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蛇已经立起来, 是攻击的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高嘉璈惊叫起来,直往梅盛怀里钻,最后甚至双手双脚地攀住他, 完全挂在他身上, 抖得像个筛子。
蛇也被吓到,张开血盆大口, 扑向二人。
梅盛一只手扶着高嘉璈的腰,一只手抓住蛇的七寸, 任蛇在手里扭动, 想了想, 把它丢了出去。
高嘉璈感觉蛇尾扫过自己背后,生理性害怕, 埋在梅盛肩里掉了两滴眼泪。
等把高嘉璈放下, 梅盛才感觉肩头湿了, 忙去看他, “受伤了吗?”
高嘉璈摇头,心有余悸, 问:“蛇呢?”
“丢了, ”梅盛说, “没事了, 放心。“
这怎么能放得了心。
“这里山洞很多,所以有蛇,”梅盛边走, 边用手电扫过山体, “分布在整条山脉里,可能有成千上万个。”
高嘉璈跟着手电的光看去,这些洞每过十几米就出现一个, 有的光可以直接照到底部,有的却像个深渊巨口,吞没光芒。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问:“那么多洞口,如果不小心走进去,岂不永远找不到。”
梅盛说:“也不一定,这些洞都是纵横贯通的,一般都会通向一个较大的山洞,比如西瓜地村的这座山,通往的洞是山底一个天坑,不过人迹罕至,很少有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用公司的无人机飞过。”
“那天坑在哪里?”
“离这里不是很远,在河的下游,但很深的地方,少有人会去。”
高嘉璈点头,心想陶莺可千万别走那么深。
又走了半小时,已经到靠近山脚的地方,山洞基本没了,但月光越来越稀少,树木越来越紧密,路也越来越难走,逼仄的环境让高嘉璈的心跳得飞快。
而且他们走了那么久,还是没有陶莺的身影,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或许陶莺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去镇上了呢?那也好,至少比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好多了。
“梅盛,”高嘉璈小声说,“如果我想错了,她其实不在河边怎么办?”
梅盛捏了捏高嘉璈的肩,说:“会有办法的。”
猫头鹰“扑”地飞起,激起树林一片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高嘉璈本就高度紧张,又直往梅盛怀里扑。
“救命救命救命……”
梅盛低声安慰道:“别怕,只是鸟儿,这片森林很安全,蛇都是无毒的,也没有狼。”
高嘉璈已经数不清梅盛今晚第几次说“别怕”了,他今晚才知道,原来自己胆子那么小。
地势逐渐变得平缓,高嘉璈已经能听到金江的水声,脚步加快,终于看见前方大片河滩,在月光照耀下泛着银光。
出了丛林,连空气更流通了,潺潺江水奔腾不息,只是目及之处,没有陶莺的身影。
梅盛环视了一圈,“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掉到江里,我们顺着河滩往上找。”
高嘉璈只能点头,心里再次焦灼起来。
河滩上全是垒起来的大石头,走起来十分硌脚,而且石头表面光滑,一个不留神,人就落水里了。
他们边走边拿手电往河里看,这一段的金江清澈见底,手电光可以直接落到半米深的江底。
正是这种清澈让高嘉璈更紧张了,他生怕陶莺会像那座坟头一样,一扫就出现在水里。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沿江走了一小时,没看到一个人影。
高嘉璈的电话忽然响起,他忙接起,来电的是陈彤:
“陶莺找到了。”
高嘉璈那悬在半空的石头终于落地,他重重松了口气,问:“她没事吧?”
陈彤那边很嘈杂,大声说道:“没事,她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了,说什么往那儿看金江最美。也不知道她怎么摸过去的……你在哪儿呢?梅总怎么也不见了?”
“哦我们,”高嘉璈看了看眼前层层迭迭的高山和长河,“在江边。”
陈彤沉默了,他转头告诉海儿:“他说他和梅总在江边。”
在海儿开麦前,高嘉璈赶紧堵住她的话,“我们马上回来了。”
海儿喘了口气,问:“要不要派人下去找你们?”
“不用,手机信号能接收到的地方,能有多偏,马上就回来。”
海儿叭叭的嘱咐了问了很多,确认高嘉璈挂 不了,才终于挂了。
高嘉璈笑着看向梅盛,“找到了。”
梅盛也松了口气,“那就好,走吧,早点回村。”
高嘉璈转头,高耸入云的山压在他身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从山上下来了,也不敢相信自己还能爬回去,蹲在河边,泄了气说:“我走不动了。”
“不能歇了。晚点可能会下雨,万一有泥石流。”
“要不你背我?”
梅盛看了他半晌,蹲下身,说:“上来吧。”
高嘉璈没想到他来真的,挠了挠头:“开玩笑的,你也累了,别背着我俩一起从山上掉下来。”
“没开玩笑,”梅盛淡淡说,“上来。”
高嘉璈正要动,没想到,脚下石头一松,人往水里倒去。
梅盛手疾眼快,拉住他的胳膊,结果忘记自己是单膝跪在石头上,反被高嘉璈拉得往下倒去。
二人砸在岸边的浅滩里,把水底的灰尘都卷了上来。
水猝及防地侵入耳鼻,高嘉璈被呛了个结实,全身被冰冷的江水包裹住。脑袋“砰”地砸到河底,却落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梅盛闷哼一声,高嘉璈意识到,是他的手垫在了自己后脑。
江水很浅,梅盛起身,把高嘉璈也拉了起来,揽了下额前的湿发。
高嘉璈和他上了岸,冻得蒙圈时,月光下,瞥见梅盛手背一抹红,忙拉过一看,手背已经磕破,血正在往外流。
梅盛抽回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高嘉璈想撕块布料包扎一下才意识到他们全身还在湿着,于是问:“现在是不是要钻木取火把衣服烤干?”
梅盛用另一只手轻弹了他的脑袋一下,说:“少看点电视剧,我带打火机了。”
高嘉璈心想,我不就是演电视剧的吗?
“烤也不能在这里烤,”梅盛往天上看了一眼,乌云压得更低了,“去天坑吧,那里可以避雨。”
“我们都湿了,下雨也没事啊。”
“会有泥石流,”梅盛说,“要是遇到了,被泥裹挟着从山上滚下来,尸骨无存。”
高嘉璈又起了寒颤,忙说:“我打电话让陈彤下来天坑接我们吧?”说着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后发现,进水坏了。
“走吧,”梅盛早有预料,“今晚得野外生存了。”
高嘉璈倒是无所谓,他莫名地觉得只要梅盛在,就能安全,但梅盛的手仍在滴血,在石头上开出一朵朵血花。这让他揪心,都是因为自己。
梅盛察觉他低落的心情,又发现他在瞥自己的手,安慰道:“这血滴一路,哪怕你迷路了,也可以跟着血迹找到我。”
高嘉璈觉得梅盛的安慰技能有待提高。
感谢河谷的地理位置,哪怕晚上也不是很冷,只是湿衣服粘在身上,怎么都不算舒服。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梅盛说的天坑。
这坑位置十分隐秘,在靠近河边的山里,周围杂草丛生,要不是梅盛扒开草,高嘉璈就一脚踩空了。
顺着坑边的石阶……是的,这里居然有石阶,高嘉璈感到惊奇,问了出来。
“这里很久以前是村民躲避战乱的地方,”梅盛侧身拉着高嘉璈的胳膊,以防他摔下去,“下面还有神龛。战乱结束,这个地方也渐渐被淡忘了。”
高嘉璈再次感到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下到坑底,追上梅盛,进到一个巨大洞厅里,果不其然,洞厅最上面有一个观音像,还有人工垒的石墙、灶台。
高嘉璈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你用无人机飞来过,又怎么会知道陆路怎么走?”
“想知道?”意外地,梅盛没有再回避,而是偏头看向高嘉璈,“把你衣服脱了。”
“干嘛,”高嘉璈捂住胸,“想让我用身体换你秘密,我告诉你哦,我可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想看到话要另外收钱,但我不是谁给钱都给看,主要还是你看着比较顺眼。还有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啊?不说就算了,你的秘密又不是啥大事,我回去细查一下……”
梅盛蹲下,从洞边拔了一把干草,用打火机点燃,又扳了几支木材架在火上,火瞬间燃起来。
高嘉璈:……哦烤衣服啊。
梅盛看向他,火光跳跃在眼中,裹挟着火带来的暖意扑向高嘉璈,让他从身到心全都暖了起来。
高嘉璈慢慢脱去已经半干的T恤,放到火边的石头上,坐到梅盛身边。
梅盛扫了一眼,说:“身材不错。”
高嘉璈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夸,这次却格外害羞,脸又红起来,“你也脱啊,我品鉴品鉴。”
梅盛于是脱开上衣。
高嘉璈的肌肉是跳舞跳的,精瘦而纤细。而梅盛,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健美而不夸张的肌肉,没有充血的线条很漂亮,腹肌被火光映得十分明显。
高嘉璈努了努嘴,勉强挤出几个字:“还行,一般吧……对了我能摸摸腹肌吗?”
梅盛:……
我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高嘉璈羞愧难当,把头默默转了过去。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摸。”梅盛轻声说道。
高嘉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开玩笑,”高嘉璈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又不是变态。哦对了……”他站起身,从自己半干的T恤上撕下一块布条,走到梅盛受伤的手边蹲下。手已经没有流血,但血迹黏在手背和手指上,看上去很瘆人。
他拿着布条呆着原地,抬头看看梅盛,问:“要不你用口水舔舔消消毒?”
梅盛轻笑一声,说:“等雨下了洗一下血迹,用布条裹起来就好。”
“疼吗?”
“还行。”
高嘉璈顺势坐了下来,看着跳跃的火焰,才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山里传来呼喊声,隔得很远,但确实是人声。
二人对视一眼,走出天坑往山上看,直接三公里外黑漆漆的山上出现了数道手电白光。
又一阵愤怒的呼喊传来:
“陶莺!!你还敢跑,老子找到你非把你打残废咯!!”
怒气冲天的喊声回荡在山谷中,让人不寒而栗。
高嘉璈眉头紧锁,看向梅盛,“她下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去江边?”
梅盛又看了看天,说:“不出十分钟就下雨了,现在去江边不是被雷劈死就是被泥石流活埋。”
“所以陶莺一定会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但山上哪里有避雨的地方啊?树下?山洞?”
“山洞不够,洞太小了,泥石流来了一样会被填满,”梅盛想了想,眉头压了下来,低声说,“下水坪村。”
“哪里?”
“跟上我。”梅盛转身,又往天坑下面跑去。
高嘉璈看看大路看看天坑,边追边说:“这不对吧,我们不是要去什么村吗?怎么往洞里走?”
梅盛把衣服递给高嘉璈,自己也穿上,俯身捡了跟燃烧的木棍,说:“马上下雨了,我们走洞里过去。”
“啊?!”高嘉璈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什么盗墓频道,“洞里怎么走?”
梅盛带头,往天坑深处走去,“下水坪是两三百年前的避难村,村子与山里的洞相连,土匪或者军队来犯时可以从山洞里跑出来。”
“不是你等等,”高嘉璈拉住梅盛,对深渊咽了口水,“你确定能过去吗?里面不会有什么鬼东西吧?”
“放心,别怕,”梅盛说,“这是老祖宗的避难通道,泥石流都淹没不了,一定安全,走吧,尽快找陶莺。”
高嘉璈本想再挣扎一下,结果还没开口,天空“轰隆”一声巨响,雨倾盆而下。
想到陶莺一个人在如此大雨中,高嘉璈深吸一口气,说:“走!进洞!!”
第22章 梅盛的过去 高嘉璈:别说了我心疼了。……
洞里漆黑一片, 只有梅盛的火把勉强能照亮前方一米的路。
高嘉璈本来紧紧揪着梅盛,后来发现这个洞修得很规整,墙壁被打磨过, 地也很平整, 只是灰尘遍地,一脚一个脚印。
山洞很高, 有不少岔口,梅盛却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其中一个, 好像来过千百次。
“这也是你用无人机飞出来的路线吗?”高嘉璈问。
“是。”梅盛没有过多解释。
“但这是山洞, ”高嘉璈说, “什么设备能连到山洞里?”
“丰和制造的设备。”
高嘉璈意有所指,说:“你们公司真是, 科技前沿, 制药前沿。”
梅盛听出来, 说:“上次做黑荞的研究人员已经在国家精神研究院了。”
“你应该把造无人机的科研人员也送给国家。”
“好, 我会考虑。”
高嘉璈:……装听不懂是吧。
之后的爬洞过程很无聊,没有高嘉璈想象中的惊险, 洞里一片寂静, 只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
走了小半小时, 手电光终于打到山洞尽头, 洞壁边有一级级粗糙的台阶,和天坑边的很像。
还是梅盛在前,慢慢攀上去。
山洞外, 不是大山不是深丛, 而是一栋砖瓦房。
一面靠山洞,三面围起,挡山洞的木板被丢在一旁, 房里还有一些木桌木椅板凳,瓦也掉了几块,外面的大雨从瓦洞里倾盆而下,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
这就有点恐怖了。高嘉璈瞬间把各种乡村鬼片想了个遍,重新默默揪住梅盛的衣角。
“这什么地方?”
梅盛目光复杂地扫过屋内,说:“下水坪村,这间屋子以前是小学。”
“你怎么知道?”
梅盛没答,和高嘉璈往屋外走去,甩灭火把,说:“下水坪村因为地势原因,不太容易被泥石流淹没,但仍然存在隐患,所以很多年前,整个村子搬走了。”
出了门,村子的道路、房屋和西瓜地村很像,也是,它们就在上下山的位置,能有多大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灯光,瓢泼大雨浇得村子泛起白雾,诡异而神秘。
高嘉璈心里又怕,又疯狂思考陶莺能跑去哪里,听了个大概,随口问道:“搬去哪了?”
“丰和小区一区。”
“哦……什么?!”高嘉璈猛地转过头,看向梅盛。
丰和小区,听名字就知道是丰和集团的产业。高嘉璈之前查过,丰和在十年前涉及房地产,地产并不多,这个丰和一区是第一个地产。
再加上西瓜地小学那个掉渣的“丰和楼”。
除非梅盛穿越了,否则这些事情都是他父亲做的,也就是说,丰和对这两个村子的援助很久前就开始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感受到高嘉璈的目光,梅盛说:“走吧,找到陶莺,我告诉你我的故事。”
高嘉璈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西瓜地村所在的一小片灯火,思考一会儿,说:“她从山上下来,雨那么大,肯定会优先选择躲在村口的屋子里,对吧?”
梅盛的目光中带了些赞许,“这边。”
梅盛对下水坪村简直是了如指掌,村里的路七绕八绕,他总能找到最近的,连哪块地砖松动他都知道。
大雨浇在他们身上,高嘉璈看向梅盛那来不及包扎的手,血迹已经被冲刷没了,伤口仍然裸露在外,梅盛却丝毫不在意。
很快到了村口,高嘉璈眼尖地发现一栋房子长屋檐下的楼梯上有湿脚印。
正要过去,脑子又被乡村鬼片占领,问梅盛道:“会不会是鬼啊……”
“鬼没有脚。”
“水鬼有啊!”
梅盛无奈道:“脚印不大,应该是陶莺的。”
高嘉璈的理智让他相信,可感性却不住地害怕。
拜托,他们现在可是在一个下着大雨、荒废了的村子里啊!
