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遭,纪时愿那点欲望算泄了个一干二净,等到再也听不见纪浔也的脚步声,卡在嗓子眼的气息终于卸下,她抓起沈确胳膊狠狠咬了口。
“下回再有这种事,不管最后有没有被人发现,直接算你违约处理,到时候你按就协议上的给我乖乖当条狗吧。”
纪时愿无视他手臂上清晰的齿痕和洇出的血渍,扯唇凉凉一笑,从他怀里离开前,濡湿的手指故意滑过他脖颈,比出一个项圈的形状。
不多时,灯光再次熄灭,沈确没跟上去,独自在黑暗里多待了几分钟。
他的体温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颈间余温却无法消失,微凉的指尖抚上,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来得轻而易举,平坦白皙的腰腹之下,叫嚣的情/欲卷土重来。
……
纪时愿霸占了沈确的床,还将卧室上了锁,熄灯后的三个小时里,她在
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一面在心里骂着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面给纪浔也拨去深夜扰民热线。
纪浔也睡下没多久就被她吵醒,脸色臭到能滴墨。
纪时愿看不见,全当不存在,反赏给二哥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最后怒骂:“你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东西还要托人保管,托就托了,挑谁不好,偏偏选上这么一个死变态。”
纪浔也大脑昏昏沉沉的,理解不了她这段乱七八糟的发言,直接判定她在发疯,冷脸掐断了通话。
把气全都发泄出来后,纪时愿心情愉快不少,阖眼没多久,睡了过去,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在讨厌的人头顶肆无忌惮地排泄,真真切切让他们体会一把什么叫屎到淋头的滋味。
梦境深入人心,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后,她一看见沈确,注意力就被他脑袋吸引走,没过脑问出一句:“你头上的屎被你洗干净了?”
短短半天时间,认定她疯了的人,就这样又多了一个。
纪时愿直接回了东山墅,后来那几天,她都没有出过门,有天晚上林乔伊告诉她经由她剧本《暮归里》改编成的短剧《相府嫡女》备案已经通过,五天内将完成选角工作,下月初开机。
纪时愿的第一反应是:这改编后的名字也是够土的。
林乔伊在电话里极不走心地安慰了句:“至少不是《王爷缠宠:王妃哪里逃》那卦的。”
纪时愿没话说了,通话一中断,她慢半拍地想起买下自己剧本的是同岳家有合作关系的星海,而星海恰好又是凌睿的公司,作为公司里寥寥无几正处于上升期的短剧演员,无疑凌睿会成为男主角的最佳人选。
自己写的剧本,给自己高中时候的死对头出演,没准还能让对方大火一把,要说纪时愿心里一点膈应都没有是假的,但她也不至于抛下职业道德,赔偿大笔毁约金后将剧本收回。
就在《相府嫡女》官宣男女主角的当天,纪时愿在自己家见到了凌睿。
那会她正围着新订做的纯手工钩花小披肩在后花园喝茶,手里捧的是林乔伊发给她的改编剧本。
远远听见一道不快不慢的脚步声,纪时愿没回头,而是将剧本复印件反扣在桌面上,等人走近,头也不抬地问:“欧阳钰让你来的?”
欧阳钰想找她二哥合作已经有段时间了,只不过纪浔也瞧不上这人在商场上的某些肮脏手段,每回都让欧阳钰吃了闭门羹。
估计就是因为纪浔也这条路走不通,欧阳钰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试图通过牺牲凌睿的方式讨好她,从而敲开与纪氏的合作大门。
凌睿入行已经有三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纪时愿这波直球操作打得他猝不及防,但不妨碍他按照计划扯谎到底,“是我想来的。”
纪时愿不信,第二次戳穿:“没有欧阳钰在背后协助,你能进别墅区?”
多半连她家在哪儿,他都打探不到。
凌睿还是没说实话,“真的是我想来同你就以前那些事好好道声歉,至于能来到这里,的的确确离不开欧阳姐的帮助。”
纪时愿不再执着于他虚与委蛇的姿态,拎出他话里的关键词,用怪里怪气的话腔重复一遍:“道歉?”
凌睿刚想开口,就见躺椅上的人手一抬,将墨镜架在头顶。
没被化妆品侵染的脸上保留着最为原始的白,光一照,清透明亮,像极北城的初雪。
他微微晃神,收敛思绪后,传进耳膜的语调拖得更慢了,“你才是受害者,我都没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跟我道什么歉呢?”
纪时愿没兴趣一而再再而三地翻起旧帐,可偏偏就在她打算将过去那些事一笔勾销前,凌睿又跑到她跟前用他一如既往的虚伪刷存在感,她不顺势再刁难他一回,都配不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刁蛮大小姐名声。
凌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过去那些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小肚鸡肠,嫉妒你的家境,更嫉妒你的文采,才会鬼迷心窍去偷你的作文移花接木,后来还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
他突然停下,两秒后响起膝盖敲地的声响。
纪时愿看到后,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凌睿保持下跪的姿态,继续说:“我本来没想污蔑你,但我当时太害怕被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是我偷了你的作文去参赛,只好先下手,想着要是你的风评彻底坏了,到时候不管你说什么,别人就都不会相信。”
纪时愿荒唐一笑,“你现在说这么多,难不成是想让我夸你坦荡?”
凌睿暗暗咬了咬牙,“我只是想开诚布公地和你谈一谈,好好道声歉。”
“诚”这个字又听笑了纪时愿,“但我完全没感受到你有多少真心,说白了,你现在会跟我道歉,除了受欧阳钰指使外,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也怕我报复心一起,继续给你使绊子,让你以后的演艺道路更加难走。”
她说得全对,凌睿哑口无言。
这也是凌睿那晚为什么在受到那样的侮辱后,还要对那些上流阶级的人苦苦卖笑的原因。
当然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料到自己会走上演艺这条路,高中时候的他是绝对不会去得罪纪时愿的,相反他会将自己贬低成一条狗,只冲她摇尾乞怜。
可惜梁子早就结下,甚至根深蒂固到了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再去卑贱求饶,大概率只会适得其反,让他陷入更加进退两难的境地,还不如就此离她远远的。
于是自锦瑟那晚后,他就决定夹起尾巴做人,但欧阳钰没给他将计划付诸于实践的机会,直接用雪藏他的由头威胁他亲自去给纪时愿赔礼道歉,对方不肯的话,那他就得拿出他最擅长的乞怜手段,总之,他这一趟无论如何都得拿出点成效,不然将沦为一枚彻头彻尾的弃子。
凌睿从一开始就不傻,在他决定跟了欧阳钰那天,他就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该出现得这么早,至少也得等到他找到合适的下家后。
纪时愿看向他带来的礼品盒,突地转移话题:“这就是你的赔礼?”
她不好奇里面装的什么,就没上手拆。
凌睿点头,“是一款香薰蜡烛,外面是用玻璃制成的鱼缸,里面装着用颜料调成的湖水蓝果冻蜡,其中还放了几条橡胶金鱼。”
他原本打算花上十几万买件贵重的礼物,想到纪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每年收下的宝贝不知道够多少人过一辈子,对比起来,他这十几万根本不值一提,还不如送些看上去特别点的。
纪时愿只清淡地哦了声,“礼物我收了,你的心意我就不领了。”
轻飘飘的一眼扫过去,传递出逐客的讯息。
凌睿脸一僵,却仍不死心,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赶在纪时愿耐心告罄前,忽然问了句和今天这趟的主题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觉得北城这地方大吗?”
在过去那些事情上,他丝毫不占理,晓之以理这条路自然是走不通了,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动之以情”。
纪时愿最烦说话弯弯绕绕的人,不耐烦地问:“你想说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我我爸妈搬来北城,不过我们住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边角,你肯定没听说过,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拼尽全力,才考上圣安的特招生,就想着有一天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北城这地方太大了,以前上学,得转两趟公交、两趟地铁,后来实习,每天在路上花的时间还是这么多。”
凌睿起身,低垂着眼说:“你没经历过这些,不会懂像我们这种没有家世依仗的人,想在这里风光生活有多困难……我也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我,也是,有时候我连我自己都——”
纪时愿打断:“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凌睿
倏地抬眸。
“我是看不起你,但这跟你的家庭背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你这个人就没做过几件让我能看得起的事。”
“你成天在这抱怨天抱怨地,抱怨你爸妈没给你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可非要说起来,是你把你自己活成了下水道老鼠的样子,只会耍些投机取巧的把戏。”
纪时愿突地一顿,没来由想起很久远的一副画面,恍惚几秒,改口道:“你想我原谅你,再给欧阳钰搭条线,可以,但我不需要道歉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太像沈确会说出口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果然不假。
凌睿没怎么犹豫地将话挑明:“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纪时愿问:“那天在锦瑟的那几名练习生也都是你们星海的?”
“是。”
“那种情况你之前见过几回?”
凌睿猜测她问的是公司让新人出来陪酒的情况,实话实说:“不算少。”
“有没有出现过一些收不住场的特殊情况?”
沈确告诉她岳城之所以选择亲自和陈家二世祖见面,是因为出了事,她心里好奇,第二天就让林乔伊去打听清楚。
林乔伊渠道五花八门,办事效率也高,三天不到,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出来了,概括下来就是:陈二世祖施虐癖犯了,玩死了岳城送去的人。
按照他们驾轻就熟的处理方式,纪时愿笃定之前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只是最后都被他们掩盖下来了。
凌睿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沉声问:“我要是说了,星海垮台后,我能去哪?”
“能去哪?当然是继续当你的演员。”
凌睿听出她的话外音,也知道她从来不空口说大话,放松下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转述给她,“我一开始也是以偶像团体的练习生身份进的星海,我们那个团都被安排过几次陪酒,但最后一次,有人被单独留下,结果第二天就从公司消失了,当时的经纪人说这人家里出了点事,已经离开北城,以后不会再走偶像这条路,但我们都知道,他不是离开,而是失踪了。”
“失踪的是你的队友?”纪时愿诧异到关注点都偏了,“你那个团还是男女混团?”
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内娱也玩过这套。
凌睿摇头,眼神幽深,“是男生。”
纪时愿更加错愕了,她怎么没听说岳城口中的“小陈总”还是个双?
凌睿说:“没多久我在公司办公室看见了失踪那人的父母,应该是拿钱了事了,要是你有心把这件事挖出来,可以去找他的父母。”
他们可以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心,那就能为了钱,扮演好一个遭遇不公后四处求助的好父母。
纪时愿沉默数秒,“你和欧阳钰也是在这种酒局上认识的?”
凌睿咬牙应道:“是。”
“除了你,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点头,“也都是别人介绍来的。”
“你把欧阳钰联系方式给我,回头我会给她打电话的。”稍顿后,纪时愿给他打了针强心剂,“你放心,就算以后欧阳钰不抬你,你也能好好当你的演员。”
凌睿深深看她,“还不够。”
纪时愿没听明白。
“你今天对我刁难得不够,欧阳钰会起疑心,没准还会怀疑我和你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纪时愿无语,“你还想让我打你不成?”
凌睿忽然笑起来,电光火石间,拿起桌几上的玻璃杯狠狠往自己头上砸去,血霎时淌了下来。
他白着脸说:“现在够了。”
这不仅能够打消欧阳钰猜忌,也是他今天带来的真正的赔罪礼,不管纪大小姐需不需要。
纪时愿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是上辈子没烧高香吗,不然这辈子身边怎么能有这么多不走寻常路的疯子?-
岳家干的龌龊事闹得满城风雨的那段时间,沈确出了趟国,回来当天沈家人传话告诉他他消失多年的父亲沈玄津回到北城。
沈确上次见到沈玄津还是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只匆匆忙忙的一瞥后,沈玄津就不见人影,留下一个用百花嵌花果紫檀盒包装的礼物。
至于这礼物是什么,沈确从来没打开过,这八年里,一直被他放在弃用的储物室里积灰。
他不打算和沈玄津见面,就特意更改了行程,没回沈家老宅,而是去了明轩居。
不巧的是,到那时沈玄津也在。
为了找寻沈确母亲游书真生前心心念念的一款青白玉松鹤纹笔筒,这些年沈玄津一直辗转全国各地,找来的却总只是到了差强人意的地步。
质地细腻的白玉结构紧密,凝重感强,通常呈现出微透明状,精光内蕴,像猪油,也像羊脂,又糯又油又苏。
不像他这次带来的这块,又阴又瓷,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雕刻者的雕工技术。
沈确盯住沈玄津消瘦的背影看了两秒,问:“您这次回来又只是为了把淘来的东西寄存在明轩居?”
互相视对方为仇敌的父子见面,态度应该更情绪化些,但他们一个比一个平静,语气也都是平铺直叙,沈玄津避而不答,突然挑起一个沈确不曾料想到的话题:“岳家快垮台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沈确应了声,“您怎么突然关心起岳家的事情了?”
他无意识地使出自己最擅长的审视技能,试图从对方细微的肢体反应、语气语调里抽丝剥茧出沈玄津当下的想法。
但沈玄津一点情绪都没泄露出来,淡声接道:“对岳家感兴趣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沈玄津离开北城多年,但北城里的大动静,尤其是沈家的,他一件都没落下,也因此在消息传来不久,他就想明白了这事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
沈确不置可否,“您到底想说什么?专程回来指责我做事不周全,在您面前露了马脚?”
沈玄津这才转过身,却没看他,目光散到毫无焦距,“现在家里是你说了算,我没有立场指责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得是岳家?”
房间里明明站着两个活人,却还是没什么活人的气息,显得空档冷寂。
沈确说:“岳家背地里在干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只要别把手伸过来就行。”
他目光深而冷,“但岳家有个人,我想要他消失在北城。”
沈玄津一顿,险些没控制住表情,半会才出声:“你想对付岳家,又或是其他人,下次亲自出手,别再让愿愿成为你的操刀人。”
“岳家垮台,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沈确面色不改,“我之所以没亲自出手,只是想让她知道亲手夺下自己想要的东西,远比不劳而获,更有成就感。”
“可你怎么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比起不劳而获,她更想只用自己的力量去达成目的?”
这声反问把沈确问住了,沈玄津又说:“不要把你的思想随便套用在别人身上,你想要的,别人不一定也想得到,你觉得没必要存在的,恰好可能是他们最珍惜的东西。”
沈确无端陷入惝恍之中,连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察觉到,回神后,他看向沈玄津这次带来的东西,不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就和沈玄津这个人的整体状态一样。
今天这场不见计划内的见面,给了沈确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他没有刻意去避开沈玄津的身影,相反他看向他的次数是出奇的多。
然而这么多次注视,却也只能让他估算出沈玄津的高矮胖瘦,对于长辈口中“他和他父亲有六分相像”的概念依旧模糊。
他闭上眼睛将时间往后倒,几分钟后想明白了违和之处——他之所以窥见不到沈玄津脸上的沟壑,锐利的眼风,以及不怒自威时微抿的唇角,只因从头至尾,沈玄津都没拿正眼看过他。
也是有趣,既然沈玄津这么不待见他,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让人把东西送来明轩居,省得让自己碍眼了。
沈确清清冷冷地笑了声,低垂的视线落在脚下的红漆地板上,落日余晖掩映进来,他的影子被拉得
细长,忽然变成了九岁时因恐惧瑟缩发抖的孩童,紧接着是一张麻木至极的脸。
手机在这时进来一条群发消息。
【为庆祝邻居家的恶狗终于成了人人过街喊打的臭鼠,本人决定于下周六晚上八点,在蔓度酒店举办一场庆祝仪式,还望各位能准时到场。
纪时愿留】
第22章 22沈确是小三?
酒店聚会最后被纪时愿改成了两天一夜的塔楼派对,到场的全是圈子里平时同她有过来往的公子哥大小姐们,其中一部分人之前没少在背后蛐蛐她。
但为了表明自己不计前嫌的大度胸怀,纪时愿递给了所有人同等和善的笑容。
一开始的气氛还算和谐,直到话题不受控制地拐向最近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岳家。
“你们最近有谁见过岳恒了?”
“哪那么容易见到啊?都快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换做我,肯定在犄角旮旯里躲着,不敢出来见人。”
“也是,就冲着岳家干出的那些混账事,足够让人扔鸡蛋和烂蔬菜了。”
有人看向纪时愿,半心疼半庆幸的语调拿捏得极准,“还好这事出在婚礼前,不然时愿你就得嫁进狼窟了。”
接话的声音很快响起,颇为赞同的口吻:“我还以为岳恒这人只是私生活糜烂,没想到他们一家都是禽兽。”
纪时愿戏瘾上来,吸吸鼻子,又抹了抹干燥的眼角,“都别这么说,好歹我跟岳恒认识一场,出了这种事,我也是很心痛的。”
陆纯熙想提醒她表情过于夸张,犹豫两秒忍住,心说小姐妹开心就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纪时愿也不知道没被邀请、正在北城东躲西藏的岳恒怎么溜进来的,一出现在宴会厅,就把全部目光吸引走了。
昔日风光无限、行事穷奢极欲的大少爷,这会看着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西服还破了数道口子,看得纪时愿有些幸灾乐祸,哦不,是心痛不已。
岳恒无视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冲到纪时愿跟前,怒目而视,“是不是你干的?”
