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周时间无人理睬,季青梧几乎都习惯了自己生活,也习惯了每日晨起看着奇花异草呼吸吐纳,做点手工活儿,晚上借着月光修炼的日常。
修界固然有万般不对,唯独修炼这一件事非常好,能让她获得远超想象的力量。无论在哪里,修炼和提升自我都是最有用的事,比平白空想好很多。
这期间连那位负责照顾她的胡胡都没出现过,应该是有人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整个妖界并无人欢迎她,一个除妖宗门的天才大师姐,只会让妖物紧张恐惧又厌恶。
第七天夜里,月亮刚刚升起,又是一个满月。季青梧背靠花窗,点着油灯在做刺绣,忽听院外远远地有脚步声。
她心跳猛地加速,将手中绣绷放下,转而盯着院门。
“三、二、一……”
脚步声来到院门前,停下了。
季青梧等着她推门进来,心跳加速到了极致,开始有点口干舌燥,紧张得手心发痒。
然而等了好久,门也没开。
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今夜月圆,院门内雪亮的地面上投下门的影子。明明有人站在门外,身形从门缝中投进来,是一大片阴影,却总不进来。
季青梧心跳渐渐趋于平和,她望着那门缝之间纹丝不动的影子,低低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故意问:
“是胡胡吗?”
门口脚步声重新响起,却逐渐远去了。
是发现自己发现她了,所以不进来么?季青梧心中仿佛坐了过山车似的快速起落,很是难过。
她重新拿起绣绷,还没等多绣两针,便重又听见脚步声传来。
这次脚步声丝毫没有停顿,坚定而快速地走到门前,推开院门。
黑衣的祝九阴脚步不停,迅速穿过院子,打开她的房门进了屋。
季青梧都没来得及从椅子上站起,她就进来了,裹着一身暮春的热量,带来一阵花草浓香。
这是这么久以来,这间屋子里除了血腥味之外唯二出现的气味,季青梧不由得抬起头,深深闻了闻。
她鼻尖挺翘,轻轻翕动,黑色瞳孔在油灯光下润泽而温软。大床和花窗阴影交织在一处,花香安静地与月光一同流动。
祝九阴进来,盯着她,沉默。
季青梧站起身来,一身棕褐色短衣短裤非常显眼,这是她自己用灵力变出来的衣服,为了跟玉清宗制服做出最大区别,她便给自己做了一身褐色短衫,还把头发结成辫子盘在脑后,不留一点长发和碎发。
这样干净利落的打扮,清瘦中又带着一点江湖气,眼眸微亮时,像是个野蛮生长的少女。
祝九阴眼眸微微眯起,上下打量她全身,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季青梧先开口说话:
“你还好吗?忙不忙,累不累?”
她真的很想知道。能一连七天不来看她,一定是非常忙,非常累的吧。
祝九阴并不回答,目光在屋内逡巡,视线落在那张绣绷上。上面是季青梧随意想着绣的,一条白蛇缠着一棵很抽象简约的树。
还没绣好,小蛇只有一半。季青梧见她看过来,便伸手拿起绣绷,有点不好意思:
“先别看,等我绣好了再……”
她想说再做成手帕送给祝九阴,下一秒却见一缕魔气袭来,将整个绣绷撕得粉碎!
绣绷的碎片掉落在地,季青梧手上空了,愕然望着地面,又抬头看祝九阴。
祝九阴面无表情,黑色的唇几乎没动,却极其清晰地蹦出两个字:
“骗子。”
季青梧心脏猛地坠了一下。
她勉强抬起唇角,笑得像是要哭:
“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又主动将自己的短衫脱下来,一直脱到只剩内衣,忐忑地站在她面前:
“我上次的伤已经好了,想做什么都行,只要把魔气抽走,我能够自己恢复。”
她闭了闭眼,带着一丝苦笑,张开双臂,黑眸坦诚地看向祝九阴:
“来吧。”
祝九阴站在原地,将月光尽数遮挡,她那身黑衣像蝙蝠合拢的翅膀,将她的脸色和情绪都笼罩在阴影中。
她身段修长,雪白长发披着月光散落在黑色长袍上,黑白相互碰撞,带来比黑更黑的气质。
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手上没有出现那根鞭子。
季青梧不知这是好是坏,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反应,脸上才后知后觉地发起热来。
她不该将自己看得这么重的。
她拿起短衫,给自己重新穿上,穿好,系上一颗颗扣子。
她抬眸,叹息地问:
“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祝九阴依旧不语,忽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将她扯向自己。
季青梧并未有任何反抗,哪怕对方的手指掐进她的血肉,叫她下巴和脖颈都开始流血,漆黑魔气也缭绕进入伤口中。
祝九阴在极近的距离中望着她的眼睛,低声说:
“想把你这双恶心的眼睛挖出来。”
季青梧笑了笑,回答:
“可以啊。”
她又肯定地补充: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眼眸深黑,闪烁着月色与星光,看祝九阴时,总带着那些骗人的缱绻深情。
祝九阴又冷嗤一声,手指掐入血肉,鲜血流过她的指尖,发出芬芳的气味。
祝九阴声调很冷:
“我不会再信你哪怕一个字。”
季青梧嘴角勾起,眼眸却很温和,没有丝毫反抗和仇恨的意味,低声说:
“你可以不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若她是骗子,那一定是技艺最为高超的骗子,连此刻已化为魔神的祝九阴,也有片刻恍惚。
季青梧张开流着血的嘴,又轻声说:
“除了战场——我从未骗过你。”
“你闭嘴!”
祝九阴骤然暴起,衣袍飞扬,将季青梧狠狠往外一掷!
季青梧像一根脆弱的青葱般撞到大床上,浑身都要散架,顺势攀住床柱,抬眼看她,有些惊讶于她这瞬间的暴怒,却又有点儿开心。
暴怒总好过无情。
她攀着床柱站起来,抹一把下巴上满手的鲜血,低声说:
“我说的实话。”
祝九阴沉默不语,刚才那瞬间的暴怒仿佛没有发生过,她阴森地望着季青梧,不知在想什么。
季青梧被魔气侵入下颌,很累,便坐在床边,不知从何说起。
千头万绪,她实在没法儿为自己辩白,只能零碎地说:
“我知道你进锁妖塔不会死,这是注定的。”
那是原著剧情注定的,也是当时她思前想后整整七天,为祝九阴想出的唯一一条生路。
她只是个普通人,从来不懂什么权谋,掌握的信息太少,实在没有办法保全祝九阴。
只能寄希望于或许有用的原著剧情,她知道自己取代原主穿进这本书,只有她自己,才是唯一的变数。所以必须是她亲自将祝九阴送入锁妖塔,又必须是她,亲手刺出那一剑。
她稍稍刺偏了一些,不知有没有用。
只是这些话,如今对这样石头般的祝九阴说出来,都好像她在找借口。
她说完便苦笑一声,想要继续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捏了捏床上被自己睡皱的床单,低声说:
“你真的很厉害,我一直都知道,你能成为魔神,成为这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祝九阴忽然大踏步走过来,亲手抓住她肩膀,将她拎起来与她面对面。
油灯光线昏暗,季青梧能看到祝九阴那双血色眼眸中,喷薄着恨意与怒火,咬紧牙齿吐出几个字: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割下你的嘴……”
她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仿佛下一秒便真要割了她一般,说得非常残酷。
季青梧却走神了。
太久太久没有和祝九阴挨得这么近了,肌肤和肢体相互碰触,血腥的热度与魔气的冰冷相互交融。
她能闻到祝九阴的气息有所变化,不再是从前那种甜腻的浓郁香气,而是更加复杂、更加冷冽,好似在雪山上凌寒开放的杜鹃香气。
她恍惚地问:
“你的味道……为什么变了?”
祝九阴不说话了。她看着她,眼眸闪烁着诡异光环。
她忽然倾身,狠狠吻上她的唇。
撕扯、啃咬,是兽性的进食,可怕的搏斗,仿佛此刻不再是魔神祝九阴,而变回了曾经那条巨蛇,只想将这只猎物彻底吞吃。
蛇用分叉的舌尖将她满嘴的鲜血卷入口中,又进食一般从她下巴和脸上狠狠舔过,好似要将她舔脱一层皮。
季青梧满脸的血都被吞吃干净,嘴唇被啃出数道深深的伤口,特别疼。
但特别爽。
季青梧眼神迷蒙,斗胆抬手去抱祝九阴的后背,想要加深这个剧痛的吻。
她的手却被一道魔气狠狠打下去,祝九阴也迅速离开她的唇,喘着气盯着她看。
“你好脏,别碰我。”
祝九阴沙哑地蹦出这几个字,又是一推,将瘦成一把骨头的季青梧推到床上去。
明明刚刚还发狂地吻了她,又说她脏……
季青梧眼睛异乎寻常地明亮,虽然双唇破碎,却还是吐着血问她:
“你还喜欢我的血是吗?”
祝九阴皱了皱眉头,一脸嫌恶,转身便走。
季青梧挣扎着跟上去,试图拉她的袖子:
“你对我还有感觉,是吗?”
祝九阴走得更快,一甩手臂,轻易将她甩开,走出房门。
季青梧奔到花窗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大声说:
“你会经常来看我吗?”
没有回答,她继续大声问:
“你会想我吗?你会原谅我吗?你能不能别走?”
没有任何回应,祝九阴已经走出院门,脚步声远远离开,消失不见。
季青梧站在花窗边,下巴、嘴唇和手背都在流血,都是祝九阴打出的伤。
可她口中却是甜蜜的味道,是祝九阴有所变化、却依旧甜蜜而动人的味道。
她抬头看明月,心中充满希望,等待她的下次到来,像等着拆一个不知内容的礼物。
无论内容是好是坏,有礼物总是叫人期待。
第92章 折磨居然是这种吗
天光云影变换,又是好几日过去。
祝九阴走后的清晨,胡胡就又端着药水来了。
“魔神大人说,没必要浪费妖力维持结界,以后这间小院所有结界都解除了。”
胡胡边说边警惕地瞪一眼季青梧:
“不过你可别想着搞鬼,这附近全都是妖界大能,你有一点邪念就会被他们捏死。据我所知,好几个大佬都很讨厌你呢,我也是被他们欺负了,才接下你这个烂摊子。”
胡胡嘴上琐碎,手上做活却很快,把整个屋子收拾打扫,换了新床品,还给季青梧带来了新衣服。
季青梧嘴唇和下巴受的伤,因为有魔气所以根本好不了,看起来触目惊心,说话时还有些漏风:
“唔,谢谢你……但,我不会随便出去的。能帮我问问魔神什么时候再来吗?”
胡胡瞥她一眼,没好气:
“我怎么知道,魔神大人的行踪谁敢揣测?”
季青梧点头表示知道,又对胡胡一笑,虽然满嘴是伤看起来很可怕,但意外地得到了胡胡别扭的点头。
胡胡收好东西就走,也不拿走药水桶。季青梧双唇聊绕着黑色魔气,从夜晚到现在一直酥酥麻麻,又痛又难受,可她不想清洗。
直到下午才洗干净,又用了一些灵力将自己伤口治好,季青梧坐在房中,乖巧地等待下一次见面。
然而这一等又是好几天过去。
季青梧还是走出了房间,在小院里逛了逛,看看奇花异草和假山泉水,又看看另外几间空房间。
她走到院门前,试着打开院门看出去,发现外面居然真的没有守卫。
小院处在一个僻静小巷内,走出小巷便是繁华的妖界街市,许多妖物行走其中,热闹喧哗,花样的店铺和摊位上,摆着许多季青梧见都没见过的奇特物事。
她的确有点儿好奇,便走出去,混入人流之中。
所有人身上都保留着妖族的特征,在这个世界里,妖的特征并不羞耻,反而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标志。
“来哟!来哟!保养犄角、蹄子、指甲的神奇护甲油!各种花色都有哟!”
“瞧一瞧看一看啊,大妖同款特征贴纸,有大妖偶像的一定要买,魔神大人同款还有剩余三套!先到先得!”
季青梧挤入这个卖贴纸的摊子,和摊主交谈:
“魔神大人同款是什么?”
摊主是一匹女性马妖,眼睛极大,一双马耳朵高高立起:
“姑娘没买过吗,魔神大人同款可太热卖了,来看这个是魔神面部鳞片贴纸,还有魔神同款眼珠子……”
季青梧掏出灵石买下来一套魔神同款,一共三件小物品,一双血红眼珠、一对面部鳞片、一条蛇尾挂件,可以说是物美价廉了。
她抚摸着这些东西,嘴角微微翘起,继续逛街。
谁知忽然有一只狗妖路过她,抬起大鼻头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发出一声惊叫:
“是人修!怎么有人修潜入!汪汪汪!”
整条街的妖物立刻如临大敌,逃的逃,攻击的攻击,还有妖吓得变出原型满地逃窜,弄得街道上一片混乱。
季青梧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但没人理她,大家都陷入恐慌之中,冲着她攻击的妖物更是狂躁。
不过以她的修为,这些普通妖物连她衣角都碰不到,她轻松逃脱,又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去,只是那条热闹街道都被她给毁了。
季青梧有些难过,却又毫无办法。
又是几天过去,季青梧简直数不清楚日子了,她渐渐有种感觉,祝九阴不会已经忘记她了吧?
她开始颓废,放弃修炼,到了晚上就会犯困,入睡后却又总会陷入各种乱梦,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也不清醒。
夏季来了,季青梧睡得更多,梦境更光怪陆离。
而所有梦境的主角都是祝九阴,在梦里她与祝九阴时而甜蜜亲吻,时而互相捅刀,时而又激烈地交/合……
“九阴!”
她骤然惊醒,一身冷汗,感觉身体和大脑都沉重不堪。
白蛇缓缓抬起上半身,巨大的蛇眸盯着她看。
季青梧思绪混乱,不知今夕何夕,却本能伸出双手,低声问:
“你终于……来找我了?”
