有九条命,克里夫也不可能从铠骨巨鱿的口中活下来。


    狄法伸手搭上伊洛里的后腰位置,带着坚定的意味说:“上船。”


    伊洛里知道狄法是不想他心软,这是狄法独特的体贴。


    他点了点头。


    两人登上潜艇,随着玻璃罩合上,船舱内开始进水,逐渐下潜。


    伊洛里站在甲板上,望着混乱一片的海岸和惊慌逃命的人群,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渊行者6号彻底沉入海中,甲板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铁刃军打开船头灯,微弱的火光映亮方寸海底,一条眼睛像灯泡一样发光,触须上长满口器的血须鳗赫然在潜艇前出现。


    伊洛里跟那双空洞的鱼眼对视上,读出它对血肉的渴望,惊悚得全身寒毛直竖。


    狄法握紧伊洛里的手,掌心温凉却有力,说:“我不会再让你出事,绝对不会。”


    伊洛里无言地紧紧回握住狄法。


    狄法指挥士兵:“把炮弹填充进所有大炮,瞄准血须鳗的头,我下指令就点火开炮。”


    “遵命。”


    得到命令,铁刃军们迅速行动起来,即使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仍旧展现出极端的冷静和优秀的军事素养。


    在大炮瞄准好血须鳗的同一时刻,血须鳗也张大了血盆大口,嘴角触须上的数百个口器亮出利齿,一并咬向潜艇。


    “哧!”


    “点火。”


    铁刃军立刻引燃引线,顷刻间,轰隆炮声接连响起,炮弹打到血须鳗头上,其中一发更是正中眼睛,黑色的血液和碎肉四溅开来,染黑了潜艇周遭的一片海域,也遮蔽了船头灯的灯光。


    随着血水逐渐被冲淡,摇曳的灯光又再次微弱地照亮了黑暗的水底,头被轰出好几个血洞、已经死亡的血丝鳗再度映入众人眼帘。


    狄法沙声道:“把船头灯关掉,隐蔽潜艇的位置。”


    船头灯很快熄灭,伊洛里盯着窗外的黑暗,神经紧绷到极限,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只能紧攥住狄法的手,才能确定自己没有被海怪吞进肚子里。


    明明应该恐惧不已,但靠着狄法,伊洛里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渊行者6号启动蒸汽轮机,悄然无声地在海底前行。


    ……


    与成功逃脱海怪围剿的狄法一行人不同,还滞留在港口里的乔治被士兵保护着,神色仓惶地走上耶罗王国中最坚固、速度最快的“无畏号”巡洋舰。


    民众见到国王上船,纷纷也追过去,挤在船下伸出手臂哭喊道:“乔治陛下,陛下,我们拥护您啊,救救我们,别抛下我们不管!”


    孩子在母亲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哭,一些鲁莽的男人挤开人群想要冲上舷梯,“滚开滚开,一堆混账!让我上船去,上面还有这么多空位!”


    随着越来越多人冲破防线挤上船舷,“无畏号”失衡地往岸边倾,乔治惊慌失措地抓住栏杆,颤抖道:“开船!快开船,让我离开这里!我是国王,我得先活下去,才能重新建立起耶罗,顾不上那么多民众了。”


    卫兵们用枪杆狠狠地殴打试图上船的普通人,砸得他们头破血流,把他们扔进海里。与此同时,水手们用力推动绞盘,从水中拉起沉重的船锚,“无畏号”缓慢开出船坞。


    巨大的船只阴影笼罩住岸边人群,那些未能登船的人在恐惧中拼命攀爬船体,手指抠进钢板缝隙,试图抓住这根仅剩的救命稻草。然而,鲜血从他们指甲的裂缝中涌出,他们很快因剧痛和力竭坠入海中。


    在数千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无畏号”还是头也不回地驶离了海岸,抛弃掉对海怪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普通人。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科学家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尤为冷静,他站在岸边,望着“无畏号”载着国王消失在地平线上,转身面对自己一众脸色灰败的同事,说:“同僚们,我相信诸位都心知肚明,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耶罗很快就会被海怪占领。”


    在他们充满数字与算式的理智大脑中,被海怪杀死的命运是如此近在眼前、可以预见。


    老科学家举起一只手,斩钉截铁地说:“但是,在耶罗——这个我们所深爱的王国彻底变成一块死地之前,我们还有能够做到的事。激活所有的显像魔法,将耶罗现在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地记录下来;放飞所有的信鸽,把信息传出去。告知全人类,魔法屏障已经不再绝对安全,也不再绝对有效,人类正在失去大海。”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魔法屏障曾是一度文明的基石,人类借此放逐海怪和黑暗生物,筑起家园。如今老科学家宣告其不再安全,无异于在撼动人类的生存根基,将引起全体人类国度的恐慌。


    其他科学家都变了脸,但也明白这是被留下的自己必须承担起来的使命。


    他们顾不上恐惧,奔向城市内的通讯所和邮局,把鸽笼都打开,把写着信息的纸条塞进油纸筒,流着泪抚摸信鸽:“去吧鸽子,去警告其他人这场危机。让他们知道,人类大难临头。”


    “我们注定死去,祝剩下的他们好运。”


    ……


    在亚瓦尔的王城中,一切都如往日般平静,稀稀拉拉的人在街道上走着。


    忽然一滩鸟屎从天而降,落在一个女人的裙子上,女人气恼地诅咒起来:“哦真倒霉,该死的鸟儿毁掉了我新买的裙子!”


    但她还没骂上几句,阳光被一块阴云遮住了。


    女人抬起头,瞳孔惊讶地紧缩起来。不,那不是阴云,而是遮天蔽日的信鸽。“全能|神在上,这些疯狂的小鸟都是从哪里飞来的呀?它们想要干嘛?”


    信鸽们咕咕叫着,落到屋顶上、路面上,如同冬日初雪般覆盖了整条街道,穿着西装的绅士们认出它们脚上的浅蓝脚环,讶异地说:“这是来自耶罗王国的信鸽。”


    信鸽们啄开脚上的油纸筒,下一刻,如雪花般的纸片纷扬落下。


    绅士捡起其中一张纸片,念出上面的字:“魔法屏障失效,耶罗王国、沉没……?”


    话音刚落,附在纸片上的显像魔法起效,在空中投影出一段景象:原本井然有序的耶罗王国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房屋坍塌,火焰熊熊燃烧,断成几截的尸体、残肢和血液洒满各个角落,狰狞的海怪在其中横行。海水漫上海岸,支撑着岛屿的岩石基底在海怪的撞击下破碎,岛屿剧烈震颤着沉没入海。


    绅士大惊失色:“这、这是真的吗?!”


    街上其他人也捡起纸片,看见投射出来的显像魔法,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声。


    不过三天时间,耶罗王国沉没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大陆。


    第195章 第 195 章 危机来袭


    当耶罗王国沉没的消息在大陆各个王国间飞速地传播的同时, 在亚瓦尔一个不起眼的小海滩,一些木船的残骸被海浪冲上岸。一个正在赶海的小男孩好奇地凑过去看,但木船碎得太彻底, 跟海藻、枯木等纠缠在一起,乱糟糟的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男孩伸手要扯下其中一根海藻, 一只被海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手突然从木板中伸出来, 紧紧抓住男孩的手腕。


    “鬼魂啊!”男孩吓得尖叫。


    “小不点, 你瞎叫什么?”大人们听见,走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残骸堆中躺着一个人, 惊慌道:“这不是鬼魂,是个活生生的人,快来人呀,快点把他救出来。”


    如果伊洛里此时在场,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人便是被铁刃军踹进海里的克里夫。


    两个大汉一人抓住克里夫的脚,一人抓住克里夫的手,像抬肉猪一样把他抬起来,放在地上。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嘿, 没事吧?”“你是从哪来的?”“是遇到海难了吗?”


    克里夫被晃得恢复了一些意识,虚弱地说:“我是、耶罗王国的幸存者, 耶罗王国被海怪吞没了,我落海后, 幸、幸运地登上一艘船才逃出来, 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天呐,又是一个耶罗灾难中活下来的幸存者,我们会救你的, 可怜人。”好心的渔民们拿来淡水给克里夫喝,再给他处理礁石划出来的伤口,真的把他从濒死中救了回来。


    除了克里夫之外,同一时间大陆的沿海城市都出现了同样的、从耶罗王国逃出来的难民,他们疲惫又悲痛地涌入了周边还没有遭难的国家,一时之间,亚瓦尔的沿海城市里多出了几百上千名的难民。


    而在面对这波难民潮时,亚瓦尔中的一些敏锐的人注意到一件事:出使耶罗王国的狄法·卡斯德伊公爵迟迟没有回到亚瓦尔帝国,也没有现身在难民潮之中,并且至今下落不明。


    虽然一直没有一个官方的通告,但亚瓦尔的民间悄然流传起有关“帝国的黄金大公已经随着耶罗王国一同沉进了海里”的传言。


    ********


    在南方海域出现的灾殃暂时还没能波及到的北方大陆一侧。


    塔奥平原最边缘、与叹息森林交接的哨站上,两个守卫一如既往地监视着远处的魔法屏障。经过上一次影魔偷袭、发动了刺金战争以来,帝国边境的魔法屏障已经大幅提高了强度,并且增设了一倍岗哨和哨兵。


    大风吹过叹息森林,参天古木的枝叶簌簌震颤。其中棕发守卫瞟见什么,惊异地叫了一声:“呀,你快看,那些森林边突然冒出来的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另一个黑发的守卫拿起望远镜:“还能是什么玩意儿,无外乎就是一些树呀、草呀——”


    当看清望远镜中的景象后,他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说不出剩下的话。


    只见一个接一个苍白的影魔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他们密密麻麻地挤在大树后,贪婪地盯着岗哨上的人类,但就是不靠近,也不发起进攻,像一团不停蠕动增殖、白花花的蛆虫,在阴影中酝酿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阴谋。


    “是影魔,影魔大军出动了!立刻警告所有人!”黑发守卫当即惊恐地拉响警铃。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划破寂静,其他岗哨的守卫们也迅速拉响警铃,汇聚成巨大的警鸣在空中回荡。


