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梧经历了一夜乱梦。
她一开始隐约有些意识,仿佛飘在云端,晃晃悠悠地跟着什么东西进了一座古典大床,有人帮她放下床帐,青纱床幔将所有光线遮挡在外面,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接下来,她眼前被巨大的白玉柱子挡住,那柱子上的鳞片层层叠叠很有规律,看得她更是脑袋发昏,不知那是何物。
鼻腔内满是浓厚细腻的异香,满满当当,像泡沫一般,将她整个人胸腔都充满,呼吸吐纳之间全都是那香味,浓得像酒。
她是喝了很多酒的,月色那么美,她不愿辜负,她将月色融入酒杯一同灌入胃袋,那酒中的桂花香如今被这异香彻底赶走,只留下无尽的诡异浓香,让她心旌摇荡、想入非非。
她想要……不知道想要什么,伸出手却准确地抓住了什么,她睁大眼去细看,面前仿佛是一个细长袅娜的玉白美人,朝她俯下了身……
眨眼之间,眼前人却又变成一条白色长蛇,弯下巨大的蛇头,鲜红的蛇信子在她耳边发出细语,恍若梦中,她不再有理智,只有亲密的渴求……她张开双臂紧紧贴上那些冰冷鳞片,随着蛇尾一起摆动,坠入意识的深潭。
后山树林被风吹得混乱作响,月轮慌张地掩面而去,竹叶与树叶叠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时轻时重的声息。
直到数息之后,一声低叫陡然传出,惊得树叶上的雨水汇聚成细流,滴滴答答沿着叶脉掉落下去,落入无尽虚空……
*
第二天,季青梧有了意识,只觉头痛欲裂。
她稍稍动了一下,猛地一惊:自己怀里怎么抱着个东西!
大概有她的腰那么粗,圆滚滚的大长条,她双手搂着还不够,双腿也分开来一上一下与那圆柱相缠。
第一反应,她还以为自己穿回去了,现在是抱着她的卡皮巴拉长条抱枕。
可是不对,抱枕都是很软绵绵热乎乎的,她现在抱着的这个却硬邦邦、凉冰冰的,似乎还会动……
会动?
手中被自己体温捂热的部分缓缓移动开去,冰凉细腻的部分进入怀中,如同季青梧反应过来之后瞬间冰凉的心。
她抬起头,嘴唇不由自主颤抖,完全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
就在她脑袋上方,与她同床共枕的,是一颗庞大沉重、雪白泛光的蛇头!
那蛇头正躺在丝缎床单上,一双有人拳头大的血红双眸,定定朝她看来,明显早就醒了。
蛇见她看过来,对她伸出蛇信,发出很大的“嘶嘶”声响,充满了原始又诡异的非人感。
——祝九阴怎么突然,长大了,啊?
季青梧感觉脑袋不太转的动。
什么情况?一觉醒来她的家养小细蛇变成了原始森林大蛇王?还和她同床共枕一整夜?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乖张高傲祝九阴吗,真就给她当了一夜抱枕啊?
季青梧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关窍,但现在明显不是回忆的时候,外头早已日上三竿,这张床似乎也不在房间里,日头明晃晃的透过床幔,落下来成片的金黄,有点晒,她脸热热的。
她先把一只手抬起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从那蛇粗壮的柱身下往外抽。
“晨安。”
头顶忽然传来人声,好似雷鸣,那沙哑磁性的女声简直像扩音喇叭里传出来的,震得季青梧脑袋嗡嗡的。
“啊……晨安。”
季青梧边说,边尝试将腿从蛇下半截身子底下抽出来,然而脚缠在裤子里,卡在了外面。
她分心查看自己的衣服,只穿着里衣,还乱七八糟的……亵裤似乎都掉到裤腿里去了……啊啊啊怎么如此狼狈……
“呵……傻奴儿,是打算睡完就跑吗?”
祝九阴再次笑着说话。明明只是轻笑,却因为蛇头实在巨大,搞得好似雨云里的隐雷,轰轰的,使季青梧脑袋炸开。
睡……睡什么完……啊?
她震撼至极,抬起头,直视那比之前放大十倍、比她整颗头都大的白蛇脑袋,一张口喉咙干渴发疼:
“你……咳咳,你说什么?”
化成巨大白蛇的祝九阴,饶有兴致地看着季青梧的脸。现在她变大了,季青梧在她视野之中就变得比之前小很多,能细细欣赏脸上每一寸表情细节。
一如昨夜,她欣赏她坠落时眉头紧皱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毛孔收缩,所有细节都如花般鲜美,生动地储存在她脑海里。
她存心逗人,语调非常戏谑:
“唉,你昨夜非要拉我一起试睡新床,又与我缠绵一夜做了那等羞人之事,醒来便都忘了么,真叫蛇心寒呀。”
季青梧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眼睛瞪得要跳出眼眶:
“什……什么?你别胡说啊,什么缠绵一夜,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对蛇……我我我很怕蛇的呀!”
祝九阴轻轻移动那具庞大的身体,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蛇身上,一块块顺滑肌肉几乎无痕迹地交替收缩,游动起来宛如湖泊表面的粼粼波光。
诡谲强大的白蛇,躺在银白丝缎制成的床单上,青色纱幔连缀成的床幔,古朴的黑胡桃木色雕花大木床,一切组合起来,将那白蛇衬得恍若画本中夺人精魄之妖物。
她游动成一个盘曲在季青梧身边的姿势,蛇脑袋对着季青梧的脸,咧开那张带着肉瘤的嘴,一直咧到耳朵洞附近,字面意义上的血盆大口里,伸出鲜红的蛇信子,嘶嘶作响。
她说话时,那蛇信子在空中跟着震颤,仿佛某种诡异的红色生物,尖利的白牙在旁闪烁光芒:
“你才不像怕蛇的样子……你昨夜,可是紧紧抱着我的身子,喜欢得很呢~”
她尾音带着张狂的笑意,调戏完人,干脆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巍巍的,脑袋也跟着仰起来一抖一抖,愉快至极。
季青梧却如坠冰窟,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半晌反应不过来。
什么……抱着身子,喜欢……她根本不敢想象那画面,所以昨晚她真酒后乱那个啥了吗……
“我……昨晚……做了多少……”
她简直无意识地,声音发着抖,问出这么一句话。
但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问完她便浑身发抖往下爬,只想快点离开这张床。
祝九阴瞄了一眼她大大敞开的里衣,衣服还残留着蛇牙撕扯的痕迹,她自然不会说自己做了多少引诱,只低笑一声开口说道:
“就如同我用你的手指做的那么多。”
季青梧忽如一阵狂风,倏忽间卷起床幔间乱扔的外衣,彻底消失不见。
阳光明媚,祝九阴缓慢抬起蛇头,游到床边,那床幔自动升起挂在两侧,床单与枕头自动归位铺好。祝九阴看了眼床单上残留的黏腻痕迹,灵力一动,将整张床单卷成一团。
她尾巴上逐渐显出一只黑色玉环,那就是她的储物法器“吞星环”,之前送季青梧的灵石都是从这环里拿出来的,里头装的都是她千年来储备的天材地宝,每一个都价值连城。
但现在,她蛇眼灼灼发亮,将那张带着黏液的床单扔进吞星环中,放在一堆天材地宝中间,好好储藏起来。
这上面可是青梧的……绝好的收藏品呢。
祝九阴轻笑一声,姿态优雅地游动着,来到房间窗户之外,往屋里看去,一片全黑,有隐蔽结界。
祝九阴倒也不去破那结界,悠哉悠哉地晒太阳,安静等着傻奴儿想通。
季青梧在房间里设下隐蔽结界,脱光衣服,正在检查自己身体。如果真做了……身上是不是应该有痕迹来着?她看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什么做完第二天青一块紫一块,满身都是吻痕之类。
但大概因为她是元婴修士,身上不仅没有任何痕迹,肌肤还吹弹可破细腻白润,也毫无任何奇怪的感觉。
检查半天,季青梧抓起头发闻了闻,头发上果然还残留着那股异香……奢靡的、诡异的、熟悉而又黏腻的香味……她这一闻,立刻又开始发晕,连忙掐了下手腕清醒过来。
找不到任何痕迹,她连施三遍清洁术,浑身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裹在水中,狠狠给自己清洗三番,拿新的玉簪将头发松松挽起。
又打开衣柜,从内而外每件衣服都换了全新的,手帕饰品佩剑都全部换过,这才松了口气。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昨晚是她的第一次,可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她第一次做那种事,竟然不是跟男人。
也不是跟女人。
是跟动物!
跟动物也就算了,小猫小狗小兔子毛绒可爱,好歹有可取之处。
可她是跟蛇!
虽说是会用好听御姐音说话的聪明白蛇吧,但……
她不想拿许仙剧本啊!
她怎么可能忘记,最开始她只想和蛇好好相处,让对方养好伤,再把对方安全送走就好了,最多最多两人成为朋友也很够了。
她从没想过跟蛇做那种事啊!
关键是昨晚的所有细节她一概不记得了,仿佛大脑也被震惊到忘了存储记忆,她甚至无法回忆跟蛇做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造孽啊啊啊!
以及,她要是真的违背了蛇的意愿跟对方做了,那算不算虐待动物啊?
也不对,看起来不像违背对方意愿的样子,毕竟蛇要不高兴随时可以啃掉自己脑袋当糖豆吃。
那也就是说,其实蛇对自己的行为是默许的,甚至是鼓励的?
就跟她缠着自己手指去自我安慰一样,蛇觉得她的身体被自己用来做那事,也是同样性质?
妖精本来就放纵情欲,整天把那些事挂在嘴上,那对蛇来说,这一切本就是自然天性释放,别无其他含义……
想到此处,季青梧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忽然产生一线曙光,她好像找到了线头,猛地直起腰身。
……然后扶着腰又半蹲下去。
原来腰是真的会从骨头缝里发酸啊。
这酸痛再次提醒她,祝九阴没说谎,她昨晚是真的……做了坏事。
季青梧心乱如麻,又觉得万念俱灰,这都叫什么事儿,她以后还怎么跟祝九阴相处?
她只能捏着那根救命线头,揉了揉腰休息一阵,再直起身子,木着脸,打开结界,踌躇半晌迈步出去。
小院当中,一条莹莹发光的巨大白蛇,正仰着脑袋沐浴阳光。她姿态优美,身段修长,整条流线型的蛇身完全展开,大概有三米多长,横跨整座小院。
她的形体仿佛大自然凝练而出的杰作,从上至下线条流畅清晰,亮白鳞片细细密密覆盖着每一寸皮肤,将那些充满力量的流线型肌肉藏在内部。
她脑袋大体是三角形,却又不全是,双眸上方的部位圆润饱满,一双血色眸子迎着阳光金光灿烂,口唇部位又像是刀划出来的一条黑线,闭着嘴时尖牙不露,雪白而纯洁,仿佛毫无威胁的纯真大蛇。
她这幅样子,季青梧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只是上次她见到的是狼狈发疯、用头撞山的巨蛇,这次见到的却是聪明漂亮、悠闲自在的巨蛇,完全不一样。
祝九阴身上的伤痕也随她身体一起变大了,暗褐红的伤痕一道一道乱七八糟,有些触目惊心,破坏了她整体流畅的美感。
见季青梧出来,祝九阴掉过脸上下扫视她,半晌轻声道:
“这身衣服好看,颜色衬你。”
季青梧低头看了眼,是一套粉白色长袍。
这是当初一些爱美的师妹们定制的展示型制服,季青梧从来不穿,今天拿出来穿的时候也无心去看,现在才发现这颜色过于鲜嫩,很不适合大师姐身份。
不管。她抬头看祝九阴,却在触及对方的红色眼眸时,又瞬间移开视线,脸上微微发起热来。
她语调尽量坚定地开口:
“是这样的。昨晚的事,我希望你就当做一次普通的互相帮助,就像之前我为你解毒那样。我们还是……还是普通朋友,把昨晚彻底忘掉,好不好?”
语调坚定,但越说声音越抖。她不敢看对方的反应,最后只盯着自己的新鞋看。新鞋倒是绿白色调,与粉色衣摆相称,有种春天的气息,可她根本无心欣赏。
等了数息,祝九阴回答了,声音冷而淡漠:
“可我那是中毒,你又没中毒。”
季青梧早已料想到这一点,飞快抬头瞥蛇一眼。
白蛇脑袋垂在她面前,脖颈宛如天鹅一样弯曲抬高,双眸定定看着她,四目相对,光芒闪动间,蛇仿佛皱了皱鼻子。
怎么好像是委屈了……错觉,都是阳光折射造成的错觉。
季青梧说:
“我虽未中毒,却在为你解毒之后出现后遗症,偶尔会闻到你身上传出异香,使我产生……与情毒相似的渴望,大概我也沾染了你身上的情毒,此事还需再查。另外对人类来说,酒的作用有时候就像情毒一样猛烈,昨夜我喝了很多酒,神智非常不清楚才做了那种事,如果我清醒着,我绝不会对你有那种想法的。”
祝九阴回头,狠狠瞪她。
季青梧想了想又继续说:
“但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所以,如果你想要我赔偿什么,请尽管说,哪怕要我触犯门规都行,只要你能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我怎么做都行。”
她面庞发热,还是抬眼与蛇对视。
祝九阴双眸中倒映出她小小的粉白身影,那张脸上一如既往有大师姐倔强冷然的表情。
明明昨夜还那么柔软过。
祝九阴缓缓移开视线,身体转向一侧,话音轻描淡写:
“那便如你所言,若要我当做无事发生,你得付出代价。”
季青梧知道祝九阴的个性,做好了被祝九阴薅羊毛的准备。她问:
“代价是?”
祝九阴背影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她沉默许久,低声说道:
“我要你带我游览玉清宗,还要你带我去看你们宗门的宝库。”
季青梧猛地睁大眼睛,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祝九阴偏过头,阴冷眼眸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怎么?做不到?还是说,你怕我出去大声嚷嚷,说你跟我这只妖物睡过觉,破坏你这位大师姐的名声?”
季青梧看着祝九阴,对方眼眸冰冷无情,瞬膜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她,似乎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细节。
季青梧认真思考,慎重地开口:
“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你是很骄傲的人,不至于那样。”
祝九阴哼了一声,鼻腔喷出气流,似是认可。
季青梧又一字一句地回答她之前的代价:
“你说的这件事,我可以尝试去做。我们宗门的大库需要长老剑气才能开门,我自己打不开,但宗门日用小库,我可以自由出入,应该可以带你看看。”
她很快梳理出了这件事的方案,实际上并不太难,只要把祝九阴藏好……
祝九阴却在此刻嗤笑一声,又道:
“还有一个条件。把我介绍给你那些师妹,不许隐藏我的存在。”
季青梧瞳孔震颤,简直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了:
“什么?”
祝九阴伸出蛇信,仿佛想到很愉快的事情,声音变得妖娆:
“尤其是,把我介绍给你亲爱的宋师妹,告诉她,你与我,早已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这话也是能说的吗?!
季青梧浑身都颤抖了,这是想要她的命吗!在玉清宗暴露自己养了一条蛇妖?就算她是大师姐也没用,按照门规,这可是要万箭穿心、剔除仙骨、再不可踏入宗门一步的!