纪时愿眨眨眼睛装傻,“要是你问你为什么不在受邀名单上,那确实是我的意思。”
岳恒冷笑,“别他妈在这装了,你存着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清楚?”
他要是再不清楚,也对不起自己之前被她用剑捅的那两下了。
纪时愿懒得再跟他废话,气场秒变,无畏无惧地笑了声,“你还是直接把话摊开说,正好这里人多,也能让他们一起听听。”
纪时愿这挑衅般的一声,算唤醒了岳恒大半的理智。
即便岳家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且毫无转圜余地,岳恒依旧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事放在台面上大声谈论,从而让其他事不关己的人白白看了笑话。
他压低音量,“我等你结束,再好好算这笔账。”
剧情又推回到她这里,纪时愿装不出大度的模样,只能顺势而为地当起她在外人眼里最擅长的恶毒女配,“就你现在这副德性,还想跟我算账?”
她鼻尖微微松动,嫌弃溢于言表,“前岳大少爷,你这是几天没洗澡了,人都快馊了吧。”
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她偏头看向正在一旁等待指令的安保,片刻扬起嗓音道:“劳烦把这个人请出宴会厅。”
这出闹剧来得快,退得也快,围观的人群一散,陆纯熙连忙凑到纪时愿身边,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音量问:“岳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干的?愿宝,岳家难不成是你——”
纪时愿露出无辜的表情,“像我这么柔弱的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恶贯满盈的岳家?”
陆纯熙没什么心眼,见她否认,立刻信以为真,坚定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我们愿宝又不是沈三,这么单纯善良,怎么会在背后阴人?”
提到这人,纪时愿顺嘴问了句:“对了,你有没有瞧见沈三?”
陆纯熙点点头,环视四周,欸了声:“刚才还在香槟台那边呢,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踪影?”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别人可能会看错,沈三就不会了,那大长腿,还有那宽肩细腰,全北城也挑不出几个吧。”
说着,陆纯熙突然有些好奇,朝纪时愿挤挤眼睛,“你说他腰围多少?”
纪时愿报了个数字。
陆纯熙吃惊不已,“官方给出腰围基本上和你说的一样,你这眼睛也太歹毒了吧。”
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还官方。
纪时愿笑到不行,也懒得解释自己不是看出来的,而是亲自用腿量出来的。
吐槽归吐槽,好奇也是真的,“官方还给出了什么数据?可别跟我说连那玩意也有。”
得知唐栩州也和岳家做过几单肮脏交易后,陆纯熙彻底将这人从自己迟来的少女心事中抹除,这几天化悲愤为阅读欲,看了不少小黄文,专业术语掌握得相当丰富,当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纪时愿在指代什么。
“官方倒没有,不过小道消息不少,”陆纯熙贴在纪时愿耳边,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说法五花八门的,5-25这区间的比较多。”
纪时愿差点没憋住,笑到喷出口水,竖起大拇指悠悠感慨了句:“这是真王八啊!”
能缩能伸的。
陆纯熙离开后,纪时愿立刻拿出手机给沈确发消息,半幸灾乐祸半冷嘲热讽的口吻:【三哥,你家床底到底住了几个人?】
沈确没回消息,至于是懒得搭理她,还是没明白她在瞎扯什么,不得而知。
纪时愿本来就没指望收到他气急败坏的反应,意兴阑珊地撇撇嘴,正要收起手机,有人私信她,说十分钟前离开的岳恒现在正被人堵在七楼长廊,看那架势,身单力薄的前岳家少爷可能还会被围殴。
岳家没倒台前,仗着风光的身份,岳恒行事乖张恣意,说难听点,就是没情商,得罪了不少权势背景矮他一截的公子哥,现在他落难,自然是墙倒众人推,能多踩一脚是一脚。
纪时愿磨蹭了几分钟,才慢慢悠悠地坐电梯下到七楼,不算宽敞的过道挤着四个高大的成年男子,显得更加逼仄,虽然看不清岳恒的脸,但冲他们的架势,可以看出这是一场三对一的群殴戏码。
有人察觉到她的存在,但没理会,趁岳恒落入下风时,多挥了几下拳头。
隔得不远,拳拳到肉的响动还是一点都听不见,纪时愿算服了这群草包公子哥,看着人高马大,怎么个个跟绣花枕头一样。
实在没耐心继续看他们的花拳绣腿,她叫来几名安保,将这几人架开。
其中一人一边喘气,一边阴阳怪气,“纪大小姐,他当你未婚夫那会没见得你俩关系有多好,怎么一解除婚约,你就开始护着他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更何况是姓岳的这种劣等草。”
岳恒也曲解了纪时愿的意思,神色莫辨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纪时愿扬起下巴笑了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岳恒的幻想,“谁说我要护着他了?”
就你们冲这软乎乎的拳头,能打死人?还得让她亲自出马。
她给安保使了个眼色,后者眼疾手快地走到岳恒身后,将他双臂牢牢箍在后腰。
岳恒挣脱不开,觑着纪时愿凉飕飕的笑容,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惶恐不安,焦急之下,额角渗出些热汗,“纪时愿,你想干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吗?”纪时愿甩给他一个“你真蠢”的表情,“他们打完了,就该轮到我了啊。”
不然还真指望她救他一回?
她这人的确人善心美,但也不至于傻到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他之前对她造成的所有过错。
“最近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现在难得碰上,就趁这机会咱俩新仇旧恨一起算个明白。”
岳恒再怎么被酒色掏空身体,说到底也是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拼力气,纪时愿不是他的对手,为了防止任何反扑的意外出现,她特意交代安保将这男人五花大绑,再丢进隔
壁小房间。
纪时愿进房门前,还顺手在小推车上拿了块湿毛巾,赶在岳恒破口大骂前,一把塞进他嘴里,等到呜呜咽咽的声音退去,她才停下刷微博的手,将手机放到一边,抄起床头柜上给客人解乏的平板电脑,往人肩背上狠狠砸了几下。
这过程中,纪时愿一直没去看岳恒因愤怒变得猩红的眼,勉强出了一半的气后,好整以暇地坐回床边,平板依旧被她握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两天我整理了下你这几年对我做过的所有事——频繁出轨,让我沦落为其他人的笑柄,恶意造谣污蔑我,差点把我的名声搞得跟你一样臭……”
她今天穿着一双鞋跟七公分玛丽珍皮鞋,鞋头很尖,翘腿时右脚在半空来回晃荡,晃起的高度差不多和岳恒的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
即便知道离自己眼睛受伤还有一段距离,岳恒也克制不了恐惧的情绪,毕竟非要说起来,他其实完全不了解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前未婚妻,对于她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一无所知。
岳恒拼命将身子往后仰,距离是腾不出来不少,却也让自己连人带椅狼狈摔倒在地。
纪时愿笑得乐不可支,丢下平板,重新拿起手机,连着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起身踢了踢岳恒的腿。
岳恒强忍住疼痛,恶狠狠地瞪她。
纪时愿当做没看到,不紧不慢地切入正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宁可费这么大的劲,也不愿意跟你结婚吗?”
这算变相承认了岳家会有今天少不了她在背后筹谋。
不过非要说起来,她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只是让林乔伊顺着陈家玩死的两条人命追查。
那几天,林乔伊一直派人监听着陈二世祖的动态,终于发现有天深夜,陈家司机独自开车去往三十公里外的青舟岭。
那块地皮属于陈家,十年前竞拍到手后,迟迟没动工,直到现在,还是一片荒土。
派去监视的人亲眼看到司机从后备箱里抗出一个蛇皮袋,埋进了黏稠的土里。
等到挖掘机将土全部刨开后,所谓的青舟岭不再是个无人问津的为开发区,而是数十人的荒凉坟冢。
大难临头,夫妻尚且各自飞,靠一时利益链条纽和而成的关系又能有多牢不可破?
陈家自觉惹祸上身,为了少承担罪责,不留一丝情面地将岳城供了出去,两家开始狗咬狗。
岳家本想使出断尾求生的伎俩,奈何证据链过于完整,但凡在岳家有决策权的人最后无一能逃过惩处。
消息传出的当天,纪老爷子就将定亲礼连同这桩婚事一起退还回去,好让纪家从这场风波中撇离得干干净净。
惹人心烦的婚约告吹,还能在星海娱乐宣告破产清算后收回自己的原创剧本,凌睿也没法再成为她笔下的第一个男主角,这一局,怎么着都算纪时愿赢了个盆丰钵满。
不待他回答,纪时愿笑盈盈地说:“很简单,因为人和畜生,天理难容。”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毛巾堵到呼吸不畅,岳恒脖颈青筋快要爆开。
纪时愿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离开前慢悠悠地抛下两句话:“从今天起,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畜生桥,咱俩互不侵扰。”
“希望下次再传来你的消息,没有别的,只有你的讣告。”
今天算是纪时愿知道岳恒这个未婚夫的存在后,过得最痛快的一天,她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全堆在脸上,小碎步异常雀跃。
折返回直升梯的路上,她没注意到暗处藏着一个人,对方掐准时机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惊呼一声,几秒的天旋地转后,大片的阴影倾轧而下,鼻腔霎时涌进对方身上的木质冷调香水。
她能明显感受到后背和墙之间隔着一只温热的手掌,也因此,刚才那不轻不重的一撞,带给她的痛感几乎为零。
平顺好呼吸后,纪时愿的第一反应是从缝隙中钻出,以此消减男人带来的压迫感,等腾出一小段距离,她才掀起眼皮看他。
昏黄灯光映照下,沈确的脸一半藏进阴影里,纹丝不动地站着,给人一种精美雕塑的错觉,他的眼睛缀着点光亮,却瞧不见正常人该有的丰富情感,空洞荒芜,偶而泄出点特立独行的冷漠。
纪时愿不喜他这副模样,身体微微前倾,打破她不久前才创造出的安全空间,企图用严丝合缝的挤压销毁他内心的平静。
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就像细碎的石子抛入湖中,泛起几圈涟漪后恢复沉静,小到远观难以察觉。
不过这对纪时愿来说,已经足够,她见好就收地重新退开些距离,“熙熙说在宴会厅见到过你,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是一个人跑到这儿找清静来了。”
“算不上清净,不过运气挺好,看了一出好戏。”
纪时愿愣了愣,“岳恒被围殴,你也看到了?”
答案昭然若揭,根本不需要听到他的亲口回应,她下意识拽住他的手,“你拍视频了没?”
沈确垂眸看下他们交缠的地方,没甩开,“我没有偷拍的兴趣。”
纪时愿冷笑,“我看你不是没兴趣,而是你这人本身就很没趣。”
沈确瞥她眼,“我是没拍,但监控一直在拍。”
她居然忘了这事。
纪时愿阴转晴,连忙掏出手机给监控室发去消息,让他们把视频传过来。
还没等来回复,先听到沈确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恭喜。”
纪时愿反应过来后,脑袋微侧,笑容天真烂漫,“也恭喜你了。”
“我?”
“恭喜你这出借刀杀人,完满落幕。”她应景地鼓起掌来。
完美?这个词差点听笑了沈确。
连不在北城的沈玄津都看出了他的算盘,这事就不算干得天衣无缝,更何况纪老爷子不是傻的,岳家这出戏闹得这么大,他应该也早已察觉到其中的奥秘,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先揪出层层迷雾后的她,到那时候,纪老爷子不一定会放过她。
拐角处忽然传来几道交谈声,截断沈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岳恒刚才说岳家会垮,都是纪时愿在背后做的手脚,真的假的?”
“纪时愿才回来多久,有这能耐?没准是纪家现在看不上岳家了,暗戳戳使的手段,等岳家一垮,这婚事也能不了了之了。”
“纪家和岳家明面上一直有生意来往,岳家要是倒了,纪家的损失也不会小,纪老爷子这么精明,应该指使不出这事吧?”
话题主人公兜兜转转又绕回纪时愿身上,“就算纪时愿一个人干不成,不代表她背后没人帮她。不过要真有人,估计这人背景也不简单。”
“可谁会无缘无故帮她?”
“我听别人说有天晚上,她亲眼看见纪时愿一个人去了酒店,第二天中午又是一个人离开,和八卦新闻里明星私会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帮她那人可能是她的情人?天呐,哪家公子哥是多想不开,赶着上去给她当小三?”
纪时愿没什么代入感,全当在听别人的八卦,直到这句飘进耳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沈确是小三?
也是,谁让他又名沈三、猪头三,这么多三,想不当小三都难了。
不过沈确要是小三,她跟他在做的就不是正常性/爱,而是偷情。
好笑是一回事,脚步声逐渐逼近后带来的危机
感又是另一回事,就在纪时愿准备给沈确使眼色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不到两秒时间,她人已经被抵靠在门后。
她愣愣抬头,沈确没说话,眼神存在感强到像午夜燃起的烟花,看的她心跳漏了两拍。
一门之隔外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恰好这时,纪时愿的下巴被人托起些角度,带着几分蛮横的吻侵袭而下。
在隐晦的水声中,磁卡门锁发出清脆的滴滴声。
第23章 23“纪时愿,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纪时愿心脏一噔,努力将慌张压下,试图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惹人注意的声响。
至于颈侧侵占性十足的气息,依旧密密匝匝地包裹着她,没有半点松懈的迹象,她抗议无效,只好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坐实旁人口中的私会罪名。
暗潮汹涌的气氛终止于门外一声:“奇怪,这门怎么打不开?”
“让我看看。”
空气停止流转两秒,紧接着纪时愿听见这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姐,我真服了你了,你拿712的房卡去开714的房间,能打开才叫里面有鬼了。”
纪时愿在心里默默接上一句:里面还真有鬼,只不过是两只偷情的野鬼。
心脏宛若经历了一场浩劫,失重感强烈,降落回原位时,她的双腿突地一软,被两条有力的手臂稳稳托起。
男人从喉咙闷出的轻笑盛满愉悦,低磁性感,分外抓耳,片刻轻飘飘地丢出四个字:“这么害怕?”
纪时愿彻底兜不住气了,拿眼刀子刮他的同时,用力踢了下他小腿,看到他蹙眉的反应后,才痛快了些。
“我之前说过,你想寻求被当场抓包的刺激感,可以,但别拉上我。”
沈确又笑了声,然后才松开她,后退几步,从口袋掏出房卡插到凹槽上,慢腾腾地补充了句:“局是你亲自组的,房卡也是你让自己人发的,那你应该清楚这里的每间房都只配了一张房卡,现在唯一的一张在我手里,那么那两个人就不可能打得开这扇门。”
纪时愿刚才被慌乱冲昏头脑,居然忘了这么关键的细节,懊恼的同时,对他的怒意卷土重来。
“你早就算准了这些,只是为了想看到我着急到跳脚的反应?沈三,你是不是有病?”
无视她的忐忑,全凭自己的快感做主,非要野蛮地掌控一切,等到兵荒马乱的局面稳定下来,再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带几分马后炮属性地解释、安抚一句,他以为这样,她就会理解他病态扭曲的想法吗?
纪时愿越想越气,又抬脚踢了下他的小腿,这次用的劲更大,但沈确还是没躲开,或许肉/体上的疼痛本身对他而言,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快感。
他毫无波动的面部反应让纪时愿想起若干年前某个万籁俱静的夜晚,她因失眠,偷跑到他房间,房门开着,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床上棉被拱起一角。
她踮起脚尖,想吓他一跳,掀开被子,却发现床是空的,隐约听见卧室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好奇心作祟,她转声循着动静走去,一面轻声呼唤:“御清哥哥,你在吗?”
还没等来回应,入目一片血红,她吓到说不出话来,也可能是赶在她没忍住大喊大叫时,他先抬起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食指抵在嘴唇上,笑着朝她递去一个噤声的讯号。
当时她只有十岁出头,处于思想和认知尚未构建完全的年纪,她不明白眼前瘦弱的少年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更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在强烈的疼痛折磨下,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甚至还能无所谓地冲她一笑。
他当时说了什么呢?