    在黑发士兵不停拉响警铃的时候,棕发士兵拉拽了他一把,不安道:“情况有些不对劲,那些影魔迟迟没动弹,看起来不像是要进攻的样子,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黑发士兵这下也反应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惊疑。


    他们都是守卫了五年边境的老兵,已经跟影魔打过不少交道,知道这些贪吃人肉的怪物都喜欢在夜晚出动,并且惯常以三五个结成小队,袭扰哨站。


    从来没有出现过在青天白日下,影魔就堂而皇之将自己军队暴露出来的行为。


    在岗哨紧急警戒起来的同一时刻,影魔大军队伍中央,六个高大强壮的影魔抬着一张沉重的木床,使劲把床往上托举。


    木床上铺满柔软厚实的皮草,几个冥狼头骨随意丢在一旁,相当于配套的抱枕,而床上坐着一个娇小的女性影魔,她带着一个蓬松的狼毛帽,眼睛灵动有神,皮肤虽呈现影魔特有的惨白色调,却透出几分细腻,与周围面容丑陋、身形粗犷的影魔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可爱而小巧。


    倘若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她便是统领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影魔大军的女王——菈菈。


    菈菈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和水晶做成的望远镜,一边望人类岗哨,一边娇纵地用影魔语命令着:【把床抬高点,再抬高!你们这群笨蛋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六个影魔下了死劲抬高木床,手抖得不成样子:【女、女王陛下,这样高呢?能看见人类了吗?】


    【嘘——不许说话,我现在好不容易才瞧见一点,就保持这个高度,都不准乱动!】


    菈菈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影魔彻底撑不住了,脚下一软,松开了木床,沉重的木床顿时压向其他五个影魔,“嗷——”


    抬床的影魔们抗不住,左摇右晃,最终纷纷栽倒在地,连带着木床也“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嗳哟——”床上的菈菈被狠狠地颠了一下,手里的望远镜也摔得粉碎。


    她狼狈地爬起来,对吓得直哆嗦的六个影魔大怒道:【笨蛋笨蛋,一群大笨蛋!辛巴呢?辛巴在哪里?给我拿鞭子狠狠抽他们。】


    旁边一个精瘦的长脸影魔紧张地说:【女王陛下,辛巴大祭司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他怕菈菈忘了,还补充一句:【是死在了人类的手上。】


    菈菈听见,更生气了,娇喝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命令吗?我当然知道辛巴他死了。我是要喊人来抽他们,啊!好生气,辛巴那个笨蛋为什么要死在人类手上,让你这种更蠢的笨蛋也能为我效命了。】


    菈菈并非不记得辛巴已经死了,只是辛巴从她刚记事起就辅助她治理部落,对她而言,他几乎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所以她才一直改不了口——尽管在影魔一族中,并不存在“父亲”这一角色,有的只是统领全族的女王和其他辅佐女王的工具人。


    菈菈:【那普勒呢?那个总不停往嘴巴里塞吃的的大胖墩又死到哪里去了?】


    精瘦影魔唯唯诺诺道:【普勒大人也死了,也是三年前死在人类的手上。现在管理军队的是巴图大人。】


    【……还有,女王陛下,我叫卡扎,已经接替辛巴大人的职务三年了,一直为您工作。虽然陛下您还一次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都是用辛巴大人的名字叫我。】


    卡扎勉强挤出笑容,但他天生一脸愁苦相,即使笑起来也没能讨好到菈菈。


    菈菈:【你、你这蠢得要死的家伙,我管你叫什么名字,去拿鞭子过来!往死里抽这几个不中用的轿夫,我要他们每个人都挨上两百鞭!】


    眼见女王气得直跺脚,卡扎不敢再说话了,连忙让其他影魔拿鞭子狠狠抽那六个已经累到半死不活的轿夫,抽得他们背上都血肉模糊,哭嚎着求饶。


    菈菈看他们因为挨打而狼狈的惨样,才舒心地点点头:【这就对嘛,这才是我要的。】


    菈菈看向身边的黑女巫。黑女巫的尖下巴看起来刻薄极了,颌线瘦得仿佛能清晰地看见骨头的轮廓,她的皮肤呈绿色,手里捧着一碗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黑色药液,隐约可见其中翻滚出腐烂的药草根和一些骨头碎片。


    菈菈看不懂她在施什么法咒,不耐烦地一指卡扎:【辛巴,不对,啧,说顺口了。算了,就你,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家伙,把我的话翻译给这个神经兮兮的黑女巫听。】


    【跟她说:刚才我看了,压根就没有出现你说的魔法屏障失效的事,那些人类还好端端地在岗哨上走来走去,一点都不惊慌。你是在耍我吗?是不是也想挨上两百鞭?】


    卡扎缩了缩脑袋,如实把菈菈的话翻译给了黑女巫的首领“疫血”涅瑞莎。


    有着一个长尖鼻子的“疫血”涅瑞莎的性格火爆阴毒,原本是一个痴迷于研究疫毒魔法的魔法师,因为放出的魔法害得数百人染病死掉,才被驱逐到了荒凉的苦泪沼泽,堕落成黑女巫。


    听到菈菈的质问,她很生气地从鼻子里喷出气来,但一想到现在自己和姐妹们必须跟影魔联合,借助他们的力量对曾驱逐自己的人类进行复仇,所以有再大的不满,她也忍耐住没发飚。


    涅瑞莎用手翻搅了一下碗里乌黑发臭的液体,声音很粗糙也很高亢地说:“哦呵呵~菈菈陛下少安毋躁,空气里的魔力确确实实地正在减少呢,我的药草碗显示出来的征兆是不会出错的。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魔法屏障就会不攻自破了。”


    菈菈不太会讲人类语言,但听得懂,对黑女巫的回答不以为然,娇蛮地说道:【还要等多久?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我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躲在魔法屏障后面的虫子一只只碾碎。】


    卡扎接着转述菈菈的话。


    涅瑞莎声音一哽:“我的能力有限,没办法从药草碗里看出魔法屏障失效的具体时间。如果是人类中的先知,或许能预测出来。但我确实已经看到一些变化,碗中象征人类的星星正在黯淡。”


    她指向药碗中浮动的碎末,但黏稠的药汁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瞧不出来。


    菈菈完全不能满意这个回答,对着黑女巫愤怒地撒气:【烦死了,都是一群没用的笨蛋!你是笨蛋,他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再看,我要得到准确的时间!不然你也给我挨鞭子!】


    涅瑞莎一听,知道影魔女王的脾气不是好惹的,就又看起了药碗。


    菈菈没办法,只能急躁地又跺了跺脚,说:【气死我了,等屏障消失之后,我就要大口吃人类的肉,喝人类的血!】


    影魔们以高等种族自居,在他们眼中,人类所谓的胜利全凭投机取巧,运用魔法得来。只要那层脆弱的魔法护罩消散,影魔大军必将长驱直入城中,让这些狡诈的人类血债血偿。


    第196章 第 196 章 血色之夜


    自耶罗沉没后, 10天过去了,关于狄法·卡斯德伊在海中罹难的流言不仅没有消散,反而由于正主一直没有在公众视野中出现而愈演愈烈, 甚至导致支持卡斯德伊一派的官员、贵族们都风声鹤唳,担心遭受来自皇室的清算。


    而得知狄法失踪后, 海伍德连夜从灰铸铁城堡赶到了王城, 他在白桦庄园中等待外出打探狄法下落的安德烈、安东尼两兄弟。


    看着落地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往前拨, 海伍德心绪不宁地捻着胡须,在大厅里来回走动,祈祷狄法千万别遭遇不幸。


    等了约莫三个小时, 随着夜色愈加浓重,庄园内极致的静默被一阵马蹄踏碎落叶的声音打破。


    仆人来汇报:“阿尔管家,安德烈少爷和安东尼少爷骑马回来了。”


    “好,好,我这就去迎接。”海伍德匆匆踏出大门。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两名俊朗的少年策马而来,然而他们神色恹恹,疲惫又失落,似乎又度过了一无所获的一天。


    两人瞧见门廊灯光下的老人, 喉头有些哽噎:“海伍德,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海伍德心头一紧, 几乎不抱希望地问:“安德烈少爷、安东尼少爷,你们……打听到关于老爷的消息了吗?”


    安德烈生硬地抿起嘴唇:“这几天, 我和安东尼找遍了王城里的邮局、海事局和舅舅的亲信们, 使劲浑身解数,但只能打听到耶罗国王乘坐的船在跨越海峡时,被海怪们给击沉了, 船上的人基本都掉进海里失踪了。”


    安东尼低垂着眼,声音闷闷地补充:“舅舅他……很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两个少年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一下子砸得海伍德发晕。


    他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心里升起极大的悲痛,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不是真的。”


    浑浊的泪水从海伍德的眼中流出来,他如风中的枯叶一样颤抖不已。想到卡斯德伊好不容易要摆脱衰败的命运,再度延续辉煌,如今却遽然失去了英明的家主,那他侍奉卡斯德伊一族的八十年还有什么意义?他到底保护了什么,又辅佐了什么?


    “呜呜……我没有颜面去地下见老公爵了,我辜负了他的嘱托。”


    老管家像条老狗一样无声地哭泣,安德烈和安东尼的眼角也涌现出点点泪光。


    然而还不等他们伤心多久,庄园大门处骤然爆发一阵骚动,伴随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一队银甲军士已然破门而入,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锃亮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安东尼立刻按住剑柄,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进卡斯德伊大公的领地,不要命了吗?”


    安德烈随即一声令下,留守在白桦庄园里的铁刃军精兵也立刻围上来,“锵”一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擅闯的军士们,把小主人们护在身后。


    “卡斯德伊大公?狄法·卡斯德伊已经死在耶罗,提一个死人的名头就想吓唬住我们第三军团,小娃娃,想得你美了。”


    为首的正是坎伯兰·范伦丁,他哈哈大笑,勒住马首,展开一张羊皮诏令,声音洪亮地宣读:“莱安陛下有令,‘护国公’狄法·卡斯德伊揽权独专,操弄朝政,罪不可赦。逮捕所有的卡斯德伊族人,庄园即刻封锁,庄园内的金银财宝一律查封。”


    安德烈:“胡扯,你说舅舅犯了罪,证据在哪里?”


