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滴滴答答一点点流逝，莫语春心底无声计算着时间。
守在门口的守卫忐忑了会儿，鼓足勇气和后方远远站着的人搭话，“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啊，不然我们再下去几个人看看？”
“啊，不用。”
厚重的面罩下，看不清面容的陌生‘同伴’口中发出了全然陌生的女声。
“！？”众人大惊，瞬间意识到面前的人也是同伙中的一员。
“快！报告队长！”
其中一人慌忙打开通讯，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手腕一麻，通讯器脱手，摇摇晃晃悬挂在腰间。
“呃。”
接连几声闷响，众人纷纷躺倒在地。
莫语春低头看了眼亮起的通讯器，脸上浮现出懊恼，可细看眼神就能发现，她依旧轻松。
正好原先布置的炸药还有一份没引爆，他们过来正好，也省得她再重新布置新的了。
莫语春打开雷达，看了看上面的红点。
这几个正在靠近的是隔离箱那边的守卫，这几个是她和地上的这群人……诶？
看到其中一个红点，莫语春抬头望向大门后，微微歪了下脑袋。
是那个打开了控制室开关的人吧？
莫语春远远打了声招呼：“嘿，你可以趁现在去找你队友了，这里有我。”
“……”
门后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雷达上多出的红点，莫语春也想不到那里会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她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莫语春心底有一丝好奇。
听到远处传来守卫靠近的动静后，她回过神来急忙往旁边躲藏，准备伺机而动。
不多时，与先前一样的轰隆声响起，有过一次受伏经验的守卫们纷纷捂住口鼻，在腾起的烟雾中小心前进。
烟雾模糊了人的视线，尘土也被扬起。
莫语春镜片前糊了一层沙，随手一抹，趁众人不注意时就要开溜。
走之前，鬼使神差地，她回头看了眼背后的大门。
隔着还没散去的障碍，厚重的尘烟之后，一个人影鬼魅般闪现出来。
莫语春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道人影快速穿梭在尘烟之中，视野丝毫不受干扰的样子。所过之处，传来道道闷哼和肉。体扑通一声倒地的声响。
有点厉害诶。
莫语春心脏快速跳动了两下，跃跃欲试想和对方讨教一番，原先就有的好奇更强。
眼下当然不是一个比试的好机会，不过可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看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这么想着，莫语春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她的精神体并不强大，但胜在体积小，不显……嗯，漂亮得显眼。
鲜艳的一抹蓝色，穿梭在尘烟之中，时隐时现，蝶翼闪耀的鳞粉过分抓人眼球。
“唔。”
在看到对方之前，精神体的存在先一步被察觉。
莫语春尚未反应过来，精神体不受控般和她断了联系，留下的只有似有若无的束缚感，不自在极了。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幕，回想起过去的同时，莫语春瞳孔缩了缩，紧接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她脑中。
会不会其实叶一绥没死？像是那些过分艺术化的故事里，主角遭遇意外失忆？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所以连小优也不记得了。同样也不是故意、故意丢下她的。
她目光紧盯着那道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对方，越觉得对方的一招一式都透露熟悉。
莫语春僵硬地动了动喉头，勉强缓解一丝艰涩，在看到那道人影远去时，什么也来不及想，下意识追了上去。
耳边是风声，心跳声，起重机和钢筋裸露的固定器投下的阴影划过视网膜，不断变化的光影让人头晕目眩。
“等、”等等——
沙哑的近乎破音的难听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自己能发出来的，半闷在喉咙里，仓促咽下粗砺难闻的空气，几乎要划伤声带。
是你吗？
拐角处消失的身影，让莫语春心脏滞空一瞬，坠落时几乎让呼吸也停下了。
她停下脚步，眼里茫然而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泪珠，模糊了视线。
忽得，一阵风刮来，莫语春感受不到，眼前却颤巍巍飞来了一只蝴蝶。蝶翼狼狈张合着，身上缠绕着的细丝在光线下反射出形状，像是缠绕在上的蛛丝一样，很快消散于无形。
收回断开的精神力丝线，叶一绥拢眉听着通讯里的话，心不在焉地不住往身后看。
“老大，老大！你在听吗？”接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谢含栖声音越来越大。
“唔，怎么了？”
“剩下的人往你那边去了，还不准备撤退吗？”
叶一绥点点头，将四散的精神体彻底收回。
银白色的蜘蛛顺着她的裤脚往上攀爬，最后一只贴在颈侧。
叶一绥伸手拂过它，眼前似乎依旧残留着影像。
从一开始进入矿场时听到的名字，到矿洞内摘下的面罩。
那张漂亮的，熟悉的脸。
那个熟悉的人。
熟悉到及时隔着厚重的隔离服，叶一绥也能勾勒出她的模样。
最后看了眼身后，她收回视线，抬脚就要离开，却在下一刻听到动静时止住。
“嘭——”
枪声炸响。
“在那里！快，包围过去！”
守卫腰间的通讯器纷纷亮起，抽的开身的纷纷前往枪声响起的地方。
叶一绥听到耳边谢含栖的怒声：“我去！谁开的枪啊？！这不是找死吗？人都过去了，老大快走吧。”
