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们的第四张全家福。◎
两个人从潮岛风尘仆仆赶到曼市,到达私家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原本定好是五点的检查。
不只是她们早到了。
连从国外紧急赶回来的杜医生都在四点半就急匆匆地拎着包过来。
杜医生大概也不知道她们会来得这么早,看见隋秋天手里攥得紧紧的行李箱,又看见棠悔腿边的珍珠。
她扶着眼镜笑了笑,对她们说了新年的第一句话,
“新年好。”
隋秋天愣了愣。
虽然这种时候她没有什么心思和杜医生寒暄。但也还是强逼自己镇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对杜医生说,“新年好。”
杜医生点点头。
又将目光停留到棠悔身上,也不再寒暄了,“先开始检查吧。”
说实话,隋秋天之前陪棠悔来检查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是这么紧张。
可能是杜医生也对棠悔这次复明比较谨慎,检查项目就比较细一些——不仅包括平常的一些眼科检查,还做了一些基础的血液检查。
深红血液慢慢从青色血管中被吸出。隋秋天那个时候盯得紧紧的。
她习惯保护棠悔的安危,平时棠悔哪里一点磕磕碰碰她都会紧张得不得了。
结果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棠悔被抽一管血出去。
隋秋天很不知所措。
但又不能表露出难过。
因为她的一点情绪可能都会影响到棠悔。
——秉承着这个理念。
等抽血的设备从棠悔手臂上取下。隋秋天立马紧张兮兮地接过棉签,给棠悔按着针口,但又害怕自己的力气太大,便努力收着自己的力气,以至于整个人的姿态都很别扭。
珍珠现在没有人带,她们怕它在医院乱来。不过幸好这家私家医院服务周全,在棠悔检查期间,还专门给珍珠配备了一位护工进行照顾。原本隋秋天是想着让珍珠去休息的。
但珍珠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闲不下来,脚步跟她们跟得紧紧的。
这会正待在护工脚边,看见有红色的血被抽出来,它急切地“汪”了一声,想要上前,又不太敢上前,只好在原地焦躁地转圈圈。
“你们两个现在简直一模一样。”棠悔突然说。
隋秋天和珍珠同时抬头。一个茫然,另一只眼巴巴。
棠悔笑了,刚抽过血的手臂也跟着颤了一下。
隋秋天反应过来。
及时按住她的手臂,棉签也跟上去。
重新按住。
没有血珠溢出来。
隋秋天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棠悔,想让她不要乱动。
但看见棠悔因为抽血、或者是一路奔波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也实在舍不得说棠悔,便只好抿唇,改成较为温和的一句,
“还痛不痛?”
棠悔笑起来。她弯着眼梢看她,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脆弱,“如果我说痛你会怎么样?”
隋秋天愣住。
棠悔唇角翘起来,开玩笑的语气,“隋秋天,痛的话你是要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给我呼呼吗?”
可能只是想用开玩笑来缓和隋秋天的紧张和心疼。
说完这句。
没等隋秋天说些什么。
棠悔便握了握她的手指,再次朝她柔软地笑了笑,
“好了,别那么紧张。”
话落。
棠悔可能是困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也想着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结果下一秒。
隋秋天突然松开棉签。
小心翼翼地,谨慎珍惜地,笨拙生涩地……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身体隔着点空。
然后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抱住了她。
“呼呼的话可能会感染,不太卫生。”
隋秋天比较严格地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但我会抱抱你。”
棠悔愣了片刻。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对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进行回应。
良久。
她才回抱住她,轻轻笑了下,说,
“嗯,知道了。”-
这次的检查项目比较精细,结果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检查结束之后。
她们就在医院安排好的私人休息室里面等待结果。
考虑到大年初一棠悔就睡得不是很好,一大早被左邻右舍吵醒。
隋秋天本来想让棠悔睡一觉,还找出了自己之前新记好的童话故事。
结果讲了好几个。
棠悔还是像之前那样,一点眼睛也不闭。
隋秋天怕她用眼过度。
有些担忧地提出,“棠小姐,你要不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棠悔摇头,委婉拒绝,“不了。”
隋秋天不知道棠悔为什么坚持不睡觉。
她只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睡觉。
便沉默着——
牵着棠悔的手,在上面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
本以为棠悔不会再说话。隋秋天亲完之后也没有更多动作,只是轻轻摩挲着棠悔的手指。
而棠悔在静了片刻之后。
便轻轻开口,“要是睡一觉再睁眼,我又看不见你了怎么办?”