白蛇不回答,蛇信碰上唇瓣,仿佛要将她吃掉。
有时候,季青梧迷迷糊糊低下头去,深入蛇鳞之下。
又有时候,她碰的是另外的、人类的,到最后便会听见一些哼声。
尖利指甲陷入她的后背。
谁也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像一种传染病毒,叫季青梧缠绵病榻,不再有清晰的意识。
她几乎日夜都在做这些事,梦也来不及再做了,只有这些。
所有人类可能或不可能的方式,人与蛇、蛇与人的交叉之间,她们交换着自己的一切。
唯独没有对话。
从来没有任何对话,连声音都鲜少,有时看见对方的眼睛,那里面总是冰冷的死寂,哪怕最失控的时刻,也总是如此。
祝九阴会刻意弄伤她,动作失去了温柔。
她时常拿起鞭子,却只是当做道具。
有时候她把季青梧捆起来挂在半空,用鞭子卷住,听她尖叫。
有时候她又让季青梧坐在椅子上自己动,而她将鞭子长长甩过去打断她,一次次地打断,让她无法达到。
季青梧总是照做,很听话,很乖巧,可在没有祝九阴的时候,她哪怕再努力,也很难自己满足。
她感觉羞耻,但会隐忍地抬眼恳求:
“你吻我一下……或者,碰碰我……”
祝九阴在她面前坐着,纹丝不动,只轻斥道:
“自己来。”
季青梧便只能继续,她双眼紧紧盯着祝九阴的脸,用视线描摹对方如今更加深刻美丽的眉眼,掠过眉梢、眼角,高挺的鼻梁,落在那双漆黑的唇瓣上。
她回想着以前的每一次接触,那些时日里,祝九阴总会把她压在床上,热烈地甜蜜地吻……而现在从来没有那样的吻了。
祝九阴现在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羞辱性的,是一种明确又恶毒的报复。
可季青梧绝不反抗,她只要还能看见她就好……
季青梧闭上眼,像攻击后脱力的野兽,又像被一刀扎穿心脏,失去力气彻底坠落。
她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视线依然倔强而眷恋地紧盯祝九阴。
祝九阴安静看着,站起身,动作很随意地,将鞭子反过来,脸上并没有表情。
季青梧很痛,还是努力在配合。
祝九阴又将刚抽出的鞭柄递到季青梧嘴边:
“搞干净。”
季青梧张口,像小猫喝水,一点一点触碰。
祝九阴起身,将*鞭子收走,毫无留情地惩治小猫。
季青梧求之不得,仿佛得到了最后的奖励。
在这场夏日荒唐里,她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本能的冲击,一切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突然某一天,季青梧醒来,意识无比清明。
她躺在混乱不堪的床上,她浑身上下布满细密的黑色小伤口,魔气在所有伤口之上缭绕。
她张着嘴看向窗外,正在下雨,空气清新,之前的几棵花树已经在结果了。
时间……过了多久?她又昏睡了多久?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青梧稍稍移动身体,只感觉腰酸得要命。
她抓着床柱,从床上缓缓往下挪动,每挪一次就会拉扯到某些位置,伤口仿佛在她体内也有不少,疼得她深深呼吸,尽量放慢速度。
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不然她不会这么疼。
季青梧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太复杂了,她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对她的侮辱和报复,如今意识清醒之后回忆起来,总觉得自己当时像是鬼迷心窍,怎么会做出那些羞耻的行为?
可……祝九阴还愿意跟她做这些,说明祝九阴是不是有点转圜余地?
季青梧下了床,想用灵力收拾房间,却发现自己已经灵力枯竭了。
应该是太久没有修炼,加上这幻境里灵气很有限,她自己又长期遭受魔气侵蚀,每次魔气入体都要消耗她的灵气去抵抗,很是艰难。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会让她耗尽灵力,如今一点灵力都发不出,连房间都收拾不了。
只能休息等恢复了,季青梧微微叹息,先找了件袍子给自己随便披上,坐在花窗边看雨。
雨水的清凉气息透进屋内,叫她思绪渐渐澄清,许多画面重新浮现出来,其中更多细节也叫她震撼。
祝九阴带着恨意的双眸,悸动时口中尖牙会露出来挂在唇角,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像是真正的魔。
当初季青梧被祝九阴在新婚典礼上抓走时,她就知道,果然还是按照原著发展来走的,她要遭受原著里那些非人的折磨了。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居然是这种折磨吗……她的腰是真的会断啊!
看来她的到来还是让原著产生了变化,如果是真正的季青梧,恐怕遭受的是比这些痛苦上百倍的虐身吧。
她现在,嗯,怎么说呢,就,也不算特别虐,偶尔还……还算不错。
季青梧有点羞耻地悄悄翘了一下嘴角,只觉得自己也算是苦中作乐。
忽听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你笑什么?”
“啊!”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一看,祝九阴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她身旁,一身黑地坐在椅子上看她。
两人目光甫一接触,季青梧便感到那阵难言的悸动,重新从心底泛起。
她这是……都被折磨出习惯了吗?
第93章 链条她在雨中呆坐了一夜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季青梧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点位置,和祝九阴拉开距离。
她没敢细看祝九阴的面容,在那些旷日持久、混乱如梦境的□□场景里,她从来不被允许和祝九阴对视。
每一次对视上,祝九阴便会低声说:
“别看,滚。”
甚至有一次她在上方,而祝九阴在下,她被眼前美人吸引,盯着看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祝九阴就用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她后背的血肉中,挖出一小块皮肉:
“再不滚……就挖你的眼……”
季青梧不得不全程闭着眼睛。
有时候祝九阴用魔气挡住她视线,也有时候只是用布条随便一裹,总之不允许她多看,更不允许对视。
此刻,祝九阴只沉默着,望着她往后挪动椅子的动作,不语,浑身黑气缭绕。
魔神大人没必要回答无关紧要者的问话。
季青梧往旁边挪了些,仍觉不妥,便站起来,低着头站在一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低声问:
“今天你想……如何做?”
祝九阴沉默半晌,忽地一声嗤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几下:
“你倒是清楚自己的用处。”
季青梧顺着她回答:
“是的,我清楚。”
祝九阴手指敲击一停,也不说话了,半晌道:
“你还记得多少?”
季青梧不知何物,抬头疑问地看她一眼,又忙低下头回答:
“不算很多,只记得我好像很恍惚,整日睡不醒,还有一些你惩罚我的事情,但具体的也记不清。”
祝九阴烦躁地龇牙,嘴角露出雪白尖牙,与黑色唇瓣形成鲜明对比,残酷又美。
她开口时唇瓣几乎没动,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就这样顺从了么?”
季青梧低眉看着地面,轻声说:
“我愿意。为了你开心,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做。”
祝九阴“嘶”地一声,仿佛蛇信吞吐的声响,又仿佛烦躁到了极致无处抒发。
她忽地伸出手臂,以魔气隔空抓住季青梧的长袍,将她拉过来狠狠掼在地上。
季青梧倒在桌下,她今日穿了一件胡胡送来的红色衣袍,袍子滚落在地,像一朵正在腐败的花。
她仰起头看她,掩不住地苦笑:
“不过……你能不能把我重新搞成之前那样?意识太清醒的话,有些事情……我做不出来。”
祝九阴凝望着她,眼神里没有欣赏的味道。她散漫地说:
“什么事情做不出?我不会再对你用药了。”
所以之前她昏昏沉沉,真的是被下药了?季青梧心下明了,也没什么想追讨的,只垂下目光,继续说:
“还是用药吧,我可以的。”
祝九阴抬脚,靴子忽然消失,她高高地用一只脚去踩季青梧肩膀,将她往地下压得更低,更低。
宛如观看一朵花的萎靡。
她轻声,气息不稳:
“你这个贱骨头的骗子。”
季青梧没说话,默默承受了这样的辱骂,随着那只脚的力道往后退去,直到退到花窗边,退无可退。
她真的不喜欢太清醒。
祝九阴说:
“吻我。”
季青梧抬起身体,膝行往前,试图要去吻她,却被那只脚按住肩膀,不许她前进。
祝九阴把那只脚缓慢地贴到她脸上,圆润却漆黑的脚趾,按住她的唇瓣往里钻。
是单纯的侮辱。
若是意识不清醒时,季青梧遵循某种本能也就做了,可现在她清醒过来了,这实在太侮辱人格了。
她抿着唇,不让脚趾钻进嘴里,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抬起头,看着祝九阴。
目光极其复杂。
她甚至愿意为祝九阴付出生命,甚至也真的那样做过了,可不代表她对这样的侮辱也能随便接受。
祝九阴已经侮辱了她这么久,还打算继续吗?还要多久,一辈子?下一辈子?永远这样下去,不跟她说话,不追寻真相,只知道在这里乱来吗?
如果是那样的祝九阴,那便不是她最开始喜欢的人了。
她喜欢的祝九阴没有那么蠢,只会深陷泥潭而不解决,那从来都不是祝九阴。
季青梧倔强地,第一次,清醒又正式地凝望魔神祝九阴。
哪怕她们已经鱼水交融了许久,或许有一个月甚至更久,整个夏天都过去。
可直到此刻,季青梧才终于找回来一点自我,她凝视着魔神,就像凝视自己的心魔。
她抬起一只还有细密伤口的手,握住那只玉白的脚腕,轻轻抚摸了几下。
却倔强地用力将它拿走,远离自己的脸,放到地上。
她坚定望着她,轻声说:
“别这样。这不是你的本意。”
祝九阴那张总是冷静得像人皮面具的脸,终于出现一丝情绪的裂隙。
魔神大人的眼皮微微颤抖,眼角鳞片跟着一起颤动,有种很脆弱的错觉。
她收回那只脚,靴子重新出现,将玉白的脚严实地包裹,连同她身上所有衣袍一起包裹。
连同她的心与灵魂一起,严严实实包裹,绝不愿意再展示给人看。尤其是给会骗人的坏女人看。
祝九阴要求没被满足,忽然一脚踹翻桌子,看着桌子砸在季青梧身上。
季青梧躲都没躲,承受这一击,有点想笑:
“你居然亲自踢,不用魔气?”
祝九阴不回答了,魔神站起身,再次消失了。
季青梧一身红衣坐在桌子下面,望着面前空旷的房间,只觉这屋子真是大得有点吓人。
她对着空气低声说了句: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问问我呢?”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的低语,呢喃之后缓慢消散。
窗外雨水气息愈发浓厚了,花草与鱼塘一起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味。
夏日已到达尾声,就像她一样。
有些情感再灼热,也终将会冷,有些不妥当的坚持,到最后或许只剩下笑话。
季青梧有点冷,裹紧衣袍,却走出房间,坐在庭院中央感受雨水。
妖界的雨水和修界仿佛有所不同,有些野蛮,风大雨大,树在风里狂舞,她的长发和衣袍一起贴在身上。
她视线看出去都是狂乱昏暗的雨水,这样的话,就算哭泣。
也没人会发现。
她在雨中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她站起身,回到房间收拾行李。
*
魔神大人住在远离那座宅院的另一头,几乎是一整座宫殿,许多大妖每日去往这座宫殿之内请安,却根本见不到魔神的人。
大妖们在宫殿前宽阔的台阶上彼此交谈:
“你们说魔神大人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她拒绝了我们反攻正道的提议,却也不想去魔道那边,她的意思是?”
“我不敢揣测魔神的意思,但我知道她肯定为了妖族好,没看她都把正道最大的宗门玉清宗弄得一蹶不振了嘛!”
“说到这个我更是有疑问啊……姐,您说魔神大人为什么要把那个玉清宗的天才弟子带回妖界,还给她好宅子伺候着?”
“肯定是圈起来当诱饵啊!那个玉清宗的掌门不是跑了吗,留着掌门徒弟,还怕掌门不找过来?我们这些普通妖,怎么可能懂得魔神大人的高瞻远瞩……”
“哎不对呀,我怎么听说魔神大人这些日子都在那个正道女修宅子里,不知做什么呢?如果只是诱饵,不至于要跟那女修如此……亲密吧?”
“嘘!你不要命啦,这种话也敢说,魔神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肯定是在狠狠折磨那个女修!那也是她活该的,谁叫她亲手把魔神大人送入……呸呸呸,这些都过去了不提了,我们还是等等看魔神大人会不会召见我们吧。”
然而魔神大人不喜召见妖王之类的人,只偶尔见一见身怀才艺的小妖,听听小曲,欣赏下舞蹈也就罢了,对各种珍馐佳酿也无甚兴趣,很难被讨好,非常大佬风范。
这些日子以来,许多高等妖族整日守在这里,满心憧憬崇拜地等着,却连魔神大人的面都没见上。
宫殿之内,丝竹之声悠悠荡荡,伴随着婉转的歌声起落。
祝九阴躺在华丽的长榻上,身穿黑色丝绸里衣,端着花觚酒杯,喝着华贵的美酒,却一贯地面无表情。
一曲结束,祝九阴对那边抬了下手指:
“出去吧。”
刚才唱曲儿的是一只小百灵鸟成精,是个男人,头脸精美,眼眸黑亮,磨磨蹭蹭地落到最后面。
等其他人都走了,他悄悄凑上榻边,展开自己一身华丽的羽毛,伏跪于地,用自己最低沉磁性的声线恳求:
“小人有一请求,小人愿将此身献给魔神大人,为魔神大人纾解寂寞,恳请魔神大人垂怜!”
祝九阴没说话,他当做默许,便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那只垂在床边、穿着袜子的脚。
下一秒,他发出恐怖的尖叫:
“啊啊啊啊!”
他那只手被一道魔气袭击,手背留下一道可怖的伤痕,鲜血猛然喷涌而出!
