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显的话如同凭空炸雷,将她束缚在烈阳下曝晒,烹油烈蒸般炙烤着她。
江容耳框轰鸣,仿佛全身都血液被抽干,只余皮囊堪堪支撑。
她怕的要命,不愿重蹈覆辙。
前世她是真的喜欢萧显,今生也是真的想要远离他。
喜欢一个人的代价若是需要她付出生命,那她索性谁都不喜欢了。
萧显真情告白在她眼里如同阎王索命。
力气渐渐回笼,她转身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过桥,路过假山时还谨慎的向里瞧了一眼,怕赵王还没离开。
真是前狼后虎,危险环伺。
知道她不想让他跟上,萧显站在原地未动。
陆遗幽幽道:“主子,江娘子走远了。”
“用你说,我看的见。”萧显没好气,咬紧牙根挤出这句话。
“那……就这么放她走了?”
陆遗自小跟在裕王身边,还是初次见他对女娘上心,这般轻言放弃不是裕王的一贯作风。
许是裕王情窦初开手足无措,他身为裕王最衷心的小厮,应该给予鼓励帮助。
“那依你所见,该当如何?”萧显问他。
陆遗迟疑的回答,“抓回来?然后……好好哄哄?”
萧显一记爆栗,“抓回来还怎么哄!”
目光幽深落在不远处落跑的轻盈倩影上,他卑劣的心思疯长,“抓回来”这三个字在他脑中盘旋。
他恨不得付诸实践,将她立时抓回来,关在裕王府的内院,朝夕相对只此一人。
衣袍下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指甲嵌入掌心的微疼,让他稍稍清醒。
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切不可吓到她。
还得徐徐图之。江容从未有过如此念头,从未。
男人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垂眼睥睨着她,旋即便冷声唤了人。
“拉出去”
江容岂会等着被人轰出,跌伴着与宫女相互搀扶爬起。
不及被传唤的太监进门,已自己转了身去。
方才没行几步,听身后的男人狠声不耐地再度吩咐:
“把窗子打开!”内廷,朝阳宫,新帝寝居。
张明贤弯身抬手,连同另一名太监恭恭敬敬地将迎面的珠帘拨开。
萧显一袭墨色金纹龙袍,抬步进来。
他生的很高,身姿挺拔,身形伟岸,幽目深不见底,仿若无时无刻不透着股子冷冽猖狂的气息。
进来,人便张开了手臂。
太监二人侍候他脱下龙袍。
温池中的水早已备好。
净室灯线昏暗,水汽升腾,热气扑面。
男人宽肩窄腰,背部厚实,沟壑分明,沐入其中,健硕的臂膀搭落池边,前身胸膛肌理紧致,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浴在水中,影影绰绰,似隐似现,不觉间,一只节骨分明修长的手移至脸庞,触及鼻息,略略一顿,半眯着的眼睛眸色愈发晦暗。
夤夜,龙榻上独躺一人,纱幔微微轻动,琉璃灯盏中泛着昏黄的光线。
男人紧闭双眸,额际上缓现汗珠。
耳边传来女子的喘息声。水池中,她柔若无骨,好似一朵绽放在水中的白色海棠,清媚的面容渐渐自水底浮现,露出水面,青丝浸透,未着寸缕,朝他飘来,如藕细臂慢慢勾住他的脖颈,游至他身后,伏向他背脊,自后将他环住,贴将上来,纤软柔荑在他的胸膛上寸寸挪移。
灯光恍惚,烛影轻摇,四下迷离氤氲。
喉结微微滚动,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线条硬朗的脸颊慢慢流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许久。
突然,那双幽深的眼在黑夜之中,骤地睁开。
额际汗珠犹在,深眸漆黑,混着不明情绪,又是许久,萧显冷声开口。
“来人。”临近,宫女拨帘,那男人微微低头,略撩起眼皮,进了来,与她完全照面,完全对上了视线。
江容心口起伏,神色明显慌张,秋眸中含着层水雾一般,此时也看不出是眼波亦或是眼泪。
那男人盯着她的眼中如故,透着一贯的嚣张,狂妄,轻视,目中无人,此时又不仅仅是如此,掺杂着些许别的东西。
本就惧怕他,当下,无疑,江容心中的惧怕达到了巅峰,胸口起伏,喘息得愈发急促。
这时,但见那男人略微挑眉,遥遥地开了口。
“准备好了?”他有备而来,早就选好了日子,就是想在她的大婚之日动手。
当夜,先是皇帝暴毙。
他以雷霆之势,区区半个时辰就封锁了全部消息,控制住了整个大明宫,软禁了被引来的太子。
而后,就是东宫的那场屠杀。
直到现在想起来,江容依然很是害怕。
她的思绪也便停在了此。
小姑娘在榻上安坐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睛,眼波缓缓地流转着,瞧着屋中的一切。
宽阔奢华的房中,俩俩并排,立着十多名宫女。
众人皆是她醒后方才进来的。
江容小心地瞧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到了惠香处,用眼神叫了惠香靠近。
宫女会意,假意给她整理衣服,到了她身边。
江容用着很小的声音,开口问道:“试着出去了么?”
惠香应声:“是,但,她们不准。”
江容微微攥了攥柔荑,小脸冷白。
她想了想,自己站了起来,决定亲自去问问。
惠香跟在她身后,俩人慢慢地拨开珠帘,这便出了卧房。
殿上如故,俩俩相对,也有十几名宫女守着。
其中一个身后跟着四人,人人手中托着果盘,恰从外头进来,为首的那个瞧上去大抵是长宫女。
果不其然,人躬身请安,自报了姓名:“太子妃金安,奴婢夏荷,是这雨花阁的长宫女,太子妃有何吩咐,说与奴婢就可。”
江容直言:“我不可以出去么?”
宫女答道:“是,太子妃只能待在雨花阁,暂不能随意出去。”
江容的心微微一沉。
萧显等同于把她囚在了此处。
却是不知,何时能让她离开?
夜幕很快落下,转眼又到了晚上。
上午太过乏累,睡了过去,没有知觉,到了下午,江容方才感到下-体的疼痛,一股火辣辣的灼热之感,不知怎地,越来越疼,尤其当她沐浴的时候。
江容脸色泛红,并未说出来,便是同惠香都未讲。
当夜颇为难熬,她疼了小半宿。
到了第二日,如故,她试着出去,却依旧未被允许。
江容心中多少有些发急。
她不知晓东宫现下如何了,亦不知晓太子可醒了。
哪怕,谁能给她个消息,也是好的。
如此又是一天,到了傍晚,萧显来了。回重华宫的路上。
惠香小声开口:“外头有了什么消息?陈公公为何没说,太子妃也没问?”
江容没答话。
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她知道没有好处。
好一会儿,她方才开口:“或是在保护我们。”
惠香恍然,更小声地道:“那,殿下那边有什么法子了么?”
江容还是摇头,她不知晓。
小姑娘眼波缓动,瞧了瞧周围:“隔墙有耳,莫要再问了,我们快些回去。”
眼下天已经黑了,她二人只打着一盏小灯笼,夜空无星,云压得颇低,瞧上去似是要下雨了,江容胆子很小,实则是有些怕黑的,且萧显临时起意把她放了回来,她心中很是没底,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她自然不觉得他是真的突然动了恻隐
俩人加快了脚步。
刚到重华宫,外边的雨就落了下。
茹翠与春喜瞧见小姐俩人终于回来了,个个欢喜,热泪盈眶,都哭了出来。
主仆三人说了会子话,茹翠突然想起,去了小姐梳妆台前,拿来了一盒药膏。
“太子妃,这个,刚刚那个小太监春山送来的。”
江容接过,瞧见上边的字,脸当即红了个透,忆起黄昏那会离开雨花阁前,萧显吩咐张明贤的事。
她确是还疼,不知还会疼几日。
晚会,江容沐了浴,出来后自己回了床榻,将宫女都退了下,落了重重帘幕,拿那药膏出来,烧烫着脸,自己涂抹了去。
当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一来还是因为疼,二来前路茫茫,她不知他们是否还有望逃离,何时能逃离
翌日,一整天,江容只关心一件事,便是东宫有无变化,萧显有无再来找麻烦。
关于昨日,她还是不甚信人能大发慈悲,怕极了他是想给她教训。
所幸,一日安稳,连着第三日,也无事发生。
待得第四日,一个消息传来。
下午,江容正在房中看书,小太监安福突然急匆匆地跑了来。
“太子妃!”
他递给江容一张字条。
小姑娘接过。
安福道:“刚刚有几个太监过来往膳房送下几日的食物,其中一个突然塞给了我这个。”
听得那声“陛下驾到”,江容没甚心理准备,本能的心口一颤,转而思绪回到了前晚,一股子发寒的凉意席卷全身。
她立在那,微低着头,等人大驾。
不时,脚步声响,越来越近,她头皮发麻,身上一阵子感觉冷,一阵子又感觉烧烫,甚至有那么一瞬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
待再恢复,人已进来。
江容缓缓下拜,未曾抬头,直到听到那男人慵懒,又带着压迫,如若淬了层冰般的声音……
“何故要出去?”
江容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人如常,面罩寒霜,眸色晦暗,冷的像冰。
江容马上答了话,直言,问了心中所惑。
“妾身不知,陛下何日放妾身回去”
萧显听罢,一声嗤笑,旋即慢悠悠地坐了下去,撩起眼皮,轻描淡写。
“等朕玩够的那天。”
声音冷淡依旧,带着股子沁凉的寒意。
江容没答,目光闪躲,很快别开视线,不再看他,颤着软糯的声音,如若蚊吟,说了别的。
“你能,先把药给我夫君送去么?”
萧显唇角缓动,视线未移,慢悠悠地朝着珠帘之外开了口。
“告诉张明贤,把药送去东宫。”
候着的宫女之一躬身领命,立马去了。
没有什么抚平情绪的机会,眼下她的紧张也是什么都抚平不了的,转眼之间,江容便见那男人已抬了腿,一步步朝她而来。
他越是靠近,她心口起伏得就越是厉害,喘息得也越是急促,转眼人已近在咫尺。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沁入鼻息,江容骤然感到后脑一热,青丝被那男人抓住,垂下的头颅也随之被他强行掰起,身子一晃,径直朝他贴去,分开的视线再度对上。
江容与惠香皆脚步一顿。
旁人或是尚且还反应不过来,不知为何,可二人如何不知这是何意?