梅盛伸出没受伤的手,“害怕的话,拉住我。”
高嘉璈果断牵上。
他们朝那栋房子走去,上楼梯时高嘉璈看了看脚印,确实是小孩的……小孩,高嘉璈又浑身寒毛直竖,不会是小鬼吧?
梅盛见他惊恐的表情,说:“实在害怕的话,可以唱国歌。”
高嘉璈:?这觉悟,哥们肯定是党员吧?
说来也奇怪,这样想后,害怕的感觉确实减弱。
梅盛和他对视一眼,推开木门,那门年久失修,一推就是“呜呜呜”的声音。
高嘉璈往门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站在房间里,头发湿漉漉的,恐怖至极。
“啊啊啊啊啊啊!!”
门外的高嘉璈、门里的陶莺同时爆发出尖叫声。
梅盛的耳膜差点被叫破。
等两人回过神,才发现对方是人。
高嘉璈试探地叫了一声:“陶莺?”
那边传来抽泣声,“小嘉老师……”
高嘉璈高悬的心在此刻完全放下,冲上前去,把她怀在手臂中,仔细打量了她,“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陶莺摇头,抽泣声逐渐放大,扑到高嘉璈怀里,在他肩上放声大哭,“我爹……打我……我从山上跑下来,遇到蝙蝠和蛇,吓死了……”
高嘉璈听着都心疼,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说:“没事了,没事了,等回去,我帮你和你爸爸说。”
陶莺从他怀里挣开,连连摇头,“不要,他会打你会骂你的,他说你是骗子……呜呜呜……”
“没关系,”高嘉璈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湿发,帮她擦去泪水,“小嘉老师不怕别人打不怕别人骂,我被很多人骂过,比骗子难听多了。”
陶莺一听,又哭了,身体一抽一抽地,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听不太清。
梅盛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微皱,“发烧了。”
高嘉璈心提起,“那怎么办?用雨水给她降温?”
“她衣服是湿的,”梅盛说着,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子,找到荒废的灶台,“把她抱过来。”
但灶台里的柴火已经化成灰,梅盛叹了口气,对高嘉璈道:“嘉璈,你让陶莺躺到灶台边,我去找柴火。”
来不及说什么,梅盛就转身出去了。
高嘉璈只好把陶莺轻放下来,她脸红扑扑地,眉头紧锁,嘴里还在叫“小嘉老师”“救救我”……
高嘉璈眼眶一下红了。
他未来可能还能见到比陶莺有天赋的孩子,但不会再见到比陶莺坚毅的人了。
“轰!”雷声巨响,给高嘉璈吓一跳,整个房子几乎都在抖动。
他的心狂跳起来,不安感裹挟住他,想起身去找梅盛,却又怕陶莺出事。想了想,跑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村子阴森异常,大雨冲刷着树木,像是人在挣扎在尖叫一样。
山上的灯光已经看不见,可能是四散开来找人,也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他有种来到异世界的感觉,好像这个地方不属于他曾生活的地球。
最糟糕的是,没看见梅盛。
高嘉璈咽了口水,鼓起勇气,正准备大声喊他。
“怎么了?”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梅盛。
高嘉璈深深松了口气,不愿承认刚刚自己急迫地想见到他,说:“没事。”
没想到,梅盛拉住他的手,低声说:“别怕。”
陶莺的烧不严重,只是体力耗尽加上低烧才让她昏睡过去。高嘉璈和梅盛不方便,只能把她放在灶台边,先把她衣服烤干。
梅盛撕下自己衣服上一条布条,在雨中打湿,放到陶莺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才终于在火边坐下。
高嘉璈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打开一看,是在天坑时从T恤上撕下来给梅盛包扎的布条。
他放在火边烤干,对梅盛道:“把你手给我。”
梅盛一只手杵在膝盖上,脑袋杵在手上,看着高嘉璈,听话地把受伤的手递上去。
伤口已经被水泡得溃烂,肉翻在外面。
高嘉璈只看一眼,感觉自己手也在隐疼。但梅盛就像木头一样,盯着高嘉璈一动不动。
布条只能缠两圈,高嘉璈以一个完美的蝴蝶结结尾,小小炫耀道:“怎么样?包得可以吧?”
梅盛抬手看了看,说:“非常好,谢谢。”
“不用谢啦。”高嘉璈欢快地拍了拍手,“用你的秘密换。”
梅盛不说话了。
高嘉璈嘴角落下,说:“你要是不说,就把布还我。”
梅盛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对这个下水坪村那么熟悉?为什么知道天坑和这个村子的通道?为什么会干那么多农活?为什么会溜索?为什么你好像去过神女雪山?”高嘉璈一股脑说完,才惊觉这些问题自己已经反复问过自己很多遍,才会记得那么清楚。
“哦对了,”高嘉璈补了一句,“我一开始确实信你是来调研的,但后来我发现不对,你对这里太熟悉了。”
梅盛低头笑笑,说:“你有什么推论?”
“你是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
梅盛顿了顿,说:“是。”
高嘉璈又问:“是不是你爹要培养你来当接班人,然后故意把你送到这里锻炼的?”
这回,梅盛摇头,说:“我父亲,只会做生意,不会教育人。”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梅盛看着高嘉璈,但他的心太美、太纯,甚至有些不现实,所以想不到。
梅盛深吸一口气,说:“我是被拐卖来的。”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高嘉璈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
梅盛看着火,这里的火有灶台压着,没有天坑里那么明亮,火光全被梅盛的黑眸吞噬。
“六岁那年,也是和今天一样的大雨,我家司机来晚了。我站在幼儿园门口,有个男人问我要不要吃糖,我就跟他去了。糖才吃了一口,人就昏了,再醒来,我已经到下水坪村了。”
高嘉璈看着他,眼里是自己没察觉到的心疼,“你肯定很难过,来到这深山里,你有没有跑过?”
梅盛却摇头,说:“一开始确实难过,我不适应,但就像你录综艺一样,我发现了农家生活的好。这里不用念幼儿园,不用学英语,不用听父母吵架,不用参加一些无聊的聚会……我每天早上起来割猪草,放羊,捡菌子,那时候桥没建起来,去对面卖菜和菌子只能靠溜索。
八岁的时候,我去了私塾读书,我们从洞里出来的地方就是私塾。那个洞是我发现的,那时我经常去私塾里看杂书,有一天听见木墙后面有风声,一碰,发现木墙可以动,挪开就看见了那个洞。我绕了无数次,才绕通去天坑的路。这个秘密我也告诉了村里的孩子,他们都知道,但没人单独绕下去过,只有我。”
高嘉璈说:“听你这么说,你在下水坪还挺高兴的?可我看新闻里被拐卖到山村里的孩子,下场都很惨。”
梅盛问:“你觉得西瓜地的村民坏吗?”
高嘉璈撅撅嘴:“我觉得陶莺父亲就挺坏的。”
“阿云呢?”
“阿云好啊,阿云当然好。”
梅盛轻声笑了笑,说:“是啊,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我们要责怪的是拐卖犯和坏人。我运气很好,遇到了一位善良的女士。”
“善良的女士”,多么尊重的称呼,高嘉璈居然能听出梅盛语气里对她的感恩。
“她也姓陶,我从小叫她陶妈。她是个单身妇女,年轻时候因为家里穷,被送到庙里当尼姑,她父母死后还俗,回到下水坪村。却因为当过尼姑剃了发像个男的,没人娶她。她就一个人活。直到在山路上看见运我的车,她很敏锐,发现开车的男人又黑又脏,我反倒白净,知道是贩卖人口的。我不知道她花了多少钱买下我,总之在那之后,我就成她收养的儿子了。”
高嘉璈不禁问:“她买下你后,难道没报警吗?”
“报了,警察也接收了,但一时半会找不到我父母。警察本来要把我送去镇上福利院,陶妈去看了后,发现那里的孩子没有生活来源,个个面黄肌瘦,于是和警察申请领养我。”
高嘉璈不禁感叹:“真是菩萨心肠。”
“对,”梅盛点头,“她把我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教我干农活,给我吃白米饭,送我去私塾读书。那时村里孩子骂我是野猴子,她让我骂回去,说我是有娘的人;孩子又骂我没爹,陶妈说,我不需要爹,她一个人就可以当妈当爹。我很感谢她。”
梅盛说着,眼角不自觉红了些。
高嘉璈听得入迷,抱着膝盖看梅盛,轻声问:“那她现在去哪儿了?”
第23章 梅盛之所以成为梅盛 梅盛侧头,亲了下……
梅盛低下头, 说:“去世了。我在镇上读初中时成绩很好,她希望能送我去市里读书。因为没钱,她去沿海大城市打工。那时我初三, 有一天警察来学校找我, 说我亲生父亲来找我了。我见到父亲,熟悉又陌生, 我姐姐也在,见到我哭得泣不成声。他们要带我回去, 我说要等陶妈, 结果, 警察告诉我,陶妈在工地上做活时, 从手脚架上掉下来, 摔死了。”
高嘉璈说:“这时间也太巧了吧?怎么刚好你父亲找到你, 陶妈就摔死了?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我也这样想过, ”梅盛加了木柴,火烧得更旺, “但我见到了陶妈的遗体, 也请大城市法医和刑警做了鉴定, 她确实是从高处坠落的, 不存在有人推的可能。
警察说,她在去工地之前,曾化肥厂工作, 得了很严重的肺炎, 再加上工地灰尘大,工友们都说她天天咳嗽,最后应该是在咳嗽时不小心从高处掉了下来。”
高嘉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拍了拍梅盛的肩,“节哀。”
梅盛苦笑了一下,说:“已经哀过了,人生就是这样,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
高嘉璈说:“别乌鸦嘴。”
梅盛说:“哪怕被找回去,哪怕住着别墅,哪怕去了美国去了哥大,我依然觉得我是个农村人。”
“是个农村人怎么了?”高嘉璈说,“你要不是农村人,怎么会把丰和集团带得创造那么多财富?”
梅盛笑了一声,看向高嘉璈:“那么多年了,你的话居然一模一样。”
高嘉璈一愣:“什么意思?我们之前见过吗?”
梅盛杵着脑袋,说:“不然我为什么把代言给你?”
“我靠,你……”高嘉璈摇着梅盛的手臂,“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你快说,我肯定能想起来的!”
梅盛才要开口,忽然有手电丛窗外扫进来,门外传来叫喊声:“陶莺!陶莺!你在不在?”
睡梦中的陶莺抖了抖。
梅盛和高嘉璈开了门,和雨中的刘山打了个照面。
雨逐渐小了下去,天也快亮了,东边出现点点晨光,幸运的是,西瓜地村和下水坪没出现泥石流。
梅盛走在最前面,刘山背着陶莺在中间,高嘉璈殿后,很多话都不方便再说。
回到西瓜地村时天已经亮了,广场上聚集着许多人,看见他们回来纷纷围上来。
“陶莺!!”陶莺父亲从人群中冲过来,一把把刘山身上睡着的陶莺薅下来,对着还在发烧的女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刘山和其他村民赶紧把陶莺父亲拉开。
陶莺被这一巴掌扇醒,眼睛因为高烧泪流不止,却还是一眼看见父母,哑着嗓子喊了一句:“爹,娘。”
陶莺母亲哭着把女儿抱到怀中,父亲却仍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个小姑娘离家出走,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高嘉璈眉一横,走上前要说什么,被梅盛拉住。
他在高嘉璈耳边低声说:“周围全是摄影机,别发生冲突,等节目结束,再和她父亲商量。”
“可是……”
“为了陶莺的身体,忍一忍。”
高嘉璈只好叹了口气,点点头。
海儿冲到高嘉璈身边,眼睛熬得通红,叹道:“你居然还活着!”
高嘉璈:“什么吉祥话?”
海儿说:“你怎么不接电话?你知道不知道我吓死了。找个孩子让工作人员和村民去就行了啊,你上赶着干什么?咱们要不退出吧,你总是干一下伤命的事情,我真怕哪天你把自己做没了!”
高嘉璈被她说得头脑发昏,说:“我要回去睡一下。”说完,看见了一旁的其他五个嘉宾,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蓝岚才要过来问候他一下,就见身边一阵风刮过,顾留跑上前去,一把抱住高嘉璈:
“嘉璈!!你急死哥了!答应哥,下次要是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去好吗?!”
摄影机又全都对了过来。
高嘉璈快被他勒死了。昨晚自己下山的时候,顾留一条问候都没有,现在装什么。
还不等他做什么,身上的顾留忽然被扒拉开了。
梅盛拉起顾留衣领上的麦,对着麦低声说:“滚。”
监视器后面的副导演摘下耳机:“快快快把这里删了。”
顾留愣住了,高嘉璈也愣住了,这是认识梅盛一来,他说的第一句类似脏话的话。
至于正导演陈彤,因为听说梅盛联系不上了,急得昏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
陈彤生怕高梅两尊大佛又惹什么事情,让他们今天下午不用参加别的活动了,好好休息,晚上要嘉宾合体直播。
……
高嘉璈一沾床就睡着了,时间很快到晚上,还是白子慎把他叫起来的,让他洗洗脸化化妆,去蓝岚家直播了。
高嘉璈看着镜子里自己两个大黑眼圈,问白子慎借了遮瑕遮了遮,结果劲使大了,黑眼圈变成白眼圈。
去到蓝岚她们家后,海儿还以为高嘉璈得白癜风了,一摸才发现是遮瑕。
紧急救了妆后,高嘉璈和嘉宾们坐到沙发上,直播也开始了。
经过许多事情,几个人的关系变得亲近多了,哪怕是周晓文,也不再那么针对高嘉璈,因为他现在更讨厌顾留。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讨厌顾留,直播开始后,几乎只有杨梅和他说话。
十分钟后,所有人发现,这场直播基本被顾留高嘉璈cp粉占领了。
弹幕全是:“顾留高嘉璈坐一起!!”
陈彤没办法,只好示意他们俩坐一起。
于是顾留离开杨梅,和白子慎换座位,坐到高嘉璈身边。
高嘉璈另一边的梅盛,很不爽地靠到了沙发椅背上。
高嘉璈尴尬地直喝水,“这山泉水真好喝。”抬眼一看,是从某夫山泉倒来的。
弹幕又开始刷:“顾留和高嘉璈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主持人大升清了清嗓子,说:“大家还是关注我们可农们吧,大家难道不好奇我们可农们的农业生活吗?”
其实有弹幕刷和问的,但很快被顾留高嘉璈疯狂的cp粉刷走,又变成:
“啊啊啊啊我的cp复婚了!!”
“两个人为什么不说话?!”
“豹豹猫猫你们配一脸!”
更有甚者,有人刷了几万的礼物:“六万换顾留牵高嘉璈的手一下可以吧?”
又有好多人跟着刷礼物,都说要看高嘉璈和顾留牵手。
陈彤骑虎难下,看向海儿。
海儿唇语了两个字:“赚钱。”
顾留深情地看向高嘉璈,对他伸出手,“来吧,嘉璈。”
其他嘉宾们和工作人员只能配合地起哄:“牵一个牵一个。”
高嘉璈看了一眼杨梅,她强忍着难受,强颜欢笑着,也和其他嘉宾一起喊着。
海儿见他犹豫,生怕他又被骂清高、装,赶紧小声说:“牵吧,赚钱,不磕碜!”