少年尖叫着跪在地上大哭求饶,嘴里语无伦次,喊着自己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脑袋在玉做的地板上磕破出血洞。
祝九阴却看着自己袜子上沾染的一滴血迹,拧眉。
她抬手,一道魔气将那少年轰出宫殿。却又用手指轻轻拆下袜子,细看自己的脚。
那脚趾玉白晶莹,仿佛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还沾染着某个坏女人的气息。
她有些恍惚,手指无意识地,从吞星环里勾出一个挂坠。
那是一块雕工很粗糙、还充满了裂缝,却又用金子融合修好的小小玉蛇。
玉蛇晃晃荡荡,小蛇脑袋异乎寻常地大,看起来很可爱。
祝九阴发呆了一会儿,不小心低头看见那玉蛇,紧紧皱眉。
她手指微微颤抖,忽地将玉蛇往地上一丢,彻底摔个粉碎!
她再没看那玉蛇一眼,拂袖而起,施展身法,下一瞬便跨越半个妖界,出现在季青梧的房间之内。
她身子在怒火中战栗,带着强烈的愤怒而来,打算狠狠折磨那正道女修,将之前夏天里的花样再各自来个一百遍……
然而房间内,空无一人。
唯有一条圆润的链条,挂在床柱上,晃晃荡荡,散发着蓝色与红色的光。
蓝色灵石与红色灵石交织相配,还有金色薄片和小铃铛,挂在脚上走路时会发出细微的响声。
站在房间中央,哪怕只是远远望着那链条,耳边就好似回荡着那细小的响声。
那只她曾经抚摸过的,弓起的雪白脚背,那在她的触碰下瑟缩,眼神闪躲又羞怯的季青梧。
这条脚链上有她特意注入的定位法术。
季青梧是知道了,才放下脚链才逃的吗?
祝九阴眼神冰冷,一阵罡风掠过,将那脚链抓进手中。
有一些灵石有磨损,还有一些细小铃铛,应是被摩擦过许多次,都快没了颜色,链子有一处破损,却被人小心仔细地修补好了。
祝九阴望着脚链,那无数细微地痕迹,与季青梧捅入她心脏时冰凉坚定的眼神,在脑海中交替出现。
曾经那样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神,却又能变得那般绝情。她用那双同样的眼睛,在她心脏上一次又一次捅刀,而现在……居然还想从她身边再次跑掉。
还想……丢下她捆住她的链条。
魔气四溢,冲破房梁,将整间屋子弄得一片狼藉。若不是她早就入魔,此刻怕是要再入一次了。
祝九阴握紧脚链,走出房间,魔气四溢挥洒,携着季青梧的面容与身段,去往妖界四面八方。
她用魔神特有的神法,对妖界每一只妖下了命令:
“若见此女修,便抓来献我得赏。”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
“要活的。”
今生今世她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她手里。
第94章 边缘直到嚼尽最后一丝甜蜜
妖界的天空与修界很不相同,总带着某种灰蒙蒙的颜色,也不像是灰尘,只叫人抬头看天时,总感觉不通透。
季青梧飞出妖界王都。
王都是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她御剑飞行,也只飞大半天就出了城,规模仅仅相当于人类聚居的中型城市。
城市之外就是山林湖泊甚至沙漠等自然场景了,这里面生活的妖物甚至不比城市里的少,季青梧飞过时总是看到不少人形妖物。
能化成人形,说明她们修为挺高,看来在城外自然之中生活的妖,实力也都不错,只是喜爱自然的天性才在外生活。
季青梧御剑飞行时,怕引起妖界守卫者的疑心,从不飞得太快,也不落地,星夜兼程。
她并不知道妖界出口在哪儿,但既然这里是一个秘境,那只要朝着一个方向飞,就总能飞到尽头吧。
三天之后,她飞过另一座城镇。
身上的魔气还没化解干净,她的灵力实在不够,只能落在城外不远处的某个丛林里,坐在草甸上盘腿修炼。
妖界灵气远远不如修界的纯净充沛,她的修炼速度也大大减缓,如此坐了一天一夜,才总算修炼完毕,得了些灵力储备。
她从入定中醒来,便听见耳畔传来尖细的叫喊声:
“喂!坏人,快给我起来!”
腿上和手背还有些微疼痛,季青梧低头去看,不由一脸愕然。
这些……在她腿下面蹦蹦跳跳,跟蚂蚁一样大小的绿色小人儿,都是什么东西?
这群小小人穿着绿色草叶编织的衣服,手中提着小小的草刺,一个一个地蹦起来,提着草刺戳她的腿和手,还有些居然能够在空中滑翔,远远飞过来攻击她。
季青梧抬了下腿,凝神放大下方的声音,听见那些小人们在喊:
“坏人!压倒我们粮仓!你大又怎样,我们才不怕!”
“哎嘿我扎!给我起来!起来!起来!”
“什么人嘛长这么大还这么不懂礼貌,不尊重原始族群,我要告到你族长那里……”
这些小人们声音尖细,说什么的都有,叽叽喳喳的都在控诉她。
季青梧连忙站起身来,往旁边走,果然发现自己刚才所坐的草甸上,有一座被压扁的小草房子,只是那房子简直比小孩们玩的积木还要小……
里头隐隐约约露出来一些被压碎的果子和草籽之类,大概这就是这些小人所说的粮仓吧。
见季青梧站起身离开了这片位置,这群小人终于不跳了,还是叽叽喳喳:
“哼,还算有点礼貌!”
“呜哇哇哇——我们的粮仓!”
许多小人一拥而上抢救粮仓,季青梧不好意思,左右看看,便消失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提着一大兜各色果子和草籽、植物种子等,再次出现在草甸周围,对那些小人们轻声说话:
“你们好,我很抱歉,这些东西够补偿了吗?”
小人们聚集在草甸附近,正在合力修缮那小房子,见她回来本来如临大敌,听见她说的话又都愣在原地,彼此看看。
随后,小人们派出一位中年模样、穿着讲究的女性,走到季青梧脚前面,高高抬头,与她对话: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姑娘,你的补偿我们苔藓一族收下了。你可以到这边来休息。”
季青梧将带来的果子等物放在一边,自己跟随那中年女性,一步一步非常缓慢地走到另一处地点坐下。
那中年女性满意地点点头,便要走回去,季青梧赶忙问她:
“你好,请问我可以问一下,怎么才能走出妖界吗?”
中年女性停下来,回过头,芝麻大点的眼睛望着她:
“你要去哪儿?魔界还是修界?或者是人界?”
季青梧想了想,回答:
“人界吧。”
如今也只有人界能接纳她了。
那穿着编织草裙的女性很成熟地摇了摇头,配上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身体,看起来有点过于可爱。
她说:
“妖界与人界的通道,从三千年前就断开了,如今还要去人界的基本都是强行出去的,这一千年来几乎都没听说了。”
季青梧:
“啊?可是人界经常有凡人被妖物所伤的事情,还需要花各种代价,让正道修士过去除妖啊。”
她当初在玉清宗里没少见宗门弟子们做这类事,比如宋诗蕊就掌管着很多这类信息,会根据情况调派弟子们下去凡间除妖。
可既然妖界与人界通道早已关闭,那凡间时不时就出来作乱的妖物,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中年妇女仰头看她,细看之下还能看出她面色深沉:
“凡间可能会有动物感应灵气而成妖,但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我们妖界封闭之前,是有许多种类的药物被正道俘虏,圈养在修界某个地方,其中还有不少我们的祖辈。也不知道那些祖辈怎么样了……你这妖太奇怪了,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哪个种族的妖?”
季青梧想了想,扯谎道:
“我是蛇族。”
中年妇女却好似明白了似的:
“蛇族数量很少,又总是在冬眠啊换皮之类的,消息不灵通也很正常。我们苔藓一族传承上万年,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也算问对人了。”
季青梧思考良久,认真问:
“那请问你们知不知道,被修界正道圈养的妖族里,有没有一种漆黑羽毛的羽族?”
苔藓妇女:
“哦!鸦族啊,鸦族当初有几位长老都被圈养了,到如今那几个鸦族可能也有化神期的境界了吧,只是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外面做什么。我听有的人说,她们成了魔道的走狗,但也有人说她们还在为妖族复兴而努力,搞不懂。”
季青梧心下便明白了,那位之前带着魔焰袭击她们的鸦族,的确有化神期修为。她们确实与魔道勾结了。
只是……为何正道会放任她们与魔道勾结?
中间还是缺失了很多信息。
和苔藓妇女又聊了一会儿,季青梧便起身继续上路,按照苔藓妇女所言,一直往东方走,可能会走到妖界边缘,那边会有看守,也许有办法通过。
苔藓妇女憧憬地说:
“你可是蛇族唉,蛇族有魔神大人……真羡慕你们一族,你要是认识魔神大人,说不定就能进出自由了。我们一族因为太小了,还没接收过魔神大人的任何信息呢,唉,体型小就是容易被忽视。你快走吧,要是能出去,便替我看看人间山川如何,我们都快忘记人间真实的模样了。”
季青梧边往前飞边想着这些信息,又跟自己记忆中原著的信息相对比,还是没法明确。
但她至少弄清楚了一点,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至少这些久居妖界的普通妖,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从没有跟凡人牵扯的意思。
正道编织出的人妖对立、妖必杀人的局面,根本不成立,人与妖确实存在共存的可能性。
这些事情想也没用,季青梧只是让自己脑子里充满正事,就可以不去想祝九阴了。
可惜情感是不容人控制的。
入夜,季青梧一个人在半空中飞行,一抬头便是满眼星空,每一颗星星眨眼的样子,都像是祝九阴眼底的光。
月亮照在她身上,照在地上,像华美的丝缎,又像清冽的泉水,流过高低起伏的地面。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那个在长明山上,她和祝九阴一起抬头仰望过的月亮。
她们曾在月光下拥抱、接吻,望着对方的眼睛沉醉其中。
她们也曾在月色见证中心心相印,一起在河边放甜蜜的花灯。
她们在月色下相识相知,也在月色中最后疯狂……
眼泪落下,完全抑制不住,泪水朦胧了视线,叫季青梧差点儿跌落下去。
她抬手擦眼泪,却根本擦不干净,怎么擦都还有更多,源源不断涌出。
好像从她心底那个深潭里涌出,而那个深潭,怎样都填不满了。
很多次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面对感情她什么都是头一次经历,有些事情她还很不懂,也有些事情,或许当时有更好的选择,她却不知道。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她的心已经在祝九阴的无视中渐渐枯萎,她没有感觉到祝九阴是否还有爱意。
她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爱,逐渐死去了。
所以哪怕之前有再多错事,这次出走,也一定是对的。
哪怕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哪怕她的世界支离破碎,世界唯一的支点就此崩塌。
就这样飞吧,往前飞吧,飞到世界尽头,飞到天边鱼肚白出现的方向,融入熹微的晨光里,让自己为悲伤而碎掉吧。
这是她做错事的代价。
只要她一直飞,飞到晨光里、飞进太阳里,所有痛苦和悲伤便都能像风中尘埃,被甩到身后去。
季青梧想起上一世小时候,她啃过一种草茎。那草茎外皮很甜,芯却很苦,可咀嚼越久,那苦芯子里也会泛出一丝甜蜜来。
往后的日子,她还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细细咀嚼所有痛苦,直到嚼尽最后一丝甜蜜。
日头照在身上,有微弱的暖意。季青梧脸上泪痕早已干透,她也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来到了妖界边缘。
这里真的很像世界尽头,大半个天空倾覆下去,像一个灰黄的半球,与连绵山脉连在一起,地平线就在眼前。
季青梧远远看见一道门,门口有两名守卫,她准备飞向前去,想了想,还是把脸一抹,给自己做了一番伪装。
她给自己捏出了一对兔子耳朵。悲哀的是,她很快发现,这双耳朵还是根据她中秋节时做过的发箍捏的,和那发箍一模一样。
她又给自己面容进行了一番调整,照了照水面确定自己大不一样,这才去到门前。
“喂,有通关文牒吗?”
“没有……但我是奉命外出,去人界有秘密公务。”
“奉谁的命?”
“……魔神大人。”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都很伤脑筋。
这也是季青梧的策略,她知道无人敢去跟魔神求证。
两名守卫看向她:
“你有什么证据?”
她做出倨傲的姿态盯着两人,掏出一枚白色鳞片,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
“此乃魔神鳞片,还不快放行!”
两个守卫大为震撼,立刻便信了,毕竟在妖界,没有人敢拿魔神鳞片开玩笑。
他们为季青梧打开那道门,门外一片混沌黑雾翻涌,看不出什么。
季青梧深深吸一口气,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王都的方向,在心里说了声:
“再见,祝九阴。”
便迈步走向黑雾。
“季青梧!”
身后忽然传来愤怒的、熟悉的叫声。
季青梧浑身一僵,只加快脚步往里走。
她不愿再回头。
第95章 秘境装失忆?真老套
季青梧用出灵力,推举自己往那片混沌黑雾之中去。
但紧接着,她便被一条长鞭牢牢勾住腰,一股大力将她往后拉扯。
她奋力挣扎,甚至拿出本命剑来砍鞭子,发出金石相撞的铮然声响,却也毫无作用。
她轻易地被拉回妖界之内,而那道门就在眼前缓慢关闭。
“季青梧!”
又有人叫她名字,但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人。
同时更多人开始喊叫:
“季青梧!杀妖的恶人!”
“该杀!该杀!”
“居然擅自逃跑,罪加一等!”
季青梧缓缓回头看去,未束紧的长发被加剧的罡风吹散,她披头散发,飘摇地站在风里。
半空中站着整整一排大妖,每个人都衣着华美,年龄不一但都气宇轩昂,此刻这些人对着季青梧,都露出嫌恶、仇恨的眼神,却又都不动。
都在等队伍中央,被众星捧月的魔神大人亲自动手。
毕竟,这只俘虏一直是魔神大人的私人玩具。
谁料这玩具竟敢逃跑!真是将魔神大人的面子扔地上踩,也是将整个妖界的面子扔地上踩!
大妖们蠢蠢欲动,都等着魔神大人当场将此正道女修撕成碎片,她们再上前分而食之。
这女修境界不低,她的内丹和元婴,可都是魔神赏赐的大好补品!