江容身上有香气。
他竟是厌恶她至极。
从小到大,对于她身上的香,江容得到的从来都是羡慕,从未被人嫌弃至此。
来时,她也特意让宫女为她拿了厚实的披风,已经遮掩了一些,不想竟是还是惹了人厌。
仅此一下,俩人便又马上如初,快步离去。
贴身近侍张明贤催促着被唤进来的太监开窗。
萧显不疾不徐地在银盆中盥手,待得毕了,接过张明贤递来的帕子。
张明贤微微躬着身,眉眼含笑。
“奴才还当,这萧知砚能有什么把戏?”
萧显声音冷的像淬了冰,缓缓挑了下眉,轻描淡写。
“是啊。”
他也还当他还能玩出什么高明的手段。
一个女人。
萧显唇角轻扯,眼底万丈灰烬,将手中的帕子随意丢了出去
“太子妃,请吧”
十几人黑压压地立在门边,遮住了黄昏之际的光亮。
为首太监冷冷冰冰,将世态炎凉演绎的淋漓尽致。
江容没功夫难过,柔荑紧攥,心中惊喜并存。
人来的毫无防备,连日来习惯了无果,她甚至没半分准备。
但眼下没犹豫,亦没过多言语,只唤宫女为她拿来披风,带了惠香一人,由着众人押出了门。
外面,霞光渐散,天色变暗。
几人几前几后,将她二人困在中间-
陆遗按照裕王的吩咐,加派人手时刻盯着左相府,任何动向绝不放过。
今日这肯定算大事,“主子,江娘子的表兄崔临来长安了。”
“谁?”
萧显怀疑耳朵听错,崔临此人对他威胁极大,无异于说大敌将至,危机十足。
陆遗仔细的汇报一遍:“博陵崔氏郎君、江娘子的表兄崔临,来长安参加科考,暂时借住在左相府。”
“这家伙还是来了。”萧显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遗没答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什么都不想。
前世崔临是在他出征后才来长安,等他战胜戎国归朝的时候,才知道有崔临这个人。
他衣服都顾不得换,直接急匆匆的借故拜见左相,进内院查探,瞧见二人在湖边凉亭相处熟络、相谈甚欢、相距甚近。
崔临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江容看着他明眸皓齿、笑意温柔,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灼伤了他的眼。
好得很,他才离开几月,到手的媳妇就要没了。
咬紧牙根努力控制住从战场下来的杀气,保持面上的平和,继续与左相闲聊。
近水楼台先得月,远山望雪空余恨。
崔临是近水楼台,他是远山望雪,再也等不得了。
他锦袍下的手攥紧,千万种应对方式在脑中飞速思考,末了他下定决心,从左相府出来后,直奔皇宫,仗着刚战胜屡次侵扰边境戎国的军功,求圣旨赐婚。
今生他本想着赶在崔临到长安前就和江容稳定感情,定下来婚约,没想到感情、婚约没有半分进展不说,这崔临却提前来了。
这讨人厌的家伙怎么学都是状元,在博陵好好待着就不行吗?非得来长安碍眼。
萧显眉心一跳,心道不好,额角疼的突突跳。
他最了解江容的喜好,她喜欢俊朗温柔、善良正直的郎君,而这崔临刚好就是这样的。
闭目沉思良久,脑中思绪万千。
他自嘲一笑,这也许就是欺骗真心的报应。
谁叫他三分真情演做十分。
如今十分真心捧到她面前,她却半分不敢信了。
第 25 章 遇刺
曲江楼畔绿柳茵茵,推开木制的雕花窗,融融暖风拂面,池内波光粼粼,风光极好。
江容倚在美人靠上,脖颈纤细白皙,在阳光下显得越发莹润,她今日穿了件水蓝色的襦裙,搭配浅蓝色的短衫,看起来清丽可人。
不由得想起静和县主曾与她提及的江南风光,江南多水路,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就有娘子们三三两两乘着画舫,在河中游玩。
江南的河水比长安的宽上许多,沿岸的风景也大不相同。
前世她就想得闲去江南游玩,可直至最后,都被困在裕王府的四方天地内,半点不得出。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机会去一次江南。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她早早前来是为了独自欣赏美景,安安静静,无人打扰。
四时宴上萧显求娶那一遭,倒是给她警示,婚约万不可再拖延,于是她禀明父母亲,在曲江楼定好位置约见王元济。
桌上的茶点吃的七七八八,她探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让小二上来把桌子收拾一下,再把琥珀栗子糕、霜糖藕粉、枇杷秋梨糕、芙蓉盏各上一份,茶再送来一壶新的。”
夜幕早已落下,华灯升起,明月千里。
与东宫恰恰相反,这里璀璨明亮,白玉栏杆、花团锦簇,处处浸透奢华。
但江容没心思观赏。
非但没有,她的心口仿若要炸开了一般,脸色苍白,脚步极急,恨不得飞回去!
适才的种种犹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断没想到萧显会那般想。
俩人被押回东宫。萧显单腿支起,手中端着盛酒的杯盏倚靠在矮榻上。
其下躬身立着两名嬷嬷,正是他晨时带去东宫的两人。
俩人皆脸上露着谄媚的笑,敬小慎微,你一言我一语。
“太子妃身上的是体香没错,但却是种极其罕见的香,老奴以前,从未见过”
“老奴见过高祖与先帝后宫的所有妃嫔,不乏有娘娘天生丽质,生来便身上带香,却无一人像她这般特别,老奴闻着,甚至有些惑人心智”
“老奴听人说,这有些香啊,能勾起男人的”
话说了一半,说话的嬷嬷停了下,没说下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榻上的帝王。
玄德门一过,跟来的太监便停住了脚步。
江容一直未曾回头,与宫女步入暗夜之中。
东宫不比大明宫,只靠星月得光。
即便如此,江容二人的脚步也丝毫未减,就这般一路直奔寝宫。
刚一进房门,留在宫中的茹翠、春喜便看出了江容的异常,双双奔来。
“太子妃!”事情远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或是说,根本远远没完。
午时刚过,便又有噩耗传来!
东宫,被断了粮。
江容听那太监禀着,双手紧攥,脸色惨白惨白的。
“太子妃,存余的粮食不过也就还能维持三五日,这,这可怎么办啊?”
冷还姑且能忍,没有食物,人怎么能活?
江容一言没发,指尖不断打颤。
既是连续两日,一日一个消息,想来第三日也平静不了。
果不其然,转而到了第三天,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噩耗再降,是她最最害怕的。
萧知砚,被断了药。其上字迹歪歪扭扭,更不乏别字错字,但所传讯息,说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则关于她母亲的消息。
消息称:她母亲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他二叔赶出了家门,为今身边仅剩了李嬷嬷和秀莲两人,人在平祚坊暂住,近来生了病,没钱医治。
江容的手都是抖的。
平祚坊是何地?
那是整个上京最脏乱,最穷困潦倒的地方。
她母亲出身高贵,怎能受那种苦?
往昔她母亲对她二叔一家不薄,她二叔竟然将她的母亲赶了出去!
字条上没有署名,但结尾处画了一片水池与一朵荷花。
江容没用太费神思,马上知道了传递给她讯息之人是谁。
那还是一年前的事。
她来宫中玩,救下了一个遭人欺负,被人推下荷花池的小太监。
小太监唤名宁元。
想来他是个念情之人,为报当年的恩,不惜涉险,将这讯息传给了她。
江容房中还有些金银,但奈何她出不去,却是不知当如何!
短短一会儿,人已经哭了出来,实在是心疼母亲。
惠香三人亦如热锅上的蚂蚁。
安福安慰道:“太子妃先莫急,这个小太监既能知道江夫人之事,便极有可能是出去过,奴才想办法,看能不能再联络上他,如何?”
当下东宫之外,她们没有可信任的人,更没有愿意帮她们的人,安福的办法无疑成了唯一的办法。
江容点了头。
永安宫的消息一来,江容双腿顷刻便软了,被宫女扶着坐了下,脑中晕眩到许久皆未能缓过来。
不服解药,萧知砚活不过三日。
此三日之事,一次比一次致命,一次比一次棘手。
逼迫意味,太过分明
惠香哭道:“他是想要我们死?那,何不给个痛快的!”
春喜、茹翠也跟着抽抽噎噎。
与她三人恰恰相反,江容一动未动,亦是一言未发,潋滟秋眸中有泪,但却一直也没让那眼泪落下,心口狂跳,无法平静,良久良久,娇糯的声音如若蚊吟,终是缓缓响起:“你去,让安福,去玄德门看看”
江容二人皆魂不守舍,很是匆忙,脸色甚差,旁人自然一眼就能瞧出。
“太子妃,惠香,怎么了?”
惠香打住了她二人的询问。
“让太子妃缓一会儿。”
茹翠、春喜这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腿都是抖的。
三人急忙将江容扶到矮榻上休息,为她脱去披风,端来温水。
许久,江容方才渐渐平静。江容什么都未说,只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为萧知砚轻轻擦了擦额际。
小姑娘询问了东宫旁的事宜。
陈公公答着:“粮食和过冬的东西都送来了,虽与从前无法相提并论,但东宫上下已不至于挨饿。”
江容知晓。“朕送你的药如何,还疼不疼了,嗯?”
“朕看你是,多日没见到朕,想朕了。”
话语说完,腰封已经解下,龙袍敞开,继而神色疏离,态度冷淡,声音中带着骨子极度的压迫之感,寒声勒令:“脱了。”
江容的脸早已烧了个透,自然知晓他是让她做什么,但她的手如何也不停使唤,半晌都未抬起。
萧显再度捏起她的脸,语声略温:“你要朕动手?”
江容摇头,不住地摇头。“是江泽安的消息,微臣得来可靠消息,江泽安还在上京,千真万确,微臣已在他母亲住处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敢去,便必然插翅难飞!”