    安德烈表情不善,摸上了自己带有机械手的左臂,而安东尼已经拔出剑来。两人都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像两头初生的狼,亮出獠牙要保卫自己的家族。


    坎伯兰嗤笑一声,把诏令卷起来,傲慢地说:“卡斯德伊的娃娃,老夫劝你们不要做无用功,现如今狄法死了,谁也救不了你们——”


    安德烈和安东尼没等坎伯兰说完,剑光一闪,冰冷的剑尖已对准他的脖颈:“试试看啊!你这老东西,再瞎胡说舅舅已经死了,我们的剑就会直接刺穿你的喉管。”


    坎伯兰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安德烈和安东尼还敢反抗,面对近在咫尺的剑锋,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朗阔地笑起来,说:“两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家伙竟敢用剑威胁我,这个勇气值得赞许。”


    “但是,你们的威胁对老夫没用。”


    坎伯兰动作快得惊人,戴着护手的五指如钢钳般扣住两把剑,猛地一拽,竟凭借蛮力,硬生生将剑从安德烈和安东尼手中扯了出来。


    安德烈和安东尼只觉虎口一麻,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第三军团士兵已经瞅准机会,迅速扑向他们,用膝盖顶住他们的后背,将他们死死压在地上。


    安德烈和安东尼纷纷吃痛地喊了一声:“啊——混蛋,放开我!”“你们谁也不准动庄园里的东西!”


    他们吃进了不少泥土,仍旧死命挣扎。


    坎伯兰无视两个少年的叫喊,扫过被控制住的海伍德以及一众铁刃军、仆从等,对士兵下令:“把所有人都带走,关进监狱里,经过审问后,莱安陛下要亲自决定他们的生死。”


    “遵命,坎伯兰将军。”


    等一众人被押走,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查抄宅邸里的贵重物品。几个身形魁梧的兵卒手持利斧,狠狠劈开上锁的保险箱,将里面的金银器皿尽数倒出;有人用刀尖撬开墙壁上暗格,找出珍藏的宝石;还有人攀上梯子,用匕首把名画从画框中切割下来,放进箱子……一箱箱价值连城的宝物被从大门搬了出来。


    等庄园里的财宝被搜刮一空后,一名士兵拿着一根燃烧着的火把,恭敬地将它呈给坎伯兰。


    坎伯兰接过火把,掂了掂,问:“宅邸里的东西都查抄清楚了吗?”


    “是的。经过清点,一共从宅邸里搜出十六箱金器、六箱古董级藏品、五箱金币和宝石以及其他珍稀物件若干。”


    坎伯兰沉默了一会儿,凝望着夜幕下奢华的宅邸,跳动的火光将它映得凄艳,唏嘘道:“……老夫见证过卡斯德伊辉煌的时刻,它是一个在烈火和鲜血中传承的家族,曾一度在帝国中炙手可热,那时槲寄生的旗帜所到之处,连风都要为之让路。”


    说着,他摇了摇头:“可惜,卡斯德伊一族已经走错太远,被自身的贪婪葬送,如今在烈火中被付之一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落到这个下场,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


    坎伯兰将火把扔向洒满火|药的门廊,火焰引燃了火|药,一道火蛇猛地蹿起,很快形成汹汹火海,吞没了整座宅邸。


    热浪扑向坎伯兰,他勒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带领自己的士兵离开,去向国王复命。


    不出三天,整个王城的人都知道了,白桦庄园被连夜的一场大火烧成了焦炭,同时狄法·卡斯德伊的两个外甥已经被捕入狱,在等候执行死刑。


    一时之间,怕也像卡斯德伊一样遭到国王清算的官员和贵族们纷纷作鸟兽散,找关系的找关系,纳投名状、跟莱安表忠心的表忠心,即便是坚持追随卡斯德伊的家族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暂避锋芒。


    而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除却正筹划庆功晚宴的莱安之外,少数几个同样气定神闲的人,只有一直在红玫瑰庄园里深居简出的娜拉。


    长着深栗色卷发的路易小心翼翼地剥去葡萄皮,望向一旁画着画的娜拉,讨好地笑道:“夫人,给您葡萄。”


    娜拉衔走他送到嘴边的葡萄肉,漫不经心地支使站在沙发前的、半裸着上身充当男模的情人,说:“纽曼,再往你左脸颊拍点散粉,我的雅各布可不是脸一边棕一边白的怪物。”


    “好、好的,夫人。”这番毒舌的点评让纽曼窘得涨红了脸,但他不敢有任何不满,只能低头用羊毛刷从粉盒里沾了一些散粉,扫到脸上。


    娜拉的目光落到放在三脚架上的《戴玫瑰花环的少女》,又细细看过一遍,怎么都觉得不满足。


    不由自主地,娜拉又想起拒绝了自己的伊洛里,满心遗憾,幽幽叹息道:“真不顺利,果然要找到一个跟雅各布像的人没有这么容易。”


    而最相像的伊洛里·亨特已经拒绝了她,真可惜,如果他愿意做她的情人,她也不需要对面前的低劣仿品感到如此索然无味。


    娜拉正可惜着,一个男仆迈着碎步走进大厅,在她耳边轻声报告道:“夫人,皇宫里的侍臣来了,给您送来了一封晚宴请柬。”


    他双手捧上那封紫金请柬。


    娜拉拆开请柬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华丽但空泛的客套语,唯一有意义的只有最后一段【尊敬的娜拉子爵,莱安陛下真切地盼望能在今夜的盛宴中见到您的身影——毋庸置疑,今夜的金雀花厅将因您的莅临而增辉。】


    狄法才刚失踪没多久,莱安已经按捺不住炫耀的冲动,给所有贵族重臣下请柬,要他们来皇宫,听他吹嘘自己如何伟大。


    娜拉把请柬搁在茶几上,拿出十数枚金币放到男仆手中,说:“去将金币给辛苦送请柬来的侍臣,跟他说明:我今天身体不适,很遗憾不能参加莱安陛下的宴会,改日等康复后,一定亲自入宫跟陛下请罪。”


    “好的,夫人。”男仆得了命令,匆匆出去给等在接待室的侍臣答复。


    路易一边剥着葡萄皮,一边偷偷瞟了好几眼那封请柬。


    他忍了又忍,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可惜,问道:“夫人,这可是皇宫送来的宴会请柬,多么珍稀的机会啊,您不想去参加吗?”


    娜拉睨向路易,似笑非笑道:“哦?小可爱,难道你也想见识一下皇家宴会的气派和奢侈吗?”


    路易把娜拉的浅笑理解成了纵容,柔柔地依偎到娜拉身边,撒娇道:“夫人您上次不是带了艾维斯去参加吗?我也想要跟艾维斯一样,就算只能跟在您身边去一次也满足。”


    纽曼也不甘寂寞,跟着撒娇:“夫人,不要偏心嘛,如果路易都能去,您可也要把我一并带去。”


    “可以吗?夫人。”“拜托了夫人。”


    娜拉拈起路易手里的葡萄,吃进嘴里,慢悠悠地说:“不可以呢。卡斯德伊公在海上失踪了,至今还生死未卜,你们说国王陛下现在开这个宴会是为了什么?”


    闻言,纽曼和路易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不了解这些政治上的事情。


    娜拉呵呵笑了声,舔了一下指尖,舔去残留下来的透明果汁,说:“现在白桦庄园被烧了,卡斯德伊公的两个外甥和一些最倚重的亲信都被捕入狱,等着被处死。就连驻扎林郊的铁刃军都被逼得在麦考利·卡文迪许的带领下,连夜逃离了王城,慌不择路地奔向南方,而不能回到铁刃军大本营所在的锡铅城。国王陛下当然开心得恨不得连着一个月都举行宴会,好向全帝国的人炫耀,自己已经铲除掉心腹大患。”


    “自然地,所有出席宴会的人都会被划入支持皇室的阵营。”


    纽曼似懂非懂地眨巴了下眼睛,说:“哦,我好像明白了,夫人,您的意思是陛下此时发来请柬,是为了拉拢您,得到您的支持。既然这样,那您参加宴会不是正好吗?反正卡斯德伊家族已经完蛋了。”


    娜拉伸出食指点了点纽曼的额头:“小傻瓜,急什么?谁说卡斯德伊已经完蛋了?卡斯德伊大公的领地上有七万的铁刃军,有上百万的子民,还有数不清的金子和铁矿,虽然现在失去了统领,但也远远说不上是被征服了,想要得到那块北地,不流血是不可能的。我看是国王陛下开心得太早了。”


    “更何况,谁看见那位大人坠海?谁确定他死亡?又有谁捞起了他的尸体?在亲眼见到那位大人的尸体被打捞起来,摆在我面前之前,我可不信流言的任何一个字。”


    “啊……原来是这样。”纽曼脸上一红,不敢再多嘴了。


    娜拉像一只露出螯牙的毒蜘蛛,眼底闪着狡黠的暗光:“现在这场戏可精彩得很呢。等着瞧吧。”


    皇家和卡斯德伊还得斗上好一段时间,谁赢,克利福德就站在谁那一方。


    ……


    娜拉的缺席不影响皇宫的盛宴按时召开。


    入夜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水晶灯高悬,乐师们奏响激昂的凯旋曲,而在餐桌旁,几乎坐满了大半个帝国的达官显贵,他们举起酒杯,共同向王座上的莱安献上祝贺。


    奥斯顿站在冷清些的二楼的帷幕后,心情愉悦地看着莱安接受各方恭维。


    正好一个侍臣捧着酒水走过,奥斯顿叫住他:“你过来点,给我一杯酒。”


    “好、好的,总管大人。”突然被宫廷总管喊住要酒,侍臣还有点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严谨的总管大人向来对自己苛刻得像个清教徒,不管是什么场合,都不喝一滴酒。


    可是他也不敢问奥斯顿是不是下错命令,恭恭敬敬地把托盘捧过去,任由奥斯顿从中挑走了一杯酒。


    奥斯顿深深闻了一下杯中的香槟,清爽的酒香立刻充盈鼻腔,他浅啜了一口,表情舒展开来。


    奥斯顿轻哼起来:“原来这就是胜利的滋味,果然很诱人,怪不得别人拼死也要抢到手。”


    一般情况下,奥斯顿从不沾染任何会影响自己判断的东西,但他今天实在太高兴了,便小小地破了一回例。


    奥斯顿舔去嘴唇上残留的酒液,低语道:“谁会想到事情能比原先预料的顺利那么多呢?狄法·卡斯德伊居然倒霉到遇上耶罗王国的灾变,这下好了,更加棘手的护国公提前出局,只剩下一个好操纵的傻子国王,我都不用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场面出现,就可以直接上位。”


    如今,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了琳达,只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自己有的是手段弄死莱安,让孩子成为下一任国王。到那时,年幼的新王将在他的控制下登基,自然地,新王统治下的亚瓦尔帝国也将成为他的所有物。


    “为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敬我自己一杯。”奥斯顿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对空气举起酒杯。


    但就在这时,一阵巨响轰开了金雀花厅的大门,奥斯顿没拿稳酒杯,酒杯脱手摔到一楼的地上,摔成粉碎。


    发生什么情况?


