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檐之赶紧换好衣服出门,于念念打算陪她,却被她勒令在家好好休息。
凌晨四点的街道冷冷清清,路灯不算亮,偶有几个喝醉酒的人踉踉跄跄走地在路边,陈檐之拢起自己的衣领,快步往前走。
她住的小区离医院不远,走过来也不需要太长时间,只是这一次,她总觉得有人跟在她后面,她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一定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陈檐之没有太在意,她一到科室,就和值班的护士交流病情。
“昨天的手术缝合地没什么问题,他怎么突然腹腔又出血了?”陈檐之皱着眉,她调出CT报告看了一眼。
“哎,这个病人也真是的,他伸手去够旁边床头柜的手机,不小心摔下来了。”护士忍不住吐槽,“就这两天关键时期还不安分一点,非搞出这些幺蛾子。”
“他的陪护呢?”陈檐之看着CT里腹腔里的血,难得发了脾气,“为什么不把他看好?”
沈南遇在昨天中午就离开了,只留一个病人的家属在旁边照顾他,现在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谁知道呢?当时他身边没人,他也不知道按铃喊一下护士帮忙。”在医院待久了的护士也很烦这种自己作死的行为,“真的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陈檐之给急诊手术室发了一个信息,让他们整理出手术台,马上要手术。
“哎,檐之,这次又辛苦你了,那几个主任
和主治家太远,赶不过来,只能让你先顶着。”
一旁的护士对这个刚入职的小姑娘很有好感,特别是她还勤奋听话,她语气也温柔起来。
“不过,檐之,急诊手术也需要家属签字,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家属,这可怎么办?”
没有手术同意书,就不能进行手术,现在联系不到家人,护士急得团团转,陈檐之想到了沈南遇,他应该能联系到他的家人,但自从高考之后,她就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打了电话,病人的生命安全还是比她的自尊心更重要。
没想到电话刚一拨出去,沈南遇就接起了电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电话号码,没有换。
陈檐之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简单复述一遍,连日来的劳累,她的声音嘶哑得不行。
“你能联系到他的家属吗?”
“他的姐姐就在医院旁边,我来给她打个电话,不要着急,她应该马上就能赶到。”沈南遇回。
陈檐之心上那根紧绷的弦才松开。
“谢谢。”她低声说。
过了几秒,电话那头才传来沈南遇清冷的声线。
“不用谢,你辛苦了。”
很客套的回复,陈檐之挂断电话,心里却仿佛被人扔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顺着她的血管在体内流窜,让她浑身不自在。
病人的姐姐很快赶到了,是个明艳的美女,眉眼张扬,五官精致,栗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像撒着焦糖,包着朗姆酒的甜点,好看又迷人。
“我来签知情同意书。”她的额头沁着薄汗,她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陈檐之这才注意到她中指上的素圈戒指。
陈檐之顿了一下,她收回了目光,然后有条不紊地安排急诊手术。
病人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术前检查,陈檐之和其他科室值班的医生会诊之后,确定无法进行微创手术,必须要开腹,陈檐之很快换好了手术服。
麻醉师评估患者的意识和瞳孔,量好了血压,心率和血氧饱和度后,已经将患者麻醉完毕。
“接下来交给你了,小姑娘。”麻醉师朝陈檐之点了点头。
陈檐之接过了护士递过来的组织钳,她剪开腹直肌腱膜,分离相关的神经,旁边的二助用拉钩拉开腹腔。
陈檐之按照顺序探查腹腔,这个病人地腹腔积血过多,她花了很长时间吸取腹腔血液,但一直有新鲜血液产生,而且位置不在脾区,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陈檐之并不慌张,她遇到过很多危险的情况,已经变得抗压起来,她再也不是那个被拒绝之后回家哭的不能自己的高中生了。
她结扎好脾动脉,将一部分的出血暂时止住,陈檐之开始探查其他的出血点,她很喜欢这种专注的状态,这会把她从过往回忆中解救出来。
如果现在在家,她也睡不着,她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沈南遇,有的时候,她会怀疑,她真的已经从高中毕业八年了吗?那为什么那些记忆她记得那样清楚,就像在昨天一样?
为什么沈南遇一出现,她的目光就会锁定在他身上?可惜她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况且她还喜欢沈南遇吗?陈檐之不知道。
这个急诊手术进行了接近十个小时,她找到了其他的出血点,一并将它们缝合完毕,等到手术结束,陈檐之脱了力地靠在墙上。
病人的情况平稳,至少性命无忧,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头疼,她需要出去和病人家属沟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擅长这些。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手术室门一打开,病人姐姐就冲了上来,神色慌张。
“手术很成功,但接下来几天是关键时期,病人会住在重症监护室。”陈檐之向后退了一步,“这段时间,家属的手机一定要保持畅通。”
“那就好,那就好。”
病人姐姐一下子哭了,她捂着脸,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陈檐之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肩,试图安抚,她不想她那么难过,但在余光中,她似乎看见了远处沈南遇的身影。
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她没有朝那里看一眼,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来了。
陈檐之并不想和他见面,她喜欢了他那么久,现在却只能说一些无聊的寒暄。
那她宁愿不要这种寒暄,她可以不说话,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陈檐之收回了手,她转身,从工作电梯直接回到办公室,她的大脑皮层呈现出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明明很累,但是仍无法休息。
她又想起了沈南遇,自从高考之后,她与他并没有见过面,他去德国读慕尼黑大学,学理论数学,陈檐之以为他会学物理的,毕竟他在数学课上总是喜欢刷物理题。
对于他的喜好,陈檐之总是猜错,就像她误以为他喜欢自己一样。
陈檐之去了北城读医,北城到慕尼黑直飞需要十个小时,最早的航班迎着阳光抵达德国,她一次都没有买过这架航班的机票,但她无数次浏览过航班信息。
她知道经常执飞的那一架飞机机舱很旧,现在已经快要退役了,飞机餐不好吃,但航班几乎很少晚点。
不过她也许不会有机会搭乘那架航班了。
陈檐之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开始将刚才的急诊手术记录补上,于念念给她发来信息。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檐之,你怎么样了?】
陈檐之:【手术比较顺利,等我把这些处理好就可以下班了,今天应该不需要加班。】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还好吗?感情上面的。】
陈檐之知道于念念是在关心她的心情,见到沈南遇,她无法很好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觉得自己是平静的,只是偶有波动,但是她想起了她在门诊时给病人开药时,几乎每个人都会问她有什么副作用。
她会耐心解释,每个人的耐受能力不一样,所以出现副作用的程度,早晚都有差别,而她现在就像是服下了药,她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她会不会在之后的某一个时间点撕心裂肺,还是依旧没有波澜。
她不知道,她无法提前预知。
陈檐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也不怎么想见他。】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逃避可耻但有用。】
于念念发了一个奥特曼打倒小怪兽的图片,配字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陈檐之想了想,发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回去。
陈檐之:【你也是。】
逃避就逃避吧,反正等到那位外伤病人出院,她就不会有和沈南遇再次接触的机会了,他们就会像八年前一样,在某一刻分别,然后各自待在地球的两个小小角落里,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陈檐之感觉自己胸口有点闷,她希望这不是见到他后逐渐出现的副作用。
她写好病例,刚刚出办公室就碰到了准备进来的大主任。
“陈檐之,我正好找你有事。”大主任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份文件。
陈檐之看了一眼,大致内容是利用人工智能的大数据分析对基层医院进行远程会诊,这样可以提高偏远地区病人就诊的效率。
医院里面像这种的合作医疗种类很多,之前一直是另一位前辈负责的,他因为身体做了手术请了几个月的假,现在由陈檐之顶上。
“好,我会和这个系统的负责人对接,一些数据我会发给她。”陈檐之点头,她正准备找主任要一下联系方式,但主任朝
旁边喊了一声,那位负责人走了进来。
陈檐之感觉到呼吸一窒,她原以为他们将不会再有交集,她抬眼,心上骤然起雨,潮湿雨汽漫上她的心头。
是沈南遇。
周围的病人嘈杂不已,但声音却穿透不了陈檐之的耳膜,她隔绝了周遭的一切,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第一次与他对视,时间似乎很长,不过也可能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她身上体现。
时间其实也没那么长,只是她太专注了。
“陈檐之,好久不见。”
这是他与她正式的交谈,不是在慌张的手术前,也不是电话里匆忙的沟通。
他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陈檐之再一次认真看他,他身上没有血迹,西装笔挺,蓝色袖扣工整,身材清瘦,她想起来以前他穿校服的样子,那份不羁肆意已退却,多了一份稳重。
他朝她伸出了手,骨骼分明,手腕白皙,只是中指摘下了那枚素圈戒指。
陈檐之屏住了呼吸,她无法自控地攥紧了手中的检查报告,副作用已经体现,她胸中的惊涛骇浪在再次见面时翻覆。
也许是副作用到来的时间太迟,“药”已经完全融入了她的血管,然后顺着她的动脉抵达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越跳越快,她只能听见自己胸口澎湃的心跳。
“好久不见,沈南遇。”
陈檐之回握住他的手,她表面上很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32章 32邮箱,师兄,图书馆
“原来你们认识啊。”主任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巡视一番,他满意地点头,“这样的话,之后的工作也好进展一点。”
“以前是高中同学,不过很多年没见了。”沈南遇盯着陈檐之,眼神澄净,“没想到这一次会在鹭城见面。”
从隔着六张桌子的教室,从北城到巴伐利亚州的首府慕尼黑,从懵懂的高中到步入社会,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檐之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再次见面。
她曾幻想过与他的再次相遇,或许只是街头的擦肩而过,彼此驻足一秒,但还是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甚至可能都没有停留,又或者是在很多年后,他们的相片并列在学校的校友榜上,但更大概率是,他们再也不会遇见。
从小到大,她认识了那么多人,但最后几乎都走丢了。
她已经习惯了离别,习惯了说了再见之后的再也不见,习惯了遗憾。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陈檐之总是这样宽慰自己。
“高中同学,那肯定都知根知底了。”主任浑圆的声音响起,他拍了拍陈檐之的肩,“你们高中人才辈出啊,这个小姑娘是我最看好的后辈,认真优秀,对病人也负责。”
继而他又欣赏地看向沈南遇。
“你这个小伙子也很优秀,那么小就开了科技公司,而且这种小项目也亲力亲为,怪不得EG饱受好评。”
EG公司,陈檐之也有所耳闻,它总部在德国,主要业务是大数据分析,医疗技术以及其他技术,创始人是几位年轻人,虽然公司成立时间不长,但市场影响却不小。
原来,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那样优秀耀眼。
陈檐之为他感到高兴,但很快她又陷入了不自信的漩涡里。
她总是想追上他,从前是每次考试的名次,她总是数着与他之间隔着的同学人数,而现在他逐渐让她望尘莫及。
她好像不知道如何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了,这不是有固定答案的试卷,标准答案不是正确答案。
而她找不到答案。
主任还有会要开,他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此时就陈檐之和沈南遇两个人,陈檐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把一些资料调了出来。
“这些是一些从下面医院转诊过来的病例,我看了一眼,因为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再加上来这里的路途遥远,所以治愈率大打折扣。”
陈檐之不想进行任何私人的话题,于是一本正经地讲工作,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南遇清朗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烧退了吗?”