“……”
叶一绥没有回话，绷紧了下颚。
她转身看向后方，抬手按灭了通讯。
*
“嘭——”
枪声后不久，又是一声巨响，加工厂间的大门被撞开，一道狼狈的人影砸在地上，紧接着，门里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停下。”守卫小队领头的小队长做了个警惕的手势，警惕地没有靠近。
前一批守卫在通讯里说过，对方穿着他们的衣服伪装，面前落单的这个人显然很可疑。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地上的人半撑起身子，隔着面罩狼狈地捂着喉咙的位置，不断咳嗽，“噗咳咳咳……”
隔着隔离服扶了扶领口上别着的智脑，莫语春松开手，心里数着秒数，手指向前方。
一道男声响起：“快，咳咳，快追，他们跑了！”
队长听到声音，警惕的态度放松下来，回想起方才抵达门口时隐约听到的玻璃碎裂声，他忙在通讯器里呼唤队友：“找到人了，刚从C区07号厂离开，你们去9厂、11厂那边往这里包。”
长长的一句话说完，没有得到回应，队长低头才发现通讯器不知何时没了信号。
是信号屏蔽仪？
怪不得先前没有听到有小队在公共频道报点。
队长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进门看到屋里混乱的脚步，他也不意外，顺着脚步消失的方向前进。
缀在最后的人看着地上不断咳嗽，却还是挣扎着要起身的家伙，皱眉将他扶了起来，“你应该是受了内伤，呆着别动的好。”
入手，扶起的人格外的轻，他也没想太多，很快跟上队伍。
身后慢半拍响起谢谢，声音有些卡顿，似乎被剧烈的咳嗽伤到了喉咙。
守卫摇摇头，迈开下一步脚时，忽然感到不对。
——就算是伤到了喉咙，发出的声音会这样僵硬地卡顿吗？简直像是机器一样。
靠坐在墙上的莫语春，察觉到守卫停下时顿觉不妙，明白对方是发现了什么，果断收好手里微型的信号干扰器，翻身逃跑。
“队长！中计了！刚刚那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家伙！！”
听着背后的喊声，莫语春咬紧了牙。
她也没想到这么倒霉，智脑什么时候卡顿不好，偏偏在这种要紧时候。
顾不得再懊恼，莫语春翻身躲过射击，在新的攻击赶到之前，爬上最近的运输车，几下摆弄，将车开了出去。
车身拖出流利的直线开走。
“她上车了，快追！”
几人纷纷跑走，原地，在原先停车的位置，一个人影挪蹭着手臂，从旁边的车底爬出去。
“呼，还好还好。”
莫语春半放松下来，爬上新的运输车，暴力砸开智能锁切换人工驾驶模式，调转车头向着相反的方向开去。
十分钟前，韩初霖发消息说有人过来了，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行动，莫语春让她先开悬浮车走，自己再另想办法。
一开始她就做了两手准备。让韩初霖提前下飞船，并且让她在离开时留意一下地面的情况。
现在她过于深入了，从原来的路返回显然不现实。
加工厂连接着住宅区的这一路有很多运输车，加上之前住宅区发生的战斗，那边的防护网基本炸的差不多了，刚刚把守卫调开，现在从那里离开正好。
莫语春坐在车上慢慢平复着呼吸。
忽然，车身一歪，一股冲力袭来，紧接着方向盘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歪斜。
“嘭——”
轮胎被打爆了。
莫语春冷下脸，通过后视镜很快找到袭击她的人，勉力控制着车撞去。同时收肩，在撞上去的瞬间从车上翻滚下来，迅速寻找掩体。
厚重的防护服在此时格外碍事，莫语春索性扯了下来，一把朝外丢去。
呯呯呯……
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
她不能伤人，对比起来，对方就毫无顾忌地多。
趁机换了一个藏身位置的莫语春，看着眼下的情形，终于感到了些许棘手。
诚然，她大可以选择呼救，但这样势必会暴露他们来矿场偷能量石的事。
身上的炸药还有一发，如果能将这群人引到一个密闭的空间就好了。
莫语春这么想着，背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的女声：“跟我来。”
听到背后传来声音，莫语春的第一反应是攻击。
虽然表面不显露，实际上她其实很紧张，也有一点点害怕，因此分外警觉一切风吹草动。
凭借着理智，莫语春生生止住自己攻击的行为，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你……”
看清那人后，莫语春愣住了。
第82章 你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对方头上带着分外违和的隔离面罩，固定的链扣坏了一半，一看就是半路上随手扯了个倒霉蛋带上的。
莫语春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腹诽，有必要这么神秘吗？
先前在矿洞遇到的那个女人可不是这样。
过分近的距离，近到莫语春几乎能闻到面前人身上传来的冷香，她不适地躲了躲。
“姐姐，离太近了。”
莫语春忍不住低声抱怨，皱着鼻子，别开了脸。
“……”
“跟我来。”
神秘女人沉默了会儿，再次开口。
眼看着守卫就要搜过来，莫语春也不再多说，猫着身子跟着女人离开。
“在那！快追！”
有眼尖的守卫看到离开的两人，忙呼唤同伴。
被发现了，莫语春索性不再过分小心，提高速度跟上身前领路的女人，“只要把他们引入室内，我就有办法甩掉他们。”
女人扭头看了莫语春一眼，很快又把头扭回去，过了半晌，莫语春才听到面罩下传来略微发闷的声音：“好。”
莫语春有些奇怪地看了女人一眼，心想先前在地下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吗？
有些不在状态，看起来也并不紧张。
情绪方才经历大起大落，进入倦怠，莫语春现在一点不该有的好奇都没有，很快收回视线，一心盘算着等下的计划。
