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到的很少,却希望她可以得到全部。◎
字条上可能是喷了香水,打开之后被暖气一吹,就张牙舞爪地涌到隋秋天的鼻腔里面来。
她的鼻子很灵。
所以。
她几乎是一下就闻出来,这就是棠悔昨天夜里喷的那一款。
是特意喷的吗?
还是……
只是不小心留下的呢?
隋秋天耳朵红红地想,又耳朵红红地瞥了瞥已经被重新夹进旧笔记本里最深那一页的字条,还耳朵红红地……
看了看被端端正正放在书桌边角的那几本叠在一起的图册。
刚刚。
看过字条之后。
她马上把字条夹进去,想要平复心脏因为过度惊吓而产生的疯狂搏动,所以在原地僵了大概三四分钟,就同手同脚地去收拾那三个密封箱,结果,她在每一个密封箱里,都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图册。
三本。
还每一本都不一样。
实在是……
实在是。
隋秋天不好怎么说。
隋秋天从桌板上抬起快要闷出红印的脸,拿起手机,给棠悔发去自己收到书之后的反馈,“棠小姐,我收到你给我整理的那些书了。”
一板一眼的,叙述事实的语气。
发过去之后语音转文字一遍,检阅自己是否发音标准——
这是她的习惯,也在看到那行冷冰冰的文字之后,因此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显得自己很不知好歹,只好再加上一句音量被放得很小的、自己从前每次收到书之后都会说的一句,
“谢谢,我……”
她努力目不斜视,“我很喜欢。”
棠悔当然不会立刻回复。
隋秋天坐立不安地把手机放下。
感觉自己心跳实在是很快。
也无法再对那三本颜色鲜艳的图册进行任何忽略。
没有办法。
只好维持唇角平直。
坐姿端正。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图册其中一本拿了过来。
然后很正式地并拢双手。
用两只手夹着书页,很恭敬地翻开了-
棠悔忙完之后,就到了午餐时间。
江喜帮她把餐食提进来。
棠悔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江喜担忧地询问她是否是这份餐食不符合她的口味,并且强调自己有在按照隋秋天留下的那份保镖守则严格为她挑选喜欢的口味。
棠悔摇摇头,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你做的很好。”
她只是在刚刚吃下那一口饭菜的时候,很不可思议地感受到——自己竟然在怀念从前去楼下食堂吃饭的日子。
或许。她是在怀念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之中,除了睡觉的六个小时之外的,隋秋天都会和她形影不离的日子。
寸步不离的保镖小姐离开了。
取而代之的。
是她正在努力学习,努力想要尝试新的工作,努力远离自己,还会在她看不到的时间里可能和别的女人交谈,交流,就像上次那样突然跑去见一个长相漂亮的心理医生,做一些她被关在公司里的时候并不了解也看不到的事情,一天之中只有等她回家这点时间才会和她见面的……
宝贝。
想到这里,棠悔叹一口气,很平静地问苏南,“我能不能偷偷给隋秋天推一份在这座大厦里的工作?”
苏南真的是个很专业的秘书,她在检索之后,立刻给了棠悔一个合理的回答,
“目前公司的公益事务组有空缺岗位,是适合天使担任的。”
但同时,作为一个被隋秋天邀请过和棠悔一起分享橘子蛋糕的人,她也很恰当地说,“不过我的建议是,不能。”
棠悔不讲话。
苏南看她一会,叹口气,“我明白你们现在在热恋期,但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己的恋人手底下工作,还整天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汇报。”
棠悔觉得苏南的说法不对。因为她可能不知道隋秋天会对她坦诚到哪个地步,例如从很早之前开始手机密码就对她不设防,以及连那么一个小小的表盘中央都要把她的脸设成壁纸之类的……
“而且天使一般都不接受特权。”苏南又这样说,语气很委婉,“她们比较正直。”
好吧。
棠悔想。
这确实是正确的。
虽然棠悔自己不太认同,财富地位可以代表两个人是否匹配的那种言论。但她想,隋秋天可能会在意。
而她作为隋秋天的恋人。
也理应在意隋秋天的在意,学会在这件事情上对隋秋天表露出很多尊重。
譬如,不要像之前雇佣江喜那样,让苏南给隋秋天推荐一个看上去和自己无关的、却离自己很近、可以满足自己私心的工作岗位。
从前的棠悔可能会这么做。
但现在的棠悔明白自己最好不要。
“咚咚——”
门响了。
棠悔在黑暗中抬头看过去,有脚步声传过来,她希望是隋秋天。但很显然不是。
其中一道属于她的秘书房思思,“棠总,程小姐过来找您。”
另一道也不是隋秋天。
但因为这个人和隋秋天有着血缘上的联系,还在棠悔没有办法出现的那段时间,给了隋秋天一定的维护和关爱。于是棠悔在结束漫长的休养,回到公司之后,特意交给秘书室一份名单,并且告诉自己的四位秘书,只要名单里的人过来找她,都可以不用预约,直接过来通报——其实这也不算是优待。毕竟是家人。
名单里一共有两个名字。
一个是程时闵。
另一个是黄女士。
她们去旅行的那一天,隋秋天去给她买冰淇淋的时候,戴小黄帽帮忙照看她的黄女士,看见隋秋天回很多次头看她之后,像是看透一切那样撇嘴,用手掌挡住口型,小声跟她讲悄悄话——姐姐我跟你讲,这个人绝对好喜欢你。
棠悔听到这种话是愉悦的。哪怕那个时候她觉得黄女士对隋秋天有很多误会,但也还是很好奇地问为什么。
而黄女士抬一抬下巴。
用鼻子哼出一口气,很有底气地叉着腰讲——你信不信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忍不住走过来。
于是那天,棠悔莫名其妙跟一位来自白岛的黄女士打了赌。最后,隋秋天真的走了过来,还被一群小黄帽讹了一堆薄巧。
棠悔因此输了和黄女士的赌约,虽然没有太相信黄女士的话,但也很愿赌服输地同意以后承包黄女士的所有冰淇淋。
不过到最后,黄女士又在家长来的时候,很懂事地晃着腿和她说——还是算啦,闺蜜之间,不要涉及太多金钱。
可能是那天的隋秋天很珍贵,慢慢朝她走过来的样子拘谨又可爱,是棠悔再次失明之前最后看见她的一天,以至于她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一天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可爱,以至于回来之后,她决定也给自己的闺蜜黄女士留了一点小小的特权。
当然,这份名单里没有隋秋天。因为秘书室的每个人可能都明白,即便隋秋天在名单之外,却也同样不需要想要见面的时候,提前联系自己恋人的秘书进行预约。
但棠悔也没想到,先来找她的,是这份名单上的另外一个人。毕竟程时闵一向不怎么喜欢自己,就算有着这层关系,在分公司这么多年也都没过来找过她一次。
程时闵虽说是分公司的员工,但到底是跨越半个城市到集团来找她,附近也没什么熟人,也不至于太高调。
不过上次见面的场合不正确,彼此也都闹得很难看。而现在,聚集在棠悔办公室里的人,和上次并没有任何分别。所以程时闵进门之后,沉默地看了一圈,才缓缓开口,说,
“棠总,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有空吗?”
其实棠悔也不算对程时闵有多少坏印象。
她们第一次见面,程时闵亲昵地摸了摸隋秋天的头,以至于棠悔产生误会,对这个人印象不是很好。第二次,棠悔因为那些事情生气,也只能很委婉地对程时闵说,隋秋天不需要有人为她和稀泥。第三次,程时闵也再次表达了对棠悔的不喜。
过程的确不算多融洽。
但并不妨碍棠悔认为——
在众多坏的、有目的有利益的、所谓“家人”中,程时闵的确是她有必要维系正常关系的那一种。
但没有隋秋天的参与,她们两个单独面对面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件事还是稍微超过棠悔对这段关系的设想。
程时闵邀请棠悔吃饭,挑选的是一家离大厦开车距离有半个小时的餐厅。她很谨慎,大概是不太想和棠悔产生太多联系。棠悔当然也认可她的提议。
原本以她们不算太亲密、也不算太友好的关系,这不太需要额外的解释。
但程时闵还是解释了,
“因为我不太想占秋天的便宜,比如让别人误以为我和你关系亲密,然后给我更多工作机会之类的。”
棠悔明白她的意思,便微微颔首。
程时闵静了一会。
又说,“毕竟我家里的人,都总是想占她的便宜。”
棠悔顿住。
平心而论,从前她的确无法理解程时闵。因为她认为,程时闵和隋秋天的其他家人还是有着显著差别。最起码她是一个在关键时刻会真心为隋秋天着想的表姐。但为什么——
程时闵总是做出一些和自己内心想法不太符合的事?
“你需要我帮你吗?”不知道程时闵过来找自己是什么目的,时间也不容许她们讲太多客气话,棠悔选择直入主题。
“不。”程时闵拒绝得很快。
停了一会,说,“棠总,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些事。”
那是为了什么事?
棠悔不觉得程时闵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
“如果你还是想说上次那些话,你可以直接说。”她想了想,对程时闵说,“我不会听进去,也不会告诉隋秋天。”
“先吃饭吧。”听到她的话,程时闵没有太生气,而是比较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吃饭的时候聊太多,对胃不好。”
她似乎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棠悔静了一会,没说更多。
她来之前已经吃过几口,这会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可能是考虑到她的口味,程时闵选的是一家清淡的餐厅。还在入座之后,考虑到她看不见的这个事实,亲自过来为她布菜。
不过大概不太熟练,布完之后,程时闵就有些匆促地坐到对面,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秋天她也会为你这么做吗?”
像是不可思议,强调,“每一顿饭?”
虽然承认这件事可能会让程时闵对自己的偏见又深一分。但棠悔并不想否认隋秋天的付出,便坦诚承认,“她还会把粥的温度给我试好。”
她想这是比她的围巾更拿得出手的。
听了之后,程时闵笑了。她放下筷子,轻声说,“看来她说得没有错。”
“她跟你说什么?”
这是棠悔没有听到过的事情。她有些意外,“她会跟你提起我?”
程时闵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问,
“棠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隋秋天不太需要一个和稀泥的姐姐。”
是棠悔说过的话。她拄着盲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程时闵安静了一会。
才说出自己的目的,“那我现在来找你道歉,应该也不算是和稀泥吧?”
这倒是棠悔始料未及的。在此之前,她想了好几个程时闵过来找自己的原因,却都没有想到,程时闵竟然是过来给自己道歉。虽说上次场面闹得十分难堪,但理论上,她认为程时闵不算太过分。
现在特意来道歉。
反而出乎棠悔的意料。
除非……
棠悔怔了一会。
开口问,“是隋秋天让你过来给我道歉?”
“没有。”程时闵否认,“她根本不知道我和你之间发生什么事。”
也是。那天在医院发生的所有事,到目前为止,棠悔都没有让隋秋天知道。
从前,棠悔可能是个锱铢必报的人。
但现在她拥有了一个宝贝,心绪变得比从前平静宽容许多。她想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也没有必要刻意再提起程时闵在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
“但她每天都在和我讲你的事情。”
在棠悔表示默认期间,程时闵又主动提起,
“她说你给她织围巾,她说你在她围巾上给她绣枫叶,她说你给她养白色小狗,说你带她去约会准备的行程有多么有条理,说你给她买很多书让她可以学习很多事,说你给她找来了很久之前的一位实习老师……”
“说实话我听她说这些的时候都蛮心不在焉的,因为我都觉得不像是你会做的,我有时候猜测是不是你花钱让别人做的这些然后自己来领功。你,你一个这么有钱的人,出生就在罗马,含着金汤匙每天让八个司机换着给你开车,四个秘书给你整理文件的人,亲手给一个人织*围巾?”
这件事情很难和程时闵解释。
换作以前,棠悔也不相信自己会做这些事。
况且。
棠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别人证明自己对隋秋天的爱。
所以棠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听着程时闵讲述着这些事情。
“但是秋天从来不撒谎的。”
某种程度上。
程时闵对隋秋天的了解程度,和棠悔算是相差无几,
“能怎么办呢?”
她叹了口气,
“她说你是她的宝贝,还让我不要对你有任何偏见。”
到目前为止,这顿饭其实都吃得棠悔很糊涂。之后,她们也没有进行什么很实质性的交谈。基本上,都是她从程时闵这里了解了这段时间自己没有看到的隋秋天,也了解更多隋秋天对自己的爱。
程时闵和她说,
“棠总,可能我们都知道,秋天是一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
“我相信她也是对你很认真,才会每天在我这里说那么多和你之间的事情。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面,一段正式的恋爱关系,可能会需要朋友的祝福,家人的认可,这种很简单,但是在她认为很有必要的东西。”
“所以今天我过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作为她的家人代表,很简单地和你见一面。也向你保证,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想要占便宜的人来烦你。这是秋天所希望的。”
最后。程时闵还跟她说了一番让她印象深刻的话,
“棠总,我这辈子都在想要做一个和我妈妈、我姨妈不一样的人。到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但我这段时间听秋天说了那么多,自己也想了蛮久,突然想到,她们都不是那种会愿意因为认知到自己的偏见和错误就给人道歉的人。”
“所以,我来为我之前的错误认知正式向你道歉。”
很正式的道歉。
临走之前。
她甚至还向棠悔鞠了个躬。
会面结束后,棠悔在回去的车上很久都没有进入休息状态。
其实棠悔对这段恋爱关系的想象很简单,只需要隋秋天在她身边,爱她,最爱她,永远爱她,就可以。
至于那些所谓朋友的祝福,家人的认可……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可能隋秋天对于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以至于棠悔在收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但充溢了爱的东西的时候,都觉得手足无措。
因为她明白,长到那么大、很少收到过爱的隋秋天,真的是在很努力地拼凑自己对于爱这幅拼图的想象,想要给她全面的、完整的爱。
她得到的很少,却希望她可以得到全部。
彻底结束病假,回到公司。棠悔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工作繁忙,几乎没有替她预留任何可以用以思念隋秋天的时间。
中午休息时间结束后。
她有一场会议要外出。出门之前,江喜将她的外套交给她。
经由隋秋天的培训。
江喜也的确是个合格的保镖,知晓分寸,也拥有隋秋天一半的体贴。
只是。
棠悔拄着盲杖止步。
转身,却觉得办公室里少了很多东西。
隋秋天之前用的那张办公桌还在里面,她特意让人不要搬出去。
是少了什么东西呢?