“啊……”陈檐之愣了一下,她侧过头,然后撞进了一双润泽的眼眸里,他眼神清寒,让陈檐之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站在那颗结着涩果的桃树下,眼神轻抖,眸光微颤。
他是在关心她,但陈檐之对这种关心无所适从。
有的时候她想,她之所以喜欢沈南遇,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他的关心只是出于对老同学的关怀,只是一种让人不那么尴尬的手段。
他对谁都是这样。
她不应该,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产生他喜欢自己的误会了。
“好多了。”陈檐之转过了头,手无意识地滚动着鼠标。
“那就好。”沈南遇靠在了椅背上,他的右手搭在离鼠标不远的桌面,他将陈檐之圈在一个半环里。
“李青峻的手术多谢你了。”他继续说,“他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听他的姐姐说他情况好多了,很快就能转出重症监护室了。”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特别是不要再摔倒了。”提起工作,陈檐之终于肯多说几句,“脾脏破裂十分危险,他还年轻,所以能捡回一条命,要是身体素质差点,恐怕很难挺过去。”
“好。”沈南遇点头。
然后气氛又陷入了沉默,陈檐之不会问他在慕尼黑的生活,也不会多问他中指上的戒指,更不会傻傻地问他有没有想起自己。
但是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陈檐之又调出几个经典病例,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办公室留下的人不多,于念念给她发了信息,约她在外面吃饭,并且说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约了人吃饭。”陈檐之晃了晃手机,然后不好意思得看向沈南遇,“之后的数据我会编辑好文档发给你,你可以把你的邮箱写给我。”
陈檐之没有注意到沈南遇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她自然地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然后从胸口的口袋拿出一只笔递给他。
“不用了。”沈南遇站了起来,“既然你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不必写邮箱了,我的联系方式没有换,还是那个账号。”
陈檐之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刚才强撑出来的洒脱一下子消失殆尽,她这才发觉,刚才的她就像一壶烧开的水,而她一直偷偷往里加冰,企图阻拦住腾空的雾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伪装自己,因为她不要被他发现,她好像还是很喜欢他,一如既往地喜欢他。
可她的勇气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爆发,反而呈现处一种衰迷的趋势。
她再也不会开口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了。
……
陈檐之把一切处理好下班,于念念给她发了餐厅的地址。
餐厅离医院不远,在隔壁小巷子里,位置偏僻,老板总是在门口颠锅,油爆蒜末噼里啪啦地响,不过味道很好,之前他们科室在这里聚餐过。
陈檐之刚到,就看见于念念坐在窗边的位置笑着说话,她对面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白T,肩膀宽阔坚实,背对着她,所以陈檐之看不清楚他的脸。
但应该长得不耐,因为于念念只对帅哥和颜悦色。
陈檐之立马意识到于念念之前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要给她介绍帅哥,但陈檐之并不想见面,自从再次遇到沈南遇,她的思绪就一团乱。
现在慌乱地与另一个人深入接触,对她,还是对他都不公平。
陈檐之正准备给于念念发信息,告诉她下次再约,于念念却眼尖地看到了她。
“檐之,来来来。”
陈檐之尴尬地放下了手机,而她旁边的那个人转过了身,陈檐之快速地瞥了一眼,他骨相优越,双眼含笑,确实好看。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兄。”于念念弹了出来,她把陈檐之拽了过来,“宁京樾。”
“你好。”陈檐之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右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于念念的衣袖。
于念念
发觉后不动声色地向她挑了下眉,好像在说夸我夸我,给你捞来大帅哥咯。
陈檐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就一顿饭,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你好。”宁京樾声音温柔,他把陈檐之的椅子拉开,然后低声道,“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啊?”陈檐之刚坐下,闻言抬起了头,宁京樾眼眸含笑,她仔细地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天,你们还认识啊,宁师兄,你怎么不早说。”于念念好奇地看向宁京樾,“你怎么认识她的啊?”
“其实只是我单方面认识,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宁京樾声音缓缓,“那时候我在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晚上回宿舍时发现自己放在门口的伞不小心被人踩断了伞柄,当时陈檐之路过,把她的伞给了我。”
陈檐之记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件事,那天瓢泼大雨,她看见一个男生拿着被踩断的伞站在图书馆门口,伞骨受压打不开,她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踩断了别人的伞,于是她快步上前,把自己的伞给了他。
“是你啊。”陈檐之放松下来,“这件小事你还记了这么久。”
“这也不算小事。”宁京樾笑了起来,“后来我可是在表白墙发了不少找人的帖子,也在图书馆找了很久,想要把伞还给你,不过都没有遇见你,不过也因为那时我快要毕业了,没法继续找下去,不然我们应该会早点认识。”
“抱歉,当时我忘了留联系方式,耽误你时间了。”陈檐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缘分啊。”于念念扯了扯陈檐之的衣袖,“现在认识也不晚,大家都在鹭城医院上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多聚聚就熟了。”
“好。”宁京樾点头,“没想到我们都来了鹭城上班,确实是缘分。”
宁京樾是大陈檐之两届的学长,比她早两年来这里上班,是神经内科的医生。
“好。”陈檐之礼貌点头。
宁京樾早来两年,对这里很熟,他点了几道这家店的隐藏菜单,清蒸石鸡,干煸笋丝,山粉圆子,还有一道时蔬,都是她和于念念没吃过的菜。
他贴心地问她们两个能不能吃辣,有什么忌口,还给她们点了附近的奶茶外卖。
陈檐之闷头吃饭,偶然抬头,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但不可能是他,而于念念在一旁插科打诨,期间她还偷偷给陈檐之发消息。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檐之,不错吧,我的眼光太棒了,我觉得你们两个可配了。】
陈檐之回复:【他人很好,适合当朋友。】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嘻嘻,朋友到好朋友再到男朋友,循序渐进。】
陈檐之:【……】
陈檐之放下手机,她有点困,正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但刚刚起身,隔壁桌子上刚刚还在乖乖吃饭的小朋友突然捂着脖子摔了下来,旁边的父母立刻吓得大叫起来。
这里店面狭小,一时间多人站了起来,一下子乱作一团。
陈檐之心下一惊,她赶紧跑了过去。
第33章 33见义勇为,一场淡粉色的雨……
一群人围着小孩,堵地密不透风,一旁小孩的奶奶直接把小孩抱在怀里,她哭得震天动地。
“我的乖孙孙哦,不疼不疼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送医院!”老板扔掉了他的勺,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他一拍大腿,“别墨迹了!”
陈檐之拨开围观群众,她快速地看了一眼男孩,他的脸憋的青紫,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让一下,我是隔壁医院的医生,我先来看一下。”陈檐之亮出身份,旁边的人举棋不定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这么年轻啊,有没有经验啊,这小孩看上去很严重,她行不行。”
“是不是骗人的啊,那么漂亮的姑娘,看上去不像医生。”
“即使是个医生,要是水平不行,说不定更误事。”
陈檐之不理会旁边的嘀咕,她仔细地看小朋友的身体情况。
“让开让开!”于念念立马冲上来把这些人扒开,“别耽误事。”
宁京樾也清出了一个通道让她可以去男孩身边。
陈檐之一靠近,就直接跪倒在男孩身边,她拿旁边的筷子压住他的嗓子,顺着喉咙往下看,只看到了喉咙长了硕大的水泡,已经堵塞住呼吸道。
她抬头看了桌子上点的热气腾腾的火锅,一下子就明白了,应该是热油烫到了喉咙,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窒息而死。
而这里离医院虽然近,送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非常关键,等送过去再处理已经迟了。
“有没有针?”陈檐之抬头问老板,老板还在愣神,听到问话,忙不迭地去收银台盒子里拿了一个细小的绣花针。
陈檐之接过绣花针,利落地在旁边的燃气灶上简单消了一下毒,然后立马拿筷子当压舌板压住男孩的嗓子。
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将那个大水泡戳破,之后没过几秒,男孩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他无力地哭了起来。
“现在送医院做下一步的处理。”陈檐之朝旁边的家属点头。
一旁的家属一边道谢一边把小孩送去医院,但男孩的爸爸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拿手机拍下了陈檐之的照片。
“之后我们会联系你,多谢多谢哈。”
这几年的经验告诉她,如果之后出现问题,他大概率要找到她承担一部分责任,但陈檐之不愿意想那么多,她站了起来,头却因为过于冷静之后回弹的紧张而眩晕起来。
就在她差点要摔倒的时刻,一双大手从后面将她扶住,她靠在了宁京樾的胸膛上。
她向后推了一下他,却被他拉得更紧。
“檐之檐之,你没事吧。”于念念跑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陈檐之拽住了于念念的手,强行把自己拉了过去,这才远离了宁京樾。
“没事,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想回去休息一下。”
于念念一口答应,她看了一眼宁京樾。
“不好意思啊,宁师兄,我先和檐之回去了,下次再一起吃饭。”
“我送你们回去。”宁京樾赶紧去结账,却被老板连连拒绝。
“菜还没烧好,怎么能收你们钱,再说你们刚才帮了我大忙,我还得感谢你们呢。”老板淳朴地搓着手,“下次来,我免费请你们吃一顿。”
于念念牵着陈檐之的手,已经把她扶到了店门口,这里离她们住的地方不远,她刚准备叫车,宁京樾也和老板说完话走了出来。
“坐我的车,就在旁边,等我一分钟。”宁京樾看了一眼于念念。
于念念接受到信号,她犹豫地看了一下陈檐之,但看她脸色惨白,也没摇头,只是看向远方发呆,于念念一咬牙同意了。
“那我们去路边等你。”
宁京樾赶紧去拿车。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害怕了。”过了一会,陈檐之才收回了目光,她安抚地拍了拍于念念的手,“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于念念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檐之,你胆子太大了,要是刚才有一个三长两短,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你还记得有一个医学很有名的培训老师就是因为在外面救人被讹了一大笔,现在转行了。”
“当时不觉得害怕,现在想想好吓人。”陈檐之刚才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却在现在消失殆尽,她开玩笑地调节气氛,“要是我真的失业了,你要养我,养到我找到新工作,我就跟你混了。”
“好好好,养你一辈子都行。”于念念满口答应。
宁京樾也回来了,他将车停下,然后下车打开了后座的位置,于念念先上车,陈檐之却在上车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宁京樾下意识地握住她的小臂,肌肤相触,让陈檐之打了个颤,她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背对着宁京樾上了车,
直到听见了车门声关闭,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暂时没有重新开始的打算,就让她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包括沈南遇。
……
宁京樾把陈檐之她们送到小区楼下,即使陈檐之婉拒,他还是坚持将她们送上了楼。
“你们两个小姑娘一起住,遇到难搞的事情一定要找我,我住的离这不远。”宁京樾看着那老旧的摇摇欲坠的防盗窗皱起了眉头,“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也不静音,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多谢。”陈檐之真心实意地道谢。
“那就谢谢宁师兄啦。”于念念笑着道谢,她看了一眼因为外人在而不是很能放的开的陈檐之,决定赶紧送宁京樾走。
“宁师兄,你先回去吧,你放心,我们肯定会麻烦你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嫌烦。”
“怎么会,我很乐意你们麻烦我。”宁京樾很识趣地离开了,“那我就先走了,科室还有事。”
“再见。”陈檐之点头。
等到宁京樾离开,陈檐之才放松地躺在了沙发上,这些天的忙碌与忧思,让她没什么太多的力气。
“檐之檐之,你觉得宁京樾怎么样啊?”于念念一关上门,就马不停蹄地凑到陈檐之身边,“我感觉他好像很喜欢你哎。”
“他很好。”陈檐之闭上了眼睛,“但是我现在无法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你不会还在想你的初恋吧?”于念念很是诧异。
“不是初恋,是我表白未遂。”陈檐之纠正她。
“我靠,那我真的想见见他,魅力这么大的吗?”于念念摸了摸下巴,“是不是很帅?”