顾留不等高嘉璈反应,一把拉住他的手,笑说:“害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梅盛冷哼了一声。
“高嘉璈。”
高嘉璈回头,一只有力的手掰住他的下巴,然后,梅盛的唇靠近,却在一寸外停下。
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高嘉璈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但梅盛笑了笑,侧头很轻地亲了下高嘉璈的嘴角。
高嘉璈瞬间红成个苹果。
工作人员、嘉宾:!!!!!
陈彤:火了火了肯定火了。
也正是这时,弹幕形势忽然逆转,一片“啊啊啊啊啊”,无数人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高嘉璈luo那次我就磕到他俩了!”
“我是在溜索那期入坑的!”
“你们都没我早,第一期我就磕到他俩了!”
海儿看到这条弹幕,眯了眯眼。梅总,你买水军也要注意一下内容啊,第一期你和高嘉璈有什么好磕的?
在梅盛“水军”的力量下,顾留和高嘉璈cp粉的弹幕很快被压到了一边,他们不甘示弱,开始列举顾留和高嘉璈的磕点。
除了时间衣服之类很莫名其妙的点外,最大的一个磕点就是他们的共同代言。
高嘉璈和顾留演完剧后,宣传期接了一个护肤品的代言,一起拍了照片、广告,成为他俩cp粉的粮场。而这个代言最好磕的地方在于——资源本来是顾留的,他把这个资源共享给了高嘉璈。
顾高cp粉在弹幕上刷:“都说内娱资源共享的都是真夫夫,我豹豹猫猫什么关系我不说。”
“梅盛和猫猫有共同代言吗?”
“猫猫现在唯一的代言都是他自己赚来的,梅盛那么有钱,要是真爱,就给他代言啊!”
“我有人脉,猫猫的猪饲料代言本来是豹豹的,但豹豹心疼猫猫因为自己没钱赚,才把代言给他的。”
“我天,这是真爱啊啊啊!!”
高嘉璈只想求他们别刷了。
顾留当然也看到了,他借坡下驴,模棱两可地说:“大家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只要嘉璈好就是最好的。”
“啊啊啊啊豹豹承认了,真的是他把资源送给猫猫的。”
“我的cp是真的!!”
“呜呜呜豹豹你怎么能那么爱?!”
这时,弹幕里出现了一条让人无法忽视的内容。
第24章 称心 梅盛单膝跪在高嘉璈面前
这时, 弹幕里出现了一条让人无法忽视的内容:
“为什么没人发现,高嘉璈代言猪饲料,而梅盛就是农业集团总裁, 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呢?”
弹幕有些路人如梦初醒:
“我靠对啊!!”
“但是高嘉璈代言的猪饲料是软厚公司的啊?”
高嘉璈捂住脑袋, 连白子慎都查得到软厚和丰和的关系,更别说这些吃瓜网友了。
果然, 很快,弹幕像疯了一样:
“软厚公司是丰和集团下属公司!!”
“我的妈啊, 好锤。”
“他俩现在, 不会是包养关系吧?”
“啊啊啊梅总你说句话啊!”
梅盛的眉头从亲了高嘉璈后就舒展开, 他勾了勾嘴角,说:“等综艺结束, 会和大家说明。”
顾留尴尬极了, 还好刚才没说得太明显, 还有公关可以救。
顾留和高嘉璈的cp粉心碎了。
一直被挤在边缘的周晓文梅盛cp粉这才意识到, 他们磕的是剧本和工业糖精。
蓝岚杨梅的cp粉吃瓜。
白子慎和高嘉璈的cp粉……不是等等,高嘉璈反复确定了很多遍, 是真的有人磕自己和白子慎。
好邪教的cp。
还有更邪教的, 顾留和梅盛的cp粉。
高嘉璈和其他嘉宾看到时,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之后的直播节奏慢慢下来, 回到综艺本身,各家唯粉这才有出现的机会,问了每个人问题。直播最后平安结束。
陈彤“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地笑着:“上了八个热搜, 爆了两个, 综艺收视率达到近五年综艺第一!!”
他今早才晕倒,现在又大笑,看起来快疯了。
回到阿云家后, 高嘉璈看了看热搜,第二第一分别是:
“高嘉璈顾留梅盛三角恋”
“丰和集团股票涨势”
我靠,高嘉璈默默佩服,梅盛果然是做生意的好手。
……
周二是拖布镇赶集的日子,嘉宾们今天不用做农活了,需要去镇上卖东西和买东西。
一听说不用干农活,白子慎整个人来了精神,来到广场,看见村口停了许多辆SUV,伸了懒腰就往车里钻。
陈彤拽住白子慎的衣领,说:“白老师,咱们不坐这个。”
说着,他指向SUV最前面。
三辆绿色的三轮电动车停在路边。
高嘉璈起晚了,洗了把脸就冲出来,看到三轮车也呆住了。
二十分钟后,高嘉璈、梅盛、白子慎和摄像师挤在三轮车后面的车筐,被土路晃得前倾后仰。
还好,西瓜地村到拖布镇不算远,四五十码的三轮车走了两个小时就到了。
虽然颠,但一路上有风吹着,还可以看着大山大河的壮丽风景,所以其他人下车时都是笑意盎然,互相还帮对方提菜什么的。
只有顾留一脸阴影,杨梅过去问他,却被他推开,低声说:“我说了别在节目里缠着我!”
杨梅的笑意顿在脸上,失落地低下头。
拖布镇只有一条主街,集市从街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人非常多,买卖什么的都有,摩肩擦踵。
看见一群扛着相机的人,赶集的人群纷纷好奇地围过来,有几个年轻人认出他们的综艺,激动地和他们打了打招呼,然后拿出手机狂拍。
陈彤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摊位,七人过去一看,路边摆了七张蛇皮口袋就是摊位。
他们在蛇皮口袋上面放好菜,白菜花菜青菜苦菜娃娃菜小葱大葱大蒜土豆茄子胡萝卜……一应俱全。
由于节目组没有准备凳子,他们只能蹲着卖。
高嘉璈才一蹲下,有个来赶集的小姑娘红着脸送来一张报纸,于是高嘉璈成功坐下。
他炫耀似地和梅盛挑挑眉,梅盛笑了笑,从车上拿出一个折迭凳。
高嘉璈:……
梅盛:“我发消息告诉你了。”
高嘉璈拿出手机,五点半的时候梅盛发了一条消息,让他记得自己带个凳子。
“五点半……谁看手机啊。”
“我。”梅盛说。
高嘉璈:“你起那么早干嘛?”
“锻炼。”
高嘉璈心服口服,才要说话,一个老大爷过来了,操着一口方言问:“蒜苗多少钱一公斤?”
高嘉璈赶忙回过神,想了想,说:“一块钱。”
大爷:“快快快我要两公斤。”
高嘉璈:那么爽快?!
于是也爽快地拿起蒜苗称重。
大爷却愣住了。
梅盛咳了一声,说:“你拿的是韭菜。”
高嘉璈讪讪放下“蒜苗”,问:“哪个是蒜苗?”
“左手边第二个。”梅盛说完,他的摊位也来人了。
高嘉璈拿起左手边第二个菜,大爷的表情终于祥和了些。
有个更棘手的问题出现了,陈彤给他们的是老式杆秤:一个托盘、一根杆子、几个砝码。
看着大爷期待的神情,高嘉璈乱七八糟地摸索了一下,称了称,自己单手拿起来的蒜苗被称出有60斤。
高嘉璈:“……那啥大爷,要不您自己称称看?”
大爷直接走了。
高嘉璈感到挫败,还是决定问问梅盛杆称怎么用。
梅盛拿起称,比划着说道:“先把物品挂秤钩或放秤盘上。然后按重量选内外提绳。再移动秤砣直到秤杆水平平衡。最后看秤砣对应刻度就是重量。”
高嘉璈:“那么简单!懂了。”
因为有综艺拍摄的加持,不少人都想来入镜凑个热闹。而高嘉璈摊位的人尤其多,大爷大妈们排着队要来买他的菜,才半小时,菜就卖得差不多了。
高嘉璈高兴极了,看来自己在卖菜这方面也蛮有天分。
他称好一篮菜给眼前的大妈,大妈掂量掂量,笑得开心,正要付钱时,身后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买好不要走,称称准不准。”
不知道是不是陈彤为了增加看点提前商量,镇上市场监督处的人居然来了,分成几批人开始随机查称。
他们七人当然也免不了。
挺着啤酒肚的检察人员接过刚从周晓文摊位卖出去的土豆,问:“称得多少?”
周晓文说:“一斤九两,我不会算错的。”
检查人员拿出电子吊称,把装土豆的袋子挂在吊钩上,吊称显示:950g。
检查人员把土豆还给大爷,点了点头,走到蓝岚面前。
前几个嘉宾的称都没问题,马上要到顾留那儿,他眼睛一转,对刚买完茄子的妇女说:“刚才的称好像错了,大娘,你拿来我重新称称。”
大娘也不傻,直接把茄子给了检查员,说:“那小伙说这点茄子有两斤四两。”
检查员抬眼看了顾留一眼,挂上电子称:1150g。
大娘一看,横眉对顾留道:“小伙子,这足足少了一两!你怎么能缺斤少两呢?!”
顾留辩解道:“大娘,我们只是帮西瓜地村的村民卖菜,钱都是好给西瓜地村民的,多一点钱也是为西瓜地村民好啊。”
许多人围了过来,磕着瓜子看这出戏。
大娘说:“你要有钱,你自己多给点给西瓜地村不就行了?凭什么从我这里出?”
顾留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两吗?一块钱都没有,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赶集的村民听见这话,纷纷摇头:“一块钱,我卖一天菜可能才赚着十多块钱!”
“我刚才还在他那儿买菜了,气死我了。”
“太没有良心了,这种人怎么能上电视!”
顾留一听,只好不情不愿地拿出十块钱:“赔你十块可以了吧?”
大娘气不打一处来,蹲下身拿了根豆角,说:“我只要我的东西!”说完,气冲冲地离开。
顾留耸了耸肩,把十块钱收到包里。
检查员把称拿起来,对顾留说:“秤有十六颗秤花。前七颗代表了北斗七星,意指称秤者心中的方向要正,要准,不能偏离良心。中间六颗代表南斗六星,意为天上、地下、东南西北,称秤者要把持好自己的定位,要公平公道,不能乱了方位。最后三颗代表福禄寿三星,欺人一两缺福,欺人二两缺禄,欺人三两缺寿。”
顾留没想到这小镇上的小小管理员敢这样怼自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检查员说:“我不管你是谁,缺斤少两就是破坏市场。”
“我是为了村民!”
“西瓜地村的村民从不会缺斤少两,你败坏了村子名声!”
“你说什么!?”顾留被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着检查员,“我一定投诉你,我告诉你,我有得是关系,你这个管理员也别想当了。”
检查员也是个暴脾气,撸起袖子。
陈彤一看不对劲,忙指挥人把他们拉开。
杨梅这回,总算没有第一次冲上去安慰顾留了。蓝岚看了她一眼,觉得恋爱脑还是有得救。
陈彤低声对检查员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检查员怒气不消,说:“你这什么节目?是明星就高人一等吗?就可以不遵守社会规则吗?”
陈彤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样,你还剩两人没查完呢,你再查查看,他们俩肯定不会有问题。”
检查员“哼”了一声,甩开陈彤的手,走到梅盛面前。
在梅盛那儿买菜的老大娘忙把白菜递给检查员:“半斤,我掂量着应该没错。”
电子秤称了称,确实没错,检查员对梅盛点点头,把菜还给老大娘。
最终轮到高嘉璈,他紧张十分,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用对了那老式杆秤。
刚在高嘉璈这儿买菜的大妈笑嘻嘻地把菜递给检查员:“说是一斤三两。”
检查员一提就知道不对劲,放上称看了看,半天吐出四个字:“差了五两。”
高嘉璈呆住了。
欺人一两缺福,欺人二两缺禄,欺人三两缺寿……那他差了五两,岂不是下辈子都别投胎了。
梅盛起身接过白菜,掂量了几下,松了口气,对高嘉璈道:“是多了五两。”
高嘉璈:?
大妈笑嘻嘻地说:“这傻孩子,什么菜都收一块一斤,还多给五两。哎呀,这么俊的孩子怎么脑子不太好使。我看不下去,该多少给了多少,结果他也没发现我多给钱了。”
其他买了他菜的大爷大娘也点头,更多的吃瓜群众则笑出声来。
高嘉璈脸红成一片,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梅盛揉了揉他的后脑,说:“没关系,你只是把内绳和外绳提错了,刻度也没读对。”
高嘉璈:“我做对了什么事吗?”
梅盛:“提秤姿势很标准。”
高嘉璈:……
等十多框菜卖完,已接近下午。
大升带嘉宾们到一家路边的凉粉店,说:“拖布镇凉粉是很有名的小吃,大家今早累了,尝一碗凉粉吧!凉粉是用黄豆做的,嫰弹爽口,拌上十年老醋、农家酱油、油泼辣子、香菜花椒等,入味香辣又清爽,是夏天解暑的好东西。”
嘉宾们被他说得口水直流。白子慎催促道:“别卖关子了,主持人,赶紧给我们吧!”
一人一碗凉粉放在面前,梅盛掰开一次性筷子,摩擦了一下,把高嘉璈那碗凉粉拌好,推到他面前。
其他人已经对梅盛的双标见怪不怪,默默低头自己拌。
高嘉璈攥着笑意看他:“真是贴心呢梅总。”
正要吃,一阵大风吹过,卷起砂石,吹得他睁不开眼。等能睁开眼,凉粉上已经盖了一层砂石。
所有人:……
他们最后在SUV上吃了泡面。
卖的东西卖完了,下午是买东西。
七人被分配了一些要买的东西,有的常见,比如衣服鞋子,有的不常见,比如菌子、火腿,还有的很奇怪,比如冰箱和电视。
把钱给他们时,陈彤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砍价,能少用钱则少用。
这可难死这些不缺钱的嘉宾们了。
高嘉璈负责买给村里大叔大爷的衣服和布料,他拿着钱,来到衣料市场。梅盛要买鞋子,和高嘉璈在衣料市场外告别。
一路上,好多人围着他拍,高嘉璈非常震惊,论出名度他绝对比不上周晓文和顾留,但偏偏,就他身边人最多。
进了布料市场,一个个小店铺沿街开着,街道上面还拉了透网,很有上世纪的感觉。衣服布料从这头堆到那头,五颜六色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高嘉璈走了进去,沿街磕着瓜子的大妈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一边吆喝着:
“帅哥,来看看我家的衣服!”
“帅哥要买什么来这里看看嘛。”
“我家布料衣服什么都有帅哥!”
高嘉璈脚步一顿。
店主大娘见有戏,手里瓜子一扔,笑着过去边拉边推地把他带进店,摄影机跟在他身后。
大娘介绍说:“我们店从二十年前就开在这里了,我挨你讲帅哥,我们店里卖的是整个镇上最潮流的衣服!”
“最潮流的衣服?”高嘉璈环视一圈这平平无奇的店,有些好奇,“难不成那么这儿还有香奶奶古驰路易威登罗意威普拉达?”