纪时愿想起来了,他说她会教她很多她从叶云锦那学不到、更是叶云锦明令禁止的东西,比如射箭、骑马,或者赛车赌石,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学,今天过后,也不能再想起。
她懵懂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不需要。”
被爱滋养着长大的人,不需要这种饮鸩止渴的手段。
眼前的迷雾褪去,纪时愿回到现实,半垂的视线恰好对上他右手腕上的黑色腕带。
回国后,她就没见他摘下过这东西,即便是在他们做/爱的时候。
她抿紧唇,趁他不备,拽过他的手,正要摘下他腕带瞧个明白,他忽然将手往后撤,用的力实在大,她反被扯进了他怀里,脑袋撞到她坚硬的胸膛,嗡嗡地响。
“沈确,你是——”
真有病。
后面三个字湮灭于交缠的唇齿间。
他吻得毫无技巧可言,不像调情,更像在迫不及待地掩盖着什么。
纪时愿压下难忍的窒息感,脑海里的猜测逐渐成型:他不想让她发现腕带下藏匿的秘密。
不得章法的吻持续十秒,他的唇贴上她柔软细腻的脖颈,吸血鬼一般,轻轻舔舐,再用尖牙厮磨,就是不肯咬破皮肉下脆弱的血管。
纪时愿倏地扭头,脱离他的摆布,重新夺回对自己唇齿的控制权,正要开口,被他先声夺人:“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
“你是不是又自残了?”她索性把话挑明,“什么时候的事?我出国那几年?”
沈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甚至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反问道:“刚才的气消了没有?”
“我要说消了,你就给我看你的手腕?”
“做完再说。”
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使拖延手段,纪时愿犹豫不决。
沈确大大方方地将选择权交付到她手上,“你要是还在生气,那就不做,也可以再踢我几脚泄愤。”
纪时愿重新看向他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腕,不得不承认,他这秘密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大,大到让她心甘情愿承担被愚弄的风险。
她将头埋在他的锁骨处,忽然一个抬头,不由分说地咬上他喉结,间接告诉他自己的选择。
沈确心领神会,抓住她的手,去解自己衣服。
比起一开始凶狠的吻和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他现在的姿态称得上慢条斯理,仿佛他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在前戏上。
纪时愿的动作跟着被带慢不少,纽扣经由她发抖的手,一粒粒从锁扣中脱离,露出腰腹匀称不显贲张的肌肉纹理,弱化了他穿衣时清隽的书生气。
她突然拿腿J住他的腰,甩掉高跟鞋后,覆在他耳边说:“抱我去洗澡。”
“你想一起洗?”
“一起。”
当然得一起,不然怎么趁机偷看他的手腕。
让纪时愿失望了,她想算计的人防备心极强,是个连洗澡都不敢摘下保护壳的黄花大闺男。
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将自己的小算盘暂时抛之脑后。
等到温热的水自上而下漫过全身,纪时愿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对面的男人干净利落地剥离。
他的眉眼很深,眼尾被水汽氤氲,像萦绕在高山间的云雾,朦朦胧胧,带出一种诡异又违和的深情,险些将她骗了过去。
进入后半程时,纪时愿累到懒得动弹,嘴上却没停下,每隔两分钟就提一句:“可以摘下你的腕带了吧?”
沈确用沉默代替回应。
她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眉毛一横,“别跟我说,你是想卸磨杀驴?”
他抚上她的脸,嗓音暗哑,“别把自己当成驴。”
她当不当驴先不提,他这辈子多半是不想当人了。
纪时愿冷笑,抬手给了他一拳。
软绵绵的,像猫爪在挠痒,沈确一点痛意都没感受到,笑着将她手包拢,塞回到被窝,随后低下头,凑到她耳边。
濡湿的唇刮过她耳垂,灼热的气息一半漏进她耳膜,激起令人发抖的痒意。
片刻,她听见他用缱绻异常的语气问:“愿愿,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色厉内荏的性子?”-
纪时愿原本打算趁他睡觉后,再偷偷解开他腕带,然而计划再次赶不上变化,睡得比死猪还沉的她就这样又错过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进入十二月的北城,一天比一天冷,纪时愿和沈确的关系也进入冰点,当然这次还是由她单方面发起的。
平安夜前夕,北城下了初雪,雪势大,半夜才停歇,厚厚的积雪难以消融,阳光铺洒而上,折射出耀眼的色泽。
纪时愿
带上厚实的手套,在自家花园里堆了个雪人,拍照上传到朋友圈,引来数道彩虹屁。
没多久,屏幕里还跳出沈确的点赞消息,她正想当回睁眼瞎,这人的对话框直接跳了出来。
猪头三:【明天晚上七点,来趟草木居?】
最后的问号给人征求意见般的感觉,但纪时愿知道她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若非特殊情况,她从来没有缺席过他的生日。
纪时愿扭捏地问了句:【还有谁?】
猪头三:【你二哥和赵泽。】
纪时愿哦了声,然后敲下长篇大论:【不瞒你说,我最近特别忙,有几次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邀请了,我多少也会卖你个面子。】
拿乔姿态端得很足,沈确嘴角泄漏出点笑,不留情面地拆台道:【没时间吃饭,有时间去堆雪人?】
纪时愿突然不想搭理这杠精了,回卧室的途中,被纪林照叫住,他往她手里塞了件精心包装好的礼物,“这是给阿御准备的,明天你去见他时,把它带上。”
纪时愿收好,想起什么,问:“听说沈伯伯前几天回北城了,他这次打算待在这儿多久?”
纪林照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
纪时愿又问:“他不是专门回来给三哥过生日的吧?”
纪林照拆离出她话中略有起伏的情绪,“这是在替你三哥打抱不平?”
什么打抱不平?说得她有多心疼他似的。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纪时愿说:“沈确出生以来,沈伯伯也就陪他过过两次生日,沈确在我们家生活的那九年,都没见他来看过他,他应该也没跟您打听过任何消息吧。”
沈玄津对她格外好,纪林照又对沈确特别上心,就好像……
纪时愿一顿,瞪大眼睛问:“爸,别跟我说,沈、纪两家当年互换了孩子?”
纪林照哭笑不得,“你和阿御差了将近四岁,怎么换?”
“二哥跟他同岁,那他是跟二哥换了?”
越说越离谱,纪林照曲指敲了敲她额头,“别瞎想,阿御是你沈伯伯的亲生儿子,他对阿御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纪时愿顺嘴嘟囔了句:“那他倒是把他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表情出来啊。”
纪林照欲言又止。
第二天上午,纪时愿带着两份礼物去了草木居,临近七点,包厢里只有沈确一个人,西装革履,坐得却不是那么板正。
“我二哥和赵泽哥呢?”
“临时有事,不来了。”
纪时愿一乐,习惯性地落井下石道:“你生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他们居然还放了你鸽子?三哥,你看看你,要你平时做个人你不听,非得把自己逼到这种没朋友的境地,可怜呐。”
沈确淡笑不语,倒了杯菊花茶递到她嘴边,要她嘴上消停消停的意思。
纪时愿没喝,抬高右手,“这俩都是给你的礼物,收下吧,白眼狼。”
沈确不在意被她误解,但也接受不了这种没有缘由的指控,接过礼物的同时问:“我这是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从变态、疯子变成了白眼狼?”
“我从五岁开始就送你礼物了,就算是把你拉黑这四年,也不忘托人把礼物送到你手里,可你呢?我不求你能年年回礼,起码得送一回吧。”纪时愿凉凉看他,努力忍住了拿筷子戳他的冲动。
沈确顿了两秒,“你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说不想在生日那天收到礼物。”
纪时愿完全忘了这事,只当沈确在贼喊捉贼,“我是缺心眼不成?送上门的礼物都拒绝。”
沈确不紧不慢地回:“是你亲口说的,你不喜欢自己的生日。”
纪时愿这才有了点印象,也不能怪她,毕竟没几个人会喜欢在愚人节过生日,搞得她的出生跟上帝开的玩笑一样。
“那是过去式了。”她略显不自在地别开眼,“长大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上帝要真想跟她开玩笑,还需要专门挑日子?
她话锋一转,“我不管,这十几年的礼物,你回头一定要给我补上,最好找个时间一块送我。”
“行。”沈确掀起眼皮,散漫应了声,菜还没上齐,被一通电话叫走。
就在他离开不久,纪时愿接到陆纯熙打来的电话,用哭腔控诉陆家上下一点亲情都不讲,每个人的眼里只有利益。
她语无伦次讲了一堆,纪时愿提取到关键信息,揣摩道:“你爸要让你去联姻?”
陆纯熙闷闷地应了声,“我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你之前恨不得把岳恒剥皮抽筋的冲动了,换我,我也想把那姓庄的给埋了。”
“庄?”纪时愿冒出一个猜测,“你可别跟我说是庄俞钦?”
“北城有头有脸的庄姓人家除了他家还能有谁?”
纪时愿见过庄俞钦几次,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不好招惹,更不是陆纯熙这种单纯的人能驾驭得了的。
陆纯熙又开始呜呜咽咽,“早知道这样,我这辈子就投胎到普通家庭去,至少还能得到爱。”
纪时愿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谁告诉你普通家庭里就有爱的?没钱又没爱还不懂教育孩子的家庭可是一大堆,你要真投了,大概率就是钱爱两失。”
陆纯熙立刻撤回刚才那句,止住哭腔后问:“对了,你爷爷最近没有给你物色其他联姻对象?”
说起这事,纪时愿也有点奇怪,以老爷子的性格一旦查出岳家背后是她在搞鬼,铁定会对她施以惩戒,但他什么都没做,就连联姻的事也没再提过,存的什么心思,不得而知。
纪时愿揣测道:“岳家刚垮,他就着急找下家,传出去对纪家名声不好,我估计还能再清闲一段时间。”
包厢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一角,忽然又阖上,她背对着,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兀自往下说:“我现在就希望接下来的李恒、王恒,还是别的什么恒,别跟那岳恒一样,全身上下除了张脸外挑不出一个优点。”
聊这话题就跟给自己添堵没什么两样,纪时愿胃口急转直下,挂断电话后再也没夹过一口菜,百无聊赖地数着碗里的米饭,没一会儿,站在门后整整五分钟的沈确重新开门进来。
直到离开草木居,两个人都和同时被摁下噤声键一般,谁也没出声。
望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夜色,纪时愿没忍住化身朱自清先生,幽幽长叹一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沈确侧眸看她,“又怎么了?”
纪时愿摆头,直视他的眼睛,真诚发问:“三哥,我可以在你的观月阁、长枫亭、明轩居……不对,应该说是沈家的所有产业里,装上窃听器吗?”
“你说呢?”
“别这么小气嘛。咱俩继续合作共赢,不好吗?”
“挺好,但我不打算现在就进监狱。”
“……”
纪时愿在心里给他竖了个中指。
沈确忽然又将话茬拐回去,明知故问道:“你装窃听器是想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
他要她把话说明白些。
纪时愿毫不隐瞒,“万一老爷子接下来给我安排的未婚夫不管是人品,还是家庭情况,都是岳恒那卦的,我提前做个准备准没错。”
“北城像岳恒那种情况的,并不多,但在其他地方,不见得少。”沈确不着痕迹地开始引导她的思绪。
纪时愿防不胜防,有点被带跑了,“你的意思是,老爷子还可能把我嫁到外地去?”
沈确没接这问题,只说:“你要是想避免身边出现第二个岳恒,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纪时愿正襟危坐,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沉默数十秒,沈确拨弄了下右手手腕上的黑色针织腕带,用平静至极的语调问:“纪时愿,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第24章 24送给27岁的沈确
纪时愿迟钝地意识到她和沈确已经变得越来越相像,包括习惯性使用的话术。
就像她之前问的“你要不要跟我上床”,他现在依样画葫芦地回敬了句“你要不要跟
我结婚“,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开她的胸腔,震惊、不解、荒唐等复杂情绪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沈三这是吃错药了?
还是说他偷偷在车上装了摄像头,好跟她玩场整蛊游戏,给自己的二十七岁生日助助兴?
被戏耍后的恼怒还未彻底成形,纪时愿重新将他这句话逐字拆解,琢磨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要”代表需求,“想”则象征着一个人内心的渴求和欲望。
至于沈确的需求是由什么构成的,她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利益,也是权衡现实因素后的最优解,换句话说,沈确之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种看似荒诞的建议,只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他需要一个妻子,而作为纪家唯一的大小姐,她是能给他带来实际效应的合适人选。
纪时愿松了松抿直的唇角,试探性地问:“你最近着急结婚?”
难不成沈玄津这次回来,是为了担起催婚的责任?
“和你一样,我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纪时愿阴阳怪气地讽了句:“别人嫁给你,还能把你委屈了?沈三,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沈确避而不答,“这个建议不需要你大费周章四处找人把柄,我跟你也能达成双赢局面。”
他说的话其实不假。
比起连面都没见过的李恒、王恒,不如他沈三来得靠谱,至少和陆纯熙以前点评过的一样,沈确外形条件、家庭状况都挑不出错,在外面也没欠下任何风月烂账,现在的纪老爷子应该也会满意这桩婚事。
但凭什么他提出结婚,她就得乖乖答应?
纪时愿在他身上栽了太多次跟头,现在能逮住机会就跟他作对,“不好意思,就这事,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你达成双赢局面,你要是真想结婚,就去找个跟你三观契合、还能捂热你这块臭石头的人。”
“为什么不想?”沈确维持着温煦的笑容,半试探地抛出一句,“根据我的了解,你现在应该没有喜欢的人——”
纪时愿打断:“我怎么就不可能有喜欢的人?”
沈确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除你以外的所有类型,都是我能中意的。”她笑得真诚和善,实则心里恨不得把身旁这男人膈应死。
沈确知道她是在故意激他,不以为意地一笑,“你倒是博爱。”
车内车外是两个温度,车门一开,冷风灌进来,纪时愿被冻到差点打了个哆嗦,沈确递给她一条羊毛围巾。
纪时愿疑心病犯了,认定他在耍柔情攻势,好让她被一时的感动蒙蔽住双眼,改口答应他的提议。
不过她也没委屈自己,道了声谢后,接过围巾缠好。
正准备下车,沈确旧事重提,“等纪老爷子有了行动后,你再拒绝我的提议也不迟。”
纪时愿身子缩了回去,顺势把车门带上,“你是不是知道我爷爷接下来想干什么?”
“能猜到一些。”
纪时愿烦他这爱故弄玄虚的做派,冷冷投去一瞥,稍顿后说:“圈子里谁不知道我俩是死对头,结果就在我和岳恒取消婚约后,立刻蹦出我俩要结婚的消息,你让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
问题是她抛出的,不想在这时候听到对方答案的也是她,赶在沈确开口前,她马不停蹄地截断,“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我不用着急拒绝,不管老爷子接下来会出什么牌,我最好都先静观其变。”
这回她聪明地没把话说死,以防事情真的陷入毫无转圜的余地。
沈确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脸上情绪难辨,平淡的语气里也听不出分毫期待,“那我等你的答案。”
纪时愿走后,司机将隔板升回上去,问:“您接下来要去哪儿?”
沈确收回视线,“去蓦山溪。”-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走走停停,前车换了数十辆,尾灯亮了又灭,让人头晕目眩,加上窗户关着,空气流通不畅,残存的女士香水味在鼻腔萦绕,经久不散,沈确头疼得厉害,喉咙也有些胀痛。
他曲指捏了捏,无济于事,纪时愿送的那两袋礼物在这时跑进视野。
她送了他整整十九次生日礼物,每次用的包装纸都拿欢乐颂玫瑰汁水浸泡过,也因此,沈确现在能精准且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出属于她的那份。
他拆开,是一支钢笔,Montegrappa的野外系列生命树,用的18k金尖,树脂笔杆由鲜绿和冷棕交叠构成,纹理错落分明,羽毛笔夹点缀其中,一派生机盎然。
盒子底端还装着一张卡片,没有祝福语,只有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送给27岁的沈确。
今夜的淮山相当热闹,有人组了五场赛车局,改装过的车辆穿梭于盘桓的山间,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不断撕破沉寂的夜晚。
在喧哗与躁动中,沈确想起九岁的自己,准确来说,也是五岁的纪时愿。
在叶云锦的精心打扮下,她换上了做工精细的娃娃裙,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像成熟的紫葡萄,又大又圆,肌肤是毫无瑕疵的白,未沾染上分毫唇脂的唇脂保留着最为原始干净的红润。
自出生起,沈确只过过一次周岁生日,那天之后沈玄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九岁时发生的绑架事件,才逼迫他再次现身,但也只在北城待了不到一周。
纪林照兴师动众要为他庆生的架势让沈确浑身不自在,想到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再强烈的抗拒也只能压下,化作脸上欣喜的笑容。
那天他收到了很多昂贵的礼物,纪时愿亲手制作的相框涂鸦显得格格不入。
他还嗅到了包装纸上特殊的香味。
叶云锦在一旁告诉他这纸用欢乐颂花瓣的汁水浸泡过。
至于欢乐颂玫瑰的花语是:快乐。
柔软无害的女孩突然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腰,仰着脸冲他笑,“御清哥哥,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他意外从她清亮的眼睛里捕捉到了自己的倒影,比想象中的瘦弱、矮小。
沈确没有像普通小孩一样长大过,唯独那天,他第一次有了作为孩童般遇到慌乱时手足无措的实感,也是第一次收到一颗未经铜臭味污染过的纯粹真心。
如果他的人生中不存在那天,他就能笃定他对她的态度除了单纯的厌烦外,不会掺进去其他任何情感。
车窗玻璃的敲击声,将沈确意识拉扯回来,赵泽站在车门旁朝他招了招手。
沈确下车,两个人朝别墅走去,纪浔也早就到了,听见动静后,抬了下头当作招呼。
赵泽拿了俩台球杆,递给沈确一根,边问:“昨天约的是草木居,怎么今天就换成蓦山溪了,还来得这么晚?”