见她实在震惊,脸色都煞白了,祝九阴甩了甩尾巴,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有点不耐烦:
“办法你自己想,让我变成什么样,我也会尽量配合,别这个表情,好像我逼你去死似的……我是坏了点,但也没那么无聊。”
季青梧搞清楚她的意思,漆黑瞳仁终于能动了,看向白蛇的脸,呼出一口气:
“我禁足还有几天,容我细想一个方案,到时希望你能配合。你要是不配合……我们都会死。”
祝九阴:
“嘁!就你们宗门还想弄死我?痴人说梦!”
季青梧:
“不要小看我们宗门啊……你现在还打不过的。”
至少要到原书后三分之一,祝九阴接近魔神境界时,她才能彻底打败玉清宗,前面玉清宗还是很强的,况且还有万妖塔这么一个诛妖神器。
祝九*阴:
“嘁。”
她又凝神看了一眼季青梧,歪了歪巨大的脑袋。
曾经她还是小蛇的时候,歪头显得还有点萌,但现在变成巨蛇,歪头时只给人一种下一秒便要攻击的震慑力,看得季青梧有点起鸡皮疙瘩。
“我曾以为你与其他人不同。可你却也如此遮遮掩掩,与那些虚伪的家伙无甚区别。”
祝九阴嗓音低沉,面部背光,十分阴郁。
“我没有遮掩啊,还特意拿出来跟你商量,我只是不想因为一次意外就影响我们的友谊,这怎么算虚伪呢?”
季青梧有点委屈,对祝九阴也有些失望,她怎么总觉得自己虚伪,明明自己对她,已经比对其他人都要坦诚了。
“你就是坏奴儿。”
祝九阴说完便走,摇摇摆摆地转了个身,身体太长了,在小院子转身都有点难,时不时碰到炉灶和别的小东西。
她尾巴高高抬起,轻轻一点那张巨大木床,那床便被灵力推着,自动滑进了季青梧练功的那间屋内,靠墙摆好。
季青梧看着那床:
“……”
其实很想说不要床了吧,放在练功房里,她每次看到都会产生心魔吧,这可是她和蛇……的东西啊!
不过这床还挺结实的,那么巨大的白蛇都没压塌,质量很好的样子。
祝九阴往小院外头去了,也不知要去哪里。季青梧还有些不放心,叫她:
“祝九阴!我们说好了,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祝九阴远远地摇了摇脑袋,头上仿佛镶满钻石,一晃白光璀璨:
“什么事?我早忘了。”
季青梧舒了口气,忘了就好啊!蛇聪明起来还是很聪明的。她现在也要努力忘掉,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她的养蛇大业……
一想到她养蛇,把蛇给养床上去了,她整个人就有点崩溃,道心不稳。
她去练功房修炼,试图平心静气,可修炼过五分钟就得看一眼那张床,随后陷入极度羞耻中。
没办法,她把蒲团直接拎去最远的另一间房,以后就在这里练功算了,不回那间房了。
她呼出温热的气流,入定时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夜的某些细节。
雨幕之下,那条戴着龙角的小蛇缠在自己手指上,蛇信轻轻舔过皮肤表面。
华丽的火烧云之下,小蛇看向她仿佛在笑,眼神无忧无虑,似有眷恋之情。
深夜里,小蛇那双深红的眼睛看她时,和杯中的桂花酒一样亮汪汪。
再到床幔掀起,月色隐没,冰凉的鳞片贴近全身……她紧急掐断。
这情况再修炼,分分钟走火入魔,她走出房间打算收拾一下中秋夜的东西,权当做家务了。
门上挂着的花环,是祝九阴家乡的习俗,也是祝九阴亲手做的第一个花环,此时萤火虫早已死去,花朵全都枯萎。季青梧将它取下,收起来放在衣柜中。
她精心制作的灯笼倒是还在,蜡烛也还未燃尽,季青梧吹灭蜡烛,将几盏灯笼同样收好。
还有剩余的食物,月饼可以保存,其他的都要丢弃,灶台也要用清洁法术清理。
她一眼又看到那只兔耳朵发箍,被不知是谁随意丢在地上,旁边就是那个小小的龙角发箍,叠在一起,早已失去灵力,变成粗糙剪纸的本来面目。
她捡起两个发箍,定定看了半晌,心中沉郁下去。
如果没有最后那个意外……经过中秋夜,她们的关系本该更好,或许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
那会是她来到这世界的第一个密友。
可现在,她自己尴尬后悔,祝九阴也很生气失望,两人都不开心得很。
她把只剩个底的酒坛子拎起,倒掉酒,清洗干净坛子,打算给师妹回收。酒真是个害人的东西,以后她再也不要喝了。
可是那异香,那情毒……又要怎么办?
她可没忘记,祝九阴舔到她的血和汗液就会情动,昨夜对方可能也是被情毒后遗症给坑了,才没能拒绝她。
不行,这情毒后遗症的事必须尽快解决,不然这种意外很难彻底杜绝。季青梧理清思绪,想着等禁足结束后要去查相关资料,还得问宗门要一些解毒丹药,跟祝九阴一起尝试服用。
做下决定,她心绪安定许多,收拾好便就地打坐修炼。
直到月上中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月亮简直比昨夜更圆更大,照得整座长明山亮如白昼。
季青梧在月下吸收精华修炼,忽然心念一动,睁眼便见一道巨大阴影投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祝九阴?”
她抬眼,与祝九阴双眸对视上。
祝九阴鳞片本来是银白,在明亮月光下却显得有些泛青泛蓝,双眸也成了暗色调的红。她缓缓低头,接近季青梧的脸,伸出蛇信嘶嘶地说:
“回房睡觉么?”
季青梧:
“……谢谢,我今晚修炼,不用睡。”
祝九阴冷嗤一声,鼻腔里的气息仿佛一阵狂风,全部喷在季青梧脸上。
“不去算了,真不懂享受。”
祝九阴抬起头,摇摆着躯体走进屋子,盘在那张大床上,脑袋枕着尾巴趴下,瞳仁百无聊赖地微微转动。
季青梧在神识中看着这场景,又想到昨晚祝九阴说,这床是她亲手用灵力和后山灵材所造,凝聚着她好几天的心血,自己却拿这么用心的礼物做了那种事……打住!说好的已经忘了呢!不许再想!
但等过段时间,自己还是找个机会睡一下这张床,以示对祝九阴的尊重吧。
怎么就这么伤脑筋呢!
对了……季青梧缓缓眯起眼睛,说到礼物她想起来了。
她送祝九阴的那个小吊坠,可没有变大的功能,祝九阴现在肯定完全戴不上了!
那,会不会已经被丢掉了?或者被碾碎了?
季青梧想到此处叹了口气,礼物这种东西,送出去的那一刻对方开心也就够了,不必奢求长久,这很正常。
反正祝九阴伤好像好得很快,大概……也快离开这里了吧。
等她离开时,自己再做个大些的东西送她吧。
*
过了节日,凉意迅速袭来,树叶一点点染上金黄和深红,整座长明山姹紫嫣红,竟好似又迎来春日花海。
禁足只剩五天左右,知道结束后自己肯定要面对宗门内大小庶务,季青梧反而倍加珍惜这最后的清静日子,每天都力求多做些事。
她做了好些糕点存放进戒指,准备了很多调味料和腌制食品,还顺手做了不少石雕、玉雕和小手工物品,不算很实用,但至少都挺漂亮的。
整日埋头做事的好处就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避开祝九阴了。
祝九阴现在每晚都要盘在那张大床上,睡觉也好修炼也罢,总之那张床乃至那间屋子都仿佛成了她的专属地盘。
季青梧踌躇过要不要进去睡,但每次走到门前,一眼看见里面巨大的蛇影,脚下还是很诚实地转向了。
她还是怕蛇,或者说……怕和大蛇在一张床上睡,又出现意外。
到了白天,祝九阴从屋子出来时,季青梧已经拿着手工活儿在做,或者在院子当中认真修炼了,总是特别忙,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季青梧认真做事,祝九阴也不知在忙什么,在小院门口来来回回,一会儿游得不见影子,一会儿又出现在她身边很近处,尾巴时不时蹭过她衣服。
季青梧偶尔瞟一眼祝九阴,但祝九阴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一人一蛇之间氛围非常诡谲,见面只随意点个头,最多打声招呼:
“醒了啊。”
“嗯,今天忙。”
“我也有事。”
“晚饭我简单做点。”
“不吃也行。”
“嗯。”
说话间都很不熟,也充满距离感,谁也不跟谁多说,都好像憋着气似的。
可每当祝九阴修长的身形滑过身边,季青梧手指会不自主握紧,呼吸会放慢,胸口微微起伏,坐姿也更端正,咽喉滑动。
明明完全没看那条大蛇,可只要大蛇走到她附近,她总能精准地转过半个身子,避开蛇要走的路线,给蛇让出很大一片空间来。
祝九阴从她身侧掠过,庞大蛇躯行走时缓慢而优雅,蛇头往另一个方向转过去,也完全不看季青梧的脸,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赌气。
她光是从季青梧身边走过,就要耗费半刻钟时间,等她走到最后,季青梧呼吸都不通畅了,只能悄悄吸气。
蛇的尾巴,每次都要有意无意地撩拨她的裙摆,让那衣摆如同水波荡漾,在秋风中高扬而起,许久也不落下。
长明山仿佛恢复了最初的状态,日夜修炼,安静孤寂,人心中涌动着暗潮,外在却无声无息,仿佛毫无异样。
却又处处都是异样。
禁足的最后一晚,祝九阴从后山回来,似是有些焦躁,血红的蛇眼进了小院便四处乱看,看见季青梧在最右边的房间里,远远盯了一会儿,又像往常一样移开视线,缓慢滑向那间房间。
季青梧正在屋内做手工,她眼观鼻鼻观心,以灵力为引子,在制作刺绣手帕。
祝九阴来到她的窗外,高大的蛇影映在窗纸上,优雅、流畅而克制的线条,仿佛特意画在纸上的装饰品。
隔着一张窗户纸,祝九阴躯体微微晃动,蛇信吞吐着发出嘶嘶声,不说话,却也不走。
季青梧心脏猛地快跳两下,胸口发紧。她掐断针线,看着那窗纸上的蛇影,一时间怔愣住了。
那窗户纸上,从外面往里看时,一定也有自己的影子……她在看谁的影子?蛇的,还是人的?
今夜秋风轻柔,拂过屋外的大蛇,也一同拂过屋内之人跳动的心口,带来些微凉意。
季青梧终究是开了口:
“你……有事吗?”
祝九阴冷哼一声,似乎像平时一样不想回答,但下一瞬,她立刻答道:
“你明天是不是要出去?”
季青梧有些惊讶:
“你竟然记得我禁足的时间。”
祝九阴又是一声冷哼:
“我什么都记得。”
两人再度陷入古怪的沉默中,季青梧来回捻着手中的一根红线,蛇在屋外晃了晃脑袋,还是不走。
还是季青梧又说话了:
“我已经有法子了,明天或是后天,我便可以带你出去游览。”
祝九阴脑袋转向她,声音恢复了妖娆和戏谑:
“真的么?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季青梧扬声道:
“你进屋……算了,我出去吧。”
她收起刺绣手帕,整了整衣服,走出屋去。
月华之下,一条大蛇立起一人高,等着她出来,鲜红泛光的眼瞳落在她身上,非常专注地看。
季青梧很不自在,只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走向祝九阴了,每一步都迈得有些艰难。
但还是走到了三尺远的方向站定,她轻声说:
“你现在最小,可以变到多小?”
祝九阴盯着她,忽而白光一闪,蛇脑袋近在咫尺,两人距离不过半寸,蛇信尖端碰到她的鼻尖,触感冰冷。
季青梧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太突然了,她后方还是门槛,脚撞在门槛上,整个人往后摔倒,她赶紧使用灵力托住自己。
蛇的动作比她快得多,没等她使用灵力,蛇已经一条长尾甩来,将她整个人圈在尾巴里。
她倒在蛇冰凉而粗壮的下半截身子上,失去身体平衡,在蛇鳞包围中双手无处借力,细密鳞片冰冷地贴在后颈,内里隐隐有强劲肌肉的力量,而细长的蛇尾尖端,几乎是下意识地缠绕上她的喉咙。
季青梧被困在蛇自己圈成的牢笼中,始料未及,心脏扑通扑通激烈地跳动,双手滑动间抓住蛇翘起的鳞片。
蛇闷哼一声,发出痛苦的嘶叫,季青梧才发现她抓的是还没好的伤口,赶紧又松开手。
巨蛇脑袋凑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季青梧,声音低沉沙哑:
“你刚才站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么?”
季青梧半躺在蛇尾包围圈中,抬头与蛇血红的视线对视,心跳还很激烈,她嗓音压得很紧:
“你要吃便吃,干嘛突然吓我?”
“哦?那你是同意了。”
沙哑女声愉悦地响起,让季青梧一时间有点懵,她同意什么了?
祝九阴猛地低垂脑袋,蛇信长长伸出,碰触、轻舔季青梧的鼻尖,又往上舔舐眼角。
季青梧被迫闭上眼,溢出酸涩而恐惧的些微泪水。
蛇喉咙里发出“嗯”的低吟,蛇身微微震颤,沉浸而陶醉,仿佛在品尝许久未见、失而复得的琼浆,不愿浪费一分一毫,此刻她完全变回了动物,被动物的野□□望支配……
她是真的想吃了她。
第23章 窗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祝九阴已经亮出牙齿,光是蛇信舔掉那些美味的泪水根本不够,她想要更多更多……她想要用牙齿扎进那些有弹性的肌肤,紧紧咬着不放,撕扯,拉拽,一次一次地刺入深层……她想把她吃掉,从每一片肌肤、每一滴眼泪开始,直到吃光所有的一切……
直到剧烈的痛楚袭来,祝九阴猛地缩回蛇信,脑袋往后扭曲,眼中闪过狂怒的气息,偏头去找疼痛的部位,发出嘶嘶的恐怖声音。
只见她身段某处还未好的伤口边缘,好几片鳞片已经被彻底揭掉,鲜血从中缓缓渗出,一滴滴落在一只白皙细软的手掌心里。
是站都站不稳、看似无力反抗的季青梧,将手指故意深入她的伤口中,揭下鳞片,弄破表皮,让她疼痛不已,不得不从动物状态中苏醒过来。
祝九阴反应过来,大怒:
“你居然扣我的鳞片!”
季青梧得以放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角被舔得通红,抓着那伤口努力站直身子:
“是你先发神经碰我的!”
祝九阴深深皱起眉头,这颗脑袋变大之后,所有以前的微小表情都被放大,她现在眼睛中间隆起一小堆肉,就是人类皱眉的样子,活灵活现地开口狡辩:
“你同意我吃你了。”
季青梧:
“你狡辩几句,我就抠几片鳞片。”
她手指果然已经放到下一片鳞片上,抬眼瞪着巨蛇,脸上还残留着被压迫的潮红,眼神和动作却十分坚定,显然是认真的。
祝九阴见好就收,舌尖还残存眼泪的滋味,她也有些许满意: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好了吧。”
季青梧:
“你往后点,我说正事。”
祝九阴脑袋连着脖颈往后靠了些,留出正常人之间的距离:
“说吧。”
季青梧皱着脸,低头示意她周围的蛇尾牢笼:
“还有这些,也给我挪走。”
祝九阴:
“我可是为了扶你才……算了算了。”
见她眼神不善,祝九阴虽然嘟嘟囔囔,但还是把蛇尾一圈一圈缓缓解开,收回自己身后去。
“这下总算好了吧?”