“哎呦,”大娘笑着,“比那些潮流多了,你等着,我找一套,你那么帅穿着肯定好看……”
大娘边说,边在衣服堆里翻找,扯出来一件上衣和一条裤子:“有了!”
一件豹纹紧身上衣+银色发光紧身裤。
高嘉璈:?
大娘拿衣服在高嘉璈身上比划着,说:“这个衣服太适合你了,哎呀你太帅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样?在哪里呢……”
“猪饲料。”摄影师挪到大娘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哦哦哦对啊!!”大娘的眼神亮起来,拍了下手说,“我就说嘛!你是猪饲料的代言人,你叫高……”
“高嘉璈。”高嘉璈尬笑着答道。
“对对对!你们这些明星啊,我只晓得你,其他人听都没听过,镇上好多人都是,一说猪饲料代言人来了,个个都想去看!”
高嘉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终于明白自己在镇上高人气的原因了。
大娘把衣服塞到他手里:“你快试试,一会儿我们合个照!”
高嘉璈把衣服推给大娘,说:“大娘,衣服我不试了,一会儿我们合影可以。我来这儿是要买点衣服给村里大叔们,你有推荐吗?”
大娘指着手里的衣服,说:“这个衣服就很合适啊!”
高嘉璈想象了一下,一群穿着豹纹紧身衣和银色发光裤的五六十岁大叔,扛着锄头、提着粪桶站在田间……着实有点太超前了。
“就,正常衬衣有吗?”
“有啊!”大娘随便伸手从衣服堆里掏出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试试吗帅哥?”
高嘉璈本要拒绝,想了想,又怕买回去不合适。村里大叔们绝大多数比自己矮,但比自己壮实,和自己一个码的差不多了。
“那我试试吧。”高嘉璈不是很情愿地接过衣服,走到角落一个灰扑扑没有灯的试衣区,使劲拉上卡顿的帘子,把T恤脱了,换上polo衫。
polo衫配自己的藏蓝色半裤很奇怪,于是大声问:“您好,可以帮我配一条裤子吗?”
“哎呦,小伙子你挺时髦的,我这就给你找……喏,这个不错!”
大娘的手伸进试衣间,拎着条纯黑色的、劣质西装材质的裤子。
高嘉璈反复安慰自己,我是为了西瓜地村村民,我是为了西瓜地村村民,默默套上了裤子。
拉开帘子,大娘的眼神亮了又亮,过去帮他把衣服拉正,赞道:“太正了!”
高嘉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色polo衫,毫无质感的垂裤,好像瞬间老了二十岁,只有运动鞋还能勉强拉回来一点。
“你这鞋不行。”下一秒,大娘说。
高嘉璈心一凉:“不会要穿切尔西吧?”
“穿切尔西怎么干活?来,这个适合!”
一双黑色凉拖鞋。
忍了。高嘉璈穿上,整个人已经完成蜕变,头是微长发的艳丽美男,身体是体制内工作三十年的老男人。
大娘对自己的穿搭技巧赞叹不已,说:“最后一个东西,皮带!”
她拿出一条金头黑粗皮带给高嘉璈,并指挥他把polo衫塞进裤腰里。
高嘉璈只好把腰带串上,然后,发现自己不会扣。
纠结和尴尬时,他抬头,意外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像是有感应一般,梅盛朝店里看了一眼,和高嘉璈的目光触在一起。
说实话,梅盛一开始就认出了高嘉璈,可理智却告诉他高嘉璈怎么会穿得像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又看了好几眼,才确定,确确实实是高嘉璈。
而且还是腰上皮带耷拉在两边的高嘉璈。
“嗨……”高嘉璈尴尬地和梅盛打了个招呼。
梅盛没理,放下手里的支票订单,弯下膝盖,单膝跪在高嘉璈面前。
然后,手拽住腰带两边,手臂用力,一把把高嘉璈拉进。
第25章 美好时光没有海苔 梅盛:嘉璈,陪我去……
按住皮带锁扣, 另一端放进去,一拉,皮带就扣上了。
梅盛骨节分明的手就在自己腹下活动, 目光低垂, 十分认真,反倒让高嘉璈浑身热起来。
高嘉璈赶紧说:“可以了可以了我试好了, 解开吧。”说着,又手忙脚乱地去解。
梅盛拉过他的手, 带着他, 又一点点把皮带解开。
梅盛的手有些凉, 和高嘉璈热乎乎的手交缠在一起。
皮带一开,高嘉璈捂住档跑回试衣间。
大娘磕着瓜子, 满脸笑容地看着别处:这小情侣, 没脸看没脸看。
等换好衣服出来, 高嘉璈的脸还在热, 他咳了一声,强装淡定地把衣服还给大娘:“可以, 大娘, 多少钱?”
大娘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小帅哥, 看你是猪饲料代言人, 卖你一套五百。”
高嘉璈点头,正要付钱,被梅盛拦住。
“五十。”梅盛淡淡说。
高嘉璈瞪大眼睛, 多少?
大娘放下瓜子, 看着梅盛,怎么遇到个懂货的了。
大娘哈哈一笑,说:“这位帅哥, 你怕不是开玩笑,我进价都四百块,我就赚一百块,要不这样450给你们。”
梅盛摩擦了一下布料,说:“进价不会超过五十,我一套给你65。”
大娘说:“哎呀帅哥,你不能这样啊,你看你男朋友多喜欢,你不会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梅盛看了高嘉璈一眼,什么都没否认,说:“不是给他穿的,是送给西瓜地村村民。所以我要订369套,你一套赚15,总的可以赚5535。”
大娘一听,眼睛都亮了:“多少套?”
“369套,所以,我是真心买,你也真心卖,不然我们就去别家了。”
说完,拉住高嘉璈的手就要离开。
“诶诶诶等等!”大娘踌躇着,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70一套。我再送那个小帅哥一套他喜欢的衣服。”
“可以。”梅盛说完,看了看高嘉璈,他喜欢的衣服?
拿着订单支票出了布料市场,高嘉璈一直低着头,因为他手上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
里面装着一件豹纹紧身衣和一条银色发光裤。
梅盛瞟了他一眼,问:“你真的喜欢这个风格的……”
“嘘嘘嘘,别说话。”高嘉璈满脸通红地打断他,这次红是因为丢人。
梅盛笑着,说:“把它放到车上去吧,然后,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什么地方?”高嘉璈问。
“我的初中。”
高嘉璈脚步一顿:“不会是拖布中学吧?”
梅盛点头,快走了几步。
果然,高嘉璈不是很用力地打了他一下:“你骗我梅盛!”
“我没有骗过你,”梅盛顺势拉住高嘉璈的手,“你回想一下,神女雪山那晚,我说的是没在拖布中学读过高中,对吧?”
“对啊。”高嘉璈点头,一时都没发现自己的手被拉着。
“因为我在拖布中学读的是初中。”
高嘉璈:?
虽然打闹,但高嘉璈还是陪梅盛去了镇子最东边的拖布中学。
拖布中学不算大,比起西瓜地小学,看起来离现代没那么远。
三栋教学楼包围着升旗的广场,教学楼后面是操场和食堂,食堂旁边是学生的住宿楼。
楼都很老,但教室里装上了电子白板。
他们来的时候是傍晚,阳光斜斜打在教学楼上,学生的朗朗书声伴随蝉鸣落入高嘉璈耳里。
这是梅盛以前读书的地方。
想到这里,高嘉璈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梅盛带他穿过教学楼,漫步在操场上。
有一个班在上体育课,孩子的嬉戏打闹声伴随着他们的脚步,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美好得不像在录综艺,所以一时间没人说话。
走着走着,一颗排球落在高嘉璈脚边。
“那边的哥哥,能不能帮我们捡一下排球!”几个孩子穿着蓝白色校服,好奇又兴奋地打量着他们。
高嘉璈弯腰把排球捡起,抛起排球颠给他们:“接好!”
孩子们拿到球,和高嘉璈挥挥手,叽叽喳喳地跑开了。
高嘉璈歪着脑袋笑问:“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梅盛看向高嘉璈栗色的眼睛,说:“我初中打排球很厉害,不会让排球落地的。”
“嘁,我才不信呢,有本事我们比试一场?”
梅盛挑眉:“可以,等综艺结束,我约你。”
高嘉璈笑起来,又问:“说起来,这是你的初中,你没资助一下什么的?”
“资助了,”梅盛说,“但有些事情我不能做主。”
高嘉璈问:“你不是丰和集团总裁吗?这都不能做主?”
“我还有姐姐,她管着丰和的下游产业链,慈善资助也是她的范围。”
高嘉璈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梅盛在丰和是呼风唤雨,没想到也有掣肘。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总是按照自己想法行事。
高嘉璈又问:“你和你姐关系很好吧,我猜。”
“还行吧,”梅盛似乎不愿多谈。
高嘉璈看出来,转而问:“那你初中的老师还在这儿教书吗?”
梅盛摇头:“我有印象的几位老师都去市里了。”
“你初中老师上课肯定很一般。”高嘉璈说。
梅盛很意外他有这样的想法,以为是他看不上镇里的老师,正要辩解,又听高嘉璈说:
“因为你给西瓜地村孩子们上的数学课真的很差,我之前很奇怪你一个……什么都会的人,为什么讲课会那么糟糕。现在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小学和初中数学老师讲得都很差,所以你不知道怎么讲好一堂课。”
梅盛坦然接受了高嘉璈的批评,笑了笑说:“小学的数学课我确实讲不好,因为我小学没有学过数学,村里没有数学老师,只有陶妈教了我一些加减乘除。”
高嘉璈哑住。如何让自己愧疚一辈子。
“所以你,数学是从初中才开始学的?”
“嗯,初中数学老师讲函数,但我不懂,就自己去看了些书,慢慢就懂了导数微积分反函数这些。”
高嘉璈由衷佩服:“真是个学数学的天才。”遥想自己,高中三年一个导数都没求出来。
梅盛却只是笑笑,说:“每个人都有天赋点。比如你高中虽然数学不好,但文综和英语很好。”
“我靠,你怎么知道!”高嘉璈走到梅盛对面,拉着他说,“所以我们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但不对啊,你比我大,我们不应该会在同一时期上高中啊……”
梅盛笑着看他,说:“我跟不上课程,留级了,那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否则,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高嘉璈感觉自己耳根红了,拉着他说:“快讲,别卖关子了。”
梅盛于是开始和高嘉璈讲,那些深埋在圣华高中的过往。
太阳似乎也听入迷了,连落下的速度都变慢,时间几乎要静止在这一刻。
直到夜幕降临,风起来了,高嘉璈才和梅盛从操场边的凳子上起身。
高嘉璈脸红成一片,说:“妈呀梅盛,你那么早就暗恋我,你真是能藏能忍。”
“我怕你觉得我不真诚,我也不自信。”
“所以你那次在酒吧碰见我,见我过得一塌糊涂,就想着给我个猪饲料的代言拉我一把?”
梅盛摇头,说:“不是碰见你,是我在那里等你。”
高嘉璈一愣。
梅盛说:“你是公众人物,行程不难查,甚至,也不难更改。”
高嘉璈听到这话,灵光一闪:“我靠,难道顾留,顾留当时来和我一个酒店是你安排的?但你怎么做到的?”
“知道他原本要订的酒店,然后包圆给员工放假。C市只有两家五星酒店,除了那家,只有我们在的这家。”
确实,顾留那个性格,非五星酒店不住。
梅盛说到这儿,想到什么,笑了笑,说:“我还安排了很多桥段的桥段,没用上,因为你主动来找我了,虽然你根本不记得我,但我很高兴。”
高嘉璈当时真是色令昏君,不过现在想想,他甚至有些感谢当时去找梅盛的自己。
陈彤见二人终于你侬我侬地回来,喊道:“两位老师谈恋爱晚点再谈,我们得回去了。”
高嘉璈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梅盛的胳膊,赶紧放开。
蓝岚和杨梅发出了磕cp的笑声,白子慎拐了拐周晓文,周晓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顾留看着他们,气得牙痒痒。梅盛扫了他一眼,根本没理。
高嘉璈挠了挠脑袋,说:“走啊,三轮车呢?”
陈彤问七人:“你们会开车吗?”
七人互相看了看,都点头。
陈彤说:“买的东西很多,三轮车放不下也不方便,所以我们开SUV回去。东西我都放进SUV后坐了,刚好四辆车,两个人一辆,然后谁车技好一点,得一个人开有冰箱和电视那辆车?”
梅盛说:“我来吧,山路弯道多,我更熟悉,而且车上东西也多,不好开。”
高嘉璈立刻说:“我和你一起。”
梅盛笑了笑,“车后面塞了冰箱,前面塞了电视,你坐哪里?放心,我跟在你的车后面。”
高嘉璈只好点头,然后果断拒绝了顾留的邀请,邀请杨梅一起。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和杨梅谈谈顾留的事情。
杨梅看了顾留一眼,上了高嘉璈的车。
等所有人各在各自的车里坐好,呼机里传来陈彤声音:“山路弯道特别多,大家开车一定要小心,要稳,跟好车队,不要掉队。”
白子慎的声音裹挟着电流响起:“我是白子慎和顾留队,我们收到收到。”
搞得好像警察出任务一样。
高嘉璈对自己开车技术还是很自信的,轻点油门,车稳定起步,跟上了陈彤的车。
他们是四辆车里最前面的,后面分别跟着梅盛的车、白子慎和顾留的车、蓝岚和周晓文的车。
镇子出去就开始上盘山公路,高嘉璈一手打方向盘,一边和杨梅闲聊。
见杨梅笑得还算开心,高嘉璈捂住麦,问:“杨梅,你怎么会和顾留在一起啊?别多想,你也知道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就好奇。”
杨梅的笑容僵在脸上,撇过头去,看着黑压压的大山,半晌才说:“嘉哥,你经历过特别特别无助的时候吗?”
“特别无助我经历过,特别特别无助可能还没。”高嘉璈开了个玩笑。
杨梅苦笑一下,说:“你知道的,我本来是做团播的,不是很火,有一个大哥,常来给我刷礼物,有时候几百有时候几千。我和那大哥线下见了几面,结果有一次线下见面的时候,他喝多了,心脏病突发死了。他老婆找到我,索赔两百万,我的生活都被毁了。顾留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帮我还清钱,温柔成熟,陪着我,安慰我,还给我介绍娱乐圈资源。所以我没法不爱上他。”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确实是难解的局。
高嘉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之前也因为和他拍戏喜欢过他。但我最近才发现,温柔和成熟都是他的伪装,杨梅,你是个好女孩,你不会看不出来顾留在综艺里什么表现。”
窗外的蝉鸣声更响了,几乎到了吵闹的地步,高嘉璈把窗子关了起来都还能听见。
杨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哥,我羡慕你和梅总能找到对的对 方,但我哪怕知道顾留不是对的人,我也没办法离开他,我欠他太多了。”
高嘉璈只好点头,不再说话。
过一会儿,杨梅动了动,说:“嘉哥,能不能开点儿窗,好热。”
高嘉璈开了她那边的窗,蝉鸣声瞬间涌入车内,不止是蝉鸣,整座山都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响动,令人不安。
“大家跟紧了,别掉队。”陈彤通过对讲机说道。
高嘉璈转过一个大弯后,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梅盛的车紧紧跟着,高嘉璈莫名安心了些,松了口气。
很快,天上毫无征兆地开始下雨,雨势不算大,和他们找陶莺那晚差不多。
大雨压下了令人烦躁的闷热,清爽的空气从土里、草里散开。
“下雨了,大家跟紧。”陈彤说。
前车的速度快了一些,除了因为下雨,还怕后车速度太慢陷到泥路里,或者打滑撞到前车。
高嘉璈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开车。
五辆车有惊无险地上了山,之后的路就是沿山腰一直走,再转过一座山后就到西瓜地村了。
高嘉璈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梅盛发现,打了个双闪给他。
高嘉璈笑笑,一抬眼,车前忽然闪过什么东西。
他赶紧一脚油门剎住,惊魂未定地看向车灯前,居然是一只黄鼠狼。
它半个身子站起,像个人一样挡在他车前。
高嘉璈松了口气,按了下喇叭,黄鼠狼夹着尾巴跑了。
车继续往前开,经过刚刚,车离陈彤的车有了段距离,高嘉璈微微提速追上。
杨梅也吓一跳,说:“那是什么?松鼠吗?”