萧显的眼睛缓缓朝下而去,慵懒地落到了脚下的小姑娘身上。
他朝着她唇角缓动,向着上边之人只道了两个字。
“滚吧。”
江令远当即躬身谢恩,而后弯着身子,快步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萧显便俯身捏住了江容的脸,缓缓挑眉。
“朕登基的第二天,他就献了投名状,大义灭亲,揭发了你爹”
江容与他眸光对着,瞧着他那讥讽的笑。
江容料到了。
从他登基的第三日,得来父亲下狱,而江令远毫发无损的消息时就料到了。
小姑娘面无表情,瞧似无动于衷,心中却早已翻起了千层波浪。
不是因为江令远。
恰恰是因为他萧显。
他好生狠辣,这就杀了宁元。
因为他眼中容不得沙子,因为宁元背叛了皇权,给她传了消息。
他也好深的城府,好重的疑心。
故意试探她到底有无真正地屈服于他。
好在她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反抗他的事;好在她真的只是想给母亲送些钱财而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更好狠毒的心,杀人诛心,想她亲耳去听那消息。
害她父母兄长的是她自己的亲人,是她的二叔。
但他也间接告诉了她另一个讯息。
原来,她哥跑了
萧显收起了那股子假意的温和,再度冷声勒令:“脱了。”
江容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柔荑终是一点点地摸到了身上的镶裘披风,慢慢解开,将那披风脱了下去。
这里比冷宫好不了多少,为今之计,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江容最后一问:“可有外边的消息?”
陈公公压低了声音:“有。”
江容身子微微一颤,美目含水,瞧向那公公。
人却没说下去,道了旁的。
“太子妃是殿下的恩人,亦是老奴与整个东宫的恩人”
他略微浑浊的眼中闪现朦胧泪光,仅仅点到为止。
江容目光闪躲了一下,别开视线,没再问话,亦没再说些什么。
她知晓,陈公公已经猜到,她是用什么,换来了东宫的短暂安宁。
江容起了身:“照顾好殿下。”
言毕,带着宫女离开。
陈公公缓缓应声,躬下腰肢,良久良久。
惠香将适才的事说了出来。
茹翠、春喜听罢,无疑脸色皆变,人人惶惶。
茹翠道:“那他是何意思?”
没人回答,也没人知道,唯知此番是徒劳,希冀破灭。
更甚,东宫之中现在所有人,必须老老实实,不可有半分不恰之举,以免触了那人逆鳞。
惠香三人俱不再做声,但心中皆有所想。
小姐受了委屈。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那般对待过。
还有便是那香气。
她香香的,旁人喜欢还来不及,不求他也喜欢,但怎么就讨人厌了?
江容这许久皆一言未发,抱膝,捧着杯盏,缩在矮榻上一动未动,只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时而缓缓轻转。
她心中有着一种极其极其不好的预感。
这时,茹翠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
“太子妃,您刚出去不久后陈公公来过,说太子醒了,想见太子妃,不过这会子,应该已经又睡下了。”
江容轻轻地点了下头:“我明早再去看他。”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萧知砚大抵是熬不住的。
这半个多月来,他每日加到一起也不过就能清醒一两个时辰,有时甚至一两天都浑浑噩噩的。
何况,江容现在腿软的很,哪也去不了了。
她将手中的杯盏握得更紧了几分,心中的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王元济刚到曲江楼时,恰逢楼内大乱,京兆府派人将楼整体围住,不放任何人进出,裕王身为目击者,从旁协助调查,他只与江娘子打了个照面,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裕王带走充做人证。
他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啊!
江容当场接受完京兆尹的问询,口供记录在册,结束时早就没了观景游玩的心情,神情厌厌,黑眸失去往日光彩,她让店小二将已经做好的糕点打包,带回家去。
马车停在左相府门口,汀兰搬来梯子,她拾阶而下,一抬头就见府内好大阵仗,全家老小都站在门口等候着,父母亲的脸色看着不大好。
江容不明所以,难不成是听说她在曲江楼遇刺,所以在门口等她?
站在中间的锦袍太监,手里握着一柄拂尘,嗓音纤细有些埋怨道:“江娘子你可回来了,叫老奴好等!”
这是明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前世她见过几次,明帝派他前来,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劳烦公公走一趟,可是有什么事?”
左相早就将他打点好,只听李公公捏着细嗓子高声说,“江娘子,请接旨。”
第 26 章 赐婚
陛下降旨,阖府相迎。
江容怔住,脑中一片空白,失神片刻,脚下如同灌了铅,不敢向前一步。
她听到了什么?
圣旨?还是给她的圣旨?
一种巨大的恐慌包裹住她的心脏,千丝万缕般束缚,让她喘息不得。
前世她只接过一次圣旨,就是赐婚圣旨。
在汀芷的搀扶下,维持端庄的跪在父母身后,向这皇权主宰的命运低了头。
张明贤赶到的时候净房中已经响起水声,不及询问一二,里边,男人的语声传来。
“把曹顺德叫来。”
“是。”她与萧显、萧知砚皆同父异母。
永阳是俩人的妹妹。
不知晓她的心思和目的,江容始终不安。
再有便是让她后日带药一事。
蒙汗药虽她也需要,但不是目的,只是试探。
这,也是江容挣扎的原因。
她当然不想见萧显。
但她势必要去。“朕给你出一个好主意,你住在大明宫。”
江容抬起的头慢慢地又低了下,那男人没得一会儿已到了她跟前,捏起了她的脸,微微俯身:“朕给你烧的,暖暖的。”
江容别开了脸去,错开他的目光,下一瞬,猝不及防,那男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只微一用力,便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江容心口起伏,无疑脸面已经烧烫起来,依然躲着那男人的视线。
“陛下不赏有不赏的道理,妾身不要了便是。若无它事,妾身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欲走,却顺觉腰间一热,一紧,却是被萧显的手箍了住。
江容转过头来便对上了他垂下来的眼睛,嚣张、凛冽、又夹杂着满满的疏离,冷声道:“别走啊朕看到你就受不了。”
言语间那双手摸上了她的腰,一寸寸拍捏
江容瞳孔骤然放大,双重惊恐。
一重为他所言的话语,二重是他的动作。
他,分明是在搜她的身!
江容无法镇静,因着那张写有字迹的帕子!
她脑中瞬时一片混乱,万万未曾想到,即便此时事情已经发生,她依然无法理解!
适才在廊道上有宫女看守,但永阳公主带的人很多,加之她自己身后也有两人,视线遮挡的很严实。
她又穿着披风,换帕子的时候也有遮掩,如此重重遮盖,怎么可能被人看到,绝无可能。
再者,她一直在前,不可能有宫女提前来跟萧显禀报了什么。
适才在殿外候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来,萧显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
江容的腰被他捏的有一丝丝疼,下意识唤了他一声。
这时也抬了眼眸,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眸色依旧,欲-色中夹杂着冷峭,寒气逼人。
江容害怕,然心中很快理明白了。
他应该不知道什么,也没甚证据。
他是疑心太重。
在她之前,永阳公主必然来见过他。
她二人之间间隔时间太近,就因着这个,他便心有怀疑。
他,太敏锐。
江容慌乱至极,不知如何能过此关。
如若真被他搜出那张帕子,永阳公主与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思及此,江容更加无措。
这般之际,眼圈泛红,一面承受着他手上的力度,一面大着胆子开了口。
“陛下是又怀疑妾身了?”
不为别的,如若事情为真,永阳公主真愿意帮她,于她而言将是很大的助力,且不说日后的事,眼下“避子药”这个燃眉之急,便解了。
思及此,江容穿好了衣服,戴了面纱,准备就绪,只待时辰差不多便动身出门。
张明贤应声,马上吩咐了下去。那边顷刻没了任何动静。
江容又问了一遍:“阁下何人?”
不出所料,这一次对方说了话。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江容确定没听过。
“后日下午未时一刻,松涛长廊。”
江容立马回口:“你是谁?又或,你的主人是谁?”
对方亦如适才,并不答话,明显有所顾虑。
江容直言:“你既是用此方法见我,我什么处境你知道,不知你是谁,我怎么可能听你之言赴约?又怎么可能知道于我而言赴约是弊是利?可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说了,我难道会在这两日出卖你的主人,把你的主人联络我之事泄漏出去?”
沉默半晌,对方终是再度答话。
“永阳公主。”
江容心中有所波动,万万没想到。
永阳公主,此人,她这几日听人提起过一次,就是宁元。
“所以,你跟着宁元,藏在暗处,偷听了我们的话?”
“奉公主之命。”
“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又意欲何为?”
“帮王妃。”
“帮我?”
“王妃或有不信,后日赴约,可见公主本人,证明我所言句句属实”
“公主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知晓。”
“那,你可否回禀公主,后日帮我带些东西?”
“王妃想要什么?”
江容略一迟疑,终是没说那最想要之物。
“蒙汗药。”
“可以。”
江容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口微动了一下,斟酌着,“避子药”三个字就要说出口,听对方语声急促,突然道:“有人来了。”
这一句话后,墙外再度没了声音。
江容但觉那人轻功应是极好的。
她没听到任何动静,但人,确是走了。
接着不时,墙外传来了士兵的巡逻声。
江容几人也立马噤了声,待得士兵走远,方才悄然回去。
那曹顺德便是每隔三五日去东宫察视一番的曹公公。
平日里除了禀告东宫事宜,陛下从不唤他,他也见不到龙颜。
眼下昨日刚刚查完,黄昏那会,他也刚刚禀报过,曹顺德想不到陛下会因何事唤他。
尤其此时不过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太监心中忐忑,脚步更快。“妾身瞧,陛下不高兴了”
“可是觉得,妾身又耍了心思?”
“妾身房中地龙不热为真,妾身怕冷亦为真。”
“除此之外,妾身前来也确有旁的心思”
那男人微微仰了头,垂下眼睛。
江容面上平静,心中已如翻起惊涛骇浪了般,头皮发麻,但终是心一横,娇糯的嗓音道出话来:
“妾身,想见陛下,想讨好陛下”
“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妾身也想做一个识时务的人,妾身想救父亲,也想救自己,想着若是能得陛下喜欢,能有一天,真真正正地做陛下的人”
她声音发颤,终是将话尽数说完,潋滟秋眸紧紧盯着那男人,看他的脸色,看他的反应。
然,等了好一会儿,那男人竟是没半分反应。
就在江容以为他根本就不会理她之际,但见人倏地笑了,旋即朝她靠近而来,缓缓地敛起眉头,深邃的眸子睇视着她,略撩眼皮,低声开口:
“江容,你怎么那么天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半分长进没有,还是那么天真,你拿什么做朕的人,美色?朕就玩玩,你别当真”
说罢,徐徐起身,很是从容地拽出了江容香囊中的帕子。
同样被拽出的不只是那块帕子,还有一块白玉。
短短一瞬,江容脑中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根本转不过来。
震惊,又何止是震惊。
惊惧,又何止是惊惧。
不时,终于到了朝阳宫,他弯身进去,到了殿中安立一旁,静静相候。
没一会儿,净室中传来动静,脚步声渐起,曹顺德微微抬头,瞧见了出来的人正是陛下,马上躬身参拜。
萧显里衣未系,敞着怀,出来后慢慢悠悠,直奔曹顺德而去。
到了眼前,一言未发,抬起长腿一脚便踹到了那曹顺德身上。
曹顺德吃痛,又何止是吃痛,跌倒在地,脸色当即惨白,浑身冷汗涔涔,一道自额际流下,马上爬起跪下,抬头,眼中带着乞求,含着费解。
“陛下”
何故未问出口,但觉衣襟一紧,被萧显一把拎起。
男人靠近,缓缓挑眉,语声极沉。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
曹顺德这才明白缘故,知晓了是和东宫有关,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分含糊:
“奴才都按陛下吩咐,办好了?”