把人引入室内并不难，关键是要留有布置炸药的时间。
唔，还得紧急关个窗。
两人分头行动，莫语春布置炸药，先前遇到的神秘女人负责引走追兵。
守在二层，临近约定的时间还没看到人，哪怕知道对方很厉害，莫语春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心，眼中多出几分担忧。
在最后一分钟，女人终于姗姗来迟。
她跑的很快，银白色的作战服近乎能拉出残影，只是头上土色的隔离面罩过于违和了，帅气中多了丝滑稽。
莫语春忍不住弯了弯眼，对女人招手，“在这，快过来。”
“……”
一眼扫到二楼少女的存在，女人脚步轻敏地掠过阶梯，没有发出任何多余动静，很快来到少女身边，与她一起半蹲下身子藏身，等守卫过来。
“等下记得低头，屏住呼吸。”莫语春小声提醒。
虽然她们在二层，不必特别担心受到波及，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女人沉默地点了点头，头上松垮的面罩一晃一晃的，露出脖后的发丝。
莫语春这才发现女人的头发并不长，而且层次很乱，像是自己随意剪的，凌乱地露出冷白的后颈。
她有些恍惚。
记忆里，叶一绥的头发也是这样的，有些乱，半长不长，偶尔出汗了就会像这样贴在颈后、耳侧。黑与白的对比，加上充血的耳尖，格外有冲击力。
她那时候就觉得她姐长得也很好看。
长大了，肯定会更好看的。
莫语春在此时又想起了自己先前荒谬的猜测。
但是不可能，她姐不会这么狠心的。就算真的像话故事里的主角那样没了记忆，她也不会那样对她的。
起码，她会等等她，然后一脸认真地跟她说自己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肯定会那样的。
“怎么了？”
回过神，听到女人的询问，莫语春眨了眨眼，挤出眼底的水光，没有回应，转而全神贯注地看着大门进来的守卫，想要把收益最大化。
可惜，守卫们的站位很分散。
莫语春有预料到这种可能，所以一开始布置炸药时就特意设置在了楼梯口的位置。
“我们走。”来不及和女人解释什么，莫语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她起身，沿着廊道奔跑起来，脚步声明晃晃招摇在楼下众人的头上。
“在楼上！快上楼！”
听到楼上的动静，一楼的众人不再搜查机床附近，一股脑往楼上冲。
而莫语春在此时也已经跑到了廊道尽头的窗边。
看着楼梯口拥挤的人，莫语春当机立断按下炸药开关，同时抽出旁边藏好的长柄精铬零件，拿尖锐的一头狠狠砸向窗户对角。
身侧的人很快意会她的意思，掏出腰间的枪瞄准另一个对角。
“嘭”
“嘭”
“哗啦——”
碎裂的玻璃像是雪花一样坠落，莫语春松开手就往下层的外沿平台上跳：“快走！”
此时，她不顾上惊叹对方居然受得住这么近距离射击的冲力，一心想着赶快离开。
隔着一个高低差，她看到女人对着室内抬起了枪，又是嘭嘭几声响，紧接着便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她边将枪收回作战腰带，边随意跳了下来。
风扬起，本就松垮带在头上的面罩彻底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又带着陌生的脸。
“啪嗒”
面罩的锁扣磕在裸露的钢管上，发出脆响。
“……”
“你……”
看着那双灰眸，莫语春恍然觉得这一下像是砸在了她心上一样。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莫语春晃了晃身子，脸上没有任何重逢的欣喜，只是眼底不断滚落泪珠。
她要说什么？她该说什么呢？
说她丢下她，问她是不是一直在躲着她。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她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自己她的身份？
“叶一绥……”
“……”
远远的，不甚清楚的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叶一绥别开脸，“有人来了。”
莫语春立刻感觉到一股荒诞到极点的可笑。
这么若无其事的态度，她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莫语春想质问她，想吼她，让她不要用这么、这么不在意她的态度来应付她，起码说一声对不起，说她是有苦衷的，不是故意想要丢下她的。
可理智又知道现在不是该纠缠的时候。
莫语春此时有些痛恨自己的理智，整个人像是要被分成两半一样，一半被情感左右，一半肉。体理智地冷静思考着接下来的逃跑路线。
从小平台蹦下来时，叶一绥扶了一下她，“小心。”
莫语春登时握紧了拳，努力压抑着情绪。
剩下的人不多了，麻烦的是政府那边马上就要来人。
必须尽快离开。
快速甩掉身后的人后，叶一绥联系好队友，这才同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莫语春说话：“飞船上有小型飞艇，你用它离开吧。”
离开？
她还要赶走她？
什么都不解释，迫不及待地想赶走她。
莫语春几乎是在瞪叶一绥。
她比之前小时候长开了许多，大而圆的猫眼，眼尾生动地勾着，睫毛弯弯，湿润的蓝眸却像是要着火一样。
“你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莫语春按捺着情绪，没有发作，手心几乎要出血。
叶一绥只是别开了脸，避开她的视线，低声：“你走吧。”
她的下颌线条利落，眉骨精致立体，鼻梁也高挺，薄唇微抿着，线条也是干脆利落的，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刺得莫语春眼睛生疼。
“所以，你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叶一绥用沉默回答了她。
她心底其实有些生气，气莫语春不顾自己的安危，逼她现身。