“嗯。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记得吗?”
“什么话?”
“就知道你没听……我问你,你现在最小能变多小?”
祝九阴仰起脑袋:
“怎么,不喜欢我现在威武的模样?”
季青梧无语:
“那你打算就这样跟着我出去逛?要是不变形,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祝九阴想要反过来威胁她,想了想,鳞片还在隐隐作痛,也就作罢了,她说:
“那你看着。”
话音刚落,一道微光一闪,巨大白蛇原地消失不见。
季青梧愣了一瞬,立刻低头在地上找,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一丝浮尘都没有,但她还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小小的白色线条。
她小心地走过去,震惊道:
“蚯蚓?”
比她见过的蚯蚓都还小,很小很白一条,有点像小时候女同学里流行的闪光发绳。
“#¥@!¥%#!”
有很小的说话声传来,但季青梧实在听不清,好像蚊子叫。
“竟然可以变这么小……”
“傻奴!不许说我是蚯蚓!”
祝九阴的咒骂在季青梧识海中炸开,非常生气,一根小白发绳在地上哐哐弹跳。
“扑哧……倒也用不着变这么小,再大点。”
季青梧憋着笑说。
又是一道光闪过,这次祝九阴变回了之前的小蛇状态,有季青梧手臂那么长,小红眼睛瞪着她,在她脑海中怒气冲冲道:
“你最好有好办法,在这里让我变来变去,看我笑话吗!”
季青梧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用手比划:
“我的办法没问题,就是,你还得再小一些,大概再小个一半……”
小蛇狠狠用尾巴拍地,气得蛇信乱吐,却还是在季青梧期待的眼神中又变小了一些,大概有季青梧半根小臂的长度。
“这样总行了吧!”
季青梧拿起小蛇比划半天:
“行了。那你要不后天……算了,就明天跟我出去吧。”
小小的一条白蛇挂在她手臂上,斜着红眼珠看她,声音还在她脑海里,狐疑问道:
“我那些要求,你真的都能满足?只要我变这么大就行了?”
季青梧笃定点头:
“对。”
祝九阴更疑惑了: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你不会又骗我吧?”
季青梧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
她想要放下小蛇,又忍不住拎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翘着嘴角,神情也变得温柔:
“还是小的时候可爱,你一长大,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蛇软绵绵一条被她拎着玩,倒也不抵抗,只抬头看她眼睛。
这么小的状态下看过去,季青梧的眼睛显得很大,黑而明亮,月光映在眼眸深处,眼波荡漾,含着如水的情意。
而她这条小蛇身影就恰恰好,落在那一双秋波之间,随着月华一同荡漾来去。
祝九阴半晌,才低声反驳: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还是同一条蛇么。”
季青梧低喃:
“感觉真不一样。”
两人言尽于此,看了彼此一眼,不约而同都不再说话。
季青梧把祝九阴放回地上。祝九阴又变回三米多长的大蛇,盯着她的动作看。
远处散落着几片蛇的鳞片,白光闪耀,坚硬璀璨,一看便不是凡品。
祝九阴这次很难得自觉了一次,主动退出季青梧识海,在季青梧身后扬声道:
“我的鳞片是很好用的材料,有防御护身之效,既然是你抠下来的,就送你了。”
季青梧回头惊讶看她:
“我抠你鳞片,你居然不报仇,还送我?”
祝九阴在月光里咧嘴一笑,尖牙闪着寒光,看起来不像是笑,更像是龇牙威胁:
“那些鳞片扔掉也是浪费,不如送你,再说了,本座哪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季青梧挑眉:
“不是吗?”
祝九阴:
“你敢说是?”
季青梧也一笑,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含混不清:
“我也觉得你不是。你是很好的人,我才……坏。”
她没说完便仓促地拾起几片鳞片,迅速进房间去了。
留下祝九阴在原地,呆呆地歪着头,看着窗纸上的倒影。
窗内忽地灭了灯,美人的影子消失,不叫她看了。
祝九阴原地怔愣半晌,垂着脑袋离开,自去那张大床上休息。
人类啊……真是心思狡诈,叫蛇捉摸不透。
*
这日,几十名弟子聚集在大殿之外,彼此交头接耳,满面兴奋难以抑制。
“哎!听说了吗,就在今天了!她要来了!”
“呜呜呜好想见她啊……一个月没见了,我的思念都抑制不住了!”
其中一名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凑上前去,眨巴着大眼睛:
“请问……大家在说谁呀?我是一个月前才升上内门弟子的……”
大家见是新人也乐得多照顾几句,七嘴八舌讲起来:
“当然是那位大师姐呀!玉清宗掌门的关门大弟子,不世出的天才修士,如今是弟子一辈中修为最高之人,还身兼水火双灵根,绝顶天赋加上极致努力,她完全是吾辈楷模!全宗门的希望啊!”
“哦?那我怎么这一个月都没见到她?”
“嗨!大师姐被禁足了一个月,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刚好让你碰上了。”
“大师姐犯错了吗?怎么会被禁足呢?”
“我我我!我知道具体的,据说是大师姐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修炼差点走火入魔,但大师姐博学多识,过目不忘,之前刚好看过一本食修的典籍,就借用食修的方式调理气息,竟然一举成功,简直太强了!无人护法的情况下走火入魔,能像大师姐这样全身而退之人,整个玉清宗都找不出第二个!”
“不过因为大师姐深夜去取了食堂的一些食材,便被戒律门长老抓到,这才禁足一个月的。要我说,这根本就不对嘛,大师姐不光不应该禁足,还应该获得奖励才对,她可是开创了全新的修炼方式呢!”
“我还听说啊,大师姐在这一个月内也并未放弃食修之道,还跟管理内库的某位师姐要了许多食物和作物,或许如今她早已修为精进了呢,真不愧是她啊!”
“嘘!她来了!啊啊啊都让开我要前排欢迎!”
几个年轻女弟子冲上队伍最前方,满脸激动地看着远处天空,包括那位第一次听说大师姐、满脸憧憬的十四岁少女。
层云之外,一柄寒光闪烁、镶嵌着火晶宝石的长剑,率先在云层中展露身形。
一个师妹激动地给新人科普:
“这是全宗门唯一一柄水火双性的宝剑,是掌门特意为大师姐定制的上品武器,也是大师姐最广为人知的特征之一!接着就应该是一身简单朴素的青衣,是特征之二,大师姐从不换下……嗯?”
师妹的尾音充满疑惑,只因那柄剑上站着的人,一身轻纱白衣,胸前是樱粉内衽,腰带是浅藕荷色,袖口与裙摆末端以金线绣出祥云纹样,隐约露出藕荷色的精致绣鞋。
“这……不太像大师姐的风格啊……”
众人正在疑惑,忽见云开雾散,大师姐面容清冷,低头朝她们看过来。
润白发带将浓密乌发拢在脑后,一双点漆黑眸之中,永远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仿佛这世间一切纷扰皆与她无关。
她视线扫过每一个人,微微点头,似是问候,又似随意一个动作,便如滚油入水,使众人惊呼不已。
“啊啊啊啊!噫呜呜呜噫!”
“好美好美她看我了我要晕倒了啊——”
“谁说这衣服不搭的,这可太搭了好嘛!”
“呜呜呜呜大师姐怎么禁足一个月更美更勾魂了呜呜呜……”
那冷清仙气的大师姐落于地面,长剑自行隐没,进入她的储物戒指。周围所有人崇拜敬仰之色溢于言表,却无人敢上前,只是恭敬地为她让开一条宽阔道路,目光灼灼地排在两侧。
季青梧款步向前,只觉仿佛前世明星走红毯,有些不习惯,但她此刻没工夫在意这个,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某个身体部位上。
恰好此时,那十四岁少女惊呼一声:
“有蛇!”
其他人也有人看到,却不敢言语,此刻被那少女一声叫破,顿时全都看向大师姐……的手腕,大气也不敢出。
季青梧脚步一顿,目光威严地扫过人群,看向那位少女。
少女吓得脖子一缩,嗫嚅着不敢说话。
季青梧走向她,抬起被众人瞩目的左手手腕,递到她面前:
“你是说她吗?”
那只柔白皓腕之上,赫然盘踞着一条红眼白鳞的长蛇,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头尾相接,乍一看十分惹眼。
但紧接着,季青梧平静的声音,响彻众人身周:
“此乃吾新制护身法器,一条手镯而已。”
所有人立刻:
“哇哦!对哎,真的是蛇形手镯!”
“好像啊,我刚才差点都看成真的了。”
“大师姐手艺也太好了,怎么能把手镯都做得这么像,没想到大师姐炼器技能都如此精进,实乃……”
好几个人齐声大喊:
“吾辈楷模!”
季青梧长袖一拢,将那蛇形手镯藏于大袖之中,表面风轻云淡地走了。
实际上,被施了障眼法、变成珠宝质感的祝九阴,正威胁似的啃了她一口。
隔着无数人的视线,这条小蛇如今贴在她手腕内侧,用牙齿轻轻碾磨皮肤,弄得发痒发疼。
季青梧不着痕迹地调整袖子位置,将当了手镯满心怨言的白蛇藏得更深。
没有办法,只希望待会儿面见长老们时,这蛇能安分一点……
“嗯唔。”
蛇狠狠舔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血管搏动的地方,感受到粗粝摩擦的诡异质感。
季青梧吞下一声哼叫,脚下差点儿乱了方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被蛇贴着皮肤舔舐,却连脸都不敢红。
真是坏蛇一条!
第24章 伪装哟,这不是你的亲亲小师妹吗……
玉清宗大殿入口处,一座巍峨庞然的牌楼之上,篆刻着古朴的甲骨文字“降妖灭魔,整肃三界”,此为玉清宗创始尊者所写,代表着玉清宗立派的初心。
如今,季青梧轻轻迈步,跨过这座牌楼投下的阴影,走进殿前广场。
“整日就想着降妖……虚伪正道不过以吾等做功德碑,拿吾等妖族之命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脑海中,祝九阴鄙夷之言不断。她将祝九阴挂在手腕上当挂件,对方自然不依,她只得答应让对方侵入自己神识,与自己言语相通,才哄得对方配合。
现在这家伙就在她脑海里对她的宗门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好在季青梧不是刚烈的原主,听着这些话也还能绷住表情。
但她心里也觉得荒谬,整个宗门最受器重的大师姐,在所有人眼皮底下,与一只妖物暗通款曲,还要为这妖物想尽办法遮掩行踪,这实在是太过刺激。
不敢细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太坏了,不配成为大师姐。季青梧只觉手心里汗涔涔的,时刻都好似踩在刀山火海上,偏偏那祝九阴的发言还在继续:
“……要我说啊,你们正道几千年来也真是没有一点长进,也就你……哼。”
季青梧步态优雅,走在前方,后面那些优秀弟子全都以她为标杆,缀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往里走。
几位长老也是刚到没多久,正一起交谈着什么,见季青梧出现,长老们都看向她,眼神或是欣慰或是关切,显然都不觉得禁足是什么大事。
戒律门长老于岩在最前方,如今掌门宗主正在闭关,宗内大小事务都是她代管,也正是她将季青梧禁足。
季青梧挨个给每位长老问了好,声音拘谨,姿态稳妥。
“这些时日可有进境?”
于岩开口问她,审视地扫过她全身上下。
“有所领悟,但境界并未有明显提升,弟子只觉心境更稳了些。”
季青梧垂眸说道。
“有所悟便好……我观你换了服制,又是为何?”
于岩对这身衣服明显有些看不上,微微皱眉,她喜欢规整严肃的黑白青色系。
“弟子驽钝,修炼时不慎弄坏门派青衣,只得换了。”
“可去内库再领几套备用,今日这身还是不要再穿了。”
于岩道。
她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位女长老便笑道:
“于师姐这是什么话,小姑娘喜欢些颜色鲜嫩的衣服很正常,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穿什么了?小季师侄,你愿意穿什么都好,只要与门规无碍即可。”
出声的这位女长老名唤汤韵清,相貌虽是中年却极美艳,今日便是一袭惹眼红衣。她擅长音律,喜爱打扮,平日便总与古板的于岩长老作对。
季青梧脑海之中传来祝九阴忍不住的笑声:
“噗……你们这红衣长老倒是个人物,把我想骂的话都骂完了,没想到你们宗门也有这等人才,真不错。”
季青梧外表毫无异样,只恭敬点头:
“多谢于长老与汤长老指点,弟子明白了。”
汤韵清又凑近些,捞起季青梧的衣袖细看:
“哟,这上头金线是符文么……嗯?这是什么?”
她拉开袖子,对着那银白的蛇形手镯细看,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解。
汤韵清长老精于打扮,对各类首饰都非常了解,炼器技术也很了得,难道看出了不对?
季青梧觉得自己声音仿佛都尖了一些:
“这是……弟子新制的手镯。”
与此同时祝九阴也在她脑子里大声说:
“她是不是想摸我?我不允许!叫她停手!”
季青梧哪儿敢在这时候命令自家长老,只能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任由长老观察。
汤韵清挑起眉梢,瞟她一眼:
“没听说过你还会炼器,你师父教过你这个么?”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那蛇形手镯的脑袋,发出铛铛的响声,的确是玉镯的声音。
祝九阴:
“啊啊啊!混账!混账!她敲我!她居然敲我!”
季青梧喉咙发紧:
“师父没教过,但弟子有看过炼器相关典籍,此物只是禁足期间闲来无聊做的试验品。”
汤韵清点头,莹润手指在那蛇镯子上捏来捏去,从蛇头*一路捏到坚硬的蛇尾,嘴角微微勾起:
“此镯样式新奇,细节几近完美,你手艺当真不错,下次可否帮我做个类似形态的,我给你灵石交换可好?”
祝九阴:
“拿开你的手啊啊啊啊!别捏了!再捏咬断你手指!我真服了这都什么人啊,再捏我要维持不住幻术了——”
季青梧微微呼气,尽量不突兀地将手腕收回来,把蛇掩入衣袖,口中道:
“汤长老若是喜欢,弟子尽力为您制作便是,只是……可能没有这个这么好。”
毕竟她再怎么努力炼器,那也是假的,哪像这个,这可是真蛇,当然细节完美。
汤韵清微笑,点了点头退回于岩身边:
“那就提前谢谢你啦。”
季青梧也点头退回去,晨会便开始了。
然而她神识里吵得要命,祝九阴大闹特闹:
“不许给她做!她捏我,她捏我哎,你还要给她做手镯,我不允许不允许!听到没有我不允许!”
季青梧没法子,只能在神识里传递自己的心声:
“不能拒绝,怕她起疑。”
祝九阴听到这声音,安静片刻,更闹腾了:
“什么起疑?你是在质疑我的幻术能力吗!我说了变成手镯就是变成手镯,我修为比那个红衣正道更高,她能看出来才怪!不允许你这样说我!”
季青梧耳朵里是长老念的心法,脑袋里却是祝九阴大闹,哪一方都听不明白。
她心声带了一丝不悦:
“噤声!等晨会结束再说。”
神识中果真安静了。季青梧松一口气认真听讲,可没等安静几分钟,祝九阴便仿佛炸了锅的热油,大声嚷嚷:
“你凶我!你竟然为了红衣女人凶我!你怎么敢凶我的啊!我不配合你了!我要现场变回原形——”
季青梧身形微晃,连忙发起心声:
“别别别……别变回去!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刚才没有凶你,只是一时着急,你做得很好很对,你很厉害行了吧?”