然而魔神大人站在中央,面容平静无波,只用长鞭将人裹住,却不再有下一步。
季青梧抬眼看祝九阴,带着隐忍咬住嘴唇,她又开始有那种反应了,在大风之中她身体微微颤抖,只因为被祝九阴的鞭子捆住……
她真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祝九阴身上脸上都笼罩着黑色魔气,仿佛黑纱一般遮盖住她的表情,只露出一双阴森的红眼。
她似乎微微勾起唇角,声音不大,却远远地精准传入她耳中:
“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怎地现在又要逃?”
祝九阴语调婉转,甚至带了一丝哀怨,好似内有无限柔情。可她的长鞭却寸寸收紧,一圈一圈扎破衣服,陷入皮肤,弄出鲜血。
动作远不如语气那般温柔。
季青梧身上开始渗血,她也不管,只对着祝九阴说话:
“你又为什么不放我走,也不杀我?”
两个人隔着狂烈的风对视,也许旁人很难理解她们在说什么,可她们自己,都心知肚明。
祝九阴身边的几个大妖按捺不住,有人进言:
“殿下,此人大不敬,我们这就杀了她,将其内丹献您!”
说话的大妖没等回答便往前扑去,正要祭出武器,就被一道黑气直接劈断一只手臂!
祝九阴的声音随后才悠悠响起:
“她是我的。”
其他大妖都被震慑,再不敢言语,也看不明白这什么情况。
祝九阴重又看向季青梧,散漫地开口:
“主动点,过来认错。”
季青梧不去,身上一道一道出现血痕,都是鞭子弄出的伤。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当初我并没有背叛你……”
“噼啪”一声,长鞭炸出巨响,打在季青梧脸上!
季青梧完美如玉的面颊,立刻显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季青梧抬手捂住脸,满目震惊又绝望:
“你……”
祝九阴隐藏在黑气下的躯体在颤抖,她居然还敢提!还敢骗!还在利用那点感情!
祝九阴一手持鞭对着人:
“滚回来!”
季青梧根本不想闭嘴,但鞭子从她面颊移到嘴上,带着魔气塞进她嘴里,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满口都是自己的血腥味。
她只能睁大眼睛,用眼神表示自己决不妥协。
好在此刻,祝九阴放松了对她身*体的钳制,她可以将手背在身后做一些小动作。
“我当初就该把你押入地牢……叫你永世不见阳光……只能见我,再挖了你的眼睛。”
祝九阴低语,将鞭子连带季青梧的身体一起往身边拉。
季青梧依旧倔强,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拉拽鞭子,不能说话,她就睁大那双叫人生气的黑眼睛瞪着她。
祝九阴忽然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自言自语:
“我也没想到,我怎么就是舍不得杀你呢?”
季青梧已经到了极近的距离,听见这话,蓦地眯了眯眼,重新审视眼前人。
祝九阴望着面前人逐渐靠近,看着女人脸上深可见骨、皮肉翻起的伤口,眼眸微微发暗,蛇信在黑气之后吞吐几次。
她喜欢看她的血,叫她很有感觉。她已经想好接下去要如何使用这骗子……既然杀不了,那就用到极致。
两人距离接近,几乎气息相闻,祝九阴伸出手,简直有点温柔地去触碰她脸上伤口。
季青梧骤然出手,手握一柄长刀,冲祝九阴面门而去!
祝九阴反应却比她印象中要快许多,只微一偏头就躲过。
她抬手去抓那把刀,季青梧又往前在冲,二人交错,呼吸间带出彼此熟悉的冷香。
祝九阴握住了季青梧手背,两人的大拇指同时搭在那把长刀上。
刀柄上镶嵌的温润白玉,忽然间光芒大盛!
“这……这是怎么回事!”
“保护魔神!快,保护魔神殿下!”
“不对啊,魔神她……怎么不见了!”
大妖们来不及上前救驾,一刹那间,魔神便与那人修一起消失不见,连那把刀都没了。
大妖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什么情况,更不能走漏消息,只能原地一个不少地等待。
*
空气清凉入骨,微风拂过面颊,疼痛近乎麻木。
季青梧缓缓醒转过来,记忆混乱,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自己这是被祝九阴抓回了妖界?这里又是新的囚笼?
周围能见度很低,一大片湿润的白雾隔绝了四面八方,一眼望去看不到线索。
她刚偏过头,就见一身黑衣的祝九阴抱住双臂站在她身旁,嘲讽地抬起下巴:
“你还藏了这一手?怎么不早拿出来?”
季青梧觉得这话奇怪,没好气地冷脸:
“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吗?”
她是被祝九阴抓的叛徒,这里肯定是祝九阴给她设的监牢。
祝九阴却是嗤笑一声,手中把玩着一把长刀:
“怎么,装失忆?真老套。”
季青梧:
“没有。”
祝九阴语气有些松动,望着那把刀,低声说:
“你想用这把刀杀我,然后……我们就到了这里。你还是那么会算计。”
季青梧看向那把刀,那正是她去拍卖会上拍下的狂澜刀,曾经斩杀通天腾蛇的上古名刀。
如今这把刀上镶嵌的白玉正在闪烁光芒,明显是被激活了。
当时情况紧急,这把刀是她最长的武器,她便拿来用了,没想到会激活上面的白玉,进入这么一个秘境。
她低声道:
“我没算计。我真不知道这把刀有问题。”
祝九阴盯着她,手中长刀贴上季青梧面颊:
“事已至此,你带我出去,否则,我便将你面上的皮肉一层层剥下来……吃掉。”
季青梧只觉这动作过分亲密,后退一步避开了,只说:
“那你要给我时间。”
气氛一时静默。
天空混混沌沌,不见星月,仿佛被无尽阴云遮盖,四周围除了她们所在的一小块草地,和一块古朴石碑之外,也全是无形的迷雾屏障,不像是能走出去的样子。
一般秘境要么是接近飞升的大能制造的传承秘境,要么是各种严苛条件下形成的天然秘境,里面不是有奇珍异宝就是有神秘功法,也不知道这个属于哪一种。
季青梧便走过去研究那石碑,上面写的是一些复杂的上古文字,字迹十分优美,龙飞凤舞、笔力成熟苍劲。
祝九阴走过去看,皱眉,怎么都是佶屈聱牙的复杂古文。
借助原主复杂的知识储备,季青梧能认出这是几千年前的上古文字,边看边低声说出意思:
“这里是万妖之王通天腾蛇所设之秘境,为了寻求人妖共存之可能,此秘境必须要一人一妖共同接触古玉方可开启。
那古玉是用通天腾蛇的鳞片打磨而成,是秘境的入口。
秘境之中有通天腾蛇的传承宝藏,但必须进入秘境的一人一妖共同进入试炼界,经过试炼界的考验,找出正确方式一起通关才能拿到。
通天腾蛇在最后告诫进入者:需有足够默契,方可开启秘境宝藏,不可相杀,更不可相互瞒骗。妖与人,仅有种族之分,并无深仇大恨,未来将可合作。”
季青梧念完,心中情绪非常复杂。按碑文所写,这通天腾蛇居然是个和平主义者,为了推动人与妖的合作,才制造了这个秘境。
而玉清宗书中记载的腾蛇,可是为祸人间、搅起人妖大战的罪魁祸首,很明显玉清宗在泼脏水。
玉清宗腐败黑暗,通天腾蛇或许只是一只天真单纯的妖,怀抱着期待,却被斩杀了。
她回头,瞥一眼祝九阴,很意外。
祝九阴身形颤抖,一只手按住石碑,神情悲伤,双眸也泛红。
发现她看过来,祝九阴立刻偏过头去,按住石碑的手指收紧,声音也很紧:
“看来……得一人一妖,一起通关。”
季青梧点头,看向石碑旁边一道泛着光芒的门,低声说:
“走吧。”
她率先走进去,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细微的衣服摩擦声,祝九阴跟了进来。
眼前一阵混乱,一瞬间,季青梧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身旁……是身穿红嫁衣的一个男人,正闭着眼呼吸均匀地睡着。
季青梧瞪圆了眼,立刻坐起身,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腿。
她那两条玉白的腿平平整整摆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挪动分毫,更恐怖的是……她感受不到灵力了!
身体如灌铅般沉重,她拼命努力,双腿依旧一动不动,急得浑身冒汗。
而她身旁男人被她的挣扎惊醒,睁眼便是不耐的辱骂:
“蠢货!怎么就不叫人清静!”
季青梧不动了,面色阴沉看着男人,要不是储物戒指消失,她从里头随便拿一样武器出来,都能把这凡间男人大卸八块。
男人见她瞪自己,一挑眉:
“怎么?你个残废还想跟你的新相公叫板?”
季青梧懒得跟秘境幻化出来的人物计较,对那男人说:
“扶我下去,我要小解。”
男人生气地一挥手:
“憋着。”
转身背对她睡了,任凭季青梧再怎么折腾都闭着眼。
季青梧一个人坐在床上,只好一点点掰着床柱往下挪,挪了许久,终于“扑通”一声掉下床去,疼得嘶叫出声。
这个时候,有人掀开门帘走进来。
来人一身黑袍,以玉冠束起一头细密白发,穿一双镶金长靴,大步流星进屋,露出祝九阴的脸:
“嫂嫂!怎地落在地上?”
她瞪一眼床上男人的后背,快步上前扶起季青梧:
“嫂嫂,有什么需要随我来,我帮你,别理我哥那混账。”
季青梧望着这张脸,愣怔。
与祝九阴完全一样的面容,白发红眼,精致高贵,却……没了成为魔神之后那些阴郁和沉默,更像是少年时期的祝九阴。
她看得有点发愣,这股肆意随性的少年气息,实在……太叫人倾心了。
她眼神古怪,祝九阴摸了摸脸颊,不太自在地问:
“嫂嫂,怎地这般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季青梧皱眉,这是失忆了?秘境关卡的机制?可祝九阴已是魔神,也能轻易被秘境抹去记忆吗?
她定了定心神,不让自己去看那双充满少年心性的漂亮眼睛,只低声说:
“我要小解,扶我过去,谢谢……妹妹。”
她叫她嫂嫂,那该是她相公的妹妹。季青梧口中磕碰了一下,心想若是以前的祝九阴,那该跳起来反驳了。
若是以前……她心头陡然酸楚。
以前还能重现吗?
第96章 少女吻上她的唇瓣
“嫂嫂,叫我九阴就好。”
祝九阴扶起季青梧,让她坐在床边一张木头轮椅上,推着她走出房间,去到专用的茅房,又扶着她坐在恭桶上。
季青梧忙着挥手:
“你快出去……”
祝九阴却不走,一双明媚上挑的眼睛瞟她一眼,脸颊微微绯红,转而往她身后伸手:
“嫂嫂,我来帮你解腰带。”
季青梧屏住呼吸,望着她的侧脸,又是一阵出神。
能感觉到她的细长手指从后腰伸入,有些笨拙,力气有点大,帮她解开布条,又轻轻替她褪下亵裤。
少年的祝九阴,被一片雪白的后腰晃了眼,禁不住口干舌燥,后退了两步,仓皇逃跑:
“那,那嫂嫂好了叫我!”
等季青梧结束,祝九阴又帮她整理好衣襟,推着她在家里到处走,跟她闲话一些家常,路上又遇到丫鬟等人。
季青梧大概了解了自己的状况。她双腿残疾无法行走,但家世显赫,祝家二子看中她的家世与陪嫁,便主动求娶,结果她嫁进来才不到一个月,这二公子便原形毕露,开始每日磋磨她。
怪不得两人都还身穿红衣睡觉,原来还没出新婚蜜月,这男人便演都不演了。
祝九阴是祝家不受宠的三女儿,对她这个可怜的嫂嫂充满同情,每日一大早便来照顾嫂嫂,整日陪着嫂嫂在家里散心。
到了时辰,祝九阴推着季青梧,去给家主请安。祝家主母却避开她的脸,只待了一小会儿便叫两人回去,应该是嫌她残疾,怕沾染晦气。
“嫂嫂别理他们,他们都不知道你多好,只有我知道。来这边,嫂嫂我吹笛子给你听啊!”
祝九阴推着季青梧走出房间,见她面上有些沉郁,便立刻提高声调为她解忧,将她推入后园,找一块僻静之地坐下。
她掏出长笛放在唇边,翘着手指起了个势,吹出一声仿佛老鼠尖叫的奇怪声响。
季青梧不由得笑起来。
祝九阴飞她一眼,见她笑了,自己也勾唇,这才吹起正经的小曲儿。
乐声飞扬,穿过杨柳,飞过溪流,掠过高高的院墙,仿佛自由的鸟儿逐渐飞远。
季青梧一开始望着面前的风景,很快便转头去看祝九阴的脸,迎着阳光和柳叶下的微风,为她吹笛之人也偏头看她,带着单纯的开心。
季青梧肆无忌惮地凝望她。
在幻境里,没有过往的一切,她是全新的人,和另一个全新的祝九阴。
这是何等温柔梦幻的恩赐啊。
她开始感谢这秘境,她要将这一刻铭记在心,以后……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她会永世不忘。
即使祝九阴终归会离开秘境,会想起一切,会用那样仇恨而复杂的目光看她,又离开她。
此刻这份岁月静美的场景,也会成为她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杨柳微微飘荡,日头西斜,祝九阴连续吹了两首曲子,呼一口气,便推着季青梧往前头走,去吃饭。
祝九阴利用了三小姐的特权,叫丫鬟和嬷嬷们摆上满满一桌丰盛饭菜,推着季青梧落座之后,她便坐在她身侧,笑着偏头看过来:
“知道今天这顿饭,是庆祝什么的吗?”
季青梧茫然,她什么都不知道,连背景都是别人告诉的:
“庆祝什么?”