她不该做到这种地步的。
远远的，上空袭来巨大的风压，飞船缓缓减速滞空，放下绳梯。
模糊的，在矿洞听到过的女声响起：“老大，快上来！”
莫语春看着叶一绥，彻底红了眼眶。
这是她最没有料想，也是她最害怕的场景。
“叶一绥，你为什么没有真的死了？”
莫语春一字一句道。
“我宁愿你是真的死了，也不想知道，你只是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丢下我这个累赘。”
“不、”
不是累赘，只是……
叶一绥想辩驳，看着莫语春的泪眼，最后只沉默地接受她的发泄。
“……好，”莫语春自嘲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不要你管我，我不拖累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你也没必要牺牲那么大，回来把小优带走。”
说完这番话，莫语春转身就走，腰间一紧突然腾空，眼前天旋地转，被扛了起来。
“放开我——！”
莫语春挣扎，口中尖叫，不断锤着叶一绥的肩。
叶一绥：“冷静一点。”
她想说事实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们不该再有交集，是她会拖累她。
但解释涌到舌尖，最后只能抿化在唇齿之间。
解释没有意义。
倒不如让她就这么以为。
强行压制住莫语春的挣扎，叶一绥带着她踩向绳梯。
“呜呜……”
绳梯缓缓上升，莫语春手上逐渐脱力，捂着脸感受泪珠压过睫毛，在手心滚动。
到了舱口，莫语春被拉起来，扶到一旁的沙发上，一群不认识的人新奇地围着她。
谢含栖惊奇：“老大，你怎么开始绑人了？瞧这可怜见的，哭得好可爱。”
她旁边一个安着机械义眼的人跟着帮腔：“老大，难道这是我们的新成员？”
“……别逗她。”叶一绥手臂一撑，翻身进入飞船，挡在队友与莫语春之间，隔开他们打量的视线。
莫语春在旁抽噎不断，眼尾颧骨，鼻尖下巴，哪哪都是红的，嘴巴还被咬的水红泛肿。
叶一绥对着众人吩咐了几句，拉起莫语春就往停放飞艇的后方走。
“跟我来。”
过去干嘛呢？等着再一次被丢掉吗？
莫语春硬生生刹住，随便扯住一个人，稳住自己的身形，倔强看向叶一绥：“我不跟你走。”
谢含栖被拉得一个趔趄，急忙去掰莫语春拽着她的手：“诶诶，不要伤害无辜路人啊。”
“叶一绥，”
莫语春充耳不闻，手上力道不减，只一味地紧盯叶一绥，想看她的表情是否会有片刻动摇，“你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第83章 她正看着她，在她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时看着她，甚至专注到连她的智脑
“你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说出这句话后，莫语春几乎要落下泪来。
长时间扮演一个角色对任务者的伤害很大，这时候系统的存在便尤为重要。
在这七年，令007没想到的是莫语春居然一句抱怨也没有，除了偶尔和它插科打诨外，一直都在认真扮演着‘莫语春’。
它看着她在附中努力了四年，几乎是拼了命地锻炼体能，考上军校。
这七年，是努力的七年，也是思念的七年。
莫语春总想着，是不是她太弱了，她姐要做很危险的事，所以没有带她。
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也许她姐就回来了，回来带她一起。
可一起被留下的小优总是打破她的幻想。
“我以为你是真的死了。”莫语春牙齿咬紧得几乎能尝到血味，“你为什么没有真的死了？”
那你为什么在哭泣呢？
叶一绥沉默地注视着莫语春，看着她眼睛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泪水连成线，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湿痕，晕染开红晕。
旁边的人见势不妙，极有眼色地要离开，唯独谢含栖被拉着跑不了，只能梗着脖子，被迫插入两人之间的话题。
“小漂亮，你听我说两句哈。”
“虽然不知道你和老大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老大这几年……”
“谢含栖。”
叶一绥开口打断谢含栖说话，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拉开莫语春的手，钳着她两只腕子，强硬地带离她。
莫语春挣扎不开，腕骨被捏得生疼，她的心也一抽一抽的阵痛。
她知道的，知道叶一绥这七年来肯定过得很危险，受过很多伤。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她什么都不说就丢下她，不声不响离开。
硬质鞋底在飞船内传出回音，莫语春停下来挣扎后，短短一段路很快就走到尽头。
密封的止气阀打开，吱呀一声，飞艇的门开启。
听到动静，莫语春又开始挣扎起来，却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按在座椅上。
安全带自动收紧，扣在腰腹。
叶一绥松开手，莫语春像是放弃了挣扎，人偶一样安静靠坐着，脸侧金发散落，阴影落下，看不清表情。
“姐。”
忽得，她动了，主动拉住她，叶一绥再动不得。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莫语春堪称平静的质问，抬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因为我太弱了吗？可我现在变厉害了。你刚才也看到了吧？我很厉害了，所以……”
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了？
莫语春不想示弱，她想表现得坚强，可一对上面前这个人，她就控制不住依赖的心。
这七年，她每天都在想她。