祝九阴:
“什么叫行了吧?”
季青梧:
“……你很厉害,是大前辈,修为高深,心境强大,我能带您出来是我的荣幸,那么现在,可以请您稍微安静一些时间吗,晨会结束后我再与您深入交流。”
祝九阴总算满意,声音里带着得意:
“这还差不多,这不是会正常说话吗,刚才居然凶我,哼,本座就给你这个面子。”
接下来果真很安静,再无干扰,晨会顺利结束时,于岩长老还叫季青梧上去演示了一番今日的心法流转之术,她也没出差错。
走之前,汤韵清很兴奋地对季青梧挥手:
“记得帮我做手镯啊!”
季青梧远远点头,等其他弟子走得七七八八,自己才架起飞剑离开。
刚飞出那座山头,祝九阴妖娆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带一丝慵懒与沙哑,仿佛午睡刚醒:
“你呀你呀,以前每日里都要忍受这些老古板的荼毒,真可怜啊,我刚才听着听着都听睡着了,怎么这么无聊啊……呼啊……”
她打哈欠的声音就在神识中,太近了,季青梧微微偏过头,却又躲不开,那声音连带着很细腻的气息流转,都仿佛贴着她、粘着她似的。
季青梧咽喉不自觉滚动,自己也有了打哈欠的冲动,只能强行压下:
“心法知识就是这样,你境界很高,自然对你来说很无聊了。”
祝九阴:
“嗯哼……你也知道我境界高,那还说我幻术不好,笨蛋。”
季青梧:
“……我真没说。”
这家伙整天都脑补了些什么!
穿行在云雾之间,层峦叠嶂之外,季青梧心念微动,为飞剑指挥方向,心中道:
“接下来带你去宗门的弟子练功场看看。练功场附近就是藏书阁,顺道一块去了,最后去小库。”
祝九阴哼一声,不置可否。两人飞了好一阵,她忽然在神识中道:
“你们宗门是不是有一个法宝,叫什么……万妖塔?”
飞剑无声晃动,季青梧脚下一滑,差点儿从剑上掉下去,衣袖飘扬起来,遮住她的面容。
她稳住飞剑,心声低沉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人的心声与说出口的话语不同,更加接近她的本心,很难遮掩情绪,她这句话里带着明显的敌意与戒备。
祝九阴沉默半晌,蛇的尾稍从衣袖中垂落下去,轻轻摇晃。
季青梧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便专心往前。
忽而又听到一声冷笑,那妖娆女声嘲讽说道:
“你怕什么?我又不抢你们的。”
“那是我宗门至宝,不光是你,就连我平时也很难见到……”
“得了,知道了,我也没说要看啊,你怎地吓成这样,快擦擦汗。”
祝九阴调侃。
元婴道体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出汗,季青梧微微抿唇,没再说话。
一人一蛇便沉默着,一路到了一处园林所在,高大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题字:流水争滔。
这里便是整个宗门弟子试炼之地,由先辈长老以移山填海的法宝制成,看起来是一座园林,实则内里处处暗藏玄机,中心部位是一条曲折蜿蜒、明亮精致的湖上回廊,踏入回廊便会看到七十二道场,各有不同试炼效果。
原本的季青梧是这里的常客,每个道场她都进去过数十甚至数百遍,没人比她更熟悉这里的构造。
她熟门熟路穿过小半座园林,不时抬起手来转动手镯,让祝九阴看那些珍贵的灵植。
“这些都是玉清宗创立以来,门人们一株一株从外部搜集回来的特殊灵植,非常珍贵。”
祝九阴:
“没见过世面的宗门是这样的。”
季青梧往前缓慢行走,她发现自己记忆中,对这座园林除了试炼回廊之外的地方都不熟悉,更别提这些姹紫嫣红漂亮至极的灵植了,她几乎都不认识。
看起来倒是很美,微风拂过,花香扑面,她忽然有种……仿佛在约会的错觉。
生怕祝九阴听见她的心声,她赶快压下这个羞耻的念头。
祝九阴蛇手镯上的小红眼睛转来转去,看得还算认真,时不时在季青梧神识中发问:
“这棵开红花的树是什么?那棵长得很高的草是什么?有什么功效吗?”
季青梧:
“……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进这座园林就是为了试炼回廊,从来不看外面这些植物的。”
祝九阴:
“这样不好,等你多长几岁便会知道,看一朵花开的过程,比法力增长那么一丝丝要重要得多。”
季青梧心内正有所触动,祝九阴语调却又变得轻佻:
“毕竟你再怎么努力练习,要是遇到像我这样跨越了好几重境界的对手,只消十分钟,我便能将你从身到心吃干抹净,到时候就该后悔自己从来没认真看过花开咯~”
季青梧:
“……”
真是蛇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没好气,沿着宗门弟子才知道的特殊路径快步往前,也不给祝九阴看风景了。
祝九阴:
“哎哎哎!那棵极高的黄花究竟如何,我还没看仔细呢,你过去让我再看看!”
季青梧不语,只一味往前走,根本不理这油嘴滑舌之蛇。
试炼回廊之外,一名少女正站在门前,伸长脖子看向外边,不断小声念叨“没关系不紧张……”,正是多日不见大师姐因而心急如焚的宋诗蕊。
宋诗蕊中秋给大师姐发过去的祝福没有收到回音,今日听闻大师姐出现在晨会上,她便立刻计划好,要在试炼回廊门口赌一次机会,和大师姐见一面。
她等啊等,盼啊盼,总算是盼到了,远远的一道粉白长袍,从林间轻盈走来,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姐!还换了新衣服!
宋诗蕊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大师姐果然很热爱修炼,晨会之后立刻便来到试炼回廊,她赌对了!
太久不见,大师姐更清冷更美了……宋诗蕊检查一下自己的衣装,鼓起勇气,活泼元气地朝大师姐挥手:
“大师姐!这边!好巧啊!”
绕过花林,还没走到门口,季青梧便看见了宋诗蕊,脚步陡然停顿。
“嗯?哟,这不是你的亲亲小师妹吗?”
祝九阴比她先听见宋诗蕊的声音,猛地甩了下尾巴,打得季青梧手腕皮肤生疼。
她语气简直阴阳怪气到了极致,又道:
“不愧是你亲爱的小师妹呀,居然刚刚好在这里等你,是不是你和人家提前约好了呀?”
季青梧忙乱道:
“不是,我不知道……”
但祝九阴还在阴阳,根本不听她解释:
“怪不得刚才不让我多看花呢,原来是有约了呢,急着来赴约呢,真是很重视师妹心情的温柔大师姐呢~”
季青梧:
“我真不知道……”
祝九阴:
“可惜呀可惜,我果然是多余的,破坏了你俩的浪漫约会~不过我这会儿呀,心情不是很好,很想化作蛇形,把这些灵植糟蹋一个遍,再把整个园子砸个稀巴烂,才算舒服呢。”
季青梧:
“……好吧,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能冷静?”
祝九阴身体紧紧缠绕季青梧手腕,尾巴一点一点拍打她手腕上的青筋,慢吞吞的也不说话。
那边宋诗蕊已经一脸疑惑地问:
“大师姐,你怎么不过来?”
这边,季青梧脑海中,祝九阴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响起来:
“你现在答应我,今晚回去,陪我在大床上一起睡觉,我也许……就能冷静点。”
季青梧咬紧牙关,低头与手腕上的蛇眼对视。
她实在摸不透这蛇究竟想要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提起那张大床?她到底什么意思?
第25章 试炼就好像有人轻柔温暖地抱住了她……
清风徐徐,天色和煦,园林造景精致小巧,花木香气清新而柔婉,丝丝缕缕暗香萦绕。
季青梧站在原地,不发一言,只垂下目光,看着蛇镯上那双宝石般的小红眼睛。
却无法探知其真心。
她没有开口,心声快过了思考:
“为什么?”
祝九阴反倒一顿,许久后,那双蛇眼微微转动,神识中沙哑女声响起:
“你还没有……真的使用过我的礼物。”
即便已经努力抑制,那声音里依旧带出明显的委屈来,尾音往下掉,简直好似在撒娇。
季青梧眼眸微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回答,这样的……语气。
她睫毛微微颤抖,垂下视线看向自己的裙摆,不愿和蛇眼对视。
氛围莫名变得旖旎,花草清香阵阵袭来,缠绵沉醉。
宋诗蕊的声音变得很近,与季青梧只隔着几棵高低错落的红枫:
“大师姐,你是要去试炼回廊吗?我刚好也要进去,可以……可以和你组队吗?”
季青梧甚至没怎么听宋诗蕊的话,满脑子都还是祝九阴那句的余韵,但没时间给她细想了。
她只好张口:
“好。”
在心声里也强调似的,对某个人说:
“好。”
答应下来反而觉得一阵轻松,她卸下肩膀走向宋诗蕊,淡然开口道:
“组队亦可,你需拿出全力。”
宋诗蕊脸庞红扑扑的,充满热情握拳道:
“好!我一定尽全力,绝不拖累大师姐,我要让师姐对我刮目相看!”
季青梧只分出三成心神听外界说话,剩下七成心思都在自己的神识之内,听祝九阴的回应。
但祝九阴一直不说话,直到宋诗蕊说完,她才慢悠悠道:
“希望今夜,你也能有这般决心。”
季青梧连忙心声问:
“什么决心?今夜你要做什么?”
祝九阴哼哼轻笑两声,妩媚妖娆,却任由她怎么追问都不再回答,叫季青梧心里七上八下。
宋诗蕊在前,季青梧在后,两人踏入试炼回廊,一瞬间豁然开朗。
方寸之间有洞天,明明在外面看着是曲折的开放式回廊,进入其中却成了极大极深的一条走廊,四面都是坚硬石墙,完全看不见尽头。
两侧石墙上排列着许多房间,内部都是使用阵法幻化出来的各种妖物幻影,与弟子们开启战斗。
一模一样的黄柏木门上,标着提示道场特色的文字。比如“千钧”道场,进入后会背负泰山般的重压,妖物也是偏向于力量型的。又比如“烈焰”道场,就是一片火海。再比如“飞花”道场,则是擅长魅惑的妖物,会用各种手段迷惑试炼者。
两人沿着走廊往深处走,季青梧一路走一路沉默,宋诗蕊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开口:
“师姐,你想去哪间道场?”
“就这间吧。”
季青梧脚步停顿,随手推开一扇门进去,一步踏入潺潺水波之中。
这间道场名为“拳拳”,原主只记得这里有点简单,她进过一次就没再进了。看名字仿佛是激烈的战斗场景,进来却完全不是。
眼前是一片乡村景象,正值落日,天空是极美的玫瑰红。一位村妇模样的中年女人正端着一个大木盆朝两人走来,嘴里说着:
“哎呀,回来啦,快过来洗洗手,待会儿吃完饭,晚上镇子上还有烟花,在这河边就能看。”
祝九阴发出疑问:
“嗯?”
季青梧用心声回答:
“这个道场就是这样的,这个女人不会攻击你,需要你主动击杀她,杀了就能出去了。我至今也不知道这道场是考察什么的。”
祝九阴:
“嗯~果真愚钝。”
女人将木盆放在河边,洗起衣裳,一边热情招呼两人进屋。
宋诗蕊小声说:
“师姐……真没想到你愿意和我选这间道场,我……我……”
季青梧偏头,容色清冷淡漠:
“怎么?这间道场究竟有何异样?”
宋诗蕊一脸兴奋,很小声地说:
“我之前没进过这间,但是我听说这间道场里,这位妇女就是大家心目中母亲的缩影,会十分温情地对待我们,勾起我们的恻隐之心,从而试炼失败……我只是觉得,和师姐一起进这间道场,很像是见家长……”
见家长……吗?季青梧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蛇镯,有些不自在的联想。
祝九阴话音也瞬间高了起来:
“胡说,见什么家长,我才不会……算了,你杀了她我们走吧,换一间,这间太简单了。”
季青梧却还不知道怎么杀人,她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亲手杀过人,就算知道是幻影也很难受,尤其面前这妇女,看着特别像她以前公司里的保洁大妈,根本下不去手。
她本来做好心理准备,想着如果是一照面就打打杀杀那种,那自己反抗一下杀个人应该能接受,没想到这么不巧。
她含糊说道:
“暂且静观其变,或许没那么简单呢。”
不知怎的,这一观便到了晚上。
妇女对待两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给她们准备热腾腾的家常饭菜,又替她们缝补衣裳,还把缝好的衣裳放在她们身上比比划划,全程不管她们脸色多冷,都一直温柔慈爱地笑着,轻声细语地说话。
古朴的木桌上点起黄豆大的油灯,妇女在油灯下与两人说话,絮絮叨叨说些菜价、邻居之类的家长里短,手上做着绣活儿,要给两人绣手帕。
妇女就着油灯咬断一根线头,忽然轻笑:
“我时常想起来呀,你小的时候,就爱玩我这油灯,爱用手指去切断火焰,装成什么火焰仙人……每次都把自己烫得扑到我怀里哭,真是可爱。”
季青梧僵硬地坐在床边,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宋诗蕊一直偷偷看她脸色,似乎也没有攻击的打算。
神识之中,祝九阴一直沉默,这会儿低声说:
“你们这个试炼道场是怎么做出来的?应该是真实场景还原吧?”
季青梧:
“是的……全都是各代弟子们外出游历时遇到的真实事件。”
也就是说,不知在哪年哪月,有一位玉清宗的弟子遇到了这位村妇,和她一起走进屋内坐在床上,听着她讲述这些话语,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一针一线。
她是妖怪,那位弟子还是杀了她。
季青梧试着揣测那位弟子杀人时的心情,发现自己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的现代人,根本无法代入,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杀死这样一个无害的妖怪?
祝九阴轻声说:
“不杀她,是不是出不去?”
季青梧沉沉点头,只觉得一阵凉意席卷全身,她真的很难动手,她不是原主,不是那些意志坚定恨妖入骨的修士,她真的……
屋外传来“砰砰”的声音,村妇惊喜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绣活,对两人和蔼地笑着:
“放烟花了,走,我们出去看!”
季青梧起身跟上,宋诗蕊一脸震惊,却也跟了上去,低声问:
“师姐……什么时候动手?”
季青梧心乱如麻,只能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几人来到河边,无数烟花在众人头顶炸开,极为绚丽。
那村妇抬头笑着看烟花,又回头看两人,招呼她们:
“过来,你们从小就最爱看这烟花了,快来吧!”
“扑哧”一声响,她的笑容忽然之间僵住,身上扎入数十道剑气,鲜血一道一道从那些剑气戳穿的伤口中涌出,她浑身仿佛长出数十道鲜血的河流。
就连祝九阴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谁!”