棠悔思考片刻。
恍然大悟。
空气是淡的。
没有花香的味道了。
从前,每天上班之后,隋秋天都会在她的办公室里为她准备一束鲜花。
“棠总?”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走神,江喜也大概明白少了什么东西,便在旁边及时提出,“今天没有时间了。我明天再为你准备鲜花,可以吗?”
这大概是隋秋天留下来的保镖守则里的注意事项。
棠悔摇摇头,“不用了。”
“你不需要做那些事。”她变成一个不太挑剔的上司,对江喜说。
其实棠悔不是不明白,隋秋天做的很多事,都不是一个保镖要做的。
只是当隋秋天真的从她原本的生活中空缺出去,她才发觉,原来这个人留下的空白那么多。
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填满。
下午的会议开到很晚。结束以后,棠悔拄着盲杖快步走进公司,想要让江喜尽快联系司机,最好让自己一个小时之内就能闻到隋秋天的气息。
和她一起从外面回来的人可能以为她发生什么事,都跟着她脚步很急。
于是走到办公室门口,棠悔发现一群脚步声都跟着自己没有走,便蹙着眉心回头,“你们都跟着我做什么?”
高层们愣了一会,明白她可能不是因为公事很急,便稀稀拉拉地散开。
守在秘书室的一位秘书看见她走过来,连忙站起来喊她,
“棠总——”
棠悔转过身,没停步。
只是匆匆说了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话落。
她直接推开门——
陡然间闻到一种很清淡的花香从其中传出。
棠悔停住脚步。
在里面等她很久的人大概是听到秘书的那一声呼唤,在她推门之际就转过身来。
对她笑了笑,也像以前那样喊她,“棠小姐。”
想见的人在意外时刻出现。棠悔发怔。
身后的江喜大概是看见隋秋天在里面,语气高兴地喊了声“秋天姐”——
等隋秋天小心翼翼地应了之后,江喜噤了声,很安静地为棠悔带上门。
门外的秘书声音模糊地说,“我是想说,秋天保镖过来看你了。”
棠悔站在门边,有些恍惚。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很小,甚至可能还是初次来公司上班的年纪,于是她的家长在她上班的第一天过来接她下班,过了很久之后的第二天,也还是很不放心地过来接她,甚至还给她带了用以庆祝的鲜花。
“咔嚓,咔嚓——”
恍惚间棠悔听到声音,于是明白,是隋秋天在修剪花枝——她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在她的办公室里放一束鲜花,还把花枝修剪得整整齐齐。
“棠小姐,你等一下,我马上好了。”
隋秋天可能是拿着剪刀看了她一会,然后向她解释,
“我想着你今天第一天回来,江喜可能会来不及准备,所以给你带了束花,但我今天花了点时间报名课程,来的路上车有点堵,所以现在还没弄好……”
话没说完。
棠悔安静拄着盲杖走过去。
大概是听到盲杖的声音。
隋秋天说着就连忙放下咔嚓咔嚓的剪刀,过来接她,“棠小姐,你慢点走。”
她嘱咐她。
结果自己走得却很快。
快要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大概是很想第一时间给她一个拥抱,但又因为自己的手被花上的水弄脏,只好像一只大熊那样,用上手臂揽了揽她的肩。
“棠小姐,我来接你下班。”
很普通的一个工作日,她昨天才在一大段话里提过想要她接她下班,于是她便真的像是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在她正好在想念她的时候抱紧她,把她原本空落落的办公室填得很满,也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对她笑,
“顺便给你带了块橘子蛋糕。”
【作者有话说】
发这章的时候又看了一遍,周一的尸体暖暖的[爆哭]
82「跟我回家」
◎“隋秋天,不许再缝扣子了。”◎
鲜花来得有些晚,棠悔已经要下班。
于是隋秋天刚剪完花枝,又很不嫌烦地把几支变得短短的鲜花包起来,谨慎地包成不会漏水的的样子,才交给棠悔。
再一只手提着橘子蛋糕。
另一只手牵着棠悔的手,在弥漫着橘子汁那样的夕阳的大厦楼下,慢慢陪她走路。
冬天还没过去,空旷大道上仍旧飘逸着许多白色气体。
隋秋天注意到自己呼吸中吐出去的白气,连忙低头,去检查棠悔的大衣有没有穿好。
以前,她是她的保镖,检查的方式就只能是跟在她身后一步,仔细观察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现在,她是她的宝贝,就可以揽一揽她的肩,用手指碰一碰她的脸,在她因为突然到来的碰触而稍微露出疑惑的表情的时候,笑眯着眼,顺便看她的体温有没有很凉。
检查完毕。
可能是已经走了一段路。棠悔身上稍微变得暖和起来。
隋秋天放下心,却也因此注意到棠悔大衣口袋里装着的、稍微露出来半截的东西——
像是……
一个红包。
“棠小姐,这是什么?”隋秋天疑惑地问。
据她所知——棠悔需要接触的人,都没有在这个时代仍然保持着送红包的习惯。
“嗯?”棠悔把大衣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果然是一个红包,不知道里面是包了多少,看起来厚厚的。当然,不管多厚,对棠悔来说都不算多。
“你表姐给我的。”但她的语气里没有透露出任何不在意。相反,还在拿出来之后,停顿了一会,才说,
“她说你们那边有这个习俗。”
“表姐?”隋秋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她这样问。
下一秒想到程时闵经常表现得和棠悔不太对付,又变得有点紧张,“她今天来找你了吗?”
“就在今天中午。”
棠悔解释。她把红包重新收好,放进兜里,慢慢地说,“她今天过来请我吃了一顿饭,顺便给了我这个。”
“她……”
冷气袭来,隋秋天一边侧了点身子给棠悔挡风,一边低脸,观察着棠悔的表情,很怕棠悔因为她而在程时闵那里忍受什么委屈,又怕是自己做错事,惹得程时闵忍不了只好来找棠悔告状,只好试探性地问,
“棠小姐,表姐她没有说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吧?”
“没有。”棠悔否认。
表情也是正常的。
没有在忍,也没有因为不高兴反而露出那种笑容。
隋秋天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她的确是很想要减少程时闵对棠悔的偏见。因为她只有一个宝贝,也只有一个表姐。
但也清楚,这种事情如果太刻意,反而会造成相反的效果。就像程时闵总是在她面前说一说陈月心的好话,她就会在这些好话中对陈月心产生期待,等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反而会产生更多的失望。
不过棠悔不一样。
因为隋秋天向程时闵提起的,都只是事实。因为棠悔本人,要比隋秋天说的那些事实里的棠悔还要好。而隋秋天相信,只要程时闵放下偏见,不去从那些小报小媒那里去了解棠悔,就能在潜移默化中对棠悔产生正确认知。
当然另一方面,隋秋天也没有很强求这件事。之所以没有和棠悔说,是因为不想让棠悔感到为难。而之所以和程时闵多说,也是因为那次之后,程时闵没有再对此表示厌烦。
“隋秋天。”
在她缜密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棠悔又出声,问她,“红包是什么意思?”
对了。
红包。
程时闵会拿红包过来找棠悔,也是隋秋天没有想到的。
她抽出思绪。
看到棠悔近在咫尺的脸,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我们那边就是有习俗,第一次见家长,都要给拿红包的。”
“不会很多,就是一份心意,像见面礼之类的。”她对棠悔解释,也因此产生一点懊恼,早知道程时闵要过来给红包,自己就取点钱多塞一点在里面了。也不是觉得程时闵会给少的意思,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给棠悔多一点。
她眼巴巴地看着棠悔,决心等会就过去找表姐道谢,也说,“棠小姐,你别嫌少。”
“不少。”
棠悔说的不是“不嫌少”,而是“不少”。在这个时代,现金包在红包里的厚度、气味和沉甸甸的重量,都是银行账号里面的一串数字所无法替代的。
不管金额多少。特地取出,包在红包里,又一路带过来,亲自送到她的手里。
都是一份厚重的心意。
更何况,这份心意来自棠悔之前从未想象过的一个人。
隋秋天的家人。
棠悔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能这也是她长到这么大的一次初体验。
想到这里,她把放在衣兜里的红包再藏进去一些。
虽然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但从厚度来看,程时闵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小气,也并没有因为她是她不太喜欢的人就特意给得很少。基于这个层面,程时闵其实待隋秋天很好。
“你要帮我好好谢谢表姐。”
走过一段颇为吵闹的路段,棠悔攥着隋秋天的手腕,说,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红包。”
这种正式的,会放在红包里的红包。
隋秋天看了她一会,笑着说,“好。”
“对了,你刚刚说你报名了课程?”
两个人在闹闹腾腾的冬日街头走了一会,棠悔又想起,
“什么课程?”
没想到棠悔会注意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
隋秋天本来不想这么快和棠悔说,但她们并肩走在下班的路上,棠悔又牵紧她的手,做出了认真倾听的表情。于是她不得不把自己今天下午做的决定告知对方,
“是这样的棠小姐,我上次不是去和那位心理医生见了面吗?”
“嗯?”
提起那位心理医生,棠悔警惕起来。她紧了紧隋秋天的手,好像在心里又擅自给别人加了一个“漂亮”的前缀词,也眯了眯眼睛,“你今天又和她见面了?”
“没有。”隋秋天否认得很快。
她观察着棠悔稍稍舒展的眉心。
下定决心这是在棠悔面前最后一次提及那位心理医生。
才慢慢解释,
“我今天下午收拾房间,找到了她的名片,然后又看到了你给我买的那些心理学有关的书,我觉得我好像对这些书里面的事情和案例都很感兴趣……”
“所以……”
说到这里。
她停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把自己下午做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我报名了一个资格证的线下备考课程。”
真的把这件事在棠悔面前说出来,还是会让隋秋天很难为情。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算是擅于理解情感的人,毕竟很长一段时间,连开心是什么,伤心是什么,想念是什么……都要别人来向自己描述。
她这种人,怎么可能适合去做理解别人心理的这种工作?
另外,她也明白自己已经这个年纪,又是一个退职保镖,没有好的学历,就算考到了资格证,应该也没有办法真的入行。
所以。
萌生这个想法之后。
隋秋天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她看着自己手里那沓心理医生的名片,发了很久的呆,也有很多道声音从她耳朵边上传过来,有的声音高高在上地说——你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有的声音苦口婆心地说——就算考完了又有什么意义?有的声音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你应该去做一点更简单的事情……
然后她在这些声音里抬头。
很直观地看到她和棠悔的全家福。
两张。
一张灰暗,一张明亮。
被她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前面。
那个时候棠悔不在她身边。
但隋秋天觉得自己好像很清楚,棠悔如果在她身边,会对她说什么。
“我今天还在和苏南说,我能不能偷偷让她给你推一份在大厦里,离我很近的工作。”
现在,棠悔在她身边,认真听她讲完这些话,慢慢地说,
“结果她和我说,公司里面有个公益组的岗位很适合天使。”
“我当时差点就想这么做了。”
“因为我觉得——”
“这份工作既适合你,又能让你离我很近,还能让我看到你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和别人太亲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她说这些的时候,唇角慢慢上翘,好像在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
也像是想起了从前——她还是她的保镖,每天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的时候。
“就像之前那样。”棠悔强调。
隋秋天看见她笑,也跟着笑。
其实如果棠悔真的偷偷那样做,她也不会生她的气,可能还会因为和棠悔巧合地在同一个地点工作而感到高兴。
“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因为我们都没有想到……”
棠悔侧脸看她。夕阳下,她弯着眼梢,格外温柔,
“还有一份工作会更适合天使。”
隋秋天愣住。
她抿了抿唇。虽然苏南总是这样开她的玩笑,说她是天使之类的。但,被棠悔这样堂堂正正地说出来,还不止一次,她突然有点想要因为这个玩笑流眼泪。
“我就算考到了证,也不一定能做这一份工作。”怕棠悔对她有很大期望,甚至以为她之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之类的,隋秋天赶快解释,“棠小姐,你不要太抱希望。”
“嗯,我知道。”
棠悔点点头。也思考了一会,又对她笑了笑,
“但你不是有很多存款吗?”
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来。
隋秋天木讷地点了点头,“是。”
虽然上次住院。
程时闵就教导她不要随便把自己的存款数字告诉别人。
但她听到棠悔这么说,看棠悔安静下来的表情,以为棠悔是想要知道,就没有犹豫地凑到棠悔耳朵边上,很小声地去报备了自己的存款数字。
以至于那时候棠悔都顿了片刻,犹豫问她,“隋秋天,你是什么铁公鸡吗?”