赵泽只是顺嘴一问,见沈确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笑笑没再追问下去。
纪浔也慢半拍地起身,扫了眼沈确,觉得哪里是说不上的不对劲。
台球室还有其他人在,时不时传出交谈声,聊的大多是圈子里最近盛传的八卦。
“秦家不是刚和乔家订婚么,结果上周,秦二小姐就被她未婚夫逮到她和萧三公子的出轨现场……萧家也不比乔家差,萧三公子八成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赶着去当小三。”
“萧三萧三——小三,这名字倒也应景。”
插科打诨的笑连成一片,“你这话说的,以后谁还敢在家排行老三。”
话音刚落,有人注意到另一侧的沈确,忙不迭给其他人使眼色,全场瞬间噤若寒蝉,只有赵泽和纪浔也两个损友笑得快要喷出烟。
补救的声音立刻响起,“知三当三怎么了?总比当小二好,前者你还能尝到点偷情的甜头,小二呢?正主亲热的时候,你去给人家端茶倒水?”
“可不?家花
哪有野花香,不被爱的才是三……小三为什么能上位,还不是因为他又争又抢……你看人萧三就知道了,听说昨天他跟秦二小姐求了婚,还去了趟秦家……要我说,三这个数字就是极好,我都想对外称自己是唐三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男小三传闻传得一发不可收拾前,纪时愿总算从纪老爷子云遮雾罩的行为中抽丝剥茧出一些苗头。
二伯也就是纪浔也的父亲纪书臣,自元旦后频频往沪城跑,这架势若非在外头养了人,就只可能是与沪城本土企业有业务往来。
为求证猜测,纪时愿专门去找了纪浔也打听情报,纪浔也和纪书臣说是父子,实际上关系比沈确和沈玄津还要糟糕。
纪浔也直呼其名:“听纪书臣的意思,老爷子为了不让自己两个儿子在纪家的势力压过自己,有意把他们调到外地分公司,美其名曰给他们一个锻炼机会,三年后,谁干得更好,就把继承权交到他手里。咱三叔被派到了鹏城,至于纪书臣,去的就是沪城。”
他看一眼正因默默消化信息不自觉皱起眉的纪时愿,“不过纪书臣去沪城,还有一个目的,也是在老爷子的授意下。”
纪时愿心一跳,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得到应验,“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纪老爷子还真存了心思想把她嫁到外地?
在国内,纪时愿去过次数最多的就是沪城,她也挺喜欢这座自由又浪漫的国际化大都市,可旅游和定居性质不同,更何况,早就习惯干燥天气的她,如何去适应南方入夏后必经的梅雨天气和冬季侵占骨髓的湿冷,还有那各种尺寸的臭蟑螂?
光想想,她就觉得难以忍受。
纪时愿肌肉僵硬得可怕,导致牵扯出的笑容格外难看,“老爷子当菜市场挑萝卜呢,在外地哪能这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
“没准已经找到了。”
“……”
纪浔也意味深长地说:“纪书臣在沪城的合作伙伴里,有一家姓裴的,当家人有野心想往北城发展,更巧的是,他的小儿子今年三十不到,未婚,相貌、学历都足够跟你相配,听说这人人品还不差。”
一个想打入京圈,一个想扩充在沪圈的市场,残缺的拼图恰如其分地对应上,唯独缺了块黏合剂,口头上称兄道弟虚与委蛇的手段早就不适用于当下利益至上的社会,联姻无疑会成为更稳固的链接纽带。
纪浔也又问:“需要二哥出手帮你毁了这桩婚事吗?”
纪时愿使手段对付岳恒这事,纪浔也算是纪家所有人里第一个察觉到的,但他不仅没有戳破,反而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顺势看了波精彩纷呈的热闹。
纪时愿思考了会,摇摇头,也没有告诉纪浔也她其实已经有了一条靠谱的退路。
可当“沈确”这个名字再次反复出现在脑海中时,她忽然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在应对大事的思维和行动模式上,她和沈确就是两类人,她习惯着眼于当下,见招拆招,而沈确,更擅长未雨绸缪,以便操控全局。
这就意味着沈确会在生日当天对她发出结婚邀约,绝对不可能是一时兴起提出的,他一定反复经过了得失利弊的计算和推演。
可最早又能追溯到什么时候?发现岳家那些肮脏勾当后?还是在她回国当天?又或者……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沈、纪两家的联姻,带来的实际效益真就这么大吗?
纪时愿感觉自己走进了迷雾中,越往前,蒙住眼睛的混沌就越厚重,她决定暂时放过自己大脑。
隔天上午,她去了趟明轩居。
沈确正在查验新到的一批藏品,白手套包裹住他瘦长的手指,举手投足间尽显斯文。
撇开私人恩怨和偏见不讲,沈三这张脸不管看多少遍,纪时愿都没法看腻,别说放在北城,就是众星荟萃的娱乐圈,也找不出任何平替。
沈确像毫不意外她的到访,头也不抬地说:“等我五分钟。”
纪时愿没吭声,自己找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
说好的五分钟,一秒都没超出。
沈确走到她跟前,“改变主意了?”
纪时愿伸出手,“我们之前签过的那张协议,给我。”
她没说要做什么,沈确也没多问,打开上锁的书桌抽屉,取出后放到她手上,纪时愿还从包里拿出了自己那份,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之前说的不可抗力因素出现了,所以现在我们需要重新拟定一份合约。”
第25章 25“嫁给你,我还不够可怜吗?”……
沈确同她对视几秒,品出她的话外音,轻扯唇角,“如果是婚前协议,最好有律师在场。”
“你放心,现在要草拟的内容不会涉及到你和我名下任何财产。”
换言之,今天他们要“协商”的只有生活上的琐碎。
沈确没再发表任何意见,看着她坐到书桌前,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一,我俩的婚事必须由你们沈家人亲自去纪家提,在没完全定下前,我和你可以继续保持之前的关系,只不过依旧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纪时愿边说边提炼出关键字眼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字和她秀丽端庄的长相不符,更像关不住的鸟,飘逸潇洒,转折处该有的力道分毫不少,透出一股难以折断的劲。
“二,婚姻关系续存期间,不管是精神还是**,你都不能出轨,在外面应酬的时候,也不能跟任何人玩暧昧。”
沈确插了句:“那你呢?”
怎么还有她的事?
她年纪小,眼睛招架不住男色诱惑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称不上犯了错,那还有什么必要非得单独罗列出来?
再说了,他难道不知道不能原谅妻子出轨的丈夫,都是该挨千刀、浸猪笼的妒夫吗?
纪时愿装聋作哑的同时,不着痕迹地递给他一个鄙夷意味十足的眼神,继续往下说:“三,婚后你不得干涉我任何自由,包括我什么时候回家,愿不愿意回家。”
“四,对于这段婚姻,我有随时叫停的权利,但你不能。”
四条里有三条都是在表明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派,变相地让这段本该讲求平等互惠互利的婚姻陷入不公正的僵局中。
可纪时愿要的就是先声夺人,一面可以用来试探对方的态度和“诚意”。
沈确答应得比她想象中还要爽快,然而就在纪时愿后悔自己是不是过于心慈手软的时候,这人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五,虽然周围没人不知道我和你处处不对付,但婚后,为了两家的体面,我们必须扮演好一对夫妻,不说恩恩爱爱,至少得到和谐的程度,需要对方出席的重要场合,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另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做戏她擅长,可这有什么必要?
纪时愿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这圈子里但凡是通过政治联姻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基本上都是貌合神离,更何况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那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在众所皆知的情况下,不走寻常路,扮演一对和谐夫妻,平白让人看戏?”
沈确清淡的目光划过她的脸,似笑非笑,“你想在婚后跟我保持相看两厌的相处模式,甚至是互不侵扰,一面又不允许我出轨、跟其他人暧昧,那我落在别人眼里,会成为什么样的笑话?”
确实,如果是关系不好的夫妻,各自在外养小三、小四是常态,沈确要还是洁身自好、一点风月绯闻都闹不出,那和到处宣扬自己有隐疾、想浪都浪不起来有什么区别?
纪时愿憋了会笑,轻咳两声,“行,既然你想演,那我就陪你演,不过能演到什么程度,我可不能保证。”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沈确的演技,无心无爱的人,扮演起深情,逃不出“蹩脚”二字。
沈确淡声说:“随你发挥。”
纪时愿脑袋垂落回去,转了几下笔,想起要补充的事项,停下问:“你现在抽不抽烟?”
“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
纪时愿岂止没见过他抽烟,连喝酒的次数都寥寥无几,除此之外,他还能保持一周三次健身的频率,如若没有特殊情况,一定早睡早起,对健康的自我管理能力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你最好以后也都别碰。”
光想想那味道,纪时愿就忍不住撅起鼻子,“你知道的,我向来讨厌烟味,以后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想抽,就劳烦你去离我十公里外的地方抽,等身上的气味散干净再回来。”
沈确同她保证,“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碰这种东西。”
他和沈玄津待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可每回见到这人,他指间总会夹着一支根,唇边的白雾散了又聚起,模糊了那张因思念和苦闷不断消瘦的脸。
总之年少的记忆里,沈确的鼻腔离不开这味道,渐渐的,他开始憎恨厌恶和香烟有关的一切,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是这极具成瘾性的尼古丁麻痹了沈玄津的思想,才会把他变得如此六亲不认,只一味逃避地活在过去,追忆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哦对了,”纪时愿放下笔,双手交叠托住下巴,没什么情绪的笑停在他脸上,“要分房睡吗?”
沈确一顿,回她一个比死水还平静的笑,“有那必要?”
眼前的男人穿着柔软的水色挂袍,拢住那一身恰到好处的薄肌,立体的骨相压下几分偏阴柔的精致皮相,刀剪般锐利的眼角带出上位者惯有的矜冷。
秀色可餐,确实没那必要。
就在纪时愿满脑子都是“睡了她也不亏”、“作为带把的男性,沈三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再睡一次吧”时,对面的黑眸一直没从她脸上离开。
等她回过神,两个人已经吻在了一起,她的臀被安放在那张昂贵的书桌上,潮热的液体打湿了平滑的纸张,推挤间,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人生大事成功暗戳戳地解决一项,虽说未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纪时愿完全猜不准,但不妨碍她短暂地开心一下,之后更是心血来潮,让林乔伊买了最近一班飞去希腊的机票,在那待了足足一周。
度完假回来的当天,她意外在纪家老宅见到了沈玄津,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两腮比八年前凹陷些,看着消瘦不少,周身依旧散发着一种厌世的颓丧感。
“沈伯伯,”纪时愿乖巧叫了声,“您怎么来了?”
“来找你爷爷聊点事,”沈玄津打量她,笑说,“都说女大十大变,愿愿倒还是那么漂亮。”
纪时愿微微蹙眉,一脸骄纵,“难道不是更漂亮了吗?”
沈玄津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更漂亮了。”
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纪浔也同沈玄津简单打过招呼后,看向纪时愿,“爷爷让你去书房。”
“现在?”
“现在。”纪浔也皮笑肉不笑地回。
纪时愿哦了声,心下狐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纪浔也最后瞥她的那一眼,看着相当奇怪。
纪老爷子一点要废话的意思都没有,“你沈伯伯刚才找我聊了下你和沈御清的婚事。”
“您说什么?”
临场发挥最考验演技,但这事根本不需要纪时愿装模作样,听到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后,她整个人就跟雷劈过一样,懵到快要找不着北。
纪老爷子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了遍,接着端起茶杯,吹开茶沫,抿了口又问:“你的意思呢?”
纪时愿勉强找回自己思绪,乖巧地说:“您决定就好。”
纪老爷子心里早就有了盘算,但那是基于利益考虑得出的答案,面上不好挑明,只能搬出好听的说辞,“沈家和我们家这么多年保持着友好关系,你和阿御那小子也认识十多年了,不说知根知底,也会比其他人更了解,相处起来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阿御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更方面都挑不出错,和你很相配。”
纪时愿听得快要翻白眼,身体却警觉地开启自我防护机制,逼迫自己挤出一个任人宰割般的无害笑容。
纪老爷子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反应,不同于他温和的语气,他的视线习惯性地带上压迫感,像在分析她此刻的温顺里藏着几分真心几分伪装。
过了几秒,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和岳恒的婚事刚取消,现在就订下和沈家的,传出去不好听,不如再过两个月,到时候也不用订婚了,直接办婚礼。”
前一秒还在玩拖延战术,下一秒就急不可耐地跳过订婚仪式了,老爷子这是有多怕沈家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被别人叼走?
纪时愿掩下心头的嘲讽,应了声好。
这事目前还算按着自己计划走,但她丝毫开心不起来,仿佛自己又变成砧板上论斤称量用来交换钱财的鱼肉,没法在老爷子跟前泄露的不悦,转头她全撒到沈确身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之前是让你或者你们沈家人抽时间来趟纪家,但你来之前总得跟我打声招呼吧?”
沈确在电话里沉默片刻,反问:“谁去纪家了?”
“你爸,”纪时愿嗓音一顿,“这事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到这份上,他没必要再跟自己撒谎,纪时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沈确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从来没主动跟他提起过任何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
他的语调比平时抬高些,像在不满沈玄津的自作主张。
听着他的解释,纪时愿不受控地升起被蒙在鼓里的同病相怜感,也不知道在安慰谁,叹了声气说:“算了,反正都要提的,谁提、什么时候提都一样。”
只希望沈玄津在和老爷子商量这事时,只从利益出来分析可行性,而不是拿出她和沈确之间并不存在的“私情”动之以情。
电话挂断后,沈确涌起想去找沈玄津当面问个清楚的冲动,只是还没走出明轩居,被人拦下。
纪家老宅离明轩居不到两公里,纪浔也开车过去才花了几分钟。
他看似七拐八绕地问:“我去明轩居拿东西那晚,你就在我去的那个房间里吧?”
沈确撩起眼皮看他,“你想说什么?”
纪浔也声音冷了两度,“当时你抱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沈确眼皮一跳,泄露出微妙的情绪。
“虽然有屏风挡着,但你俩投在墙上的影子一点没藏住,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我手机里的存证。”
这句算是把对方所有可以用来狡辩的说辞全都堵死在肚子里了。
沈确避重就轻地反问道:“既然你当时注意到了却没提,应该是不打算戳破,那为什么现在又把这事搬到台面上说?”
“之前的情况和现在能相提并论?”
二十好几的男人,正常谈个恋爱无可非议,他又何必当场戳破惹人难堪?
纪浔也停顿几秒,用来观察着他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刻意,沈确抬起茶杯,脸不可避免地被热茶飘散而上的雾气氤氲到模糊,旁人难以窥探出他任何情绪波动。
纪浔也撤回视线,挑明问:“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打算说那人是谁可以理解,但你得表个态,你和那人现在还有没有来往?”
以混不吝闻名的纪公子难得露出这副严肃面孔,沈确多欣赏了两秒,顽劣地回:“我要说还有呢?”
不像单纯地在试探自己,纪浔也品出他的答案,眼神倏地凉了下来,“那你回头得找个时间把你爸送来的彩礼全都拿回去。”
沈确微微拉直唇线。
“岳恒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沈三,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纪浔也向来认亲不认理,从小关系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也不例外,更别提这事沈确本就不占理——岂止不占理,都跟纪小五订婚了,外面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没断干净。
“我跟你也算从小认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有心机有手段,冷心冷肺,论起无情和狠辣,纪时愿根本不是他对手,同他步入一段婚姻关系,表面是风光 ,从中受到的委屈和不忿不会比在岳恒那儿得到的少。
“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情史干净,在外面不会乱来,不过现在看来,这优点算成了经不起推敲的笑话。”
“说完了?”沈确不慌不忙地抛出这三个字。
听他这口气,像准备了足够可以用来扭转处于下风局势的说辞。
纪浔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就在快要拨云见日前,又听见对方丢下一句:“你怎么就知道那天那个人不是你认识的?”
