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莺飞走 高嘉璈夜行大山,其实还有梅……


    “上课, 起立,同学请坐,”高嘉璈笑着开场, “今天是我给大家上课的最后一天。大家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学的是哪首歌吗?”


    “长江之歌!”孩子们异口同声。


    高嘉璈点头, 说:“第一天以长江开始,最后一天我们就以黄河结束吧。今天我们学《黄河大合唱》的第二篇章《黄河颂》。”


    激昂的歌声伴随着磅礴雨声响彻教学楼, 楼下几个班的学生听得课入神,杨梅、蓝岚、周晓文敲了几次黑板才回过神。


    刘山和因雨停课的白子慎坐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也听见了四楼传来的歌声。


    白子慎说:“高老师教得真好, 你听听, 这水平,都可以去比赛了。”


    刘山不说话, 只盯着白子慎。


    白子慎被他看得发毛, 往后缩了缩, “我说错了吗?”


    “今天最后一节课了。”刘山说。


    白子慎点头, “对啊,怎么了?”


    “你们给娃娃留下了希望, 又带走了希望。”刘山说, “所以我看不惯你们来, 你们只是为了综艺, 为了热度,你们把娃娃当成什么了?”


    这么一说白子慎就不乐意了,他天天风吹日晒地上体育课,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怎么变成作秀了?但他不说自己,搬出梅盛。


    “你说这话我不认同,拿梅总举例, 我们梅总第一天上那个课,谁听得懂?但人家有不管不顾吗?没有吧,天天早上起来旁听书记的课,把书记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刘山哼了一声,说:“任他教得天花乱坠,最后一走了之,给学生留下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白子慎觉得他有点钻牛角了,“可我们本来就是来拍综艺的,总不能把孩子全带走吧?再说,等综艺播出,对你们也是宣传,肯定有很多社会人士捐款啊,这不是好事吗?”


    “捐款捐资是好事情,但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比死还痛苦的事!”刘山一直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是白子慎第一次见他那么激动。


    白子慎不解地看着他,说:“我不懂你的话。”


    刘山靠回椅子上:“会出事的,你看着吧。”


    四楼,高嘉璈带学生们最后共同演唱了一遍《黄河颂》,结束后,他问:“有人知道这组组曲是谁写的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只有陶莺举起手,小声说:“冼星海。”


    高嘉璈说:“没错,那你知道冼星海的故事吗?”


    陶莺摇头。


    “冼星海的父亲是个贫穷的船工,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在船上把他生下来的,他出生那天,朗星满天,海平无际,他母亲因而给他取名星海。冼星海虽然出生贫寒,但他从小对音乐有浓厚兴趣,尤其擅长吹竹萧,有南国萧手的美誉。


    之后,他在北京、上海、巴黎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抗日战争爆发后,冼星海回国,写了很多好听的抗战歌曲,我们刚才学习的《黄河大合唱》就是这时候写的。但很可惜,他在四十岁的时候不幸去世。


    我学音乐时很喜欢他的一句话:“中国需求的不是贵族式或私人的音乐,中国人所需求的是普遍的音乐。”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应该觉得在农村不配追梦。恰恰相反,城里人知道钢琴怎么弹、单簧管怎么吹,但他们不知道放羊的山歌怎么唱、不知道竹子做的萧怎么吹。我们应该有得是底气,因为我们知道怎么喂猪放羊,怎么种地种菜,怎么割猪草……而他们不知道。我们学到的东西是平等的,我们是平等的,只是人生经历不同,而这些人生经历却刚好能塑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教室里二十一个孩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们以前听的最多的,就是要他们好好努力读书,要勇敢追梦,要离开大山,去城里,好像去城里能鱼跃龙门一样。


    陶莺的眼眶湿润了,她低下头,悄悄抹去泪水,心里的种子正疯狂蔓延。


    高嘉璈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些话,说完才暗自后悔,刚才应该录下来的!


    下了课,孩子们和他告别,第一节课夸他帅的男孩直接扑进高嘉璈怀里,陶莺也眼含热泪地看着高嘉璈。


    高嘉璈拍了拍男孩的背,对孩子们说:“别那么难过啊,我还要在这儿一个多星期呢!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玩!”