隋秋天被这样说也不生气。她抿抿唇,“因为这几年都没有可以花钱的地方。”
因为她的衣食住行都和棠悔一起。
因为她除了看书以外没有什么大的爱好,生活单调,花钱的地方也不多。
“好吧。”
棠悔认可她的说法。
但还是警告她,“下次不要把自己的存款数字随便告诉别人。”
“好。”隋秋天乖乖点头。
棠悔“嗯”了一声。
黄昏时刻,她们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隋秋天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结果,棠悔停了一会,又说,
“去做吧。”
隋秋天顿住。
棠悔抬脸看向她,脸庞在黄昏下闪闪发光,看起来有一种散发着宽容和支持的美,
“因为你这七年来勤勤恳恳工作,对别人大方,会为了我给厨房的小北送两份礼金,买最大份的橘子蛋糕,对自己又小气,很多时候都不舍得花钱,结果把钱都存了下来都不知道怎么花,离开之前还因为我随便一句话就说要给我请保镖……”
“也因为你善良,可爱,虽然有时候比较笨,但又比我看到过的很多人做事都要认真,可靠,细心,就算是看到船上一个摔倒的小孩子,都会很努力地想要去理解她的心情……”
隋秋天很少对自己进行一个全方位的评估。这是因为大部分时间,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棠悔身上。
于是。
她也并不清楚,自己到了棠悔眼里,怎么就会被形容成一个这样闪闪发光的人。
这天。她刚刚做出一个对自己来说算是大胆的决定,在觉得说出去都很难为情的时候,却得到了棠悔毫无保留的支持。
她没有想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好愣怔着,听着棠悔一字一句地和她说,
“隋秋天,你现在那么年轻,有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存下来的存款,有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维持健康的身体,还有支持你的家人,朋友,和爱人。”
黄昏时刻。
她柔柔地注视着她。
像这几年总是引领着她时做的那样,拍拍她的头,给她很多的底气和自信,
“不要害怕,不要难为情,因为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说下午,隋秋天看到那位心理医生的名片和那些书籍时,产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那现在,听到棠悔给她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也好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仿佛回到十九岁那年,她迷茫地拎着行李想要回到潮岛。
结果被棠蓉挑中,在自己也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成为棠悔的保镖。
现在。
她被棠悔引领着方向,被很温柔很慷慨地告知,原来自己还可以做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情。
当然。她也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是因为想要才产生兴趣,还是因为没有尝试过所以才产生好奇,将其误认为“想要”。
不过。
当棠悔和她说,她可以去做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情。
隋秋天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是那个等在那里总是被任何人留下来的小孩,也拥有了去尝试“想要”的资本。
她报名了线下的辅导课程。
等年后课程开班,她就要每个下午去棠氏集团附近的一栋大厦里面上三个小时的课。
为了三个小时的课程,选择来回奔波三个小时的路程,这显然有些本末倒置。
棠悔不解,问她为什么要一定是线下课程。
隋秋天很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
说,
“因为很久都没有和别人一样,准时准点上下学过。”
武校里的教学死板而无趣。
那个时候她长时间住校,基本没有体会过上下学的滋味。
所以现在也想要试一试。
也因为。
那栋大厦离棠悔很近。
她可以每天都去接棠悔下班。
也可以,在棠悔方便的时候,让她来接自己放学。
拥有自己的姐姐,并且让姐姐在很多人面前来接自己放学——这是她小时候很想要的一件事。
现在隋秋天学会为自己争取,但也没有到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地步。
只好用这个理由带过去。
又在棠悔追问的时候。
及时提出另一件事,转移话题,“棠小姐,今年除夕就快要到了。”
“除夕?”
经由她的提醒。
棠悔似乎也意识到这一年过得尤其快,顿了一会,才说,“这么快……”
“棠小姐。”
隋秋天看了看她的表情,“你今年除夕有什么安排吗?”
她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每一年的除夕其实都没有什么变化。
基本都是棠悔给所有在山顶的人放假。
而隋秋天没有家可以回。
便主动留下来——
陪她度过一个安静的、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的除夕。
棠悔坐在长桌上一个人吃饭。隋秋天看她吃完,把她送回房间,自己再食用一顿孤零零的晚饭。只不过有的时候,棠悔也会在客厅待一会。她不说自己为什么会待在客厅,也不会在隋秋天吃饭的时候说什么话,只是会很安静地等她吃完这顿“年夜饭”,再上楼。
很长一段时间,她们维持着一种古怪却又有一种专属亲昵的雇主保镖身份。
因为,每一年收到的第一句“新年快乐”。
都会是来自对方。
有时候,是隋秋天守在门外,给她讲一个不太可爱的经历片段或者是故事的时候,会突然紧张兮兮地看着手表,在倒数过后,很迅速地加上一句“新年快乐”。
有时候,是棠悔特意下楼,在23:59分准时敲响她的门,隋秋天打开门,时间倒数,两个人或拘谨或得体地对视,对对方或微笑或没有表情的,准时说完那句“新年快乐”,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们就这样陪伴对方度过七个除夕。
隋秋天原本以为今年会没有这个机会。
“你今年有什么安排吗?”
棠悔静了很久才出声。
像是把她们过去的七个除夕都仔细回忆了一遍。
“我是想,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的话……”其实来的路上,隋秋天看到路边招牌上写着什么“年夜饭”预定的话,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的想法,但还是想要试一试,“要不要,跟我回家?”
“回家?”棠悔有些意外,“你是说……”
“嗯。”
隋秋天摩挲着她的手指。这也是她第一次想要带人回家,颇为紧张地说,
“是我小时候去姨妈家之前在潮岛住过的老房子,现在没有住人,不知道还可不可以住。但如果,如果棠小姐你愿意的话,我还是想要带你回家看一看。”
她当然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住过人的老房子,就算仔细修缮,也远远比不上北角道38号的一间地下室。
但她在棠悔长大的地方住了这么久,现在又与棠悔成为恋人,同样也想要邀请自己的恋人回自己待过的一个家。
哪怕她的家并不华丽,也并不富有。
也想要迎接棠悔的光临。
这是不太自信的、没有拥有太多东西的隋秋天,对自己这段恋爱关系的、完整规划中笨拙的一部分。当然,她认为棠悔仍然有着拒绝的权利。
她爱她,并不代表一定要帮助她实现她的所有愿景。
“好啊。”
结果棠悔答应得很快。她可能并不知道这对隋秋天来说是一件在心里面弯弯绕绕很久的事,也依然在冲她很温柔地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人回家呢。”
冷风吹过来,隋秋天把自己的手搓热,用手掌捂了捂她的脸不让风吹。
又开始像发誓一样说,
“我会好好对你。”
棠悔笑出声来。
点头说“好”,又歪头问她,“那你好好学习了吗?”
隋秋天怎么也想不到棠悔会突然问这件事。
一下子愣住。
“我……”
她紧了紧手指。
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对棠悔说谎,“就,看了一会。”
“嗯。”棠悔愉悦点头,“值得表扬。”
她像是不会再往下问了。
可能棠悔性格内敛,也不太好意思直接说这种话。
隋秋天舒出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
她便听见棠悔慢条斯理地说,
“难怪突然想带我回家。”
隋秋天大惊失色。
“不是,不是。”
她努力解释,
“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家的棠小姐,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一点也没有吗?”棠悔歪头看她。
隋秋天看不出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只好认真检阅自己的内心,最后去牵她的手,音量很小地承认,
“好吧,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坦白来讲。
看到那三本小图册,对隋秋天的冲击还是蛮大的。
其实之前棠悔问她,她们可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她都说不出话。
是因为……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进行。
而那三本图册带给了她答案。
清晰的,图文并茂的,具体的答案。
说一点都不想肯定是假的。
但隋秋天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怎么样的节奏才是正确的,只好努力学习关于恋爱的知识,一步一步,像教科书那般遵循每一个节点应该去做的事情。
譬如。
亲吻之前询问是否可以亲吻,写《宝贝守则》来检阅自己是否合格,约会日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夸对方漂亮,对对方坦白一切,仔细记录每一次亲吻次数,以掌握是否到时机可以进行下一步……按照她记录的那些“正”字,现在显然还不到下一步的时机。
而且因为每次棠悔问的时候,都用一种正常且随意的表情。
隋秋天一边害羞。
一边也搞不懂棠悔到底是什么想法,只好不了了之。
不过。
在收到图册的时候。
她还是仔细思考了棠悔的目的,想法,正式将这件事列在了自己的恋爱计划里面,并且很严谨地告知自己,不要再对这件事进行回避。
而是要进行正当的、且全面的考虑。
那天晚上回家。
她把三本小册子夹到了自己每天都要翻开的《宝贝守则》里。
然后。
再在《宝贝守则》里更新两条新的进度:
十六、
把房子修缮好。
带宝贝回家,让她吃好住好,度过一个好的除夕夜。
十七、
完成宝贝布置的作业,好好学习。
离除夕还有一段时间,在正式带棠悔回家之前,除了在潮岛找人帮忙修缮老房子之外,隋秋天本来一个刚刚离职的闲人,也变得比较忙碌,还留在曼市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
在某个棠悔下班早的晚上,她们把珍珠从宠物基地正式接了回来。
经过和棠悔的讨论。
她们的第一只白色小狗拥有了正式的名字,叫“棠珍珠”。
至于为什么不是“隋珍珠”。因为隋秋天个人觉得,棠珍珠比隋珍珠好听。
不过有时候苏南过来,会分不清珍珠到底姓棠还是姓隋。所以后面她们都开始混淆,一会棠珍珠,一会隋珍珠。再后来,她们只在珍珠不乖的时候才会喊棠珍珠。据江喜表示,棠珍珠听上去确实是会比较凶一点。
年前一段时间,因为珍珠的到来,隋秋天要学的东西变多,她要学着护养小狗的毛发,亲手给小狗洗澡,喂食,陪小狗在山顶气喘吁吁地跑来跑去玩球。
棠悔对小狗占据隋秋天太多时间而表示过不满。但又因为珍珠好像特别喜欢棠悔,总是在她腿边翘翘尾巴,蹭蹭头,或者把隋秋天扔出去的球叼回来,像献宝那样给棠悔。
于是棠悔只好作罢,还特意蹲下来,翘起唇角摸摸珍珠热烘烘的头。这个时候她会喊它隋珍珠。
而隋秋天在旁边看了一会。
就会沉默着去把珍珠抱走,还在《宝贝守则》里面更新一条:
十九、宝贝好像太喜欢小狗了0-0.
不过也因为珍珠,隋秋天和宠物基地的负责人,以及同养一只大型白色萨摩耶的赵老师都有了紧密联系。于是,她也就在朋友圈看到——
宠物基地正在招聘年后可以入职的员工,赵老师也正在寻找可以年后在花店兼职的员工。
隋秋天在洗狗员和搬花工两份工作中产生纠结,最后在宠物基地的招聘中报了名。
并且在某一个下午通过面试。
光荣地成为了一名时薪二十块的宠物基地员工,过完年就可以跋山涉水去给很多白色小狗洗澡。也有可能是黑色小狗。她没有歧视小狗毛发的意思。
还可以每个月上交一次只有四位数的工资,给自己宝贝的资产后面加上小蚂蚁那样的尾缀。
隋秋天对这个结果已经相当满意。因为她还蛮喜欢给珍珠洗澡。
年前的第二件事。
陪棠悔进行每周一次的全身检查,眼科检查。
棠悔之前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听力也已经完全恢复。
和之前从杜医生那里得出的结论相差无几。棠悔的眼疾没有恢复。
但各项指标有了提升。
不过在年前最后一次检查时,杜医生看到她们有些惊喜的表情,也还是提醒她们不要报太大希望,要以平常心对待。毕竟指标提升并不代表棠悔很快就能看见。*
隋秋天完全认同杜医生的话,也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期待,以免带给棠悔压力,便只是在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很简单地下车,在街边跑了一圈,给棠悔偷偷买了一块小小的橘子蛋糕回去。
为了不让这件事显得太郑重,她自己还先吃了一块三角形。
第三件事。
每天晚上,隋秋天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也把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然后上楼,接棠悔下来,两个人一起躺在小床上,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觉。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
但隋秋天认为——
两个人要进行最后一步。
那么在这之前度过一段时间的“相拥而眠”,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即便是很简单的“相拥而眠”,最近也带给了她一些烦恼。
那就是——
她们睡觉之前的亲吻时间,好像被拉得越来越长了。
虽然这没有什么不好。而且隋秋天也享受其中,无法对其进行中止。
但这也就造成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
第一次和自己的恋人相拥而眠会睡得很好。但很多次之后,她和棠悔两个人气喘吁吁地亲吻结束,两个人都闭不了多久眼睛,听着对方或安静或不太安静的呼吸声,就又都会莫名其妙地摸到对方的手,脸,或者腰……然后重新亲起来。
有一次。
隋秋天还发现自己那件质量很好的睡衣,刻意加固过的睡衣扣子,也都一颗一颗崩开了。而她似乎沉浸在亲吻之中,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是在与棠悔分开之后,才感觉到自己领口敞开。
于是她很不好意思地闷到被子里,被棠悔憋着笑摸了摸头和脖子后面那处比较痒的皮肤,听棠悔放柔着声音说,“怎么就这么防着我啊?”