“黄鼠狼,”高嘉璈说,“我和梅盛下山找陶莺的时候见过。吓坏了吧?”
杨梅摇摇头,笑着看向他,才要说什么,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嘉哥……嘉哥,快走!!!”
高嘉璈还来不及动作,车尾忽然被重重撞了一下。
车随着惯性往前快速滑行,撞上陈彤的车后才停下。
高嘉璈和杨梅陷入安全气囊里,脑袋昏了一阵后才清醒过来。
高嘉璈解开安全带,收回安全气囊,看见前车闪烁的车灯,看见陈彤呆滞的表情,右眼剧烈地跳起来。
他按了按眼皮,问杨梅:“没事吧?”
“我没事,”杨梅也解开安全带,“下去看看。”
高嘉璈下车,大雨打在他身上,他快速跑到陈彤身边,大声问:“怎么了?”
陈彤抬起手,指着高嘉璈身后。
高嘉璈转过头。
一道斜坡像天堑一样竖在路中间,挡住了原本挂在土路上的月亮。
“泥石流。”杨梅吐出三个字。
高嘉璈看着那个巨大的土坡,脑子宕机一样,“梅盛呢?”
副导演眉头紧锁,答:“泥石流扑向你之前,他撞了你的车,把你撞出去,然后,自己被卷下去了。”
“嗡……”
高嘉璈的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站在雨里,像是溺水一样。
第26章 圣华高中 他要得到这个人,无论什么方……
圣华中学的午后总是闷热, 挥之不去的闷热,哪怕风来了也是热的。这是和大山最不同的地方。
“97、98、99、100、101……”梅盛一个人对着墙练排球,汗水打湿他的普拉达运动衫, 黏在背上, 他却始终不停。
这节是体育课,需要两人一组练习。所以只要停下, 他就会听见其他组同学的嬉闹声。
打到120个的时候,梅盛终于撑不住, 让排球掉在地上。
懒得去捡, 反正场上全是球, 梅盛顺势躺到草地上,喘着粗气, 扶了下眼镜。
父亲早就让他去做近视眼手术, 至少换副眼镜。丰和企业总裁的儿子, 眼镜的腿还在用胶布粘起来, 说出去都丢人。
但梅盛拒绝了,这副眼镜是陶妈打工攒钱给他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手臂被碰了碰, 梅盛低头, 是个排球。
他叹了口气, 起身捡起准备接着练, 忽听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他赶忙侧身躲开。
一颗力道很重的排球砸在墙上,慢慢滚下来。
要不是躲开了, 自己脊柱可能要受伤。
梅盛皱起眉, 往身后看去。
一个壮实的男孩拍了拍手,对他道:“乡巴佬,你手上是老子的球!”
梅盛拍了下球, 说:“操场的球都是学校的。”
男孩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和身边几个朋友对视几眼,朝梅盛走来。
“你爹是干什么的?做猪饲料的是吧?难怪你身上一股猪屎味。”壮实的男孩走到梅盛面前,对他伸出手。
“球给我。”
梅盛反手一抛,把球直接丢出排球场的墙外。
“哎呦!”
操场外传来一声哀嚎,似乎球砸到什么人头上了。
场内很快进来四五个人,一个男生在中间,捂着脑袋,看不清脸,只知道头发齐耳,耳垂上挂了个黑色十字架耳环。
“谁砸的嘉哥?”那群人中有人问。
壮实男孩在见到他们立刻怂了,指着梅盛,说:“他他他,我亲眼看见他把球丢出去的,他是故意的!嘉哥,不好意思啊。”
被称作嘉哥的男孩——也就是捂着脑袋那位——摆了摆手。
壮实男孩和他的同伴赶忙离开。
嘉哥,梅盛笑了一声,好幼稚。
嘉哥的朋友听见,围了过来:“你笑什么?你用排球砸了我们嘉哥,不道歉还搁这儿笑什么呢?”
梅盛说:“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嘉哥……噗嗤。”
周围人:?
那个嘉哥放下手,眼圈泛红,看向梅盛。
梅盛的笑僵在脸上。
他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又白、又漂亮、眼睛是泛着水的、微微往下的,五官冲击很强却又看着给人一丝柔和的感觉。
梅盛从那时起,明白了自己是喜欢男生的。
“你还挺厉害的,”嘉哥揉着头,朝他走来,“能从那么高的墙把排球抛过来,砸在我头上。”
梅盛感觉很热,拉了拉运动衫,真挚地说:“对不起。”
嘉哥在他面前站定,目光被他耳下的东西吸引。
梅盛下意识往后偏了偏头,不想他看见自己断腿的眼镜。
但嘉哥还是看见了,他抿着嘴想了会,说:“算了算了,看你也不容易,下次注意点儿啊。”
莫名地,梅盛听见这句话很失落,他希望嘉哥来找他麻烦。
但嘉哥还是走了,一转身,梅盛闻到了一股香气,很淡,是梅花的味道、梅花盛开时的味道。
梅盛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好像命中注定一般。
这位嘉哥并不难找,长成这样放在人堆里谁都能一眼认出。
此外,梅盛还动用一点家里的关系。
高嘉璈,比梅盛小一届,学文科的,父亲是作家,母亲是京剧演员,家庭和睦友爱。
兴趣爱好:打跆拳道(但力气不大,很一般)唱歌(被誉为楼道歌手)
成绩:数学奇差,年级倒数。但文综和语文英语很好,稍微拉回来一点。
梅盛叹了口气,关上计算机,觉得自己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想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
于是,梅盛每天中午都会提前半小时到学校,拿书在走廊外读,眼睛却不住地往楼下瞟。
高嘉璈总是在13:58分出现在教学楼下,然后一路飞奔,有时候嘴里还叼着面包。
梅盛会想,一边跑一边吃东西,对胃不好。
偶尔他会去高嘉璈所在的楼层瞎逛,遇到在走廊打闹的高嘉璈后,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几分钟,见到楼梯又离开。
哪怕几分钟,他也很满足了,那股梅香味足够在他鼻尖萦绕许久。
不但嗅觉,梅盛的听觉也变得灵敏,对于高嘉璈每一句话都很在乎。
梅盛渐渐发现,同学们喜欢高嘉璈或怕他,都是因为他自己帅且能打,不是因为他背后的父母。
这在圣华中学很少见。
而且高嘉璈基本可以做到对圣华中学所有人一视同仁,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
这别说在圣华中学了,连梅盛自己也没法有这样的平常心。
原来,美丽的皮囊下不一定是一颗黑色或白色的心,也可能是一颗透明的心。
高嘉璈偶尔会去打篮球,很多女生挤在场边,梅盛进不去,只好站在回廊中看。
风吹落一片枯叶,砸在梅盛的校服上,梅盛拨走,枯叶又随着风飞到篮球场,被高嘉璈的篮球砸碎。
梅盛本以为他们就这样了,直到一天夜里。
值日是一个组的事情,梅盛是组长,但没人听他的,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了,教室只留下梅盛。
他叹了口气,拿着拖把朝盥洗室走去,推开门。昏暗的灯光下,高嘉璈双手杵在洗手台上,晕乎乎地站着。
高嘉璈听见声音,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黑发从他的耳后落下,遮住一小半的脸,显得清澈又美艳。他哑着嗓子说:“水呢?我要难受死了……”说着,东倒西歪地朝梅盛走来。
梅盛丢开拖把,一把接住他。
清淡的梅香味瞬间缠住自己。
高嘉璈不安分地在梅盛怀里乱扭,嘴里念叨着些什么:“大柳,我再也不和你们喝酒了……我想喝水,南南,给我拿点水来……”
梅盛抱着他,感觉脑子宕机,听他想喝水,说:“我去拿。”
说着,让高嘉璈靠在墙上,正要走,手腕被拉住。
梅盛回头,碰到高嘉璈高挺的鼻子,近在咫尺,呼吸都交缠。
安静的盥洗室中,梅盛的心跳比鼓声还大。
“你是谁?”高嘉璈带着酒气,打量着梅盛,“你不是一起喝酒的人。”
梅盛咬了下后牙,逼近高嘉璈,把他逼到墙角,问:“你几岁了?”
高嘉璈抬眼,湿漉漉的眼镜像小鹿,背后却隐着一丝不屑:“你要干什么?”
梅盛自然看出来,毕竟他才是清醒的人。笑了笑,靠近高嘉璈的唇。
就在高嘉璈要躲的瞬间,压住他的下巴,侧头在他耳边说道:“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高嘉璈:?
可惜,高嘉璈醒酒后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身边还是很多朋友,也不需要去回想那晚厕所里的到底是谁。
但梅盛的心态却变了,那晚高嘉璈的一切都让他着迷。
那时梅盛已经高三,即将出国,他最后一次站在走廊上看楼下在和朋友打闹的高嘉璈时,握紧了栏杆。
他要得到这个人,无论什么方法、无论什么时候。
第27章 泥石流 你就去送死吧!你就和他葬在这……
“不能再待了, 说不定还有泥石流,”副导演很沉着,“上车, 先回村子。”
杨梅担心地问:“其他人呢?”
副导演说:“都没事, 我用对讲机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往后退, 去高处避险。信号断了,只能先回村再让村民去找梅总。”说着, 指挥其他人上车, 把又晕倒的陈彤也抗回车上。
杨梅正准备喊高嘉璈, 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她一惊,四处看了看, 发现高嘉璈站在山路边, 正往林子里走。
杨梅和副导演冲上去, 拉住高嘉璈, “嘉哥,嘉哥, 我们先回去。”
高嘉璈一挣, 两人脱手, 摔倒在地。
杨梅从没发现他力气那么大。
他们赶紧起身, 副导演在后面拉他,杨梅则绕到高嘉璈身前去抵住他双肩。
“嘉哥,先回去吧!一会儿泥石流来了你也出事怎么办?”
高嘉璈的唇抖了抖, 要说什么,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要溺死了、要痛死了,这种痛是他从没体会过的。
只要时间倒流,只要阻止灾难发生, 只要他回来,这种痛能逼得高嘉璈放弃一切。
天上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而下,脚下泥浆开始松动。
副导演大惊,“快点,这儿也要塌了!”
杨梅抬头,想和高嘉璈说什么,却被他的表情震得一句话说不出,她太了解这个表情了,高嘉璈现在只会比当时的自己更难受。
“嘉哥,”杨梅一开口,眼泪也顺着流下,“我们回去好不好,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前路出现了很多光亮,是村民们来了,他们淋着大雨穿着雨衣,开着电动三轮车。
副导演看见,大声对导演车里的司机说:“你们先跟村民回去!”
导演车很快离开,剩下的村民也纷纷下车,表情凝重地看着堵在路中央的泥石流。
“过来帮忙!”副导演喊道。
村长这才看见山坡上的三人,赶紧招呼人过去,和副导演杨梅把高嘉璈拉到山路上。
高嘉璈晃了晃,身上全是泥泞,看着周围担心的人们,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让我去找他。”
村长说:“小伙子,你现在下去就是送死,你先和我们回去,等雨停了,我们帮你下去找。”
高嘉璈摇头,又摇晃着往山坡走,说:“没事,你们别管我,我能找他的。我和他一起下过山,我知道山里有蛇有黄鼠狼,我也知道有很多山洞,有个天坑,有下水坪村……”
他一边说,那些情景占满他的脑子,再也忍不住,眼泪混着雨水滴落。
村长急得不行,“小伙子,这里马上塌了……”
“那你们走,不要管我!”高嘉璈忽然激动,“我去找他,我找得到的!大不了一起死了算了!!”
说出死字,高嘉璈像是被重击了一下。
梅盛可能死了。
这个一直被他压抑住的念头开始疯狂生根发芽,像荆棘一样刺穿他的心脏。
高嘉璈忽然感觉呼吸不上,捂住心口,弯下腰。
但纵使这样,他还在往山坡走去。
又有人去拉高嘉璈,但他此刻肾上腺素飙升,再加上本身学过跆拳道,人全被他挣开了。
在旁边抹泪的陶三叔和村长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管丙泊酚,看准时机,冲上前去,一针打到高嘉璈后颈。
药效很强,高嘉璈全身力气像被抽干,向前倒去。
陶三叔接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睡吧,孩子。”
高嘉璈又累又困,眼睛却不闭上,死死盯着山下泥石流的踪迹。
黑压压的山林像是被劈开一道棕色的口子,那道口子平滑,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
找羊那天,高嘉璈问过:“如果被泥石流冲到山底,还能活吗?”
梅盛回答的四个字现在烙印在高嘉璈脑里:
“不可能活。”
泪水落下,高嘉璈闭上了眼。
……
“救援队怎么还不来啊?”
“村长!进村的大路塌掉了,救援队上不来!”
“不是还有条路吗?他们其他车从山顶绕回来的那条路!”
“也塌了,昨晚他们才过来就塌了!现在只能从川省那边跨金江大桥过来。”
“从那边过来再怎么也要一天。唉……被卷下克的车个找着了?”
“今早上找着,车堆在山腰上的一个洞口,冰箱电视全被压扁了,里头……”
高嘉璈猛地醒了。
一旁的村长和刘山见到,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刘山转身出去:“阿云,他醒咯!”
阿云端着粥开门,担心地看了一眼高嘉璈:“我能进来吗?”
高嘉璈点了下头。
阿云把粥放到床头桌上,说:“嘉璈哥,你先喝点粥……村长,外头导演找你。”
村长“嗯”了一声,对高嘉璈说:“好好休息。”转身拉着阿云往外走。
“村长,”高嘉璈起身,叫住他们,咽了口水,才鼓起勇气问道:“找到了吗?”