确实很帅,而且是你认定的帅哥,陈檐之抬眼看了一下于念念,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还愣着干嘛?接着追啊。”于念念这个颜控拍了一下大腿,“他以前不喜欢你,但没准现在喜欢你呢?”
“我就不追。”陈檐之赌气地翻了个身,“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说喜欢,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现在是变丑了吗?”于念念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没有。”陈檐之想起沈南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怪不得,要是他现在大腹便便,你肯定就不喜欢他了。”于念念幽幽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一个坑不一定会摔倒两次,但人一定会反复爱上同一个帅哥。”
“他不喜欢我,我了解他,要是他真的喜欢一个人,他一定会让她知道。”
陈檐之想起很久之前,她站在隐秘的角落,听见一位学妹向他表白,而沈南遇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后来他说。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向全世界宣布。”
“那这真难办。”于念念皱起了眉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还和他见过面吗?”
“见过,不过都是很客套地说话。”陈檐之声音低了下来,“过了这段日子,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哎。”于念念叹气,“檐之,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是以前的他,而他现在已经变了,不过你执着于过往,不愿意把自己从已经消逝的时光拯救出来,如果你尝试一下新的人,说不定会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应该往前走了。”
是这样吗?
陈檐之想,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往前走呢?一味地沉溺在对她不算友好的回忆里,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自我折磨。
她已经折磨自己良久。
于念念又说了几句,她的主任突然喊她回去处理紧急情况,她只好回医院,临走前她还问陈檐之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回来带给她。
“没什么胃口,等到傍晚我自己去外面吃一点。”陈檐之摇头。
“那也行,我先走了啊。”于念念打了个招呼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陈檐之睡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她睁开眼,没有开灯,就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房子外有打闹声,自行车的铃声,还有欢声笑语。
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很安静。
在这样的时刻,她难免感到孤独。
过了一会儿,陈檐之起身,她下楼打算随便买点晚饭,但她刚走到小区的铁门前,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南遇站在小区门口,身材修长,他的旁边是一辆通体漆黑的跑车,他抱着胳膊,屈起左腿,身子半倚在引擎盖上,眼神望向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路边花坛里的蔷薇花墙在风中摇曳,偶有花瓣飘落,像一场细细小小的淡粉色的雨。
陈檐之定住了脚步,她根本不可能上前打招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打算回家,而下一刻,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檐之,等一下。”
沈南遇叫住了她。
第34章 34机械腕表,睡觉,医闹
陈檐之克制住自己突然慢了一拍的心跳,她回头,眼神里是装出来的一丝惊讶。
“沈南遇,你怎么在这里,路过?”
“不。”沈南遇并没有像陈檐之预料的那样点头,他直接了当地说,“我是来找你的,听主任说你住在这个小区,所以我来了。”
陈檐之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她原以为这几年的病患沟通会让她不再像高中那样沉默寡言,但面对沈南遇,她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她就像一个不太灵敏的开关,不知道被什么触发,又断电了。
“这么多年没回鹭城了,这里的变化很大。”沈南遇接过了这尴尬的气氛,“我记得这里原本有一家书店,可惜拆迁了,老板退休回老家了。”
陈檐之知道他说的那家书店,她在那里买了他想要的漫画,而那本《爱,蒸汽波,水母》已经被她塞进箱子,放在低矮的阁楼上,她不想看见,那时的她一点也不想再看见关于沈南遇的一切。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哪会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好多都不一样了。”
陈檐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装作无意地看了沈南遇一眼,但她猛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见她抬头,他丝毫不回避。
“不过也有很多东西不变。”沈南遇声音低沉,“那家小巷子里的饭馆就没有搬,那道山粉圆子很好吃。”
陈檐之愣了一瞬,之前在那家饭馆,她好像看见了沈南遇,不过只是一个背影,她不能完全确定。
那时宁京樾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她便收回目光上了车。
所以,是沈南遇吗?
他没有开口承认,陈檐之也不会追问。
但应该就是他,她不会认错的。
“没吃过。”陈檐之摇头,“对了,你……你找我什么事?”
“和工作有关。”沈南遇正了语气,“你还没有给我发关于会诊的文件,所以我来催你开工。”
“这……这么着急吗?”陈檐之才刚整理了一半,闻言想立刻回去打开电脑把剩下的做完,“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可以写完了。”
陈檐之立刻转身回去,但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人握住,她回头,看见了沈南遇白皙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块灰色机械腕表,她认识这个瑞士的牌子,太贵了,这一个小小的手表能抵她几年工资。
她又想起了他以前最喜欢戴的是运动护腕,这点细微的差别让她再一次清晰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他们都长大了。
“只是开个玩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认真。”沈南遇笑了笑,他放下了她的手腕,“我来是为了请你吃顿饭。”
“为什么?”陈檐之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为了感谢你替我朋友做了手术。”沈南遇似乎没料到陈檐之会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地别过了脸。
“如果每一个我治过的病人都要请我吃饭的话,那我家就不需要厨房了。”
陈檐之笑了,如果他说的是老同学聚餐,她可能还会犹豫一下,但这个理由,她不怎么想接受,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她不需要别人的感谢。
但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能不能只以自己的名义请她吃一顿饭呢,和别人无关,就只是他和她。
“你不用那么着急拒绝,等你有空也行,如果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就好。”沈南遇也笑了,他并没有多说,只是晃了晃手机,“如果文件做好了,可以直接发给我。”
陈檐之点头,她看见沈南遇转身离开,他那辆跑车停在那很显眼,他的身高长相优越,气质也很出众,纵然人来人往,旁边的人仍忍不住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甚至有几个小女生在偷偷拍照。
陈檐之已经很少不自信了,但这一刻她又不可避免地陷入糟糕的情绪中,他还是那样耀眼。
她仰望他,一如以前。
她爱慕他,可能变了,可能也没变,她不知道。
但时间已经过了八年了,她不能刻舟求剑,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陈檐之深吸一口气,她也没了胃口,正打算回去,还没等她走到小区大门,就被人叫住。
“檐之檐之!”刚刚下班的于念念左手一杯奶茶,右手拎着一堆零食,她兴奋地朝她跑过来,“你猜我刚刚看见了谁?!”
“不知道。”陈檐之有点不在状态,她声音低落。
“那个捡到你胸牌的大帅哥啊!”于念念激动地大喝了一口奶茶,“他人和车都太酷啦,又帅又有钱,我靠,羡慕嫉妒了!”
于念念虔诚地双手合十,还差点摔掉了奶茶。
“信女愿意用十年单身来换取我变有颜,变有钱。”
“如果我说……”陈檐之刚打算开口,但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
“说什么?”于念念抬头问。
“没什么。”陈檐之立马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先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于念念跟着陈檐之回了家,但她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一路上至少问了八百遍她刚才到底要说什么啊。
陈檐之无奈地看着她。
“我说了你可以保密吗?”
“我一定一定保证自己的嘴巴像不锈钢那么硬,谁问我都不会说!”于念念郑重其事地发誓,“否则我天打……”
“别说别说。”陈檐之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陈檐之低下了头。
“刚才你说的那个男生,他是我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
“啊啊啊!”于念念捂住了自己的头,开始满屋子大喊大叫。
“你的眼光太好啦!有钱人多,帅哥倒是不多,而有钱的帅哥少的就像保护动物一样。”
“檐之,你百分之一万是个颜控!”
“我要是你,一定先把他骗睡了,管那么多干嘛,先弥补一下高中遗憾再说。”
陈檐之被她的开放吓得大惊失色,她说话结巴起来。
“念念,你……你不要乱说,如果……如果不是彼此相爱,怎么能做那种事?”
“哦?”于念念凑到了陈檐之面前,“我的无敌纯情小白兔室友,你怎么脸红成这样?”
“而且,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捕捉到最后睡觉两个字?”于念念眯起了眼睛,开始邪笑起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想睡他!”
“我没有。”陈檐之立马否认,她脸烫得像发烧一样,但她的烧早就退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于念念拍了拍陈檐之的肩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都多大了,应该尝试一下新事物。”
“我没有,不想和你说了。”陈檐之飞快地逃回了房间。
等到躺到自己的床上,陈檐之才发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她努力抑制,却无济于事。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和沈南遇的聊天框,自从高中毕业,她没有给他发过一次信息,聊天页面已经是一片空白。
但她记得最后一句话是问他物理倒数第二道选择题是什么,他没有回。
陈檐之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何不回复。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出去,下次我请你吃饭吧,去我经常去的饭店。”
陈檐之颤抖地点了发送,接着扔掉了手机,拿起旁边的枕头紧紧捂住脸。
此时她的脸慢一拍地开始烧了起来,逐渐红得快要滴血,然后蔓延到耳后,身上,陈檐之觉得自己现在像在沸水中滚过的虾米,她坚硬的外壳被慢慢煮软。
陈檐之想,她应该洒脱一点,她可以和沈南遇多接触一下,如果她只是执着于过去的他,而现在的他已经变了,她就可以放下了,她应该和过去挥手告别。
“好,我等你。”
沈南遇立刻回复。
陈檐之平静了下来,隔了很久,她才再一次点开沈南遇的朋友圈,他设置所有时间均可以见,而陈檐之刚刚把他从“不看他朋友圈”中释放出来。
自从高考之后,她就没和他聊过天,也不看他朋友圈,这算是一种应激保护,她不想过度关注他的动态,因为这种似有若无的联系会她觉得,他好像也没离她多远。
但其实他们已经相隔万里。
网络只是看似缩短了这距离,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再也不会在每一天踏入教室时,就能看见他坐在窗边。
不过,她没有想到这八年,他居然没有更新任何动态,只有那一条“永远不会重蹈覆辙”的动态被置顶。
陈檐之注意到了他自己评论了自己一条——
是我执迷不悟。
陈檐之觉得她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沈南遇,她盲目地向他投射住自己的感情,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她在往一个漏水的花瓶里灌水,她希望这花瓶完美无瑕,但花瓶自己跳下了桌子,摔得粉粉碎。
它说,你看,这是我残破不堪的样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陈檐之莫名产生的想法,她也觉得好笑,他那样耀眼的人,又怎么会这样?