隋秋天解释自己没有防着棠悔,只是防着扣子。
棠悔被她逗笑,便很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衣领,在那颗扣子逃亡之后留下来的空白处留下一个很淡的唇印,喊她全名,像是命令的语气,
“隋秋天,不许再缝扣子了。”
然后又扯着她下来亲。
隋秋天总是遵守“事事要回应”的原则,便在呼吸的间隙里,红着脸很努力地说“好。”
而那天晚上,她便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发现自己睡衣的所有扣子都被棠悔印上一个鲜红的唇印,只好在第二天早上,在棠悔醒来之前大惊失色地清理自己。
隋秋天不知道,在这个年代写“恋爱日记”,会不会是很老套的人。
但关于棠悔,关于她的第一次恋爱,关于她和恋人第一次度过的除夕……这些事,她都很认真地在自己的日记本里记录了下来。
到了除夕。
她们要回潮岛的那天。
隋秋天坐在房间里,套上笔套,把自己变得厚厚的《宝贝守则》盖起来。
因为这次出行她们两个都决定减轻负担,而隋秋天经过考虑不准备把《宝贝守则》带走,但也因为她们要度过一个尤其特别的日子。她经过慎重考虑,便预先写下自己新一年里的第一条宝贝守则——
【今年要更爱我的宝贝0u0.】
写完这句。
隋秋天不想让外面的棠悔等太久,便仔细检查自己有没有遗漏物品之后,就急匆匆地推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嘭——”
卧室里的门紧紧关闭。
《宝贝守则》被很安静地放在书桌上。风吹过来,有一页慢慢被翻开。
一分钟后。
门缝开了——
隋秋天悄悄从外面探头进来。
低着头,攥着行李箱拉杆,耳朵红红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大概有半分钟后。
她低头,步履很快地走进来。
用很快的速度拿了《宝贝守则》中夹着的三本图册。
同手同脚,闷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眼镜][眼镜][眼镜]
83「除夕夜」
◎“新年快乐,宝贝。”◎
年尾的时候公司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不算太严重,只是这个春节棠悔没有太多假可以放。
年前的工作也堆积了比较多。
直到除夕这天上午。
棠悔接连开了好几个电话会,才算是忙完。
曼市到潮岛的路程不远,晕船的棠悔和恐高的隋秋天在经过一个上午的争执不下,选择让珍珠进行抽签之后——
珍珠在被隋秋天画着红色小船的卡片上按了一个爪印。
于是她们这次没有乘坐棠悔的私人飞机,选择了带珍珠一起乘坐除夕夜仍旧在承担运输工作的“秋天号”。
而轮船上,隋秋天也因为有点生气珍珠的错误选择,连着喊了它好几声“棠珍珠”。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太苛刻,起码还是会用自己存这么多年没舍得用的存款给珍珠买最贵的狗粮,还在每次给它洗澡的时候都哄着来。
结果现在才喊几声“棠珍珠”,它就很不听话地跑到正在休息的棠悔脚边缩着。
它已经比之前又长大一个月,体型稍微变大一些。
棠悔现在把它抱起来都有些勉强,只能自己靠坐着,再把戴着小围巾的珍珠放在膝盖上。
围巾是隋秋天织的。
她给棠悔织完一条发现线还有多。
便也勤勤恳恳地给珍珠织了一条小小的,不会影响它呼吸的那种。
隋秋天走过去,不太满意地点了点珍珠的鼻头,才在棠悔身边落座。她们三个人整整齐齐地戴着丑丑的围巾,并排坐在了前往潮岛的轮船上。
对面坐着一个把嘴巴涂得红红的白发老太太,手里很优雅地拎着一台相机。她在对面可能是观察了她们一会,主动提起,
“我给你们一家人拍张照吧?”
隋秋天还保留着当保镖时警惕的习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谨慎地看了眼棠悔,没有主动答应。
棠悔一边摸着珍珠的头,一边笑着点头,说,“好啊。”
隋秋天便也点头,传话给白发老太太,说,“好,谢谢。”
白发老太太笑了笑。
一边慢条斯理地拿起相机,一边像是开玩笑那样说,
“看来你们家还是姐姐说了算。”
她这样说。
隋秋天看了看棠悔——
她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应该没有对这句话产生任何不满,还在珍珠乱动的时候摸了摸它的头,小声地说,“乖一点。”
但隋秋天想了想。
还是在闪光灯亮完之后。
抿唇向这位优雅的白发老太太解释,
“虽然我才是姐姐,但其实我们是恋人。”
白发老太太怔住。
相纸从相机里面缓缓打印出来。
棠悔也抱着珍珠朝她看过来,略微挑了下眉,好像很意外。
隋秋天其实也不是那种谈了恋爱就想要昭告全世界的那种人。但是她在书上看到过——当你和恋人一起出门被误以为朋友或者是家人的时候,你需要做的是第一时间阐明身份,而不是将错就错。
隋秋天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没有人在和自己的恋人出门的时候,会因为自己总是被当成姐姐而开心。
为此。
她甚至在白发老太太将相纸交给她们尴尬起身离开之后,对着对方的后背说了声“谢谢”,而后盯着相纸看了一会。
反思自己总是把棠悔当成姐姐,是不是其实也不好。因为姐姐通常意味着照顾,包容和忍耐。妹妹通常意味着任性,许愿和被满足。
经过郑重思考。
隋秋天把手中的相纸交给棠悔,得出结论,“棠小姐,从今天起我是姐姐。”
珍珠在棠悔怀里很摸不着头脑地“汪”了一声。
“好吧。”
棠悔看了她一会。
可能是猜到她在想什么。
捏了捏手里的相纸,很没有办法地笑了笑,
“你都是姐姐了,还把相纸给我做什么?”
也是。
是姐姐的话,就有好好保管全家福的责任。
隋秋天又把相纸从棠悔手里接过来——
虽然白发老太太对她们有很多误会,但这张随手拍的照片还是好看的,蓝天,透明窗户,大海,两个并排挨着肩的人,一只被抱在怀里的白色小狗。
隋秋天很仔细地看了一会。
转脸对棠悔说,“棠小姐,这张照片拍得我们很好看。”
“特别是妹妹。”
她笨拙地强调。
“妹妹最好看。”
“又年轻又好看。”
隋秋天这么说,然后很认真地把相纸收起来。她是一个很老派的年轻人,活到现在还有钱包,里面不装卡也不装钱,装她们的全家福。
她把她们之前的全家福都印出来,还为了显得厚一点,一份五张,现在加起来一共九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上带了那么厚的现金。
棠悔听她那几句话,在旁边笑得不行。
笑了一会。
她又往隋秋天这边挨了挨,将脸倒在她肩上,缓缓地说,
“我们现在有三张全家福了。”
珍珠也特别乖。
知道棠悔可能抱她有点累,便很主动地跑到了隋秋天腿上。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隋秋天随时对它进行思想教育的结果。
在棠悔上班的时候,棠悔不在的时候,隋秋天每天早上都会蹲下来,孜孜不倦地给体型日益增大的珍珠进行思想教育,摸着它的头对它说——虽然你的名字叫珍珠,但你要记得我们家里最重要的宝贝是谁,嘿,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学着负起责任来,好好珍惜她,要懂事一点,不要让她因为你累到。
也不知道珍珠到底听不听得懂就是了。
隋秋天承担起“姐姐”的责任,把家里最小的珍珠揽过来,也撑着肩膀让棠悔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自己也被太阳晒着眯了眼睛。
下巴枕在珍珠热烘烘的头上,慢慢地说,
“以后会有更多的。”-
潮岛的冬季不长,但除夕这段时间会是最冷的时候。
轮船在午后停靠。
码头上人员繁杂,也停了不少船。有不少除夕才奔波回来的年轻人,也有不少来码头接人翘首以盼的家长。每个人都穿得很厚,也很拥挤。
像隋秋天小时候每天晚上放学,背着沉重的书包路过这里时都会看到的一幕。后来她以为在这里能等到妈妈,所以放学之后都会来这里老老实实地等一会,还因此被姨妈教训。
现在她成为其中一员,带着自己的宝贝出现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对她进行怪罪。
隋秋天一只手牵紧棠悔,另一只手拉紧珍珠的绳,很小心地从吵吵闹闹的码头里挤出来,找了个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很是艰难,但也很亲昵地给了棠悔一个拥抱,也蹭了蹭她被风吹冷的脸,颇为正式地说,
“欢迎回家。”
上次来潮岛还是因为工作,和这次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
可能是因为拥有了两颗珍珠。
隋秋天第一次——
有了那种从远方归家后的、产生安全感的那种感觉。
之前住的老房子实在是太老,修缮起来需要很多时间。
这次没有太来得及,隋秋天便租了隔壁鲁阿姨家用来出租民宿的房子——
离她们家很近,推开楼顶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她家里的灰色屋顶。也临近海边,跑到另外一边,推开另外一扇窗户就可以看到海。
虽然这次没来得及有点可惜。
但隋秋天又想——也不是只剩下一次可以和棠悔过除夕的机会。
等房子修缮好,或许她们下个端午就可以来这边过。
私下行程,棠悔也没有太讲究排面,没有带太多行李,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暗中布置一些让她们换上情侣装的人。
她们就只是简单的,两个人,一个行李箱,一只狗,来到了鲁阿姨的房子里。
虽然鲁阿姨的房子平时用作民宿出租也没有很多生意,但隋秋天自己之前就来看过一趟,提前租了一个月,以维持房子内的干净整洁,也很操心地检查过暖气和一些设施是否可以用,还换上了新的被子被套,自己很认真地清扫过一遍,把房子里的边边角角都擦过消毒过,才算放心地带棠悔回来。
这是一个在海边的两层小平房,有一个栏杆围着的小院子,可以让珍珠在里面跳来跳去,还有尖尖的红色房顶——听说是鲁阿姨专门按照自己小外孙女的美术课作业修缮过的。
“你表姐是不是知道我们回来了?”进门之后,棠悔站在二楼窗户边上,听了一会海浪声,思考了一会,问,“过年的话,我们需要去给她送礼什么的吗?”
“我已经和表姐说过了。”隋秋天气喘吁吁地把让她抱了一路的珍珠放下来,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回答,
“她让我们不用去。”
“姨妈看见你可能会问东问西。而且她平时还有蛮多在联系的亲戚。”
要是知道隋秋天带棠悔回来过年,估计要闹翻天。隋秋天不想让这些人见到棠悔。
棠悔当然也没有很想去和那些亲戚见面,便点头同意。
珍珠初来乍到也不怕生,很新鲜地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进来一会就像是扒到什么有趣地东西,抓过来趴在棠悔脚边蹭了蹭。
棠悔蹲下来。
它便很主动地把身子靠过来让她摸头,她没忍住笑了一声。
隋秋天正在收拾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听到棠悔的笑声,她返头,便看见棠悔正蹲在窗边,白色大衣拖在木地板上,女人背对着远处的海平线,弯着眼睛看着珍珠笑。
她突然想亲一亲她。
于是她也真的去了。
隋秋天放下行李箱。
凑过去。
不太讲究地把珍珠的脸挤得变了形。
第一遍亲眼睛。
棠悔的眼睫毛有点长,亲起来有点痒。
第二遍。
她很珍惜地亲了亲棠悔的唇角。
可能是隋秋天是个织围巾的生手,这条围巾织得绒绒的。棠悔经常会觉得痒,但也不摘下来。现在也是。她好像觉得痒,被隋秋天亲得笑了笑,却也没有摘下来,没有回避,而是隔着珍珠,慢慢把这个吻加深了。
珍珠“呜”一声,从她们身体中间很不服气地挤出去,然后站在旁边冲她们很不高兴地“汪”了声。
棠悔捧住隋秋天的脸,手指轻轻刮过她的颧骨,下颌,鼻侧,像是在细细感受她的体温,她的每一寸皮肤,用额头慢慢抵住她的额头,笑,
“除夕快乐,宝贝。”
隋秋天蹭了蹭她软韧的鼻梁,也说,“除夕快乐。”-
长到这么大,其实隋秋天对于除夕的想象没有很多。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
除了最小的记忆不是很深的那几年,她每一年的除夕都过得相差无几。
乖乖在姨妈家里吃完饭就去写寒假作业,听着外面炸开的烟花睡觉。
缩在武校薄薄的被子里面吃一块凤梨酥。同学都被家长接回去,她听着很遥远的烟花睡觉。
在温暖的灯光下,看着棠悔吃完饭,自己也吃完一顿饱饱的饭,然后安静地睡觉。
……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认真过节。
当然也在来之前认真思考过——
一般除夕夜都要做什么。
首先,她认为必须要有的,就是一顿年夜饭。
虽然隋秋天的厨艺不算好,肯定是比不上山顶的几位厨师。
但她还是想亲手为棠悔准备一顿年夜饭。
下午。
按照计划,她带着棠悔和珍珠去菜市场买菜。
因为珍珠太爱干净,迟迟不肯踏入飘散着鱼腥味的菜市场。隋秋天只好改成抱它。
除夕下午的菜市场不算热闹,因为各家都赶着回家过年。
隋秋天带着棠悔在里面转来转去,也像个大人一样,很努力地跟每个小摊小贩讲价,最后买了虾,鱼,排骨,回家蒸一下就能吃的糯米丸子,酱板鸭,一些卤货,菠菜,牛肉……
总之,两个人的年夜饭,她很操心地买了蛮多食材,像是要做成八个人来吃的架势。
她小时候是这附近出名的怪小孩,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怪事,会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很怪。
不少大人都还认得她。
也可能是从鲁阿姨那里知道了她回来过年的消息。
可能人都是这个样子,觉得对年纪小的人可以随便一点,可以随便开玩笑,因为小孩子好像会不记事,因为小孩子好像并不需要尊重。
但等隋秋天长大了,这些大人开始把她当成大人来对待,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仿佛在她的小时候都没有讲过她的闲话。
隋秋天虽然不喜欢这种行为,但也不至于在除夕夜硬要挑事。
只是不少人看见她身后拄着盲杖的棠悔,都很好奇地问——
秋天,这是你姐姐啊?