越是感觉到自己生活的幸福，她就越会经常想起她。
如果不是叶一绥，她到死也离不开垃圾星，更不会奇迹般地上学，顺利考上军校，认识一个又一个同行的伙伴。
对她来说，叶一绥是不一样的。
她见过自己所有不堪的一面，知道她的底细，不论她在她面前多么狼狈都没关系。
所以，“别丢下我。”
“我马上就毕业了，只要五年，服五年兵。役后，我会更加厉害的，到时候肯定能帮姐很多忙。”
“别丢下我。”
“……”
莫语春几乎是在祈求了，眼神哀哀地看向叶一绥，可叶一绥看起来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唯独眸色深了深，被长睫掩盖着，看不真切。
“抱歉，”她抽回手，“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为什么？！”
莫语春猛然倾身，发尾荡漾出弧度，扫过叶一绥指腹。
她不明白，“叶一绥，你到底——”
为什么非要丢下她？
看着叶一绥不为所动，冷淡的眼神，莫语春仓皇咽下剩下的话。
时间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可怕到记忆里会用柔和的眼神看她的人，如今变得这么让人陌生，冷淡的过分。
但叶一绥只是经常想很多，也不常笑，眉头习惯性压着，气势便分外压人。
帝国还在通缉他们，联邦中也有人在搜寻他们的踪迹。她不能把莫语春牵扯进来，她该有更安稳的生活，不必躲躲藏藏，活在阴影下。
少女质问的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剩下的话似乎都写在了那双水眸中。
莫语春又要落泪，语气重新软化。
“姐，你回去垃圾星看过吗？我回去过。我去看老甄了，就是那个低价买咱们能量盒的老头，他眼睛都用坏了，黑心医生给他还治感染了。后面我带他去你带我看病的那里，又给他瞧好了。”
“D区，D区卖营养液那个老板，她去享清福了，现在是她的女儿在看店。”
“还有还有，你还记得沈老师吗？那个帮了我很多的图书馆管理员老师。我放假的时候才去看过她，她都订婚了……”
“……”
面对她的喋喋不休，叶一绥只有沉默。
莫语春近乎徒劳地回忆着过去，试图从叶一绥身上找寻到熟悉的影子，可最终一无所获。
不该这样的，她姐不该是这样的。
手腕上的震动拉回莫语春的注意，她有片刻清醒，从要溺死人的情绪中抽身，低头查看消息。
看到队长跳动的头像时，莫语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进入军校时是有背调的，毕竟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毕业之后都会成为联邦的军人，自然要求身份底细干净。
但她的身份卡是伪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捏造的。在收到通知书之前，她担心了好一阵，生怕没有通过背景调查被刷下来。
后面收到了没想太多，只以为检查的松散，加上垃圾星不属于联邦，有一套独立的公民信息系统，所以才没被查到不对。
现在再想，里面会不会有叶一绥的手笔？
有了这个插曲，莫语春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
长时间没有操作，智脑自动熄灭，黑漆漆的屏幕倒影出一个人的存在。
莫语春视线长久地落到上面，留意到人影存在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表情。
她正看着她，在她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时看着她，甚至专注到连她的智脑熄灭了都不知道。
看着叶一绥这幅样子，莫语春忽然鼻子一酸，比刚才还要难过。
干什么啊？
既然要丢下她，为什么还这么不舍地看她？
在这一刻，莫语春想到了谢含栖被打断的话，紧接着又想起了自己过去的自我安慰。
她是想保护她的吗？
那为什么丢下小优？是想让她以为她是真的死了，还是怕她孤单？
泪水再一次模糊视线，莫语春攥紧了手，用努力用平稳的声线开口：
“姐，你的精神力很特殊吧？和联邦帝国都有关系对吗？所以你想保护我。”
“……”
叶一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莫语春看起来并不在意，接着往下说：“你不想他们知道你的踪迹，所以一直躲藏。但是姐，”莫语春抬起头，眼底除了残存的水光，一派冷静之意，“你以为你躲得很好吗？E-105星封了那么久，你们在这里呆很久了吧？你觉得联邦会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你还想保护我，”不给叶一绥反应的时间，莫语春扯开嘴，依旧是那副笑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有些强撑的坚强。
“姐，你知道吗？我从附中到考上军校，一直很顺利。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偏远又危险的E-105星上，甚至被派来矿场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姐觉得是为什么？”一连串的话说完，莫语春停顿了一下，轻颤颤再次开口：
“我好害怕。”
伪装的泪水夺眶而出，隔着模糊的视野，莫语春心底却冷静得夸张。
她在逼叶一绥做选择。
要么承认一直以来她都在保护她，要么就狠心拒绝她，不管她的害怕，将她丢在‘危险’中。
叶一绥，你会怎么做呢？
“……”
面对莫语春的眼泪，叶一绥突然笑了。嘴角掀起一个不熟练的弧度，眼神却暗淡下来。
莫语春有些惊讶，叶一绥的这个反应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叶一绥俯身靠了过来。莫语春不适地后仰身子，后背抵着靠背，最后额头抵着额头。