她不能因为自己敏感脆弱,而把沈南遇想成同类。
而她本来就喜欢他光彩夺目的样子啊。
……
陈檐之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收拾好提前赶到了医院。
不过今天的住院部比之前嘈杂的多,她刚到医院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为首的人穿着丧服,头顶白布,旁边还有请来的丧葬班子敲锣打鼓。
而他们的中间是陈檐之的同事,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前辈,此刻被拽在中间动弹不得,十分狼狈。
周围的人聚在外面围观,不少人还在指指点点。
陈檐之立刻打电话给保卫处,说明情况,但就在她挂断电话的时候,为首的人朝她大喊了一声。
“这个医生我认识,她们都是一伙的!”
“还我奶奶命来!”他扑了上来。
第35章 35花圈,科技公司,神明
陈檐之虽然上班时间不长,但也见惯了这种场面。
为首的人她认识,一个星期之前他的奶奶被邻居叫急诊送来了医院,当时陈檐之查体后怀疑腹腔穿孔,她建议进一步检查,但她的孙子匆匆忙忙赶来,刚到就扑通一声跪下,求求医生救救他的奶奶,他言辞恳切,甚至泪流满面。
可护士让他去缴费,他却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医生不是救死扶伤吗?他奶奶那么严重,你们却见钱眼开,还叫骂医生狼心狗肺,只为有钱人服务,看不起他这个穷人。
陈檐之的女前辈家境优渥,她看着老奶奶疼痛难忍,却强撑着给医生道歉,她忍不住先垫了那份钱。
可是老奶奶刚刚好转,护士一大早去查房,却发现她们一家人连夜跑了
,甚至带走了医院的热水瓶。
“我可以保证,我们科室没有任何医疗上的过失。”陈檐之刚说完,就被那个男人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医院就是骗钱的!你们赚的都是黑心钱!”
那个男人大声吼道,一旁驻足的路人甚至有不少人在附和。
陈檐之被他撞到了导诊台,她往旁一瞥,在花圈边居然停着一个担架,老奶奶躺在上面,衣衫不整,她身体僵硬,面色苍白,应该断气很久了。
她一下子觉得恶心,腹腔内翻江倒海,她正准备离开这个窒息的氛围,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别跑啊!你看看这医生心虚了吧!”
陈檐之的手腕被捏得发紫,但下一刻,她突然感觉到手腕一松,沈南遇熟悉的声音旁边传来。
“尸检中心的工作人员,还有警察马上就到,剩下的时间你可以想一下借口。”沈南遇不动声色的将陈檐之护在身后,“不过应该没有必要了,毕竟你们的话总是漏洞百出。”
沈南遇身材修长,比为首的人高出一个头,那人的气势一下子蔫了下去。
陈檐之其实并不害怕这样的局面,她问心无愧,只是有的时候有点厌烦而已,不过她可以承受地住。
而沈南遇出现了,就像很久以前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他突然出现将她从泥泞地面拉了出来那样。
他好像没有变。
陈檐之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试图从沈南遇身上找到不同之处,来劝自己自己放下他,但是一味地否定自己过去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
她不能因为被拒绝而无形地迁怒沈南遇,毕竟他只是那时不喜欢她罢了。
她要努力和他正常相处。
“医药费是我同事垫的。”陈檐之生出了勇气,她从沈南遇身后站了出来,“我们科室那么多人熬夜制作治疗方案,再加上国家政策补助,本来可以治愈的,但是你放弃了。”
“现在你又来闹事,你的良心呢?”陈檐抬头直视着他,“连人都不让入土为安,你以后每次的午夜梦回,还能安稳入睡吗?”
陈檐之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情绪一激动就会这样,她不害怕,不畏惧,也不难过,就只是有一点失望罢了。
但沈南遇却握住了她的小臂,他宽阔的手掌轻抚上她的皮肤,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他试图给她安慰,而陈檐之惊讶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这有些过界了吗?陈檐之想。
但她并没有挣脱,她有点看不懂沈南遇了,是他,明明确确地说过,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也是他,独自在德国呆了那么多年,没有和她告别。
他现在回来了。
所以呢,她要当那八年没发生过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
保卫室的人姗姗而来,他们拦了一下闹事的人,但拦不住,一群人继续敲锣打鼓起来,直到大主任匆匆赶来。
“你们在闹什么?!”他气势凌人,再加上医术高超,原本还在质疑的围观群众大多也闭上了嘴。
“把尸体搬到医院来像什么样子!告诉你,一切等司法程序鉴定,你们想医闹来要钱,这不可能!”大主任把花圈推倒,“马上警察就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大主任附耳和刚才被病人围住的女同事说了几句,女同事点头,她朝陈檐之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无声道了谢,接着低头离开。
“檐之,你带着小沈先回办公室。”大主任转头对陈檐之说话,声音也缓和了一点,“这里我来处理。”
陈檐之点头,她对大主任的能力很信任,她抬头看沈南遇。
“跟着我。”
她不露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小臂,然后带着沈南遇从员工通道回到了办公室,结果一到办公室就被一群医生团团围住。
“檐之,那个男的真的把尸体扛过来了?我还没见过这么不孝的人。”
“我倒是遇到过,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个人讹了快一百万,不过没命花,第三年就得癌症死了。”
“檐之啊,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有多远跑多远,不过也难怪,我们科室就你一个年轻漂亮女娃娃,人家记得清,一下子就认出你了。”
几个医生边说边瞥陈檐之身边的沈南遇,陈檐之才想起来介绍。
“他叫沈南遇,是EG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这次和我们医院有合作。”
“是德国那个EG吗?!”一个男主治惊讶起来,“一直听说过创始人很年轻,没想到还是中国人,真的是太优秀了。”
“前辈过誉了。”沈南遇友好地回握住陈檐之同事的手,“您在一线工作,担的责任更大,我没办法比,我们公司是基于你们的努力才能做出来。”
陈檐之再一次对沈南遇改观了,之前他在高中时,张狂傲气,而现在的他谦逊,对任何人回以尊重。
他变得更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几个同事又问了他一些医疗科技的事,沈南遇都一一耐心回答,但消化外科工作很繁忙,刚才围着的医生几乎都被病人叫走了。
现在就剩沈南遇,陈檐之,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女老师。
“这么年轻就那么优秀,真的是年少有为啊。”这个和陈檐之关系还不错的女老师啧啧称赞,“小帅哥真不错,有对象了吗?”
陈檐之的手僵硬地定住,这是她未敢问出口的话,他中指上戴的戒指早已被取下,但她仍不敢确定他是否单身,特别是那个病人的姐姐手上也戴着一个素圈戒指。
虽然她知道,沈南遇如果有对象的话,他一定会向全世界宣布,而他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女朋友的信息。
“没呢,我一直单身。”沈南遇笑着摇头。
陈檐之背过身,不自然地拿起一边的化验单,却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抱有幻想,不过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你那么优秀,喜欢你的人肯定不少,你一定是眼光太高了。”这位女老师刚办完儿子的婚礼,现在热衷于当红娘,“不过结婚啊,一定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两个人把日子过好就行,不是非得找个势均力敌的。”
“要是你有想法,我可以帮你找,我这里就有很多不错的小姑娘。”
陈檐之拿着化验单的手在微颤,她又拿起了旁边要送进碎纸机的废纸,看上去在忙自己的事,似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暂时不用了,阿姨。”在陈檐之看不见的地方,沈南遇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看缘分吧,这事急不得。”
“你们这些小年轻,比我们老人家还封建迷信,什么缘分,喜欢就去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你不追别人就去追了。”女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看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他今年都结婚了,小伙子,你也要抓紧啊。”
女老师年纪大了,平时在科室一说到结婚谈恋爱,那些单身汉纷纷表示自己一个人过得快乐又自在,然后跑得一个比一个快,都不想听她的唠叨,此时碰到认真倾听的沈南遇,恨不得拉着他一直说。
陈檐之在发呆,谈恋爱这个词离她很遥远,大学时,她们寝室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脱单,医学学业繁忙,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自习,她单身到现在,并不是个例。
“好。”沈南遇点头。
他毫不避讳地看向陈檐之,不过他已经不敢确定她的心意了,这么多年过去,纵然他不敢承认,但其实很多东西都变了。
从慕尼黑到北城,从东一区到东八区,他与她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他在德国的露天花园里喝啤酒,在阿尔卑斯山徒步,在尖塔教堂上祷告,期间他碰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有的会热情地向他抛媚眼,开放地问他能不能有一段露水情缘,也有些诚挚地邀请他去乘冰川缆车,去山顶滑雪,并暗示进一步发展。
有很多人朝他示好,他都一一拒绝了。
他从未想过生命里会出现另一个女人,除了陈檐之,他与她的故事不能烂尾,这是他活下去的
理由,是他独自一人在德国的唯一信念,是他一定要写下的完美结局。
只有他与她的必定结局。
那时的事,他会向她一一解释,只希望她能再等等他。
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祈祷,能不能眷顾他一次,不要再像高考那样了。
他只要这一次。
陈檐之并不知道沈南遇在想什么,她垂下了头,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发现是宁京樾的好友申请。
他的理由是“檐之,能不能帮我拉进我们大学在鹭城的毕业生群?”
这个理由陈檐之无法拒绝,何况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陈檐之点了同意,她把宁京樾拉进了群,几乎是下一刻,宁京樾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檐之,什么时候继续我们那顿没吃完的饭呢?】
陈檐之犹豫不决地看着屏幕,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索性将手机向下扣在桌面,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又拿起手机,决定回复“先问问念念吧,看她时间。”
但信息还没有发出去,沈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声音低哑。
“檐之,谁的信息这么难回复?”
第36章 36时光机,表白,白茉莉
沈南遇站在落地窗前,远处高楼林立,暖黄的霓虹灯蜿蜒绵亘,往东北角看,他可以看到鹭城一中的教学楼,那里灯火通明,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透过玻璃幕墙,他看见了自己隐在黑暗里模糊的脸,不算柔和的眼神,比之前瘦削的下颌,她还会喜欢这张脸吗?