    “好!!”孩子们激动地说道。


    之后两天,失去了下午上课的活动,农活又重了起来,六个嘉宾也都慢慢习惯。


    只有顾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开始的白子慎还要水。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不是想偷懒,而是嫌弃干农活,每次让他下地他都扭扭捏捏地,要劝几次才下,下了地还要整个剧组工作人员给他鼓掌,活脱脱巨婴一个。


    梅盛看着下地干活还妆化得比杨梅还夸张的顾留,对高嘉璈笑说:“这就是你说的,成熟又温柔?”


    高嘉璈简直尴尬得想死,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开始唱“往事不要再提”。


    周日晚上,嘉宾们聚在一起,在导演组的同意下,喝了点小酒,希望他们最后一周能够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俗话说,不要立flag。


    夜里,村里忽然喧闹起来,各家各户打开灯,急吼吼地说着些什么。


    阿云和白子慎也被吵醒,阿云揉着眼睛,懵懵地问:“怎么了?怎么那么吵?”


    高嘉璈也走出屋子,睡眼朦胧地摇了摇头。


    争吵声朝阿云家靠近。


    “哎呀老陶,你不要急嘛!”


    “我怎么不急,我女儿丢了!陶莺丢了!!”


    等高嘉璈意识到他听见什么时,心瞬间掉进冰窖。


    一个妇女抽泣着:“我的女儿啊……怎么那么冲动啊……”


    “都怪那个该死的老师!!他蛊惑阿莺去镇上读书,阿莺就走了,什么都没带,就留下一封信!!她一个女孩子,又是夜头,万一跌下山就完蛋了!”


    “你现在克问高嘉璈有什么用,他难道认得阿莺在哪里个!”听声音,是刘山,“当务之急是找人啊!”


    “我克哪点找!!啊,你告诉我,山那个大,路那个多,我怎么找!!这个死老师肯定认得阿莺在哪儿,就是他灌的迷魂汤!!”


    声音越来越近,阿云和白子慎担忧地看着高嘉璈。


    手里的电话响起,高嘉璈颤抖着接起。


    “高嘉璈,”是海儿,她声音急促,“你一会儿别冲动,等我们过去,我们马上到了!”


    高嘉璈还没答,大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他挂了电话,咽了口水,示意阿云开门。


    陶莺父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怒目圆睁,指着高嘉璈冲过来,被村长和刘山架住胳膊才勉强拉开。


    男人怒气冲天:“你说,我姑娘去哪儿了!你和我姑娘说了什么,她咋个就跑掉了!今天要是找不着她,我把你卸咯!!”


    阿云在旁边劝道:“陶大爹,你先不要急,坐着……”


    “我姑娘丢了我怎么不急?!”


    “哎呀天杀的,阿莺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娘担心你啊……”


    “肯定都是他给阿莺说的,阿莺那么乖一个小娃,不会跑掉的!”


    现在辩解自己上课说了什么是没用的,谁知道是不是真话。


    和陶莺父亲吵架肯定更不行,高嘉璈看着一片混乱的院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咬住下唇,回顾了一遍刚才村民的话,灵光一闪,信。


    高嘉璈对陶莺父亲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信?”


    陶莺父亲骂道:“你妈的现在看信有什么破用!你快点说,你和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一心又要去读书了!?”


    还没答,陈彤、海儿和工作人员冲了进来,小小的院子这回塞满人。


    陈彤对陶莺父亲说:“车准备好了,先沿着去镇上的路找找吧?”


    陶莺父亲瞪了高嘉璈一眼,恶狠狠地指着他说:“找不着你也别走了。”


    村长赶紧跟上,又折返回来,把陶莺的信塞给高嘉璈,重重叹了口气。


    海儿拉过高嘉璈,问:“你没事吧?”


    高嘉璈只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彤说:“我听村民讲了一下,今天晚上,陶莺和她爹大吵一架,据说陶莺想去读初中,自己打工也要读,但她父亲死活都不允许,不但打了她一顿,还非逼问出为什么要读初中。陶莺哭着说以后想学音乐,想当歌手,又被打了一顿,说她没有数,自己一个农村人当什么歌手……唉。”


    高嘉璈心里五味杂陈。


    见高嘉璈这边没事,陈彤喊上海儿和工作人员跟车去找人了。


    高嘉璈借着月光,打开皱巴巴的信,上面写着:


    爹,娘,我想了很久,还是想读初中,还是想去试试,我先去镇上找份工打,我从小种田浇地,比镇上人更能吃苦,肯定能攒够上高中的钱。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我一定会沿着长江,从长江这头,走到长江那头的!