隋秋天怔住。
她抬眼,撞见棠悔正在灯光下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读得懂里面的很多东西——
得以天明之后的蝴蝶,惧怕机会流逝的蜜蜂,不舍时间过去的很多列火车,因为过分不舍而提前在预演的死火山……全部都糅杂在一起。
隋秋天觉得鼻子发酸。
她靠过去。
抱住棠悔。
脆弱的棠悔。
不那么强大的棠悔。
“要是我能给我的眼睛给你就好了。”隋秋天将脸埋在她肩上,对因此而安静下来的棠悔说,“因为我的记性很好,可以一直记得你的脸。也因为我吃得多,每次检查都抽一管血也没关系。还有,我喜欢跑步,喜欢锻炼,这样的话,就算眼睛差一点,身体其他地方也都很健康,不会影响太多事情……”
可能有的人说这种话只是基于想象,基于这件事不会发生的前提下对另外一个受伤的人进行安慰。
但隋秋天是认真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可以把她的眼睛给棠悔的方式,她一定会拼命前去争取这次机会,还会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保护自己的眼睛,不看那么多书让自己变成近视眼,好在成年之后供给棠悔一双健康的眼睛。
“傻子。”
棠悔笑了。
她摸摸她的头,唇贴了贴她的耳朵,还是很温柔的样子,
“我这不是都能看见了吗?”
说得也对。
被棠悔这么一说,隋秋天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打算,好像已经在预演棠悔会有下一次失明一样。
这样不好。隋秋天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
“肯定不会有事的。”-
从得知棠悔重新看见之后,隋秋天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这句话。
可实际上。
她仍旧忐忑。
不是因为害怕棠悔重新看不见。
而是心疼。
她不敢想象——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强大,才能承受三次反复失明的打击?
而之前两次发生的时候,她都没有陪在棠悔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
隋秋天产生很多难过,却也明白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只好争取这第三次不会再发生。
杜医生是在不久之后推门进来的。
那个时候。
隋秋天本来还很紧张。
但看见杜医生脸上颇为欣喜的表情,她知道是个好结果。
喜极而泣和痛哭流涕,是只有两个人独处时才会发生的事情。
在杜医生面前。
隋秋天表现得很冷静。
棠悔同样如此。
她没有因为杜医生脸上的表情而显现出太多兴奋。
两个人都只是牵紧对方的手,沉默来到杜医生的诊室。
之后的半个小时。
杜医生在给她们说明各项指标的情况。隋秋天其实也不太明白这些指标到底代表什么,但这么多次陪诊下来,她也将每一次的指标都记在了笔记本上,于是也明白——
不是昙花一现,棠悔的情况是实实在在地好转了。
这个事实使她在写下最后一个指标的时候,纸张被蓝色笔墨划破了。
“刺啦”一声。
声音在静默诊室显得尤其明显。
杜医生和棠悔同时看过来。
“抱歉。”
隋秋天低着眼说,然后把笔记本盖起来,开启了手表的录音模式。
手紧紧放在膝盖上,询问杜医生之后一段时间的注意事项。
棠悔看了她一会。
伸手过来。
把自己的手掌很温柔地覆在了她隐隐发抖的手背上。
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隋秋天却很没出息,险些在杜医生诊室哭了出来。
当然她没有哭,而是努力掐着自己的手掌心遏制,便只是小小地红了眼圈。
这一次的检查花费时间比较长,杜医生先是给棠悔开了不少药,约定了下一次复查的时间,还给隋秋天说明了一套棠悔之后可以训练视力的方法,以及各种平时保养的注意事项,其中包括不要长时间见强光,也不可以剧烈运动等等。
隋秋天一一记下来,并且下定决心要严格执行。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终于可以将从潮岛揣回来的、那颗沉甸甸的心稍微放下来些。
到达山顶已经是深更半夜。
由于山顶的所有人几乎都被棠悔放假回家过年,她们在外面吃完晚饭才打了一辆很贵的出租车回去,考虑到是过年期间,也考虑到今天发生了一件大好事,隋秋天没有跟出租车司机讲价,便在到达山顶之后,收到司机乐呵呵跟她们讲的一句“新年快乐”。
隋秋天本来不是那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人,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只会很拘谨地点点头,但是这天,她破天荒地也笑着回了句“新年快乐”。
山顶没有人,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任何亮光。她们才走了一天,回来看见那些树林的时候却突然产生一种回家的感觉。隋秋天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但想到这是她们新年第一天回家。
在正式踏入别墅之前。
隋秋天环顾周围黑漆漆的环境,还是先抱了抱珍珠。
说了句“欢迎回家”。
——像她们第一次接它回家的时候那样。
然后再起身,抱了抱棠悔,用手掌蹭了蹭她的肩膀,很珍重地说,“欢迎回家。”
可能是一整天都因为那件事绷紧,而现在终于放松下来。
棠悔回抱住她,脸冷冷地蹭了蹭她的胸口,轻轻发问,
“隋秋天,我为什么在珍珠后面?”