他已经不能确定了。
沈南遇起身坐到沙发上,这套房子是他五年前买的,他第一次住进来,家具都蒙着一层白布,他懒得掀开,觉得没必要,这里没什么私人物件,只有桌子上摆着两个落尘的花瓶,是他从市场随手买的。
他想,要是她住进来,她会不会在每天清晨买两束郁金香插在花瓶里,又或者是白茉莉、白玫瑰,他记得她喜欢白色,特别是白茉莉。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
所以,她会搬进来吗?
沈南遇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又开始多想了,她那样美好优秀,善良漂亮,喜欢她的人一定很多,她还会回过头看一眼他吗?
况且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伤害过她。
他想起了在那家巷子里的饭馆旁,他站在门口,透过卷帘,看她腼腆地对面前的男人笑,看她奋不顾身地拯救一个小孩,看她茫然地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她脱力地倒在其他男人的怀里。
沈南遇有一瞬间,有一种想把自己碾碎成粒子,然后塞进时光机里的冲动,他要回到那个潮湿雨季,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里。
他要拉起她的手里,大声地告诉她。
“我们私奔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人可以管我们。”
但十八岁时没有的勇气也无法在二十六岁时突然蓄满。
沈南遇颓然地放下了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陈檐之回到家里,于念念还没有回来,她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茶几上的花瓶,她买了一束白玫瑰,还有一束粉白色的郁金香,她本来想买白茉莉,但去的迟,已经卖光了。
她给它们剪好花枝,放在灌好水的花瓶里。
她拿起手机,给它们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简单编辑了一下,发到了朋友圈里,她的朋友圈里只有文献分享,以及帮领导拉票的链接,这是为数不多的充满活人气息的朋友圈。
她刚发完,宁京樾就给她发来了消息,他养了一只蓝色眼睛的捷罗猫,他拍了一张捷罗猫在抓花玩的小视频。
宁京樾:【这只小猫特别喜欢揪花玩。】
陈檐之:【撸猫.JPG】
她无法抵挡毛茸茸的猫咪,特别是在自己收养的那只猫因故去世后。
不过她不会再养猫了。
宁京樾:【我刚才翻毕业纪念册,好像看见了你?】
宁京樾发来了一张高中时候男生宿舍的合照,远处的背景是一个女孩的侧影,陈檐之一下子就认出是她自己,那时候她应该刚转学来不久,走路总垂着头。
陈檐之:【宁师兄,你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吗?】
宁京樾:【是啊,比你大一届。】
陈檐之:【不对啊,你大学时,明明比我大两届。】
宁京樾:【因为我在高二时被保送了,提前一年上大学,其实我只比你大一岁。】
原来是这样,陈檐之想起了鹭城一中,其实那些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了,她只勉强记得当时每日的早读,她喜欢盯着窗外的榕树叶发呆,每天的晚自习,她都会不受控制地看向沈南遇的方向,这是她最喜欢干的事,沈南遇也从来没有发现过。
可是她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她好像从未被回馈过满满当当的爱,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提爱,她不知道自己匮乏的内心是否能挤出爱来。
她再次问自己,她还爱,不对,是喜欢沈南遇吗?
陈檐之不确定了。
宁京樾:【什么时候一起去鹭城一中逛一逛,那里的教学楼都被翻修了一遍,国际部后面又栽了好多桃树,很好看。】
陈檐之确实想回去看一眼,但是她无法同意仅仅只和宁京樾一起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檐之会觉得不太自在,特别是于念念还坚定地告诉她,宁京樾喜欢她,不是好像,是一定。
她如果不能给予他独一无二的爱,她不想给他任何幻想,这对他很残忍。
陈檐之:【不用了,我不想回去。】
宁京樾一直没有回复,就在陈檐之觉得这是成年人都默认的委婉拒绝时,宁京樾再一次发来了信息。
宁京樾:【檐之,我不知道于念念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想法,如果她没说,那我想亲口告诉你,我想追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希望我能有一个向你表达爱的机会,你不用那么着急拒绝我,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有足够的耐心。】
陈檐之有一瞬间的动容,好像确实很少人坚定地说会好好爱她,对于宁京樾,她并不排斥,但她没有为他心动过。
她无法对一个真诚相待的人说出敷衍的话,她不能佯装看不见他的表白,也不想因为逃避而让他患得患失。
她体会过这种伤痛,她不能将它传递给任何一个人,陈檐之想了很久,写写删删,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宁师兄,感谢你的真心以待,但我仍无法接受,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我总以为自己会放下,但好像并没有,我的心里装了另一个人,它放不下另一个人了,我不想对你撒谎,其实我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人,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陈檐之发完信息,心里的石头被挪开,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宁京樾没有再回复消息,陈檐之也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把白茉莉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样她或许能睡得安稳点。
陈檐之这一觉果然睡得很安稳,她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
她打开手机,先看了一下工作群里要完成的任务,但接下来,她往下滑,她看见了宁京樾和沈南遇几乎是同时给她发了信息,在凌晨三点。
宁京樾:【谢谢你的坦诚相待,我好像知道你躲着我的原因了,我未曾参与你的过去,这是我的遗憾,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欣赏你对感情的专一度,即使这个人不是我。】
【据我所知,你大学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他并不珍视你,我不敢奢求你心里立马塞满我,但我会努力重填你的生命,以你不排斥的方式。】
陈檐之必须得承认,宁京樾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真诚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但她无法回复,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陈檐之叉掉了对话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
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才敢打开与沈南遇的聊天框。
但是陈檐之划过屏幕,上面只有十几条“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陈檐之不知道他到底撤回了什么,误碰?她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一定是误碰,陈檐之告诉自己,但当她划到了最上面,有一条信息没有被撤回,他问。
【陈檐之,你还喜欢白茉莉吗?】
……
陈檐之在上班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还喜不喜欢白茉莉?
高中时,她的家和鹭城一中之间的马路边种着一簇一簇的白茉莉,车流穿行,但它们依然冷冽绽放,小小的,白嫩嫩的,很漂亮,像少女耳上的珍珠耳环。
有的时候上学路上无聊,她会捡起掉在地上的小花苞,然后带到学校,那时,她和沈南遇还是同桌,他们两个坐在窗边最后排的位置,她就把花苞一个个摆在窗沿,整整齐齐的。
当时,她才来鹭城一中不到一个月,和沈南遇很少说话,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发现沈南遇趴在窗边,他在戳着那些小花苞玩,见她回来,然后懒洋洋地问。
“陈檐之,你很喜欢白茉莉吗?”
他当时突然的沟通让陈檐之不自在起来,她低着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很喜欢。”
此后,她时常捡来小花苞摆在窗台,快要形成了习惯,但有一天起床迟了,她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没有去捡小白茉莉。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午,窗台上又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白茉莉,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算整齐。
陈檐之猜测是沈南遇,但她不敢问,他也不说。
她又想起了这些记忆深处的小事,之前陈檐之已经很少回忆了,这一次因为沈南遇突然的问询,她又想了起来,早上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简单的回复了一下沈南遇,她说。
“还行,但应季的花最新鲜。”
陈檐之刚到科室,问诊台的小护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陈檐之来,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檐之,有人送你花。”
陈檐之愣了一瞬,问诊台的桌子上摆了两捧花,都包的很好,上面喷着露水,看起来很新鲜。
“还是两个人哦。”小护士在旁边打趣,她伸手蹭了蹭陈檐之的小臂,“檐之,你最近桃花运好旺,我要沾沾喜气。”
陈檐之也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两捧花,一捧是应季的白粉色小苍兰,里面混着满天星,她拿起上面的卡片,是宁京樾名字的英文缩写,他写。
“祝你永远天真幸福——NJY”
而另一捧花则是满满的白茉莉,冷香扑鼻,陈檐之看了一下上面的卡片,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白茉莉什么季节都会开。”
她知道不会有别人,这一定是沈南遇送的。
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给她送花?
陈檐之不明白,她也不敢多想。
第37章 37义诊,高铁,潮男恐惧症
陈檐之需要冷静一下,况且因为医闹的事情,那个男人虽然被警察劝走,但他情绪不稳定,主任也怕他再搞什么突然袭击,正好科室需要一个人下乡义诊,陈檐之得到了这个名额,为期半个月。
陈檐之今天下班回家,把两捧花都带了回去,一路上被不少人注视,她到家开门,于念念已经回来在客厅打游戏,一见她,立刻兴奋地跑过来,她八卦地看向陈檐之。
“宁师兄这么大方,居然送你两捧花?檐之,有没有很开心?”
陈檐之发信息给宁京樾说了谢谢,并表示她无法接受这样这样厚重的心意,宁京樾没直接回复,只是发了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她很重地叹气,没再说什么。
然而更让她头疼的是,对沈南遇,她连一句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小心翼翼,她反复斟酌,然后不断地打开聊天框,再不断地放弃。
语言的表达,有的时候还是过于匮乏了,字典里那么多字,她硬是挑不出来几个字组成句子发给沈南遇。
“还有一个不是他送的。”陈檐之摇头。
于念念:“???”
“我有没有听错!檐之!你太棒了!我就说你魅力四射吧!不过另一个人是谁!”于念念比之前还要兴奋,“快说,那个人是谁?!”
陈檐之不说,她推着于念念回沙发,哄她继续打游戏,但于念念绝对不会放弃,她又软磨硬泡了好久,陈檐之这次铁了心,硬是不张口。
“好啊,檐之,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疑。”于念念摸了摸下巴,眉头一皱,“宁师兄是不是没戏了?”
“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陈檐之默了一瞬,“但是没办法谈恋爱。”
“没事没事,一切都以你感受为先,你想和谁好,就和谁好,别管那么多。”于念念眼珠一转,“所以,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不会是我们大四时候缠着你的那个男生?他不会追来鹭城了吧。”于念念突然一脸惊恐,但觉得不像,又放松下来。
“不是他。”陈檐之想起那个陈宴川给她介绍的男生,他说像他年轻时候的风范,那个男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面前,无脑且疯狂地追求她,让她无比厌烦,甚至感到惊恐。
她这辈子也不想见到那个男生。
“那就好,那就好。”
于念念放心点头,然后扯来扯去依旧不放过陈檐之,陈檐之捂住自己的耳朵佯装听不见,接着她很僵硬地扯开话题。
“念念,我马上要下乡了,你一个人住,晚上记得把门锁好。”
于念念一听到这,也忍住不再追问,她想,反正迟早她都会知道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好好,不过檐之,你这次要去半个月啊,我听说下乡很辛苦的。”
陈檐之刚上班,也没下乡过,这次的地点距离鹭城大概有几百公里,陈檐之买了高铁票,第二天一早拎着行李就出发。
等坐到自己的位置,陈檐之打开电脑,将打算发给沈南遇的文件润色一下,顺便翻译成德文,她大学时旁听了德语系的课,加上自学,水平尚可,此时旁边位置来了个人,陈檐之没抬头,但她下意识往窗边移了移。
陈檐之一直在看文献,休息的间隙瞥了瞥窗外的景色,稻田上薄雾缥缈,白墙黛瓦的村落向后掠过,偶有白鹭飞起。
通过隧道时,窗户玻璃印出了里面人模糊的倒影,陈檐之猛然发现,那是沈南遇。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沈南遇看着陈檐之回头,她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被压抑下去。
“好巧。”陈檐之收回了目光,她将手放在键盘上,身子有点不自在地往侧边靠。
她不说话了,她与他靠的很近,并着肩,就像以前,他们还是同桌一样,比那时候距离更近。
“确实很巧,我打算去揽村,公司有一项业务需要去那开展,你呢?”