语气像是为这么年轻就失明的棠悔感到可惜,却又都在偷偷用一种像是看热闹的目光在打量。
隋秋天不会因为自己生气。
但会因为他们这样对待棠悔而生气。
于是。
每听到这样的话,注意到这样的目光。
她就会牵起棠悔的手,唇角平直地说,“这是我妹妹。”
而还没等棠悔说什么。怀里的珍珠也会龇牙咧嘴,装作很凶恶地“汪”一声。
然后她们转身就走。
绝对不做这家的生意。
她带棠悔回家,不是为了让她忍受这些目光的。
当然隋秋天的气也不会生太久,通常会在棠悔捏捏她的手指,喊一声“宝贝”,让她不要太生气之后就消下去。
然后她就会回头,抱一抱棠悔,再很不辞辛劳地走到另一家,重新挑菜。
可能第二天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那个怪小孩长大以后还是那么怪。突然多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不说,还养了一条恶犬!
但隋秋天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相比这些。
她更在意的,还是今天晚上的年夜饭。
她们到的时间已经比较晚。
而隋秋天经过精心计划才确定好的食谱,里面有好几道大菜都需要时间。
等买完菜回家。
她便开始像个陀螺一样,在厨房里面忙来忙去。
本来棠悔要去帮忙,至少帮忙洗个菜或者煮个米饭什么的,结果被隋秋天很严肃地推出去。
“妹妹。”
她现在突然开始这样喊她了,就好像是为了加深她的印象一样,在棠悔快要不记得这件事的时候很突兀地强调一遍。
还在很忙的时候抽出时间。
把想要过来帮忙的棠悔稳稳扶着放到沙发上,给她盖好毛毯,开了电视机,给她点播到《樱桃小丸子》,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集,小丸子交到了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棠小姐,你要认真看。”她特意嘱咐棠悔,怕她又跟到厨房来,便强调,“我之后可能会考试。”
也特意嘱咐蹲在棠悔脚边犯懒的珍珠,“棠珍珠,你要好好照顾妹妹。”
现在棠悔甚至成了棠珍珠的妹妹。
好吧。
棠悔很想要笑,但隋秋天好像很严肃的样子。她只好憋住,装成一个很听话的妹妹,对自己忙着做年夜饭的姐姐点点头,说。
“知道了,你去吧。”
“好的棠小姐。”
哪里有姐姐喊妹妹“棠小姐”的?
棠悔原本想开口这么说。
结果。
隋秋天站在沙发边上迟疑了一会,又弯腰下来,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角。
可能是刚刚喝过橘子汁的关系。隋秋天的呼吸里有橘子的味道,很甜。棠悔抬脸,咬了咬她的唇,本来还想要多亲一会——
结果隋秋天把她推开。
比较严肃地说,
“我要去做饭了。”
说完这一句。
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凶,棠悔可能会不高兴。
于是又凑过来。
很浅地在她唇角亲了一下,说,
“宝贝。”
棠悔很喜欢隋秋天这样喊她宝贝,用那种特别郑重其事的,把两个字都咬实的语气。
她们亲几下,随随便便聊几句,《樱桃小丸子》都已经放了几分钟。隋秋天终于起身的时候,又很贴心地帮她调到开头,才拖着拖鞋很匆促地去厨房。
除夕的下午,天气不算坏,太阳晒进来,电视机里面的卡通人物在瘪着声音讲话,珍珠很有活力地跳到沙发上来,热烘烘地贴着棠悔的手臂,棠悔坐在沙发里,摸着珍珠身上舒舒服服的毛,听着隋秋天忙忙碌碌的脚步声,洗菜声,切菜声,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总之。
棠悔再醒过来,感觉隋秋天好像在看着自己。因为她还有些恍惚,便感觉到嘴边被一个湿润的嘴唇碰了一下,再听到隋秋天稍微腼腆地笑,对她说,
“吃饭了,棠小姐。”
“我睡了那么久?”棠悔有些意外。
她原本是想着,等看完那集隋秋天最爱的樱桃小丸子,就去厨房帮忙的。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站在旁边,听隋秋天说一说话也很好。
她没想到隋秋天真的一个人忙完那么多事。
“也没有很久。”
隋秋天将她扶到餐桌面前落座,“睡眠好是好事。”
珍珠也哒哒哒哒地迈着小碎步跟过来。
饭菜的香气飘到鼻尖。
棠悔对着黑暗里的隋秋天笑了笑,
“辛苦了,宝贝。”
棠悔说起“宝贝”来,和隋秋天是不一样的。她咬字很轻,会显得有种吸引力,但并不轻佻。
隋秋天听到这声“宝贝”。
顿了一会,像是还是会害羞。
她松开她的手,给她倒了杯橘子汁,也将早就给珍珠准备好的食物放到桌下。
然后。
很出其不意地把一个厚厚的东西塞到了棠悔手里,就去继续给棠悔准备小份的餐食。
棠悔先是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
便在隋秋天忙忙碌碌的动静里,摸出来是一个红包,厚厚的红包。
可能比程时闵上次给她的还要厚很多。
“这是压岁钱。”
隋秋天大概是发觉她有些困惑。
主动解释,
“姐姐一般都要给妹妹发压岁钱的。”
还怕棠悔负担,甚至又加了一句,“珍珠也有一份。”
或许在棠悔睡觉的那段时间,她在旁边看着她很久,那段时间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将那个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红包在自己兜里捂了很久。
所以现在。
红包到了棠悔这里,还是热热的。
棠悔低眼。
隋秋天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在很认真地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一餐年夜饭,不太好看地都分出来,也把那些可能会烫的汤都用汤匙过几遍,给棠悔用小碗盛着,方便她吃。
把这些都准备好。
隋秋天准备落座。
却也发现棠悔还是低着眼不讲话,便只好又解释,
“因为你上次说你第一次收红包。”
“我不想你只有第一次。”
“我想你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很多次……”
说到这里。
隋秋天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对愣怔的棠悔笑了笑。
她举起自己手中的橘子汁。
也把棠悔手边的橘子汁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手里,和棠悔碰了碰杯,说,
“除夕快乐。”
说完这句。
隋秋天在棠悔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很主动地讲,
“也对我说‘除夕快乐’吧,棠小姐。”
她都这样说了。
棠悔再怎么发愣。
也下意识张唇回了句,“除夕快乐。”
于是隋秋天“嗯”了一声,笑了笑。
下一秒。
她把第二个被捂得热热的红包塞到她手里。
在棠悔第二次感到意外,也因此愣怔在原地的时候。
隋秋天好像觉得自己成功给到她惊喜。自己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橘子汁,很开心地笑了笑,又说,
“我都说了不止有一个了。”
她甚至还当着珍珠的面。
很光明正大地给出自己的偏爱,“这次珍珠没有了。”
颇为认真地对棠悔说,
“只有你有两个。”-
年夜饭之后是一段尤其忙碌的时间。
虽然隋秋天也很想放下所有事,和棠悔窝在沙发里一起看几集《樱桃小丸子》。
但她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情留到第二天做的人。
花了一段时间收拾残局。
又在门边守着棠悔洗浴。
很谨慎地送棠悔回去房间,叮嘱她有什么事就叫自己,不要在陌生的环境里贸然行动。
隋秋天自己才去拖地,洗澡,洗头发,吹头发,换睡衣。
等她总算把所有家务都做完,再回到房间的时候。
珍珠已经在客厅里面趴着打起了呼噜。
卧室里为她留了一盏灯,昏黄昏黄的。棠悔正躺靠在床边,看着门口的方向。
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她。
隋秋天原本以为她已经睡了,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结果才开了一点点门。
棠悔就很敏锐地发现她。
还在敞开的光影里对她温柔地笑了笑,“隋秋天,我还没有睡。”
这个角度看过去棠悔特别好看。
像一位公主。
真正的,不因家室,不因姓氏,只因她是她自己。
隋秋天慢慢走过去。
她很想亲一亲棠悔。
但棠悔好像等了蛮久也好像有话和她说,所以她没有表现得自己很想亲她。
只是坐在了床边。
“再坐过来一点。”棠悔看着她说。
可能是今夜棠悔的目光尤其温柔,隋秋天有些拘谨,挪过去了一点,就眼巴巴地看着棠悔。
“把手给我。”棠悔又这样说。
隋秋天把手伸出去给她。
棠悔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忍不住弯起眉眼,
“隋秋天,你怎么有时候跟珍珠一模一样?”
隋秋天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苏南平时也总是说——
隋秋天,珍珠戴起眼镜简直像是你生的。
被棠悔握在手里的手有些痒,也暖烘烘的。可能棠悔也是在被窝里暖了一会手才过来牵她。
隋秋天以为棠悔只是过来牵牵自己,结果没想到,牵了一会——
有一个凉凉的东西贴到腕心。
隋秋天低头。
便很清楚地看见——
棠悔正在摸索着,很小心地把一条红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红绳中央是一片金枫叶。
但亲手系红绳,特别是还要调整长度,对棠悔来说,还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隋秋天盯着看了一会,想要去帮她。
但棠悔可能是想要亲自完成这件事,不让她去帮忙。
她只好把手缩回去。
等着棠悔慢慢把金枫叶给她系好。
“枫叶很小,不值什么钱。”棠悔给她系好,细细检查一遍,就顺势把她的手牵起来,很随意地说,“所以我给你的卡里转了一个小房间的钱。”
隋秋天愣住。
刚要开口严肃拒绝棠悔的这种不良行为——
“怎么那么紧张?”棠悔又笑起来,说,“骗你的。”
好吧。
隋秋天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但我刚刚收到你发给我的压岁钱的时候,真的想要这么做来着。”
棠悔摩挲着她的腕心,
“只不过想到你很正直,这么做可能会惹你生气,就没有了。”
虽然隋秋天拒绝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正直。
但听到棠悔这么说。
她还是也回握了握棠悔的手,说,“我很喜欢这个新年礼物。”
“那就好。”
棠悔松一口气。脸庞在暖黄光下看起来很温柔,
“现在几点了?”