珍珠哒哒哒独自跑进了别墅里面。
隋秋天愣了蛮久。
然后没由来地笑起来。
山顶空旷,她的笑声特别清晰,像很多个泡泡飘到天空。
“为什么要笑?”
虽然棠悔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真的在跟珍珠争风吃醋,但她记得很久之前——
她就问过隋秋天会不会只抱小狗不抱她?
隋秋天那个时候明明坚决地说不会,现在却把她放在了小狗后面。
棠悔很不高兴。
“棠小姐。”隋秋天在笑。
她好像在为绷紧一天终于得以放松、开始自由表露出不高兴的棠悔感到开心。
便用自己的怀抱紧紧揽住她,
“你记不记得——”
“我之前问过你,你吃东西喜欢吃第一口还是最后一口?”
棠悔静了一会,“记得。”
她隐约明白隋秋天的意思,但又想让隋秋天亲口说出来。
故意装作不懂,问,“那又怎么了?”
“其实……”
隋秋天开了口。
声音里带着很腼腆的笑意,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我自己会是哪一种人。但现在我想,我应该是会把最喜欢的,留到最后的人。”
山顶静谧,她们在回家之前亲密无间地拥抱。棠悔久久不讲话。
隋秋天将脸挨近她的脸,蹭了蹭,说,
“可能这样的话,就可以抱得久一些。”
也因为一个不赶时间的拥抱,是隋秋天在回家的时候,最想要给棠悔的-
一整天都匆匆忙忙,到家之后她们终于得以休息。
虽然隋秋天花了不少时间把鲁阿姨的房子布置得温馨,但和棠悔在自己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再次相拥而眠的时候,她觉得这可能才是世界上最温馨最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长途跋涉了一天,隋秋天本来是想让棠悔快点睡觉。
但棠悔还是像白天在休息室那样,和她侧身而对,盯着她看,还时不时过来摸一摸她的脸。
“棠小姐。”隋秋天被棠悔摸得发痒,皱了皱鼻尖,也安抚她,
“杜医生说如果不受强刺激,明天早上醒来之后又看不见的几率是很小很小的。”
“你今天晚上还是要好好睡一觉。”她这么对棠悔说。
“知道。”棠悔把手从她脸上慢慢收回来,“就是想多看一会。”
她这样说。
隋秋天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只好也睁着眼睛,尽量让她看得清楚。
明明今天起床之后,棠悔已经认认真真地将她看过一遍。
但现在。
她还是那样认真地看她。
仿佛每一次注视都会用尽全力。因为每一次注视,都会被她当成最后一次。
“棠小姐,你在想什么?”