即便只是点到为止,话外音却已经再明晰不过。
纪浔也忽然想起那两道总在人群中不经意对上的视线,给人一种分明隔着万水千山,却总能殊途同归的感觉,心照不宣的反应下,边界感黏稠又模糊。
还有那天晚上纪时愿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纪浔也豁然开朗。
敢情他才是个不明真相的小丑。
纪浔也生生被气笑,“得,以后你俩的事,我再也不跟着掺和了。”
一个两个的,全拿人当猴耍。
沈确沉默了会,似解释又像补充说明:“跟你想的不一样,我们两个人的婚约是协议,也是一出戏。”
纪浔也低哂,“那你得做好完全置身事外的准备,别演着演着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片刻拖着腔继续冷嘲热讽道,“到时候还得重起一套说辞,好再把自己骗过去。”-
纪时愿越想越觉得纪浔也带话给她时的眼神诡异,恰好这时,朋友圈弹出纪浔也的新动态:【有些人还真是可怜。】
她立刻敲开沈确头像:【我哥说的不会是我吧?】
猪头三:【?】
纪时愿:【嫁给你,我还不够可怜吗?】
纪浔也在暗讽谁,沈确再清楚不过,但不妨碍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没准是在说他自己。】
轮到纪时愿回了个问号。
沈确回:【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在跟一个女大学生交往,可他纪大公子的头衔在一天,这段感情就不会有结果,更别提跟那人结婚。】
【现在连我这种被他嘲笑过孤独终老的人,都要结婚了,显得他这人更加可怜。】
【对了,他刚才来过我这儿,阴阳怪气了一通,可以看出,确实是在嫉妒我,而且嫉妒得不轻。】
第26章 26“沈太太,你说的裙下之臣,是这……
一个月后,沈、纪两家先后放出联姻消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后来那半个多月里,圈里谈论这事的热度只增不减,不少人怀疑纪家其实早就看中了沈家的财势,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取消二十多年前就和岳家定下的婚约,才会大费周章地拎出岳家的把柄,好成功让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告吹。
子虚乌有的揣测一波接着一波,最后全被沈家拦在了纪时愿耳朵外,那段时间,纪时愿听到最多的是陆纯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最多的是言兮在微信上发来的问号。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加上有协议约束,纪时愿只能拿出挑不出错的一套说辞搪塞:“政治联姻,我做不了主。”
年后,纪家收到沈家寄来的彩礼。
单单名下的信托资金,就已经够纪时愿大手大脚挥霍几辈子,沈家愿意拿出多少彩礼,以及沈确个人乐意在她身上花多少钱,她都无所谓,但秉持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她还是认真算了下所有礼品折合成的现金价值。
不得不承认,沈家这北城首富的头衔真不是盖的。
纪时愿笑到五官险些乱飞,面部肌肉僵硬了足足三天才缓解。
隔天她就被拉去试婚纱、拍婚纱照,好不容易恢复自然的表情,乍一看,又比玻尿酸填充过度后的脸还要生硬。
二月底的北城还没正式步入春天,吹来的风还是干冷,纪时愿厌热怕冷,一点委屈都不想受,威逼沈确将婚礼地点挪到了新西兰。
婚礼仪式开始前一周,纪时愿就来到新西兰,跟风打卡了网红景点“孤独之树”,顺便挑战了迷宫世界,隔天去到奥克兰,早起登天空塔,傍晚又去伊甸山看落日和火山口,最后一天才和沈确一起,从米尔福德峡湾逛到库克山国家公园,装模作样地拍了很多素材,以备不时之需。
沈家的私人庄园在皇后镇附近,占地面积不比在北城的小。
二月的新西兰,正值夏天,气温却恰到好处,草木繁茂,蓝绿色的湖水澄澈明净,搭配在一起,像幅用色大胆的油画,层层叠叠的辨识度极高。
天还没亮,纪时愿就被拉起来改头换面。
她不相信直男审美,所以这次婚礼的婚纱是她专门找设计师订做的,妆造请的也是国内一流造型师。
婚纱是米兰一高端品牌,香槟色,以腰部为分割线,上下采用不同肌理、质地的面料进行解构和拼接,下摆裙褶中依稀可见嵌有高纯度钻石的彩色金属条。
裸肩设计,优越的天鹅颈间点缀一条流苏钻石项链,折射出熹微的金色弧光。
纪时愿看着全身镜里的人,顿觉自己成了行走的贵金属,裙摆一转,撒下的是万两黄金。
陆纯熙一见到她,眼睛亮了又亮,言兮也难得不和她抬杠,跟陆纯熙两个人唱双簧,彩虹屁一句接一句,好半天才拐到另一个人身上。
陆纯熙啧啧称奇,“你请来的化妆师也给沈三上了妆吗,怎么今天的他看着又帅了一个高度?”
纪时愿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沈大直男表示自己天生丽质,所以昨晚义正词严地跟我拒绝了一切形式的再加工。”
言兮回忆了下沈确的相貌,中肯点评:“他那张脸看着比豆腐还嫩,一点瑕疵都没有,确实不需要加工。”
陆纯熙忙点头附和,“身材也顶,西装裹在身上,那大长腿,都有九头身了吧,看着也劲劲的,我们愿宝以后要享福了!”
纪时愿想起一些有的没的,小脸一红,舌头也跟冲了血一样,说话时频频磕到牙齿,“别瞎说,我可不打算享这种福。”
陆纯熙信以为真,忍不住替她犯愁,“你这么抗拒和他发生肢体接触,那婚礼仪式上的kiss环节怎么办?愿宝,这得报工伤吧。”
纪时愿大话说多了,难免没台阶下,这会也是,没法撤回自己刚才那通胡扯,更不好意思改口说沈三嘴唇她早亲过好几回了,看着薄,吻起来倒跟果冻一样,Q弹Q弹的,触感好到不可思议。
她拍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不就是亲个嘴?还能把我亲秃噜皮?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当嘴上贴了块猪皮,忍忍就过去了。”
“那上床呢?”陆纯熙是真好奇,“沈确身材精瘦精瘦的,你总不可能也当自己被一头猪抱住了吧?哎,沈确要真是头猪,那我还挺希望这世界上的猪能按他这模板批量生产。”
纪时愿摁下到嘴边的“没事,这也不是不能忍”,“你饶了我吧,我从早上四点起来,到现在连水都没喝过几口,累都快累死了,哪还有力气和心思想那事?”
“你不想不代表沈三也不想啊?万一他色迷心窍跟嗑了春药一样呢?”
纪时愿摆摆手,“他今天比我还忙,晚点还会被灌酒,没准回酒店一沾床,睡的真跟死猪一样了。”
在一旁沉默了几分钟的言兮终于开口,眯起眼睛,一副看破了的模样,“你老实跟我们说,你和沈确这桩婚事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嗅觉灵敏到纪时愿无力狡辩,差点点头应和。
瞅着她不自然的反应,言兮得意一笑,“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姓沈的做的局……平时诡计多端也就算了,这下还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给你下套,引诱你跟他结婚。”
不是,怎么就成沈三单方面引诱了?
纪时愿刚想出声澄清自己是个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又觉言兮这义愤填膺的态度很让她受用,更何况,多一个人站在她这边,陪她一起蛐蛐沈确,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好事!
纪时愿微妙地长叹一声,泄露出身不由己的的苦闷。
陆纯熙满头雾水,“沈三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兮阴凉一笑,讽起人的嘴皮子功夫不比纪时愿差,“他和愿愿一
起长大,只不准有多少把柄落在愿愿手里,比如硬不起来这种无人知晓的隐秘,与其被其他女人知道,大肆宣扬,还不如找个本来知根知底的,再用一个不容拒绝的交易利诱一番,好让这个秘密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陆纯熙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精准地揪出这段长篇大论里的关键词,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看向纪时愿问:“愿宝,沈三他硬不起来吗?”
纪时愿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神情古怪,避开所有人追问的视线,磕磕巴巴地回:“这我又没试过,哪儿知道?”
言兮和陆纯熙两人作为伴娘,也是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做造型,扯东扯西一阵,累到快要撑不住,留下一句“我俩先去眯会”后消失不见。
休息室只安静了不到五分钟,精心打扮后的大小姐们蜂拥而至。
她们的目光不显杂乱,传递出的好奇意味近乎统一,极少数泄露出了怪里怪气的艳羡和嫉妒,隐隐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在。
“你和沈确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我们几个可是惊讶到不行,还以为是哪个闲到没事干的人在造谣,结果没想到你俩还真成了……现在这里没其他人,时愿你跟我们说说,你不是一直和沈三不对付,那怎么突然转变态度,让他跟你结婚呢?”
纪时愿啊了声,“你们没听说吗?是沈家主动去我们纪家求的婚事,知道这事后,我可是比你们还吃惊呢。”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茶里茶气地回:“至于为什么答应联姻,也是因为我想到不管我和谁结婚,总归都是那个人配不上我,不过为了其他姐妹,这种委屈我心甘情愿愿承受。”
有人故意放大她的话,“听你的意思,你确实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嫌弃沈公子?难不成你们这段时间po到社交平台上的和睦都是在做秀?”
纪时愿循声看去,认出她是谁后,又想起她每天定点上传的朋友圈内容,全都是和家养比格犬的合照,大脑迅速转动两秒,面不改色地讽了回去,“你成天嫌弃你家PIPI智商低、体味重,还不爱定点排便,结果转头就在朋友圈发起亲热的照片,这难道只是做秀给别人看的吗?”
无疑,不管这人承不承认,都能正入纪时愿的下怀,想通这层后,再嚣张的架势也不免偃旗息鼓了。
接连演了两出戏,纪时愿身心俱疲,顾不上维持精致的妆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像极经纪人不在就摆烂的女明星。
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熬不住,脑袋一歪,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倾倒,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托住。
她心一跳,瞬间清醒大半,着急忙慌地睁开眼,看见了沈确的脸。
明明穿着一身死气沉沉的黑色西服套装,整个人却挺拔得像棵落满雪的松树,透着不容侵犯的清冷矜贵。
纪时愿坐直身体,保持着微笑,心里马不停蹄地骂道:假正经,真败类。
“你不是在招待宾客吗?”
“他让我过来看看。”
纪时愿猜测这个“他”是沈玄津,毕竟沈确在她面前从不对他称呼“爸”,也不指名道姓地叫他。
“那你现在看好了,可以走了,我要睡会儿。”
阖眼没超过十秒,又有人敲门。
得,第三波来了。
纪时愿吐出一口不耐烦的浊气,眼疾手快地踹了脚沈确,下巴一昂,指着角落的试衣间说:“你进去躲躲。”
“……”
沈确睨她,“我是你的情夫,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说要演戏?一会儿先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实力。”
沈确停顿几秒,没扫她的兴致,朝试衣间走去。
纪时愿忽然拉住他,“在演戏前,你得先给我一个人设。”
“比如?”
敲门声急促了些,屋里的两人却还在不紧不慢地商讨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想在人前当一个好好舔——”狗。
纪时愿一个急刹车,“丈夫吗?”
沈确把话挑明,“你是打算把我塑造成一个唯你马首是瞻的丈夫,还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受气包?”
“……”
这半天下来,纪时愿耳朵灌进的“沈确老婆”称谓多到不计其数,给她一种她还没正式开始和沈确生活,就已经沦落为他附属品的错觉,让她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只想在明面上扳回一城。
只是没想到还没付诸于行动,先被沈确戳穿了心底的小算盘,心虚不已,吸了吸鼻子,“看你这话说的,你现在是我老公,一定程度上就是我的装饰品,你要是个受气包,多影响我的颜面。”
不给他回复的空档,她又昂了昂脑袋,“赶紧进去,一会儿让你看看什么叫影后。”
这回来的这波人和上一批的开场白大致相同,不同的是纪时愿的话术,“你们是成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还是住在我们床底,又或者在我们身上装了监听设备?不然怎么就知道我和我先生不合?”
“我承认我俩偶尔是有摩擦,在你们外人面前吵吵闹闹的,看着确实像针尖对麦芒,但私下里可是完全不一样,特别是沈确……”
纪时愿越说越上头,直接忘了沈确还在房间,“平时光风霁月跟神明一样的人,背地里经常对着我摇尾乞怜。”
她扬着下巴,优雅地理了理裙摆,“不是有个词叫裙下之臣,说的大概就是我亲爱的沈先生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突然来了句:“那你和周自珩是真的没可能了吗?高中那会,你俩看着那么般配。”
纪时愿笑容垮了一秒。
这人又说:“对了,前不久我还在英国遇到了周自珩,看着比以前成熟不少,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时愿,他好像知道了你要结婚的消息,那你有叫他来参加婚礼吗?”
纪时愿似笑非笑地回:“他有什么必须要来参加我的婚礼的理由吗?”
这声把人问住了。
逢场作戏确实很耗费精力,把自己演爽是一回事,停下后只想灵魂出窍获得短暂安宁也是真的,等人尽数散去,纪时愿又恢复到没骨头似的坐姿。
脑袋往后一仰,又一次对上那双深沉的眸,惊的她呼吸乱了两拍。
也不知道是他没听见关于裙下之臣的言论和周自珩这个名字,还是不在意,沈确只清清淡淡地看了她两秒,离开休息室。
仪式进行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要是没有交换戒指后的起哄声,纪时愿可以给今天的婚礼打上九十分。
接吻对她和沈确而言算是家常便饭,但当着这么多双看好戏的眼睛,再厚的脸皮,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本想用借位敷衍过去,沈确没给她机会,覆在她耳边,低声说:“不是在演戏?纪影后,劳烦你敬业些。”
纪时愿笑着拥住他后颈,留下一句“彼此彼此”,压上他的唇,紧接着在所有人的视觉盲区,用牙齿狠狠咬了下。
沈确回敬她一个唇舌勾缠。
婚礼虽在国外举办,某些仪式却保留了中式特色,比如敬酒,纪时愿喝了几杯,有些上头,悄悄改成了苹果汁,结束后,一刻没有停留地回到婚房。
想到还没有自拍,卸完妆、洗完澡后把繁琐的婚纱穿了回去。
没多久,房门被人打开。
沈确喝下的酒不少,两颊被熏出点红意,其余地方却还是白得过分。
他拽下领带,随手丢到一边,然后侧目,安安静静地看着纪时愿。
她纤长的睫毛如鸦羽,低垂时,扑簌簌地抖动着,在白皙莹润的脸上刷下一小片阴翳。
沉寂的空间里突然响起:“沈确!”
他闷笑一声,“这会怎么不叫我沈先生了?”
有点像秋后算账的架势。
纪时愿喉咙一梗,把腿抬起来,自说
自话,“我脚跟都磨出血了,腿也好酸,一会儿你给我揉揉。”
怕他拒绝,她瞪着眼睛威胁,“现在还在演戏,你也还是好好丈夫,所以不准拒绝我。”
沈确又笑了声,上前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到梳妆台上,单膝着地,擒住她脚踝。
“现在不用。”纪时愿慌忙说。
男人毫无反应,而这让纪时愿察觉到不对劲,双手撑在边台上,卯足劲想将自己的腿从他手掌挣脱出来。
沈确没给她任何临阵脱逃的机会,赶在她有所行动前,收紧了手。
宽大的手掌很快渗出温热的薄汗,贴着另一层细腻的肌肤,黏性比胶水还要强,织出密密匝匝的网,将他们全都套住了。
“沈太太,你说的裙下之臣,是这样的吗?”
低磁的嗓音落下的转瞬间,纪时愿身上厚重的裙摆就被他掀起,清俊的脸消失不见。
留给她的,只剩下被电流袭击全身的酥麻感。
第27章 27“你别停啊。”
干涸的沟壑被一点点填满,纪时愿忍不住抻长脖子,身体不断往后仰,就在她失去重心,整个人快要滑落到地上前,沈确及时托住她。
棱角分明的脸重见天日,被酒精浸染的红晕依旧在,嘴角还多出不属于他的涎Y,给他清冷的外皮增添一抹惹眼的艳色。
他漆黑的双眸中也极为罕见地泛起了云雾,是他动情的证据,也是他向她传递出的暧昧邀约。
因他稳稳当当的托举,纪时愿获取到了充足的安全感,一面又因招架不住他今晚格外蛮横的、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攻势,心跳频率不断加快。
心里早就有了回应,但也不妨碍她在短暂地找回自己声音后同他讨价还价:“今天晚上我本来不打算跟你做的,但既然你这么想,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不过先说好,完事后你必须替我捏肩捶背敲腿。”
她第一次结婚,还不准她享受一回女王待遇?