    奥斯顿攥紧栏杆往下看,只见底层大厅如潮水般涌入铁刃军的精锐,那些身披重甲的士兵一言不发,面覆铁面具,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冷酷至极。


    他们把守住入口,盯着大厅里的人,毫不掩饰森冷冷的杀意。


    原本还在说说笑笑的贵族大臣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两个顿时惊疑不定:“这是哪支军队?他们想要干什么?”


    而一些贵妇捂住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天哪,我这娇贵的身份,可受不了跟这么多野蛮的下等人待在一个空间里。”


    莱安正喝下一大杯烈酒,没认真看士兵的徽章,以为他们是来凑热闹的第三军团的军人,还生气地朝旁边的坎伯兰喊道:“坎伯兰,谁允许普通士兵进入宫殿了?快让他们出去!”


    坎伯兰则是一下子就把铁刃军的徽章瞧得清清楚楚,脸色变得铁青,还没来得及说这是狄法的士兵,铁刃军便自动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看向那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传言中早已坠海身亡的狄法携着伊洛里踏入大厅,他依旧束着标志性的四条长辫,身上的锁子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一如往常地俊美、冷硬。


    狄法扫视过一众人等,淡淡道:“诸位只用这规格的宴会来庆祝我早死,怕是简陋了些吧。”


    莱安看清来人,立刻吓得酒醒了,惊恐地提高音调:“狄、狄法你不是已经……”


    他来不及多想,把身旁的温斯顿伯爵推到身前,大喊道:“卫兵,卫兵,你们这些废物快过来保护我!”


    温斯顿被推得一个趔趄,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撑着体面,颤抖着挤出笑容道:“狄法公爵,您平安归来实在是……是帝国的幸事,只是再怎么着急向莱安陛下禀告自己无恙,也不该连士兵一并带入宫啊,大家全都被你吓到——”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寒光闪过,伴着瘆人的挥砍声,那颗带着假发的头颅飞到了空中,蓝得近乎深黑的血液从脖颈断面喷出来,溅了莱安一脸血,少许一些血则洒入了桌上的酒杯里。


    伊洛里看着这一幕,眼皮颤了颤,没有出声。


    狄法砍下伯爵的头,妖异的蓝金异瞳直视莱安:“我离开耶罗王国后,就收到消息,有人企图趁着铁刃军不在王城的空档,发动一场造反,谋害陛下,而筹划造反的主谋之一就是刚才的温斯顿伯爵,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主谋在场。”


    他一扬手:“士兵,把所有的出口都封锁起来,一个人也不准放出去,直到清算完全部犯人。”


    所有人都知道狄法在睁眼说瞎话,编造理由对他们下手,眼见门窗一个接一个被关上,他们感到屈辱和害怕。


    “你这是打算要监禁我们所有人吗,谁允许了?”


    一个年迈的贵族气急败坏地指着狄法:“大公,你在污蔑我们所有人,你在撒谎!这里根本没有人要谋害国王陛下,只有你……嗬!”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名铁刃军士兵捂住嘴巴,用匕首割喉杀了。


    两名贵族的接连毙命倒地,原本其乐融融的宴会,顷刻变成一场血腥杀戮,贵族大臣以及贵妇们四散奔逃,想要强行闯出去,士兵们就像是熟练的猎手,手起刀落收割一个个头颅。


    “全能|神在上,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放我离开,我什么都不知情。我可是堂堂麦罗夫茨男爵,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啊啊啊!”


    “求你了,大公,快让他们停下……!啊——!”


    人类的惨叫声接连刺着耳膜,狄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接着又把刚才溅到血液的那杯酒递向莱安,说:“来,陛下,今夜过后你就不用再担心了,所有对你怀着谋逆之心的叛徒都不会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狄法跟莱安碰了一下杯,目光灼灼盯着他:“为庆祝平定叛乱行动的成功,干杯。”


    莱安无法说不,看着杯里被鲜血染成蓝色的酒液,被逼颤抖着喝了下去。


    酒液刚一入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恐惧就刺激到莱安反胃,他忍不住吐了出来,趴在地上使劲抠嗓子眼:“呕——好恶心,好腥,恶心死了。”


    他呕了一地呕吐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不已。


    狄法面不改色地喝完酒,把酒杯倒扣在桌上,看向试图去扶莱安的坎伯兰,没说话,但只是一眼,坎伯兰就明白狄法的意思了。他再敢为莱安效命,跟卡斯德伊作对,狄法也不会放过他和他的第三军团。


    此时,大厅里已经杀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血液流遍了瓷砖,连求饶声都消失不见。


    狄法吩咐士兵:“除了陛下和坎伯兰之外,把剩下的人都带去议事厅。”


    “遵命。”


    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的上等人们再神气不起来,被士兵们毫无尊严地拖到议事厅。


    *******


    议事厅里,支持卡斯德伊和中立派的议员们早已就座。看到浑身是血、被拖进来的其他人,他们都不由得一愣,露出惊讶的神情。


    娜拉也注意到狄法身边的伊洛里,微微挑了挑眉,随即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表情。


    她就说嘛,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狄法扫了一眼全部人,道:“所有人都到齐了,那接下来,我以议事长的身份宣布召开第21次议事国会,这场会议重要到将决定亚瓦尔的生死,望各位考虑好再发言。”


    浓重的血腥味在密闭的议事厅里蔓延,所有人或面色凝重、或心如死灰地听完狄法的发言。


    “……以上,就是当下亚瓦尔面临的困境,诸位,赞成我的处理方案的,就举手。”狄法十指在身前交叉,冷戾的威压压在所有人心头。


    而铁刃军守着出口,手里的刀还直往下淌鲜血。


    有人难以置信:“狄法大人,您说的魔法在消亡,有可靠的证据证明吗?”


    一些更胆小的人已经大惊失色,焦躁道:“大人,如果颁布您设想的法令,无异于废除全能|教,全国的信徒都不会答应的。”


    “还有魔法学徒,他们肯定也不会接受,怎么可能接受……竟、竟然要全盘放弃魔法,还要收缴魔具……”


    议员们都顾忌着铁刃军会伤害自己,不敢当面反对狄法,但又不想举手支持狄法,场面难看地僵持住了。


    议事厅内死寂如坟,唯有煤气灯火不安地跳动,忽而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麦考利举起了手。


    “我代表卡文迪许家族,”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烙铁烫过,“赞成狄法大人的决议。”


    这位原本还有几分温和的军官多出一道贯穿鼻梁的伤痕,穿着盔甲,身上都是血,煞气重得跟之前判若两人。在他率领林郊的铁刃军奔逃出城之时,他的家族跟卡斯德伊在同一天遭到了抄家,所有亲人都遭到关押和严酷的审问。


    娜拉淡定又风情万种地摇着扇子,扫视室内衣裳浸满了血、还在哆嗦的贵族以及空缺了一大半的椅子,心中暗忖:真狠辣的手段啊,今晚缺席会议的人怕是都已经被狄法公爵杀了吧。


    不过娜拉没什么兔死狐悲的伤感,其他贵族对她来说还不如一条宠物狗有价值。


    眼下卡斯德伊胜利了,对娜拉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


    娜拉举起手,娇笑着说:“抱歉啊各位,克利福德家族完全不想忤逆我们的王,沦落得跟缺席了的人一样的下场呢~”


    “欸呀,不小心叫错称呼了,不过谁敢说高贵的狄法公爵不是我们事实上的王呢?呵呵~我仅代表克利福德,支持公爵大人的一切决断。比起对全能|神和魔法的信仰,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


    她语气柔媚,话语却像针一样刺进在场人的心中。


    一个笃信全能|神的守旧贵族表情扭曲起来,说:“我无法接受,这样偏激又狭隘的政策绝对不能实行,没了魔法和魔具,让人类光靠钢铁和火药活下去?这怎么可能办到呢——嗬!”


    守旧贵族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液体喷涌的汩汩声,士兵把匕首直接插进他喉咙里,割断了气管。


    守旧贵族重重倒在桌面,震得所有人一惊。


    反对大公的后果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这下就连最保守的中立派都不敢僵持了,纷纷举起手。


    “威廉姆斯赞同。”


    “加布里尔赞同。”


    ……


    狄法按住议案,阴沉地说:“很好,没有人反对。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全面战争,人类是时候该改变信仰,寻找另一种存活下去的办法了。”


    伊洛里看着桌上众人,他们有的惊恐、有的畏惧、还有的因劫后余生而庆幸,心知狄法这一个政策有多疯狂,颁布下去将掀起多大的风浪。


    当晚,议事国会结束后,从宫廷里抬出来数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绑到了处刑台的木桩上,枭首示众。


    也就是这夜之后,民间悄然流行起了另一个对狄法·卡斯德伊的称呼——“弑杀公”,为他不可一世、毁誉参半的一生添上了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注脚。


    “平叛”成功的第二天清晨,政令官站在人来人往的中央广场的高台上,对底下民众大声宣读新的政策。


    “……鉴于魔法正在消亡,屏障之内的人类城市将不再安全,北地的影魔、食尸鬼以及黑女巫必定会对亚瓦尔帝国发起攻击,因此,全国从今日开始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其一,所有魔法相关或全能教相关的东西正式被列为违禁品,一旦搜查到,就地收缴,而私藏违禁品数量巨大者、纵火烧毁工厂者、散播末日宣言等蛊惑人心者,一律死刑;”


    “其二,举国炼钢,征集十五万名劳工,前往北方边境的各城市加建钢铁城墙,要求身体健壮,二十五周岁以上,八十周岁以下,掌握炼钢浇注技术;”


    “其三,从今日起,所有人必须前往医院或临时诊所接种白斑病疫苗,未接种者禁止进入学校等公共场所。对拒不配合并引起大规模传染,导致十人以上死亡者,处以死刑……”


    政令官只念到一半,底下人就不安地议论起来,“我不明白,什么叫魔法消亡?我们要失去魔法阵了吗?”