隋秋天与她对视很久。
感觉到她眼睛里的光正在慢慢流到自己的眼睛里。
“没有想什么。”
她们侧躺着,对视的距离很近,棠悔的鼻尖离她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棠悔看着她,本来只是看着,突然过来刮了刮她的鼻梢。
于是隋秋天很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而棠悔的眼梢一点一点弯起来。她把手枕在枕头下,一字一句地慢慢对她说,“就是觉得,这样很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还是在她脸上流动。隋秋天被她这样看着,也产生很多幸福。
棠悔没有再讲话。
隋秋天也不讲话。
她和她对视,慢慢伸手,像很多爱情电影里演的那样,去抚了抚棠悔的头发。
或许是觉得痒。
棠悔笑了一下。
然后把她的手拿起来,牵在手里轻轻吻了一下。
是吻不是亲。
因为带着温暖和爱。
隋秋天看着她,也跟着笑。
棠悔看她笑,便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
隋秋天也凑过去,亲亲她的睫毛。
像是在玩什么轮流亲对方的游戏。
等她亲完,棠悔眯着眼,过来亲了亲她的眉毛。
早上才被棠悔亲手修过的眉毛。
隋秋天闭着眼睛。
乖乖等她的唇落到自己的眉毛上,想等下要去亲她的鼻子,或者是耳朵。
但棠悔没有给她机会。
棠悔直接顺着眉心亲过她的鼻梁,鼻梢,人中,然后印上了她的唇。
虽然在这个轮着来亲的小游戏中,隋秋天好像错过很多得分机会。但等棠悔舔吮她的唇的时候,她还是很自然地给予回应——因为过完除夕,她笔记本上的那些“正”字就又要更新了。她现在也不是会因为一个亲吻而害羞的人。
但她没想到还会有下一步。
因为棠悔在亲吻的间隙,将手攀到她的后颈,长发落到她的脸上,又凑到她耳边,轻轻用气声讲了一句,
“隋秋天。”
“我想在看得见的时候多种几颗珍珠。”
“可以吗?”
那个时候隋秋天睁大眼睛。
却都已经来不及。
当然。
谨记杜医生的教诲。
她也没真的完全听从棠悔的命令,真的去多种几颗珍珠。
等一颗种完。
洗过之后。
就很不熟练地歪头装睡。
她想只要看到棠悔的脸自己就会心软,还会容易被……
被命令。
所以干脆闭紧眼睛,不去看棠悔。
而棠悔那个时候被她抱上床扣好睡衣扣子,还保持着把手按在她脖颈后的姿势。她用拇指磨了磨她的耳垂,又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耳朵,和喉咙。
隋秋天努力不为所动。
并且绷紧下巴蹙紧眉心,装作自己正在做一个很恐怖的噩梦。
而棠悔大概也看了她一会,才悠悠地发出一声叹息。
将脸贴近她狂跳的心脏。
好一会。
女人轻笑一声,依恋性质地说,
“安心睡吧,不闹了。”
得到棠悔的准许,隋秋天本来还在狂跳的心脏慢慢地平复了下去。
临睡之前。
她过来揽住棠悔的肩,亲了亲棠悔的额头,说,
“这是标准程序。”
因为棠悔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她记得清清楚楚,也会被她很用力地回应。
活了三十多年,棠悔一直认为,自己不算是特别容易慌张的人。
但这天晚上。
获得第二次机会的第一天晚上。
她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得以入睡。
当然也出于焦虑做了噩梦。
梦里她再次失去了这次机会,重新陷入黑暗。和她之前的预料一模一样。
当然,其实她也没有对这件事有太多意外,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
醒来的时候她心跳很快。
极快。
一种恐慌和焦虑几近将她淹没。
然后她发现。
自己眼前真的是黑的。
这种情况使她产生很多惊惶。
可她习惯性用平静来掩饰自己的恐惧,便没有允许自己实施任何慌乱的举动。
棠悔维持平静。
睁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一句话不讲。
直到。
直到一双手伸过来。
慢慢捂住她的眼睛。
温暖,柔软的一双手。
温和,善良的声音,贴在她头顶,像很多个细细碎碎的亲吻,
“棠小姐,杜医生昨天说,你这几天醒过来会有一段不适应的过渡时期,可能会先看到黑的,再一点点看到亮光,这是正常的,你不要怕。”
隋秋天的声音很近,也很清晰,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可靠地送到棠悔耳边。
棠悔恍惚间掀了掀眼睫,睫毛刮过面前盖住她的手掌。她感觉到实感,也在其中,慢慢察觉到亮光的复苏。