祝九阴一笑,眼眸弯弯上翘,像小狐狸:
“庆祝你我相识,整整一年啊。”
季青梧在她期待的眼神里露出礼貌又疑惑的微笑,等着她继续解释。
祝九阴狡黠的表情有点垮掉,她回头屏退所有人,凑到季青梧耳边咬耳朵:
“你怎么忘了?当年我爬墙爬到你墙头上,你在桃花树下看书,我一眼就……看中你了。”
季青梧没有这段记忆,却已经随着话语,在脑海中勾勒那场景。
黑衣少女坐在墙头,望着树下看书的残疾女孩,桃花瓣随风飘荡,落在书页间。
女孩抬头看时,目光空灵,面容清秀。黑衣少女对她拱拱手,大声问她的名字。
真是……非常简单的美好。
她抬眼,望着祝九阴的面容,声音很轻:
“我只是不敢记得,怕你已经忘了。”
祝九阴也看着她,目光深情,是年少慕艾,是小荷初绽,是纯然心动,也是简单浓烈的爱。
她开口时,尚还鲜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宛如诱人的莓:
“我从来没忘,从那天起,直到如今。”
季青梧叹息一声,抬手将她拉向自己,吻上她的唇瓣。
少女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瑟缩,眼眸惊讶地睁大,玄即又闭上,睫毛如蝶翼般颤抖,专注而温柔地沉浸其中。
季青梧打开自己,只一心感念这个秘境,太美好了,如此不真实的美好,若不是必须要通关,她真想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什么修炼,什么正道魁首,什么人妖有别,她统统不想再考虑,也不想再背负,她只想守着年轻的祝九阴,直到她们从天地间彻底消散。
从这一日起,两人更加形影不离,季青梧甚至每一夜都住在祝九阴的三小姐小院里,不愿回二少爷的院子。
二少爷乐得在外头沾花惹草,不怎么管她。季青梧便每天和祝九阴生活在一起,过着很幸福平静的日子。
早晨,她们一起醒来,祝九阴会帮她收拾好,为她画眉,用清甜的桃花胭脂为她染唇。
染好的红唇,往往又会在两人唇齿交接之间被吃掉,要重新染,这样便占去了大半日时间。
若是天气好,两人便去后园晒太阳,吹笛、抚琴,祝九阴会跟她讲述自己读过的书,看过的世界,想要出去行侠仗义,想要成为大侠,还会问她想做什么。
季青梧便会微笑着回答,想要和她在一起,看着她行侠仗义,为她默默鼓掌,等她累了便为她做饭,为她梳头,抱着她休息。
有时候祝九阴会把她从轮椅上放下来,让她不合礼数地坐在树下草地上,和草叶亲密接触,自己则枕在她腿上沉沉睡去。
两人的手十指交叉,总是放在祝九阴心脏之上,被她紧紧握着,随着她呼吸起伏,手也逐渐变得很热,和心一样温热。
若是天气不好,两人便在小院的书房中读书、画画、写字,祝九阴会画很多图样,季青梧便会拿起绣绷,将那些图样做成刺绣,给祝九阴绣了一个又一个荷包、香巾、扇面。
吃过饭,二人便一同躺在榻上午休,谈天说地之间,在对方声音里随波逐流。
到了晚上,有时祝九阴会冒险,将季青梧推出祝家,去外头逛街,为她买回新鲜漂亮的小玩意儿,又趁着夜色掩映偷偷溜回家去。
直到夜深,她们还交叠在一起,吞吐着对方的呼吸,将身体融化成一团白亮的影子,永不分离。
这样的日子里,季青梧每一天醒来都心怀感恩,只觉自己是从时间缝隙里偷过来的甜蜜,只能加倍感受、尽力铭记。
能够将一切过往都抹去,于她们而言,实在是一份大礼。
而且,这个祝九阴,的确就是祝九阴本人没错,每一处细节都和真正的祝九阴一模一样。
比如她夜里总是更精神一些,又比如有时候会为了冒险乱闯,还比如会在床上坏心眼地啃她嘴唇,舔掉她的鲜血。
这就是成为人类后的祝九阴吗?还是很可爱啊,季青梧食髓知味,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她好,只能加倍地交出自己,陪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但是,仅仅两个月后,事情就变了。
“三小姐已经定好了人家,不日便要出嫁,请二夫人您速速离开!”
几个老嬷嬷站在门口,强硬地指挥丫头小子们搬走季青梧的东西,还有一个体格强壮的丫头走过来,扛起季青梧的轮椅就往外走。
季青梧大声呼喊:
“你们叫我跟她说句话!我要跟她说话!”
老嬷嬷们讽刺一笑:
“三小姐正在与家主会见未婚夫,怎么可能这时候跟你说什么……告诉你,太太早就看不惯你整日跟三小姐混在一处了,都把我们三小姐带坏了!”
季青梧便冲着正房的方向大声喊:
“九阴!九阴!你出来啊!”
没想到,祝九阴真的从正房里跑出来,非常激烈地甩开身后追她的人,一眼瞧见有人扛走季青梧,她马上朝这边跑,边跑边拔剑:
“青梧莫急,我来救你了!我来了!”
可惜祝家养着家丁,好几个家丁道了声得罪了,一拥而上将祝九阴按住,往房间里押送。
“青梧!青梧你等着我!等我!”
“九阴……”
季青梧被扛着离开三小姐的小院,心中万分悲凉。
她心知这是秘境所造的劫难,可是秘境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她要如何做才能救出祝九阴,通过秘境的考验?
残疾的双腿限制了她太多,从这一日起,祝九阴便被软禁在三小姐院中,每日有好几十位家丁看守,季青梧更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隔着窗户往外看,只有四四方方一小片天,没有任何办法。
季青梧悄悄练习轮椅,练到如臂使指的程度,却也没法离开。她手里握着一把刀,每次她那相公要强迫她行床事时,她便将刀抵在相公脖子上,将他逼退。
到了三小姐出嫁那一日,大清早,整座祝府都开始忙碌。季青梧装得很乖,从祝九阴之前发现的密道里悄悄出发,到祝九阴小院的后墙之外。
她用两只手攀爬上墙,爬了好几次都失败,手指鲜血淋漓。如今这身体完全不如修界的元婴道体,等她总算彻底爬上去,十根手指几乎都被剥掉了指甲。
她靠在大树阴影之中,往屋里看去。
祝九阴已经梳妆好,正将一把匕首塞入衣袖,又将细长的暗器簪子插入头顶繁复的饰品中,最后将一包炸药塞入腰间衣服底下。
她憔悴了好多,眼眸却愈发地深,已经有一丝魔神的风韵。
季青梧拿树枝去敲她窗户。
祝九阴回头,眸中陡然焕发极亮的光,她立刻朝她过来:
“青梧!青梧你的手……”
季青梧:
“没空管我的手了,你记住,不要自杀,杀别人可以,但一定要冷静,要规划好逃跑路线,暂时不用管我,你能逃走就好。”
这是她琢磨许久得到的可能性最大的答案,这是通天腾蛇设下的秘境,代表妖的那一方肯定不能轻易死掉,而她这个人类或许没那么重要,她可以死,祝九阴必须活着。
祝九阴眼中含泪,想去抓她的手又怕抓到鲜血,只能流着泪和她对视。
季青梧从心口捂热的地方掏出来一个小包,里头全都是她偷拿出来的首饰头面:
“你逃出去,就拿着这些当盘缠,往南方走,找我们在书里读到过的十里鱼米乡,我去找你!”
一开始是祝九阴爬上墙头招惹了季青梧,现在是季青梧爬上墙头,为祝九阴切切嘱咐,送上生的希望。
祝九阴眼泪落在季青梧手指上,伤口火辣辣地疼痛着。季青梧强颜欢笑,低声说:
“保重。”
祝九阴想去吻她,却只和她抱头痛哭。
这时有好几个丫鬟进来,见此情景都惊呼一声,有人便上来抓季青梧。季青梧往后一拧身子,沉重的双腿带着她直接摔落在地,她立刻用手扒着地面,往轮椅上爬。
然而家丁们拿着砍刀上前来,嘴里喊着:
“有刺客!抓刺客!”
季青梧刹那间明白,这就是祝家的意思,祝家不想要她这个儿媳了,不如干脆将她当做刺客杀死刚好。
长刀雪亮,往她身上毫不留情地砍下。
季青梧闭上眼睛等死,只希望祝九阴能够活下去。
然而下一秒,旁边人凄厉的尖叫声中,她身上陡然压上熟悉的重量。
季青梧睁开眼,猝不及防和口中吐血的祝九阴对上视线!
“九阴!!!!”
“青梧……别哭……我……不用逃了,我只想在……有你的地方……”
祝九阴口中鲜血汩汩吐出,湿透了季青梧的胸口,她一身红嫁衣,头戴金冠,正是新嫁娘的模样。
“别……别哭……”
她眼眸失去焦距,手指从季青梧鼻尖上不舍地落下。
她为她的爱人挡了刀,死在她身上。
不行……不可以!
季青梧闭上眼,撕心裂肺,却连叫都叫不出声。她睁眼,一把夺过家丁染血的刀,狠狠割断自己的脖子。
视线模糊,意识朦胧间,季青梧望着祝九阴的脸,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还好……还好,这次,不用看着你死在我怀里了。
这一次,幸好。
我能和你一起死。
第97章 质子清早醒来,我会记得吻你
季青梧睁开眼,惊讶地顿住。
她穿越了?怎么会在如此古色古香的一个房间里?
不过这房间看着挺华丽,实则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雕花屏风上积满了灰尘,明显疏于打理。
外头天色已晚,她似乎是午睡刚醒,也没有这个世界的信息,头痛欲裂,坐在床上一脸懵逼。
她按住脑袋,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直到门外传来中年女人凶狠的声音: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她人影,当自己是真公主吗!”
季青梧浑身一凛,立刻坐好,来了来了,穿越古代经典开局“被人刁难”开始啦!
进门的人是个老嬷嬷,穿金戴银,看起来身份很不一般,但她没功夫跟季青梧多说,进屋便不停催促季青梧换衣服,换好衣服又匆匆忙忙领着她出门,一路上都骂骂咧咧:
“待会儿陛下生气了说不定连我都要杀头,你能不能勤勉一点,自己的事自己上点心啊!”
季青梧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带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
她第一眼便看到殿内王座上的女人。
眉眼如画,气势无边,比起她身上的璀璨龙袍,她天生的白发红眸反而更加夺人眼球。
季青梧看得忘了呼吸,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绝美的人?
老嬷嬷已经恭敬地跪下磕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青梧见状,赶忙也跪下磕头,跟着喊了一遍。第一次喊这种,还有点紧张。
王座上的女人并没有动作,只微微颔首。
老嬷嬷赶忙转身将季青梧扶起来,退到一边,留下一脸懵的季青梧。
王座上的女人没说任何话,只是长久地、专注地凝望她。
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沿着季青梧的脸颊轮廓游走,分别在她眉头、眼角、鼻尖和嘴角停留。
看得季青梧起了点鸡皮疙瘩。
半晌,那女人低声问:
“你……认得我吗?”
来之前,季青梧已经跟老嬷嬷打听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隔壁宁国送来如今越国的质子,而越国有位女帝陛下,刚登基不久,正是年富力强。
按照辈分来说,她应该叫这位女帝“干娘”。
今天正是自己第一次觐见这位女帝的时间,按理说,她确实不认识女帝才对。
季青梧心想她要是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是换了个世界都不可能忘记啊!
但她还是很高情商地回答:
“回陛下的话,我……只知您是越国皇帝,英明神武,深得爱戴。”
女帝望着她,眉头微皱,眼眸垂下,似乎有些失望。
季青梧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还不够高情商?
她还在想其他吹捧的话,便见那位女帝对她招招手:
“过来跪下。”
季青梧:
“!”
刚刚不是跪过了吗,怎么现在又要跪,封建王朝这么害人的吗!
她便往前走了点,准备跪,女帝却打断她:
“不是那里,到我脚下来。”
季青梧望着高高的金銮殿,无助地看老嬷嬷,后者头都不抬,什么也不管。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走上金銮殿,跪在女帝脚下。
女帝垂目看她,目光深沉而复杂,仿佛承载着千万年的复杂感情,仿佛穿越时间空间在看她的灵魂,却又遍寻不见。
季青梧抬头茫然仰望。离得近了,更能看清女帝的面容。
美得惊心动魄,这是被女娲偏爱的一张脸,带一些邪异之气,却只显得更为霸道,眉眼深刻,鼻如悬胆,面颊更是精致得连一点儿毛孔都看不到。
季青梧只看了一眼便被美色震慑,立刻低下头去,心脏怦怦乱跳。
女帝却忽然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叫她抬起头看她。
女帝低下头去,对她说:
“季青梧,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祝九阴。”
季青梧下巴很痛。女帝掐人的力道简直不像凡人,她也只好艰难地点头,眼中已经被逼出晶莹几滴眼泪,落在女帝掐着她的漂亮手腕上。
女帝……祝九阴晃了晃手腕,将那些泪珠晃下去,季青梧的视线也像杯中水跟着摇晃。
季青梧听见她又说:
“给我捶腿。”
季青梧满心震惊,女帝为什么要将私密的名字告诉她?到底是看重她还是厌恨她?
但无论如何,捶腿不算是苦差事。
季青梧隔着衣服轻轻捶着那双细长的小腿,单调重复的节奏下,她很快都犯困了,一直跪着的膝盖也有点发酸。
她只好靠偷窥女帝的美貌来提神。祝九阴的眉毛粗细得当,恰好形成一个十分威严的弧度,眼神总有上位者的慵懒意味,看人时仿佛在看渺小的蚂蚁。
有人长篇大论控诉祝九阴的某个政策,祝九阴一直眯着眼,嘲讽地勾着嘴角听着,听完以后她忽地抽出佩刀,将那人当场割下头颅。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季青梧身上溅了一身血,吓得抖了好久。
祝九阴将染血的佩刀插回去,回到王座上,将小腿伸给她:
“继续。”
季青梧抖着手继续,再也没有困意。
国事冗长,直到月上中天,祝九阴才叫她起来。
却又叫她侍寝。
季青梧不敢反驳,只好提醒她:
“陛下,我……是宁国的质子,叫您一声干娘,进您的寝殿……恐怕不合规矩吧?”
竟然叫她一个现代人给古代人讲规矩,这个世界真的真实吗?