“我也是去揽村,医院派我下乡义诊。”
陈檐之回,但是她有一个疑惑,EG这种国际公司的业务已经拓展到乡下了吗?这种小事,沈南遇都要亲自去,这些年来,他应该很辛苦吧。
过道走过一个和陈檐之差不多大的男人,他带着鸭舌帽,穿着破洞牛仔裤,留着及肩的长发,右手拎着一个画架。
他看了陈檐之好几眼,甚至打算再凑近再看一看,却被沈南遇一个警告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掏出手机。
烦人:【你把商务座和别人换了,就是为了这个妹子啊?】
烦人:【还有,揽村有什么业务,那里穷乡僻壤的,你胡说也不打个草稿。】
沈南遇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然后把手机翻扣在桌子上。
“正好顺路。”
沈南遇的声音就在陈檐之的耳畔萦绕,她蜷曲着手指,低着头,不再说话。
陈檐之注意到沈南遇的手
机一直在振动,好像有人给他发了很多条信息,但他当做看不见。
烦人:【沈南遇,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在妹子面前,怎么就跟个哑巴一样。】
烦人:【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说?给你打折,一句话一百怎么样?】
烦人:【你怎么这么紧张?手攥那么紧,我看你指甲都要把掌心戳破了……】
烦人:【沈南遇,你怎么不回我信息,那我可要来了哦……】
陈檐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南遇,她不自然地直起身子,将电脑挪得近一点,打算看两篇下载的文献冷静冷静。
沈南遇终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他将震动关闭,然后随意瞥了一眼屏幕,接着抬头,邬洺正站在车厢另一头,朝他挤眉弄眼。
沈南遇:【现在过来你就死定了,还有待会下车把车开来,你懂我意思。】
列车到站,沈南遇却先她一步把行李拿了下来,他的掌心搭在行李箱拉杆上,骨节清瘦嶙峋,皮肤沁出淡青筋络。
“走。”他拉着行李下车。
陈檐之愣了愣神,这让她想起高中时候的研学旅游,他也是这样替她拿行李,不过当时是因为赌约,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赌约了。
“我自己来吧。”
下了车,陈檐之伸手去拿行李箱,却被沈南遇按住,两手相碰,她不留痕迹地撤回了手。
“我有一个在揽村的朋友,待会来接我,正好你也和我一起。”
沈南遇拉着行李箱,陈檐之跟在他身后,离他不近,但也不远,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光交叠中,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他,在浪花翻滚的海边,在教学楼夕阳照射下的拐角,在很多次大课间的操场上。
在她的心里。
“这里!”一个打扮时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头发被一个花花绿绿的皮筋绑在身后,看到沈南遇,很热情地扑了上来拥抱。
“南哥,你这个大忙人,终于肯来揽村了。”说完捏了捏沈南遇的肩膀,低声道。
“看我表现,瞧好了。”
陈檐之对潮男有恐惧症,看到这个人,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希望他不要注意到她,但下一刻,他就大步跨到了她的面前。
“这位是南哥的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陈檐之连忙摆手,“我和他只是恰好在高铁遇到,现在一起去揽村。”
“我看……”
“好了。”沈南遇出声打断了邬洺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先去揽村。”
邬洺把车开了过来,陈檐之在后座坐好,沈南遇没去副驾,他坐在她的旁边,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臂,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沿,整个人冷静自持。
和以前不一样了,陈檐之想。
车内弥漫着香薰的味道,是小柑橘的前调,混着香草根的气息,陈檐之很喜欢。
揽村沿山,去揽村的路弯弯绕绕,车外是郁郁葱葱的茶树,整齐排列,茶山云雾围绕,还有老人拉着板车下坡。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驾驶人的车技,他踩起油门时轻时重,拐弯时吊儿郎当,好几次,陈檐之都被甩的东倒西歪,差点栽倒了沈南遇的怀里,幸好他们戴了安全带。
“陈小姐,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邬洺,是沈南遇的大学同学,也是EG公司的合伙人,现在在揽村开咖啡店,平时也教小朋友写写生。”
主驾驶上的人回头看了陈檐之一眼,笑的轻快。
“你……你好,我叫陈檐之,是沈南遇的高中同学。”陈檐之拘谨地捏着手指。
“原来是南哥的高中同学啊,那应该认识十一年了。”邬洺感叹。
“是十年。”刚才还一声不吭的沈南遇突然开口,“她高二转学过来的,到现在十年。”
原来已经十年了,陈檐之垂下了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檐之,你这次去揽村干什么?旅游吗?那我可得带你好好转一圈,这里我很熟。”邬洺边开车边说话,刚刚一个急转弯,她又被甩到了一边,而沈南遇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肩,他低头,唇擦过她的发梢。
陈檐之的心一颤。
“不……不是旅游,是去那里的基层医院义诊。”陈檐之回。
“那也没事,等下班我带你去逛逛,这里的鱼可好吃了。”接着邬洺升高了尾调,“南哥,你去不去呀?”
沈南遇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自己的袖扣。
“看工作什么时候忙完,有空就去。”
陈檐之偷偷瞥了一眼沈南遇,他的神情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下一刻,他转过了头,与陈檐之两目相对。
“又偷看?”沈南遇笑了起来。
第38章 38追,霍亨索伦桥,晚自习
陈檐之忽地转过了头,但又觉得过于刻意,她正了正身子,面上是努力恢复的淡然,她说。
“如果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是你偷看我在先。”
陈檐之觉得自己比十八岁时更勇敢了,比如说现在,她敢反驳沈南遇,虽然她连手指都在发颤,胸口发紧,她的心里藏着一条波涛汹涌的河,但别人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许是过往多次复杂的手术经历,她站在手术台,面对着不可控的情况,焦急慌乱,还有一丁点的放弃都不能出现在她的身上,她只能继续,即使血溅到她的脸上,她也要镇定自若。
把这些不断历练得到的经验对付沈南遇,她也是第一次。
“是啊,我确实在看你,不过不是偷看,而是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看你。”
陈檐之又不会了,他怎么能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讲出来,这让她拼拼凑凑焊起来的盔甲又一次被不知道哪个方向射出来的子弹穿透,烂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说明你好看啊,檐之。”邬洺透过后视镜看她,“你说我的对不对,南哥?”
陈檐之再次垂下了头,过了很久,在她以为沈南遇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浅浅地嗯了一声,短促地像穿堂风经过,然后骤然关上了门,风停了。
她心里的风没有停。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这句夸赞意味着什么吗?又或者是他在国外待久了,变得直白起来。
夸一个女孩子好看没什么,在国外,他也许经常说。
陈檐之的纠结拉扯并没有在脸上显现出来半分,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像倒映的海。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邬洺挂挡的细微声音,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沈南遇看向陈檐之专注的目光。
造孽哦,邬洺心里想,隔着这么多恩怨,沈南遇还能心无旁骛地爱她?
要是他,他绝对会放手,可惜他不是沈南遇,沈南遇的想法他也无法揣测。
而他比谁都要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毕竟一个看起来断情绝爱的人开始说爱,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汽车开了很久,终于到了揽村,揽村坐落深山,但风景优美,人文气息浓厚,这些年来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陈檐之下车,她和这里卫生院的负责人已经对接好,卫生院在村东头,一棵老银杏树边。
“多谢你们了。”陈檐之朝沈南遇和邬洺道谢,“我先走了,等下还要工作。”
“举手之劳。”邬洺甩了一下他的头发,觉得自己很酷地摆了个造型。
“好。”沈南遇将行李拿到她的手边,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陈檐之点头,她拖着行李箱往卫生院的方向去。
“人都走了,还看?”邬洺搭上了他的肩,“就是这个妹子,让你从德国千里迢迢跑到鹭城的医院搞合作?”
“她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沈南遇收回了目光。
“好是好,但人家还喜欢你吗?要是我,好马就不吃回头草,我肯定都懒
得回头看你,她们医院那么多帅哥,说不定喜欢她的人都得排队。“邬洺贱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而沈南遇,你得排末尾。”
“那我只能插队了。”沈南遇转头就走,他右手插兜,又恢复了一丝原本的散漫,脸上多了一点少年气。
“好大的口气,人家让你插吗?而且你们高考后不能在一起,现在就能了?”邬洺叹了一口气,“林阿姨她——”
“别提我妈。”沈南遇的语气冷冽下来,“我和檐之的事,决定权在我们,现在不是以前,我和她都长大了。”
“行行行,你自己看着办。”邬洺走过去,与他肩并肩,“不过,你这个样子,能追的到女孩?”
“按照我多年来追人的经验,你就应该死皮赖脸地围着她,不断地告诉她,你喜欢她,她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她喜欢吃什么,你就买好送到她身边,她要星星,你就得摘给她,而且,你得向全世界宣布你爱她。”
向全世界宣布?
沈南遇一定会这样做,但前提是,她喜欢他。
她的心意,他已经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了,年少时候朦胧的感情她会记得那么久吗?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他给她送了白茉莉,但是一路上,她提都不曾提起。
她会不会已经把花扔了。
“我不想吓到她。”沈南遇摇头,“她胆子小,如果她拒绝了我,那我们连当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不想这样。”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小心翼翼。”邬洺乐了,“那你们两个都不张嘴,谁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而且,我觉得她胆子不小啊,那天我跟你在餐馆边,她救人不是挺果断的,一点也看不出来胆子小。”
“她善良,傻乎乎的,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沈南遇抬头看天,湛蓝色的天空,像以前他们一起看过的海。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
陈檐之这次的任务不重,主要就是在卫生院替一些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体检,量量血压,测测血糖,他们大多都是留守老人,陈檐之也会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
“女娃娃,我现在一到晚上就失眠,睡也睡不好,这可怎么办哦。”一个脸上布满沟壑的老奶奶握住了她的手。
但陈檐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打趣道。
“谁让你睡前一直在刷视频,开那么大声音,还天天笑的不停,我在你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啊,我孙女给我下载了好几个视频软件,都看不过来。”老奶奶得意道,“她太孝顺啦。”
陈檐之友好地笑一笑。
“老奶奶,下次要少玩一点手机,你的孙女要是知道自己教你刷视频导致你睡不着,肯定很自责。”
老奶奶听到这话,也不说了,垂着头,很懊悔。
陈檐之刚来,第一天主要就是熟悉熟悉环境,卫生所不大,领导给她安排了一个小的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床,一个桌子。
“之前来的都是大老爷们,随便凑合凑合就行,没想到这次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娃。”领导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很和蔼,“要不你去我家住?我给你收拾一个房间。”
陈檐之不想搞特殊,她摇头拒绝,语气温和。
“不用啦,这里很好,很安静。”
陈檐之确实觉得这里很安静,她很久没有待在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了,怪不得之前下乡,科室同事都抢着去。
她收拾好房间,坐在桌子边,临走时邬洺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现在他给她发信息,说要带她去吃当地一家著名的餐馆,不许不来哦。
陈檐之没有立即回复,她点开了邬洺的朋友圈,他确实是个e人,一天至少发三条,并且设置全部时间可看,大部分都是教小朋友写生,美食美景的照片,还有他自己搞怪的自拍。
陈檐之一条条往下翻,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是沈南遇的侧影。
是在德国,科隆大教堂旁,他站在桥上,对面是夜晚的莱茵河,陈檐之之所以认识,是因为那座桥叫霍亨索伦桥,上面挂了十几万把五颜六色的爱情锁。
邬洺的配字是“倒霉蛋也能拥有爱情吗?”