季青梧回头看去,她师妹宋诗蕊正在操纵剑诀,此刻那活泼的笑脸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冷无情。
那位短暂做了她们母亲的村妇,此刻愕然看着她们的脸,嘴角缓缓流下血痕,她喃喃问道:
“为……为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要孩子……”
可她已被杀死。扑通一声,她整个人倒入河中,化出原型,是一只青黑皮肤的巨大蟾蜍。
与此同时,天空中展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卷轴,呈现了此道场中真正的故事。
这果然是几百年前,一位玉清宗弟子在凡间游历时遇到的事情。一只蟾蜍成精,盘踞某村外数十年,像普通人一样过着日子。
蟾蜍本就寓意多子,她的执念便是孩子,每一位来到她身边的小孩、年轻人,都会被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照顾教养。
村里走丢的孩子们,都被这只蟾蜍养着,在自己的小屋里悉心照顾,看起来很美好。
可是,若是孩子的家人来讨要孩子,这只蟾蜍便会发疯伤人,还说只有自己对孩子最好,是孩子真正的母亲。村民们受不了,集合起来去杀她,却被她散播毒素,毒死了攻击她的人。
她早已成为祸患,不能因为有拳拳爱子之心,便不追究她犯下的罪过。
可是……季青梧看完卷轴的记录,总觉得心中难受,难道除了杀死她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难道不能为她建立一个孤儿院,让她好好地照顾那些没有亲人的孩子吗?处理事情简单粗暴,只是打打杀杀,这便是所谓正道修士关怀天下的方式吗?还是说……
一切只是因为她是妖?
因为她是妖,所以没人考虑她的感受,只愿意简单粗暴将她杀死,天下便可太平?可就算没有妖,天下也从未太平过不是吗?
季青梧胸口起伏,盯着天空中的卷轴,半晌一声不吭。
但她的心声却传递了些许到神识中,也不知传递了多少,她只听见祝九阴低沉的回应:
“是啊,因为我们是妖。你们人类不是总在说,非你族类,其心必异。可你们人类的心,又什么时候同过?”
卷轴之外逐渐显露出一扇黄柏木门,那就是出去的路。宋诗蕊活泼的声音响起,与往常一般无二:
“师姐,我们试炼好啦,可以出去了。”
季青梧转头看她,总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师妹,她脸庞圆润,杏眼圆睁,本是一副乖巧元气模样,可她杀死那村妇时毫无停顿,面无表情,仿佛砍瓜切菜。
见她看自己,宋诗蕊眨了眨眼,小心询问:
“师姐,怎么了啊?有什么不对吗?”
季青梧喉咙干涩:
“就……一定要杀了她么?”
宋诗蕊:
“是啊,这不就是试炼解法吗……我,我以为师姐一直不动手,就是为了考察我的,我特意用了近期习得的飞阳剑法第六式……师姐,我做错了吗?”
她做错了吗?她只是按照门规,做了她该做的,找到了这个道场的解法而已。到底是谁错了?
季青梧衣袂飞扬,猝然飞向那扇门,离开了这座道场。
回到深而长的走廊,季青梧大步往前,不再进其他道场,只想看见真实的阳光,也不管宋诗蕊在身后如何询问。
她闷头往外走,忽听神识内祝九阴的话声:
“你还好么?”
她想说自己还好,心声却先她一步回了:
“不好……恶心,想吐。”
祝九阴略微沉默了一阵,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道:
“我帮帮你吧。”
话音刚落,季青梧还没来得及拒绝,便感受到一阵暖意,从手腕处的蛇镯部位升起,顺着经脉一路盘旋流转而上,暖洋洋的一直上到胸腔部位,带来一种春华生发的感觉。
就好像有人轻柔温暖地抱住了她,坚实而稳定,暖意在胸前、腹部一团团地萦绕着。
一下子,所有不好的感受都消失不见,只有和人相拥的温暖心情,她被承托、被拥抱、被包容,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明明是在黑暗阴冷的走廊中,没有阳光,可她却像被一枚小小的太阳暖融融抱在怀里。
只属于她、只有她能感觉到的,那一轮银白的太阳。
季青梧唇角抖动,强烈的情绪冲击下,她的心声凝聚成一万句却无法表达,最终只低低念出一句:
“……谢谢。”
祝九阴似乎也是心情愉悦,声线沙哑妖娆:
“想谢我啊,今晚……就主动点,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懂么?”
第26章 道场有蛇尾钻入裙间
“你……别乱说。”
季青梧一不小心说出口来。尽管她咬着唇,说得很小声,还是被身后的宋诗蕊听见了。
“师姐,你说什么?”
宋诗蕊在她身后问。
“我说,以后遇事要多思考,寻找别的解决途径,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暴力杀戮。”
季青梧转过身,已完全恢复大师姐的清高模样,面容严肃地讲大道理。也不知对方能听进去多少,她自己反正就是这样想的。
“啊?原来是……这样吗……大师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啊……以前你不是也杀了很多妖物吗?”
宋诗蕊呆呆的问。
“以前是以前。况且我所杀之妖都是残害生灵的恶妖,罪有应得。”
季青梧对这一点倒还是很确定的,原主确实杀过不少妖物,但因为她级别很高,参与的任务都很重要,杀的妖物也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也曾数次在与妖物的战斗中受伤。
像那个□□母亲一样的普通妖怪,根本不够资格,到不了原主眼前。
可世间总有各式各样的灰色地带。
不知为何,被那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季青梧又有了新的勇气。
她是带祝九阴来游览门派的,就这样仓皇离开,对祝九阴来说毫无游览体验,况且……她也不愿意让祝九阴看扁了她。
季青梧用心声问:
“刚才那间道场不好玩,不算我们宗门的典型道场,我们再进一间吧?”
祝九阴无所谓:
“行啊,找一间最难打的。”
季青梧便转身跟宋诗蕊说了,两人又回身往里走,一间间地看木门标识。
直到走廊最深处,季青梧停在一扇“万骨枯”门前,吸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推开了门。
“师姐小心!”
甫一进门,还没看清门内状况,便有劲风扑面而来,凌厉的尖啸声几乎戳穿她的耳膜!
季青梧心念一动,身前骤然升起一道水墙,将她和宋诗蕊挡在墙后。
那股劲风带着鬼哭之声,狠狠撞击整个水墙,没几下那水墙便四分五裂,露出攻击者的真容。
季青梧微微一愣,那些攻击者似乎都是……鬼魂?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鬼,有点震撼,还有种现代人特有的恐惧感,但影响不算大。
鬼魂数量极多,几乎挤满整个宽大房间,半透明的残破灵体在空中呼啸飞过,地上则是无数支棱起来的白骨。
地面上拼凑不齐的白骨们摇摇晃晃起身,伸出尖利的骨节朝她们抓来。天空中数以万计的鬼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啸,挥舞手爪,冰冷身躯疯狂冲击她们的面门。
宋诗蕊长剑迅速出鞘,挽起剑花杀向鬼魂与白骨,时不时放出尖锐的藤蔓与白骨对抗。季青梧使出飞剑,两指并拢拂过剑身,那长剑“轰”地一声燃起火焰,闯入敌群大力冲杀。
季青梧看着满身火焰的长剑照亮天际,心想刚那一下应该还算帅气吧,不知道祝九阴看到没有。
祝九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噗……看到了看到了,是好看,你比我想象的聪敏些。”
季青梧脸色微微扭曲,心声就是这点不好,自己内心随便一个念头就有可能被对方听去,有点尴尬。她跟随自己的长剑飞上天空,开始全心全意杀敌。
无数白骨和阴森鬼魂的尖啸声里,季青梧调动全身灵力,使用原主留下的战斗技能不断冲杀。她的火剑效果不错,鬼怪触碰到火焰便会哀嚎一声消失不见,白骨也会退避三舍,被火剑削断后就会落在地上消失。
季青梧抬手掐诀,悬于天际,粉白长裙随火焰飞扬而起,宛如地狱图景中唯一的仙人。
她有灵气护体,身周没有敌人敢接近,带火的长剑挽起金红耀眼的剑花,将成片鬼魂一扫而光,露出背后她那张干净清淡、毫无表情的脸。
宋诗蕊在下方抬头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崇拜死她的大师姐了,不由得发动全力狠命杀敌。
整个场景倒是热闹,让某条坏蛇看得在神识中大笑:
“哈哈哈,不错不错,总算有好看的了!”
季青梧冲杀了一炷香左右,只觉体内灵力在流逝,速度虽然不至于快,却也让她有些忧虑。
一开始看见鬼魂的冲击力早已消失不见,现在这些杀不完的东西在她看来,跟蟑螂都差不多了,怎么这么多。
关键是乍一眼看过去,那些层层叠叠的白骨和鬼魂怎么一点没见少,刚杀死前面一排,后面立刻又补上来一排,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看得叫人犯恶心。
她咬着牙关,忍不住抱怨道:
“怎么一茬茬的,是韭菜吗,杀都杀不完!”
原主进过这间道场,知道这道场深处隐藏着一位魔修,在背后操控一切,但现在敌人数量太多,完全当初视线,她根本寻不到那魔修的踪迹,别提去当面对战了。
宋诗蕊也杀得肩膀酸痛,灵力告急,她抬头对季青梧说:
“师姐,还没找到那个魔修吗?”
如果道场试炼里被杀,当然不会真的死掉,但很可能会掉一层境界。对修仙者来说,这比让她们死一次还难受,每一层境界都是她们辛辛苦苦修炼许久才升上去的,要是在自家道场上掉了,那也太不划算了!
季青梧暂且想不出法子,决定在心声里求助外援,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
“你有什么法子吗?”
祝九阴一声嗤笑:
“哟,我们德高望重、能力超强,把小师妹哄得团团转的大师姐,也有向我这条小蛇求助的一天?多新鲜呐~”
季青梧闭嘴不言语了,她怎么忘了,这蛇嘴里从来吐不出她想要的话来,怎么可能给她好建议,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倒也不是做不到……这间道场今天格外的难,也可能是季青梧今天才第一次战斗,发挥不出原主真正的实力,只能靠巧劲和法术堆叠。
她低头,对宋诗蕊一线传音:
“待会儿听我指令,准备好万秋回望。”
万秋回望是玉清宗的一套法术,使出之后,会将面前大范围的敌人全部用秋风吹起,强行扔到自己身后几丈远的地方,但局限是数息之内无法转身,只能一味往前,后方变成空门,容易遭受攻击。
宋诗蕊毫无迟疑地点头答应,果然剑招开始放缓,灵力运转准备法术。
天空之上,季青梧心念归正,手掐法诀,以搜神术开始搜索那魔修所在方位,长剑由灵气指挥,自行划出火焰长圈为她护法,使鬼魂白骨难以接近。
数次呼吸之后,搜神术出现一丝异样,就在东南角非常厚实的层层白骨之下!
季青梧猛然睁眼,低喝一声:
“万剑星河,去!”
长剑瞬息之间幻化为漫天剑魂,每道剑魂都带着灼烫的火焰,说是星河更像是无数个太阳,尽数扎入那座白骨山中!
“万秋回望,发!”
清冷的喝令之后,宋诗蕊用尽全力使出法术,空中的季青梧也与她一同施法,两人长发飞舞上扬,浑身灵光闪烁,剧烈的风声骤然在室内炸开,一时间甚至比万鬼哭声更响!
白骨与鬼魂根本无法抵抗,呼啸着被风吹散,前方那座白骨山中,一个黑袍人身影出现,也被秋风卷起。
由长剑破开白骨山,露出那人真面,由万秋回望将那人拽至身后,再由最为灵活的剑*招往后攻击,使那魔修无所遁形,并占得先手,使他无法继续隐匿。
季青梧是如此计划的,事情也确实如她所想,那一身黑袍的魔修被她甩至身后时,无数道带着火焰的长剑剑魂跟着魔修而去,全都狠狠扎入魔修身体!
明确的扎到血肉之躯的感觉传来,那魔修应该就是本体而不是傀儡,无数鬼魂同一时间哀嚎尖叫,更证明她攻击到了真正的操纵者。
“成功了!”
季青梧毕竟第一次战斗,没什么经验,暂时又没法回头,只在心声中雀跃地欢呼一声。
“傻奴……”
神识里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她手腕忽然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手腕上脱离,那一圈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有种陌生的轻盈感。
与此同时,她倏然有种感觉,身后有人。
来不及感受,那人已贴上她的整个后身,有什么东西清凉地贴在她耳后,发出低低的、极为熟悉的叹息:
“奴儿……”
后背被什么紧贴住,柔软绵滑,仿佛与寻常蛇身有所不同。
细长某物蜿蜒曲折,从她双肩之下穿出来,将她腰肢紧紧圈住,柔若无骨,却又禁锢感十足。
季青梧低下头,机械地看过去,那是……
一双人类的手。
惊鸿一瞥,泛白发青,手指透明,细如蛇尾。
压在她的小腹上,用简直不正常的巨力,将她整个人紧紧往后压制,让她贴着、蹭着、撑着、粘着那具躯体。
呼啸的风声与鬼哭都不再重要,那声奴儿仿佛绕着她的神识旋转,回荡不休。
她身后有一个人。
可她无法回头。
“师姐!!!!”
有人撕心裂肺地叫出来,仿佛看到极其可怕的事情,季青梧浑身一激,身子一下僵直。
“呵……”
笑声,一丝丝钻入耳膜,仿佛是带着香风的,叫她从耳骨开始酥到后腰,她连往前飞都做不到。
思绪极为复杂,情绪混乱,她根本不知道宋诗蕊为何尖叫,是魔修杀过来了?还是抱着自己的人在做些什么……
混乱间仿佛听见轻微的“噗嗤”声,又有仿佛绞肉馅一样的黏腻声响,就好像什么东西先穿透血肉,再不断搅动,声音带来的画面感极为残忍。
那熟悉的、妖娆又沙哑的女声还在她耳畔徘徊,一丝一毫都没离开,整个躯体还叠压在她的后背上,仿佛毫无缝隙,她的长裙被什么东西顶开,有蛇尾钻入裙间。
“就这?”
那女声嘲讽道。也不知是在嘲讽身前人,还是在嘲讽身后魔。
季青梧无法呼吸,被摁得太紧,后身冰凉,仿佛与她相贴的是鬼。
周围的鬼魂和骨头好似一瞬间失去主宰,完全被抽干,发出凄惨的哀鸣之后大片大片消失,明显是背后的操纵者死了。
整个房间变得干干净净,季青梧法术的副作用终于快要结束,她微微往后扭头,想看身后人。
那双按在她小腹的手却又紧了一下,一只左手如蛇一般顺着她的侧腹爬上,柔滑至极,沿着侧腹、胸侧、左肩,一路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抚摸、剐蹭、揉捏,直到颈项。
冰凉惨白的手五指张开,深深嵌入她的颈部肌肤,将她的头牢牢箍住。
民间有一种装蚱蜢和蛐蛐儿的竹笼,不算密集的几根竹片编织起来,内里的昆虫却无论怎么跳都跳不出去。
季青梧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笼中的蛐蛐儿。
她脑袋无法转动半分,全身上下哪怕是没被贴住的地方,都难以动弹。
她张口,舌头就在喉口,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像是被捏住喙的鸟儿。
“师姐……你后面是谁?”