潮岛还是落后的小城市,保持着除夕夜燃放烟花爆竹的习惯。这时候虽然还没过十二点,但外面已经遥遥传来不少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嗡嗡作响。
隋秋天还戴着手表。
她看了看时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还差一分钟了,棠小姐。”
棠悔点点头,不讲话。
隋秋天也没有说话。
还差一分钟,她们一起过的第八个除夕,就要过去了。
她们都很认真地屏住呼吸,静候这一年的最后一分钟过去。
小城市没有倒数的习惯。
但在这个小房子里,隋秋天还是很认真地打开手表倒计时,在灯光下注视着棠悔,也让棠悔透过黑暗注视着她,细心等待,倒数——
“三。”
棠悔摸了摸她的手腕。
“二。”
隋秋天做好准备。
“一。”
烟花爆竹声突然变得很大,在小房子外面震耳欲聋,隔壁的隔壁也都开始放了。
隋秋天匆忙间去捂住棠悔的耳朵。
也在那个时候。
和棠悔在五颜六色的光下面对视。
棠悔大概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捂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朝她笑,
“新年快乐,宝贝。”
虽然烟花燃放的声音太响,听不见声音。
但隋秋天还是从她的口型中辨别出这一句,也在这之后,贴了贴她的额头,说,
“新年快乐。”
“宝贝。”
她把两句话分开说。
每一个字都显得很珍重。
不知道棠悔那个时候有没有听清。
隋秋天看着棠悔黑漆漆的眼睛,便又松开一点手,凑到她耳边,重新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
她想要重新捂住棠悔的耳朵。
便稍微直起身子。
而棠悔却将她再次扯过去,唇不小心擦过她的耳际。
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
她的唇贴紧隋秋天的耳朵。隋秋天觉得耳朵上软软的,湿湿的,也有点痒,便稍微缩了缩,又直起身子,努力从棠悔的嘴型中辨别出对方在说什么——
烟花很响。
玻璃窗外五光十色。
隋秋天在棠悔脸上看到很多种漂亮的颜色,看到棠悔眼梢间似乎有笑意在弥漫,也从棠悔分分合合的红唇中,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她愣了一会。
先是像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很害羞地点了点头。
然后。
去检查窗帘有没有关紧,关门的时候看看外面的珍珠有没有睡熟。
再重新坐回到床边。
两只手很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看棠悔一眼。
棠悔歪头,好像在等她。
隋秋天将上半身倾过去,在棠悔顺势搂住她腰身时。
低头很紧张地吻住了棠悔的唇。
目前为止,她们亲吻的次数已经超过两页的“正”字。按道理她不该再那么紧张。不过隋秋天在棠悔湿润的嘴唇里想,其实这也算是情有可原。
因为棠悔刚刚好像是说——
隋秋天,现在是不是算一年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眼镜][眼镜][眼镜]
84「种珍珠」
◎“原来你耳朵上还有一颗痣。”◎
这一年过得很快。
像是穿着最得体的礼服,牵着自己的伴侣来到年终结算时刻,与棠悔在屋外满世界炸开燃放的烟花里慢慢接吻的时候,隋秋天仿佛打开一个播放着影像的白色房间,失神间开始认真复盘自己在这一年的失去和得到——
失去《保镖守则》,得到《宝贝守则》。违背与棠蓉定下的承诺。立下与棠悔的新的承诺。失去一道平安符。得到一道新的平安符。决心从明年起与陈*月心不再见面。也决心和棠悔天天见面。失去自己的办公桌,拥有了新的可以一起和棠悔看《樱桃小丸子》的房间……
失去一位雇主,得到一个宝贝。
怎么想。
都是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宝贵。
白色房间播放的影像内容很多,速度却很快。因为当隋秋天心急如焚地把所有内容都翻阅过去,想要快速回到现实中找到棠悔时——
发现她们依然待在五颜六色的烟花光下面,心脏和心脏的距离靠得很近,也正在接一个甜蜜而温暖的吻。
这是令她觉得庆幸的。
仿佛失而复得,隋秋天开始更加认真对待这个吻。与此同时,在跑出白色房间以后,另外一个粉色房间打开了,她被棠悔按着脖子,脸缓缓低下来,被轻轻吮咬了一下唇,便不算太熟练地捧着棠悔的脸,和这个始终引导着自己的女人一起慢慢倒在床上,就突然被拉进这个粉色房间里——
里面开始冒着白色的半透明气雾,像那种马赛克那样自动模糊她的视线,也自动开始轮播一些静态图片。
都是她见过的,被她偷偷带来结果放在行李箱里面迟迟都不敢打开的、图册里的一些内容,文字,图片,注意事项,理论知识……
如果说亲吻是像一颗珍珠那样的事情。那么,在隋秋天看来,亲吻的下一步,大概就是像种一颗珍珠那样的事情。
必须小心对待,否则就会酿成大祸。
于是她相当遵守原则,慢慢在其中感受到美妙,甜蜜,以及珍珠起起伏伏的呼吸。
同时。
为了遵守她向来遵循的公平原则,那种因为棠悔看不见所以初次亲吻都要关灯的原则。她也很公正地让两个人轮着来种珍珠。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她认为已经比较公平的平均分配,最后都还是棠悔比较累。
大年初一,窗外零点零分开始噼里啪啦炸开的烟花爆竹声慢慢停了。
棠悔的眼皮闭得很紧,睫毛也湿湿的,好像出了蛮多汗。
隋秋天很拘谨地抱着被子,躺在旁边,睁大着眼睛看了她蛮久。
然后凑过去。
很珍惜地亲了亲她湿湿的睫毛。
棠悔可能是蛮累。
被她亲一亲也没有像平常一样笑着睁开眼睛,而是懒洋洋地用唇挨了挨她的脸。
像亲又不像亲。
但很亲昵。
隋秋天很喜欢这样的动作。
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很轻很轻地挨了挨她的侧脸。
这次棠悔笑了。
但她可能有点不想睁开眼。
所以眯着眼睛笑。
这样看上去,她像一只猫儿。
隋秋天盯着她看了一会。又凑过去,亲了亲猫儿棠悔。
这次棠悔终于勉强掀了掀眼皮看她,好像很没有办法,“怎么一直在亲我?”
声音听上去哑哑的,像是得了一场重感冒。
隋秋天凑过去。
观察她的表情,有些担忧地说,“棠小姐你声音好哑。”
然后又一板一眼地回答,“因为看见你就想要亲亲你。”
难以想象,有一天隋秋天会说这种话。
棠悔笑了声。
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点干涩,每个字都吐得很轻,“我想喝水了。”
“那我去给你倒水。”
隋秋天接下命令。
抱着一层被子下床找到拖鞋。
哒哒哒哒地去客厅,又哒哒哒哒地回来,坐在床边,很小心地给棠悔喂水。
水温她已经试过。
是合适的。
所以棠悔就很放心地眯着眼睛,靠坐着喝她喂过来的水。
她眯着眼睛的样子像猫儿,喝起水的样子又像鸟儿。
总之就是很优雅。
没喝几口。
她就推推隋秋天,移开脸不喝了。
隋秋天便自己把棠悔剩下的水喝了,然后老老实实地拿着水杯准备出去。
结果刚站起来走一步。
棠悔就拉着她的手不放。
问她,“你要去哪儿?”
“棠小姐,我去把杯子洗了。”勤劳的小蜜蜂隋秋天说。
棠悔眯了眯眼睛,“过来。”
两个字。
像命令。
但也没有那么像。
隋秋天想了想,把杯子放在旁边,遵守棠悔的命令,抱着被子上去,便马上感觉到棠悔的体温和气息。
和之前普通的“相拥而眠”不太一样,她感觉自己只是听到棠悔的呼吸声,就好像又快要被拖到粉色房间里面去,便只是比较拘谨地平躺在棠悔旁边。
“抱抱我。”
听到声音从耳边传过来,柔柔的。
隋秋天红了红耳朵。
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揽住身边的棠悔。
棠悔顺势将脸埋在她肩上。
鼻梁贴了贴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以后这是标准程序。”
她现在可能比较清楚怎么训练隋秋天了,知道再多暗示都没有用,只有把话说清楚隋秋天才会认真遵守。
隋秋天生硬地点点头,说,
“好。”
“你复述一遍。”
可能是怕她出现什么理解偏差,棠悔甚至提出。
像考试一样。隋秋天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也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么笨,但又不太敢说,只好努力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就是每次,每次那个……”
她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这个词语。
便在磕磕绊绊一会之后,改成了,“每次种完珍珠之后,都要喝水,然后抱抱你。”
棠悔可能是太了解她了,一下子就知道她的“种珍珠”是什么意思。
沉默一会后。
才慢慢地说,“我也没有身体差到每次都要马上补水的地步。”
“哦哦好。”
隋秋天点头,很认同棠悔的话,“那就不喝水,只抱抱。”
棠悔“嗯”了声,“这还差不多。”
可能是真的蛮累,她这句话声音都很轻,尾音也慢慢收进去。
隋秋天和她抱了一会。
外面的爆竹声也变得越来越小了。
隋秋天原本以为她会就这么睡着。结果棠悔又贴在她心脏上,说,
“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
“新年愿望?”
隋秋天想了想,“我希望你每年都身体健康,快快乐乐。”
这个愿望可能太朴素了。
棠悔用鼻梁蹭了蹭她的下巴,“这么简单?”
“太不简单了。”
隋秋天觉得下巴有点痒,眯着眼睛笑了笑,解释,
“因为今年你就受了很多伤,我希望你以后每一年都不要受伤了。”
“好吧。”
大概是觉得她说得对。
棠悔安静了一会,又轻轻喊她的名字,“隋秋天。”
“嗯?”隋秋天也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
棠悔这么问,“要不要睡?”
隋秋天没有回答。
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睡吧。”棠悔贴了贴她的脸。
隋秋天呼吸变得均匀了。
可能是因为还年轻,她入睡很快。
外面的烟花声音还在遥遥地炸开。新的一年过去,棠悔觉得自己反而比从前更幼稚,她在黑暗中摸着隋秋天在这个冬天瘦了很多的脸,在感觉到呼吸像只小蝴蝶那样飘到自己手指上的时候,她捏了捏隋秋天的鼻子,也不敢捏太久。
过了一会。
她就收回手。
在隋秋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贴了贴脸,确认隋秋天真的睡着了之后,才敢轻声细语地问,
“要是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瞎子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这是她们之前一直没有触及到的话题。但其实棠悔在心里想过不止一次——
无论隋秋天有多好。
她都必须明白,自己这样占据隋秋天恋人的位置,是占了隋秋天很大的便宜。
照顾一个盲人会很累。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隋秋天为她做的这些,她也不是没有看到。现在她终于得偿所愿得到隋秋天的爱,却也在私下里想过很多——
也许现在隋秋天年轻,觉得甘愿为她付出这一切。可如果她的眼睛一辈子都不好?真的要让隋秋天一辈子都为她做那么多吗?
就从今天来说,她一路过来为她忙忙碌碌地做年夜饭,也因为她随时会有危险不得不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在吃每顿饭的时候,走每一步路的时候,都为了照顾她牺牲自己的体验?
说实话棠悔不止一次想到过这些。
但她第一次得到如此珍重的爱,实在是舍不得放手,便也在每次冷不丁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强行回避这件事,让自己不要去多想。
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在隋秋天已经睡着的时候。
可能奢望自己只要问过就会安心,也能够心安理得继续享有她的爱。
而隋秋天也不会因为她的问题突然清醒,以至于真的对未来生出疑虑。
但棠悔没想到隋秋天真的听见了。
她应该是本来很困,本来也睡过去,但在听到她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努力从睡意中挣脱,试图给出她足够真挚的反馈。
“棠小姐。”
她迷迷糊糊地喊她。
也将自己很长的手臂展开来,将她的肩膀揽得紧紧的,“首先,你的眼睛不一定会一辈子都好不了。上次我们去检查,杜医生虽然叫我们不要报太大的希望,但其实还是有好转的,我们慢慢来,虽然不期待,但也不要太丧气。”
听得出这是让她不要太胡思乱想。棠悔其实自己并没有对这件事报太大希望,因为她的眼疾已经好转过一次,而那个时候她不珍惜,已经错失过一次。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运气,才会有第二次机会?
棠悔不觉得自己是运气很好的人。但因为没想到隋秋天真的听到她的问题,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像个小年轻一样患得患失,便也没有打断隋秋天。
“嗯,知道了。”
她贴着隋秋天的心脏。
听着隋秋天年轻蓬勃的心跳慢慢撞击着自己的耳朵。
也听到隋秋天因为她这样的动作而心跳加速,呼吸起伏,再慢慢地说,
“其次,退一万步来讲,你的眼睛就算很长时间内都好不了,就算这段时间会持续到我们两个都变成老太太。那我还是不会很累。不是你说的吗,我年轻,健康,又善良,可爱……”
说了那么多夸自己的词语,即便是复述棠悔曾经讲过的,隋秋天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变小了下去,但又马上变大了,
“所以我有体力,也有心力为你做这些事情,并且会因为是我可以为你做这些事,而感到很多开心。”
隋秋天说的每一句话,棠悔都是愿意相信的。可能是她的语气很像是叙述事实,而不是做出什么承诺。
棠悔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最后。”
为了格式的标准。
隋秋天纠正她,也呼吸热热地跟她说,
“最后,你是我第一次崇拜的,第一次心疼的,第一次爱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你的眼睛好不好有改变。可能是我也比较不懂这些吧,就总是觉得,每个人这辈子第一次爱上的人,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要爱到老的。”
说完结论。
她在黑暗中亲了亲她的额头。
也拍了拍她的头。
像是想起这也是可以让她加深印象的机会,便慢慢地说,
“别怕,我是姐姐,会照顾你。”-
如果说一整个白天。
棠悔都不太明白,隋秋天坚持把自己说成“姐姐”的意义。
那么在经过隋秋天这么郑重其事的强调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大概是为了贯彻她坚持许久的某种“公平”原则,或者是从哪里学到的“恋爱守则”——隋秋天开始学习当一位比她“小六岁”的姐姐。
真是傻傻的。
棠悔在心里想。
但没有这样说。
可能是被隋秋天传染,她开始明白语言和行为在恋爱关系中的影响,开始明白自己在恋爱关系中不懂的那些事情,也想要像隋秋天那样去认真学习爱情,多对隋秋天展露出珍惜和尊重,少一些带有指向意义的词语,以免隋秋天听多了之后真的觉得自己很傻。
于是她改成了自己说过很多次的、很老套的那句话,
“这还是我第一次有姐姐呢。”
还没把后面那句“你要好好对我”说出来,隋秋天便已经不厌其烦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像在大年初一里向很多神仙发誓那样说,
“我会好好对你。”
平心而论。棠悔活到这么大,也不是什么情绪起伏大的人。她从棠厉那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后来她长大也基本按照这个原则行事。但隋秋天给她的喜欢和爱实在是太多,让自认为铁石心肠的棠悔渐渐也产生很多柔软和多情善感。
但为了隐藏自己的弱点。
她安静了一会。
又凑到隋秋天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隋秋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耳朵。
差点就要躲开。
但可能也是在这个时候秉承不可以离她太远的原则,只好耳朵红红地说,
“好吧,在这件事情上也让着你。”
棠悔怀疑她是什么许愿机器人。无论棠悔说什么,隋秋天都会同意。
不知道这种爱有一天会不会在棠悔一觉醒来后消失,然后有人冲过来告诉她只是一个梦,而隋秋天只是某款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才会被发明出来的天使型机器人。
但至少今天。
她因此产生很多愉悦。
也在这之后,慢慢地听着隋秋天的心跳,进入睡眠-
就算曾经有一道平安符奇迹般地救过隋秋天,棠悔其实也不太算是太相信奇迹的人。
或者是说。
她相信奇迹会出现在隋秋天身上,是因为隋秋天善良,真诚,温暖,做了很多好的事情,以至于可以在得到神的庇佑,从而施展奇迹。
这是隋秋天自己拥有的。
和棠悔没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相信,有一天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
她觉得应该是梦。
可能是这天晚上,她和隋秋天聊到了眼睛的事情。
于是。
她可能梦到了自己曾经看见过的隋秋天,在她睁开眼睛之后,清清楚楚地躺在了她身边。
可能也不算是清楚。
其实只能算是模模糊糊,有一点白色的光,能让她在凑近之后,努力睁开眼睛,就看清隋秋天的面部轮廓,看见她线条分明的鼻梁,闭得很紧的眼皮,有些浓密的眼睫毛,偏薄的嘴唇,自来卷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耳垂上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像一个脆弱的无害的婴儿。
据说人在做梦的时候,的确可以复刻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这种记忆自然也包括自己曾经亲眼目睹过的视觉图像。
只是棠悔之前从未得到过这种机会。
她没想过自己新年第一天就能得到这种机会,也将这次机会归功于隋秋天昨天夜里的许愿。
想到这可能会是唯一的、以后不会再拥有的机会。
棠悔先是愣怔着睁了一会眼睛,接着,便稍微艰难地靠近,慢慢地摸着隋秋天的眉毛,眼睫……和之前看不见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感觉。
因为她可以看见,当自己的手指按压下去时,隋秋天绒绒眉毛被按下去的微弱弧度,还有睫毛随着她手指颤抖,弯曲的弧度,脸颊被她按下去凹陷的那一个软窝,唇珠在被她碰到时稍微蜷缩,抿进去,再舒展开来时所沾上的湿润……
真实的,珍贵的一个梦。
怕把隋秋天弄醒,也怕把自己弄醒。棠悔不敢停留太久,在隋秋天的睫毛颤了颤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蜷缩回手指。
不过幸好。
幸好隋秋天没有醒。
棠悔也没有醒。
所以。
她努力睁着眼睛,保持着清醒,想要把这最后一次机会耗尽,丝毫不浪费地,贪婪地——
将隋秋天脸上、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忆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听到门响了,有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传进来。似乎是珍珠醒了,进来看了她们一眼,就又哒哒哒哒地走出去。
棠悔没有往珍珠的方向看,她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看见过珍珠,于是在梦里应该也无法形成对珍珠的印象。
也因此想到那张全家福。
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全家福。
不知道全家福上面会不会有她们的脸?