    “简直不敢相信,就连每周去教堂做礼拜都不允许了?全能|神至上,祂肯定不会原谅我的罪过的。”


    “可笑的法律,可笑的官老爷们!呸!老子才不会认怂。”


    骚动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零星的抗议声接连响起。聪明的人意识到这种抗议不过是徒劳,趁着混乱溜回了家,销毁了所有跟全能|教相关的东西;信徒们则跌跌撞撞地冲向圣明大教堂,声音因信仰受到冲击而颤抖,“不、魔法是神明给予人类的馈赠,它不会消失,正如神明对人类的爱永恒,我要去问清楚,卡梅伦主教一定会给我们答案的。”


    更多的人则是呆立原地,茫然地看着彼此。有雨丝落到他们脸上,他们抬起头望天,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没过多久,倾盆的暴雨果真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亚瓦尔,已经变天了。


    ********


    同一时间,嘈杂的雨声传入王城中的一所专门关押重刑犯的一级监狱内,吵醒了正靠着墙壁、睡得极不安稳的安德烈和安东尼两人。


    安东尼睁开眼睛,入目还是潮湿阴暗的监牢,他捂住已经饿到生疼的肚子,戳了戳旁边的安德烈,说:“安德烈,你还好吗?”


    “……怎么了?”安德烈虚弱地应了声,他后背的鞭伤溃脓了,人正发着低烧。


    安东尼和安德烈都被铁链锁着,脸上和身上多了许多血污,原本柔顺的长辫也沾满干涸的血块和尘土。


    自被捕入狱到现在,他们被关了5天,前3天受到日夜不断的拷问,到第4天,监狱长过来向他们宣读了死刑判决书,然后就再没有任何人管他们,也没有狱警送饭过来。


    安东尼贴着墙听了一会儿,干涩地说:“我好像听到外边有一些脚步声,是不是那些人要来带我们去砍头了?”


    安德烈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别瞎想,他们说明天才会杀掉我们,应该是打算最后一次来审问我们。”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安德烈,你说,舅舅是真的死了吗?”


    安德烈不说话。


    “他们都这么说,我、我不知道谁才是对的……”安东尼哽噎出声,他的头脑没有安德烈的冷静且聪明,对舅舅的担忧和感情让他止不住流泪。


    听见弟弟哭,安德烈也流露出悲恸,神色灰败地说:“我们……太天真了。”


    “以为学过几招剑术,赢得几场比赛,就能跟舅舅一同扛起卡斯德伊这个姓氏的重量。但我们错了,是因为舅舅的保护,我们才能一切顺利。只要舅舅不在身边,我们就会一下子被摧毁。”


    舅舅才是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们不过是活在舅舅的荫蔽下,却误以为自己已经强壮到能对抗一切风雨。


    安德烈和安东尼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但想改变已经太迟,明天他们就要被处死。


    这时,监牢外的隔离门开了,数人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走到安德烈和安东尼的牢房门外。


    隔着牢门,两兄弟看不见来人的脸,只能听见冷冰冰的问话:“安德烈·卡斯德伊,安东尼·卡斯德伊?是你们就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滚开,我们不会告诉你任何舅舅的事情!”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带着铁面具的铁刃军士兵捧着两套衣服走进来,在他们面前单膝下跪,说:“两位少爷,狄法大人回来,他要你们立刻去见他。”


    第197章 第 197 章 来让我疼


    安东尼看面前的铁刃军说狄法平安归来了, 一时间还不敢信:“舅舅没有事?”


    铁刃军:“是的,耶罗沉没时,狄法大人及时乘坐潜艇离开了, 并没有受到牵连。”


    他还补充了一句:“随行的人员包括伊洛里博士等都安然无恙。”


    “好、好极了!”两兄弟的脸亮起来,都迫不及待换下沾满血污的衣服, 简单地收拾一下, 在士兵的带领下去到了别墅。


    别墅四周的戒备森严, 守卫数量比白桦庄园时多了一倍不止,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不知是刀剑的气味, 还是他们身上残留的血腥气。


    安东尼顾不上后背隐隐作痛的伤,跑着进别墅里的书房:“舅舅!我真的好担心你——”


    安东尼没能说出剩下的话,只见狄法正俯下身,端起一杯药水喂伊洛里,同时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顺着,说:“不急,慢点喝。”


    伊洛里就着杯沿,把满满一杯苦涩的药水都喝了下去。这是伦奇配制的新药,据说能够更大限度地发挥“奇迹”的作用。


    等喝完药, 狄法抬起伊洛里的下巴,用手帕帮他擦掉嘴边的水渍, 两人间的举止自然且亲昵,像是已经这么做过很多遍。


    安东尼一时怔愣, 在他认识中威严又冷酷的舅舅, 怎么会对伊洛里老师这么温和?


    后面走进来的安德烈同样看到这一幕,也感到惊讶。他们意识到舅舅和伊洛里的关系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亲密。


    但眼下,他们更在意狄法平安无事这一件事, 努力压抑着激动和伤感,哽噎道:“舅舅,我们很高兴您和伊洛里老师都安然回来了。”


    狄法把手帕放下,手搭在伊洛里的椅背上,平静地应了一声:“嗯,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狄法:“我已经给你们的学校寄去了信,等养好伤后,你们就可以回学校去完成最后的学业,毕业后进入铁刃军。”


    闻言,安德烈和安东尼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坚毅的光芒和决意。


    “舅舅,其实……经过这次变故,我们改变主意了,”他们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很诚恳地说,“我们请求您允许我们加入帝国第三军团。”


    安德烈:“这是我们经过思考后做的决定,我们不想要成为您的累赘,一直受您保护,如果加入铁刃军,我们就无法为您、为卡斯德伊做到更多事情。”


    加入铁刃军,就意味着止步不前,如果舅舅发生不测,他们也将要再次面对被敌人围剿的局面,而加入帝国第三军团,就意味着他们把卡斯德伊的影响力往外扩散,扎根进了其他势力里。


    目前舅舅和坎伯兰·范伦丁存在尖锐的矛盾,他们完全可以成为类似人质的角色,进入第三军团,通过为坎伯兰效力,在磨砺自我的同时,换取第三军团和铁刃军之间多一些政治互信。


    狄法一听就猜出自己的两个外甥在盘算什么,抬起眼望向他们:“你们两人想清楚了?”


    这个决定意味着走上一条更艰难的路,因为坎伯兰一定会刁难出身于卡斯德伊的安德烈和安东尼。


    安德烈和安东尼点头:“是的,我们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既然想好了,”狄法没什么表情,“那么就去做吧。我会让第三军团接收你们的档案。”


    他没说通过什么手段让第三军团接收档案,但显然跟温和扯不上边。


    安德烈和安东尼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谢您,舅舅。我们明天就会回学校,争取在十月份前取得毕业资格。请您……”


    他们顿了顿,看向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伊洛里,咧开白亮牙齿,说:“还有伊洛里老师,你们两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安东尼:“特别是老师,我在学校里也会一直期待下次跟你见面的。”


    两个俊朗的少年笑起来让人想到旭日,热烈又真挚。


    “啊、好……我也希望能够快点跟你们再见。”伊洛里没料到原本那么难相处的安德烈和安东尼,居然有朝一日会对自己说这么暖心的话,心情既复杂又有些触动。


    “好极了,一言为定。”安德烈和安东尼向两人行礼,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书房。


    看着两兄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伊洛里却止不住忧虑,抬起头看向狄法,问:“狄法,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吗?坎伯兰将军和第三军团的人应该不会很欢迎安德烈和安东尼他们。”


    狄法抚过伊洛里的额发,说:“是好还是坏,都不重要,他们已经决定好自己要走的路了。”


    “这样说……你们蓝血人对孩子的教育方法,无论让我看多少次,我还是很难接受。”伊洛里像猫儿一样,顺势蹭了蹭狄法的掌心,但眉头依旧没放松下来。


    “你会觉得我做的一切很过分吗?”


    狄法认真地注视着伊洛里,那双蓝金异瞳美丽得如琉璃,要望入伊洛里真实的内心。


    伊洛里明白,狄法问的“过分”,不仅是指刚才自己放任安德烈与安东尼自主选择未来的道路,还包括昨晚在宴会以及会议上杀掉反对派、强行废除魔法、推动建墙等一系列行为,在他看来是不是很过分。


    但失去了魔法的庇佑,人类势必要筑起铁墙,将火器加强至极致,用金属与火焰锻造出一件件杀戮利器,以求在接下来一定会来临的战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同时,孩子也需要成长,要经历抽骨的疼痛,不能一直在温室里待着。


    伊洛里吁出一口气,对狄法轻松地笑着说:“我早就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比起过分,我只觉得你在做着正确的事情。”


    他曾一度听信别人对狄法的传闻,说狄法冷血无情,手段残忍。但是谁在乎过狄法是不是真的冷血到不择手段,还是被迫无奈,必须要铁石心肠才能守住家族的荣誉和族人的性命。


    实际上,除了心疼,伊洛里再说不出其他话语。


    伊洛里很爱惜地摩挲狄法手上的伤疤,把他的手拉到嘴边,细碎亲过那些伤,目不转睛地看着狄法,眼神摄人心魄:“狄法,不管你做什么,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别担心,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狄法看着伊洛里吻自己的指尖,低垂的眉睫纯净如初雪,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向信奉的神明交付出全身心。


    狄法捧住伊洛里的脸亲下去,带着一点占有欲,和极致的欣喜,不轻不重地咬住伊洛里的嘴唇,碾磨得极致缠绵,低哑地喊伊洛里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惹人喜爱呢……”


    狄法心知,他自己本性凉薄,更是因为早早地失去双亲,习惯了孤立无援,所以其实他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非议自己,也不在乎自己给别人带去的痛苦。


    但是伊洛里说,他无条件支持他,在意他的感受。


    原来被人偏爱是一件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狄法不由得低低笑出声。伊洛里太好了,好得令人失语,所幸他攫住了这个宝物,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怎么能什么?