原来是真的。
棠悔松了口气。
“还有……”
隋秋天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是欣喜,也有一点担忧,
“今天又下雪了。”
她陪在棠悔身边那么多年,自然很清楚棠悔已经八年没有亲眼见过雪。偏偏上一次,也都只是差一点。
她在为她终于看见冬天的雪而高兴。
也提前为她警惕,
“不过你不要多看,出去的时候要戴眼镜。”
棠悔其实不太在乎自己看不看得见雪,但她听着隋秋天实实在在的、正在为她感到高兴的声音,也感觉到很多愉悦。
她依恋性质地靠了靠隋秋天温热的颈,有些疲累地说,
“好。”-
棠悔可能是还有点困,没过多久,又在隋秋天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耐心等她睡熟。
隋秋天给她戴了个眼罩,将眼罩的边边角角都扯好盖住。
用以遮挡她刚睁开*眼时可能受到的刺激。
戴好眼罩后隋秋天下床,给她在床边合适的位置摆好拖鞋。
检查窗帘有没有哪里透光。
自己洗漱的时候,顺便给她把牙膏也挤好。
再出来。
隋秋天换好衣服。
也给棠悔把毛衣和外套都准备好,放在自己之前专门给她准备的椅子上面。还上三楼,把她之前戴的预防强光的眼镜也拿下来,摆在床头柜旁边。
然后。
隋秋天站在床边。
很沉默,也很幸福地看了棠悔一会。
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大年初二。
别墅里没有其他人。
隋秋天的任务就变重。
一是去厨房准备早饭,让棠悔起床之后就有早餐可以吃。但做好之后自己也没有吃,因为她现在愿意把自己爱吃的食物都留起来,等会和棠悔一起吃。
二是给珍珠喂完食,又去陪珍珠去外面玩雪。才出生不久就见雪的珍珠很兴奋,隋秋天怕它等会闹棠悔太久,便打算趁棠悔起床之前,自己陪珍珠玩一会。毕竟珍珠还是个精力很足的小狗。
之后一整天的时间,隋秋天就可以继续重织那条围巾,以及和棠悔待在一起看书烤火,度过新年来临的第二天。
这场雪不算很大,但山顶海拔高,气温低。隋秋天给珍珠也穿好小毛衣,带它出去玩的时候,便看见整个山林都白了,别墅前面的湖泊结了冰,草坪也盖上了一层白。
虽然只是短暂地分开,但隋秋天也不想棠悔起床找不到自己,陪珍珠玩雪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有点担心下雪会影响棠悔的眼睛。
玩了一会。
隋秋天打算带着珍珠回去。
但珍珠可能是玩雪玩得兴奋。
不听话,不肯走。
山顶的区域很大,珍珠没来多久,她们怕它跑到哪些角落受伤,便还是牵了绳。
隋秋天牵了几下没牵动。
又担心棠悔快要醒。
便蹲下来,比较严肃地用手套拍拍珍珠的头,说,
“棠珍珠,你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珍珠扯着绳子,好像不太满意。
隋秋天唇角平直。
和这只不太听话的白色小狗在冰天雪地里对峙。
大眼对小眼好一段时间。
隋秋天犹豫着,尝试再扯一扯珍珠的绳子。
结果只稍微拉了一下,珍珠就立马“汪”一声,迅速从她手中脱身,带着狗绳朝一个方向奔去了——
隋秋天匆忙间顺着方向回头。
便看见棠悔。
女人穿着她早晨为她准备好的外套毛衣,拖鞋,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她在重织的围巾戴起来,站在别墅门边,手里捧着一杯她刚刚在微波炉里热好的热牛奶,整个人看起来被包裹得很温暖,微眯着眼睛看她,好像在笑。
就是没有戴眼镜。
比珍珠还要更不听话。
隋秋天这样想。
但还是没有这样说。
说实话——在冰天雪地里一回头就看见棠悔,隋秋天可能比珍珠还要高兴。
但她不像珍珠那么急躁,一看到棠悔就跑过去蹭腿摇尾巴。她只是比较矜持地慢慢走过去,很耐心地等棠悔弯着笑眼和珍珠玩了一会,等棠悔终于有时间来眯着眼睛看自己,才说,
“早上好。”
下一秒想说棠小姐你为什么没有戴眼镜出来。还想说棠小姐你为什么也把我放在棠珍珠后面。
结果棠悔突然过来抱她。
清晨的第一个拥抱。
她站在别墅门边,将下巴贴到她颈下,也笑着对她说,“早上好。”
棠悔身上暖暖的,隋秋天身上凉凉的。
考虑到这点,隋秋天没有抱她太紧,也在那个时候反思自己第一句“早上好”有点生硬,马上给出更温和的一句,
“早上好。”
本来隋秋天以为棠悔会说她怎么出来了之类的话,然后就趁此机会把棠悔带进去,让她不要看多时间雪。结果棠悔抱了她一会,却冷不丁地说,
“隋秋天,我们来拍个全家福吧。”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隋秋天有点意外,“现在?”