村长只说:“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们村民都是走山好手,好几个下去找了,会找着的。”
高嘉璈掀开被子下床,“我和他们一起去找。”脚没走两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跌在地上。
阿云忙把他扶起来:“嘉哥,陶三叔给你用了半头牛的镇定剂,你还没恢复好呢。”
“我没事,扶我出去,阿云。”
阿云看了一眼村长,村长皱着眉头,只好点头。
雨已经停了,外面晴空万里,弥漫着土地和青草的芬芳,似乎昨晚的事情只是高嘉璈在做梦。
但嘉宾和海儿的表情告诉他,那不是梦。
几个嘉宾非常差,顾留本来半搂着杨梅,一见高嘉璈出来,连忙推开,走向高嘉璈:“嘉璈,你没事就太好了!”说着,抬手要抱他。
高嘉璈抵着他的胸口把人推开,现在没心情陪他演戏。
海儿走到高嘉璈面前,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高嘉璈问:“为什么叹气?他又没死,他不会死的。”
高嘉璈一旦固执起来,就是往死了固执,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海儿感到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下头。
村长皱着眉过来,对陈彤和嘉宾们说:“做好心理准备。车里有血,很多血,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今天又热,跑出来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高嘉璈什么都没说,转身去屋内找了件冲锋衣披上,拿了个小医疗包揣兜里,往村口走去。
周晓文一直紧盯着他,见他要走,握紧拳头,冲上前去,一拳打到高嘉璈脸上。
高嘉璈因为镇定剂的作用,直接被打翻在地。
节目组吓一跳,赶紧把周晓文拉开。
周晓文甩开他们,指着地上的高嘉璈,红着眼说:“梅哥是为了救你、是为了救你才出事的!!”
高嘉璈本要爬起来,听见这话,重新跌在地上。
他缓缓点头:“是,是……”
周晓文见他这样,直接哭出声来,又很快忍住,转过头抹了把泪,说:“你要是对得起他,就不要拿你的命去冒险,好好活着!这是你欠他的。”
在场所有人,没人想到周晓文会说出这话。
高嘉璈站起身,一把揪住周晓文两边衣领,“我高嘉璈从不欠别人东西,还有,梅盛没死,他不会死的。”说完,不再理任何人,翻身下到田埂上,顺着田埂往山下走去。
周晓文气得不行,对着高嘉璈背后怒喊:“你就去送死吧!你和他就葬在这山里吧!”
高嘉璈笑了一下,似乎也挺好。
泥石流发生的地方距离村子有大概半小时车程,站在村口就能看到山林里那条大伤疤。
高嘉璈决定先找到车。
他顺着田埂泥石流发生的地方走,正午的阳光很烈,蝉声烦躁地在耳边叫着,里衣被汗染湿。
靠近事发地,人多了起来。村长没骗人,几乎整个村子会走山的都来了,顺着泥石流往下找。
高嘉璈问了个村民,村民把他带到那辆破烂的车前。
SUV像堆破铁一样,外面全是黄泥土,被压扁在一个山洞前,冰箱和电视已经和车融为一体,但里面没有人。
高嘉璈靠近,驾驶位的车门已经打不开,车窗碎了,玻璃渣留在驾驶位上,玻璃和坐垫上全是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脑里的胡思乱想。
车的位置在一个小山洞外,可山洞非常浅,一眼可以看到头,周围也没有血迹。
不对,不是这里。
高嘉璈顺着山路往下,一小时后到了山脚。
金江一半都被泥石流的砂石填满,水势涨起来不少,变得更湍急了。
高嘉璈爬上泥石流垒起的石土堆,朝四周看了看,很陌生,这段河他们没来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整座山,山倒有些眼熟,但这里每座山都差不多模样。
他下了石堆,开始思考,如果是自己掉下去了会怎么自救。
泥石流推着车往下冲,然后上层泥石流肯定会逐渐掩埋车,车卡在山洞口,最后一点点被压扁。
三个地方,只有刚开始有一线希望,一旦泥石流压过来,空气都没有。
所以重点寻找位置应该是冲下去的前半段。
高嘉璈能想到,村民也想到了,但他们摇摇头,说:“这次泥石流太大了,从冲下去到把车埋了只有几秒钟,不可能出得来。”
高嘉璈却不信邪:“他没在车里,所以他肯定跑出去了,肯定没事的。”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年级小一点的男孩说道:“他也可能是被甩出去了,甩到泥里憋死。我们之前也见过好多,尸骨特别难找,因为都被石头块分开了。”
一旁的村民拐了他一下,把人拉走。
高嘉璈咬住下唇,心再次跌入谷底。
天黑慢慢黑了下去,天空又开始电闪雷鸣,却没有任何收获。
高嘉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那一点点希望随着时间破灭。
最后,那个年轻的村民拉了下高嘉璈:“走吧,一会儿怕是又要下雨。”
高嘉璈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他们上到山路上,坐上三轮车。闷热的风吹着他,带不来一丝凉意。
高嘉璈抱着膝盖坐在车尾,看着逐渐远去的泥石流,脑袋胀得发懵。
“这次泥石流太大了。”车上,几个农民小声讨论着。
“整个山头都塌下来,哪个想得到嘛。”
“我上次见这么大还是小时候,克下水坪玩的时候,看见对面川省的山塌掉。那个时候看着就小小一条,哪个认得那么恐怖。”
“还下水坪呢,下水坪这次都着埋掉咯。”
“里头又没人,埋了就埋了嘛。”
高嘉璈满是泥浆的脑子像是被注入一剂清水,他转头问村民:“下水坪,被埋了?”
村民指着他们刚离开的山说:“就在那点,大半个村子都被埋掉,留了个小头在泥石流另一边。”
下水坪、泥石流……高嘉璈忽然意识到什么,说:“他会不会在下水坪的房子里?我听说下水坪的房子很坚固,会不会,没有倒塌,只是在泥石流下面?”
村民互相看了看,摇头,说:“那么大的泥石流,再坚固的房子都被压倒了。就算有一两个没倒,泥也早就灌进去了。”
“等等,”高嘉璈心底又升起希望,“那个洞,躲避战乱和泥石流的洞!师傅停车,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高嘉璈带着一车村民重返泥石流现场,在他们的帮助下确定了下水坪的位置,又根据村口的位置定位到了小学,接着拿起锄头就开始刨。
月上三更,许多村民都累得倒在一边睡着了,只有高嘉璈,他似乎忘了疲惫,一味地挥锄头。
感谢今天闷热的天,把泥土基本晒干,高嘉璈挖着挖着,干泥忽然往里面掉去,露出一个很小的洞口。
有了,有了。高嘉璈叫醒村民,恳请他们把洞挖开。
几个村民看了一眼就明白,告诉他说:“洞已经被泥石流填了,挖不通的。”
回到村里,高嘉璈一言不发,大家一看他这样,也都明白了,默默不说话。
村长小声问村民有没有什么收获,村民们只摇头。
年轻那个村民说:“下水坪村当年的地道都被埋了,太恐怖了。”
“地道?”村长奇怪,“又不是平原地区,下水坪哪儿有地道啊?是山洞吧,水坪村小学背后那个?”
年轻村民小声说:“就是那个,我们定位都定了好久。”
村长嘿了一声,说:“那个山洞外高里底,像城里的下水道管子一样,怎么可能会埋了?”
高嘉璈脚步一顿,转身问村长道:“怎么说?”
“我也没去过,但我听说下水坪以前村长说过,那洞埋不了,泥石流堵进去会自己吐出来。”
高嘉璈浑身颤抖起来,他拉住村长:“帮我找人通开可以吗?”
“这个……”村长看了看陈彤。
陈彤一直担忧地看着高嘉璈,点了点头,“通吧。”等他把一切能做的做了,或许才会接受现实。
村长说干就干,和节目组连夜带人回到那个山洞口开挖。
山洞真的神奇,他们一边挖,洞一边慢慢往外把泥推出来,似乎在嫌弃他们速度不够快似的。
等基本通开,看着漆黑的山洞,没人说话没人敢动。
梅盛如果活着,最有可能在天坑,那里有水有草,可以抵挡泥石流。
是的,他一定在天坑、一定活着。
想到这儿,一股暖流穿过高嘉璈身体,他拿过手电筒,不顾阻拦,冲了进去。
洞里弥漫着极其闷燥的味道,让人难以呼吸。
高嘉璈跑下石阶,脚步却缓缓停住。
眼前有三个洞口,他不知道往哪儿走。
他跑回洞口,一把拉住村长,急迫地问道:“怎么走,怎么去天坑?”
村长一脸懵:“什么天坑?什么怎么走?”
高嘉璈意识到,他没来过,他不知道,于是拉起村长的手:“打电话给下水坪的村长,求你,打给他。”
村长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听话地拨通电话:“喂,老马……”
高嘉璈接过电话,说:“马村长你好,我们现在在救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下水坪小学后面的山洞怎么通到下面天坑?”
“山洞?天坑?”马村长想了一会儿才说,“哎呦,我以前是听说有一条路可以通天坑,但是没走过啊,我们全村只有一个人认得。”
“谁?谁知道?”
“梅盛,现在丰和集团老总,不过那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
高嘉璈把电话还给村长,沉默地又转身进洞里。
海儿担心不已,但又不知道怎么制止。陈彤对她摇了摇头,低声说:“只能等希望全部破灭。”
高嘉璈下到洞里,看着三条路,深吸一口气,先往左边那条路走去。
左边的路没走很久,又遇到三个岔路,像生死门一样,对着高嘉璈“呜呜”地叫。
三个洞都有风,往哪儿走呢?
高嘉璈站在中间,环视四周。
忽然,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出现在余光中。
高嘉璈走到一个洞前,手电一照,地上有点点血迹。
“这血滴一路,哪怕你迷路了,也可以跟着血迹找到我。”
第28章 婚礼 梅总,现场有你爱的人吗?
高嘉璈想起梅盛那晚在河边的话, 心里刺痛,那时怎么都不会想到,一语成谶。
他顺着血迹往山洞深处走去, 每看到一滴血心就跳得更快, 越往里,血滴落下得越频繁, 好像嘀嗒的时钟,在为梅盛的生命倒计时。
但高嘉璈的脚步却没有加快, 反而减慢。
因为他看清了地上的血迹, 很枯黄, 已经在地上很久了,绝对不是近期留下的。
绝望, 绝望。
高嘉璈靠到洞壁上, 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头, 逼迫自己快想,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但当他把所有可能性想完后,发现最可能的结局, 是在泥石流中找到他的遗体。
他彻底绝望了, 蹲下身, 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心里堵着一块, 让他忘记了怎么哭怎么笑。
半晌后,高嘉璈缓缓起身,用手电扫了扫前后两条路。
他不想去天坑了, 他只想去一个和梅盛无关的地方。
但回去, 他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他们会可怜自己,但没法感同身受。
想了想, 还是觉得大自然更可爱些。
顺着血迹,高嘉璈钻出山洞,来到天坑里。
天坑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风声。
他无法克制地想起梅盛,这才发现自己并非胆子大,只是因为那时有梅盛在身边,让人安心,好像他可以解决林子里的任何事情。
身边的草丛动了动,高嘉璈手电扫过去,一条棕蛇正立起盯着他。
他忽然觉得命运在捉弄自己。
棕蛇张开血盆大口,对高嘉璈示威。
高嘉璈不想理它,正要往前走,蛇却像是被惊了,一跃而起,朝他的腿咬来。
高嘉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弯腰一把抓住蛇的脑袋下面。
滑腻的蛇在他手中挣扎,有力的尾巴一下下地打着自己。
原来当时他抓蛇是这种感觉。
高嘉璈苦笑一下,把蛇丢回草丛,蛇灰溜溜地跑了。
他回头拜了拜观音菩萨,顺着天坑攀上去,这里的草密了许多,高嘉璈也不管有没有蛇或虫了,把草扒开,走了出去。
林子外面是对岸黑压压的山、波光粼粼的大江、银白色的河滩、坐在河滩上的背影……
有个人,静静坐在河边。
等高嘉璈意识到自己看见什么时,他第一反应是梦。
“梅盛……梅盛。”
那道背影一愣,转过头,月光下,他的脸一半暗一半亮,是那么熟悉。
高嘉璈全身颤抖起来,在河滩上跌跌撞撞地跑起来,短短数十米,他感觉自己跑了一个世纪。
他几乎是跪倒在梅盛身边的,石头在他膝下就像云彩一样软得不可思议。
看着月光下那张沉默的、温柔的、熟悉的脸,高嘉璈颤抖着 伸出手。
手蓦地被抓住。
“高嘉璈。”
当这个声音响起,高嘉璈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梅盛。泪水随着脸颊落下,砸在河滩的石头上,恰似那晚梅盛的血。
梅盛叹了一声,“过来。”
高嘉璈扑到他怀里,头埋到他肩上,紧紧地、死死地抱着他。
是真的,是真的。自己梦醒了,那个关于梅盛死了的梦醒了。
梅盛一下一下地拍着高嘉璈的后背,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高嘉璈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似乎他这两天的泪都涌了出来。
“梅……”高嘉璈怎么都喊不出这个名字,一说,就要哭。
“我没事,高嘉璈,”梅盛把他抱得更紧,手轻轻顺着他的后颈,“我没事。”
高嘉璈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梅盛的腿断了,脑震荡了,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饿得脱水了,除此外就是一些皮肉伤。川省的救援队在黎明到了,简单做了处理,马不停蹄地给梅盛送到县里医院。
到了晚上,手术做好,梅盛一条腿被挂着送出手术室。
高嘉璈一直等在门口,海儿杨梅轮番来劝他休息,他都不听,固执地站着,要等梅盛出来。
村长和陈彤是最高兴的,陈彤又开始嘻嘻地笑,夸高嘉璈是“村子的救星、综艺的救星”。
村长则说:“梅总是有大福之人,我们这条山里面已经掉下去过好多村民,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梅总做了那么多善事,这是他的善缘啊!”
杨梅却说:“梅总的福气是嘉哥,要不是他没命地找,说不定梅总真回不来了。”
高嘉璈坐在病房里,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想去争论,默默坐在梅盛病床边削苹果,苹果皮断的时候,梅盛醒了。
他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高嘉璈。
等高嘉璈削完苹果,抬起眼时,才触到梅盛的目光。
“吃苹果吗?”高嘉璈轻声问。
梅盛看着他,“嗯”了一声。
高嘉璈切下一块,递到梅盛唇边。
梅盛低头瞟了一眼,那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肉都快被削没了。他浅笑了一声,握住高嘉璈的手腕,低头吃下苹果块。
“很累了吧,”梅盛问,“为了找我。”
梅盛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差点死了,却还是要去担心别人,弄得高嘉璈泪水又往下掉。
梅盛不解,抬手轻轻帮他擦去,还是说:“对不起。”他为自己又让高嘉璈哭而抱歉。
高嘉璈抽泣着说:“你当时、干嘛要救我,你不怕真的死了吗?”