    后半截话伊洛里听不清楚,被亲得气喘吁吁,大脑一片空白。他试图推开狄法,却只换来更强势的压制,狄法不容抗拒地揽住他的腰身,两人的身躯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连呼吸都交织成灼热的网。


    伊洛里觉得,狄法真是越来越黏人了。


    “够、够了,唔……我要呼吸不过来了。”好不容易狄法才停下,伊洛里剧烈地喘息着。


    他努力平复气息,偏过头,以防狄法又不讲理地亲上来,说:“我今天要回家一趟,刚才我给家里打去电话的时候,爸妈和珍妮显然担心坏了,还说已经在警察局报过警。”


    因为伊洛里出发之前就跟家里人报备了自己会去耶罗,所以一听闻耶罗遭到海怪袭击,斯诺和艾莎都急得第一时间去到了警察局报案,希望得到哪怕一点伊洛里的消息。如果不是亚瓦尔的海岸戒严、所有船只都停航了,他们早已经坐上前往耶罗的船,去寻找自己儿子。


    狄法直勾勾地盯着伊洛里,问:“一定要回去吗?只打电话也能跟他们报平安。”


    他的手还在伊洛里腰身处不安分地摸,隔着一层衬衫,痒得伊洛里心尖发颤。


    伊洛里嗓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我们说好的,陪你去过耶罗后,我要回家见见他们。我保证不会回去太长时间。”


    “狄法……好吗?”伊洛里又喊了他一声。


    狄法沉默了一会儿,停下手:“几天?”


    伊洛里困窘了。我能说自己想回家十天吗?


    他试探着说:“大概要……十天?”


    “确认你没事不需要十天。”


    “那……七天可以吗?七天已经是最少了,我不可能再减少了。”


    狄法不回应,眸色变深。


    伊洛里咬了咬口腔的软肉,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那么,作为补偿——今天晚上你可以让我疼,就这一次。”


    话刚一说出口,伊洛里就后悔了,他看着狄法的金红竖瞳猩红得仿佛要烧起火焰,觉得自己低估了自己说出这句话对狄法的刺激。


    狄法啃咬伊洛里的脖颈,牙齿反复碾磨脆弱的皮肤:“你会每天都按时给我打电话吗?如果你能做到,我就让你回家。”


    “啊——打,我打!”伊洛里觉得脖子上的皮肤都要被狄法咬下来一块了,忍耐着痛说:“只要你不嫌我烦,我每天都会打给你。”


    他的衣领敞开,露出一截锁骨,狄法的发珠垂到锁骨上,金属冷得他一颤。


    狄法的拇指按在伊洛里的喉骨突起处,喑哑道:“我们不等晚上了。”


    ……


    狄法说到做到,真的在接下来的性|爱里,让伊洛里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虽然疼痛,但是爽到头皮发麻的感觉。甚至到了晚上,狄法还不知餍足地再在床上按住他重演了一次。


    第198章 第 198 章 神秘男宾


    第二天清晨, 伊洛里被一阵细碎的穿衣声扰醒,他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狄法已经梳洗整洁, 正在换上衬衫,他又瞥向窗外, 天色还带着几分昏暗, 是早上五、六点钟的模样。


    “狄法, 你要去哪儿呢?”


    狄法俯下身,亲了亲迷迷糊糊的伊洛里的眼皮,说:“早, 我等下要去见未来学会的一些人,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


    伊洛里眨了眨眼睛:“没、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家。未来学会的人……是哈维·阿克曼先生吗?”


    “嗯,你还记得他吗?我以为你们只是见过两次面而已。”


    伊洛里刚睡醒还有点迟钝,但也听得出狄法不喜欢自己表现出跟其他人熟络的样子。


    他拉过狄法的袖子,从善如流地帮他扣上袖扣,像安抚一头吃醋的狮子,温温和和道:“我们不是太熟悉,只是那位哈维先生推演过魔法的消失, 所以才给我留下了一些印象。你见他是想要问魔法相关的事吗?”


    狄法:“不是,只是就他在餐桌上讲过的自然演化理论来看, 他似乎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或许能在这个时候发挥一些作用——我需要有人帮我分析各种机械, 尤其是武器研究的进展和统筹资源的调配。”


    伊洛里深知, 如今正处于非常时期,狄法亟需加速推进科技政策的制定。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广泛收集来自众多专业人士的意见与建议。


    毕竟术业有专攻, 要足够了解科技的人,才能更好地指导科技发展。


    狄法穿好衣服,摸了摸伊洛里的脸,说:“回到家后,每天下午六点,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我认真记着呢,如果没能做到,你随时来找我算账。”伊洛里好笑地应了下来。


    他看着狄法离开房间,觉得房间似乎一下子变空许多,心也空落一块,再没了睡意。


    伊洛里起身,进盥洗室洗了一个澡,头脑清醒不少,看着盥洗室内跟白桦庄园截然不同的布置,不由得叹气。


    白桦庄园遭遇纵火,被焚毁的又何止是一幢历史悠久的宅邸?宅邸内的家庭合照,以及诸多承载着有关狄法家人回忆的旧物,也都一并化为灰烬。虽然狄法迄今没有对此事表露出丝毫难过,但伊洛里只是想想,都替他感到伤心。


    伊洛里拿了一块毛巾,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计划着回家后要去买一个照相机,多给狄法和安德烈、安东尼拍些照片,希望能多多少少弥补些遗憾。


    “希望到时候狄法不会太排斥入镜,不然就很难哄他答应了。”伊洛里摸了摸后颈,不抱希望地自言自语道。


    总而言之,狄法缺失的东西,伊洛里都恨不得给他补满,满得溢出来。


    伊洛里洗漱好,吃过早餐,拒绝了别墅里的仆人要给他安排马车的提议,自己步行回家。


    大街上乱糟糟的,几乎随处可见蜷缩在街边的耶罗难民,他们逃出来时身上带的钱都花光了,短时间内又得不到合法身份,找不到工作,只能流落街头。


    一些红血人的慈善组织在沿街支起布棚,用一个大锅熬煮鹰嘴豆,桌上则堆满待分下去的面包,布棚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伊洛里经过布棚时,正巧目睹一个手里拿着装满鹰嘴豆糊的碗的人撞上一个路人,路人被洒了一身豆糊,怒骂道:“耶罗人,走路不长眼呀!”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看到您,我帮、帮你擦干净。”那个蓝血人连连低声下气地道歉,他头发半长,遮住了眼睛,不怎么能看清楚脸。


    他一边喏喏地说话,一边上手去擦路人衣服上的污渍,但他笨手笨脚的,一滩豆糊没擦掉,反而被他抹得更大了。


    路人气得直跳脚,伸手用力推开他:“别擦了别擦了,你要毁了我这一身新衣服了!光是道歉有什么用?妈的,穷光蛋一个,你能拿出几个子儿来赔我呢!”


    “真晦气,算我倒霉,跟你这种乞丐说什么。”


    “不不不,要擦的,都是我的错。”蓝血人充耳不闻,依旧试图抓住他的衣摆,一下子在他衣服上印了好几个黑手印。


    路人瞧见那几个手印,彻底忍不住,狠狠扇了蓝血人一巴掌,大声骂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滚远点,疯子!”


    他甩开那个蓝血人帮倒忙的手,绕开人,快步走了,像是怕被缠上讹医药费。


    蓬头垢面的蓝血人见路人跑了,没有追上去,只是一声不吭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碗,一瘸一拐走进旁边的小巷子,没多久就消失在拐角后。


    直到人的身影彻底瞧不见了,伊洛里才收回视线,有些纳闷地摸摸鼻尖:“真奇怪,为什么刚才那个人这么眼熟呢?”


    那头褐色的头发和身形都让他想起克里夫,但他亲眼看着那个恶棍被铠骨巨鱿拖入了水底,侥幸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克里夫能从海怪的攻击中活下来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所以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短暂地在他的脑海里划过,他觉得应该只是自己看错了。


    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个结果,伊洛里最后决定先不管了。有狄法在,即便克里夫真的活着回到了亚瓦尔,他也不可能对自己使什么坏。


    伊洛里接着往家里走,不知道在小巷的深处,克里夫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从路人身上偷到的钱包,咧开笑容,心情愉悦地数了数里面的钱,吹了一声口哨:“嘿!没想到那穷酸家伙还挺有料,20枚银币加上5枚金币,好一场大丰收啊,妥妥够今天晚上入赌场的入门费了。”


    他被扇到的脸还痛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看着那滩血唾沫,克里夫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巷子口缓缓探出头,注视着伊洛里已经走远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那小矮子出现时,自己反应够快,遮住了脸,没让他认出来。


    “我都跑到这儿了,居然还能跟他碰上面,真有够倒霉的。”克里夫说。虽然他确认过自己没上通缉令,但仍旧害怕伊洛里会在发现他没死后,向王城的警察局举报自己以前试图拐卖女孩。


    克里夫下意识按住自己瘸了的右腿,仿佛铠骨巨鱿的触手还缠在上边,不禁表情扭曲起来。可是一想起那个阴冷的大贵族毫不犹豫地命令士兵把自己扔下海的场景,他再恨,也不敢去招惹伊洛里。


    克里夫有看一眼手里的钱币:“算了,还是赌场重要,今晚一定要把这笔钱翻上三番。”


    他又咧开笑,往常去的地下赌场走去。


    ……


    名为“野兔子”的地下赌场藏在一个酒吧的地下室里,里面到处飘散着劣质香烟的烟雾,围在赌桌前的男人们大声叫骂,一边往嘴里灌辛辣的杜松子酒,喝得酒糟鼻通红。


    克里夫把扑克牌一甩,涨红了脸,骂道:“可恶,怎么又输了,再来一把。”


    同桌的一个牌友叼着烟,笑嘻嘻地看着他:“老兄,你今晚的手气不行啊,还有钱够下一把吗?”