棠悔在她怀里“嗯”了一声,说,“现在。”
隋秋天是不会拒绝棠悔的任何要求的。
譬如昨天晚上,尽管她觉得这段时间她们最好不要再种珍珠,但因为棠悔用那种方式提出,所以她退而求其次,还是让她种了一颗。
还有今天早上。
她给棠悔准备的山药粥还在咕噜咕噜地炖着,外面也有很多不适合棠悔去看的雪……但因为棠悔想要。隋秋天便火急火燎地去把火关了,然后噔噔噔噔上楼给棠悔找出眼镜,找到手机和一个可以充当支架的架子,再有些气喘地跑到棠悔面前来。
结果那个时候,棠悔很任性地说,“隋秋天,我不想和你在拍全家福的时候戴眼镜,很丑。”
隋秋天愣住。
本来。
她是应该像教训棠珍珠那样,教训棠悔不要太任性的。
但因为棠悔说不想。
所以她绞尽脑汁,把手机和架子摆在了别墅前面。
这样的话,她们就可以一起背对着雪,去拍这张棠悔临时起意要拍的全家福。
也因为室外都是雪,所以反过来拍,也不至于没有光。
不过在调适位置的时候,隋秋天还是尽量劝棠悔把眼镜戴好。
棠悔没有太任性。
她很配合地把会在太阳底下的眼镜戴上,然后弯腰,去给珍珠把小围巾也戴上。
隋秋天早就把棠悔织给自己的围巾戴上,在另一边调试镜头位置,看见屏幕里小小的棠悔,她很贪心地用双指放大,便又看见了占据一个屏幕的,在大雪天下戴着墨镜的棠悔。
忍不住笑出声。
棠悔很敏锐,在屏幕中央抬眼往她这边看,“笑什么?”
“我笑棠珍珠。”隋秋天解释,“它现在开始变胖了。”
珍珠在雪天里很不满地“汪”了一声。
按照平时,棠悔不会太相信隋秋天的话,但她现在在忙着让珍珠不要把自己的脚丫弄脏,便“哦”一声,就又低下了头。
其实位置早就调好了。
光也很合适。
但隋秋天还是一个人在这边偷偷看着屏幕里的棠悔,看了很久。
她不知道是不是爱一个人就会这样,觉得她随时都漂亮,都可爱,随时都会将自己的视线跟随着她,也会在看向她的每一眼,都不可避免地想到和她的以后。但是这天,这个刚下过雪的早晨,她想未来这一年应该会有好多好事发生。
棠悔的眼睛会一点一点好转,公司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在准备从潮岛回来的时候,隋秋天和苏南偷偷联系,本来是想要询问苏南可不可以有更快捷的交通方式,结果得知好像是棠悔终于搞清楚了那个指使者是谁,便给警方提供证据,也在年前在集团内部进行了比较大的变动。
但目前棠悔没有告诉隋秋天那个人是谁,可能是不想要她来操心这件事,可能是想要保护她。隋秋天得知事实之后,也没有去问棠悔,因为她很笃定地相信,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棠悔都会好好保护她。
而在隋秋天那个关于未来计划的笔记本中,她会一边照顾棠悔,一边爱她,一边准备心理咨询考试,一边长途跋涉去城市另一边去洗狗,把自己的洗狗工资上交给棠悔。
新的一年。
隋秋天可能还会是那个傻傻的讲“平行四边形”笑话的保守笨蛋,棠悔还会是那个引导她、宽容她、陪她继续长大,又和她一起慢慢变老的年长者。
她们会有很多值得期盼的好事发生。
这是除夕夜,隋秋天在看完那个白色房间的所有影像之后,再次许下的一个愿望。
以后每一年,都会是这个愿望。
“隋秋天。”
棠悔突然喊她,声音传过来。屏幕中央放出很多白色气体,
“还没好吗?”