萧显再度:“是么?都查过了?包括那个女人的脂粉?”
曹顺德心在打颤,翻腾不已。
“是是是,都查过了,包括太子妃的脂粉,没有,没有任何异常。”
萧显镀着层冰雾般的眸子沉沉地眯着他,话听完,良久,甩开了他。
男人站直身子。
曹顺德立马从地上爬起,端身匍匐在地。
萧显随意地倚坐到了一把椅上,双臂搭落在椅臂一旁,半垂着眼睛,眯着那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不时,拉着颇长的语调:
“更衣。”
天尚未亮,朝阳宫中便已忙碌起来。
灯火点燃,宫女太监各司其职,皆是匆匆。
几名嬷嬷被传唤过来,立在外边,躬身相候。
龙辇备起,寅时六刻,萧显一身龙袍,从屋中出来,上了辇去,直奔东宫。
半梦半醒中仿佛又见她来,她说她爱他,他也说他爱她,只是明明两心相许,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陆遗回到书房内,就瞧着自家主子面容清贵,眼尾透着压不住的喜悦,只是微微蹙眉,似有顾虑。
有顾虑也是正常,毕竟人家江娘子本来已经选好夫婿,若不是自家主子横插一脚,恐怕来日就是状元娘子了。
今日那王元济他也见到了,确实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才华过人,主子若是抛却皇子身份,说不定还比不过他。
“陆遗,她接旨后有何反应?”他记得前世她可是喜不自胜,满心欢喜的待嫁。
“江娘子……江娘子她面色欢喜,接过圣旨后,愉快的回了房间,至今未出。”
陆遗的言语是润色加工过的,萧显能听出来,按照现在江容对他的态度,能够安稳待嫁已是不易,更难以求得她欢喜。
他终究还是卑劣的用了手段娶她。
好在,好在他们来日方长。
第 27 章 七夕
七夕佳节,皇后在宫中设宴,邀请了长安城内未出阁的贵女共度七夕。
七夕宴每年都举办,但今年有些不同,皇后意在为燕王再次选妃。
江容和柳真虽然被赐婚,但因尚未举行婚礼,亦在受邀之列。
座位摆放和上次四时宴一样,江容左手边是静和县主,右手边是柳真。
宫女三人听罢无一不好奇,不懂太子妃何故这会子突然没来由地提起玄德门,让人去看玄德门?是何用意?
但皆没多言,擦了眼泪,其中一个马上出了去。
等待的过江中,江容亦如适才,便是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一刻钟的功夫,外边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不,是奔跑声。
安福人还未至,喊声已经传入屋中。
“太子妃!”江容点了下头,放下戒备,但由于陌生,还是未能抬步向前,直到听他唤道:“可以了。”
江容小心地过去,他的面具将他的脸几近都遮挡了上,只能看到眼睛,和一张干枯的嘴唇。
邻近之后,触目惊心,江容打了个哆嗦。
果不其然,他伤了条腿,膝盖上包扎着十几层,鲜血却还是渗了出来,人显然已经站不得了。
“你的腿!你,可需我帮你唤个郎中?”
小阿容被吓得脸色煞白,脱口而出。
但见那少年虚弱地摇头,将白兔归还到她手中。
江容接过,亦是接过的同时,骤见那少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江容轻呼,抱住小兔本能地退步,衣角被那面前瘫倒下去的虚弱少年小心地攥了住。
他抬眼,语声卑微可怜,虚弱地几近就要说不出话来。
“别告诉别人,别告诉别人我在这,亦,别告诉别人见过我,求你”
江容心跳都漏了半拍,紧紧地抱着小兔,低头看着那少年可怜的眼睛,点了头。
“好,我,我知道了,你你为什么会”
他艰难地回口:“目睹识破了一个恶贯满盈之人谋财害命的肮脏勾当,告去官府,那恶人勾结官府,打折了我的腿,欲要杀人灭口,正在四处追捕于我。我失血过多,怕是很快就要死了你能,能救救我么?”
江容紧张又慌张:“你不让我找郎中,我,我不知道怎么救人”
“帮我弄些止血的药和细布即可。”
“如此,如此就可以了么?”
他点头:“如此,便可以了。”
江容心中慌乱,应了声。江容眼中酸涩,有些哽咽,心中的滋味很难说清,久久不能平静。
终是临近晨时,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方才镇静下来,也释怀了去。
直到一个半月之后的某一天,人,突然就不见了。
江容在山中偷偷地找了许久,因着他不想被人发现,她心中着急却也不能派人来找。
后来的两年中,江容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去明月楼顶层,下意识寻人。
直到一年前与萧知砚订下婚事,方才不再去了。
实则,江容很早以前便恍惚有被骗的感觉,但终还是未以最卑劣的手段揣测人心。
然现在真相就在眼前。
原来那个人是萧显。
少年变成了男人。
眼神从故意装出的温柔可怜变回了嚣张狂妄。
曾经许多个夜晚,她哭着从梦中醒来,梦到他被人抓走,被人打死了,继而几日几日地吃不下饭。
亦有许多个白日,她心中空落,找借口去明月楼,马车停在附近,掀开窗帘,瞧看过往的人群,瞧看那座他提起过的酒楼。
是他就是他。
看见了就看见了。
假的就假的。
上当了就上当了。
又能怎样?
恰逢此时,外面响起惠香两人寻她的声音,江容,赶紧跑了出去。
屋中宫女三人,包括江容,人人忧心如捣,更好似有火焰在心上烤着。
直到那安福奔了进来。
小太监没有半丝等待,脱口而出:“玄德门撤兵了!”
“玄德门撤兵了?”
宫女几人面面相觑,还未及反映,江容手中的杯盏陡然掉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小姑娘身子一晃,脑中“轰”地一声,瞬时失聪,明白了一切,一切也都与她想的对了上。
抬走库房中的东西是逼迫。
断东宫的粮食是逼迫。他说他家住上京,本是和叔父来苏州做生意的,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叔父生死未卜,他也不知这条腿还能不能好起来。
江容觉他可怜,一直软声安慰,告诉他她家也在上京。
他听罢,沉默了会方才笑着开口,与她约定回京相见。
再接着,便是她发现了他偷偷地在地上画她。
江容方才十三,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但也只是懵懂,并不是傻的,瞧见之后,小脸儿当时便红了去,人立在那,仿若不会动了一般。
他毫无避讳
“我逢此大难,若非遇上妹妹,怕是已经死了。”
“不管妹妹相信与否,妹妹已入我心,今生无论如何,我人在何时何处,怕是永远,也忘不掉妹妹了。”
“它日我若能出人头地,必用一生回报,便是为妹妹死,也心甘情愿。”
断萧知砚的解药更是逼迫。不时,床外传来脚步声,江容转过头去,隔着纱幔瞧出,来人是她的两个宫女惠香与春喜。
既是天已亮,江容也睡不着了,便起了来。
惠香、春喜到了床边,皆很担忧,问出心中困惑。
“小姐,昨夜”
是的。
那男人留下了让人担忧,没留下也让人担忧。
惠香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昨日进来这雨花阁没多久,那男人就走了。
江容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
起先她满心满脑地只是想着如何不被萧显发现那张帕子,后来
现在回过头来想,倒也并非无喜事。
她和永阳公主是安的。继而接着,她便又想起那蒙汗药。已经过了一夜,时间久了,恐生变故,如此,当即便唤了这雨花阁中的宫女为她准备了洗漱用水,朝着惠香两人摇了摇头,令其宽心。
见她说没事,惠香、春喜也便放下心来。
江容收拾妥当,戴了面纱,早早地便同宫女二人出了雨花阁,返回东宫。
永阳公主帕子上所写的地点邻近东宫,较为偏僻,在一口井边的岩石下。
江容未亲自去取,交给了惠香。
待得她回到东宫后,过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惠香方才返回,将寻到的东西交给江容。
江容问道:“顺利么?”
惠香点头:“那地方很偏,时辰又早,四下根本没人。”
江容应了声,将东西藏了起来,关于此事也算是松了口气。
当日无事发生。
到了晚上,小姑娘沐浴过后,坐在铜镜前,突然再度想起荷包中的那枚白玉。
她马上将东西拿了出来,丢在别处,心口“砰砰”地跳,喉咙如被钝刀搅动,颤着手指,终是一下子压下了盖子。
逼迫之后,打开了玄德门,给她指明了道路。
萧显,是在逼她去求他。
既是他主动要她去,便是有所目的。
她有什么?
如今的她一无所有,拥有的一切都能被萧显翻手覆灭,在萧显的眼中,她不过是蝼蚁,唯一属于她自己的就是
江容浑身打颤,控制不住地发抖,没再想下去。
“太子妃?”
宫女几人自是皆发现了她的异常,这许久,三人多少也反应过味。
当日,江容在床榻上躺了一整天,门都未曾出过。
她的脑中“轰隆,轰隆”直响,间或一片空白,不知晓事态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天寒尚可忍耐;粮食也尚未到揭不开锅的那天;但萧知砚已一整日未曾服药,就要等不了了
江容几近一夜未睡,到了第二日早上,永安宫中传来消息。
萧知砚自昨夜下午便没再醒过。
正午,江容终是起了床,浑浑噩噩地洗漱穿衣,唤了宫女,尝试着走出了玄德门。
越走,她的心越凉,原本处处是阻的路,此时顺畅无比,行不多久,更有面熟的太监接应。
“太子妃想见陛下?”