    “说什么胡话?当然够钱,我的筹码多得不得了。”克里夫瞪了那人一眼,一边在口袋里掏钱,一边不顺心地抱怨:“早知道当初不管怎么样,都该把那愚蠢的红血女人带上船卖掉,得了钱我去哪里潇洒不好?就不会去耶罗,也不会因为那可恨的小矮子而废掉一条腿。”


    “还有现在输钱,十有八九也是因为今天遇到那矮子。红血真令人厌烦,每一次遇到那些红血人,准没有好事发生。”


    他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一个清逸的声音:“哦哟,我似乎听到一个有意思的词,什么‘红血女人’?”


    维克多移开身前的手牌,笑容可掬地看向克里夫:“朋友,跟我详细说说呗,我对你说的红血买卖很感兴趣呢。”


    赤红狐人穿着休闲的粗花呢夹克,头戴狩猎帽,两腿大剌剌地向前伸展开,像个玩世不恭的雅痞。


    克里夫没好气:“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把我的钱从你手上都赢回来。”


    他不忿地盯着这个今天晚上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狐人。本来他的手气很好的,但自从维克多上了桌后,他就一直在输钱。


    面对赤|裸裸的敌意,维克多不介意地呵笑一声,把手里的金币抛起来,带着点痞气说:“怎么没关系?兴许你说得我一个高兴,我就愿意把你今晚输给我的钱直接还给你了。”


    维克多把自己面前的金币堆推向克里夫,嘴巴咧得更开,露出白森森的兽齿,接着说:“要是你爽快,我再高兴一点,这堆金币就全都归你了,怎么样?”


    金灿灿的金币刺红了克里夫的眼睛,他几乎挪不开视线。


    克里夫:“你想问什么?”


    维克多:“你能卖红血女人,我恰巧知道有个大买主想买。就这么简单。”


    他见克里夫心动了,站起身示意:“朋友,我们换个地方来说话吧。”


    “行。”克里夫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金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贪欲的驱使下点头。


    ********


    在酒吧的后巷,维克多拿出名片:“我是一个掮客,现在在为一对来自兽人帝国、富有的男爵夫妇做事。”


    克里夫接过赤红狐人的名片,端详上面的姓名和身份。


    维克多看一眼天色,搭上克里夫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啰嗦的自我介绍就说这么多了,时间正好,我这就带你去见见我的那两位大主顾。”


    第199章 第 199 章 羊人夫妇


    维克多带克里夫去到了一幢大别墅, 他按下别墅的门铃,笑眯眯地跟克里夫说:“毕夏普男爵阁下和他的夫人都是随和又阔绰的好主顾,等下他们问你什么, 你就老实回答,啊……当然, 可以适当夸大一下你的红血女孩的品质, 他们最喜欢听这种话。”


    “只要他们感兴趣, 这笔交易就十有八九稳了。你也就能顺顺利利地把一大笔钱收入囊中。”


    克里夫第一次来如此气派的别墅,被震撼得都不敢把一身匪气表现出来,对上维克多也没那么颐指气使了, 小声嘀咕:“这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嗯哼~那真是令人安心。”


    不多久,一个穿着马甲的兔人管家出来开门了,他手臂上束着绑带,长长的兔耳朵竖起来,很是机警地听着周围声音。


    兔人管家对维克多说:“主人们正在餐厅用餐,跟我来吧。”


    兔人管家态度冷僻,不等两人说什么,转身就在前方带路, 维克多笑意不变,从容地随他步入别墅。克里夫落在最后, 目光局促地扫过走廊两侧的陈设,看到陈列架上摆了很多动物头骨, 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雕塑, 看起来很是阴森,跟这富丽堂皇的装潢形成鲜明对比。


    克里夫觉得心底毛毛的,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到了。”管家推开餐厅门, 克里夫走进去,只见两个穿着华服的羊人正坐在餐桌前,面前各摆放着一个大盘子,盘中盛满青草,他们几乎把头都埋进了盘子里大口朵颐着青草,绿色的草渣不停从他们嘴边掉下来。


    “两位主人,维克多来了。”


    维克多把手覆在胸口上,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Messieurs, Mesdames, je vous ai amené la personne.”(先生夫人,我把人带来了。)


    男羊人抬起头,他面无表情,带着一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毕夏普嘴巴里发出“咔嗒咔嗒”的牙齿咀嚼时的碰撞声,问:“Victor, c’est lui le humain dont tu parlais qui veut vendre la femme aux sang rouge ”(维克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要卖红血女人的人类?)


    女羊人玛侬也“咔嗒咔嗒”地看向克里夫,她身材瘦细到像一根麻杆,神经质地笑了声:“Tu nous as vraiment amené un mle bien beau, dis donc.”(你真是带来了一个英俊的雄性呢。)


    克里夫看着两个羊人一边嚼着草料说着自己听不懂的兽人语,一边怪异地盯着自己,诡异的矩形瞳孔让他心头一阵恶寒。


    毕夏普问克里夫:“人类,你能给我们带来一个红血的处子对吗?”


    克里夫一时语塞,维克多在旁边提醒道:“克里夫,毕夏普阁下对你的商品可是寄予厚望的,甚至不惜出到三万金的高价呢。”


    “啊、对,对的。”克里夫想起维克多许诺的三万金,一下子又打起精神,压抑住心里的发憷,挤出讨好的笑:“禀告大人,这件事我确实能办到。我曾经有过一个红血女友,她叫碧翠丝。本来我们就要结婚了,只是不幸的是,在婚礼前夕,她狠心的家里人就因为一个小误会,把我视作罪犯,硬生生拆散了我们。”


    “咳、总而言之就是,碧翠丝仍旧深爱着我。相信只要我一写信让她来王城,她肯定就会为了我而来,不计一切后果——”


    玛侬还不等克里夫讲完话,就跟自己的丈夫尖锐地笑了声:“Bishop, comme cest étrange(毕夏普,你听,这是多稀奇的事啊),深爱的情人因为反对而不能在一起?咯咯咯。”


    玛侬笑得脑袋左摇右晃,那根连接着脑袋和身体的细脖颈,好像随时都会折断。


    克里夫尴尬地住了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下去。


    维克多及时打圆场,巧舌如簧道:“尊敬的玛侬夫人,这位新朋友已经时刻准备好为你们服务。但现阶段他还需要两位的一些帮助——例如给他一个能够征得女孩父母同意,将女孩送过来的理由。”


    “哦?那是怎么做?”玛侬问。


    维克多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嘛,论起如何让一个娇生惯养的漂亮姑娘不惹人怀疑地离开家族的庇护,自愿走进充满危险的泥沼中,我认为最绝妙的办法就是——来自一名英俊富有的绅士的求婚,以及一场能让人信服的婚礼。”


    他的意思就是用求婚作幌子,把碧翠丝骗到王城来。


    “咯咯,这倒是个值得一听的好主意,狐人果真是狡黠的一族。”


    克里夫看着维克多轻易就跟男爵夫妇达成共识,自己还云里雾里:“维克多,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钱来举办婚礼,也没有可以举行婚礼的房子。”


    毕夏普又抓起一把草料,往嘴里送:“人类,房子不用烦恼,咔嗒咔嗒,我们可以提供,婚礼就在这座房子里举办,咔嗒咔嗒,你要做的就只有把红血女人带来。”


    “听到了吗?男爵阁下可是很贴心的。”维克多按住克里夫的肩膀,用力拍他的后背,笑得开怀极了:“我亲爱的朋友,恭喜你,你要有一个未婚妻了!”


    他不容克里夫提出异议,把人按到椅子上,就让仆人拿来墨水和纸张,把笔塞进他手里,说:“你还在等什么呢?幸运儿,快写下这一封价值三万金的求婚信吧。”


    克里夫看着空白的纸张,要提笔写第一个字时,良心还有些不安。但高大的狐人就在旁边监督着他写信,状似无意地亮出锋利的爪子,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令人胆寒。


    克里夫咽下一口唾沫,很快说服了自己:管他的,谁让碧翠丝那蠢女人喜欢自己,那她就该付出点代价,这都是她自找的。再加上,自己这一条腿就是让她的表哥弄残疾了,那她也该代替她表哥赔偿。


    克里夫不再纠结,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伊洛里回家后,很尽心地陪伴了艾莎和斯诺,还看过珍妮最新的画作,很高兴地知道珍妮画技越来越精湛,人也越来越自信,她甚至正筹划着利用周末时间,和杰拉尔一起在河边摆个卖画小摊。


    同时,伊洛里向家人坦白,自己又继续为卡斯德伊公爵工作了,此次去耶罗是随公爵出访,并且回到王城后一直住在公爵的宅邸里,休养和接受每日体检。


    而在经历了连续半个月的担惊受怕后,斯诺和艾莎现在只要伊洛里健康,其余一切都不在意,因此根本顾不上介怀伊洛里为蓝血公爵工作的事情,反而十分感激狄法对伊洛里的关心,变成话里话外都让伊洛里要懂得感恩,要认真地为公爵工作。


    面对家里人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伊洛里只能哭笑不得地应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从狄法那里要来的七天休假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该回去见狄法这天,伊洛里起床后,悠然地享用着浇了枫糖浆的煎饼,跟艾莎说话:“妈妈,我昨天新买了一个照相机,想等下帮你和爸爸、珍妮他们一起多拍几张照片。”


    “拍照?那当然好。宝贝,你真是变了好多,开始捣鼓起很多以前从来都不感兴趣的东西了。”


    艾莎温柔地笑着说:“如果不是知道你没跟任何一位小姐约会,我一定会猜测是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改变了你。”


    她贴心地往伊洛里的盘子里倒了很多枫糖浆,没注意到伊洛里神色有一丝迟疑。


    伊洛里清咳一声,往客厅里瞟,有些奇怪地问道:“爸爸他在跟谁打电话呢?讲了好久。”


    “我也不清楚,总有很多人要找他,要不就是编辑,要不就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们家电话号码的书粉。”


    这时,斯诺那边刚好挂掉电话,他走到餐厅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复杂的情绪,问伊洛里:“伊洛里,你是不是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为公爵工作了?”


    “是的。怎么了?爸爸。”


    “哦,是这样的,有了一个新情况,”斯诺不解地摩挲着下巴,“坎普尔说他的大女儿碧翠丝今天要结婚了,婚礼在王城里举行,邀请我们一家都出席。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向公爵再请半天假吗?”


    伊洛里惊讶地问:“这么突然?男方是谁呢?”