陈檐之不知道邬洺是什么意思,但她想,沈南遇不是倒霉蛋,谁也不能说他是倒霉蛋。
况且,她好像更倒霉些。
就在陈檐之发呆的空隙,卫生所来了一个一个病人,她声音虚弱,身形佝偻,很无力地敲了敲门。
刚才值班的同事出去了,陈檐之赶紧放下手机赶过去,她刚到诊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人看到陈檐之也愣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檐之,你怎么在这里?”
是王姨,自从陈檐之上了大学,陈宴川就把王姨带回了北城,继续在家里做饭,平时陈檐之住校,几乎不回家,她偶而会跟王姨发信息,问问她情况,有的时候她会在书店买些学习资料寄给她的孙子。
但后来王姨就不回复她的信息了,陈檐之上大学第一次回家,就是去问陈宴川王姨去哪了,陈宴川说她有事辞职回老家了,然后又嘲讽地问她。
“你怎么对一个阿姨都比我上心,学校没教过你孝顺长辈吗?我可是你唯一的爹。”
陈檐之记得当时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不说话。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姨,陈檐之走过去,语气焦急。
“王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肚子疼,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吃坏了肚子。”王姨躲避了陈檐之的目光,“其实也不需要看,刚刚顺路就过来了,家里还要做饭,我就先走了。”
“王姨,肚子疼可大可小,你先别着急回去,我给你看一下。”陈檐之拉住了王姨的胳膊,她有些纳闷,为什么她觉得王姨似乎不想多跟她说话。
“没事,檐之,你忙,我先走了。”王姨撤回了手,她看了一眼陈檐之。
变漂亮了,眼神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闪躲了,还有了一技之长,实在是太好了,她终于放下心来。
王姨又看了一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檐之,你和那个小男孩还在一起吗?”
“哪个小男孩?”陈檐之疑惑。
“我听你爸爸说过,好像姓沈,你之前上高中时,他每天晚上送你回家。”王姨继续说,“还有你那只猫,也是他天天来喂。”
“你们现在大了,还在一起吗?”
“你要是成了家,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你妈妈和我也就放心了。”
沈南遇?
他什么时候送她回过家?还是每天?
她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第39章 39乌桕树,蓬蓬裙,精神科
陈檐之给王姨查体后开了点药,这里条件简陋,无法进行进一步检查,她建议王姨去鹭城医院住院,她可以把一切都办妥,不需她多费神,但王姨拒绝了,她说这几天还有事,过几天再说。
陈檐之劝不了,她想了想,决定等自己在这里的义诊结束后,自己直接带王姨回鹭城。
邬洺说的饭馆在村西边,揽村里水路纵横,陈檐之沿着长着苔藓的石道上走着,暮色四合,旁边的马头墙下点起灯笼,暖黄色,不算亮。
陈檐之抬头,看见沈南遇站在一棵长得很好的乌桕树下,他靠在上面,抱着胳膊闭着眼,应该是在浅寐。
他以前在高中时也喜欢这样,在体育课的间隙,他就喜欢靠在操场的梧桐树上,懒洋洋地照着太阳。
陈檐之本能的反应是,沈南遇不会每天晚上送她回家,可王姨却信誓旦旦地说,她在窗台上老是看见他在
她身后,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他从来不靠近,就那样一步步跟在她身后。
这如果是真的,那什么是假的?
他说她不是喜欢他喜欢的类型是假的?他毕业后了无音讯是假的?他去德国是假的?
这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不可能是假的。
但是她要亲口问沈南遇,他是否在高中的晚自习偷偷送她回家。
这对她很重要。
“檐之,你来啦?”刚刚溜达出来的邬洺先看见了陈檐之,他跑了过来,小辫子一甩一甩。
沈南遇此时睁开了眼,他看向陈檐之,眼神晦暗不清。
“这家的鱼特别好吃,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邬洺很自来熟。
“那坏消息吧。”陈檐之还是习惯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这家店的位置已经满了。”邬洺苦恼地挠了挠头。
“没关系,这村里应该还有别的小灶,我们可以去吃其他的。”陈檐之安慰,在说话的空隙,她又看向沈南遇,他也正在看她,陈檐之没有逃避,她直直地看向他,直到他低下了头。
你也会逃避吗?陈檐之想。
“nonono,还有一个好消息。”邬洺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怪异氛围,眼皮跳了跳,他咳嗽了一声,“好消息就是这家店是被一对新婚小夫妻给预定了,打算办一个小小的婚礼,而我恰好也是他们的邀请对象,我随了三个份子,正好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吃。”
陈檐之点了点头,她率先收回了目光。
这家饭馆不大,装修也很简陋,七八张桌子,中间一个小小的投影仪,最前面是一个鲜花捧门,花很新鲜,有小雏菊,洋牡丹,蓝色玫瑰,里面还夹杂着几束白茉莉。
陈檐之他们一行人进去,桌子已经被人占了不少,邬洺找了最边上的位置,招呼他们过去。
“我还没参加过婚礼呢。”邬洺给陈檐之倒了一壶茶,“陈檐之,南哥,你们两个有没有参加过婚礼?”
“没有。”陈檐之摇头,当然在梦里除外,陈檐之也觉得好笑,在梦里,她居然参加过沈南遇的婚礼。
“我参加过。”沈南遇点头,“不过是在德国,阿尔卑斯山下的一个小草坪,不过我当时还没到仪式举行就先离开了。”
是德国,是陈檐之从来没去过的德国。
他去德国八年,这是既定事实,这做不得假。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是和你一起去的,你不知道发什么疯,新娘新郎还没交换戒指呢,你就跑了。”邬洺拍了拍脑袋,然后他又看向陈檐之,“檐之,那你今天是第一次参加婚礼咯。”
陈檐之笑着点了点头,她不再看沈南遇,她很想问他,但必须是单独问他。
这是一个很温馨的婚礼,新娘穿着自己设计的粉色蓬蓬裙,新郎穿着一套小狐狸的服装,没有婚纱,也没有西装。
不过很有意思。
“这新娘和新郎啊,是高中同学。”邬洺开始洋洋洒洒地介绍,“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兜兜转转十五年才重新在一起,你们瞧瞧,这要是真的有红线,那肯定是钢丝焊的,谁也砍不断。”
陈檐之和沈南遇两个人低着头,都不说话,但邬洺却视而不见,他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檐之,南哥,你们看看新娘新郎笑的有多开心,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三大喜事啊。”
“新郎还准备了结婚vlog,咦,还放出了高中的照片,这新郎高中时怎么傻傻的,还留个锅盖头,笑死我了。”
“这新娘高中时候造型也太酷了,跟大姐大似的,她怎么能看上那个锅盖的,不过你们看看这个视频,这新郎在教室里看她的眼神就不清白吧。”
陈檐之抬起头看婚礼vlog,剪的很用心,选出来的新娘照片都很好看,每一个定格的照片都是新郎满满的爱。
新郎介绍这都是他在高中时抓拍的,为此他特意买了一个昂贵的相机,陈檐之垂下了头,她高中时除了合照,一张照片也没有,没有人会记录她的瞬间。
沈南遇看的也很专注,是的,他有点羡慕,从高中牵手到走进婚姻,他畅想过,不是现在,而是很久很久的以前。
他偷偷看向陈檐之,她侧着身子,没有太多表情,像个无精打采的垂耳兔。
他在德国也养过一只,他每天给他最新鲜的小树叶,用漂亮的杯子给它接水喝,他用丝绒被子给它剪了一个小窝。
它每天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直到有一天,它越狱了。
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沈南遇在院子里找了很久,他拨开院子里的荆棘丛,越过白色栏杆,发现它躺在屋外的小草丛里,摊着肚皮,很是惬意。
原来,它不喜欢那个丝绒搭成的小窝,它喜欢自由。
他不能以自己的感受来强迫垂耳兔,哪怕他觉得这是最适合它的路,他应该给它一个选择的机会。
也包括陈檐之,他应该坦白,然后将软肋交给她。
他要给她刺伤自己的机会。
典礼结束,宴席开始,服务员终于摆上了那道据邬洺说特别特别好吃的鱼。
“檐之,你尝一尝,我跟你说,可好吃了,我当时和沈南遇在德国吃的鱼简直不是人吃的,你能想象面包夹生鱼片吗?酸到掉牙,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吃一口。”
陈檐之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确实很好吃,她点了点头,然而她状若无意问道。
“德国应该有中国餐馆吧,你们可以去吃那些,德国菜确实很难吃得惯。”
“中国菜在德国可贵了,我们哪里吃得起哦,当时我们满脑门就写着穷困潦倒,根本就没有什么钱。”邬洺想起那段艰难时光就叹气,“我们只能住在地下室,白天去大学上课,晚上去兼职,可惨了。”
“怎么会?”陈檐之疑惑。
她记得当时沈南遇是全家搬去了德国,他的家境优越,应该不至于去勤工俭学,当然,体验生活除外。
“怎么不会,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时他……”
邬洺还想再说,却被来敬酒的新郎新娘打断,说是敬酒,其实也不算,新娘最讨厌酒味,所以宴席上没有一滴酒,新郎自己拿当地今年的新茶和牛奶煮出了一锅自制的奶茶,每桌摆了一壶。
沈南遇拿起杯子给陈檐之斟了一杯,他递给她,陈檐之恰好伸手,指尖相碰,沈南遇先缩回了手。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他又逃避,陈檐之看不懂了。
她觉得沈南遇和以前不一样了。
“邬老师,这两位就是你说的好朋友吧。”新娘举起了杯子,她眨着眼睛看了陈檐之好几眼,然后确信道,“咦,你是陈医生!”