夜色之下,烛火光芒映亮祝九阴眼眸,血色眸子里沾染一些温暖的橙。
她转向季青梧,神色轻蔑:
“是啊,那又如何?”
季青梧愣神,是啊,那又如何?眼前人才是一国之主,谁敢指责?
她跟着祝九阴进入寝殿,眼看祝九阴屏退所有人,张开双臂:
“过来宽衣。”
季青梧笨拙地帮她脱下层层华服,看她穿着里衣坐在床上,便要去拉下床帘。
祝九阴却懒洋洋道:
“不知道侍寝是什么意思么?你也宽衣。”
季青梧手一顿:
“啊?这……”
祝九阴冷嗤一声,下一秒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拉入怀里。
床帘自动落下,金纱垂落,遮住两个人迅速接近的侧脸。
季青梧心跳激烈,简直要蹦出胸腔,美人的脸在她视野里骤然放大,她来不及拒绝,唇上就被压上一双唇瓣……
祝九阴吻了她。
这!这不合礼数啊!说好的干娘和干女儿……呢……
季青梧张口欲喊,却方便了对方长驱直入。
她推着人的手软软地垂下去,想要反抗,却头脑发晕,简直动弹不得,只发出几声似是而非的哭泣。
某种甜蜜的香气弥漫开来,将全世界彻底遮蔽,床帐掩映住一切混乱。
“你应该唤我什么?”
手掌划过,带起热烈的阳光和甘甜的雨露。
“唔,陛下……啊!干娘……呜呜呜,干娘放过我吧……”
辗转耕耘,将干涸土地变得潮而肥沃。
“再叫大声点。”
“呜呜……干娘,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行了……干娘,祝九阴,妈妈——”
清泉流出,田地滚烫,奔涌的水流欢快地流淌,水珠沾染各处。
整整一夜,祝九阴将她在手心里把玩,仿佛很讨厌她,又仿佛……有点喜欢她。
总要把她搞得几乎要崩溃,却又偶尔会很温柔地安抚。
季青梧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体与祝九阴极为契合,每一次,甚至祝九阴都没怎么用力,她就高到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对方,在她最脆弱的时刻更深入把玩,像把玩一只花瓶或一柄折扇。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梦中好似有人在很柔和地摸她的脸,睁眼身旁却空无一人。
从这以后,她便成了祝九阴身边的宠儿,每日与祝九阴一同进出,一起上朝下朝,逛御花园,一起用餐,又一起在月下喝酒。
祝九阴总是望着她,一次次欲言又止,好像有许多过往要跟她说,却又不说。
季青梧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虽然刚开始很难接受,可她也慢慢喜欢上了祝九阴。
祝九阴的魅力显而易见,也不是她能够抗拒的,哪怕她们在明面上、在朝臣之间都以母女相称,但这种辈分本来就约束不住现代人的季青梧,更约束不住无法无天的祝九阴。
到了夜晚,在豪华的帝王大床上,祝九阴便与她一次次地亲密。
祝九阴时而会很粗鲁,有时却又带着温柔和珍惜,这样的反差,也叫季青梧更加迷恋她。
白天里季青梧也会谴责自己*,告诉自己这只是斯德哥尔摩,可当她望着祝九阴的脸时,就总觉得,自己好像亏欠她。
很奇怪,明明自己是被强迫的那一方,却常常会无法面对对方深沉的眼神,心中总怀着愧意。
尤其是在月下,在她们酒过三巡,祝九阴双眸盈盈地望她,月色闪烁微凉,而她眼神有些难以言说的委屈和疼痛时。
季青梧便只觉得,自己应该为祝九阴做任何事,任何事。只要能弥补那个眼神。
她也开始主动了,甚至会像谈恋爱一样,为祝九阴准备一些小小的惊喜,比如亲手绣的荷包。
而祝九阴虽然面上平静,丝毫不显山露水,私下里却将她送的物品佩在身上,从不嫌弃她拙劣的绣工。
季青梧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虽然对象是干娘,是女帝,是暴君。
但不管,恋爱还挺美好的,她有点喜欢。
日子似乎可以一直这样过,没什么不好。可她的身份很快出了事。
昨夜折腾太狠,祝九阴上朝去时,季青梧还没睡醒。
等她醒来,便见祝九阴坐在床边,把玩她的一缕长发,面色阴沉。
“怎么了?”
季青梧抬起上身问,语气已经很随意了。
“有人叛乱,人数很多,距离皇城很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祝九阴握着她一缕黑发,平淡地说着话,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却只盯着她的脸,看她的反应。
“我觉得……陛下应该组织军队平叛,陛下有成熟的军队,叛军都是无头苍蝇。”
季青梧按常理回答。
“可惜晚了,我的大将军已经投靠叛军了。”
祝九阴丢下这一句,依旧平淡,好似这也没什么。
“啊?怎么会!那还有别的将军吗!”
季青梧震惊,赶紧坐起来,找了个丝绸衣服披在身上,不知说什么好。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那么平淡地说出口?这可是要死的大事!
“不重要……我是问你,你会怎么选?跟我一起战斗到最后,还是让我把你送走,回到你的宁国过安稳日子?”
祝九阴问。
说这段话时,她那种凡事无所谓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的视线落在季青梧脸上,专注地看,双唇为了季青梧的回答而抿紧,下颌也有了紧绷的弧度。
她好像……很担心这个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对于季青梧来说,从来就没有第二个。
季青梧回答:
“自然是跟你在一起,直到最后啊。其实也不对,你应该跟我一起,我们逃出皇宫。”
祝九阴挑了挑眉,仿佛很感兴趣:
“哦?逃出皇宫?那能去哪儿?”
季青梧想了想,心里自然而然冒出一些场景,好像这些场景早已在她脑海中盘旋过千万遍,早已成为她精神的支柱一般,很轻松就化成言语流淌出来了。
她说:
“我们去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定居,南方就可以。”
她畅想着,憧憬着,好似已经看到了那画面:
“我们便在风景秀丽的湖边造一栋房子。
我们在房子前后种花养草,再种一棵合欢树。
你会打造一张更舒服的床,我们每晚抱着对方入睡,清早醒来,我会记得吻你……”
她这般说着,便眨了眨眼,甜蜜地微笑起来。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多远的未来。
祝九阴睁大了眼,十分动容,她发疯般伸出双手,抓住季青梧肩膀前后摇晃:
“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会记得这些!”
季青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她只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一副图景,而且这景象,她已经憧憬过千万遍。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很喜欢那种生活。”
祝九阴盯着她的眼,深深看进去,双唇一阵阵颤抖,好似听见了全世界最大的谎言。
可但凡谎言,总是美得叫人心惊。
半晌,见季青梧并未再说出什么,祝九阴才颓然放下双手,低声说:
“没事了……我会想办法平叛的。”
可惜这个世界好像在与她们作对一般,无论祝九阴如何平定叛乱,如何扶植新的将军,都没有丝毫办法阻挡叛军。
叛军兵临城下那一夜,季青梧收拾好了包裹,拉着祝九阴要离开皇城。
祝九阴跟着她走,来到皇城脚下,那里早已停了一辆马车,是忠心的宫人帮她们弄来的。
“杀——!活捉暴君!”
“谁能拿到暴君人头,封上将军!”
“杀杀杀!!!!”
喊杀声震天,叛军已经冲入皇城,所剩不多的禁卫军护着祝九阴,想叫她登上马车。
祝九阴却执意先将季青梧送入马车内,自己来不及上马车,便不得不转身与禁卫军一起迎战。
望着那倔强的背影,季青梧感觉自己好想哭,这场景怎么好像重复了无数次?
不行,这一次,她要抢先。她要保护祝九阴,那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渴望。
她要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来保护祝九阴。
这便是她来到这世界的目的。
“杀!!!!”
有叛军扛着大刀砍伤祝九阴的手臂。
又有人从背后偷袭。
祝九阴左右支绌,已经准备好承受背后的一击。
却只觉得有个软绵的躯体,落在她背上,是如此沉重的负担。
带着熟悉的青草香味。
祝九阴回头,看见季青梧染血的唇,对着她开合,却说不出话。
嘴里一股一股涌出鲜血。
“我……不欠你……”
“我喜欢你……”
她在反反复复说着这些。
直到眼神失去神采。
直到躯体落在她怀里,不再有任何气息。
祝九阴将她抱紧,泪落如雨。
她抬起佩剑,不再留恋这虚假世界里的一切,横刀在手,割断自己的脖子。
能和她死在一起,也不失为幸福。
*
一个恍神,季青梧睁开眼。
她正在战场中央,身周风声猎猎,无数道法术光芒姹紫嫣红,将大半个天空点亮。
她又回到了捉拿蛇妖的时刻,她模糊记得,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很久,那么此刻是真实吗?是梦境吗?还是心魔?
她没办法分辨,只能感受那熟悉的痛苦再次袭来。
她正奉师尊之名,以师尊的血契为线,增强自身修为,给那蛇妖最后一击。
她没有别的选择,可大脑和心脏不断疼痛,她好像……错过了什么,忘记了什么?
没时间想这个了。
她抬眼,寻找着祝九阴的身影。
然而一道法术击中她后心,将她往前推去,前方是……
许多青衣的女修堆叠在一起,像人偶列阵,皆面无表情。
可最前方那一位是……
季青梧眼眸骤然睁大,怎么……怎么会……
最前方那一位,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脸,神色极度震撼,向她看来。
她忙低头看自己,一身黑衣,手持长鞭,白发猎猎飞扬。
她……怎会……出现在祝九阴的躯壳里?
而对面那位换了灵魂的“季青梧”,脸上忽然露出强烈的恨意,将那把太虚剑高高举起。
她朝她冲来,将太虚剑扎入“祝九阴”心口。
血珠坠落,很痛。
却不及心痛。
“祝九阴”和“季青梧”在这一刻交换眼神,没有言语,已经确认。
她们灵魂互换了。
在这个心魔最盛的时刻。
第98章 生死但是我爱你
鲜血如泼天的雨,不断喷涌而出,染红了对面青衣的衣角。
季青梧看出去,透过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她能理解祝九阴的心情。
此时此地,祝九阴完全就只是在报仇而已。
当初她捅祝九阴一刀,如今在这幻境中,祝九阴便捅了回来。
季青梧记得这里是幻境,也记得她们是为什么进来。
她便理解了幻境的意思,闭上眼睛,等待祝九阴的躯体被锁妖塔吸入。
结束这一场对峙,结束这一次复仇,或许便能平息祝九阴的怨恨和痛苦,也或许就能结束这个幻境,彻底地离开。
祝九阴与她此刻呼吸相闻,突然低声问话:
“你当初是如何捅的?我有些不记得了。”
季青梧茫然抬头看她:
“我……也不记得了。”
她一说话,鲜血便汩汩流出,无穷无尽。
锁妖塔的金光已经闪耀到她们侧脸,而她们在这一刻,几乎毫无隔阂。
她们在对方的身体里,感受着对方彼时彼刻真正的痛楚。
那是一种……谁都没法单独体会的,复杂至极的痛。
她们都本能地,感受着两边、两个立场、相爱之人各自的痛苦,是成倍甚至放大十倍的痛。
季青梧在极度痛苦中闭上眼,锁妖塔的金光神圣地压下她,将她收入塔下。
世界在她眼前消散。
可痛苦却是永存。
这幻境到了这里,怎么也该结束了吧……季青梧冒出最后一个念头。
再睁眼,依旧是风声猎猎的战场。
季青梧下意识先看自己身体,怎么还是黑衣?她还在祝九阴体内。
而所有一切都从头再来了,前方许多排人偶般的青衣女修,周围各式花样的法术和灵力,锁妖塔惶惶的金光,全都和之前一样。
季青梧看过去,唯一不一样的是对面那个顶着她皮囊的人。
她仍旧冲了过来,眼神却已经变了,动作也变得缓慢,抽出太虚剑时甚至很是迟疑。
她望着季青梧的眼睛,神色不再那么仇恨。
报仇在上一轮已经做过了,现在她开始疑惑。
她冲过来,太虚剑迟疑地往前,剑刃闪烁着冰蓝寒光,却不再强力地扎入她体内。
季青梧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口中说:
“还要再来一次吗?”
祝九阴握住太虚剑不动,用剑尖指向她心口,低声说:
“如何破局?”
看来祝九阴也完全知道了现在的情况,也正在思考破局之法。
秘境为何让她们自相残杀?想要找到什么样的破解道路?想要达成什么结果?
季青梧没有说话,她也没有线索,只能环顾四周。
周围都是正道的喊杀声,和给大师姐加油的声音,她一眼望到玉清宗掌门,她的师尊戚无忧。
曾经给她母亲错觉的人,此刻站在青衣的人群中间,紧盯着她的背影,面色扭曲,目光阴郁,宛如在看自己放出的斗鸡是否能赢。
再也没有掌门的庄严与慈祥,有的是贪欲、阴暗和藐视一切。
季青梧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她居然从未在对面的角度,看过师尊看自己的表情。
真相总是丑陋得叫她恶心。若是她早知道,就可能有机会逃离……可世间哪来的早知道?
周围正道之中传来零星的声音:
“大师姐为何犹豫?”
“季道友,那妖物一动不动,正是好时机啊!”
“大师姐要加油啊,拿下这妖,你就是掌门!”
“莫非大师姐和这妖有牵连?我看她俩眼神不清白……”
季青梧亲眼看见,她的师尊戚无忧微微一叹,轻轻勾了勾手指,一根血色红线在半空中暗暗显露。
随后面前青衣之人的手便猛地往前用力,将太虚剑送入“祝九阴”的心脏深处。
而祝九阴被困在季青梧的身体里,满眼难以置信,简直有些慌乱,手腕颤抖着:
“这……这不对!我没有动,我明明没动!”
季青梧苦笑一声:
“那是……血契之力。”
她再次死了,可是这次她死的竟然有点开心。
跟祝九阴互相折磨这么久,血契之事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揭开,她完全没预料到。
或许这秘境也做了一些好事,至少揭开了当时的误会……可那真的只是误会吗?