梦里她会对她们的全家福有任何想象吗?
隋秋天的全家福钱包可能就放在枕头下面。她真的蛮老派,年纪小小,就有那种把自己觉得很珍贵的东西在每次睡觉之前都放在枕头下的习惯。
棠悔扶着她熟睡的脸,把她的全家福钱包从里面拿出来。
隋秋天没有醒。
可能是昨天晚上她忙来忙去。
又做饭又清扫,晚上还种了不止两颗珍珠也有点累。
棠悔打开钱包,里面厚厚一沓全家福照片。第一张是她看见过的,她们的第一张全家福,天气很差,色调灰暗,她坐着,隋秋天穿着制服站在她旁边。两个人一起面向镜头时都还比较拘谨。这是隋秋天第一次在她面前笑。
棠悔很仔细地看过。
把第一张放进去。
想要把第二张拿出来的时候。
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因为那个时候隋秋天好像在做什么梦,小声地喊了她一句“棠小姐”,然后整个人又低着脑袋往她这边缩了缩。现在她只看得到她的头顶了。
或许这会是棠悔仅剩的、最后一次可以去看全家福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这个梦会把她们的全家福构建成什么样子。
但那一刻。
她看着隋秋天绒绒的发顶,迟疑很久。
还是很没有办法地选择放弃这最后一次机会。
抱住了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不停地喊“棠小姐”,却又让她看不到脸的,在梦里也同样十分珍贵的隋秋天。
她拍拍隋秋天的背,很耐心地对她说,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即便是在梦里,棠悔也没有办法放着做噩梦的隋秋天不管,去看什么全家福。
她努力抱着隋秋天的肩膀,让她的头可以藏在自己的怀抱里面,也可以用下巴去蹭一蹭隋秋天的额头。
大概是她现实中也在抱着隋秋天,所以她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也在她的呼吸声中,慢慢地再次陷入沉睡。那个时候棠悔感受到一阵很突然的恐慌——因为她明白这是一个很珍贵的梦,但好像也没办法再继续,只好将梦中的隋秋天抱得更紧,并且希望醒来之后,隋秋天还可以在她的怀抱里安静呼吸。
这样的话,看不见也没关系。
棠悔陷入黑暗之前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又醒了。
这次床边空落落的。
隋秋天没有躺在她旁边了。
棠悔很茫然地睁着眼睛。
在旁边的位置摸了摸,结果在枕头下面摸到了真的全家福钱包。
和梦里是同样的位置。
她犹豫着。
翻开。
错过第一张的位置。
摸到第二张。
屏住呼吸。
第二张被她拿了出来。
大年初一。天气不算好,房间里很温暖,棠悔愣了大概有两三分钟。
才跌跌撞撞地下床,踩到隋秋天在床边为她准备好的拖鞋。
不知道隋秋天一大早去了哪里。
棠悔扶着墙面。
慢慢走出去——
珍珠大概早就醒了,不过可能是被隋秋天教育不要吵她,一早上都没有太吵。
所以这会看见她,就热烘烘地过来拱她。
棠悔用手挡了一下额头。
扶着墙面,在空空的客厅里面努力寻找着隋秋天的身影。
大概是知道她醒来可能会找她,隋秋天也没有走太远。
她就坐在二楼的一个窗户旁边,用一种蛮不舒服的姿势盘腿坐着,应该是不想吵到棠悔所以没有开灯,这会就利用着窗户旁边的微光,很认真地攥着两根针,在给她改那条她戴起来会觉得痒的围巾。
整个人背对着卧房。
弯着背。
自己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戴着黑框眼镜。
大概是太全神贯注,也没有注意到珍珠欢快地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只是在珍珠“汪”了一声的时候。
才很不满意地回头,小声说,“棠珍珠,你不要吵到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她看见了棠悔。
愣了一会,对棠悔提起唇角,笑了笑,“棠小姐,你醒了。”
只是这样一个很普通的笑。
眼睛也眯起来,只剩下一点点弧度。
棠悔不讲话。
只是站在墙边愣愣看她。
“我看你总觉得痒,今天醒得早,看你睡得蛮熟,就想着在你睡醒之前出来把围巾改一下。”隋秋天向她解释现在这样的状况。
又自顾自地放下围巾和针,很利落地站起来,踩着白拖鞋过来接她。
在走近的时候,她看清她穿着睡衣就走出来,便微微皱了皱鼻子,“你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
棠悔恍恍惚惚地被她牵着手,摸到她手心那一根细细的红绳的时候,骤然间被拽出思绪——
她抬起眼来。
视线紧紧地盯着隋秋天。
隋秋天拉了她一下发现拉不动。
于是便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那种清晰的,眉毛微蹙,嘴角微敛的表情。
“棠小姐你怎么了?”
隋秋天凑过来,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很自责地说,“是不是我昨天没有给你盖好被子?还是你觉得在这里睡觉很不舒服?或者是昨天还是晕了船没有告诉我?”
有一瞬间。
棠悔看到她近在咫尺的、清清楚楚的脸,突然又产生了那种“暂时隐瞒她想要她付出更多爱和维护”的想法。其实棠悔可能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看见隋秋天越来越紧张的表情之后,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也是想要将这种微妙的时刻维持得久一些,最起码等过完今天,在隋秋天并不知晓的时刻,隐秘享受她的关心和在乎。
至少新年的第一天,她可以自私一点。而隋秋天那么爱她,想必也不会对她有太多责怪。
但下一秒,她又想——
隋秋天的爱难道会因为她看得见而减少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
答案显而易见。
“隋秋天。”
棠悔低眼。
确认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坦诚的、确切的、感到安全的时刻,也不希望自己会因为这一点自私而得到下一次报应。
她反握住隋秋天的手。
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声音很轻地说,
“原来你耳朵上还有一颗痣。”
原来再看一次。
也还是会觉得,她的宝贝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剧情过掉就要正文完结啦,还有两章正文和差不多四章番外[眼镜]
85「好人好报」
◎“时间还早,我给你修个眉毛吧。”◎
大年初一,左邻右舍热闹繁杂,有家小孩可能是新年第一天就做了讨打的事,被家长追着在楼下跑来跑去,有精力十足的老人一大早就吆喝着街对面的邻居说些喜庆话。
珍珠慢吞吞地围着二楼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转了一圈,左看右看,最后一屁股坐在中间,小小地“汪”了一声,回应楼下不知道是谁家的狗。
听到棠悔这么说,隋秋天愣了蛮久。
她可能是听懂了棠悔的一点言外之意,也可能是通过棠悔凝视她很久的眼神笨拙地感知到什么,却又在这一刻产生很多惶恐,害怕自己产生误会反而让棠悔觉得难过。
所以。
她反应过来之后,也轻轻揉了揉棠悔的手掌心,低眼,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她的眼睛,而是盯着自己的鞋面,慢慢地小声地说,
“好像比眼皮上那颗痣还小一点。”
“是吗?”
棠悔柔柔地注视着她。
又靠近一些,“我看看。”
说着,她把隋秋天隐隐约约在发抖的手牢牢握在手里,静了一会,发现自己视野里那点点白光似乎变得越来越明朗,也在清清楚楚看到她耳朵上那颗小痣的时候——
顿了大概十几秒钟。
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隋秋天注意到她的反应。
动了动手指。
抬起脸来,看了她一秒,又立马放下视线,不与她对视。
而是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左侧脸送近了些,
“棠小姐你要再多看看吗?”
看得出来耳朵都缩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棠悔没有觉得她的紧张很小儿科。
她注视着她,目光放得柔软,她注视着她的左半张脸,她比起从前她看过的、那些十九岁时照片长开很多的面部轮廓,比起前段时间瘦了很多以至于凹陷下去还没长回来的脸颊肉,她紧张绷紧的下巴,她因为不敢呼吸而抿得紧紧的唇,她唇色自然的唇角,因为爱喝水早上起来也润润的看起来气色很好的嘴唇,她年轻而细腻的皮肤毛孔,绒绒的眉毛,侧对着她的耳朵……一切都清清楚楚。
“看清了。”棠悔说。
也忍不住伸手。
摸了摸她温热的脸,手指终于得以碰到那颗小痣的位置——
隋秋天也因此没控制住缩了缩耳朵。
棠悔也很快将手指缩回来。
歪头。
语气很轻松地问,“好像是真的要更小一点。”
很简单的一句话。
隋秋天终于能够确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也终于敢鼓起勇气抬脸看一看自己好不容易见到天明的恋人。
却只能够对视一秒钟。
或许是不到一秒钟。
她就红了眼眶。
不敢看太久。
匆匆低下眼。
又匆匆用手背抵了抵眼角。
像是不敢让她发现,自己在新年第一天就很不厉害地掉了眼泪。
然后。
隋秋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牵紧她的手。
用十指相扣的、像是永远不会放开她的那种方式。
努力发出平稳的声音,
“棠小姐,我们现在去找杜医生。”-
任何人大年初一都不太想上班。
可能是棠悔自己还是没有对这件事有太多实感,也不知道自己复明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稍纵即逝,她只想好好珍惜这段偷来的时间,多看一看隋秋天的脸,记一记隋秋天为她担心、紧张和心疼的表情,以供在以后长时间的黑暗中进行回忆。
按道理,隋秋天才应该是那个温暖的、善于为他人考虑的人,会体谅杜医生好不容易放假回去与家人度过春节,便不会在春节如此重要的假期,不太得体地打去工作电话。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打了。
不得体,也不礼貌。
她像是不太敢去看棠悔的眼睛一样,比一大早起来的珍珠还要急躁,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等待电话第一时间接通,就立即询问杜医生今天是否有空。
杜医生可能还没睡醒有点懵,困着声音问了句“怎么了?”
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甚至害怕自己一说出口就会导致什么问题发生,隋秋天好久都没有讲话。
察觉到隋秋天那个时候的紧张,棠悔在旁边安静地坐着,也捏了捏隋秋天绷紧的手指以作安抚。
隋秋天想要努力尝试当一个成熟的恋人,不希望这种时候让棠悔反过来安慰她,便艰难平复自己的吃惊和不安。
对那边的杜医生说,
“抱歉杜医生,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但是……”
说到这里。
她看了眼棠悔。
就又匆匆忙忙地低着眼,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好像很害怕这是梦,眼圈又红了起来,
“但是棠小姐突然能看见了。”
这也是令杜医生吃惊的事情。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即便人在国外也相当专业地安排好后面的检查事宜,提醒隋秋天注意观察棠悔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及时在电话里询问她。
杜医生回来需要时间,她们回去也需要时间。棠悔的检查被安排在今天下午的五点钟——这已经算是比较快速的安排。
但隋秋天挂了电话,还是因此产生很多自责。她想如果自己没有带棠悔回来这里,如果她们今天早上在曼市,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快?
就算不是杜医生,那只要她们去之前的医院,先让值班医生为棠悔进行检查也好?
她这么想。
却也还是不敢表现出来。
一个成熟的恋人,在这种时候不应当传递自己的焦虑给伴侣。
挂掉电话。
隋秋天拿着手机愣了大概十秒钟左右。
又立马牵起棠悔的手。
也提起唇角,竭力对棠悔笑了笑,“棠小姐,我们今天回去就去检查。”
她在棠悔身边生活这么多年,所有的情绪都基本被棠悔看透。更何况——
现在棠悔不仅能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肢体动作的紧张,还能亲眼看见她的表情。
隋秋天的任何事都瞒不了棠悔。
棠悔看了她一会。
可能还是不太习惯如此清楚的灯光,也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
她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脸。
手指越过镜架,停留在她绒绒的眉毛上,才视线柔柔地对她笑了笑,
“眉毛是不是该修了?”