梅盛没答,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泥石流轻而易举地把车推下山崖,像龙卷风一样卷着车,一下一下重重砸在树上、地上、石头上,压力把车窗炸开,泥浆涌入车内。
梅盛的头狠狠撞到气囊上,但泥浆涌入让他缓缓窒息;泥浆里面混杂的石头和树枝像尖刀一样划在他身上,他没有挣扎,因为没地方给他逃。
他就这样闭上眼,遗嘱早已拟好,公司哪怕缺了他也还有姐姐,只是高嘉璈……
梅盛叹出口气,不知道高嘉璈会不会哭,不知道会不会在清明时为自己祭奠。
他感叹命运,明明都要碰到了,却在这时让自己离开,让两个人心伤。
梅盛就这样睡了过去,等再醒来,阳光明媚。
他坐直身体,发现双腿泡在江里,其中一条腿上有个十多公分的伤痕,被水泡的发白。他试着动了动,已经毫无知觉。
梅盛双手杵着石头往后,把腿挪出水里,看着这荒无人烟的江边,重新躺倒在地。
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他渴了就喝水,饿了就睡觉,到第二天夜里实在饿得睡不着了,就爬起来看江水。
他很后悔,应该早点告诉高嘉璈自己的心意,这样哪怕死了,也不留遗憾。
他想得脑袋发昏,四肢的知觉逐渐消失,大限将至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唤。
看到高嘉璈时,梅盛只以为是幻觉。
直到那双泪眼婆娑的眼靠近、那只温暖的手握紧时,他的心才重新跳动起来。
高嘉璈听到一半就睡着了,他太累了,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或者说,他也不想再记起这几天的事情。
梅盛轻轻拿过他手里削得乱七八糟的苹果,几口啃完,觉得这苹果甜得不可思议。
……
一周后,出院日,全剧组的人都来给梅盛搬东西——是的,梅总一住院,整个农业界的商人、学者、官员都吻上来了,礼物送了一屋子。
梅盛坐在轮椅上,让嘉宾们把礼物分给他们自己、剧组人员和村民们。
嘉宾和剧组人员高呼:“梅总万岁!”
高嘉璈推着梅盛的轮椅,心想几个礼物而已,人没事就好。结果一看礼物清单,各种各样的奢侈品,还有定制西服,国宴级燕窝……最便宜都的是近十年的茅某台。
高嘉璈冲向剧组工作人员:“给我留一个!”
陈彤本来打算不继续录了,毕竟签约的时间也到了,但所有人总感觉有点虎头蛇尾,哪儿哪儿不对劲。
正在这时,阿云亲自送来了婚礼请柬。
她红着脸,对剧组所有人说道:“我爹妈和弟弟都回来了,我和刘山也在一起三年了,打算和他就在明后天结婚,你们,可以来吗?”
这是好事啊,刚好可以给综艺画上个完美的句号。陈彤正要答应,又觉得这事还是要问梅盛。
所有人看向梅盛。
“新婚快乐,”梅盛微笑着说道,“我们会去的。”
“耶!!”
西瓜地村今天热闹非凡,鞭炮声从一早就响起来,小孩子们被鞭炮声唤醒,洗漱完毕后,你约我我约你地跑到阿云家,高兴地喊着:
“刘哥要结婚,新娘是阿云!”
刘山逮到几个小孩,锤了他们的脑袋,“再喊下刘哥试试呢?”
小孩跑到阿云身边撒娇,“阿云姐姐,你老公打我!”
陶莺提着洗好的粉扑刷子进到堂屋,赶走小孩们:“去去去,今天是阿云姐姐的日子,你们别添乱。阿云姐,小嘉老师呢?”
阿云笑说:“去村口小卖部买胶布了,红毯准备了,结果忘了胶布。”
“谁在叫我啊?”
阿云听到声音,放下上了一半的粉扑跑到外面,扑进高嘉璈怀里:“小嘉老师!”
高嘉璈拍了拍她,把她放下来,笑说:“原来是小陶莺。”
“小嘉老师,梅老师好一些了吗?我的好多朋友都在问。”陶莺忧心忡忡地说道。
高嘉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地,他说他找你父亲谈过了,你父亲有改变吗?”
陶莺用力点了点头,“他给了我爹好多好多钱,我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就点头了,同意我跟梅老师去D市!梅老师说,要供我读书到大学,等我赚钱了再还他!可我有点难过小嘉老师,我爹是不是把我卖了?”
高嘉璈叹了口气,心想,今天不卖,等你长大也要把你卖给别的男的嫁了。村里的女孩,不是每个都有阿云这样的好运气。
“阿莺,你怎么画一半跑了?”阿云在里屋大声问道。
陶莺朝高嘉璈吐了吐舌头,忙跑进去。
“嘉璈,这几张桌子放哪儿?”白子慎和周晓文抬着张大桌子进来。
周晓文抬得满头大汗,见高嘉璈愣着,说:“快点指个位置,累死我了!”
高嘉璈说:“搬到院子里面来吧,今晚的人很多,估计得十张桌子。”
“十张?!”周晓文放下桌子,环视一圈,“这院子里哪里放得下十张!”
高嘉璈指着院子外面,小声说:“那里不也……”
“你吃席坐山上吃?”周晓文打断,才要说什么,阿云家那堵面向村里大路的墙忽然动了动,“轰”地一声,出现一个大洞。
两只猪吓得四处乱窜,窜进羊圈,把羊吓得四处乱窜,窜出羊圈,在院子里四处乱窜。
高嘉璈他们对视一眼,赶紧去抓羊。
阿云的爹在那堵墙上打出一道门,乒呤乓啷地干了一上午。
阿云娘抱怨道:“今天女儿出嫁,你搞那门干嘛?”
阿云爹不善言辞,只说:“就是出嫁,才要把这个门敲出来,毛给刘老师钻山沟沟接闺女。”
阿云弟弟揣着喜糖出来,悄悄分给高嘉璈他们。
时间转眼来到傍晚,在冲天的鞭炮声中,刘山站在村长送的电动三轮车上,来到阿云家门口。
村民们早就等在门口了,掌声雷动,夹道欢迎着新郎官。
“刘老师,抱得美人归!”西瓜地小学的书记大声道,引起一阵笑声。
村民们跟在刘山后面,进了阿云家院子。
高嘉璈扶着梅盛的轮椅,和其他嘉宾早已恭候多时,见刘山要进门,忙说:“你等等!问你几个问题啊!”
高嘉璈说着,拿出一张字条来:“第一个,阿云的生日哪一天?”
“四月十六。”
“第二个,阿云家的羊背上的杠是什么颜色?”
“红色。”
“第三个,阿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刘山看了一眼梅盛,说:“电视和冰箱。”
嘉宾们鼓掌,高嘉璈笑着说:“好了,可以进去了!”
刘山难得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屋,抱着一身红装的阿云出来,阿云满脸通红,手里拿了一束花。
村民们、嘉宾们、工作人员们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两人念完誓言,拜完天地、父母、对拜,放完礼炮后,在所有人的欢呼下,嘴对嘴亲了一下。
孩子们纷纷捂住眼睛,又悄悄张开手指偷看。
最后一项事情是扔手捧花,阿云的伴娘团、刘山的伴郎团、村里的孩子们把两人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蓄势待发。
几个嘉宾看到,蓝岚拉着杨梅也去前面凑热闹。
阿云背过身,往后使劲一扔。
花像是落入沸水之中,在各种人手上翻滚来回,整个院子满是欢声笑语。
梅盛轻轻拍了下身后的傻笑高嘉璈,问:“你不去抢吗?”
高嘉璈收住笑,趴到他耳边:“你想我抢到吗?”
“我……”梅盛才要说话,膝上忽然掉了什么东西。
是阿云的手捧花。
梅盛挑眉,拿起手捧花。
院里一片寂静,周围人喘着气,惊讶地看着他。
而后,院子里响起掌声。
阿云笑着,大声说:“梅总,在西瓜地村有个习俗,接到手捧花的人只要当场和所爱之人表白,就能和对方爱一辈子!”
刘山:“有这个习俗?”
阿云拐了他一下,接着对梅盛说:“梅总,现场有你爱的人吗?”
所有人看向梅盛。
梅盛看着手捧花,说:“有。”
第29章 告白 二人呼吸交错,缠绕在一块儿
蓝岚和杨梅笑得嘴咧到耳根, 白子慎看看高嘉璈看看顾留,什么都没说;周晓文抱着手,耸了耸肩;顾留翻了个白眼, 反正没摄影机。
海儿扶额, 我就知道。
阿云笑说:“那,只要在今天和你喜欢的人表白, 你们就可以厮守一生哦。”
高嘉璈站在梅盛身后,默默捏紧轮椅两边的扶手。
梅盛深吸一口气, 才要动, 忽然, 村民的目光被远处吸引,朝梅盛他们身后看去。
“对面山起火了!”一个小孩儿喊道。
高嘉璈推着轮椅转身, 大江对面、正对西瓜地村的一座山上, 出现一点火红。
像在深蓝色的画布上滴落的红颜料, 火势飞速蔓延开, 不过多时,滚滚浓烟升起。
高嘉璈来西瓜地村见过许多自然奇景, 云边的梯田、初日的雪山、骇人的泥石流, 但这么大的火势再次刷新他的认知。
他们在这边山上, 几乎都看不清对面山的树, 但火势却大得连火的纹路都能看清,半座山都在燃烧,热浪扑面, 照亮了整个西瓜地村。
但村民们却很淡定, 甚至有些高兴,夸赞阿云和刘山的婚礼红红火火。
高嘉璈目瞪口呆,问:“不需要救火吗?”
村长抽了口旱烟, 说:“救梅总的救援队都要等一天,别说火了。除非有雨,不然灭不掉。这两天都没下雨,干了起山火,上面没人,没事的。”
高嘉璈笑说:“这火起得……不会是有渣男要宣誓吧。”他低头瞄了一眼梅盛。
梅盛:……
西瓜地村的村民们,就这样在熊熊大火中落座,开始吃席。
婚席是许多村民今天下午一起做的,高嘉璈老早就闻到香味,和剧组人员坐了一桌。
桌上全是农家菜,土豆炒肉、茄子炒土豆、炸洋芋、炒鸡枞菌、豌豆炒胡萝卜、回锅肉、红烧肉、炖鸡汤、炒猪肝……
高嘉璈夹了一大筷子炒猪肝,塞到梅盛碗里,说:“你失血过多,多吃点多吃点,把血补回来。”
“梅老师,补血别吃猪肝啊,得吃这个!”陶莺端着一大碗血红的东西过来,放到桌上。
嘉宾和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见过。
白子慎问:“阿莺,这个像血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这就是血啊!”陶莺笑说,“羊血。”
所有人:?
高嘉璈指着血:“这是生的吧?”
陶莺:“是啊,刚杀的羊,羊血都热乎,直接喝就好,哦有葱花和盐,要加一点吗小嘉老师?”
高嘉璈连连摆手,其他人也都拒绝。
只有梅盛,在他们质疑的时候就默默盛了一碗喝了。
他本来就白,喝了血后嘴唇格外红,像中世纪的吸血鬼伯爵一样。
高嘉璈一边欣赏他的脸,一边问:“味道如何?”
“没以前那么香,”梅盛端着碗,生羊血硬是给他喝出拉菲的感觉,“羊是普通山羊,不足一岁。”
高嘉璈:“按照总裁套路,你下一秒是不是要说出这羊是哪家的?”
梅盛笑笑:“那倒尝不出来。”
陶莺说:“这是阿云家的羊啊小嘉老师,就是你和梅老师周老师上山找的那只。”
高嘉璈:!?转瞬即逝。
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人才陆陆续续地离开。
高嘉璈他们帮阿云家收拾,累得喝了一大桶山泉水,弄到凌晨才结束。
由于阿云父母和弟弟回来,高嘉璈白子慎没法儿再住她家,今晚,导演“贴心”地给他们安排到导演组的房子里。
高嘉璈看着靠近山顶、整洁、现代的导演房,心想自己真是从头被坑到尾。
山火仍然在烧,但小了许多,周晓文挤开高嘉璈,说:“梅总,我们回去了,今天最后一晚,别让陶三叔等我们。”
梅盛却说:“小周,你先回去吧,让高嘉璈来推我。”
周晓文无语地放开,摆摆手离开。
走之前,海儿咳了一声:“大哥,晚上不回来记得说一声。”
高嘉璈脸蹭地红了,推着梅盛赶紧离开了。
“别回去,”梅盛一出门就说,“走左边往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跟随梅盛的指引,高嘉璈推着他绕出村子,来到接近山顶的一片小林子前。
“你这也上不去啊……”高嘉璈比划一下,蹲下身,“上来,哥背你。”
梅盛失声笑了笑,从轮椅旁边抽出拐杖,杵着站起身,对他伸出手:“你扶我吧。”
高嘉璈起身牵住,把他的手挽在手臂上,和他慢慢往山上走去。
“一直没问你,”梅盛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高嘉璈抿了抿嘴,“说起这个,你知道自己就在天坑前那个河滩上吗?”
梅盛一愣,“不知道,你是从天坑那儿出来找到我的?”
“对啊,我先是找到了下水坪村那个洞口,然后一路摸索过去的,”高嘉璈有些骄傲地笑着,“我厉害吧?”
“很厉害,”梅盛勾唇笑了笑,又想到什么,问,“但到天坑的山洞很复杂,你怎么找到的?”
说起这个,高嘉璈更激动了,说:“我和你说,我本来找不到的,但我看见地上有血,我顺着血迹走,居然真走到天坑了!”
“血?”梅盛奇怪。
“对,很陈旧的血。出了天坑,还遇到了蛇,不过我超级厉害,一把把蛇抓住丢了。”
梅盛的眉头舒展开:“那血,是不是越靠近天坑越多?”
“对,你怎么知道?”
梅盛侧身,看向高嘉璈,说:“那血是我的。”
高嘉璈不信:“那血迹很黄很陈旧,怎么可能是你的。”
梅盛说:“十三岁那年,我去天坑背书,遇到一条蛇。我那时很怕蛇,就坐着不动,没想到,它居然盘到我身上来。我实在受不了,抓住它的尾巴,结果它翻起身咬了我一口,流了很多血。我捂着伤口从山洞跑回下水坪,血迹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说来奇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怕蛇了。”
高嘉璈听后,叹道:“真是命运弄人,你那次被咬,救了我们两个人……等等,我说话怎么那么像你了。”
梅盛笑起来,没有否认。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林子,来到山顶。
这座山是山脉中最高的一座,站在山顶,墨色的山峰层层迭迭、无穷无尽地延伸到天边,宽阔的金江看上去还没有一根小拇指粗细。只消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漫天星河,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捧两条山脉中间。
高嘉璈吟诗道:“手可摘星辰,一览众山小啊!”
山顶有一颗粗壮的松树,二人就坐在树下,看着眼前之景。
等高嘉璈终于把赞美之情表达完,转头一看,梅盛根本没在看景,只静静看着自己。
高嘉璈被他的目光灼烧,脸颊发烫:“干、干嘛?”
梅盛从身后拿出一束花,递给高嘉璈。
高嘉璈:“这不是阿云的手捧花吗?”
“送给你。”梅盛说。
高嘉璈不动,挑起眉,说:“如果我收了,是不是代表什么?”
梅盛把花握得更紧,深吸一口气,说:“嘉璈,谢谢你来救我,不只是泥石流,还有以前。”
怎么不是我喜欢你。高嘉璈心想,既然梅盛不按常理出牌,他也不按。
他一只手杵在膝盖上,看着梅盛,说:“你打算送我束花,就算谢我了?”
梅盛摇头,“我打算以身相许。”
我靠。高嘉璈瞬间勾起嘴角,又连忙憋住笑,总裁不愧是总裁,表白都那么新奇。
高嘉璈说:“我是文盲,不知道以身相许什么意思,你解释解释。”
梅盛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轻声说:“就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
高嘉璈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接花,嘴角的笑意放下,看了梅盛半晌后,说:“梅盛,我不想浪费余生,你如果是想玩玩的话,现在可以走。”
梅盛说:“我等那么久,如果只是为了玩的话,未免也太有耐心了。”
高嘉璈摇了摇头,靠回树干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我们是不对等的关系,你发现了吗?你是金主,我只是娱乐场上任人摆弄的棋子。要是你抛弃我了,我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我不会说我不会抛弃你之类的山盟海誓,”梅盛手里还是攥着那束花,“因为我们是对等的。我喜欢你,深过你喜欢我,所以,要是你抛弃了我,我也没有办法挽回。”
“要是我抛弃你的话,你会哭吗?”