想到这儿,她又有底气虚张声势,甚至都能直视他眼底叫嚣的情/欲。
沈确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变了些味道,纪时愿惊奇地从中分析出有悖他薄情人设的宠溺和纵容,心脏不由跳得更加剧烈,从柔软身体里泛起的情C一并一发不可收拾。
她摁住他的手,往后腰拉链上带,束缚感一下消失大半,但她不着急将自己的身体剥离出来,保持着欲盖弥彰的视觉效果,伸手去解对方的纽扣。
隐藏在纯白衬衫下漂亮匀实的肌肉一寸寸暴露出来,指尖划过,像风低空掠过座座山丘。
纪时愿夺下他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自己身上,起身时,婚纱自动脱离,她立刻抱住他,又拿双腿J住他后腰,下巴抵靠在他肩头,发号施令:“去浴室。”
他有洁癖,她也不遑多让,两个人做/爱前的一项必备工程就是清洗干净每一寸皮肤,当然难以自持的情况除外。
浴室很大,圆弧形下沉式浴缸正对着一面单向玻璃窗,窗外夜幕低垂,缀着耀眼的繁星,草地广阔平坦,阒无一人。
衬衫被水沾湿,黏在身上不太舒服,纪时愿脱下,丢到一边,将身子下沉些,借由泡沫挡去x前起伏的弧度,锁骨、肩背依旧无遮无掩,呈现出娇生惯养的白嫩柔滑。
沈确用目光描摹的同时,右手不着痕迹搭上她的腰,朝自己方向一带。
纪时愿上半身险些倾倒在他怀里,靠着双臂的抵挡,勉强隔出些距离,但他们的唇已经完完全全重叠在一起,一个是清甜的果香味,另一个充斥着醇厚的葡萄酒味。
纪时愿没忍住用舌尖刮了下,短暂离开后问:“你今晚喝的什么酒?”
“你二哥带来的。”沈确低垂的眸光全都泄在她的唇瓣上,“你要是喜欢,回头让他多送几瓶。”
她没来得及回答,呼吸再次被人掠夺走。
热闹散尽后的夜晚,格外沉寂,升腾的欲望无处遁形。
在这本该特殊的日子,他们心照不宣地进行着饮食男女间最庸俗平凡的事。
实在是累,做到一半,纪时愿就摆烂了,像条死鱼一样,瞪着眼睛直视天花板。
瞪的时间一久,眼底雾气蒙蒙,一道迷糊的身影显现而出。
恰好这时,沈确停下,她的倾吐欲一下子攀升到顶峰:
“三哥,这场婚礼缺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沈确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声,听她自言自语道:“没有妈妈。”
对纪时愿而言,妈妈的爱,就像身下的水一样。
一开始是温热的潺潺流水,宛若子宫里的暖流,不带任何攻击性,柔柔地包裹着她。
等她长大些,溪流变成时而汹涌时而静谧的浪潮,总用“为了她好”的名义束缚住她,她感到压抑,开始同她作对。
不过五年,浪潮就成了因她意外坠落的海啸,负罪感几乎能将她吞没。
她还记得叶云锦在世时,她曾经说过:要是将来有一天她结婚,她会亲手替叶云锦梳妆,让她成为天底下最漂亮的母亲,亲眼见证她的幸福。
她今天幸福吗?
她不能确定,她只知道,她们都失约了。
她的难过,沈确无法感同身受。
毕竟对他而言,他的母亲游书真只是挂着一个空荡荡的头衔,也是他在旁人描述下幻想出来的一道影子,他更在意的是活着的人。
但这人带给了他什么?
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冷漠,连正视他一眼都不愿意的傲慢,又或者是致辞环节说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话:“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在沈确的人生中,没有尽到一天作为父亲的责任,但我很庆幸,沈确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比我强大,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纪时愿没有察觉到他眼底翻滚的嘲弄,双手并拢,掬起一把流动的光亮,再慢慢将水倾倒出去,随后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压下心头不断蔓延的苦涩,“我们两个也太惨了吧,怎么结个婚还凑不齐一对父母。”
她耷拉着眉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沈确看得有些烦躁,倒了些沐浴露,在掌心搓开,又将膨胀的泡沫抹到她脸上。
巴掌大小的脸瞬间变得皱巴巴的,委屈的有点像被人弃养的泰迪犬。
纪时愿是真的懵了两秒,以为他又在欺负自己,想也没想抓住他手臂咬了下去,见他不挣扎,一把将人推到后仰。
水险些漫过沈确鼻腔,但他没感觉到半分不适,姿态依旧斯文,分毫不显狼狈,只在她K坐到自己身上后,微微抬了下眉,沉甸甸的笑声从胸腔里闷了出来,像极那些只能依靠痛感攫取愉悦的瘾君子。
纪时愿顿住,咬牙怒斥:“疯子!”
沈确依旧在笑。
他的眼神比荒野还凉,纪时愿看在眼里,不太舒服,连忙伸手捂住,一面使唤:“抱我回卧室。”
他们的身体未完全F离,一部分还黏黏糊糊地L接在一起,沈确攥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低哑着嗓子说:“J/紧了。”
纪时愿怕他反悔一开始答应她的条件,身体一沾上床,就猛地抬起膝盖撞了他一下他的小腹,“完事后别忘了要给我揉腿的!”
说完,腰就软了下来,开启第二次摆烂。
今晚的沈确服务得很到位,纪时愿舒服地眯起眼,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前,手机有了动静。
两个人用的铃声一模一样,不拿起来看,无法确定是谁的,纪时愿懒得动,使唤沈确去接。
沈确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串没有存进通讯录的陌生号码,地区显示为英国。
他稍顿,却也没说别的,摁下接听键,听筒里的男嗓听着有些陌生,叫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时愿?”
沈确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是谁,微微眯起眼,哑着嗓音回:“她累了,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打来。”
纪时愿意识已经飘散到另一个世界,沈确这
声答复她一个字都没听清,依旧没心没肺地把腿横在他腿上,见他停下,不满地嘟囔了句:“你别停啊。”
安静一瞬。
在微妙的氛围里,沈确听见远在英国的男人慌乱至极的声音:“抱歉,打扰了。”
这声刚落下,嘟声就无缝衔接上,没几秒空气重归寂静,沈确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击一阵,将手机反扣到桌面。
垂眸,发现纪时愿眼皮已经完全阖上,浓密的睫毛被气流吹拂,微微晃动,呼吸平稳而均匀。
他抬起手,突然又顿在半空,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黑漆漆的,像粘稠的液体,仿佛能渗透进她的灵魂,但他知道,他的灵魂才是被侵占更多的那一方。
在他九岁时,她用柔软的真心敲开了他坚硬的外壳,让他对她单纯的厌烦变了样,开始参杂进各种他理解不了的复杂,又甜又涩,时而辛辣。
她不在眼前的时候,他过得舒畅闲适,剖开心脏,里面却是空的,装不进任何作为正常人该存在的情绪。
十五岁,他开始教授她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有些甚至过了离经叛道的界限,只为将她塑造成一个沾染上“沈御清”气息的全新人格,然而每获得一次她崇拜的目光,他都会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劣,然后继续不知悔改,并乐此不疲。
十八岁,在他自作主张去改了名字后,一开始所有人都因不习惯延续着之前的称呼,叫他“阿御”,或是连名带姓的“沈御清”,唯独她,张口闭口就是“沈确”,不着痕迹配合他将过去那段鲜血淋漓、充斥着漠视与伤害的日子翻篇,让他真正成为他自己,而不是沈玄津和游书真的作品,更不是用来标榜、歌颂游书真奉献精神的祭品。
那天纪浔也在得知他们另一层关系后,抛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仍历历在目:你对她上了几分心?到了爱的程度吗?
他的答案自然不是。
他不懂沈玄津一生追崇的爱究竟是什么东西,有多强大的力量,也不想懂,更不想跟随沈玄津的步调,在爱却得不到相应回馈的途中,不可避免地让自己沦落为没有灵魂的空骨架。
是的。
他不爱纪时愿,这辈子都不会爱她,他只是迷恋着她,被偶尔涌上的欲望支配着,想要占有她,而已——
仅此而已。
可他早就习惯了忍受,就像从一开始忍受沈玄津的冷漠和仇视,九岁后忍受在纪家寄人篱下的滋味。
对她的渴求,他也只会用理智压制,从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这就是他得到一样东西的手段,伺机而动,再徐徐图之。
确实不体面,好在成效卓著。
至于他这个人本身,他也再了解不过,比如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用精致的皮囊和在外人面前良好的教养,来掩盖内里腐烂的心脏。
被他这样的怪物盯上,他的愿愿还真是可怜-
纪时愿对和沈确一起旅行丝毫不感兴趣,但为了不落人口舌,还是提前准备了充足的蜜月计划。
下一站就是她生活了四年的法国。
第二天醒来,匆匆吃过午饭后,纪时愿就开始收拾行李,过程中忽然想起昨晚那通电话,问沈确谁打来的。
沈确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骚扰电话。”
纪时愿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沈确瞥她眼,补充了句:“你睡着没多久,又发了几条骚扰信息过来,我就直接替你把这号码拉黑了。”
纪时愿还是哦,转头挑起另一个话题,“我在法国认识的几个朋友,都是说要见见你是何方神圣,当然你要是不想见他们——”
沈确目光递过去。
她笑着续上,“不想见也得见,由不得你。”
落地法国后,沈确注意到纪时愿空荡荡的无名指,“我们才刚结婚,你就把戒指卸了?”
纪时愿听出他语气里微妙的嘲讽,不以为意地反问道:“你知道我在法国的这四年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她笑容倏地收了回去,“被抢劫。”
戴着价值上亿的戒指在米兰街头晃悠,她是脑子有坑,还是不想要自己手指了?
事实证明,带沈确出门,远远比和某个姓岳的旧人待在一起有面子许多,听着那一声声“郎才女貌,真般配”、“我们Viola有钱有颜,现在又多了个帅花瓶,简直是人生赢家”,纪时愿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回程的路上,沈确瞥她,“你这几天很开心?”
“本来是还行,但看你现在不太开心,我简直不要再开心了。”
纪时愿边回边将编辑好的朋友圈内容上传,是她和沈确的合照,短时间内点赞数量猛增。
两人的婚房在缦合,纪时愿行头多,单是特制的衣帽间就占去一半面积,沈确干脆连着买下三层楼。
回北城后的第二天下午,林乔伊来了趟缦合。
“《暮归里》现在移交到了华瑞影视手里,走的是正剧风,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重新订好角色开拍。”
纪时愿听说过华瑞,在业内排得上前几,比星海靠谱很多,也算因祸得福。
林乔伊又说:“我还听说华瑞最近启动了一个新项目,现在正在四处征集优秀剧本。”
纪时愿装作没听懂她的话外音,傻傻愣愣地哦了声,“那我祝他早日成功。”
“时愿。”林乔伊笑眯眯地叫了声。
纪时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无奈地妥协:“我知道了,过几天我会闭关好好写剧本的。”
林乔伊这才满意,还想说什么,电视屏幕里突然跳出钟林的广告。
她眉心一拧,语气也冷了下来,“凌睿高中那样陷害你,你就这么放过他?”
说放过还是轻的,林乔伊根本没料到在星海垮台后,纪时愿还特地给这人安排好了下家,新的经纪公司在娱乐圈虽排不上前几,但也是他目前这个咖位的最优选择。
“也不算放过他,只是不想再为不值当的人,耗费精力较劲下去。”
纪时愿嗓音停顿了下,狡黠一笑,“再说了,有句话不是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凌睿已经尝到走捷径带来的便利和好处,这辈子就很难再摆脱这种诱惑,偏偏娱乐圈诱惑和陷阱这么多,没准不需要任何人出手,他就能自掘坟墓,被自己的野心害死。”
这也是沈确教过她的,所谓的杀人不见血道理——她只管把刀递出去,至于谁接,她都不用再插手,安静在一边看好戏就成。
当然纪时愿心里还存着几分凌睿能重新走上正道的期待。
她托着腮说:“高三下学期,学校门口来了只流浪猫,我投喂过几次,有天下大雨,去晚了,结果我在附近看到了凌睿,撑着一把伞,小猫一点没淋到,他自己倒全湿了。”
林乔伊琢磨出她的态度,“你是因为这个才笃定他本性不坏?”
纪时愿点头又摇头,“我在网上刷到过一种说法,‘人性不是一张牌的两面,而是在一根轴上,在不同的环境下左右上下变化’,也就是说,人性本身不适合用非黑即白的形容以偏概全。”
岳恒另当别论,不仅没脑子,还没什么人性,明明早就知道岳家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为了坐享其成,更怕失去当下拥有的一切光环,违背良心甘愿装聋作哑。
林乔伊稍愣后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不再就这个话题发表自己的意见,环视一周,忽然想起这家的男主人,向纪时愿征询意见:“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沈三?”
“你以前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我说的是当面。”
她和纪时愿的关系并非主雇,更像姐妹、朋友,但她跟沈确接触太少,总不能自来熟地叫他一声“妹夫”。
纪时愿嘴角擒起一道顽劣的笑,“那你干脆叫他驸马吧。”
“……”
她理不直气也壮地扬起下巴,“这家里除了家具外,90%的东西都是我的,称他一声赘婿都是抬高他了。”
逞完这一时的口舌之快,纪时愿乐到原地哼起歌来。
林乔伊离开不久,家里多出一沓快递,全是不同品牌方
寄来的鞋子,将衣帽间的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纪时愿全部拿出,摆好后发了张全景图,传送到三人小群上:【都是新的,看中了哪双,送你们呀。】
她们三人身材相仿,鞋码也一致,经常互送衣物鞋履。
还没等来姐妹们回复,先等来家里的男主人。
纪时愿从他下垂的视线和唇角微妙的笑容里品出了一句话:哪来的蜈蚣精?
第28章 28他忽然很想吻她
夫妻关系不同于依靠**链接的床伴关系,同一屋檐下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难免会生出很多摩擦,衍生出更加烦厌的情绪也无可避免。
为了让这段塑料婚姻维持得更长久些,结合沈确的脾性,纪时愿制定出一系列应对法,比如在他的嘲讽轻蔑无处安放时,用比他还冷酷的态度漠视。
纪时愿毫不留恋地收起视线,继续哼歌,完完全全将他当成空气晾着,见两分钟后他聚焦在自己身上,或者说是地上这摊鞋子的目光还没撤走,才没好气的给出些反应,“怎么,你也想穿高跟鞋?”
不能怪沈确还纹丝不动站着,实在没有多余空间给他下脚,他别开脸,边摆弄袖口边说:“你东西多我没意见,但拍完照后记得把它们原封不动地装回去,当然要是你不想收拾,我可以找人来代替你收拾。”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收拾,不会再挡着你的道,不过现在,得劳烦你多站会。”
沈确神色依旧平淡,仿佛站到地老天荒都无所谓,“你只管自己当心点,别再跟昨晩一样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绊倒。”
似关心非关心,模棱两可,就看你怎么解读了。
纪时愿对他的信任早就处于岌岌可危状态,自然读不出任何柔情蜜意成分,只当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条件反射捂了捂摔到淤青的膝盖,紧接着甩给他一记冰凉的刀眼。
沈确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得再跟你明确一遍,要是有天衣帽间装不下你的东西,你直接告诉我,我会给你腾地方,而不是你一声不吭就把我的东西拿去丢了。”
纪时愿不接这桶脏水,“我什么时候乱丢你东西了?”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看见垃圾桶里有我一条领带,如果不是你丢的,那可能是它自己长腿了。”
纪时愿终于想起有这回事,小声辩驳:“我不是看它边角抽丝,怕你带出去有损你沈公子威名,才把它扔了的嘛。”
沈确眸光沉了沉,“只有那条领带不能动。”
“为什么?”看着也不像绝版货,磨损得也厉害,显然是有了些年头,挥金如土的沈公子又到底为何会如此宝贝?
纪时愿盯住领带多看了会,竟也瞧出几分熟悉感,就在脑子里的迷雾快要驱散前,看见沈确扯开一个嘲弄的笑。
他没说为什么,另起话头:“我放在茶几上的青花瓷片也是你扔了的?”
纪时愿回过神,脱口而出,“那不是垃圾?”
他笑了笑,“那是用来修复的原料。”
她瞬间心虚,“很贵?”