江容微微攥了下手,点了头。
沿途一路,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断断续续怀着希冀。
或是自己想多了。这期间,那男人便就倚靠在那眯眼瞧着。
直到俩人只间隔了一臂的距离,萧显抬手扯住了她的小衣,一把便把人拽了过来。江容一声轻呼,转眼便入了他怀。那抹淡粉色的肚兜旋即被丢出,飘在了水池之中。
小姑娘身前酥雪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呼吸急促,脸面烧烫,被仰着头。
萧显扣着她的脑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头发,低眸哑声,语调缓缓:“今日,表现的不错啊!”
江容知道他说的是和太皇太后一起时。
男人继续:“演得可真好。”
江容亦知道他说的是她一直在哭的事,怕他觉得她真的很会装,立马回口:“没,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哭。”
这话不假,彼时她确是没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就是很想哭。
但见那男人缓缓挑眉:“哦?”
旋即笑了一下,迫使她的头仰得更高:“看来,你很喜欢他啊!嗯?你喜欢他?”
江容与他眸光相对,整个人都颤巍巍的,俩人呼吸交缠,良久未语。
她没回答,没承认,也没否认。
没回答便没回答,她的答案是什么,萧显显然根本就不在意。
男人眯了她许久,瞧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仿若想到了什么,扯了下唇,眸中含着几分轻蔑。
那轻蔑的眼神江容很是熟悉,前两日便刚刚见过,就是在他看那块白玉之时。
江容当即心口起伏的更加厉害,脸面也更加烧烫,夹杂着一些别的心绪。
这时但觉他扣着她脑勺的手更用力了些,她的脸转瞬也离着他更近了几分。
“朕放了你爹,够不够还?”
他说了这言,江容也便确定了他想到了什么。
至于这个“还”,是“还”什么,显而易见。
江容闻得此话,心中自然翻涌,听那男人缓缓继续:
“但,你和萧知砚,不可以。你哥,也不行。”
“若他当日乖乖就擒,朕倒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他,怪只怪他敢跑朕最讨厌,违抗朕的人,记住了么?”
江容脑中“隆隆”作响,惧怕,震惊,羞赧,与这突如其来的赦免,每一件事都让她平静不得,当下见好就收,乖乖地点了下头。
萧显松开了她,背脊慢慢靠回池壁,单臂搭在了池外,而后眼神示意,却是让她主动侍候。江容抬起柔荑,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他的胸膛,朝他靠近,扬起小脸,心口跳着,颤微微地想要去亲他,但发现,根本做不到。
仅犹豫了一瞬,那男人便抬手掐住了她的脸,眸色中不见半分情分,睨她良久。
俩人视线对着。
江容压下了诸多的情绪,受制于人就该有受制于人的样子,终,娇艳欲滴的唇瓣再度朝他靠近了去,喘微微地沾上了他的唇。旋即不久,那沐在水中的大手便一把托住了小姑娘的桃尻,扯下了什么,丢开。水池中转瞬一阵呜咽,没得一会儿,呜咽之声又化作了旁的什么,混着水声,以及大肆的水声,良久。
东宫。
应着江容的吩咐,安福三人自那日之后继续轮番守在北墙,前几日皆无消息,然这晚,再度等来了人。
安福听到声音立马去唤了惠香,惠香与春喜匆匆赶来,将江容的吩咐,告知了来人。
“避子药”三字,终于被说出了口。
朝阳宫。
如此不知何时入了内廷,被第二次带到了碧霄殿。
不同于上次,此番没用她等,那男人就在高台之上。
萧显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字正腔圆的说道:“长宁十九年,密诗案。”
江容眼眸忽地瞪大,睫毛微颤,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十二年前,有告密者挟密诗面圣,密诗所言字字谋逆,告密者言此密诗出自博陵,乃崔太傅亲手所书。
陛下震怒,有意问罪,崔太傅抗辩无果,为保全崔氏一族,致仕归乡,此案虽结,但朝中崔氏官员皆受打压,贬官革职者十数人,自此崔氏落败。
明帝亲自主审结案,他身为皇子,竟然敢翻此案?
第 28 章 卑劣
江容眉眼中锐意的警惕稍减,面容渐渐缓和,眼睫微垂,松了制衡的力气。
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徘徊。
密诗案是横在崔氏族人心头不可逾越的苦楚,也是母亲与外祖父十几年的心结。
翻案若成,可还崔太傅一生清明,可开解母亲半世心结,亦可让崔氏族人堂堂正正的在朝中施展抱负。
药粉遇湿很快化开。
江容心口狂跳,事后他会喝水,一会儿从浴房中出来,他也有可能会喝水。
她心中又怕又乱,甚至不知道是希望他什么时候喝好,正这时,听到了自浴房传来的脚步声。江容马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桌前,没一会儿,余光见那男人出了来。
他出来之后,候着的四名宫女便躬身退了出去,转瞬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二人。
江容侧身坐在矮榻前,明显很是拘谨,眼睁睁地瞧着那男人赤着上身,缓缓地朝她走来。
临近,江容起了身去,然抬了眸子,想说些什么还没待张口,纤腰已被束住,却是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她本将将到他脖颈,此时双脚离地正好与他一齐,脸面对了上,眸子自然也对了上。
那双眸子嚣张狂妄,幽暗的很,江容看不得他的眼睛,缓缓别开了头去。
萧显唇角缓动,未置一词,便就那般单手抱着她,把她甩到了床榻之上,欺身逼近,将她压在身下,声音凛冽又充满戏谑:“想朕了么?”
江容别过了脸去,自是没说话。
萧显大手掰过了她的脸,却偏偏让她看着他。
“说话。”
“你说呢?”只见萧显慢悠悠地进来,进来之后缓缓张开了手臂。
宫女为他解下披风。
他抬步过来,慵懒地倚靠到了矮榻之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
江容拘谨,对上他的眼睛。
那男人没开口,微动了头颅,眼神示意,却是让她过来。
江容未动。
他当即便变了脸色,狠下声音:“朕让你过来!”
说不怕是假的,江容心中的惧怕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很怕他杀人。
终,小姑娘还是妥协了去,硬着头皮,依他之言,缓缓过去,到了他身旁。
但见那男人再度。
江容看得明白,他却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半晌,他方才徐徐地起了身来,大手环过箍住了她的小腹,微一用力,江容便背身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桃尻退到了他的腿根;另一只手臂从后搂在了她的脖颈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倏地笑了一声,凑向她的耳边:“玩点刺激的,嗯?”
江容心跳漏了半拍,顷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话说完便撩起眼皮,摸着她的脸,朝外看去。
外边传来动静,有人来了。
江容心中翻涌,转而便见张明贤带上了萧知砚。
萧知砚周身受缚,被绑在了一把椅上抬来,几近与江容一起看到彼此。
江容的心狠狠一落,想要起身,却被那男人牢牢地摁住
人当即便转身别过了头去,浑身颤动。
她,早该料到的。
萧知砚骤见二人,心脏被凌迟,千刀万剐了般,瞳孔蓦然放大,眸色更红,眼中仿若能喷出火来,奋力挣扎:
“萧显,你放开她,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萧显,你不得好死!!”
言罢,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江容闭着眼睛,没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的男人沉沉地笑了两声。
事情到此,江容也知道了萧显给萧知砚灌了什么,不过便还是那慢-性之毒。
他就是要刺激他;激怒他,要让他毒发,看他受折磨。
他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冲动到胆敢刺杀于他。
他就是要让他看着,就是要诛他的心
殿上是萧知砚不断的咒骂之声,身边是萧显间或的笑声。
江容脑中“隆隆”作响,闭着眼睛,脸埋在那男人的衣间,手不知不觉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不时,她便感到了那男人的手,摸上了腰封。
江容当然知道,他绝不可能只是想单单地这么抱着她给他看。
他想在他的面前和她行那床笫之事。
“你能,别这样么?”江容扬着脸,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心中的惧怕达到了极致,但并未退后,依然向前。
可面前的男人于她而言像堵墙一般,她寸步难行,转而下一瞬,便骤感腰间一紧,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放开我!”江容挣扎,但怎抵得过男子的力气。
她声音哽咽,但相比于想哭,明显更加惧怕,到了眼边的泪被另一种情绪化掉。
她料到了。一夜之间,永安宫的人几近被杀尽。
雨花阁的宫女也没人落得好下场。
萧知砚终还是昏了过去,三日未醒。
公公断了臂,但总算捡了条命。
江容被换了地方,关在了清风阁,三日未被放出。
她也便在那床榻上躺了三日。江容声音很小,再度答了话:“三日,便走了。”
萧显没说话,眯她一会儿,扬声唤了张明贤。
这期间,那男人的视线便没离过她。
江容脱了绣鞋,上了榻去,纱幔垂下,只露出了半截纤白的手腕,手腕上搭着一层薄纱。
三日来,一个信念愈发地强烈。
料到了萧显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萧知砚。
此番萧知砚就算不死,也会被他折磨个半死。
待得那第二碗灌完,萧知砚得了喘息,沙哑着声音,艰难地道出话来:
江容哭了出来。
萧显将那碗丢在地上,朝着张明贤慢悠悠地道:“半个时辰后,把他带到朝阳宫!”
江容挣扎,甚至情绪激烈之下打了他,然,毫无用途。
那男人一言没发,一直把她抱到了外边,丢在了一顶小轿之中,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江容爬起回眸,孱弱又不屈地回视过去。
他,太狠了!
虽然有些心虚,但她没解释,珠钗中的东西已经清理掉了,杯盏也已经被她打碎,雨花阁中一片狼藉,想来应该很快就会被宫女收拾了去,那含药的水他也不曾喝到,扪心自问,她也从未想过要杀他。
江容还是那句:“求你。”
但他仿若根本没听到:“害羞,朕同你去卧房,如何?”
江容继续软声:“求你,你能不这样么”
显然不能,他冷淡的目光瞥到了她的脸上,旋即紧了托着她纤腰的手,吩咐人将那萧知砚抬到珠帘之后,起了身去,单手将那小姑娘抱起,到了卧房,把人一把甩在了榻上。
珠帘外,萧知砚的声音明显更大,更愤怒,更绝望,毒发的也更加痛苦。
屏风被抬走,珠帘所对便是床榻,虽距离颇远,又隔着帘幕,看不清,但影影绰绰,大致情形也能看到一二。
床榻上,小姑娘被他一把摁了下去。
旋即,他便微微仰头,解开了衣服,丢在了地上,亦扯开了她的衣衫。
没得一会儿,俩人便已皆几近不着寸缕。
江容喘息的极为厉害:“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对么?”