    高嘉璈对陶莺是又佩服又可怜又担心,这傻妞,怎么都应该等明天白天吧,大晚上的去镇上,车都没有……


    等等,是啊,她明天白天走也可以,干嘛非要大晚上走呢?


    高嘉璈又重新看了一遍信,猛地抬起头,问阿云道:“从村里去江边最近的路怎么走?”


    阿云懵了一下,答道:“有两条,一条到上游一条到下游,怎么了?是有陶莺的线索吗?”


    高嘉璈扶住阿云双臂,说:“她可能在江边,我们兵分两路去找。”


    “我倒是可以,但你去不了,”阿云说,“下山的路很复杂,我就算告诉你你也记不清,还非常危险。这样,我去找个愿意去的村民……”


    “没关系,你告诉我,我记性很好的!”


    阿云见他急成这样,只好把他带到门外的山上,指着村口一条顺着菜地往下的路,说:“从菜地一直往下,中间会经过一片荆棘林,往左边绕过去,然后顺着山谷往下……哎呀不行嘉璈哥,山里有很多山洞和野兽,还有蛇,你一个人去肯定要出事!”


    白子慎扶着门框,说:“你要不问问梅总?他经验丰富点。”


    “不行,”高嘉璈一口回绝,“危险我还叫他,巴不得他死吗?”


    “喂,梅总,”白子慎已经拨通了梅盛的电话,“哦您准备跟车去找陶莺啊,别去了,高嘉璈这里有新线索。”


    ……


    蝉鸣缠绕在耳边,月光很盛,但被树冠层层削弱,落到地上时,只剩颜色,不见光亮。


    高嘉璈和梅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里,之前他们追羊,走的至少是有人走过的小路。而现在,完完全全是深山,地上全是落叶,两边也都是参差不齐的树,树枝经常挡住在眼前。


    高嘉璈原本是焦虑的,但黑夜和深山带给他的紧张已经完全淹没了焦虑,他只能紧紧跟在梅盛身后。


    “小心,”梅盛停下,转身用电筒打着地上,对高嘉璈伸出手,“这里有坑。”


    高嘉璈握上他的手臂,轻轻一跃,跳了过去,说:“第八个。”山里深坑浅坑特别多,要不是梅盛,自己可能已经死八百回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白子慎在高嘉璈心里的地位从土里上升到了桌子上。


    夜里的山风很凉,尤其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心里更是发毛,高嘉璈回头看了一眼,树枝像人一样张牙舞爪地站在背后,似乎每看一眼变一次样。


    高嘉璈吓得缩到梅盛身边,拉紧他的手臂。


    梅盛低声安慰道:“只是黑一点,没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后手电一晃,一座土灰色的坟头出现在路边。


    “我靠!”高嘉璈猛地抓紧梅盛衣袖,扭过头去,一只手竖在嘴边,小声念道:“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大哥我不是有意打扰别来找我……”


    梅盛勾了勾嘴角,很快落下,带高嘉璈往下走去。


    下过雨的山很滑,高嘉璈几乎是跌下去的,还好有梅盛在下面接着,一下跌进梅盛怀里。


    “咳,”高嘉璈听见梅盛如鼓的心跳声,顺势又挽住梅盛的胳膊,“好陡的路,吓死我了。”


    梅盛说:“我陪着你。”


    高嘉璈心里一阵暖意,把他挽得更紧,几乎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叹了口气说:“我有你陪我,可陶莺一个小女孩……”


    “这你放心,陶莺在大山的生存能力绝对比你强。”


    高嘉璈:撤回一阵暖意。


    他努努嘴,正打算放开梅盛,梅盛却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高嘉璈刚准备说话,脚下传来“嘶嘶”声,听得人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他颤抖着用电筒往脚边一照,和一条黑蛇看了个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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