“好了!”
隋秋天大声地对棠悔那边说。
又在背身的时候,悄悄捂了捂眼睛。
才设置好倒数十秒钟的拍摄时间。
然后。
她紧张兮兮往棠悔那边飞奔过去。
棠悔现在能看见她了,不必通过声音来判断她是否跑得很快。所以她一边摘下眼镜,一边盯着隋秋天的脚步,很无奈的语气,“不要跑,雪天会滑。”
“好。”
隋秋天答应下来,也稍微放缓一点。
时间紧迫。
但距离不算长。
她奔到棠悔身边。
大概也还剩下五秒钟的时间。
五秒钟的时间不算长,可能容纳不了太多话,也容纳不了一个吻。
于是那个时候。
棠悔只是久久看她,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眼梢下有很多笑意蔓延。
“看镜头吧。”
棠悔挽着她的手肘,说。
“好。”
隋秋天费力地把脚边扑腾着雪的珍珠抱起来,在看着镜头的那一刻及时提起唇角。
“咔嚓——”
照片定格。
棠悔这么多年看到的第一场雪。隋秋天这么多年和棠悔一起看到的第一场雪。她们并排站着,整整齐齐地看向镜头,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在陪伴对方的多年以后,终于得以光明正大站在对方身边。
不知道这场雪会下多久。
但是这天,两个人,一只狗,三条丑丑的围巾,她们背对着白茫茫的雪地,完全没有注意到怀里的珍珠正在摇头晃脑吐出白气把她们两个的脸都挡住,只是比之前的所有全家福都笑得更开心。
这就是她们的第四张全家福。
后来她们会发现,这张照片里两个人的脸都被咧开嘴傻笑的大头珍珠挡住,没有很清晰。
不过也没有关系。
因为以后还会有无数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部分结束啦[爆哭]
但这本还会有个不算太长但很可爱的if线,以及一点点日常番外(也还是会在每晚九点准时更新~)
照旧,完结感想还是在番外结束以后说啦!
然后在这章放一下预收《红唇与智齿》的文案,大家感兴趣可以去专栏收藏哦~
《原名空姐青梅,招蜂引蝶》
【张牙舞爪拧巴年下作家*温柔白切黑年上空姐】
况莱从小就嫉妒许温棠。
用况莱她奶的话来说就是——许温棠她家里有钱得像后院藏着石油,住得是用铁门起来的庄园,许温棠她妈像个女明星,许温棠自己也像女明星。
但况莱家要啥啥没有——住得是前几年才打地基建起来的水泥房,况莱她妈是个不要女儿自己跑掉的疯子,况莱自己是个小疯子,疯疯癫癫成日没个停。
但她奶和她奶玩得好。
所以况莱从小也只能和许温棠一起玩-
三岁,况莱调皮摔了碗,摔得自己满脸血不说,还在六岁的许温棠掌心留了道疤。
九岁,大人开玩笑,说许温棠长大后嫁不出去就是况莱害的,况莱不服气,叉着腰说——她本来就不爱嫁人!大不了就嫁给我!
许温棠在旁边给况莱扯了扯快被她滚成泥的白裙子,很端庄地配合——老婆,你的裙子该洗了。
十五岁,况莱勇敢出击,替同学给暗恋的学姐送情书。被暗恋的学姐吓得找闺蜜想办法。
闺蜜许温棠把情书扔进垃圾桶,很不客气地在她头上敲了敲,说——况莱,不准早恋。
到十八岁,况莱还是嫉妒许温棠。
因为二十一岁的许温棠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甚至还美丽得不可方物。
二十八岁,况莱梦想告吹,灰溜溜回乡的第一天,就遇见许温棠。
见到老仇人,况莱拔腿就跑。
谁知过不了多久,许温棠就到她家里拦她。平日里在长辈面前装温顺的女人,被她气得牙痒痒,
“是谁刚成年那天晚上就偷偷把我按在柜子里亲的?”
女人呼吸靠近,揪住她发红的耳尖,“还亲完就跑,一跑就是十年。”
“况莱,你到底怎么想的?”-
况莱始终嫉妒许温棠。
因为二十一岁的许温棠很富有,她拥有十八岁的况莱无法拥有的一切——包括况莱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