萧显似笑非笑,朝她靠近:“你的感受是什么?你喜欢他?嗯?”
他是不在意的,且他不是傻的,非但不是,人精明到了极致。
他见到了她随身携带了他的白玉,猜得到,她带了它整整四年。
他知道她喜欢过谁。
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单纯的,根本就不在意
江容语声极小,终还是颤着声音说了出来。
那男人摸向腰封的手停了下,毫无避讳:“怎么?”
江容嘴唇微颤,声音几不可闻,只化作了两个字:“求你。”
萧显唇角轻扯,敛眉,悠悠开口:“容容,害羞啊?”
江容反问道。她恨不得和他永远不见。
江容并不答话,衣服很快被他解了开,露出雪白的脖颈,分明的锁骨与半遮半掩,鼓胀起伏的酥雪,阵阵香气沁入萧显的鼻息。男人的眼中明显现了抹欲-色。江容在他身下,也很快便感到了什么。
“给朕生个孩子。”
他的脸朝她微微靠近,语声冰冷依旧,凛冽中透着股子强势的勒令,眼中却尽是戏谑。
江容听到“孩子”二字便头皮发麻,心中亦很自然地想起月事推迟之事。
然,还不及她再想些什么,骤感那男人掐在她腰上的手蓦地一顿,停了下,与此同时,那双幽深的眸子中也明显起了变化。
而后,江容便见他突然起了身去。
纱幔重重,一切只在须臾,江容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甚至未能起身,更没看清楚纱幔之后的情景,根本不知,更加不懂,床边如何便突然出现一人!
人是名女子,宫女装扮,身手极为敏捷,手持匕首,千钧一发,径直朝萧显刺来
江容说出口的是诓骗他的。
她真正的愿望只有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见花灯游向江心,江容借机套话,“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
萧显认真正色道:“因为我心悦你,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开始心悦你。”
“我不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她笑问道。
“或许,是前世吧。”他轻飘飘的一句,似是感叹又似是追忆。
一阵暖风轻抚,江容却像是被寒风冻僵般愣在原地,思绪如同惊涛骇浪。
他说什么?
前世?
他真的有前世记忆?
第 29 章 醉酒
裕王府书房内。
“碰——”
“既白,你看看你现在,满脑子情爱,还记得你要办的正事吗?”
既白是萧显的字。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罗彰气的满脸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一拳砸在桌案上,还不解气。
江容不要怀萧显的孩子。
就算已经迟了,江容也绝对不要留下他的孩子。
倘使永阳公主那边的动作快,或许她只需要熬过这段时日,一旦逃离了大明宫,就算是那最坏的可能,已经来之不及,她也能有机会打掉他的孩子。
江容得到消息,马上奔去了永安宫。 自然,最终这个孩子,也根本就不可能继承他的皇位,代替萧知砚,维持他仁君之名的假象罢了,一样不会有人敢捅破这层窗纸。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实际,还是他自己的孩子,自然比萧知砚顺眼万倍。
俩人视线对着。
江容的心口砰砰地跳。
屋中突然变得分外安静。
江容没答。
萧显松开了箍着她的手,转而慢悠悠地探向了自己的衣服,缓缓解开,手背上青筋隐约浮现,一面解着,一面徐徐开口:“如若伺候的好,明早让你回去。”
江容瞧向了他,也便知道了他现下要干什么。
翌日是那事之后的第五天。男人身子微动,唇边勾出一抹哂笑,不时再度抬了手腕,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没得一会儿,宴席便散了。
东宫。小轿行了许久,终是停在了朝阳宫。
江容小心地出来,由着太监引着,又小心地进去,没用等那男人,他就在宫中。
人枕着手臂,躺在暖阁之中的矮榻上,闭着眼睛,单腿支起,状似睡着。
屋中极其安静。
江容也未敢发出任何声音,进来后便立在了不远处,缓缓抬眼,小心地瞄着那男人的动静。
没用多久,那男人便闭着眼睛开了口。
“靠近。”
“是。”
江容马上应声答了话,也知晓了他是醒着的。
她来到了榻前,立在他身侧,但见那男人盖着眼眸的手臂缓缓拿了下,睁开了眼睛,慢悠悠地起了身来。
江容就在他半臂以内,毫无防备,萧显冷着脸面,一把便把她扯了过来。
起先是手腕,而后变做了她的脖颈。
江容生的纤弱,抵不住他的力气,被他自后掐着脖颈一下子到了他的脸面之前,步摇晃动,碰到了脸上,与他对上了视线。
萧显眸色幽暗,面罩寒霜,朝她冷冷地只道了一句话:“什么味道?嗯?身上从哪沾上的药味?洗掉!”
江容心跳都滞住了那么一瞬,尤其在听到他提及“药”字的时候,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珠钗中的蒙汗药,脸色骤变,登时苍白了几分,但只有须臾,那男人一把推开了她,也道了旁的话。
江容虽险些被他甩倒,所幸扶住了一旁的桌案,但不时镇静下来,起码确定,他并未察觉她的珠钗有异。
江容慢慢站定了身子,没有过多说话,马上依他所言,去妆台前卸下了头上的珠钗、步摇等物,而后快步去了浴房。
直到沐在水中好一会儿,她也未明那男人何故说她身上有药味。
她身上哪里会有什么药味?
一刻钟后,江容换了衣裳出来。
萧显未动地方,还在那矮榻之上。
江容走了过去,刚刚靠近,便再度被他攥住了手腕,扯了过来。
转而,他便起身将她压在了胯-下。
小姑娘心口当即猛烈地起伏了去。
毫无防备,转眼便瞧见他的脸低下,朝她而来。
借着阳光正好,江容多在外陪了萧知砚阵子。
起先他行的很慢,渐渐地却是越来越好。
江容道:“这几日,殿下要多下床走走。”
萧知砚点头:“孤知道了。”
江容与他面对着面,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美目缓缓流转,突然看到他背身的方向有宫女跑来,人是惠香。
惠香明显有话要说,临近却欲言又止,眼中有些惊慌,只道重华宫中有事,唤她回去。
江容心微微一沉,猜到了什么,如此要说什么也便没说,扶着萧知砚回了永安宫。
将他送回之后,江容马上出了来,惠香就在附近等她。
照了面,江容问道:“怎么了?”
惠香这时方才说了实话,回道:“小姐,小轿来了。”
江容心中翻腾了一下,意料之中,宫女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事情与萧显有关。
自那日放她回来之后,他只叫太医每隔三日给她诊一次脉,已有阵子没召她伺候。
江容心中自是求之不得。
眼下他再度召见,江容比之之前还要惴惴难安,毕竟腊月二十二越来越近。
她不想与他见面,多见无益,只会增添意外。
然,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小轿已至,江容自是不敢不去。
她赶紧回了重华宫。
接她的太监在外候着,江容进了房中准备,再三斟酌后,唤了惠香,附在她的耳边道了话语,让她为她备了那只蓝蝶珠钗。
惠香会意,赶紧去办了。
没一会儿,惠香将拿走的珠钗拿了回来,交到江容手中。
江容小心地打开,瞧见了里边的药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主仆对视一眼,点了头。
日子太近,江容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萧显阴晴不定,去一次他什么时候放她回来是不可估算的,倘使到了腊月二十二,他还是不准她回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江容努力镇静下来,对着铜镜,慢慢地戴上了那支珠钗。一切准备就绪,她方才起身,出了房门。
清早江容醒来,虽浑身没什么力气,软的很,却也极快地穿了衣服,洗漱过后,返回了东宫。
她心中着急,惦念许多事情。
一来不知萧知砚如何;二来不知永阳公主有无给她传消息;三来,她要服那避子汤。
江容现下最最担心的便是孩子一事,她有着种预感,只要她有孕,萧知砚就会死,到了今日,她的月事已迟了整整六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忧。
朝后,碧霄殿。江容深夜被唤醒,立马起身,亲去了北墙。
北墙外传递消息的依然是之前的暗卫
“冬月二十二,王妃再坚持一下,已万事具备,只差东风。”
江容应下声去,心口砰砰地跳。
永阳公主已给了她具体日子,为今还有八日!
冬月二十二乃冬至,届时萧显会出宫祭祀,会有大批御林军随帝同行,皇宫之内,有可能会有疏漏,让他们有机可乘,一举逃离出去。
暗卫口中的“东风”,无疑便是指萧显离宫。
她一面激动,一面忐忑。 江容心弦紧绷,明显地听到了有嘈杂的脚步声奔入东宫。
正当万分惊惧之际,一人骤现眼前,亦是羽林军装扮,然,他的脸,让江容当即便哭了出来!
“哥!”祭天坛高高矗立,汉白玉阶泛着清冷的光泽。
四周古柏参天,枝叶层层叠叠,如巨大墨绿云团将天坛笼罩,风过处,柏涛阵阵。铜鼎列于坛周,鼎身饕餮纹路在幽暗中凝着肃穆,内里香烟袅袅升腾,白色烟雾在古柏枝干上蜿蜒缠绕
萧显玄衣纁裳,头戴旒冕,拾级而上,龙袍衣角拂过台阶,身后禁卫甲胄森严,仪仗队伍的旗帜烈烈作响,旗面龙凤呈祥,图案在冬阳下时隐时现。
随来众臣匍匐满地,高空寒风呼啸,掠过耳畔,仿若上苍轻吟,肃穆凝重之气漫至无疆。
一个时辰后,祭毕,恰逢午时六刻。
那男人伟岸的身躯徐徐地从汉白玉阶上下来。
“你说什么?”人是他往昔封地的旧将之一,为今乃从二品镇军大都督,亦是此番祭天之行的第一护驾,驭马在外,就在他的身边。
“臣在。”
“调兵一万,即刻封城,截堵京畿要道,严查通关,封堵山路,水路,除了翊王妃,其余人等,杀无赦。”
“是!”
那姜承翎当即便先行一步,动了身。
萧显已然知晓了江泽安的把戏。
他有什么本事胆敢杀入皇城!不过是招声东击西,乱人耳目。
若没料错,东宫众人是换了羽林军的衣服,混乱之时根本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过东宫!只是放了翊王被擒的消息,制造混乱罢了,待得羽林卫进了东宫,再借机混入其中,同众兵一起追出东宫,继而追出皇城,成功脱逃,跟他玩了一招灯下黑,以假乱真!
萧显一把捏碎了桌案上的杯盏,思绪最后停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她,胆敢谋划,和萧知砚逃跑!胆敢跑!