宋诗蕊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明显非常疑惑。
季青梧微微挣扎,身后女人却将她搂得更紧,只低低笑道:
“我要的代价,你还没说。”
什么代价……季青梧发晕发胀,想起不久之前,这道声音用那样妖娆轻佻的语气,与她要的承诺……
【把我介绍给你的宋师妹,告诉她,你与我,早已亲密无间。】
现在,在遍布着白骨与鬼魂残骸的黑暗房间里,她被挟持在半空,尽失师姐的尊严,还要对着无辜师妹说出这种话。
实在是……叫她羞耻得咬紧牙关,浑身泛红。
第27章 器灵原来你能化成人形
道场内一直寂静无声,没有了鬼哭,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空中的季青梧被牢牢禁锢无法转身,地面上的宋诗蕊却看不得这种场景,立即掐诀飞上半空,来到季青梧附近,便要提剑与那诡异女人拼杀。
但那女人明明身形半透明,仿佛灵体一般无法凝实,却好似有强大的法力,视线只轻轻扫过宋诗蕊的脸,便带来一种强者的威压,让宋诗蕊萌生退意,几乎握不住剑柄。
她只得用颤抖的声音继续大声问:
“大师姐!你还好吗?”
她、那个女人和季青梧形成三角,在半空中对峙,那女人只看了她一眼便轻蔑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季青梧的后颈和侧脸。
那个样子,在宋诗蕊看来,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欣赏。
女人半透明的手深深掐入季青梧脖颈,带着一种玩赏心爱之物的意味,指尖还在撩拨对方的下巴与唇角。
近距离看,每个动作都叫宋诗蕊心惊不已,这是在玉清宗内能出现的行为吗?这么刺激的吗?
她还是鼓起勇气提剑,或许大师姐只是被控制了,正需要她来美救英雄呢!
“师姐别怕,我来了!”
她提着长剑一声大喝,往那女人身上刺去!
“等等!”
季青梧的声音与长剑“当啷”的响声叠在一起,金玉相撞,长剑被撞断了一节,失去灵力坠落在地上。
而那半透明的女人甚至没有展开任何结界或是护盾!
宋诗蕊眼神中带上了恐惧,她的剑……
“你别攻击她,她是……我的器灵!”
季青梧终究开了口。
“啊?”
“嗯哼?”
她身后传来两道声音,一道是宋诗蕊的,一道是祝九阴的,有着相似的不可思议感。
很明显,谁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个词来。
但这是季青梧深思熟虑后的反应,器灵多好,玉清宗内甚至不让养灵宠,可是好几个长老都有器灵,只要品阶高通人性的器物,自然有可能生出器灵,不算特别稀奇,不至于很引人注意。
况且,如果是器灵的话,接下来这些话就都好说了。
季青梧清了清嗓子,她喉间掐着的那只手,因为震惊而微微松开了些,让她说话更顺畅了:
“她是我新制手镯的……镯灵,我禁足期间,是她陪伴我,每日里同吃同住,共同修炼,我们的关系早已经……亲密无间。”
没错了没错了,修士与她的器灵亲密无间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个坎儿算是被她给跨过去了!
季青梧对自己这份灵机一动非常满意,自己还给自己点了点头。
“嗤……你这家伙……”
她耳畔传来祝九阴无奈的轻笑。能笑出来,说明对方没怎么生气,这一关应该算是合格了。
季青梧脖颈可以稍稍活动,转头去看祝九阴的脸。
但在她看到之前,身后忽然失去依仗,脖颈上的触感消失,那撑着她贴着她的躯体也一同消失,叫她在空中踉跄好几步,差点跌落下去。
手腕上重新有了沉甸甸的感觉,那蛇身的镯子回到她腕上,缠绕在一起化成之前的样子,仿佛刚刚它一直没有离开过,缠着季青梧后背的躯体另有其人一般。
季青梧低头看手镯,心中涌起一阵失望,心声不由自主流露在神识里:
“原来你能化成人形,为什么不给我看?”
沙哑熟悉的女声却不回她,只懒懒地讽笑:
“器灵?你果然会胡掰,我可不依……”
“器灵?怎么会……她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与此同时,宋诗蕊还在自言自语念叨,发现那女人不见了,更是震惊得睁大眼睛。
“怎会,她的确是我的器灵,刚才就是她杀了魔修吧?你看到了吗?”
季青梧自己没看到,寄希望于小师妹。
“看到了,但没看太清楚,大师姐你的万剑确实将那魔修捅成了马蜂窝,但那魔修还没死,好像还有后招,冲着你的后背过去,被……你的器灵用手给捏爆了。大师姐,器灵都……那么残暴的吗?”
宋诗蕊看着满地的魔修碎片,对那一幕还心有余悸。魔修体内没有鲜血,都是黑沉沉的泥浆似的东西,现在墙上地上到处都是那些黑色物质,黏腻恶心,她们正道几乎从没见过如此残酷的杀敌方式。
季青梧看了看地面上各种残留的东西,疑似放进搅拌机里打过的肉馅儿,不由得沉默了。
她手腕上的蛇镯尾巴伸入她的袖口,在她血管处刮擦抓挠,那蛇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的傻奴儿哟,连个小小魔修都打不过,还不是得靠我帮忙。如此柔弱,倒更是惹人怜惜呢~”
季青梧心神震荡,忙在心声里反驳:
“谁说我打不过的,我只是需要反应时间!我有计划有法力,怎么可能打不过,再说我最开始问你的时候,你也没说要帮忙啊。”
祝九阴只是笑:
“我也没想到,所谓正道魁首竟如此……好欺负~”
季青梧忽略她话里有话的暗示,想到一个严重的事实:
“所以你是用手捏爆的魔修,那你……变回蛇以后洗手了吗?”
祝九阴:
“……”
季青梧看一眼那蛇镯,总觉得银白的鳞片之下,不知哪里就藏着黑泥,一时间急促开口:
“快出去洗洗!”
宋诗蕊一愣,但身体已经跟随师姐的指示往外飞去。
祝九阴:
“你居然嫌弃我!”
她气不过,把自己身体拉长,伸展开来,沿着衣袖一路往季青梧手肘内侧钻去,故意戳弄她敏感的肘弯,戳得季青梧面容扭曲,很痒,想笑又不敢笑。
天空中巨大的卷轴展开,季青梧瞥了一眼,那上面写着这间道场的来源,是某位前辈被魔修抓到,炼化进了魔修的万魂幡,之后玉清宗派出多人捉拿此魔修,杀死魔修之后,为警示后人,才对这位魔修的招数与法宝进行模拟,制造出了这间道场。
所以,这里每一个叫她恐惧的鬼魂,每一捧支离破碎的白骨,都曾经是一条鲜活的性命。这样一想,她也不觉得恐惧了。
两人一蛇离开道场,走出试炼回廊,来到花草繁茂的园林之中,出了大门,季青梧转向宋诗蕊,打算告别,却见宋诗蕊眼神忧伤,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蛇镯:
“大师姐……你和你的器灵……当真那般……亲密无间吗?”
季青梧:
“是。对了……关于我和器灵的事情,请帮我严格保密。”
宋诗蕊答应下来,眼神忧伤得要碎了:
“我只是,只是觉得,大师姐你要是……嗯,有中意之人的话,可以,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会调整自己回到师妹的位置上……”
季青梧诧异看宋诗蕊,对方眼中含泪,十分心碎。
她愣怔半晌,才低声问:
“难道你……你之前对我,是那种心思?那种,有违门规的心思?”
其实门规中对于弟子之间相恋之事并不禁止,只要是两名正道修士即可。但相恋之后若是影响进度,或是反目成仇,才算违反门规。
但来自现代的季青梧并不了解这些,她还单纯地以为……宋诗蕊对自己只是少女懵懂,那种对偶像的崇拜和模仿而已。
宋诗蕊抽泣起来:
“我一直心悦师姐……但我以为师姐不会接受任何人,才从来没有告白过,可是今天,今天……师姐你对器灵居然,居然毫不设防,真正是亲密无间……原来师姐也可以接受和别人亲密,还是女人……呜呜呜呜啊啊啊……”
她说到后来便崩溃大哭,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后退,手掐法诀,哭着说:
“师姐,祝你们……幸福……以后我不会再打扰……”
话还没说完,她便站上飞剑,迅速离开了。
只留季青梧站在原地,看着那剑的残迹,满心震撼。
原来……宋诗蕊居然真的暗恋原主?!
她还把“亲密无间”理解成了那种意思?
不是,师妹你能不能先别走,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她真没和器灵搞在一起啊!
“哦?真没有么?这就要翻脸不认器灵了呀?”
神识中传来磁性又嘲弄的女声,仿佛从头给她浇了一盆……热水,叫她狠狠脸红起来。
确实……她确实跟这位器灵有过挺多“亲密无间”行为的。
但那也不是那种意思啊!再说她们之前也说好了,要一起忘记那件事,怎么又提起来了!
她在心中道:
“我说过那句话,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不是我们约定好的吗?”
祝九阴妖娆又故意:
“哎呀,我这年纪大了,记忆可能出了点偏差,不记得我答应过什么,只记得你在床上与我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季青梧急得用手去捏蛇镯的嘴巴:
“你闭嘴!不许提!”
但是捏蛇镯嘴巴,只有金属质感,完全捏不动,祝九阴本蛇还在她的神识里,笑嘻嘻地说着些荤话:
“你那一晚可美味得紧呢,与其说是亲密无间,不如说是你主动将自己往我身上送,真乃肤如凝脂媚眼如丝……”
季青梧捂着耳朵,用心声狠狠尖叫:
“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啊!!!”
遥控器在哪里,她要按静音,按关机!
*
走出园林,季青梧面如菜色,走路微微摇晃。
几个师妹恰好路过,看见她都拱手行礼,有人担忧地问:
“大师姐是遇到难办的试炼了吗?看起来怎会如此虚弱?”
季青梧摆摆手,低声回答:
“无事,刚从万骨枯道场出来。”
几名师妹同时惊呼,谁都知道万骨枯道场的厉害,表情都从担忧转为敬佩,目送季青梧背影走远,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时候组队去一次万骨枯,领略师姐的风采。
季青梧站上飞剑,不想跟神识里的某位对话,只一味穿云驾雾往前飞去。
神识里那位刚调戏完她,这会儿话音里带着餍足的味道,沙哑地问:
“接下来奴儿带我去哪儿啊?”
季青梧心声冷硬如石:
“小库。”
祝九阴:
“怎么不去大库,看看那尊著名的万妖塔呢?”
季青梧:
“你想去自己去。”
祝九阴:
“哟……生气了啊?”
季青梧不语。祝九阴带着笑意又道:
“真生气啦?我那亲、密、无、间的傻奴儿,居然敢对主子摆脸色,这可怎么办好哦!”
季青梧继续不语,祝九阴说了两句也陷入沉默,仿佛是睡着了,蛇尾勾勾搭搭地缠着她的小臂,蛇脑袋落在她腕间凸起的骨节上。
云层缭绕,什么都看不大清,这种时候最容易走神。季青梧一放空,便想起在道场中,被贴紧的后背,被牢牢捆住的躯体,被捏出深印的脖颈……她没来由地浑身燥热,口干舌燥的。
又想起宋诗蕊带着哭腔说出的那句“原来你可以接受和女人……”
她可以吗?在发生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这条坏蛇,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总要不停提起,怎么如此不守承诺。
想起承诺,她又想到自己答应祝九阴,今晚要和对方一起睡床……不愿再想,还是正事要紧。
她降落在一处独立山头上,前有广场,后方是一座仙人白玉楼,牌匾上书“采薇”。这里便是供给所有弟子份例、低阶法宝、各类药品、生活日用的小库,而季青梧拥有随时无理由进出小库的特权。
“师姐,怎么不提前发信给我,我好为您开库。”
今日在采薇库轮值的是一位内门师弟,十分罕见,他很恭敬地帮季青梧打开库房门,也无权跟着进去,只在门外说:
“师姐要出来时喊我便是。”
库内阴凉,光线昏暗,季青梧很有目的性,先去了药品区域,拿了好几样丹药、丸药,又找了些古籍记载的药方,让值守药房的医修师妹帮她抓了几服药。
那医修师妹抓药时,眼神奇异,看看大师姐欲言又止,而季青梧尽量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声也不知在给谁解释:
“此为我修炼所需,并无特别作用。”
师妹也没问,把几服药包好送到柜上,季青梧提着就飞快地走了,只听见师妹在背后说了一句:
“师姐……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祝九阴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你这是找了什么药啊,那小姑娘看你的眼神,怎么那样古怪?”
季青梧:
“此药,与我俩有关。”
祝九阴沉默半晌,忽然提高声音叫道:
“哦!是助兴之药!怨不得她那眼神,仿佛在看yin贼似的!”
季青梧:
“……”
祝九阴呵呵轻笑,声音无尽妖娆:
“看来你也很期待今夜嘛~小奴儿,放心,今夜我必定让你尽兴而眠,度过一个肆意又疯狂的夜晚,叫你难以忘怀~”
季青梧:
“……”
如果不能说脏话,她将无话可说,沉默是今晚的药房。
第28章 小库最大的惊喜
出了药房,季青梧走到另一扇门前,还生着气呢,又不得不跟对方用心声交流:
“这里是我们的灵石与法宝库房,你要进去看吗?”
祝九阴:
“要!我刚好需要一些材料。”
季青梧没问是用来做什么的,觉得可能是对抗血月用,推开门便踏入灵石区域。
灵石宝库一点都不黑暗,一眼望去简直亮得晃眼,各式各样的灵石被分门别类安放在架子上,有些贵重的还用小玉盒子装着,灵石们内里都蕴含着五行的光华,五彩缤纷,十分美丽。
一路走过去,季青梧也大饱眼福,之前原主记忆中倒是也有各类灵石的区分,但完全没有实物看起来那么美丽光辉。
祝九阴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毒:
“还以为大宗门里有多少好宝贝呢,这也太少了,还不如我一个人收藏的呢。什么,居然还收藏下品冰晶石!这种东西除了天热了降温之外还有什么用啊,真是穷酸。”
季青梧不爱听:
“谁要你点评了?况且这些本来就是给宗门内普通弟子分发的份例,根本不是宗门真正的宝库,稍微高阶的物品都不在这里。”
祝九阴:
“那在哪里?大库吗?你真没法进大库吗?”
季青梧低头瞟一眼蛇镯,心声比她想象的要快:
“你就这么想进宗门大库?到底为什么?莫非你有……别的目的?”
这个可能性一出,季青梧只觉心底凉了一截。以祝九阴的修为和背景,她来到玉清宗,真的……有那么单纯吗?
季青梧从来不愿意往别的方向想,祝九阴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她不想胡乱揣测。
但已经说到此处,她的心声就不由自主冒了出来,也有着隐隐的期待,希望祝九阴否认。
黑暗之中,各种各样的灵石熠熠发光,将祝九阴的一双蛇眼映照得宛若真正的宝石,而那双眼睛深处如同深潭,看不到任何光亮。
神识之中,近在咫尺的低沉女声,似乎微微叹息,随即才答:
“是。”
仿佛重锤敲下,将两人之间玻璃一般脆弱的信任敲出深深裂痕,这一霎那之间,季青梧没有站稳,抬手抓住身旁的架子,视线却牢牢锁住那蛇镯。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神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到这里,确实有别的目的。”
那声音磁性、低沉,沙哑中带着忧郁,平常只觉得优美好听,此刻却……扎得季青梧心脏发疼。
“什么目的?”
“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确实没预料到,会遇到你。”
“为什么……”
“……对不起,但是,我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
“你对我也有目的?”