季青梧满口鲜血,却微笑着说:
“我没……骗你。”
在祝九阴震惊的眼神之中,她再次死去。
再睁眼,一切仍旧重来,战场仍旧喊打喊杀。
季青梧这次并不想坐以待毙,她要尝试更多办法。她冲向周围,开始以“祝九阴”身体里的妖力四处攻击,尝试突围逃跑。
而另一边,祝九阴也用着她的身体反身逃离,从师尊身后跑走。
季青梧用妖力用得不算顺手,没过多久便又被逼入缩小的包围圈内,她左冲右突,愤怒地杀了好几个以前眼熟的正道长老,却也无济于事。
转头,她一眼瞥见青衣的“季青梧”,一瞬间心底有种安全感蔓延上来。
那毕竟是祝九阴的灵魂,大约此刻已经找到办法摆脱控制了吧……
她怀着这种希望,明知不切实际,依旧往前奔去,试图与“季青梧”一同逃走。
“季青梧”也向她奔来,面容清冷,衣袂飘摇如神女。
然而……太虚剑还是捅入了“祝九阴”的心脏。
那“季青梧”眼神没有温度,也没有说话。属于祝九阴的灵魂,并未挣脱血契。
也是在这一刻,季青梧望着祝九阴的眼睛。
忽然就理解了。
她明明白白地理解了一切。
为什么祝九阴不愿听她辩解,却又不离开她。
为什么会将她囚禁,却又为她治疗。
为什么想要挖掉她眼睛,却又亲吻她的唇。
为什么祝九阴疯狂折磨她,却不杀她。
她完全理解了。
是爱也是恨啊。
如果你曾经带着无比的爱意和信赖奔向你的爱人,却只得到她这样的眼神,和她深深捅入你心脏的刀。
那在这之后,无论有何种理由。
伤害都已经形成,你从此以后只能夜夜在那个时刻里轮回,从此再也不能信赖任何人,再也不敢表现任何感情。
给一棵树上钉钉子,之后就算拔出了钉子,也永永远远会留下一个洞。
一个深渊一般的、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洞。
祝九阴不需要她的解释,也不需要当时的真相,就算知道了一切,她也无法从那伤害之中释怀。
情感是不能用理智去弥补的,情感只能用情感弥补。
越深刻的情感越是如此。
祝九阴爱她,爱她至深,所以也恨她至深。
这一刻,季青梧忽然笑了。
她满脸都是鲜血,却释怀地笑。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季青梧”的衣角,却没能抓到。
她嘴角扬起,在失去视野的那一刻,心中想着:
祝九阴,我爱你。我承认我做错了事,但是我爱你。
*
世界如同碎石砖瓦一片片崩塌,地动山摇之下,人的身体都跟着震动。
季青梧醒来时,整个秘境都像火山一般变得滚烫灼热,她连忙站起身,转脸去看旁边。
祝九阴一身黑衣,早已飞上半空,正在打量她。
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人又都移开视线。
有很多事要做……但不是现在。
“秘境要坍塌了,我们到底算不算过关了?”
季青梧盯着地上好似活物一般翻动的地面,低声问道。
没人回答她,半晌,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
季青梧嘴角微微一勾,又立刻平展,她飞向石碑所在方向,细看便惊呼一声:
“它要裂开了!”
祝九阴飞过来,在她身旁和她一起低头看。
两人的手肘隔着衣袖轻轻碰了一下,祝九阴立刻移远了一些。
石碑正在开裂,内里露出什么光华闪烁的东西。
季青梧偏头看了一眼祝九阴,黑唇的女人面容严肃而哀伤,被那光华照得面容明亮,轮廓更是深刻。
“轰轰轰——”
石碑开裂,露出里头的宝物。
是一颗光华璀璨的妖丹,大概有鸡蛋大小。
“这是……妖丹?”
感受到妖丹上传来的强大力量,季青梧睁大眼睛,有个十分震撼的猜测。
“嗯。这是通天腾蛇的另一颗妖丹。”
那颗妖丹简直毫无阻碍、甚至是欢快地,直接飞入祝九阴怀里,乖巧地落入她双手之中。
祝九阴捧着它,神色忽然变得万分温柔,又很哀伤。
季青梧望着她,轻轻开口:
“通天腾蛇,是你母亲?”
祝九阴没预料到她会这么问,转脸,有些惊讶,却又点头:
“是。”
季青梧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她真的需要跟祝九阴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她们之间好像错过太多东西了。
整个秘境开始消失,空气逐渐变冷,妖界特有的黄色天空重新出现。
两个人站在半空中,和进入秘境之前的位置差不多,区别只是季青梧不再拿剑对着祝九阴,而祝九阴手中多了一颗华美妖丹。
季青梧抬眼看祝九阴:
“我们……”
祝九阴也恰好抬眼看她,还没开口,目光有些闪躲,却生动了许多。
旁边忽地传来一声大喊:
“殿下回来了!”
“殿下啊啊啊!”
“殿下您可回来了,可担心死老妖了!”
“呜呜呜呜!殿下好久没见好想你啊!”
许多大妖朝两人扑过来,打头第一个人便要将季青梧抓住扔出去,季青梧抬手格挡,却牵动了面颊上的伤口,疼得她一声嘶叫。
祝九阴眼眸一暗,一道魔气随她心意发出,将抓人的妖打飞出去十丈远。
那道魔气并未停止,直接一轮打出去,将所有大妖统统打飞,只是距离远近不同。
大妖们跌在地上,乱七八糟哎呦哎呦的叫,却也没人敢质疑魔神殿下的举动,只好不再靠近。
祝九阴声音沉沉,从天际往下传递:
“我消失了多久?”
底下有大妖恭敬回答:
“回殿下,足足三日有余。”
季青梧在心里算,三个世界,三天,分配很合理。只是不知道这三个世界究竟有什么玄机……她真的要跟祝九阴好好找个地方坐下谈谈了。
她转头看向祝九阴,想要开口,却又迟疑,目光不敢面对对方的眼睛,只能看向黑衣衣角。
她不知说什么,还在纠结措辞时,脸颊忽然一阵冰凉。
错愕抬眼,对上祝九阴的一双红眸。
那眸中犹带忧伤,微微闪烁水色,是……自从变成魔神之后,从未有过的温柔。
季青梧恍惚之间抬手去摸。
摸到祝九阴的手背,正轻抚过她脸颊上的伤痕。
那伤痕在她冰凉的指尖下愈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季青梧怔怔地望她:
“你怎么会用正道的治愈术?”
祝九阴轻声回答:
“以前,你教我的。”
她终于主动提起了“以前”。
第99章 温泉我们成亲吧
回去的时候,气氛有些古怪。
祝九阴只看她一眼:
“回我那边。”
就在前头一路飞远,也不看季青梧有没有跟上。
后方那些大妖见魔神殿下态度有变,也不再试图抓住季青梧,只前后左右将她围在中间,一路上随时警戒。
飞回到祝九阴住的宫殿,季青梧忍不住张了张嘴:
“你……这么大宫殿,就你自己住啊?”
祝九阴不置可否,进了宫殿,坐在她日常所坐的榻上。
许多大妖壮着胆子也跟进来,非常小心地询问:
“殿下,您有什么需要?”
还有人对着季青梧侧目,似乎很讨厌她踏入这间宫殿,却又无可奈何。
季青梧往前走,找了个椅子随意坐下,也不管那些大妖震惊的目光,只看祝九阴。
祝九阴坐在榻上,姿势非常随意,手中捧着的妖丹早已不见,黑色外袍脱下,只穿一身黑底暗红纹的中衣,衣摆垂落在地。
她也不看别人,只看季青梧,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各自复杂,各自闪躲。
她轻咳一声,挥手:
“都出去。”
几名大妖壮着胆子问:
“那……要带走这位人修严加处罚吗……”
祝九阴眼皮轻轻抬起,瞥一眼说话者,吓得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往后倒退。
她倒也没有为难那人,只说:
“她留下,把门关好,别泄露声音。”
这话一说,顿时好几个妖怪便明白了,忍不住用愤恨又快意的眼神瞪一眼季青梧,转身离开了。
看来魔神殿下打算在自己的宫殿里,恶狠狠地折磨这人修,真是解气!叫她还敢私自逃跑!
所有人离开,大门关闭,殿内光线一下昏暗不少,角落里的夜明珠自动放出温润白光,照亮一小片地面。
那张华美的玉榻上也镶嵌着夜明珠,此刻整张榻四周围都在发光,衬得那上头的黑衣女人面带柔光,神色温和。
殿内一时间静默着,谁也没先说话。
季青梧坐在椅子上,抬手摸了摸脸颊,她脸上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这是正道的治愈术,用的还是正道的灵力。也不知祝九阴是如何使出来的,总之,效果很好。
她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伤痕,鞭子挤出来的,之前被祝九阴折磨出来的,甚至有些伤痕中还缭绕着魔气,恢复起来很不容易。
季青梧又觉这恐怕不是个谈心的好时候,她得先心平气和,把这些伤口都消弭,才能平静地对待祝九阴。
不然她自己也会心里有怨。
她抬眼看祝九阴:
“有之前那种去魔气的药水吗?”
祝九阴“哦”了一声,语调上扬,似乎对她选择如此开场感到意外。
却也并未为难她,只带她绕过大殿,穿越小院,走向一个独立的温泉大殿。
这里头有好几眼温泉,其中一眼泉水温润白嫩如牛奶,散发着微微的灵光,正是去除魔气的那种水,但看着要浓郁很多。
祝九阴指了指那一眼温泉:
“下去吧。”
季青梧背过身去,小心地开始脱衣服。不知为何,明明其实都看过无数次了,从秘境出来,她又变得害羞,不想在祝九阴面前宽衣。
“啧。”
祝九□□齿轻啧一声,远远地手指一掐,“咔”地一声响。
季青梧全身衣服就都被除掉了,连一根布条都没给她留。
黑发如瀑,披散至腰身,遮住瘦削身形,背上蝴蝶骨翩然欲飞,她惊愕地回头看她。
目中的惊慌与恐惧,像一根细刺,直直扎入祝九阴心脏。
祝九阴沉了声音开口:
“害羞什么。”
季青梧面颊绯红,趁人不注意瞪人一眼,捂着前胸一步步往下走去。
雪白的足线条流畅,脚踝盈盈一握,她伸出脚,先点了点水面感受温度,觉得满意才攀着旁边的金扶手,一点点踏入水中。
水波荡漾,温热的蒸汽弥漫上来,遮住那张消瘦而轻灵的面庞,看不清她表情。
祝九阴喉咙微微滑动,她手指轻叩,自己的衣服也跟着清除干净。
她也进入这眼泉水之中,划着水朝季青梧游来。
季青梧吓了一跳:
“你也能泡这个吗?”
她可是魔,这个温泉是除魔气的,不会有伤害吗?
“能。这点灵气对我造不成伤害。”
祝九阴回答时,隔着氤氲蒸汽看着季青梧的脸,随后忽而轻笑:
“你如今这个状况,还有心思关心我。”
季青梧不明所以,划了一下水:
“我什么状况?”
祝九阴已经来到她身边,圆润肩膀与她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水波剧烈波动,在两人身周荡出无数圈奶白的涟漪。
季青梧心中跟着震荡,这种距离实在太近,让她想起太多太多过往,她下意识有点儿瑟缩下去。
她不知道下一秒来的,是鞭子还是轻抚。
她只能往旁边轻轻挪动,脚下是柔软温热的羊脂玉,她踩着有点儿滑,差点儿踉跄摔倒。
“小心。”
她身子落入湿润冰凉的怀里。
祝九阴抱着她,贴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边说话。不带什么嘲讽或是仇恨,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也是很简单的一个拥抱。
简直像是普通朋友。
季青梧站稳,靠在池边,看着自己身上一丝丝黑色魔气渐渐消散在水中,心跳有些乱,乱得没有来由。
她望着前方,努力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话:
“你说,通天腾蛇是你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祝九阴却是冷笑一声,双手环胸盯着她,话语又带上一丝嘲讽:
“你真的不知道?你把我丢进锁妖塔的时候,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季青梧猝不及防回头看她一眼,这一次看得很清楚,她眼神里比起恨意,更多是委屈和愤怒。
季青梧有些恍惚地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但我一直都知道,你会从锁妖塔里逃出,还会进阶。你很厉害。”
祝九阴看她,红眸中星光闪烁,忽然间伸手,掐住她下巴,将她拉近。
二人鼻尖触碰在一起,蒸汽缭绕,氛围暧昧,祝九阴神情却是悲愤:
“你惯会用这种话骗人!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季青梧非常委屈,她抬起手放在耳畔,做发誓状: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最真实的一切,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神魂……唔!”
祝九阴盯着她发誓,忽而吻住她的唇。
叫她说不完一整句话。
这个吻很突然,却已算是难得的温柔,至少没有啃破她的皮肉,吃掉她的鲜血,只是轻咬舌尖,轻探喉头,将她牢牢缠裹。
季青梧吻着吻着,便身子发软,抬起手攀住她的脖颈,将自己完全交托出去,又充满服务意识地去纾解祝九阴的。
她早已在小院那漫长的夏季里,形成了条件反射,那些动作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并未思考过是否屈辱。
她就要半跪在水中时,身体被祝九阴扶起来。
祝九阴远离她,望着她的眼,声音嘶哑:
“别做那些,继续说。你的实话呢?”