“不会。”
“你看,要是你抛弃我,我一定会哭得把枕头都能拧出水,就像泥石流那次。”
梅盛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要去找别人了,我会放你走;如果你消失了,离开这个世界了,那我陪你一起走。”
高嘉璈愣住。
“去美国读书的时候,我想你想得睡不着,吃不下饭,我那时常常想,早知道把你绑来美国陪我了。回国后,我看你事业有成,和顾留在一起,又觉得只要你开心,一切都可以接受。我很少给予自己希望,却总是希望你能好。”
高嘉璈心里很暖,嘴却贱兮兮,说:“那么纯情?”
梅盛挑了下眉,盯着高嘉璈说:
“我曾经把你的照片打印出来,看着你的照片、想着你、念着你的名字,ziwei了很多次,多到我记不清。我学会释放欲望后的每一次,都是因为你。”
高嘉璈双耳烧起来,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你别说了。”
梅盛拉开他的手,按住他的后颈一把将人拉进,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是谁纯情?”
梅盛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高嘉璈的心如鼓,嘴还是不依不饶:“疏解欲望谁都会,再说,你暗恋我那么久才表白,不是纯情是什么?”
梅盛不可思议地歪了下脑袋,高嘉璈嘴硬这方面倒是总能激起他的胜负欲。
他用力拽住高嘉璈的手,顺着自己小腹往下,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高嘉璈,像要把他拆穿入腹。
碰到什么,高嘉璈从脖颈到脸瞬间通红,忙服软道:“我纯情我纯情。”
梅盛这才放开高嘉璈的手腕。
高嘉璈瞅准时机,一把按住梅盛的肩,低头吻了下去。
没有酒精的催化,梅盛的唇很凉,他蜻蜓点水般轻轻舔了下,正要离开,后颈被牢牢按住。
然后,嘴唇被狠狠蹂躏,梅盛又咬又舔,引发高嘉璈一阵阵的细微战栗。
“张嘴。”梅盛微微放开他,哑声说。
高嘉璈下意识张口,瞬间被攻城略池。
二人呼吸交错,缠绕在一块,激得高嘉璈牙齿都在发着颤。
高嘉璈不依不饶,翻身坐到梅盛坚硬的腹上,从上往下吻着他。
梅盛低声一笑,把修长的手指插进高嘉璈发间,一下一下绕着圈或是梳下去,舒服得让他几乎要喟叹。
高嘉璈的手和他的手交迭在一起,中间隔着那束花。
一吻毕,梅盛稍微把对方从身上撕下来了点,喘着气问:“你答应了吗?”
“什么?你以身相许吗?”
“嗯。”
高嘉璈笑着,一双媚眼如丝,“不对吧,你以身相许应该你在下面。”
梅盛发誓今晚要让高嘉璈尝到嘴硬的坏处。
第30章 鸿门宴 萧远把酒递到高嘉璈面前:“喝……
梅盛发誓要让高嘉璈尝到嘴硬的坏处。
正要动, 身后传来一声喊叫。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阿云捂着眼睛,另一只手还拉着刘山。
刘山瞪大双眼,指着他们, 惊道:“你俩在这儿干嘛?”
高嘉璈也盯着他们, 问:“那你俩在这儿干嘛?”
阿云眼睛紧闭,说:“走错了走错了, 刘山快走快走。”
刘山还张着嘴,被阿云扯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高嘉璈和梅盛对视一眼, 笑出声来。
笑了半晌, 高嘉璈叹了口气,坐到梅盛身边, 靠到他肩上, 看着山下的水墨画。
“要回去吗?”梅盛问, 但他知道高嘉璈会摇头。
果然, 高嘉璈拉住他的手,说:“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吧。”
梅盛的手干燥而温暖, 给他无限安稳。
梅盛勾唇, 说:“好。”
安静的夜空中, 两只秋雁从空中飞过, 为深蓝的天空划破一道口子。
海儿:不是说不回来记得说一声吗?
《我们在农村!》综艺完美收官,由于各种抓马的事情,综艺在网上热度不断飙升。
蓝岚和白子慎翻红, 不少剧本递到他们面前;杨梅开始演起短剧;周晓文的热度再创新高, 获得了大导演的青睐;顾留在综艺里以为装的很好,实则早有观众看出来,唯粉、路人和cp粉打得不可开交。
梅盛的集团股票涨势很好, 开了与澳洲的贸易线。
而高嘉璈作为几大cp的核心人物,是整个综艺里最红的人,分分钟跻身一线,各种大制作的电视剧送上剧本。
高嘉璈和海儿挑挑拣拣,选了一本叫《工地》的悬疑剧。
这剧本很有意思,讲的是一场由黑心资本家不发工资而罢工引起的一系列故事,工人跳楼、资本家博弈,最终牵扯出一个深埋已久的秘密。
高嘉璈扮演的是跳楼工人的儿子,为找寻父亲跳楼之谜和资本家斗智斗勇。
高嘉璈倒在梅盛办公室的沙发上,喜滋滋地说:“和资本家斗智斗勇,我还是有经验的。”
梅盛一边查着账目,一边回:“我不是黑心资本家。”
高嘉璈笑了笑,直起身,说:“今晚不一起吃饭了,我要去公司团建,王总非要我传授一下爆火的经验。”
梅盛锐评:“你公司老板才是黑心资本家。”
“你说我该怎么说,说我火都是因为你给了我猪饲料代言,还是说你包养了我?”
梅盛的笔一顿,说:“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善良、勤奋?”
高嘉璈笑得撅起嘴,朝梅盛靠去,“真的吗?”
“假的。”
高嘉璈勾住梅盛的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真的假的?”
梅盛笑说:“假的。”
高嘉璈亲了梅盛脸颊一口,“再说一遍,真的假的。”
梅盛歪了歪脑袋,看向高嘉璈,勾着唇说:“假的。”
高嘉璈说:“还说我嘴硬呢,你自己嘴更硬。”
梅盛把高嘉璈拉到自己腿上,在他耳边说:“我还有更硬的地方。”
高嘉璈嘻嘻笑起来,才要说什么,办公室门被敲了敲。
“梅总,董事会议准备好了。”
高嘉璈暴走:“为什么我们每一次要干大事的时候都会被打断!”
梅盛指了指天上说:“天意有安排,时机未到。”
高嘉璈说:“果然老了,那么信命。”说着要从梅盛腿上下来,被梅盛揽住腰,勾住下巴,湿吻了一会儿。分开时,办公室里发出令人脸红的“啵”地一声。
“结束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梅盛说。
……
王总是川省人,连公司大饭局都选在火锅店。
海儿送高嘉璈来到地方,说:“我不上去了,王总的意思应该就是公司里几个艺人吃个饭,你给他们传授点经验。”
高嘉璈看着这个火锅店,说:“我怎么感觉来过?”
海儿看了一眼,瞪大眼睛:“这不是你参加综艺前我俩吃的那家吗?怎么店面变得那么大了?”
火锅店二楼尽头的大包厢门口,老板亲自迎接。
高嘉璈记起来,这个老板当时还为自己要过签名。
老板看见他,笑吟吟地迎上来,说:“高老师,您来了,王总他们都到了,就等你了。”
高嘉璈指了指火锅店,说:“怎么一个多月不见,开那么大了?”
说起这事,老板喜滋滋地凑近他,说:“这全要感谢你啊高老师!你火了之后,给我那个签名卖了好多钱。然后我宣传了一下,说你曾经来吃过饭,妈呀,瞬间爆满!”
高嘉璈震惊地点了点头,自己火到这种程度了吗?
老板恭敬地帮高嘉璈打开包厢门,高嘉璈说了句谢谢,走了进去。
他本以为的谈话声、笑声全都没有,一进门,压抑的氛围包围住他。走过屏风,一个很大的圆桌边,围坐着一二三十人。
除了二十个低着头的公司艺人,还坐着许多不认识的人。
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还有不少秃头的,除了一个人,一身贵气、蛮英俊的,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用眼神精明地打量着自己。
高嘉璈很熟悉这个场景,这些人,都是金主。
王总起身,笑着对高嘉璈道:“嘉璈,来,坐这边吧。”
只有一个座位空着,在那个英俊的男人身边。
高嘉璈很不适,但还是坐了过去。
座位另一边是公司新签的一个小帅哥,叫星苹。高嘉璈一落座,他立刻帮自己斟酒,很懂事。
王总拍了下手,满意地看着这一桌人,说:“大家刚才相互认识过了,我就再介绍一下最后来的人吧。他就是我们最近大势综艺里最火的明星,高嘉璈!”
星苹立刻鼓掌,其他人稀稀拉拉地跟着鼓掌。
金主们扫着高嘉璈,有个秃头男人站起来,对他伸出手,说:“高先生早有耳闻,我是个小投资人,我叫路枕。”
高嘉璈一惊,起身握上。路枕,只要在娱乐圈里拍戏的都知道他,金牌投资人,手底下有不知多少部精品电视剧,好多人挤破头想演都没机会——周晓文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大佬出现在这里,还自称“小投资人”,可知,饭局上还有更厉害的人。
王总向高嘉璈一一介绍了这些人,全都是什么投资人赞助商、经纪公司高层、富豪或者企业家。
有个企业家问高嘉璈:“高先生,你和丰和集团梅盛最近闹得很火,那个叫什么,cp,你俩不是真在谈恋爱吧?”
高嘉璈一愣,看向王总,王总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高嘉璈想了想,丰和的股票可以因梅盛一人的爆火而涨,也可以因梅盛和自己的恋情而降——毕竟,不是所有买股票的人都能接受txl。于是说:“这个是梅总的私事,不太方便说。”
那企业家笑了笑,没有再问。
王总笑着介绍到最后一人,坐在高嘉璈身边的男人。
他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王总正要介绍,被他抬手制止。
男人看向高嘉璈:“我们通过电话的,高嘉璈。”
我靠 。这个声音,萧远。
萧远见高嘉璈想起自己,勾起嘴角,喝了口酒,说:“我说过的,高嘉璈,等综艺结束,我会来找你,我对你很感兴趣。”
高嘉璈深吸一口气,只能说:“萧先生,幸会。”
萧远拿起酒杯,示意高嘉璈碰上。
高嘉璈无语地碰上去,故意和他的酒杯平齐,碰完后,什么都不说地喝了一口。
气氛有些尴尬,王总赶忙张罗说:“小高,你和几位艺人讲讲,你是怎么拿到猪饲料代言的?综艺里又是怎么周旋于各个嘉宾中的?”
高嘉璈本来准备了很多心里话,想和同事们好好谈谈,但现在这个形势,哪里是让他说心里话的时候。
他想起梅盛的话,说:“因为我善。”
所有人:???
萧远笑了一声,说:“嘉璈,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梅盛他是搞农业的,不是搞娱乐圈的。他再有钱,手也难伸到圈里。他就是拿出十个亿来投资你拍戏,没有圈内关系,也找不到好的导演和编剧,因为我们是铁板一块,不可能让外行插手内行,钱照样打水漂。所以你最好站好队。”
其他金主也纷纷点头。
高嘉璈要是不知道这一层,刚刚进门他就走了。他笑了笑,把话打回去,说:“那萧总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在电话里很明显了,跟我,我投资你。高嘉璈,你不是傻子,你不可能为了爱情放弃事业。”
这萧远倒是猜到了,但只猜对一半,爱情和事业,他都不能放弃。
王总哈哈笑笑,说:“要不我们还是谈谈代言,那个,小高,你看梅总那边还有什么代言可以给吗?”
“有啊,史丹利、敌敌畏、种猪种牛。你们想代言哪个?”
艺人们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几个金主不屑地笑了两声。
王总问:“有没有稍微,高端一点的代言?”
高嘉璈终于懂了自己拍广告那天,梅盛的感受了。他挑挑眉,点头说:“有啊,超级先进的、国际尖端的产品。”
“是什么?”
“刮粪机、粪尿无害化处理的沼气池、固液分离机、母猪限位栏、漏粪地板、自动化饲料输送线……”
“好了好了,”王总赶紧打断,觉得这火锅都臭了,“吃饭吧先。”
一顿饭吃得难受无比,萧远还时不时递酒,高嘉璈不得不喝。他酒量一般,脑子很快开始涨,视线也模糊起来。
这种饭局,萧远不至于下药吧?高嘉璈杵在桌上,看着碗碟里的鱼子酱。
刚才他就想说,到底是想出来的火锅配鱼子酱啊!
萧远注意到,问:“喝不动了?”
“如果我说是,你会让我别喝了吗?”
“不会。”萧远又把酒杯递到他面前,俯到高嘉璈耳边,低声说,“喝了这杯,我给你介绍电影资源。你想和周晓文一样,演电影拿影帝吗?”
高嘉璈抬起眼,问:“说真的?”
“在场各位都可以作证。”
高嘉璈夺过酒杯,才喝了一口,酒的刺味反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出来。
他觉得委屈,想打电话给梅盛,又发现自己没拿手机,只好抹了抹嘴,回到饭桌上拿手机。
谁知,放在座位后面的手机却不见了。高嘉璈晕乎乎的,心想自己是不是记错位置了,到处找。
萧远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机,问高嘉璈:“在找你手机?”
高嘉璈伸出手:“还我。”
萧远歪了歪脑袋:“求我。”
高嘉璈盯着他,没说话。
萧远按开手机显示屏,说:“有一条消息,梅盛发给你的。”
说起梅盛,高嘉璈心里更急,扑上前去,“还我手机。”
萧远顺势一把搂住高嘉璈,在他发尖深嗅了一口。
高嘉璈挣扎出来,举起拳头,一拳就要打到萧远脸上时,手忽然被拉住了。
高嘉璈回头,是星苹。他担心地摇了摇头,哀求道:“嘉哥,打了他,公司就完蛋了。”
高嘉璈环视一圈,王总皱着眉,叹了口气、艺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几个金主则笑着看他们,一脸见怪不怪。
高嘉璈深吸一口气,放下手,却仍然站着,俯视萧远道:“还我手机,萧总。”
萧远斟满酒,起身,把酒杯递到高嘉璈面前,说:“刚刚那杯没喝完,再喝一杯,我还你。”
高嘉璈咽了口水,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半小时后。
萧远揽着高嘉璈的腰,和身边人笑着分享说:“早和你们说了,对看上的人,要上点手段。”
一个金主谄媚道:“还是萧少爷厉害,眼光也好。”
王总笑不出来,却也无力阻止。艺人们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今晚他们总算见识到圈里的险恶。
萧远把手里的法拉利钥匙丢给门童,让他把车开过来,一边说:“高嘉璈也是眼睛瞎,之前选了顾留那个孬货,现在居然选个种地的。他这张脸救了他,让我……”
萧远的话顿住,一个男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路灯下,男人深邃的眼眸像狼一样盯着萧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