“无价之宝。”
纪时愿喉咙一梗,在心里默默安抚自己千万别被沈三唬住了,然后学着刑侦剧里证据确凿还要顽强抵抗的罪犯,冷着脸,故作镇定地说:“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
群聊终于有了动静,她如蒙大赦,忙点开。
陆纯熙:【我要白色小皮鞋。】
言兮:【我要棕色高筒靴。】
纪时愿慷慨回了个“OK”的表情包。
陆纯熙:【对了,锦瑟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Ash,听说里面男模质量很高,下周三晚上有没有要一起去欣赏欣赏的?】
言兮:【你不走纯爱路线后,直接杀进涉H道路了是吧?】
陆纯熙:【唐栩州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给我的初恋蒙上这么一层阴影,我怪他气他恨他还来不及,难不成还要就此封心锁爱,归入尼姑庵?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也要大玩特玩,争取早日成为女中豪杰!】
陆纯熙:【你俩就说陪不陪我吧?】
纪时愿敲击键盘的同时,没忍住喊了声:“我去!”
有白看的男模不看,她是傻子吗?
沈确停下替她收拾烂摊子的动作,抬头看她眼。
空气安静几秒,纪时愿笑眯眯地对着他说:“我去你的。”
“……”-
周五下午,纪时愿接到沈玄津电话,让她明天晚上和沈确一起回家吃顿饭,纪时愿也不矫情,爽快应了声好,通话一结束,她就将这事转述给沈确。
沈确像在忙没看到,也像在刻意回避这件事,半天都给出答复。
等人回到缦合,纪时愿直接堵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回消息?要是你不想去,直接告诉我,我找个理由替你回绝不就行了?”
沈确皱了下眉,“我不是回你了?”
到这份上了,还死鸭子嘴硬呢?
纪时愿拿出证据给他看,“你自己瞅瞅,我俩的聊天界面里哪里有你沈少爷的回复?”
她边说边观察着沈确的反应,自然也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看着不像装出来的,疑惑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她。
沈确拿出手机看,发现自己那句“我知道了”还存放在对话框,压根没有发出去。
他很少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不想在纪时愿面前承认自己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也就没做过多解释,避开她不依不饶的目光,淡声说:“可能我的脑子替我发出去了。”
这冷笑话听着还是有些不对劲,纪时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衣帽间,在他摘腕表的空档,又问:“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一起吧。”
“真的?你没勉强自己吧?”
沈确转身看她,用平静的眼神告诉她答案。
纪时愿成功接收到,“那明晚一起去。”
实在不放心,她多交代了句:“咱俩先说好了,不管明晚你爸对你什么态度,你都不能在饭桌上跟他吵架,不然,我要发火的!”
在她看来,沈玄津主动提出要一起吃饭,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向沈确递出求和的信息。
沈确自然得接住。
纪时愿适时亮出拳头,落在沈确眼里,跟个招财猫似的,毫无震慑力,反而可爱到让人无从招架。
一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他就抑制不住地笑了声。
……
纪时愿也不知道是该高兴沈确如他承诺的那般,没有惹事生非,还是该为饭桌上沉默到压抑的氛围着急。
她的视线在这对别捏的父子身上逡巡一阵,顿觉自己变成焦糖饼干里的那层夹心,无奈之下,只能充当和事佬,夹起牛肉往嘴里送,嚼了几下竖起大拇指:“爸爸,这菜是谁烧的,真好吃,我都想把他拐到缦合当我的专属厨师了。”
沈玄津微微一笑,“今晚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喜欢就多吃点,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打个电话给我,我去缦合给你做。”
纪时愿在桌底下踹了沈确一脚,沈确无动于衷,姿态依旧慢条斯理,带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见指望他没戏,纪时愿认命般的接过话茬,继续往下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沈玄津嗯了声。
纪时愿听出另一层意思,“您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
这话一落下,其余两人齐齐一愣,纪时愿下意识去观察沈确的反应,哪怕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也还是通过手背忽然蹦起的青筋,露出些马脚。
纪时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呆呆地哦了声。
沈玄津目光扫过沈确,想说什么忍住了,最后只对纪时愿说了句:“喜欢就多吃点。”
饭后,纪时愿在客厅坐了会,正刷着手机,隔壁传来不阴不阳的一声:“他对你可真好。”
纪时愿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你嫉妒啊?”
她朝他挤挤眼睛,“你要是能对我好点,只不准我一高兴,就去爸面前美言你几句了。”
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声“爸”却能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沈确不由一愣,转头脑海里又开始倒带起饭桌上沈玄津和她充满温情的一幕幕。
对于沈玄津刻意的疏离,他以为自己早就免疫,可每次近距离感受过,总能获得超出他承受范围内的滋味。
嫉妒吗?说不上来,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和埋怨,心脏像生锈的刀子刮过一样的疼,让他难以喘息。
纪时愿终于察觉到他的情绪,故作自然地将脸凑过去,把屏幕亮给他看,不着痕迹地带过话题,“你觉得这两条项链哪条好?”
她呼出的气息喷在他颈侧,沈确的心莫名其妙变得湿淋淋,目光停滞两秒,掏出自己的手机,拍了张照,转发给徐霖,让他把两条都买下。
纪时愿嘴角快翘到耳朵根了,伸出食指戳戳他手臂,“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我决定奖励你,一会儿陪你去看场电影。”
不管是好莱坞大片,还是纯粹迎合市场的口水商业片,对沈确而言,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也因此纪时愿这声“奖励”,更接近于折磨,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还是答应了。
两人去了离缦合不到两公里的万达影院,最近拍片很少,沈确挑了场等待时间最短的,至于是什么类型的片子,他没注意。
纪时愿也没听说过这片子,正要上网搜索,被不远处买花的小女孩夺去注意力,冷不丁想起饭桌上沈确阴沉沉的脸色,鬼使神差般地上前买了朵红玫瑰,再送到沈确跟前。
沈确默了两秒,“送给我的?”
纪时愿脑袋一偏,拒不承认,“才不是!”
耳膜扑进来一声轻笑,象征羞赧的红意险些爬上脸颊,她梗着脖子狡辩的音量更重了,“给你这个,是为了提醒你今天是植树节,以后你要好好爱护花草树木,知道吗?”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忍不住看回去,转瞬对上沈确浸润着笑意的眼睛,臊到不行,抱起爆米花就往检票处走去。
事实证明,心疼男人真的会让自己不幸,对着荧幕里变形的鬼脸,纪时愿感觉自己心脏在拼命打着鼓,勉强平息下来,恶狠狠地瞪向沈确,“这么多片子,你怎么就选了个鬼片?故意的吧?”
沈确是真不知情,“我的失误,你要是害怕,我们现在就走。”
“我有什么好怕?”她强装镇定地挺起胸脯,“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怕鬼的我了。”
一秒钟一百个假动作,还说自己不怕。
沈确看在眼里,这回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
一场电影下来,纪时愿腿都软了,差点走不出电影院,一回到家,匆匆洗漱完,就把脸埋进被窝。
后背忽然被人戳了下,她差点条件反射地喊了声“鬼啊”,等她僵硬地扭头看去,只见沈确递给她一粒药丸和一杯水。
“这是什么东西?”
沈确似笑非笑地说:“安神丸。”
“……”
纪时愿迟疑数秒,接过,就着水咽下后,画蛇添足道:“我吃它,可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我现在的心脏因为激动起伏有点大,确实需要静静。”
沈确没说话,依旧笑着,纪时愿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了“我就安静听你狡辩”这层意思,心里更气了。
当天夜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沈确紧闭的双眼,他的呼吸绵长又均匀,显然睡得很好。
她霎时恨到牙根痒,坐起身,拿起枕头,隔空蒙上他的脸,正要撤回时,比昏暗的光影更加深沉的一双眼倏然睁开。
一片死寂。
纪时愿同他对视两秒,若无其事地将枕头放了回去,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没见沈确提起这事,以为是翻篇了,然而当天晚上,等她从纪家老宅回来,沈确冲她拍了拍沙发,“过来坐。”
实在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纪时愿就顺着他的意思走了过去,屁股刚粘上沙发,电视机屏幕亮起来,跳出一档法制节目。
哦,还是关于谋杀亲夫的。
沈确不紧不慢地说:“你在国外待了四年,对于国内的法律可能已经不太了解,多看看这种普法节目,对你有好处,没准还能压下你体内想要把我千刀万剐的冲动。”
“……”
纪时愿昨晚没睡好,本来就困,节目里无聊的说教更是助长她的倦怠,不到十分钟,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肩膀蓦地一沉,沈确下意识偏头看去,她纤长的睫羽垂落,被气流拨弄,像眼上栖息着数只蝴蝶,又在某个时刻齐齐扇动翅膀。
柔软无害的姿态,成功在他心上撩起圈圈涟漪。
也让他忽然很想吻她。
他顺从心底的欲望,低下头,用湿热的舌尖去舔她的唇。
她的唇上还沾着清冽的果香,吃进嘴里,仿佛化成一个个刚成熟的李子,咬下,会有丰沛的汁水溢出。
纪时愿虽然已经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满脑子都是昨晚在电影院里看到的妖魔鬼怪,迷糊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一只阴森的淫鬼侵占。
眼皮沉重到睁不开,好在四肢还能抬起。
一声“死鬼,给老娘滚开”落下后,毫不留情地给了面前的男人一拳。
电视机里的科普节目还在进行,身穿制服的警察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说:“很多婚内凶杀案都是由家暴一步步发展起来,要是有了这样的苗头,请及时远离对方,以免受到更重的伤害。”
沈确抬手捂了下痛到酸胀的鼻梁,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拳头落下的转瞬间,纪时愿就已经被吓醒了,并且意识到了什么,恰好那会,沈确的目光投向电视机屏幕,她立刻把眼睛闭了回去,以便装死。
也不知道是她演技过于拙劣,还是沈确存了心想要报复她,没多久,她的鼻子被他捏住,她呼吸不畅,只好张开嘴,跟金鱼一样,吐着透明的泡泡。
狗东西依旧不打算做人,手上的劲一点没松,她忍无可忍,闭着眼直接拽过他的手,恶狠狠咬了口,松开后,咂巴两下嘴,最后还不忘嫌弃地来一句:“好难吃的猪蹄啊。”
“……”
装睡时间一久,纪时愿真的睡了过去,第二天上午醒来看见沈确站在床边,右手包得比木乃伊还要严实。
不就咬了一口,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道:“你这手怎么伤到了?”
沈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昨晚不知道被什么品种的小狗啃了下,没打疫苗,结果病毒渗了进去,只能截肢了。”
这话离谱到纪时愿差点被气笑,扔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你以为我是你?还自带狂犬病毒!下回别截肢了,直接把脑袋砍了吧!”
沈确精准抓住枕头,丢到一边,朝她靠近的同时,愉悦地笑了声,“怎么不继续装了?”
纪时愿反应过来,倏地闭上嘴巴。
沈确目光滑过她红润的唇,忽然想起昨晚那进行到一半的吻,没忍住凑近,贴了贴。
纪时愿懵了两秒,转头听见他含笑的嗓音,“比猪蹄好吃。”
“……”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狗东西!
第29章 29“沈确,你喜欢我,对不对?”……
纪时愿迟钝地意识到林乔伊才是自己欣赏美男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周二下午,就在她犹豫明天晚上该穿什么去见男模时,林乔伊发来一个足足1.2M的文档。
【这是华瑞影视新项目说明和具体投稿要求,你好好看看,争取在截稿日期前写出前五集剧本。】
纪时愿回了个“OK”的表情包,不情不愿地点开。
华瑞对外宣称的新项目,其实更像是一种全
新的制作模式,核心点在于剧集拍摄与播出几乎同步进行,编剧可以根据观众实时反馈调整后期剧情,这一制作模式在韩剧里经常出现,在内娱算是开创了先河。
除IP改编外,像华瑞这种级别的影视公司,选用剧本主要看中的是题材创新和独特性、情节创意、矛盾和节奏曲线、社会话题性,以及人设独特性和人物弧光表现。
纪时愿讨厌在众多限制条件下进行创作,好在华瑞这次征集剧本只规定了篇幅,时代、主题全都由创作者本身说了算,考核人员会根据前五集内容,做出评分,再由高到低决定是否录用。
第二天上午,纪时愿收拾好一周的行李,去了林乔伊公寓,准备闭关创作。
她这次的灵感来源于一部真假千金的小说,可以看出作者文字功底扎实,创作出的剧情冲突感极强,每章都会埋下一到两个让人欲罢不能的伏笔。
唯一脱离纪时愿审美的点在于作者将假千金,也是小说里的女二塑造成了自私恶毒的笨蛋美人,她频频给女主使绊子,最后无一例外被女主轻松化解,落了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纪时愿不打算顺应主流市场,让自己剧本里的女配成为一个浅薄狭隘的角色——她笔下的真假千金一开始可以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但最后只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者介于朋友与敌人之间模糊不清的关系。
在充沛的灵感支撑下,她很快码出大纲,修完其中的逻辑漏洞后,正式投入剧本创作,五集剧情一结束,她不着急往下编写,而是反复润色,确认无误后发给林乔伊。
这一周算是她回国以后,过的最单调也最充实的日子。
当天下午,她的事业粉林乔伊给她解了“禁闭”。
纪时愿抻了抻懒腰,想起躺列一周的塑料老公,乐呵呵地点开他头像,怪里怪气地问:【我不在家的这一周里,你应该不至于寂寞到拿我的东西干坏事吧?】
十几分钟后,沈确才回:【你这一周都不在家?】
纪时愿:【???我在不在,你能不知道?】
猪头三:【这几天忙着工作,都没回去,不知道你出门了,抱歉。】
最后这声“抱歉”落在纪时愿眼里,只剩下满满的挑衅。
也就是说,他其实根本不清楚这几天她没有回家。
除此之外,纪时愿还关注到另一个细节,她气咻咻地敲下:【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都不跟我说一声?】
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纪府”的当家人啊?
猪头三:【你也没告诉我。】
纪时愿:【我和你能一概而论?你少搁这倒打一耙!】
在沈确面前,纪时愿的原则只剩下一个,跟他抬杠,不管自己有没有道理。
【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个男人敢管起自己老婆的私生活?】
【婚前协议白纸黑字也写着,我想什么时候回家都是我的自由,所以我压根没必要跟你报备我的行踪。】
【劳烦沈先生记住,一个好的丈夫,在家就该和死了一样。】
连着砸去几条消息,都没再等来对面的回复,纪时愿不满地问:【你被绑架了?还是手机掉进下水道了?】
沈确这才有了回应,在引用“一个好的丈夫,在家就该和死了一样”基础上,敲下:【我现在暂时在家。】
潜台词是:就当他暂时死了。
“……”
纪时愿阴测测地笑了笑,点进微博,切换成在国外留学期间注册的小号。
四年时间,她在上面分享过不少美食和风景,也收获了不少粉丝,犹豫了会,她还是没把以前的动态掩藏,修改昵称后,发布一条新动态。
【今天J和S离婚了吗:想离婚的第一天(但还没离)哭.jpg】
很快有留言弹出:
【卧槽,博主刚大学毕业就踏进了婚姻的坟墓?】
【博主看着挺有钱的,估计是政治联姻吧。】
【政治联姻?那我这种家徒四壁的,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也有人问:【老公帅吗?】
纪时愿只回复了这条:【再帅也是狗东西。】-
第二天傍晚,纪时愿回到缦合,家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气息,间接应证了沈确说的话。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沈确都没有回来,纪时愿没必要等他,关了灯,准备进入睡眠状态。
她连着熬了几天夜,神经变得极度敏感脆弱,导致睡眠很浅,细微的声响都能瞬间惊醒她,偏偏那几天,沈确人是回来了,但都是早出晚归,一上床,就拿她当抱枕。
即便清楚他已经将动静压到最低,她心里还是格外烦躁不满,捱到第四天半夜,在他的手搭上自己腰间后,猛地往旁边一侧,然而她都快把自己扭成了一条毛毛虫,也没能挣脱开男人那条蛮横有力的胳膊。
纪时愿深吸一口气,改成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随后鲤鱼打挺一般坐直身体,“我知道沈公子日理万机,但也请你理解理解我衰弱的神经,下回要还是这么晚,劳烦你自己找间客房睡去,千万别踏进主卧。”
屋里没开灯,只有月色透过窗帘缝隙朦胧地掩映进来,沈确背对着窗户,脸被阴影覆盖,眼睛又黑又沉,在她恼怒的话腔落下时,睁大些,跟他清冷的肤色相悖,显出几分单纯和无辜。
纪时愿当他又在装,气到给了他一脚,侧身躺下,将大半被子扯过来,兜在头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到能塞进三个成年人。
经过这么一折腾,纪时愿睡意消散不少,就在她睁着眼睛在心里怒骂时,一道低沉的嗓音透过厚实的棉被扑进耳膜。
“我认床。”
不肯去睡客房的意思。
摆明是借口,纪时愿听得又气又笑,转过身,直视他眼睛质问道:“这张床你才睡了几天就认下来了?你住在东山墅那会,不是三天两头睡地板,那怎么不见你搬家的时候,把地板也给撬走啊?”