一个时辰后,帝王仪仗进入皇城。
萧显归回,第一前去的地方便是清风阁。
阁中的十名宫女早已醒来,被锁上了的偏房也已被打了开。
宫女跪了满地,人人瑟瑟发抖,为首的小娥颤微微地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萧显负手立在那,眯着眼睛,紧咬牙槽,一言没发。
蒙汗药,禁军的铠甲,她在这宫中,有帮凶!
姑且未查,旋即人便亲去了东宫。
翻弄之下,两包被缝在被衾中的药被搜出。
“传太医。”
男人冷声,他言讫之后,马上有太监躬身领命出了去。
过不多时,两名太医被唤来。
萧显将东西丢给二人。
没一会儿,东西便被辨出。
其中一个,就是那蒙汗药。
另一个,查验的太医恰就是那为她反复诊脉的宋太医。
他早便辨了出来,额上现汗,未敢说。
直到萧显不耐地催促了去,人方才躬下身子道了出来。
“陛下,这,是避子药。”
萧显听罢,本就染满了狠厉的眸子,无疑更重一层。
人缓缓挑了下眉,咬着牙,薄唇微起,语声却轻描淡写,重复了一遍。
“避子药啊!”
恰在这时,搜查的太监打开了一个木箱。
木箱之中空荡荡的,只有一物,是以那一物格外显眼,显眼到萧显一眼便瞧了见。
那是什么?
是他的那块白玉。
一个月前,他扯出她香包中的手帕,顺带着扯出了这块白玉的事浮现在眼前。
由此他也便再度想起四年前,那段他早忘得无影无踪了的往事。
男人垂眼盯着那块白玉,半晌,抽动了下唇角,继而扬声,唤了张明贤。
太监躬身听着。
男人盯着那白玉,慢慢悠悠,却斩钉截铁地道了话。
“传朕口谕,加派禁军两万,马上,把人给朕抓回来!”
张明贤立马领了命,快步离去。
他没说抓的这人是谁?
但是谁却是显而易见。
张明贤一身冷汗,压低声音,再度道了话语:“宫中羽林卫来报,翊王与翊王妃,跑了!”
萧显眼眸倏地一变。
“怎么跑的?”
萧显脚步踏入,一下将那面前跪着的士兵拎起,灼灼目光,仿若含着火,盯着他,语声不大,薄唇只微微张起,却分明含了骨子狠意。
萧显听罢冷嗤,微微抬头,仿若他在说什么惊天笑话:“而后,就不见了?”
小兵颤颤巍巍地点头:“是,就,就全都不见了”
来人正是江泽安。
江泽安眼尾一红,心中翻涌,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妹妹!
但只有一瞬,眼下显然没时间叙旧。
他旋即便松开了江容,朝着一旁的萧知砚微微点头,而后声音再起。
“翊王被匪徒劫走了!”
不错,这混人耳目,声东击西的消息正是他江泽安命人放出的。
他手底下没人,不过就三五百人,攻不进皇城,在朱雀门很快就会被杀绝。
但内部消息已乱,事发突然,短时间内当值首领定然分不清真假。
御林军众多,此时又恰好是午时交接之时,士兵与士兵之间不可能都认得。
待得一会儿有兵冲进东宫查看,他马上就会带着萧知砚与妹妹等人融入大军,进而,跟着众人冲出东宫,冲出朱雀门,捉拿贼寇
八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若她的肚子无反应,日复一日,许是不难度过;但如若她的肚子有了反应,事情便要有变,江容没敢想下去。
翌日一早,江容便把消息告诉了萧知砚。
恰逢这日万里无云,天气极好,萧知砚瞧上去也比往常精神一点,江容便提议扶他出去走走。
萧显倚靠在御座之上,冕旒垂下,遮挡了他的脸。
早朝刚散,三名大臣随皇帝入了书房,躬身立在其下,禀报其它事宜。
人分别是江令远、羽林卫之首卢野与一名樊姓将军。
所论之事乃关乎一人,便是江泽安。
江令远道:“此人狡猾的很,花招极多,总是出其不意!”
卢野接口:“其擅长兵法,如有遁术,确是不知,怎么就逃了”
那樊姓将军是个粗人:“小贼太贼,被他,耍了好几次!”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所说乃皆一事。
便是,抓不住那江泽安。小娥道:“王妃什么时候想去看梅花,什么时候唤奴婢,奴婢陪着王妃。”
江容应了声:“这便去瞧瞧吧。” 天光元年秋,新帝登基第三日,东宫。
夜幕刚落,阒无人声,空中浓云盘旋,沉沉地压在天际。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迅疾地打了个旋儿,惊雷乍现,四方随之亮起,映得瑶光殿前台阶上残留的血痕更加清晰可怖。空气凝结、压抑,路上几近无人,肃杀森冷的气息仿若浓重的雾霾,笼罩着整个东宫
这时,一道匆遽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的肃寂,来人是位宫女,唤名惠香,举步甚急,在萧萧风中绕过层层宫宇,匆匆而行,直奔重华殿。
进了暖阁,尚未待得喘息平稳,已然唤出声来。
“太子妃”
银色珠帘内侧,茶盖掉落在杯盏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隔着帘幕,一道嬿婉倩影慌张地站起,拨帘迎出。
女子不过十七八岁,挽云鬓,着华裳,眉若新月,眼似秋水,肌肤白皙胜雪,玉骨纤柔,犹似沾露桃蕊,雾里芙蓉,生就一张清媚绝俗,极其美丽的脸,只是不难看出此时内心惶恐惊慌,粉嫩的指尖因着过于用力,被她捏的微微泛白。
人,正是那惠香口中的太子妃——江容。
“如何?”
江容上前两步,语声急切。
惠香几近带着哭腔:“太子妃,是真的,昨夜的事!老爷已经下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夫人亲眼瞧见老爷被扒了官服,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到现在到现在人都还没醒”
脑中“轰”地一声,消息得到证实,最后的希冀破灭,江容身子一僵,脸上当即没了血色,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怎怎么会?”
萧显只安排了十名宫女在此,清风阁中并无太监。
江容将该瞧的都瞧过了后,去了铜镜前,摘了珠钗、步摇放好,尤其是那支藏着药的蓝蝶珠钗。
江容对那男人有没有侍妾没什么兴趣。她问得此事乃醉翁之意不在酒,出现,向永阳公主报平安罢了。
旋即两名太监便皆微微地躬下了身去,朝着江容行了礼,礼毕之后,抬步离开。
江容“嗯”了一声,答了那宫女的话,未置它言,但听那走了的两名太监犹在斗嘴。
其一道:“小心公主午时不给你饭吃!”
其二道:“好兄弟,莫要告之公主嘛。”
人就在京城,一个月来,几千人,搜不到一人,连他的影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人也很快便能脱身消失,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只是这个奇才不为他所用。
不为他所用,他就杀了他。
“废物。”
萧显冷声,幽幽朝下:
“能捉活便捉活的,捉不到活的,便捉死的。”
三人微微抬头,躬身领了命去。
江容返回东宫,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给她煮那避子汤。
“切记,一定要小心,机灵一些,莫要给人看到了。”
惠香应声,同春喜,茹翠三人一起拿着那药去了旁屋,一人看守,两人煮药。
事关重大,如若让萧显知道她服用这种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包括为她弄药的永阳公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盏茶的功夫,药便被熬好
宫女将其放凉,端给了江容。
江容怕苦,也没喝过这种东西,很是排斥,但终还是忍了下,心一横,一口喝了下去
萧知砚本正在喝药,看到了江容心如刀割,明显很是激动。
由于诗的内容并未公开,所以诗中所言无人知晓。
当日下值,崔太傅就被明帝身边的徐公公给留了下来,照例,书房外三尺之内不许有人靠近,书房内所说无人知晓。
但那次日,崔太傅就上书致仕,离京归乡,崔氏一脉自此在朝堂一蹶不振。
所有人都知道崔太傅突然致仕归乡,与这告密者脱不了干系,一时间朝堂人人自危,都想知道那首诗写的是什么。
就算过了十几年,谁都忘不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究竟是怎样的诗,让明帝连教导他二十余载的恩师都没放过?
第 30 章 咬痕
“嘶。”萧显感觉到了细细密密的痛,不止是痛还有些痒,她的呼吸夹杂酒香撒在颈间,温热激起阵阵涟漪,他不躲不闪,就这样任由她咬着。
江容是为解气才咬他,见他不躲不闪仿佛还有些享受,顿时觉得无趣,松口松手,顺势躺在榻上,也不缠着他了。
这一口在萧显看来,就是浅尝辄止,半点没解渴,他的视线无声的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黑眸盛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愫,嗓音微哑,“这就咬够了?”
酒意上头,江容醉的脑子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哼哼”两声充做回答,仰头闭眼躺着。
方才汀芷被他支开去煮醒酒汤,汀兰被他支开去找新衣服,还没有回来。
是啊,怎么会?“把她的衣服脱了。”
江容猛然间抬起头颅,瞳孔骤放,脑中“轰”地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立马转过身去。
那男人已经悠闲地坐了下。
俩人眸光对上。
江容心口起伏,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开口质问:“臣妇,犯了什么罪?”
萧显慵懒地倚靠在一张椅上,垂下眼皮,手指轻轻转动,把玩着扳指,语声凛冽嚣张,又极为轻描淡写,仿若故意拉长了语调,却根本不是在答她的话。
“查她身上的香是什么?”
江容恍然,却也更加慌张。
“陛下,是体香,太子妃身上的只是体香而已,不是旁的什么!”
“陛下,您不能”
另有旁人关了门,落了帘,抬过屏风。
屋中除了那男人以外倒是都是女子,但,他二人是何关系?他们是叔嫂!
她又如何不知外边能看到什么。
内心之中委屈,羞赧,气愤,无助,惧怕,什么都有了。
萧显听罢,一言未发,侧眸眯了那嬷嬷好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去,冷冷地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人便抬步离去。
没行几步,那屏风之后的场景便尽现眼底。
“萧显,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显,你这个畜生,你对她做了什么?!”