叶一绥灰眸近距离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抬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揩去她脸颊悬挂的泪珠。
她很聪明，一直都很聪明。
“抱歉。”她低声说。
莫语春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叶一绥说完这句话，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靠近操作台。
身体下意识追逐却没能移动分毫，她这时才惊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色的半透明精神力丝线固定在了座位上。
“叶一绥！！”
意识到叶一绥靠近操作台是要干什么，莫语春踢腿挣扎，松散的金发胡乱前后荡起，胡乱纠缠成网，黏连在泪痕上，“你放开我！放我下来！我不要走！不要！你再丢下我我会恨你的！！叶一绥，我会恨你的——！”
叶一绥走出飞艇，背过身打开通讯器。
“可以了。”
合拢的舱门隔绝了一切声音，止气阀再度发出动静，却压不住舱内愈演愈烈的哭声。
第84章 你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设定好了航线的飞艇在天边划过一道漫长的痕迹，谢含栖看着抱臂靠在窗边，神色晦涩的女人，抬手捣了捣身边的渡鸦，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渡鸦迈开脚步跟上。
两人来到无人的角落，再三排查周围后，谢含栖终于放下心，示意渡鸦附耳过来。
“喂，你有办法连接上飞艇的信号吗？”她压低了声音。
渡鸦：“你想干什么？”
“哎呀，”谢含栖单边眉头动了动，“就那个，你懂我意思吧？”
“？”
见渡鸦实在不解，谢含栖一跺脚，解释：“那个小漂亮肯定就是老大一直心心念念的‘认识的人’，刚你也看到了，人家显然对咱老大有怨呢，咱不得帮老大卖一下惨，刷一波好感？”
渡鸦没有过多思考，点头同意了谢含栖的提议，“好。”
飞船与飞艇之间的联系很快建立。
滴滴两声，看到显示器提示通讯接入时，莫语春眼睛一亮，激动开口：“姐，你、”显示器慢半拍加载出影像，露出不算陌生的面孔。
谢含栖招招手：“嗨～”
莫语春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语气不好起来：“有事吗？”
她前后的态度转变让谢含栖咂舌，心中对于自己的计划有了更多的把握，笑脸盈盈道：“哎呀，我们老大不会说话，其实她、”
“什么你的老大？！”听到这句话，莫语春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一样，腰一下子直起：“你不要说的好像我是外人一样，我和她很早很早就认识了！”
“好好好。”
谢含栖赶忙安抚，“别这么孩子气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没谁拿你当外人。”
但你们都这样做的。
莫语春没有与谢含栖争论，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你要是没话说，我想这个通讯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诶诶，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吧？”谢含栖说完，很紧张地靠近了屏幕，“我先前就想和你说了，但老大不让我说。”
“……”
莫语春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谢含栖，若不是被固定着，恐怕早就挂断了通讯。
谢含栖没看出莫语春情绪的不对，自顾自往下说：“我是5年前遇到老大的，也算是最早跟着她的人了。老大她……可以说是很拼命吧。不管多危险的事，只要她想做她就会做。当然，她很厉害，心思也缜密，最后都能达成她想要的目标。”
谢含栖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追忆往昔的思索般，眼神放空了。
“有的事没办法跟你说的太清楚，但是可以跟你稍微透露一点。老大和我们的身份都不简单，可以说是十分危险。老大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你好。最严重的一次我们都差点死那，老大心口那现在还有道疤呢。”
莫语春的声音拉回谢含栖的思绪。
“所以呢？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呢？你在为她说好话，想让我心疼她，觉得她可怜然后原谅她吗？”
那我呢？
莫语春想说这句话，眼神灼灼的火光却很快烧干泪水。
她紧盯着谢含栖：“你觉得我很好欺负吗？你替她说几句话，我就要原谅她，巴巴地无怨无悔地。”
“还是觉得我傻？”
“我……”谢含栖被莫语春机关枪似接连不断的诘问堵住嘴，还想说什么，嘴巴张开，有些哑口无言。
莫语春已经收回了视线：“这番话，无论是解释也罢，卖可怜也好。都不该由你跟我说。她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叶一绥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给她，她凭什么原谅她。
就算她知道原因，她也不原谅。
她要从现在起讨厌她。
“不过。”
谢含栖听到这一转折词，被念叨的羞愧低下的头抬起，看向画面中的少女。
她的脸是很健康的白，面颊红润润的，洋娃娃一样浓密弯曲的睫毛，颜色有些浅，对比她脸上的其他颜色就深了起来，一点不明显的阴影落在浅蓝色的瞳膜上，微微弯曲笑起来的样子，说不出的温柔。
也有些让人难过。
“不过，谢谢你啦，”莫语春弯着眼，“谢谢你为她着想，不像我，总是让她费心思。”