“绝对没有!我都说了,遇到你是完全的意外,也是……最大的惊喜。”
“真的吗。”
两人陷入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整个宝库内静得出奇,脑海内外都落针可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
季青梧扶着架子站起身来,心口一股冷气缓缓升起,她抬手按住胸腔,又一眼看见手腕上的蛇镯。
她皱起眉头,第一反应想将那蛇镯摘下来扔掉,但立刻冷静了下来。她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做事永远三思而后行,如今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很正常罢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谁不是带着目的去做事的呢?一条蛇非要冒死闯入一个正道除妖宗门,没带目的才奇怪吧。
她也知道自己心里从此都会有个疙瘩,可祝九阴本来也没义务事事都解释给她听,她算是祝九阴的什么人?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凭什么知道更多呢?
对方是几千年修行的蛇妖,自己只是一个……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傻子吧。
季青梧不能泄露自己更多心声,生硬地将视线转到架子上,转移话题:
“你需要什么东西,现在可以选了。”
祝九阴沉默一会,低声道:
“我刚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愿意对你坦诚告知此事,你不要……不要因此而……”
说到后面,她每个词都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却被季青梧冷静的声音打断:
“没事,我能理解的,我不会对你有意见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事情不用说出来都能懂。”
她很懂人情世故的,正因如此,她才珍重这位不需要人情世故的祝九阴,但就连对方也在跟自己玩人情世故的话,她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对方。
尊重,理解,温和包容,插科打诨,但绝不越界。
不过问,不刺探,不要求,不深入,大家同行一段路,保持默契的平行线就好。
谁也没必要为对方的“目的”而伤神,那些因为对方而产生的复杂情绪,本就是多余的,早该压下才对。
祝九阴话音低沉而婉转,带着点撒娇卖乖的味道:
“青梧……你这种语气,叫我有些怕。”
季青梧却不接话,转手从架子顶端拿下一颗很漂亮的宝石:
“这块你喜欢么?喜欢我就申请带走。”
她低头看着这块中阶水波玉,这块玉是半透明的,内里蕴含着淡蓝色的水灵力,发出清凉的光,水波在其中不断缓慢流转,看久了便很叫人冷静。
她早就该冷静下来的。
“嗯……你喜欢么?”
祝九阴反问她。
“喜欢啊。你知道的,我是水火双灵根,对这两类灵力都很亲近。”
季青梧语气十分平静。
“那好,这个要了。还有中阶火灵石也要一个。”
祝九阴说。
之后再无其他事情,季青梧按照祝九阴的要求,拿了几颗灵石之后,又逛了逛法宝区。
祝九阴没再毒舌点评,偶尔还试图夸两句,但低阶法宝区域实在没什么好夸的,她尝试几句之后便沉默下来。
拿着几颗灵石,季青梧走出小库,刚要踏入大厅,忽然一停。
“嗯,今日份例……不错……再接再厉……”
门外是于岩长老的声音!
季青梧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于岩长老每月一度巡查小库的日子,可怎么就被她给碰上了……
之前在会场上于岩长老见过蛇镯,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可自己要是突然出现在内库之中,难保她不会起疑……
但她要是不出去,后面被于长老知道她故意躲避,恐怕问题更大。
还是得出去,她在心中传音:
“警惕些,千万别被发现。”
祝九阴疑惑道:
“就那么怕她啊?”
季青梧唇瓣抿紧:
“她有特殊的侦查法术。”
没错,就是因为于岩修炼了“灼真”心法,能够直接探知比她修为低的人的所有心思,破除一切伪装,这才成为戒律长老的,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岗位了。
她从未对普通弟子使过这个心法,可上次在长明山她就已对季青梧起了疑心,若是疑心加重,难保她会不会用这招。
祝九阴语气也认真起来:
“我会尽力。”
季青梧深吸口气,踏入大厅,看到于岩长老的时候微微惊讶,马上弯腰行礼:
“于长老好,不知您来,有失远迎。”
于岩也有些惊讶,立刻抓住了问题关键:
“你怎么在这儿?我记得你以前几乎不来这里啊。是修炼缺了材料,还是来拿药品?”
季青梧:
“弟子之前见识狭隘,不知灵丹妙药自有其用。禁足这一月以来,弟子趁静修之际,了解了不少丹药与灵石知识,又因炼器所需,便来此处申请领取一些丹药和灵石,请于长老明察。”
于岩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她的蛇镯,轻轻点头:
“倒也的确,炼器必然需要灵石……可是丹药这些,你恐怕得谨慎,你师父应该也告诉过你。”
季青梧恭敬回道:
“是,弟子知道,这些丹药也只作为研究使用,并不会长期服用。”
于岩:
“你拿了什么丹药?名单给我。你师父现在没有出关,你也无人照拂,我帮她看着点儿。”
季青梧心脏猛跳,名单她的确是有,但……她拿不出手啊!那上面都是……都是……啊啊啊!
真是百密一疏,她只顾着防备于岩说蛇镯的事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从丹药这边下手,还想要她的名单!
“伸手进袖子里装作掏东西,快。”
磁性的女声在神识中响起,这种时刻,忽然就叫人有些安心。
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祝九阴想做什么了,很危险,但……或许是此刻唯一能用的方法。
季青梧低头,对于岩道:
“弟子这就拿给您看。”
她伸手进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做出掏东西的动作。这倒也不奇怪,这类古装衣袖中都缝着衣兜,很多东西都会顺手放进衣袖之内,没有储物戒指的宗门师弟妹们一般都这么干。
有衣袖遮掩,季青梧手指轻轻点在蛇镯身上,很快地,手掌心里便多了一张纸片,她将它慢慢拿出来。
那纸片古色古香,正是她在长明山上经常使用的金丝纹宣纸,上面写着几个丹药名字,都是很寻常的药品,比如中品回春丹、下品大力丸之类,每个字都龙飞凤舞乱七八糟的,仿佛鬼画符。
她将这张纸递给于岩:
“长老请看,我确实只做研究使用。”
于岩本来只瞥了一眼,却又盯着看了半晌,看得季青梧心里突突作响时,却忽而勾了一下唇角:
“你这字……我以前没注意过,原来你这个掌门首徒,写起字来居然这般……”
她唇角勾着顿了顿,似乎想找个委婉点的形容词,最后还是没想出来:
“丑。”
祝九阴立刻炸了:
“什么!她说什么!她怎么敢说我写的字丑!我的字哪里丑了!那叫飘逸出尘、不拘一格、风流倜傥、恢弘大气!会不会说话啊这女人!讨厌!你们正道之人都好讨厌!”
季青梧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拱手道:
“啊,哈哈,是吗。弟子日后一定勤学苦练。”
于岩将纸还给季青梧,又问了几句修炼相关便转身离开了,这一关似乎就这样过了。
季青梧松了一大口气,门前那位男弟子探头探脑:
“大师姐,我听说您的书法在弟子们中间都是硬通货来着,应该不丑吧,能不能给我看看?”
季青梧把捏得皱巴的纸塞进衣兜,对这位一看就爱嚼舌根的男弟子脸色极度冷淡:
“做好你自己的事,若是叫我听见别人议论此事,我拿你是问!”
男弟子立刻缩回脑袋,低声应答:
“是,知道了,是师弟莽撞,再也不敢了。”
季青梧这才仙气飘飘地走出小库,缩地成寸,一步踏出广场,飞剑离开。
“真是的,竟然说我的字丑,没品!懂不懂书法啊,大音希声,大智若愚,大书若丑,这种话难道没听说过嘛,你们正道不是最爱把这些话挂在嘴上嘛……”
祝九阴一直在神识里碎碎念,仿佛非常介意被说字丑的事。
季青梧不语,祝九阴便在她脑袋里轰炸:
“青梧你说,我的字到底丑不丑?你也看到了,我在关键时刻帮你伪造药单,你不能昧着良心说我丑!快说快说!”
季青梧确实不能昧着良心,想了想便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你的字啊,独具一格,颇有古意。”
有远古原始人拿着树棍在地上乱画那个意思,所以叫颇有古意。
祝九阴:
“嗯~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懂我,夸得我很满意。”
季青梧:
“噗……你满意就好。”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这蛇有*时候真好哄啊。
不过说起此事,她还是要认真答谢对方的:
“刚才情况紧急,谢谢你帮我的忙,你反应很快,法术也很好,变出来的纸连于长老都没看出破绽。”
祝九阴被夸得更加满意,小小的蛇身都在她胳膊上舒展开来,尾巴在她肘弯里蹭蹭,仿佛小宠物在向主人讨要摸摸。
“不错不错,多夸点,我爱听。”
季青梧便道:
“你……临危不乱。”
“还有呢?”
“聪明智慧。”
“嗯~继续!”
“知识渊博,古灵精怪,优雅美丽,变幻莫测……”
“嗯嗯~”
“潇洒肆意,轻松自由,心思叵测,刻薄毒舌,难以信任……”
“嗯……嗯?不是……”
“快到长明山了,今晚,我们一起睡西厢房。”
季青梧一锤定音,把祝九阴的疑问全都堵了回去。
祝九阴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但说不上来,最后只得假作恶毒,轻轻亮出蛇牙,咬了一口季青梧白生生的手腕,恶狠狠道: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趁机骂我,晚上有你受的。”
第29章 打坐以后每个晚上,都与我同眠
夜幕降临,对比白日里闹哄哄的一天,长明山上显得尤为静谧。
季青梧刚走进结界范围,手腕上的蛇镯便迫不及待地自行掉落,一落地就化身为庞大的白蛇本体,还抬着脑袋伸长尾巴,仿佛窝得久了,在做伸展运动。
季青梧有些好奇:
“你说这个不是你的本体,那你的本体究竟有多大啊?”
祝九阴把自己比人头还大的蛇脑袋凑近过来,沉沉地笑出声:
“怎么会问出如此没营养的问题……我每一次蜕皮,都会变长三米左右,到现在我已经蜕了三十多次皮,现在这个长度,是我从出生起第三次蜕皮的样子,你自己算一算,看我本体究竟有多大?”
季青梧想着想着脸色都变了,她虽然数学一般,但也能算出来,假设现在祝九阴长度是3米,那她本体最少也是30*3+3=93米了。
脑海中画面太过震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自己要犯巨物恐惧症。
接近100米,她从蛇头到蛇尾得打车过去才行!
“那你岂不是,一直蜕皮一直长大,完全没有节制?你还说每次蜕皮你都要藏起来,那你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没法藏了啊。”
季青梧真心担忧。
“倒也不是一直长大……现在我还在少年时期,要长个
子的,等到青年时期就会固定一个体型了。你说得对,我蜕皮的地方确实要好好找,现在能放得下我本体的山洞不算太多。”
祝九阴用巨大的蛇嘴巴说话时,地面上桌椅都仿佛在震颤,轰隆作响。她早把自己的声音从季青梧神识中撤了出来,意外的很懂事。
季青梧点头:
“这还差不多。”
不然岂不是要长成海底电缆那么长了,直接把她铺到海底,都能架起仙界互联网了。
祝九阴看似有问必答,实则尾巴稍伸进了西厢房,在里头翻箱倒柜,弄出响声来。
季青梧去东厢房放下自己今天得来的东西,正在盘点,就听西厢房里一阵踢哩嗵咙,她提高声音问:
“你干嘛呢?”
祝九阴:
“没干嘛,收拾一下,等你呢。”
“我……应该很晚才会过去,要先修炼。”
“还有什么可修炼的,今天不是已经试炼过了吗!”
“所以才更要巩固基础啊。”
“嘁。”
西厢房继续传来巨大的声响,祝九阴简直像是在拆房子,好像很不爽。
东厢房内,季青梧正在盘点今日获得的丹药们,灯光下她认真分辨每一种丹药的效果和状态,分好先后顺序,力争待会儿不要出错。
很快,她将丹药收进储物戒指,走出东厢房,在月下盘腿打坐。
今日在试炼道场中,确实灵力消耗过大,得靠修炼固本培元。况且,修炼得越晚,就越能晚一些去面对那张大床……她从没如此热爱修炼过。
长明山这方位总是阳光明媚,夜晚月色也极好,月光宛如潺潺水波,安静地流淌在林木之间,四处只有秋蝉细细的鸣叫声,心旷神怡之下,很快便能静下心来沉入识海,观察灵力运转的轨迹。
沉浸式修炼的季青梧并未发现,祝九阴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巨大的蛇脑袋看着她,蛇尾逶迤转动,悄悄去到季青梧身后。
祝九阴稍微比划一下,仿佛要用尾巴将季青梧圈起来似的,整个身体都绕到季青梧身后,只有脑袋和颈项还在她身前。
随后,整条粗壮蛇身缓缓收紧,肌肉勒紧,鳞片反射着光华,一寸寸收缩,一圈圈缠绕,直到将打坐的女人完全圈在她的躯体范围之内。
蛇准备好了,便将颈部搭在季青梧左肩上,伸出蛇信舔她的耳垂。
一下一下,带着细密倒刺的舌头,在细腻白嫩的耳垂上紧紧缠绕。
沉浸在识海中的季青梧骤然被舔,整个意识都好似发生了地震,连滚带爬地从识海中跳出来,猛然睁开眼睛:
“啊……”
眼前是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的雪白鳞片,月色照在上面波光粼粼,美艳而危险,冰凉却动人。
她以打坐的姿态,被圈在层层蛇身之中,目光所及,周围整整一圈都是一层层叠起来的蛇,简直像用鳞片搭成的蛇之堡垒,还在缓慢地收紧、滑动,是活的堡垒!
作为一个还挺怕蛇的人,季青梧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便是作呕。
可惜她今日什么都没吃,吐也只能吐出灵气,清凉的灵气喷到那些蛇鳞之上,竟仿佛将它们洗得更明亮。
“祝九阴……你要干什么!”
季青梧压下呕吐冲动,一抬头便看见祝九阴的大蛇脑袋,正挂在蛇圈圈顶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倒像在欣赏什么好戏似的。
“我只是过来,叫你回屋睡觉而已……是你太入迷,居然没发现我的存在。”
那一把御姐嗓音被祝九阴掐着嗓子,从如此大的蛇嘴里吐出,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听感,叫季青梧忍不住面容扭曲。
季青梧指着一层层叠起来的蛇墙:
“有你这样叫人的吗,这是准备卷起我吃掉吗,还有,你叫人就叫人,为什么舔我耳朵?”
她耳朵上现在还残留着一丝蛇口水的痕迹呢,好恶心的。
“喜欢舔你嘛,再说了,你修炼太投入,我要是喊话吓到你了,叫你走火入魔可怎么好?”
“那舔耳朵就不怕走火入魔了?歪理!”
“那好吧,那我下次就舔额头好了。”
“……不是叫你换个地方舔的意思!是不能舔我,任何地方都不行!”
“哦?是吗?你真的不喜欢吗?我怎么记得……”
“闭嘴!再说我不去床上睡了,你把我卷成鸡肉卷都不去。”
“鸡肉卷是什么,听起来很好吃,做给我吃。”
“……明天再说,你现在先放了我。”
“不要。”
“为什么不要?”
祝九阴庞大的三角脑袋,忽然猛一下凑到季青梧面前,离她的眼睛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这一下太过突然,季青梧本能往后躲,后脑勺却撞到身后的蛇墙上,“咚”地一声响。
“嘶嘶……你轻点,这是练了铁头功吗?”
祝九阴吐槽,身后被撞击的蛇身缓慢蠕动,还是没有要散开的意思。
“你嫌疼倒是放开我啊!”
季青梧无语了,这蛇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越发神经了?