上午,她还亲眼看见二叔红光满面地进了皇宫,朝见那人;下午,父亲下狱的消息便传进了东宫,原她以为祸不及江家,不及她父母,岂料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江容强压下悸动,脸色微苍,略低着头。
半月前的杀戮、血腥及着那男人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也再度涌上心田。
江容心中的惧怕达到了极致,以至她不知何时出了玄德门,更不知何时已被带入内廷。
边墨云翻滚,高墙耸立,重重宫宇在一片墨绿之下显得愈发肃穆,压抑,让人堪堪透不过气。
那为首太监将她带到了碧霄殿。
殿上雕楹碧槛,灯火通亮,遥遥地不见上位有人。
江容与宫女安跪其下,心弦紧绷,默默相侯,这许久,便没一刻是安的。
等待极为漫长,屋中死静,静到江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良久良久良久,久到江容就要跪之不住,许是过了半个时辰,甚至更多,那声传报方才响起——
“陛下驾到——”
尖锐,陌生,疏离。
江容无疑心口一颤。
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声音分明是不大的,但却仿若震耳欲聋,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了一般,让她不觉间柔荑轻颤,头皮发麻,甚至全身都有着股子僵木之感,硬生生地缓了好一会儿,心绪方才略微平稳,镇静些许,也是在这时,携宫女拜了下去。
“臣妇江容,拜见陛下”
语毕良久,她皆未听得那男人的回应。
不时,开口的依旧是那先前的太监。张明贤就在门外,确切地说,就在门外那顶小轿的一侧。
门被打开,他的视线很快投来,态度恭顺。
“太子妃?江容说不出话来,脸转瞬红到了耳根,本能地低下了头。
萧显盯着她,冷冷淡淡地勒令:“过来。”
江容心一惊,缓缓抬了眼眸,娇艳的唇瓣有些微微嗫喏,双脚如同被钉在地上了一般,略略一顿。
仅此一瞬,但见那男人的脸色顷刻便变得更冷了几分,语声也明显不耐了去。
“朕让你过来。”
萧显缓缓探身,大手朝她而来。
转瞬,江容便感到了一股结实的力气,手腕一紧,被他箍住,继而被他压住了小腹,摁在了腿上。
俩人顷刻咫尺距离,肌肤相亲,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身上的龙涎香。
心口起伏,江容低着头,浑身滚烫,微微别过脸去,难以镇静,喘息的愈发急促,心中翻江倒海了般,即便未曾与他对视,也分明地能感受得到他灼烫,狂妄的目光。
死一般的静可怕又瘆人,即便只有一瞬。
这一瞬之后,江容也便慌张地开了口。
“很很疼,给妾身缓几日,成么?”
“是么?说的朕都心疼了。”
“朕怎么忍心让嫂嫂疼,那你,快回去吧”
那男人无任何情绪外露,倚靠在那,淡然喝茶。
江容被带了出去。“夏荷姐姐,这几日收拾床榻,你可看到了我家太子妃的香囊,淡粉色的,桃形,两侧有珠串,上边用金丝绣着祥云,那是我家夫人亲手为太子妃做的,前几日从阁中回去,东西便不见了,起先我与太子妃也有些恍惚,想着是不是那日未带,但找了三日了,房中皆未找到,太子妃越想越确定,那日是带了的,我亦是,可是落在了此处?”
没得一会儿,宫女二人返回,皆摇了头。
惠香道:“这如何是好?”
江容接口,朝向那夏荷:“想来也可能是落在了小轿中,亦或,离开那日掉在了路上,那夜起了风雨,有没有可能被刮到了哪个角落?你能否带宫女一起,帮我找找?”
如翠继续:“便劳烦夏荷姐姐了,虽然隔了三日,希望渺茫,但那香囊对我家太子妃实在是重要,若真的丢了,太子妃她”
如翠看向了一旁的江容。
见江容目光落向了他这,人当即笑了出来,随之也马上将那轿帘掀起。
江容一步步过去,始终微低着头,小脸上没半分血色,什么也没说,慢慢踏入,脑中一片空白。
“嫂嫂,你是很勾人,但,原本朕对你,可没什么兴趣,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记住了么?”
江容脑中“嗡嗡”直响,已分不清个数,娇柔的身子不断打颤。
“给朕宽衣。”
江容微微抽噎,不敢不从,伸了手去,落在他的腰封之上,然,摆弄了许久,却是根本不知如何打开。
萧显哪来的耐心,捏起她的脸,一声轻笑,语声中再现先前那股假意的温和:
“怎么给嫂嫂难成了这般样子,怎么伺候你夫君,就怎么伺候朕,嫂嫂是,连男人的腰封都解不开,嗯?”
话语温顺,手上却未。她对萧显没有一丝了解,全然猜不透他的心思,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成。
这个人对她来说,很是陌生。
往昔先帝在位的时候,她倒是并非没见过他。
萧显抬手瞧着,敛眉,不可置信,一声嗤笑,从她背后捏住她的脸颊。
“嘶,竟是个处子,朕那么不是人么?那夜来的如此不是时候,耽误了嫂嫂的千金春宵?”
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玉质金相,五官精致深邃,皮肤极白,挑不出哪怕是半点瑕疵。
但也仅那一眼,她便瞧见了,那双幽幽深眸中透露出的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狂妄到了极致,也难近、血腥、狠辣到了极致。
一股令人毛骨发寒的压迫感瞬时侵袭了她的全身,让她不由得牙齿打颤。
江容强压下了那股惧怕,恭恭敬敬,颤着娇糯的声音,断断续续,诚心诚意地缓缓开口。
“妾蒙得召对,得见天颜,伏惟幸甚
“今承夫命,代为面圣,愿尽所能,为陛下分忧;愿举家远窜岭南,永不回朝;愿散尽家财,充作军饷;愿余生抄经万遍,为陛下积福消灾,愿为陛下做世间诸事,矢志不渝,只求陛下念在昔日情分,格外开恩,饶我夫君”
江容家世显赫,是老丞相江经赋的掌上明珠,更是这当朝的第一美人。
原本爹疼母爱,兄长宠溺,她也有着一门大好的婚事,一年前与心悦她的太子定下婚约,日子渐近,就要喜结良缘。
哪成想顺遂的一切在大婚当夜变作了噩梦!
皇帝驾崩、太子中毒,那人兵变夺权,以雷霆之势,血溅禁庭!
太子非但未能如愿登基,还被他囚禁在东宫。
连日来风雨如晦,人心惶惶,东宫上下,所有人的生死仿佛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今此处已被重兵围困了五日,风声鹤唳,度日如年,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连则消息都不知要花上多少周折方才能得来,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就陷于此绝境之地,生死难料,噩耗连连,眼下又传来父亲被查私藏甲胄,下狱的消息,如此灭顶之灾,滔天大祸,江容如何还能受得住?
双腿一软,一声轻吟,人当即便有些站不得了。
“太子妃!”男人将盏中的酒摇了摇,不时,一饮而尽,眼底似有千层冰霜,幽深难测,声音更是沉的危险。
“唤曹顺德。”
他是故意羞辱她?
还是真觉得她身上的香有异?江容鼻息酸楚,强忍着没哭出来,既是见到了李嬷嬷,那也同见到她娘本身无甚大差别了。
如此也便是了。
“嫂嫂何必把朕当外人,一点银子而已,和朕说呀,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嗯?”
“给她送去。”
“衣服。”
她知道还有衣服,颤着柔荑,烧红着脸,却真的使不上什么气力了,但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分违拗,一点点皆如他所愿,直到令他满意,身上唯剩了一层薄薄的小衣。
“褪到腰间。”
江容早已几近不着寸缕。人也早已别过了脸去,心口起伏的极其厉害,要炸了一般。
那双纤白柔嫩的手终是将身上最后的一丝也褪了下去,将将到了腰间,她便骤然感到小腹一热,身子被那男人一把揽起,翻身跪在了那桌案之上。
书房之外早已被退的一人也无,甚至附近很远以外都是空的。
所搬之物,尽数为过冬之物!
眼下天一日日渐冷,就要入冬,他特意命人搬走这些东西,与要他们死有何差别?
江容开门见山,事已至此,自然没了前些日子见那曹公公时的小心与恭敬。
曹顺德早看到了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江容心口起伏,脸色早变。
萧显这是要折磨他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她去求了他?
不及再说什么,转眼间,东西已被搬完。
身旁的两名宫女与惠香一起扶住了她。
“太子妃,身体要紧。”
“太子妃,你怎么样啊?”
自家小姐身子骨柔弱。
宫女三人皆忍不住哭了出来,想着往昔风光无两的江家与温室中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姐,如今落得这般人命危浅,朝不保夕的局面,心中何止是酸楚?
江容单薄的身子晃了几晃,手扶住额头,有些晕眩,心中翻江倒海了般,但没让眼泪落下,非但如此,缓缓抬手,截断了宫女几人的话。
屋中变得安静下去,唯剩下三名宫女抽噎的余音。
外边惊雷打响,室内大亮,更映得江容娇面苍白。
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已是显而易见。
她父亲怎会私藏甲胄,蓄意谋反?
这是欲加之罪,是栽赃,是那人不肯放过她家,要她家和太子一起覆灭!
只是二叔江容没有说话。
那男人继续,缓缓敛眉,朝她的脸更近一些,嘶了一声,道起了别的。
江容轻轻地攥紧了柔荑。
是啊,他当然觉得好笑。
萧显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转而又是沉沉地一声笑,那双盯着她的眸子更灼热,也更无情了几分,大手一动,迫使江容的脸离得更近,抬得更高。
“不过没关系,朕不会让他白来人世一遭,朕,会让他有后。”
瞧见江容裹着被衾,缩在那,如翠当时便忍不住要哭了出来,被惠香捏住了手。
人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半分声音都未发。
江容上了去。
她前脚刚走,萧显便慢悠悠地从屋中出了来。
当夜没甚精神,身子的缘故,实在是太累,她也没想太久,早早地睡了。
翌日早朝之后,果不其然,圣旨到了东宫。
萧知砚未醒,江容代为接旨
“北墙外有奇怪的动静!”
江容秀眉微蹙,不解地问道:“什么叫奇怪的动静?”
江容心中冰凉,不觉间紧攥了微颤的柔荑。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
“太子妃,殿下唤您去永安宫。”
“方嬷嬷回宫了,我可是知道的。”萧显揭穿她的谎言。
江容面上有些过不去,“你不也没来见我吗?何必苛求于我?”
萧显故作委屈,“我不来是我不想来吗?是你那日说,我若是姿容有损,你就不心悦我了。”
“……”
萧显冲她眨眨眼,好看的眉眼分外勾人。
“现在我养好伤了,你可一定要心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