隋秋天没有想到这种时候她会在意这种小事,抿了抿唇。
像在最平凡的一天,过完最平凡的一个早晨。
棠悔过来抱她。
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脸贴了贴她的耳朵,在分开的时候两只手捧着她的脸,像是很珍视那样观察她很久,才轻轻地说,
“反正时间还早,我来给我的宝贝修个眉毛吧。”
一件最简单的事。但隋秋天明白,为什么棠悔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她第一时间回抱住棠悔,搂着棠悔温热的肩,身体里面涌出很多心疼,也流出很多酸酸胀胀的东西。过了很久,才低着声音说,
“好。”-
尽管隋秋天心情急切,但也没有办法在杜医生回来之前自己为棠悔进行检查。
便只好在选购最近一班船票之后,就摘下眼镜,乖乖地躺在了棠悔腿上。
然后她发现,除了耐心陪棠悔进行等待之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申请飞行航线,所以棠悔停在山顶停机坪的那些私人飞机也派不上用场。而潮岛这座小城市也没有机场,只有码头。
她们下午一点出发,现在时间还早。
怕棠悔也耐心耗尽,被她传染焦急,隋秋天恨不得自己可以长一百个眉毛,让棠悔可以给她修。这样的话,修完一百个眉毛之后,她们就可以得到检查结果。
但事实是她只有两个。
所以她只好躺在棠悔柔软的腿上。
眼巴巴地看着从这个视角柔柔看着她笑的棠悔,说,
“棠小姐,我不急,你可以慢慢来。”
“好。”
棠悔答应得很轻巧。
她似乎没有一点因为等待时间太久而产生的急躁。
就*好像真的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想为自己眉毛生出杂毛的恋人修一次漂漂亮亮的眉毛。
她拖着隋秋天的头。
放到自己腿上。
把隋秋天平时用的那些修眉工具拿在手里的时候,又迟疑地放了回去。
“怎么了棠小姐?”隋秋天很紧张地问。
棠悔抿唇。
她低头,看了眼隋秋天。
天早就亮了。
这个视角,她的脸庞在灯光下面看起来还是有点模糊。
“我会不会伤到你?”
良久,棠悔轻轻地问。
她将两只手都放在腿上,也没有再去碰那些修眉刀了。
原来是这件事。
隋秋天想了想,明白棠悔眼疾这么多年,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自己做过,当然包括修眉毛那么危险的事情。
而现在就算好不容易看得见她,棠悔自然也会对自己产生很多怀疑。
“不会。”
她躺在棠悔腿上。
对自己刚刚重新看见天光的恋人很温和地笑。
也握了握棠悔的手。
说,“我相信你的棠小姐。”
没有说“伤了也没事”,没有说“我没有关系”。
她说,我相信你。
其实棠悔都不明白隋秋天到底是哪里来的相信,竟然敢让自己一个刚刚看见不久的盲人,拿着锋利的修眉刀,在她的脸上,甚至是在她最脆弱最关键的额心处刮来刮去。
但看着隋秋天那双足够诚实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获得过被相信的滋味就舍不得放手,也真的想要珍惜这可能剩下不多的机会,为自己的恋人做这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好吧。”
棠悔犹豫着说。
也犹豫着,再次拿起了润过的毛巾。
给隋秋天再次润湿一点那些绒绒的眉毛,说,“你如果疼就要及时说,不要忍。”
说完。
她抬起毛巾。
隋秋天的眉毛被她润得湿漉漉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她看她,像依恋,也像相信。
“我会的,棠小姐。”
说实话。
这是棠悔很久以来,第一次被允许碰这种危险的东西。之前她用的餐具都是专门定制,不会伤人的那种。而她所入口的有食物,也基本都是隋秋天给她切好,切成小块的。
就算现在看得见,她也没有太多自信可以去做这件事。
只好将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生怕自己刮伤隋秋天。
珍珠在旁边很安静地坐着,没有绕圈圈,也没有很急切地叼着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裤腿要出去玩。它是隋秋天在花时间花心思教育的小狗,大部分时候性格也像她一样很乖,只有小部分时候才会比较像棠悔。
说来也奇怪。
平时那么容易紧张的隋秋天,听到棠悔看得见之后眼睛都红了的隋秋天……
在棠悔下刀给她修眉毛的时候,她反而变得好松弛,甚至还一直躺在她腿上,乖乖冲她笑。
以至于有一瞬间棠悔都产生错觉——
觉得就算是自己哪一天给隋秋天一刀,她可能也会那么温和地笑着接受。
当然这只是棠悔个人的胡思乱想。
以隋秋天的视角来看。
她觉得棠悔下手很轻。
甚至是太害怕伤到她所以太轻了,以至于她觉得痒。
但又不好直接说。
有点憋不住想笑。
但也不太敢笑。
所以只好用鼓励的眼神看向棠悔。
又因为在这个时候——她想到棠悔竟然真的看得见自己,便产生很多愉悦,却也不敢太愉悦,所以只好时不时敛一敛嘴角的笑容。
但总之。
她的目光是停留在棠悔脸上。
一秒钟也没有挪开的。
可能太直接了,也看得太久了。
棠悔给她轻轻刮过一遍眉心的杂毛之后。
就敛起唇角,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很没有办法地说,
“隋秋天,你不要看我。”
女人的手指湿湿的,润润的,也软软的。隋秋天被捂着眼睛也觉得很安全,便也很不自觉地提了提唇角,说,
“好吧。”
棠悔没有松开她的眼睛,还是捂了一会。隋秋天刚想说——
棠小姐我自己会闭上眼睛,你不要一直捂着让自己手酸。你昨天都一直说自己手酸来的。
也张了张唇。
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唇就被女人轻轻堵住了。
她过来亲她。
这次不是那种先过来摸她的脸,而是很准确地亲到了她。
珍珠每次都很嫌弃她们这种亲密动作,这会哒哒哒地抛开了。
隋秋天不太好意思地缩了缩耳朵。
仰脸配合这个吻。
鼻梁也因此蹭到女人的睫毛。
吻没有像之前那样持续太久。
在隋秋天还没有换气之前就结束了,那个时候隋秋天很茫然地睁开眼,发现棠悔的嘴唇已经离自己有点远,便很小声地喊了下,“棠小姐。”
棠悔没有回答。
因为那个时候。
她捧着她的脸——
好像在趁着灯光很仔细地端详她。
很近。
几乎是鼻梁对鼻梁。
被棠悔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隋秋天愣住了。
她从没有被人这么聚精会神地注视过,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想要清楚了解她每一个五官的小特点,她嘴唇上的每一道纹路,甚至是她唇珠微微翘起来的位置……她就这样被她看着,也很用力地看着她,这一刻不需要谁来帮她理解情感,她就能从棠悔的眼神中感觉到对方是想要这么做。
也借此机会,正式而安静地端详棠悔的脸——眼睑上那一颗细微的痣,纯度很高的垂在额头的黑色头发,有点驼峰的看起来柔软的鼻,比起她而言更加饱满的唇,偏东方长相的骨骼……
一张她第一次见就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漂亮的脸,一张她从前完全不敢多看的脸。现在离她很近很近,以同样的方式在注视着她。
很纯粹的对视,很纯粹地看着对方。
两个人都只是看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
是棠悔先笑了。
她笑起来还是那个样子。
温温柔柔的。
眼梢弯起来,里面的笑意流到她身上。
但可能是因为太近了。
好像又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隋秋天伸手,很笨拙地去摸了摸她的眼尾,有点湿湿的。
于是棠悔的笑敛了起来。
她天生长着微笑唇。
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难过的时候看起来并不难过,发怒的时候可能也表情柔和,因此被人多次评判为阴晴不定的上位者。
但她现在好像很难过。
看了隋秋天一会,眼圈周围就慢慢红起来。
是隋秋天很少见过的样子。
是那个时候她好不容易再次来到山顶来找她,才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样子。
隋秋天有点慌张。
想要起身。
却又在这个时候被棠悔按住。
“让我再多看看你。”
棠悔说。
她都这样说,也都用那种像是因为重新得到得之不易的机会,又害怕马上就会失去,以至于隐藏着很多悲哀和难过的眼神看她。
于是隋秋天没有任何办法。
她有些笨地重新躺回棠悔的腿上。
伸手去摸了摸棠悔发红的眼睛,
“你不要哭。”
不太会安慰人。
也不懂得如何对待自己恋人的泪水。
只懂得说这句话。
说完之后。
又怕自己这样会挡住棠悔的视线。
便小心翼翼地收回手。
“棠小姐,你多看看我。”
收回的那只手也被棠悔牵住。隋秋天反牵住棠悔,在感受到棠悔的手有些颤抖之后,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吻了吻她的指节,用温和的微笑收敛自己的紧张,
“不要害怕,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
棠悔不讲话。
她大概也想要冲她笑一下的。
但努力扬起唇角的动作在这个时候有点像哭,也像在得到好的事情之后,才展露一点点孩子气的委屈。
隋秋天看见。
便稍微抬起脸,很生涩地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什么话也不再说了。
棠悔迟疑几秒,也稍微蹭了蹭她的鼻尖当作回应。
但这个动作只持续了很微弱的弧度。
就有液体流到她们的脸上。
热热的。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眼泪。
隋秋天茫然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
便听见棠悔好像彻底哭了出来。
没有哭得太放肆。
仍然压抑着。
抵着她的额头,鼻梁。
一点点流眼泪。
这一天,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不太擅长理解情感的、已经二十七岁的隋秋天终于明白——
原来相爱的人,是会因为一次普通到每天都在发生的对视而流眼泪。
她努力抱紧棠悔。
对在竭力冷静也吃力收敛眼泪的女人说,
“没关系,哭一哭没关系。”-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隋秋天也很担心棠悔哭得太久,会对刚刚能看得见的眼睛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后面,她又绞尽脑汁让棠悔转移注意力,也给棠悔讲了好几个自己觉得很好笑的笑话,还把不太情愿的珍珠扯过来,一个人一只狗一起做了好几个很丑的鬼脸,才让棠悔算是破涕为笑。
讲完几个笑话,做完几个鬼脸,时间算是不早。
原本隋秋天是打算——如果棠悔修眉毛花时间比较多,那行李什么的也没必要收拾,下次来拿就可以。
但现在她不想让棠悔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情上,便一边忙忙碌碌地收拾着行李,还一边给棠悔讲很多个没有营养的笑话。
一边给珍珠,给棠悔和自己都做了些简单的早饭来吃,还一边偷偷教育珍珠让她保护好妹妹。
于是她又想到一个新的笑话,转头很兴奋地跟棠悔说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平行四边形。
棠悔有点茫然地看她。
隋秋天便闭紧嘴巴。
比计划的时间回去得更快。
她真的很忙,也习惯了没让棠悔动手。
不过棠悔在旁边看了一会。
就主动来给她收拾昨天晚上两个人穿过的衣服。
隋秋天本来想拦着棠悔不让她做。
但那个时候一转身。
看见棠悔还是红红的眼睛,就收回了拦着的手,嘴里想让棠悔坐着的话也改成了,
“棠小姐,你收好之后就喊我来装。”
棠悔点头。
尽管她是想珍惜这次机会,努力和隋秋天一起做一些平时没有机会做的事情,但她动作还是没有隋秋天利索。或许是她太要求整齐,一件衣服要叠好几次才肯放过。
于是收拾完衣服。
她一转身。
便看见隋秋天已经穿戴整齐,在灯光下双腿并拢坐着看她,眼睛弯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棠悔还是想要维持年长者的尊严,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连这种普通的家务都不会做,想让她忽略这一点,便敛敛唇角,说,
“隋秋天,过来帮我装。”
“好。”
隋秋天这样回答。
她走过来。
然后抱住了她。
也依恋性质地,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棠悔没想到会是一个拥抱。
她笑了笑。
那点点被隋秋天看见弱点的不情愿也跑走。
“怎么这么粘人?”可能是这样抱在一起,也能看到隋秋天肩膀后面有些自来卷的发尾,还有蹲在后面的珍珠,棠悔弯着眼睛问。
而隋秋天却答非所问,
“我刚刚看到你给我修的眉毛了。”
语气好像是真的很开心,
“我觉得很好看。”
真的好看吗?棠悔怀疑隋秋天可能又产生那种“我独自觉得围巾好看”的厚重滤镜,毕竟苏南不止一次说过这条围巾好丑。她想要开口表示质疑——
结果隋秋天马上说,
“以后多修。”
她蹭了蹭她的脸。
不算太客气地要求,“以后每一次都修。”
棠悔愣住。
太阳已经很亮了,外面也还是很吵,有海浪声,也有公路车响,还有远处轮船鸣笛。而隋秋天的声音在这其中显得尤其清晰,
“因为检查结果会很顺利。”
也尤其笃定,“因为棠小姐你很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简单地抱了一会,她与她分开,在海边发蓝的光线下清晰分明地弯着笑眼,朝她笑,也很不吝啬地给她很多相信自己的信心,
“好人有好报,这是真理。”
【作者有话说】
[爆哭][爆哭]很喜欢修眉毛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