季青梧双眼水雾迷蒙,仿佛盛满温泉中的水汽,带着一种懵懂和茫然,双手还在摸索祝九阴的肢体。
“哗啦”一声,祝九阴将温泉水鞠了一捧,泼到季青梧脸上。
季青梧这才恍惚有了意识,她抹了把脸,有点不敢面对她,记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就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
她努力回想,平复呼吸,半晌才连接上刚才的话题。
她抬眼,认真地对祝九阴说:
“经过秘境里的灵魂互换,你应该也能明白,我……当时不够成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那样做。
我师尊早就发现你的存在了,也知道我们发展了感情,她带我去了锁妖塔的宝库,逼着我做选择,要么听她的话,要么纠集所有人杀死我们两人。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你肯定要突围出去,要杀光玉清宗的人……可那些人里大部分是无辜的,我更不可能跟你一起杀她们。你也可能会死。
我也没办法带你走,因为我无能,没有预想到师尊会针对我,又没有提前部署安全的逃生路线。
我身上还有师尊的血契,不管逃到天涯海角,师尊都能找到我,而且还会连累你,我不愿连累你。
我还通过预言知道,你进入锁妖塔之后大概率不会死,而是会进阶。这是很准确的预言,你不用管源自哪里,总之这预言绝不会出错,但可能细节会有出入。我当时只能相信这份预言。
我跟你度过了七天无忧无虑的日子,留下最后的回忆,便不得不去师尊那里,假装我已经弃暗投明。师尊却给我加强了血契,可以通过血契直接控制我的身体。
这就是所有真相,我毫无保留。”
祝九阴听了半晌没有回答,隔着蒸汽,一张脸明明灭灭。
季青梧忐忑等待,过了很久才听见她问:
“那你为什么要跟别人成亲?”
季青梧道:
“我将你送入锁妖塔之后,立下大功,师尊说,只要我和东海宣家结契,便去掉我身上的血契,还会快速传位给我。我为了早日成为掌门就接受了联姻。”
“你为何要成为掌门?”
“只有当上掌门,我才能掌握锁妖塔放你出来。我还想找到玉清宗与魔道勾结的证据,将玉清宗乱象公之于众,公正地审判那些腐朽上层,最后解散玉清宗。这就是我的计划,绝无半句虚言。”
季青梧说完了,挺胸站着,等待祝九阴回答。
祝九阴却不回答,远远地隔着蒸汽看她,似乎也在掂量这话的分量。
季青梧等不下去,有点沮丧地开口询问:
“你听了这么多……就没什么要说的话吗?比如你怎么知道通天腾蛇是你母亲的……还有那个秘境到底怎么回事,说点什么吧。”
她垂下眼睑,话音低落下去:
“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九阴缓缓开口:
“我进入锁妖塔之后,拼死与塔内无数大妖相互厮杀,彼此吞噬,一层一层往顶上爬去。爬到最高层时,我已经躯体无存,马上连神魂也要消散时,最顶上那颗属于通天腾蛇的妖丹却并未攻击我,反而自行融入我体内。
妖丹救了我,为我重塑身体。我继承了通天腾蛇的所有记忆,三千年前,她与一名女性凡人生下了一颗蛋,却落入正道的陷阱而死。那位凡人女人为了救她也死了,那颗蛋便被遗弃在荒野,又被聚居的妖族捡到。那就是我的来处。”
季青梧听了,想到在锁妖塔内她是如何厮*杀,又如何险象环生地重塑身体,便心疼又愧悔。
早知道……算了,千金难买早知道。
她隔着水波往前走,用手拨开水雾,想去她身边安慰她,口中说着:
“你的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很爱你……别难过,她真的是个很伟大的妖……”
然而水雾朦胧之间,祝九阴忽然拽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过去,让她倒在她怀里。
祝九阴将她的手往水下拉。
季青梧以为要被拉到某处,却没想到了小腹部位便停止。
她的手掌不自觉展开,抚摸那片微温的小腹,不知是否是温泉效果,那片皮肤比别的地方更热一些。
祝九阴按住她的手,叫她抚摸自己的腹部,开口:
“季青梧。”
季青梧下意识摸了摸那腹部,微微温热,皮肤紧绷,似乎没什么异样:
“嗯?”
祝九阴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好似下了极大决心,带着紧张与期待:
“我怀孕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没有双亲,所以,我们成亲吧。”
第100章 秋天你想给她取什么名字
有一瞬间,季青梧以为自己还在秘境里没出来,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魔幻的话?
她嘴唇颤抖,低声问:
“你怀孕了?是……是谁的?”
祝九阴嘴角向下,眼神有点委屈:
“还能是谁的?”
季青梧脑袋一阵晕眩,抓住扶手才站稳,目光透过牛奶白的泉水落在祝九阴小腹上。
那小腹平平整整,丝毫看不出什么来。
季青梧半晌张口,声音沙哑:
“什么时候的事?”
祝九□□:
“夏天,我们在小院那段时间。那会儿我……发情了。而我们蛇族,是在发情期间,有感而孕。”
季青梧感觉喉咙干渴得厉害,脑海中闪过小院里混乱的画面,居然是在那种时刻怀孕了……
她豁然一下从温泉中站起,带起一阵哗啦的水声,匆忙说道:
“我……我头晕,想出去透透气。”
水中的祝九阴怔了怔,温热的水汽之下,她神色落寞,却没有阻止。
季青梧披了衣服奔出温泉池,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啪嗒啪嗒作响,潮湿弥漫。
那温泉的水温对祝九阴来说还是太热了。她抬手摸了摸小腹,站起身来,将水中的雪白长发捞在手里,自己走上岸边。
她的孩子……她和她的孩子。
她隐瞒了一个细节没有说,是觉得没必要,也是……羞于启齿。
蛇族繁衍困难,原因是。
一条蛇,只能和自己最深爱之人有感而孕,且一生无法再和别人有孕。
选定了一个人,生下她的孩子,从此眼里心里,再无其他人的位置。
她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早已选定了季青梧。
*
这天之后,季青梧便住进了魔神的宫殿。
她还叫祝九阴把胡胡送进来伺候,胡胡欢天喜地,连说自己能在魔神殿内伺候三生有幸,又各种恭维季青梧。
季青梧刻意住在稍远些的另一间房里,不常到祝九阴这边来,试图减少碰面。
然而祝九阴却总是过来她这边,送来各种各样华贵的法器、宝物和材料配饰等,光是蜃珠都送了整整一箱,房间很快都堆不下,只能堆到隔壁房间。
还有每日都由胡胡送来好些美味大补的食物,龙肝凤髓,琼浆玉液,什么都有,她好像要刻意将季青梧喂胖。
祝九阴还常常在她房间里看书写字,就像秘境里在祝府那样。
季青梧总觉得不自在,便会出去走走,没走几步又会碰到祝九阴,一定要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
两人只要碰面,气氛就很古怪,视线相撞便会收回去。
直到又一个秋季特有的阴沉天气里,两人同处一室很久,却很少说话,祝九阴在窗前读书,季青梧坐在桌前刺绣。
窗外风吹落叶,如金色蝴蝶,一只只旋转落地,体验它们最后的辉煌。
祝九阴放下书,手指在桌上快速点了几下,看着窗外秋色渐浓,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突然回过头,张口问道:
“成亲的事,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我好让人准备婚服。”
季青梧手一抖,针尖碰到她皮肤,却被她坚韧的皮肤反过来压断。
当时在温泉时,她一直没回答这件事。
如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季青梧这些日子躲着她,就是为了不回应这个问题。
没想到她还会问。
季青梧只好说:
“那是我的孩子,我会和你一起养,但是成亲……要不,就算了吧。”
“刺啦”一声,祝九阴手指一缩,将坚硬的黑檀木桌面划出五道刻痕,声音极其刺耳。
祝九阴抬头看她,带着遏制不住的惊愕和愤怒,眼圈立刻泛了红:
“为什么?为什么算了?”
季青梧心里特别难受。
她放下绣绷,站起身走到祝九阴面前,目光落向对方小腹:
“你不要动气。你怀孕要多久才会生?”
祝九阴:
“还有三个月出生,五个月孵化。”
季青梧目光从她小腹上移开,低声说:
“嗯。还有很长时间,这期间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祝九阴看她,手指深深掐进木头里:
“你不想跟我成亲,是吗?”
季青梧沉默。
伴随着秋风萧瑟的呼啸,无数叶片飞旋落地。
祝九阴双眸蓄满泪水,宛如两颗透亮的红玉,看着季青梧时,清澈又悲伤。
她忽而问:
“你知道为什么我母亲设计了那个秘境吗?”
季青梧这会儿只能顺着她说:
“为什么?”
祝九□□:
“她当时在想,只要进入秘境的这一人一妖,能为对方死,还能切身体会对方的心魔,那么,她们就能获得我母亲特意分裂的妖丹,好好地……一直在一起。”
泪珠清澈,坠落在青玉地面上,祝九阴抬起脸,泪痕湿润她脸侧的鳞片:
“可是如今看来……我母亲也想错了。”
她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却哽咽出声。
季青梧犹豫再犹豫,还是看在孕妇的份儿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祝九阴将自己满面泪痕的脸蹭在她手背上,那动作依恋又温顺,一瞬间便勾起过往的回忆。
是在长明山上那些回忆,最初的温馨可爱的……过去。
季青梧恍惚了一下,立刻抽回手去,声音也跟着有些哽住:
“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只是现在,还不想跟你成亲。”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夏天那些事还没过去,还压在她心头,也可能是……她觉得成亲,养孩子,这种事情只有爱是不行的。
她爱祝九阴吗?爱的,她是爱的,爱到可以原谅很多事情,爱到愿意陪伴她在宫殿里,一直到孩子出生。
可是她的爱,到了能原谅所有一切过往、安心跟她结婚养孩子的程度吗?
直到那天在温泉里彻底讲清楚,季青梧才发现,误会解除之后,她对祝九阴的执念……便没有那么重了。
她对祝九阴有爱,却没了之前那么深的执念。有包容和理解,却没了多少占有欲。
她其实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想要什么,只知道她不想成亲。不想把自己绑定在魔神祝九阴身边,成为她一生的玩物和陪衬。
爱可真是一个玩弄人心的东西,每一天每一秒都叫季青梧感到痛苦。
她不想成为一个轻率的人,为了爱情便奋不顾身成亲,也不想成为一个负心之人,因为自己的退缩而葬送这份感情。
她像走在钢丝的中间,稍微往哪边偏一点都不对。
祝九阴抬眼,泪光朦胧,问她:
“你还……喜欢我吗?”
季青梧没有犹豫,点头:
“喜欢。”
祝九阴握住她的手,眷恋地在她手背亲了亲:
“那,我等你想通。”
她放下她的手,转身走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只是流水般往她这边送的好东西从未断过。
季青梧有点担心,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狠,叫对方难以接受,出现什么问题,比如滑胎了之类。
但转念一想,祝九阴可是魔神,作为原著中的战力天花板,别说生一颗蛋,就算一次生十颗也不可能有问题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是秋末,不少名贵树种开始掉下叶片,还有些妖界特有的植物,反而长得更加繁茂。
季青梧终于按捺不住,走去祝九阴的住所。
到了那座最巍峨辉煌的宫廷,她意外发现大妖们在和祝九阴议事。
群情激奋,大妖们在喊打喊杀,祝九阴坐在榻上神色淡漠。
季青梧在大殿前听了许久,才从只言片语中听到一些事情。
原来整个三界即将迎来十万年一遇的天劫,各界灵气逸散、天灾不断,届时说不定三界都将彻底倾覆,所有生灵尸骨无存。
原本天劫应在百年之后,如今不知为何,却提前到十年后了!
大妖们为如何应对天劫吵成一团,有人主张应该趁机入侵修界,一统三界,以魔神为尊,再共同对抗天劫。也有人主张应与魔界合作等等。
祝九阴坐在榻上,姿态很随性,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了,听都听累了,眼眸半阖着,手指搭在太阳穴上。
她一直不发一言,直到又有一人说了句:
“好像有人发现玉清宗之前那个掌门出现在……”
她陡然睁开眼,朝说话者定睛看去:
“将位置告诉我。”
季青梧眯了眯眼,手掌紧缩成拳头。
很快,屋内祝九阴走出来,召唤她的魔龙坐骑过来。
那是一头上古时代早已死亡的巨龙骨架,以魔力铸成身躯,浑身漆黑如云雾翻滚,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是两点幽幽的红色鬼火。
祝九阴站在魔龙面前,看季青梧在侧,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只一偏头,朝她扬了扬脑袋:
“一起去么?”
季青梧自然点头。她与她师尊的那些恩怨,早就该清算了。
祝九阴轻轻抿唇,抬手,一道微弱魔气环绕住季青梧全身。
她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将季青梧拦腰搂住,带着她一起飞上魔龙。
季青梧有些不适,浑身和祝九阴贴得太紧了:
“我可以自己飞……”
“魔龙认主,你必须跟我气息相融,越近越好。”
祝九阴的手臂将她揽住,让她坐在魔龙身上,又用双手从背后环住她,手上用魔气凝成的缰绳控制魔龙飞行。
祝九阴的下巴顺势放在季青梧肩上,的确是气息相融,呼吸相闻。
季青梧能感觉到祝九阴胸口和小腹都紧紧贴着她后背,带来一些不同寻常的热度,好在魔龙速度飞快,风大,她也没机会分辨那热度究竟是什么。
她轻声问:
“这些天,你好吗?”
祝九阴点头,下巴在她肩上碾了碾。
季青梧又问:
“那孩子……还好吗?”
祝九阴:
“她很好。”
季青梧“哦”一声,两人便一路无话,沉默地飞行着。
祝九阴忽然开口:
“你想给她取什么名字?”
季青梧还真认真想过这件事,如今恰好说出来:
“叫……祝夏?”
是夏天怀上的,希望她也像夏季一样开朗热情。
祝九阴却摇摇头:
“她要跟你姓的。就像我,也是跟我的人类母亲姓的。”
季青梧惊讶地回头看她。
魔龙迎着夕阳在往前飞,由魔气组成的躯体非常柔软,坐上去像坐在云团上一般,和周围那些飘渺丝缕的云层十分相配。
两人仿佛要飞向世界尽头,路过千万种壮美的风景,她们却只凝望着对方。
长风吹拂,夕阳西下,橙红色光芒里,祝九阴神情温和而深情,凝望她时,唇畔有橘红的笑意闪动。
“咚咚”地响声加重。
季青梧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又快又重,她好像对这个人再一次心动了。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再再一次。
她为她的心动,简直永无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