蛇通红的双眸盯住季青梧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慵懒而迷人的调调:
“我想邀请你……不止今晚,以后每个晚上,都与我同眠,你可愿意?”
血色双眸闪烁,比周围颜色更深的瞳孔中,装得下完整的季青梧,而季青梧却因为太近,完全看不清蛇的表情。
季青梧又惊讶了,这条蛇为什么……要提这种要求?一条蛇独享大床难道不好吗,怎么总要让自己同眠……
她脸颊泛红想入非非,但紧接着想起小库中祝九阴那句“有目的”,便又褪下血色,声音也平静许多:
“不愿意,没必要,我做不到。”
祝九阴又嘁了一声,并不介意被拒绝,突然伸出蛇信子,舔了一下季青梧的鼻尖,乘人不备占人便宜。
蛇动作比人快好几倍,在季青梧发火之前,蛇脑袋迅速退回,在空中得意地伸出蛇信,发出嘶嘶叫声。
“青梧,该睡了,别修炼了,这良辰美景,做点愉快的事不是更好吗……来呀,与我共眠呀……”
那御姐的声音响彻周围,好似同时有好几个高音喇叭,全方位无死角钻入季青梧耳中,简直比白天在她神识里说话还要闹腾。
这环境下还能修炼才有鬼了,季青梧心中叹了一声,敲了敲蛇身上的鳞片,发出叮叮的声响:
“那你让开。”
蛇便从尾巴开始,一圈一圈又绕了开去,以巨蛇身体堆砌而成的城墙一层层游走,最终只剩一颗脑袋,殷切期待地看着她。
季青梧收了神识,站起身来,红蓝二色的灵力在她身上闪现又消失,她看了眼祝九阴,什么都没说,走向西厢房。
季青梧挺胸抬头大踏步走,只觉得自己怕是走出了慷慨就义的姿态、英勇杀敌的气魄,可惜祝九阴是个古代蛇,看不懂自己的拒绝。
进屋一看,那张大床居然换了副样子。
记忆中这张床是青色帷幔、白色床单和白色枕头,今夜不知为何,全部换成了金色,一整套金碧辉煌,床顶上还悬挂着两个红色宫灯,里头火苗也散发着金色光芒。
祝九阴蛇头一直在她周围几寸距离,一点都不愿意放过她的表情细节,此刻便问:
“怎么样?好看吧?”
季青梧:
“……”
她真的无力吐槽,只想转身离开,这是什么,皇帝的龙床吗!好辣眼睛啊,这真的是正常人的审美吗?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洗干净再裹成粽子塞进这张床上?
不是,这对吗?
祝九阴见她光是嘴角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死盯着这张床不错眼,便寻思她必定是喜欢的,否则怎么会盯着看这么久?只是她大约又犯了正道人士那些毛病,对喜欢的东西不愿意直白夸赞罢了,那么祝九阴作为一条成熟的大蛇,自然是理解对方并尊重的。
她便得意洋洋讲解来历:
“我这可是参考了民间皇帝的卧房风格,很努力才变出来的,处处细节考究,才有如此惊艳效果。我听说在凡间,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张床,想必这张床在修仙界也同样无法拒绝吧?”
季青梧:
“……你……我……唉!”
祝九阴笑呵呵,尾巴一甩,将床上金灿灿的薄被掀开: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好了,爱奴,我们上床吧~”
季青梧对这蛇时不时的骚话都快免疫了,听到那个恐怖的称呼,和最后那五个会被屏蔽的字,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打开储物戒指。
转瞬间,她手上便多了好几个小瓶,里头都是今日在药房拿到的丹药。
看见这些药,祝九阴一张蛇脸都忍不住喜笑颜开,凑过来嗅嗅:
“爱奴真是考虑周到,这些助兴之药肯定要提前服下才……呃唔。”
趁着祝九阴张嘴,季青梧便扔了几颗丹药进去,祝九阴还在说话,差点儿卡住,蛇信卷了几下才吞进去。
见她彻底吞进去了,季青梧面上露出一丝愉悦,低声说:
“坏消息,你吃了很大剂量的药。好消息,这些不是助兴药。”
祝九阴疑惑:
“那是什么?”
季青梧唇角勾起,笑得像只刚把主人杯子打下去的小猫:
“是断情绝欲之药哦。”
祝九阴:
“……”
她现在吐掉还来得及吗?
第30章 吃药你想怎样开始呢?
吐是吐不出来了,蛇的消化能力太强,此刻这些丹药怕是已经进入她的四肢百骸,叫她生出一种生无可恋不如归去的平静之感。
祝九阴瞪着季青梧,季青梧挑眉看回去,毫无悔改之意。
祝九阴缓缓张开血盆大口,声音如同山雨欲来的烈风:
“你……故意的?”
季青梧:
“是啊。”
祝九阴后知后觉开始怒了,尾巴有些抬起,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此房间夷为平地:
“你是蓄谋已久,打算叫我失去欲望,再也不能交|配吗?”
季青梧做思考状:
“那倒不是,这些丹药只是用来解情毒后遗症的,对你身体应该没什么影响。”
祝九阴听了这话,尾巴放下,声音也平和很多:
“没影响啊,那你不早说。解后遗症而已……”
季青梧:
“但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我同时用了好几种药效猛烈的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
祝九阴:
“……混账!你以下犯上,还不告诉我!”
季青梧:
“是啊,那你要怎样,吃了我?”
祝九阴:
“……”
她尾巴砰砰拍打地面,把青石板打出好几道裂缝,终究没有办法,只好气鼓鼓地说:
“那怎么光给我吃药,你不吃药吗?”
季青梧:
“嗯,我也吃。”
她拎起给自己的几颗丹药送入口中,又端起一盏茶冲下去,滋味很不好,但她心情很好。
真好,不枉她忍辱负重保守秘密一整天,这一出猝不及防投药入蛇,真是太叫她快活了,终于看到这蛇郁闷的表情了,爽!
药也吃完了,一人一蛇在金色大床面前面面相觑。
祝九阴说话气呼呼的:
“那还睡不睡啊?”
季青梧心情很好,直接走向床边:
“睡啊,刚好检验一下药效。”
季青梧爬上床,和衣躺下,双手叠放在腹部,心情舒畅,身体疲累,一切都刚刚好,正适合睡个好觉。
她正要闭上眼睛,就见一条银亮粗壮的蛇尾巴从空中落下,蛇尾尖端粗暴地掀开她的手,精准地钻进她衣襟之内。
“你干什么?不是吃药了吗?”
季青梧用手捂住掉下去的外衣,坐起来瞪蛇。
“你刚才说,要检验药效,我这不是来帮你了么?”
祝九阴缓缓地移动过来,阴森森地从上而下看着季青梧,蛇脑袋高挂在床头,蛇信还在不停吞吐。
配着那宫灯的红光,看起来阴暗又恐怖,一身鳞片爬行移动起来,更是让寻常人有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当然季青梧早已免疫这种恐怖效果,她半坐在床上抓住衣服,十分警惕:
“你要做什么?”
祝九阴的蛇身缓缓靠近大床,很快便攀着柱子爬到床侧,在季青梧身边放下大半条蛇身,脑袋也跟着转过方向,红色眼瞳在暗红灯光里看起来忽明忽暗:
“你跟我交和一次,如果不舒服,就说明有效果。”
什么?交……
她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季青梧心中猛然激荡,这一刻比看到恐怖蛇影更激发她的情绪波动,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握在手中揉捏、碾压,她骤然呼吸不到空气,一只手抓住衣襟,另一只手狠狠抓紧床单。
之前总是说同眠,她还可以催眠自己忽略别的意思,告诉自己祝九阴只想和自己睡在一起,就像高中宿舍里,经常会跟室友们睡一张床说点悄悄话那样……
她催眠得自己都快信了,总以为祝九阴真的只想跟自己过一次高中宿舍生活。
两人之间一直都有一层隔膜,影影绰绰的,谁也看不清对方真正的想法,这样她答应的时候也不用去想太多,并不显得自己轻浮而浪荡。
可现在……她怎么就直接说出了如此粗俗的词语?
她是真的想和自己做那种事情,不是情毒影响,不是后遗症,也不是任何别的原因。她就是想跟自己做那种事。
如果一开始便明确是这样的“睡觉”,那季青梧根本不可能答应啊!
这简单的一句话,把两人之间那层遮羞布彻底撕下,季青梧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半晌竟然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惊骇之极地看着蛇。
祝九阴却不管,欺身上前,沉重光滑的蛇身缓慢移动,蛇雪白的鳞片本就反光,金色床单在昏暗中发出一些金光,全都反到了鳞片上去,叫那鳞片显得金光璀璨,仿佛一堆堆灼眼的金纸。
那些金纸一片片地滑过眼前,直到最后那颗蛇头出现在金光里,恍惚而明亮,占据了她所有的视野:
“你想怎样开始呢?我想缠你的手……你也可以骑在我身上,放心,你的液体我都会吃掉……”
那蛇脑袋转向季青梧的手,蛇信伸出来,舔上她的食指,绕着圈儿婉转地勾引。
季青梧浑身都在颤抖,喉咙里仿佛火烧,想要拒绝,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不……不行……”
她完全没想到祝九阴会如此直接,也完全想不出应对方式,这对她一个含蓄的人类来说太超过了!
体内有许多火焰在零零碎碎燃起,又在某些地方有冰雪般的凉意,水火交加,万分煎熬,而蛇的脑袋已经低垂下来,鼻息喷洒在她面庞之上……
再不阻止就真的会……
她在内心祈祷那些丹药赶快起效,却感受不到,身体挣扎,却只有一双手绵软地抬起,试图往后推蛇脑袋,却完全是螳臂当车。
“你……走开……不能这样……”
她吃的药是起效了,但似乎……起效太猛,叫她浑身卸了力气,身子处处绵软,骨节都酥软酸麻……她手本来在推,不知何时却变成了抚摸。
她的手,从蛇脑袋上密密麻麻的鳞片摸过去,碰到蛇的鼻尖、嘴角,还有冰冰凉凉的尖锐牙齿。
“哼……”
蛇的身体缠绕过来,祝九阴发出低低的鼻息声,欲望的红光染上她的声音,也染上她的鳞片和躯体,明明冰冷恐怖的粗壮身躯,此刻却好似最贴心温柔的情人一般,倒在了季青梧身上。
庞大的蛇头落在季青梧肩上,颈项的部分偏细,隔着衣服贴住季青梧的上身,冰凉滑腻的触感叫人浑身麻痒不堪。
蛇的腹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贴上人类的小腹,一边冰冷一边灼热滚烫,温度迅速交融,迅速变得难分彼此……
“过来,我帮你……”
蛇的声音已经变得很沙哑,低沉如醇酒,入耳便热,小勾子一般抓着人的心。
那股熟悉的异香不断缭绕,连带着那沙哑的声线,从她耳朵和鼻端开始,让她沉浸其中无可自拔。
从她口中传出自己都不敢听的尖利声音:
“啊啊……别……”
蛇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悠闲地戳戳这里、碰碰那里,四处点火。
季青梧抓紧外衣,体内异常越发无法克制,双手失去力气。
这一幕落在祝九阴眼中,真是极致的美景。
柔弱人类的长发早已完全散开,披散在枕头周围,一片金色之上是荼蘼的黑发,黑发之间则是她原本白皙此时却变粉红的面庞。
脆弱的外衣带子掉落,露出白色斜襟里衣,更衬得整张脸艳若桃花,眼周的红宛如桃花尖上一点红,璀璨夺目,叫蛇更想……
里衣隐隐透出圆弧轮廓。修仙界并不流行穿肚兜,因其不利战斗,大部分修仙者都用布料缠裹来固定胸部,只有季青梧给自己变出来前世的运动内衣,穿在里衣下面。
“嗯?这是什么?”
祝九阴好似忽然对这运动内衣起了好奇心,巨大蛇头低垂下去,仔细看着。
“不要……看……”
季青梧羞耻至极,抬手去推她,完全推不动。
蛇脑袋往前拱,从她里衣交叠的衣襟往里探索,完全不顾她的反对,一门心思沉浸在探索中。
“嘶嘶……”
蛇信将衣襟推落在侧,看到那没有缝隙的布料,忽然顿住。
“此物……我竟从未见过。”
祝九阴低沉沙哑地说,居然伸出蛇信,隔着布料去舔。
“不要!”
季青梧双手捂住,有一丝哭腔,衣服全都落在床上,她身上叫冷气一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
祝九阴蛇信在半空中停顿,她抬起头,阴冷双眸看向季青梧的脸,忽然沙哑地问:
“你不愿意么?”
季青梧下意识猛烈地点头,眼圈泛着艳红,被逼出来的泪滴挂在眼角,在她的动作下掉落下来。
蛇下意识伸出蛇信,精准地吞下那几滴眼泪,品了一品,很惊讶的样子:
“居然是苦的。”
她抬眼,瞳孔变成尖锐的红色竖瞳,十分不满:
“是你的丹药起效了吗?为什么你的味道,变苦了?”
季青梧没话可说,她也不知道,她感觉丹药似乎没有起效,又似乎起效过了头,非常混乱,野火肆虐。她倒伏在蛇怀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就好像……这丹药真是什么助兴之药一般。
祝九阴却似是失了兴致,身躯缓缓退开,低声说:
“或许不是丹药,是你。你真的不愿意。”
眼泪不是变苦,是本来就苦,就万分抗拒,就被她强迫。
季青梧点头,泪汪汪看着祝九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想跟你交……交……我被迫答应的,是与你一处睡一晚,不是与你做这种事……真的,不可以,我接受不了……”
她声音虽细如蚊呐,却都是真心话。
仿佛天降冰水泼在遍地野火上,云雾缭绕之下,祝九阴往后退开,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带着钩子:
“你就这么讨厌我?”
季青梧想说不,但此情此景,她说出来的却是:
“是。”
她的确很不愿跟蛇重蹈覆辙,叫她清醒后徒留悔恨与痛苦。
况且蛇不顾处境也不顾她的想法,如此交……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蛇听了这话,却并不退开,沉吟半晌。蛇的呼吸声,在黑暗里那般明显。
季青梧拾起衣服,艰难穿上,又挪动沉重的双腿去穿鞋,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下了床,根本站不稳,几乎要扑倒在地,只能抓住床边,依着床侧往外挪动步子。
但她刚走出去几步,便听一阵破风声袭来。
“啊!”
她的腰陡然被什么东西缠上,仿佛有万钧力道,将她整个人拎起,举在半空中,季青梧不由得惊呼一声。
下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几乎是被狠狠砸回到那张大床上!
长发飞扬,在枕头上散开,刚没系好的衣带彻底飘散,外衣与里衣一同散落开去。
蛇重新冰凉下去的鳞片重新贴过来,蛇脑袋居高临下,在黑暗的床顶上红光闪烁,看进她的眼睛里去。
季青梧整个人抑制不住地起伏,冰冷鳞片之下她的身子却很烫,呼吸被压得紊乱。
这时候,那道沙哑地女声响起,蕴含着欲念,也蕴含着刻毒的胁迫:
“你拒绝我的时候,怎会更加勾人呢……可惜啊,拒绝无用,你别忘了,我从来不讲道理……”
蛇头低垂下来,冰冷的呼吸洒在季青梧颈上,女人低沉而残忍地说:
“……只讲情|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