沈确没吭声,给人一种任劳任怨的错觉。
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纪时愿瞬间偃旗息鼓,决定明早起来再同这间歇性油盐不进的男人好好争辩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来点上的助眠香薰效果太好,中途她没再被沈确吵醒过,一觉睡到九点,在床上思考了会,终于想到一个可以用来对付他的损招-
像明轩居、观月阁这种地方,对沈家的作用就和饰品没什么两样,靠它们无法盈利,只能起到一个装点作用,也因此,沈家这百年来主要涉足的行业还是地产、酒店和黄金珠宝这三类。
今年年初,沈老爷子就有了退位的打算,沈确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选,为了锻炼他的能力,老爷子将沈氏旗下最大的连锁酒店交到他手上,管理的好,就是机遇,行差踏错一步,所引发的蝴蝶效应也并非是他能承担的。
沈确接受了这挑战,交到他手上的事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繁琐,导致他长达一周都待在公司没离开过。
处理完手上项目已经是十天后的事,当天,他抽空应下了纪浔也的“鸿门宴”。
赵泽也在,一见到他就问:“怎么不见你把老婆带来?甭跟我说你俩才结婚半个月,就开始分居了,塑料也没这么脆啊。”
纪浔也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确,“处心积虑设的局,现在好不容易成功,他舍得分?”
赵泽听得满头雾水,“处心积虑是什么意思?”
他一抬眼,就见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眼底能炸出噼里啪啦的火星,“不是,你俩什么情况?背着我吵架了?虽说咱们男人的友情有时候确
实很脆弱,但你俩怎么着认识二十几年,青春叛逆期也早过了,不至于要在快奔三的年纪里闹不和吧?”
沈确回过去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周围谁不知道阿浔和他妹妹关系好,现在小五嫁给我,他心里肯定不会痛快。”
他极少将攻击性外泄,也因此,一有什么异常,旁人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偏偏赵泽不仅是个缺心眼,还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见他这么说,立刻将指责的目光递给纪浔也,“阿浔,这我就得说说你了,愿愿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对她有这么大的占有欲?”
纪浔也扬眉打断,“我记得你小时候从台阶上摔下来过,抽个时间去看看脑子吧,没准现在血块还堵着。”
“真的假的?”赵泽惜命,马不停蹄地去给自己联系医生。
纪浔也视线转回沈确身上,“听说小五去林乔伊那住了一周,也是,她从小就不喜欢和别人睡在一屋,尤其是一张床上,能忍你几天大概已经是极限了。”
“听说”二字从沈确唇舌尖慢悠悠地碾压过去,“这么私密的事,你听谁说的?”
“我和她从小就是一家人,没那么多秘密,不像你,套着半个哥哥的名分——”纪浔也停顿两秒,勾唇嘲弄一笑,“把看着长大的妹妹拐到了一张床上。”
他这傻堂妹单纯,没那么心眼,估计到现在还在庆幸和岳家的婚事没成。
沉默了会,沈确随纪时愿的称呼,叫了他一声“二哥”,“我和小五不仅没分房,甚至相处得比你认为的还要和谐,你要是有空,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前不久我听人说你现在正在和一个女大学生交往,这事要是传到纪二伯和纪老爷子耳朵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赵泽在这时结束了通话,两个人霎时宛若无事发生,酒杯相碰,发出轻灵的声响。
沈确自认扳回一城,心头的郁结疏散不少,然而就在两个小时后,烦闷感重新聚拢成一团乌云。
他看见客厅横着一张近两米宽的床,看样式,是从主卧搬出来的,太阳穴不由突突跳动两下,险些失去对表情的控制能力。
“纪小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时愿觑着他不痛快的反应,心里乐开了花,“方便咱俩从今晚开始都可以一个人好好睡觉啊。”
沈确眉心又是一跳,紧接着注意到她雀跃地抬起了眉梢,看他的眼神像极在看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幼童,细细拆分下来的意思无非是:
你说你认床,可我现在不是把床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沈确凉凉笑了声,“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回林乔伊或者你那几个朋友过来,看见客厅这张床,会脑补出什么东西?”
纪时愿丝毫不慌,四两拨千斤道:“我也不骗你,一开始我其实没打算把床放在客厅,要怪就怪我们卫生间太小,除非把浴缸砸了,不然真塞不下你这张爱床。”
“……”
沈确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可奈何,“说吧,你想要什么,才肯把床挪回去?”
这话其实就是在问她怎么才能大发慈悲地“允许”他回主卧睡。
纪时愿眼睛一亮,“我想要你的一句承认。”
“承认什么?”
“认床只是借口。”
沈确突然沉默。
“你其实就是想和我一起睡,”纪时愿眼波流转,缓慢带出一句,“沈确,你喜欢我,对不对?”
第30章 30她可真是爱死雄竞了
纪时愿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已经走进了沈确的心,所以她说的喜欢只是生理层面上的喜欢。
就像她一样。
面对她不留一丝余地的质问,一种微妙的情绪从沈确心脏扩散开来,堵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纪时愿第一次占据上风,自然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趁热打铁地追问道:“在签第一份协议的时候,你就问过我,为什么要选你当py,那我今天把问题反抛给你——沈确,你到底又为什么要答应我这种荒唐的提议?”
不依不饶的姿态,像是非要逼迫他承认他就是个容易被生理本能控制的木偶。
沈确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其实他大可顺着她的意思来,承认自己对她有种难以遏制的渴求,或者聪明地将答案模糊到辨不出准确语义,偏偏他现在的心湖被搅弄得天翻地覆,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在理智残缺的情况下,保持沉默或许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纪时愿原本信誓旦旦地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用来戳破他的假面,可等无声的僵持席卷而来时,她心里只剩下了烦闷,臭着脸回到主卧,顺手锁上了门。
估计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这一觉睡得很糟糕,第二天早上,孤魂野鬼一般,神情恍惚地晃到客厅。
出乎她意料,床还原封不动地横在原地,不同的是,上面多了个人,没有棉被遮挡的腿,看着更长了。
沈确阖着眼,胸口有微弱起伏,纪时愿心里还憋着气,不想搭理他,奈何余光先一步瞧见他难看的脸色。
嘴唇没什么血色,干燥到起皮,面部肌肤比平时红润些,像烧出来的。
她心一凛,连忙上前,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惊人。
撤回前,男人忽然睁开眼,扣住她手腕。
眼黑沉沉的,仿佛藏匿着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看得人心惊肉跳,纪时愿抿了抿唇,干巴巴地问:“你这是去火里滚过一圈了吗?脑袋怎么比刚出炉的红薯还要烫?”
沈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嘲讽的笑意,“大概是去欲/火里滚了一圈。”
纪时愿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就是沈三被淫/虫夺了舍,否则也说不出这么有悖他人设的话。
“我在很认真地问你,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也只是在很认真地承认你昨天的质问,”沈确撩起眼皮,直视她眼睛,“你说的对,我确实喜欢抱着你睡,没有你,我就寂寞难耐,欲/火/焚/身。”
看样子是真烧糊涂了。
纪时愿幽幽叹气,转瞬开始幸灾乐祸,“你这什么豆腐渣体质,都入春了还发烧?”
沈确将她的视线引到空床垫上说:“你昨天让人把床搬出来的时候,还顺便收走了被子。”
纪时愿荒唐不已,“这张床上没被子,你就不会去别的房间拿一条来?”
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在使苦肉计,好让我心软准你回主卧?那你这算盘得落空了,我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可他怎么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容易心软的人?
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沈确笑了笑,没有戳破她的口嫌体正直。
纪时愿啪的一声将退烧贴粘在他脑门上,一面碎碎念道:“你可得赶紧好起来啊,不然明天晚上就没人陪我去三里屯了。”
“……”
“你去那儿做什么?”
“有个朋友在那儿开了店,让我带你去逛逛。”
纪时愿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拨得震天响,“到时候我用你的卡刷几单啊,全当送给她的开业礼物了。”
“……”
沈确会发高烧,多多少少跟自己有点关系,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纪时愿照顾了他一整个下午,当然其中四分之三时间她都在自顾自刷手机,连沈确努力去够温水的笨拙动作都没注意到。
如外界传闻的那般,纪浔也喜欢上的姑娘是个女大学生,纪时愿同她见过几回,上次见面时,顺便加上了微信。
半小时前,叶芷安发了条朋友圈,五秒钟的视频里,雪花纷飞。
纪时愿私信问她:【你去哪儿玩了?雪下的好大哦。】
叶芷安:【就在北城呀。】
叶芷安:【纪浔也弄的人工降雪。】
纪时愿:【羡慕嫉妒恨.jpg】
纪时愿收起手机,看了眼靠在床头弱不经风的病美男,没忍住开始阴阳怪气,“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二哥平时看着挺不靠谱的一个人,讨女生欢心的手段倒是不少,当然最可贵的是他也愿意付出时间精力,不像某些沈姓男子,白长了一副花花公子的皮囊,不仅一点生活情调都没有,论怎么气人、怎么折腾人,倒是最在行的。”
沈确眼皮半掀,“某些纪姓女子可以把话说得再明白些。”
纪时愿迟疑一秒,决定大发慈悲地告诉他,“我二哥给他心上人整了出人工降雪,可你呢,非但没半点服务意识,甚至还要劳烦老婆亲自照顾你,搁
古代,你可是要被休弃的。”
沈确无视她的指指点点,给徐霖发去几条消息后,退出微信,将手机递到她手边,“想要什么直接下单。”
“说的好像我自己买不起一样。”话虽然这么说,纪时愿还是接过了手机,毕竟送上门的礼物能白嫖一个是一个——
不对,什么嫖不嫖的,她这分明是在给名义上的丈夫定期清一下银行卡余额,省的将来有一天他的钱多到能把卡撑爆。
怒刷十几单后,纪时愿心满意足地将手机还了回去,怕他误解,翻脸不认人般地补充了句:“我先在这强调一遍,钱是你主动给我花的,不是我硬要你给的,也就是说,花你钱跟让你回主卧睡是两码子事,不能构成条件关系。”
沈确本来就没指望她这次这么容易松口,不甚在意地抛出两个字:“随你开心。”
纪时愿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拿起药盒,准备放回原位,却在起身时,再次被他拽住。
他潮热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腕骨,片刻问:“昨晚那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想听了?”
声音没有做/爱时那般露骨,却还是有点撩人,像掺了冰块的薄荷酒。
纪时愿没挣脱,轻哂说:“还听什么?让你再拿欲/火/焚/身那套说辞阴阳怪气?”
冲动劲过去,好奇心跟着大打折扣,更何况,经过一晚上的理智分析,她还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将话锋一转,“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可等我回忆了下你当时的表情和感应,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你自己都没想明白。”
沈确冷白如玉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复杂之色,很快被他用唇角微挑的笑掩饰过去。
就在纪时愿以为这个话题不了了之时,他忽然用力,将她拽进怀里,几乎是用气音说了声:“我的身体只靠近过你,也只能接受你的靠近。”-
三天后,华瑞全线截稿,又过了几天,林乔伊打来电话告诉纪时愿她的新剧本《向我奔涌的海潮》被采用,评级很高,华瑞那边给出的薪酬也相当可观。
那会纪时愿正和陆纯熙坐在甜品店里,听到这些话后,陆纯熙反应比编剧本人还大,“愿宝,你要去给华瑞当编剧?你二哥的京墨不是也收剧本,你怎么不去他那儿?”
纪时愿不好说是被人逼的,只能拿出林乔伊那套说辞装腔作势:“为了跳出舒适圈,锻炼提升一下自己。”
陆纯熙深信不疑,一脸崇拜地看着她,“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作品在电视里播出?”
“不好说。”
纪时愿没跟华瑞合作过,自然不清楚那边的流程和效率。 :
一直到三月下旬,华瑞负责人再次联系上林乔伊,告知《暮归里》和《向我奔涌的海潮》已经完成选角工作,不多时将正式官宣。
在纪时愿意料之外,她的新剧本更早完成官宣,足够可以看出华瑞对新模式的重视。
言兮和陆纯熙早就知道纪时愿的马甲和新剧本名,以至于相关词条热搜一挂上,两人就在群里狂吹彩虹屁。
言兮还说:【这薛今禾资源挺好,前不久还官宣了另一部S+古装剧女主。】
既然决定要吃内娱这碗饭,纪时愿就去专门了解了下近几年圈内发生的大事,顺便认识了些靠流量吃饭的小花小生和走正剧的实力派演员。
其中薛今禾这名字出现得概率很高,黑料不算少,但遭到实锤的几乎没有,长相偏清冷,在采访镜头面前,表情万年不变,不少粉丝给她封了个“淡如菊”的人设。
言兮:【纪小五,你要当心点,明星人设没几个是符合实际的,而且早有传闻说薛今禾脾气非常难伺候,从她出道以来,底下助手跑了好几个。】
纪时愿满不在乎地反问:【有我难伺候?】
言兮:【……】
言兮:【论难伺候,谁在你面前都得自惭形秽。】
言兮:【抱拳.jpg】
陆纯熙在意的是另一个人:【我家南意怎么又要演女二?庄俞钦到底干什么吃的?】
纪时愿最近这段时间,要么在国外,要么在被林乔伊关禁闭,消息极其闭塞,陆纯熙这句看的她满头雾水。
【关庄俞钦什么事?】
问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庄俞钦和南意有关系?】
陆纯熙含糊其辞,只发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纪时愿更懵了:【庄俞钦不是你未婚夫?】
“我家南意”算什么怪称呼?
陆纯熙:【口头上的!】
陆纯熙:【庄俞钦还没被认回庄家前,和南意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分手了,最近才重逢的!他俩才是真爱!!!我最多就是个电灯泡!】
这事陆纯熙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她万万没想到,未婚夫的前女友居然是她在娱乐圈最喜欢并且追了三年的演员,还真是天大的缘分!
陆纯熙:【愿宝,你那剧不是边播边写的吗?中途应该免不了和几个主角接触,你帮我多多照顾着点南意哈,千万别让她被薛今禾欺负了去。】
内娱的编剧话语权本来就少,加上目前的“朝颜”还只是个没有代表作的新人编剧,除非她端出纪家大小姐的身份,不然陆纯熙的期盼只能落空。
现实比纪时愿设想的还要残酷。
开拍前一周,薛今禾助手联系上她,美其名曰说要商讨下后期剧情走向,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这节骨眼上找她,多半是为了旁敲侧击给自己加戏。
纪时愿知道薛今禾打的什么算盘,但还是应邀了,毕竟她也想听听对方的“高见”。
她如约而至,薛今禾却始终不见人影,就在她耐心彻底告罄前,助理打来电话告诉她薛今禾临时加了行程,今天没法跟她见面。
纪时愿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和折磨,一回缦合,气彻底兜不住了,抄起桌几上的搪瓷杯就要往地上砸,被沈确拦住。
她眼尾刮过去,没好气地问:“我摔你的东西,你肉疼?”
沈确直接将她手里的搪瓷杯换成花瓶,“这个更大更值钱,摔起来也更好能让你出气。”
纪时愿递给他一个“还是你上道”的眼神,举起双手,花瓶刚过头顶,突然像被摁下暂停键一般,停滞不动了,她轻咳两声,状似不在意地问:“值钱是值多少钱?”
沈确不紧不慢地报出一串数字。
纪时愿这下是真服了这败家玩意儿,什么都敢往她手里送,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放到原位,改拿脚下的地毯撒气,重重碾了几脚。
等她消停下来,沈确问:“消气了没?要是消了,现在换件衣服,我带你去趟庄园。”
纪时愿懒得动,“我今天很累,明天再说。”
沈确也不强求,没再多说,这态度反而勾起了纪时愿的好奇心,她凑过去试探性地问了句:“去干嘛的?”
沈确闭上了嘴,颇有种她不应下他就誓死不说的架势。
纪时愿一时间不肯认输,就这样沉默地跟他耗着。
沈确看了眼时间,分不清是妥协,还是懒得再同她继续玩负隅顽抗的幼稚戏码,用轻飘飘的语气解答:“你不是想看雪?我就让徐霖托人包机运来阿尔卑斯山的雪,量多,撒完一波后,还够你堆十个雪人。”
他偏头看去,“沈太太,这下你用不着羡慕你二哥那女朋友了。”
纪时愿大脑宕机几秒,确认他没跟自己开玩笑后,愣愣抬眸,瞥见他瞳仁里倒映出的自己,顿觉心脏变成了一颗被塑料纸包裹的糖霜,一层层地剥开后,甜滋滋的糖水溢了出来。
男人果然还是要有攀比心!
她可真是爱死雄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