“之前在鹭城是你给我爸爸做的手术!”新娘很激动,“你的手术做的很好,我爸恢复地很快,当时你还帮我报销了好多,没花太多钱。”
“是国家政策报销。”陈檐之小小地纠正了一下,但这不是重点,新娘很开心,新娘开心,新郎就很开心,他们非邀请陈檐之参加晚宴后的派对。
陈檐之不好拒绝这热情的邀请,邬洺最爱凑热闹,忙不迭同意,陈檐之看向沈南遇,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将手机扣在桌子上,他盯着新郎的狐狸衣服发呆,没说话。
邬洺又和新娘新郎寒暄了几句,等新娘新郎走后,沈南遇还在发呆,邬洺也注意到了,他又掏出手机给沈南遇疯狂发信息。
烦人:【你这个倒霉蛋羡慕了吧,我一看你就知道。】
烦人:【吃鱼啊,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不吃我推荐的鱼!檐之就吃一口,就吃了一口!怎么没人欣赏这条鱼!】
烦人:【偷偷告诉你,我刚才看檐之一直在看你,怎么感觉她对你也有点意思呢,对了,她这八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烦人:【你在想什么呢?看见新娘手上那个捧花了吗?我觉得你应该去把它要过来,然后在她面前跪下,是生是死就看这次了!】
沈南遇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拿来看了一眼,然后给邬洺回了一条信息。
沈南遇:【你说,错过的这么多年能弥补吗?】
邬洺一看沈南遇的信息,立马乐了。
烦人:【现在不抓紧,不就错过更多年,平时也没看见你这么轴,你最近是怎么了?】
沈南遇没有回,他退出聊天页面,手机信息栏里最上面的一条信息是鹭城医院精神科医生发来的。
【沈先生,您的妈妈要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她给了我您的联系方式,希望您能来鹭城医院精神科,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目前除
了你,我联系不到其他家属了,恳请回复——鹭城医院精神科于念念】
陈檐之看着沈南遇皱起了眉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烦躁,然后他起身离开,连外套都忘了拿。
“喂喂喂,吃鱼啊,你干嘛,沈南遇。”邬洺在背后喊。
陈檐之站了起来。
她追了出去。
第40章 40湖,白马公主,心肺复苏
揽村的中心是一个半月状的湖,有老人小孩在那纳凉,蒲扇摇来摇去,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沈南遇走得很快,他走到湖边,脚步却定住了,他听见陈檐之在背后喊他。
“沈南遇。”陈檐之叫住了她,她的声音不大,夹杂在孩童的吵闹里,但沈南遇还是听见了,他不动了。
陈檐之走了过去,她很紧张,又害怕,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在高考后,她攥着情书,听着沈南遇的拒绝。
他说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现在就是了吗?
陈檐之不敢确定,现在她会不会又要再次遭遇和之前一样的情况?她还能承受得住吗?况且,如果这一次还是否定,她与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即使她还喜欢沈南遇,陈檐之的自尊心也绝对不允许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虽然迄今为止只有一次。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沈南遇的声音不大。
“这里的湖很好看。”陈檐之走过去与他并肩,“就是不知道有多深。”
她还是喜欢在说重要事情前扯来扯去,陈檐之攥紧了手,掌心传来刺痛。
沈南遇往湖边走,他的声音很凉。
“这个湖不深,应该只有两米,通着外面一条小溪,平时这个村的村民喜欢在这洗衣服。”
“你来过这里?”陈檐之问。
“五年前来过,不过只待了一天。”沈南遇看了一眼陈檐之,暖黄色的灯笼荡来荡去,浅淡的光忽明忽灭地印在陈檐之的脸上。
很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
陈檐之以为他这几年一直待在德国,原来他回过中国,五年前,陈檐之大四,一方面苦恼繁忙的学业,一方面又要费尽心思拒绝陈宴川送过来的男人。
那个人总是缠着她,他堵在她的宿舍前,给她送九百九十九朵艳丽的玫瑰,他无礼地牵住他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拥抱她,他甚至将他追求自己的信息投送到了电子大屏上,让陈檐之无地自容。
她报警了,之间的纠缠她不想过多回忆,但总算摆脱了他。
那时的她已经很少想起沈南遇了,她需要刻意地遗忘,虽然失败了一大半,毕竟大学时的生活过于无聊枯燥,她也没太多别的事可做。
偶尔想他,也勉强算是生活的小小调剂。
她有的时候会想,沈南遇会在德国做什么呢,那里有很漂亮的城堡,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壮丽的山景,他应该已经去过了,他在大学里的图书馆里会有人给他写联系方式吗?毕竟她在图书馆里看书,都有人给她塞过小纸条,玛利亚广场有很多吃得胖胖的白鸽,他要是去,应该会喂它们玉米粒吧。
他好像很容易把小动物喂得白白胖胖,她的那只瘦弱的小猫就突然长得那样胖,当时吓得陈檐之以为自己错买成了膨胀剂,但是它又那样惬意地舔自己的爪子,优雅地打碎家里的花瓶,看起来好的很,她便不再多想。
所以,是他每天过来偷偷喂它吗?
他还有别的事瞒着她吗?他看起来那样洒脱,怎么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以前在高中时,我养了一只猫,它就喜欢在小区中间的湖边玩,有一次它跳进里面抓了一只小小的鱼,送到了我的脚边。”想到这,陈檐之脸上挂了笑意,“它好可爱,就是太胖了点,我严格控制它的猫粮,但还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还长得那么胖。”
“它贪吃。”沈南遇说。
“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喜欢喂它,它每天在家大摇大摆的,我挑了好久选的猫粮它就吃一点点。”陈檐之毫不避讳地看向沈南遇,“它长得那样胖,每次我下晚自习还会来接我,但是我抱着它,它确很挣扎,都不知道是不是来接我的,还是别人。”
沈南遇不说话了。
安静地陈檐之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离她很近,她往他身边移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她离得更近了。
“陈檐之。”沈南遇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听说清北大学医学部里面有很多猫,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小牌子,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
“不止是医学部,数院和物院也有很多,而且也不是每一个猫猫脖子上都有小牌子,很多都没有。”陈檐之又开始扯东扯西,“它们一个比一个胖。”
“其实,当初——”沈南遇顿了一下,“当初我也被清北大学录取了,不过因为一点原因,我没法入学,只能去德国。”
“什么原因?”陈檐之追问。
“我——”沈南遇喉咙滚一滚,“我的——”
沈南遇皱着眉,他似乎是在纠结犹豫,而陈檐之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她内心的河被台风侵袭,开始翻滚咆哮。
快说吧,她要听。
但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落水的扑通声,陈檐之刚刚和沈南遇沿着湖走,不知不觉远离了人群,这里黑灯瞎火的,勉强月光可以照亮一点路。
“救人啊!”一个小孩哭着跑过来,差点撞倒了陈檐之。
沈南遇扶住了陈檐之的腰,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怎么了?”陈檐之着急道。
“我……我妹妹落水了!”小孩哭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沈南遇听闻,立刻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瘦的小腹,陈檐之看到了那里有一片纹身,但太黑了,她看不清。
他立刻跃进了湖里,陈檐之的心揪了起来,她拉着小男孩蹲在湖边,一边紧盯着湖面,一边颤抖着安慰。
“小朋友不要怕,哥哥以前是游泳运动员,游泳可厉害了。”
“他没事的,你妹妹也不会有事。”
“哥哥……哥哥会把我……我妹妹带回来的,对吧?”小男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的。”陈檐之肯定。
天色很暗,陈檐之看着黝黑的湖面,就像一个黑洞,可以把一切都吸纳进去,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等待,让她痛苦,异常地痛苦。
陈檐之告诫小男孩回去喊村民,自己千万不要下水,走的时候离水边远一点,不然太危险了,然后她立刻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水特别凉,陈檐之的水性还可以,大学时,她体育课选修游泳,而且不止是体育课,她平时也会去游泳馆游泳,但是野外的水和游泳馆不一样,特别是在夜晚。
幸好这里的水没那么深,陈檐之游了一会,突然看见了模糊的影子,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沈南遇,他拽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快要游到岸边。
她也跟着游了回去。
沈南遇把小孩托上岸,自己倒是没有上来,此时陈檐之没有管那么多,她赶紧上岸跪到小孩旁边。
小孩不哭不闹,双目紧闭,陈檐之一看就知道糟糕,她大学时考过急救证,此时她赶紧半跪顶住小孩的腹部,让她头朝下,然后不断拍她的背。
但她仍没有太大的反应,陈檐之搭上她的大动脉,俯身到她的鼻尖,确定呼吸停止后,她立马开始做心肺复苏。
除了承担的风险之外,操作对她没太大难度,陈檐之迅速进行人工呼吸,继而心脏按压,不知
道过了多少轮,小孩终于微弱地呜咽起来。
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村民也在小男孩的带领下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陈檐之简单交代了几句,村民一个两个止不住地感谢。
这么多人围着她,陈檐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让他们赶紧把小孩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这才把村民送走,邬洺恰好也跟了过来,他刚才在一旁不吭声,此时却走到了陈檐之的身边,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檐之,你没事吧?”
“没事。”陈檐之摇头,但也不算没事,刚才的跳河和救人让她身体有点虚脱,但她是绝对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示弱的。
“沈南遇。”
她回头喊他,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沈南遇!”她大喊,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她刚刚没注意到他,而他当时已经到了岸边,应该没什么事。
那他去哪了?
“邬洺,你刚刚看见沈南遇了吗?他是不是先走了?”陈檐之情急之下抓住了邬洺的胳膊,她胸口发闷,“他去哪了?”
“在湖里。”邬洺又重复了一遍,“在湖里,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无法自己上岸,现在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邬洺轻飘飘地说着,陈檐之脑袋里的一根弦彻底崩断。
创伤后应激障碍?
沈南遇?
他那样不羁肆意,怎么可能会这样?
陈檐之看了一眼湖面,她再次脱掉了自己已经湿透的外衣,再次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里。
而一旁的邬洺脸上闪现过一丝紧张,又闪过一丝怅然,但接着他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沈南遇不让他说,他偏说。
除了白马王子,还有白马公主,他想,沈南遇或许等到了他的白马公主。
不对,这位公主好像一直都在。
陈檐之在湖里游了半圈,就看见了沈南遇,他伏在岸边,背对着她,头发被打湿,像个湿漉漉的雪纳瑞。
就在她看见他的那一刻,沈南遇松开了手,他放任自己沉了下去。
陈檐之潜下水,她向前,拉起了沈南遇的手。
肌肤相触,陈檐之握紧了他的手。
夜风微凉,头顶星野璀璨,偶有几声蝉鸣。
陈檐之将沈南遇拉上了岸,他闭着眼睛,嘴唇发紫,她贴近他的胸膛,似乎没有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怎么会?
陈檐之的心跳也差点停止。
她立刻将他摆平在草地,陈檐之抑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强迫自己开始心肺复苏。
她用力按压他的胸膛,然而在她贴上他的唇打算做人工呼吸时,沈南遇睁开了眼睛。
四目对视,他的眼神一片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