    斯诺迟疑道:“你也认识的,呃,就是那个无赖军官,克里夫。”


    伊洛里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好像无法理解这番话一样:“什么、碧翠丝和克里夫?这,这是真的吗?我是说克里夫之前做过那种行为,而且……”


    而且我还亲眼目睹他被海怪拖进了海里。


    伊洛里没说出下半句,想起前几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个落魄的蓝血人,恐怕自己那时没认错人,而是克里夫当真没死。


    斯诺不知道伊洛里的心理活动,纳闷地应和道:“是呀,我一开始听见时也不相信。但听你表叔说,那家伙在逃跑之后,跑船做起了生意,不知道怎么就发了大财,现在回到亚瓦尔,又给碧翠丝写去求婚信,说自己已经洗心革面,要娶她为妻。”


    伊洛里皱起眉,这说的真的是那个克里夫吗?


    他说:“爸爸,我想我应该能跟公爵请半天假,跟你们一起去参加婚礼的。”


    他怎么想都这场婚礼处处透露着奇怪,实在放心不下,便答应了下来,打算去见克里夫一面,确认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00章 第 200 章 买家看货


    婚礼不等人, 亨特一家人吃过早餐,都换上自己最正式的礼服,乘坐出租车去到了第五长街的富人区。


    斯诺好奇地左右打量街上的房屋, 很是意外:“难道那个无赖真的发了大财了吗?竟然能够在这个社区买得起房子。可是他又为什么偏偏要在兽人聚集的街区买房呢?”


    作为身形较矮小、大多数时间待在红血街区的红血人,斯诺、艾莎和珍妮都不太适应周遭都是比蓝血人还壮实的高个子兽人的感觉。


    伊洛里安慰地拍了拍斯诺的手背, 说:“等下见到坎普尔表叔他们, 就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哈秋——”空气中的绒毛飘进他的鼻腔, 伊洛里不舒服地打了个喷嚏。


    伊洛里摸了摸鼻子,不想这么说,但来到这个熟悉的街区后, 他总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这既视感切实地让他想到一只总爱眯起眼睛笑的红狐狸。


    很快,出租车在一幢气派的别墅外停下,缤纷的花瓣洒满从大门中延伸出来的红地毯,兔人管家早早地带领仆人分立门两边迎客。


    伊洛里扶着艾莎下车,看见站在门中央迎宾的克里夫和碧翠丝,以及他们两人身边的维克多,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的预感居然成真了,维克多怎么会掺和在这场婚礼里。


    维克多见到伊洛里, 原本漫不经心的狐狸眼一下子亮了起来,惊喜地说:“亨特?!我最最最亲爱的朋友, 真是太久不见了,我好想念你呀!”


    “等一下, 维克多——”


    狐人一把将伊洛里揽入怀中, 柔软的毛发如丝绸般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兽膻味,嘴巴不停地讲:“怎么就会这么巧合, 肯定是上天指引我们重逢!我怎么能没想到你和碧翠丝小姐是亲戚呢?我一见到碧翠丝小姐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就想到了你,你们都有同样摄人心魄的漂亮眼睛,甚至你更漂亮得多。”


    伊洛里的鼻子顷刻充满绒毛,大大地打了几个喷嚏,用力推开他,说:“维克多,你身上的毛……咳咳,我受不了,还记得吗?快点放开我。”


    他好不容易挣脱,立刻往后退,跟维克多保持一个更安全些的距离,问:“咳,我以为你已经跟阿黛尔一起回兽人帝国了,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与克里夫相识的?”


    维克多的怀抱落空,也还是笑眯眯地说:“哦,说到这个,我确实回到兽人王国了,但我没有在那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又回来亚瓦尔了。”


    “至于我跟克里夫,那是由于一些你情我愿的买卖认识的。我们一见如故,他热情地邀请我来参加他跟碧翠丝小姐的婚礼。”


    旁边的坎普尔依旧拄着一根雕花手杖,好不容易能把大女儿嫁出去似乎让他心情轻松许多。


    他看看狐人火红的皮毛,自作聪明地问:“也就是说你跟克里夫是生意伙伴是吗?”


    “你猜得不错,老先生,我们正在准备达成一笔三万金的交易呢。”


    这天价数字惊得坎普尔倒吸一口凉气,难掩脸上的喜意:“三万金?我的乖乖呀,真了不得,没想到克里夫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准新郎克里夫身上。


    而在见到伊洛里的瞬间,克里夫表情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挂上了那副练习过千百遍的得体笑容:“没错,伯父,正如维克多所言,我们是在生意上认识的,他帮了我许多忙。”


    克里夫率先向伊洛里向伸出手,像是示弱,灰色眼睛里流露出讨好的意味,有些心虚地说:“伊洛里表哥,真没想到你和维克多是朋友。我至今还记得和你在耶罗王国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现在,那些不愉快都已经过去了。我很高兴你来参加我和碧翠丝的婚礼。”


    伊洛里看着他的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握上去:“我很高兴能收到邀请,和再见到你。虽然……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克里夫的笑容一僵,就听见身边的碧翠丝骄傲地炫耀:“伊洛里表哥,你的判断可是大错特错了。我的克里夫有才能又深情,他当然会在变得富有之后回来娶我为妻。”


    “说来,如果不是你和林奇表哥的‘好心’,我们本来早就该结婚,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碧翠丝宛如一只盛装开屏的孔雀,浑身戴满首饰,珠光璀璨,此刻终于寻得机会,就要痛痛快快地把心里的愤懑都一气发泄出来。


    眼见气氛冷下来,坎普尔啊哈哈地打圆场:“好啦,我的乖女儿,你今天真够精神充沛,不过还是别让我们的好亲戚继续在大门口站着了。就像克里夫说的那样,在婚礼前,让他带大家好好参观一下这幢了不起的豪宅吧。”


    “伯父你说得对。”


    这提议正好随了克里夫的心意,他忙不迭往里面的大宅走,说:“诸位,请往这边来吧。我一直都期待着向各位都介绍一下这幢美丽的宅邸。”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穿过一片正盛开着紫红色的紫茉莉的花园,克里夫看起来并不那么熟悉花园布设,有点没话找话道:“我亲自命令仆人们在这里栽种下了一千株紫茉莉,因为我想要跟碧翠丝在紫茉莉的簇拥下举办婚礼。”


    “看到那边的草坪了吗?碧翠丝,那也是我为我们等下的婚礼精心设计过的。”


    “哦,这真是体贴。”“做到这份上,蓝血人的浪漫也不输红血人什么了。”众人艳羡地称赞道。


    然而伊洛里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光秃秃的草坪上只摆了几张桌子和椅子,不解地问:“如果要在草坪上举行婚礼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一点缎带、花环等婚礼装饰都没有?来得及赶在婚礼开始前完成布置吗?”


    克里夫哽了一下,没料到伊洛里会观察得这么细致。


    维克多搂住伊洛里的肩膀,牙齿似有若无地蹭过他耳尖,低声道:“亲爱的亨特,这我得为克里夫辩解了。他本来是打算一切准备妥当才向碧翠丝小姐求婚,但内心的爱意实在让他煎熬,他无法再等待下去,就勇敢地求婚了。”


    “这也导致这场婚礼显得有些仓促,希望各位不要因此责怪我这位太莽撞的朋友,我可以作证,他是我见过的、最深情的男人。”


    碧翠丝听见,一脸甜蜜地倒入克里夫怀中,娇俏地说:“你真是一个傻瓜,我怎么会不等你来找我呢?除了你之外,我可不愿意嫁给其他人。”


    克里夫表情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我……呃,我确实是太心急了。”


    伊洛里眯起眼睛,无言地在克里夫和维克多之间打量。


    这时,花园小径上迎面走来撑着小阳伞的羊人夫妇。


    其中的玛侬发出“咩咩”声,从嘴巴里抽出一截被咬烂的蕾丝衣领。羊人钝感又笨拙,总是会啃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芭芭拉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尖声问道:“克里夫,那两动物、朋友也是你的生意伙伴吗?”


    克里夫也被突然出现的羊人夫妇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维克多,眼神里明晃晃问“什么情况?这怎么解释?之前说好他们不会出现在碧翠丝的家人面前的啊!”


    维克多也是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扬起自信的笑容,上前介绍道:“伯母不必劳心,那两位是毕夏普男爵和玛侬夫人,他们非常慷慨且富有,是克里夫和我的投资人。”


    “都怪我,没事先向您说明,如果让您受惊了,那就是我天大的罪过了。”


    他很轻地托住芭芭拉指向羊人的手,把手按下,翩翩有礼的风度赢得了芭芭拉的好感。


    这位向来性格刁钻的妇人,此时却眉眼舒展,看维克多哪里都欢喜:“哦呵呵,年轻人,你跟传闻中的兽人真是不相似,难道所有兽人都像你一样懂礼貌,又嘴甜,还长得俊俏吗?”


    “妈妈,可是你刚才见到这狐人的时候还说他尖嘴狐腮,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玛姬不负众望地拆台。


    “你这傻妮子瞎说什么呢,吃你的坚果去!”


    正吵闹着,羊人夫妇走到众人跟前。


    毕夏普发出沙沙的反刍声,像沙漏里的细沙不断漏下,他说人类语的口音很生硬别扭:“Bonjour à vous tous(你们好),你们应该就是克里夫的红血朋友们吧。”


    他嘴角扯出怪异的笑容,八颗下颚门齿像一排洁白的骨片:“Je ne me souviens pas davoir vu autant de gens à sang rouge. Un, deux, trois, oh, vous avez tous lair très bien, très en forme.(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红血人类,一个两个三个,哦,你们看起来都非常好、非常健康。)”


    羊人男爵的横杠瞳孔颤动,泛着非人的冷芒,仿佛在挑选猎物,一时没人回答。


    维克多眼尾弯起,用手肘推了推克里夫,朗声道:“各位,毕夏普男爵和他的夫人不太会说人类语,但他们很高兴能认识这么多新的人类朋友。克里夫,你说对吗?”


    克里夫:“是、是的,他们很高兴见到你们。”


    “简单打个招呼就好,我们接着往宅邸里走吧。”


    他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走出老远,伊洛里回头望,看见两个羊人仍直勾勾地打量着一无所觉的碧翠丝,目光好像甩不掉的泥浆一样紧紧黏在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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