谢含栖是真的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胡乱移动着视线。
“啊，”看到少女手腕上的腕带，她口中发出一声叫声，“那个，马上要跃迁了，信号要断了。我们、嗯，先加一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再联系啊。”
“好。”莫语春报出自己的通讯号，手腕一震很快提示新的好友申请，她没去看，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们要跃迁几次呀？那些能量石够用吗？”
谢含栖扒拉着光屏，头也不抬答道：“四五次吧。能量石肯定是够的，我们还要……”
她紧急闭上了嘴。
莫语春眸光深了深，没再问下去，点了点头，“这样啊。”
挂断通讯前，谢含栖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老大留给你的那个机器人你有带在身边吗？有时间可以看看，里面说不定有惊喜。”
“什么？”莫语春露出了些不解。
谢含栖只是笑，不解释，但给了一个提示。
“那是陪伴型机器人吧？要知道，很多大人都不放心孩子一个人的。”
莫语春仍旧没太懂，只心里隐约有个模糊的猜测。
通讯结束，她一路都在思考，繁多而杂乱的事挤占了大脑的空间，即便束缚不知何时消失了，她也分不出多余的精神去调动躯体活动。
她想谢含栖说的事，想叶一绥做的事，想他们要做的事。
也想矿场的事，想那群孩子的事。
太多要想的事乱糟糟地挤着，导致思绪也缠成一团理不开的细线，过分混乱，让人无从下手，感到些许空茫。
她的实习也快结束了。
等这边的战事告一段落，她假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休假，或者去军区的管理层打打杂，学习一下，让履历更漂亮些。
莫语春还在想着，耳边忽然有了些不一样的声响。
飞艇的门打开，门口竟然已经站了人。
陌生的女人。穿着宝蓝色西服外套，切割整齐的红宝石袖扣折射着并不过分炽烈的阳光，发出微橙红的光，随着她手的动作，部分落在白色的衬衣领口上。
莫语春有些警惕，那人挽起耳边的长发，安抚性地浅笑着，“莫小姐，不用怕，叶小姐让我来送你一程。这里有些偏僻，不好打车。”
“。”
听到是叶一绥的授意，莫语春有些抗拒。但舱外的景色过于陌生，面前的人也是陌生的，她不好带着自己的情绪为难别人。
“那就麻烦您了，把我送到最近的商场就可以。”
坐上悬浮车，莫语春没有继续和女人搭话，先回复了智脑上的消息，给韩初霖他们报平安。
悬浮车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行走着。
下车后，莫语春和女人道谢。
先前没有精力，静心了一路，她现在才注意到女人的装扮。
广阔的蓝，热烈的红，纯净的白，蓝白红三色在她身上统一。莫语春记得垃圾星的起义军用的就是这三种颜色。似乎起义军都喜欢用这三种颜色作为代表，或是作为某种理念的象征。
莫语春抬头看向有些暗淡的天，想到了垃圾星的天。
她每次回去其实待不久，那里的空气一直是熟悉的却让人窒息，导致回忆总是蒙着一层阴翳色彩，就像此刻的天一样。
灰下的橙红连接着夜的紫，过渡是蓝的。过分混乱的色彩也理不开，只叫人想抛掉，或者让它换一个纯粹一点的颜色。
不要是红混杂了泥土的黑。脏污的色泽，起义的色泽，人们高喊着口号，却低俯在镇压下。
那是场发生在C区通往B区的通道中的反抗，冲天的叫喊和带着蓝光的电弧。
平民想要更多权力，当权者要留住权力。
混乱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推行新法令的家伙下了台，换了个新的家伙。
哦，还是A区的。
莫语春没看出新旧法令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对A区的人好，旁观闹剧似得看到谢幕。回到E区，依旧是满垃圾场的小孩。
智脑上，韩初霖在问从矿场带来的那些孩子们怎么办，说他们很抗拒和人交流。
莫语春还没想好答案，看着悬浮车离去。
那么多能源星，为什么叶一绥会专门来E-105呢？
也许她该回去一趟。
不做什么，只是打听些消息也好。
长时间站在一个地方太久，商场的广告停歇了会儿，又开始播放新的一轮。
莫语春随意在上空搜寻了番，犹豫了片刻，直直朝着商场外围的一个店铺走去。
“欢迎光临～”
店里人很多，导购机器人也很多，离得最近的开始向莫语春靠近。
莫语春走得更快，扫过导视确定目标，很快便走到对应的机器人展区前。
更近的导购机器人被触发：“尊敬的顾客您好，我们这款陪伴型机器人采用最新技术，高智能化，拟人化，可以……”
莫语春打断机器人的话，视线还放在一旁详细的功能介绍上，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我想给家里的孩子买一个，我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机器人分析过后，很快再次开口：“原来如此。那这款陪伴型机器人就是您最好的选择了。它兼顾教育、健康、玩乐模式。不仅如此，认证家长身份后，您随时可以在后台查看系统日志，了解孩子的情况。新一代的系统还在原先的日志记载基础上增添了……”
剩下的话莫语春没有再听。
她已经知道谢含栖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第85章 她有些好奇独立军。
莫语春在此刻竟然形容不出自己的情绪。
七年，她以为两人毫无牵扯的七年，对彼此近乎一无所知的七年。
现在来看，居然是她单方面地被隔离在她的生活之外。
她有些觉得不平衡，也似乎是怨了。
这股情绪甚至牵连到小优——那个总是装傻，装卡顿的笨蛋机器人——它明知道，它肯定知道。
叶一绥也肯定知道。知道最开始她一个人深夜的哭泣，白天的孤零，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
但她还是狠心地抛下她了。
莫语春逼自己不去想。
她没有打车，而是让人来接。
韩初霖说她快到了。不过五分钟，莫语春再出门便看到路边站着的少女。
“莫莫！”
韩初霖很担心小跑过来，拉着人上下打量了好一番，没看到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莫语春：“没和别人说吧？”
“嗯，我只说了来接你。”
“那就好。”
莫语春松口气，再次强调：“记住，如果后面有人问你去哪接的我，你就说是一个废弃的广场。”
韩初霖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点头应下。
回到驻地，莫语春第一时间被叫到了指挥官面前。
此次矿场的行动，她是第一负责人，也合该由她来述职。
莫语春避轻就重说了一些，没有具体提到谢含栖和叶一绥。
“你是说你帮了他们，然后他们打晕了你，将你送走了？”
莫语春眼也不眨地道：“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带着面罩，却还是要打晕我，像是飞船上有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到一样。”
指挥官沉思片刻：“也可能是非法改装了飞船。罢了，不必管他们，让政。府头疼去吧。”
问完这个插曲，她很快笑着夸奖起来：“你们这次做的不错，不仅拿到了能量石，救出了被拐卖的小孩。”
“不过……”
习茜停顿下来，莫语春便顺着叫喊了一声：“怎么了长官？”
她脸上浮现出些疑问，很快，这点疑问得到了答案，可她脸上出现了更多不解。
习茜：“你记住，这群孩子是突然送过来的。从始至终，你们都没有出现在过矿场，这件事后续联邦会派人来E-105星解决。这下有了证据，就可以换掉那个讨厌的家伙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她的后半句话近乎嘟囔，心情很好的样子。
可莫语春却愣住了。
没有证据。
言外之意，是她先前就知道政府做的事吗？只是为了所谓证据一直没有的行动。
也是，政。府肯定有军部安插进去的人，再不济，治安处的存在也会上报异常的。
矿场经营那么久，抓了那么多小孩。
军部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那，不是可以……”
既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随便找个由头闯进矿场搜不就能抓个现行了吗？
莫语春想这么说，慢半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话有些像质问不满，加上惊讶，慢吞的开口被截断。
猜到莫语春要说什么，习茜很无奈地开口：“啊，有时候，要考虑的事总是很多。”她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很快接着道：“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回去休息吧，那群孩子我会安排其他人负责。”
指挥官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要再问，莫语春有些恍惚。这瞬间，耳边响起小女孩的怒喊，那张稚嫩的面孔忽得和面前无奈笑着的脸重合了，虚虚实实变化着。
矿场一行几乎耗干她的体力和心神，以至于她接下来的话也没过多思考似的直白，完全没有考虑到指挥官的态度，不识趣地追问。
“长官，我不明白。既然知道矿场的人在做什么，随便找个由头闯进矿场搜不就能抓个现行了吗？”
她开口，蓝眸固执地紧盯着面前年长的前辈。
习茜更加无奈，叹了口气。她没有回答莫语春的问题，反而开口说起了无关要紧的话：“孩子，我知道你很年轻，年轻人总是有些莽撞的。”
莫语春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习茜看着面前人漂亮的眼。她隔一段距离站在自己前面，刚刚微垂着的眼睑完全抬起了，模样透着鼓不服气的劲。
“哎。”习茜站起身，走近莫语春，捧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脸的表情。看了会，目光渐渐拉远了：“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你有没有想过，军部和政府不和，遭殃的是谁呢？”
“E-105星有些偏僻落后，不幸福的人总喜欢作乱。军部和政府闹起来，他们也会闹起来，到时候会有更多人受到影响。我们得从全局考量。”
“但是……”
那群孩子就不管了吗？
莫语春眨着眼，缺乏的精力导致眼下面对这番有些子说不上来的荒谬话时，向来能言善辩的她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大脑思考都凝结了，只能呆板的提问。
诚然，矿场的这部分孩子只占E-105星很小的一部分比例，可她觉得起码不该用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说出这种表示他们不重要的话。
总有其他办法的吧？为什么能什么都不管呢？
习茜松开了手，看向桌面暗下的部署投影，又补充道：“况且这段时间，异兽入侵的事才是重头，后方不能乱，我们的人手也有限。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重要的。”
“……”
莫语春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有很多的话想说。
她的沉默，贯穿了半个驻地来到停泊点的货运飞船上。
小小的角落挤着一大群瘦瘦小小的孩子，明明还有很多空地，一眼望过去只让人觉得拥挤。
莫语春坐在驾驶位上，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他们看，依旧沉默。
她萎靡的心情显而易见。
一开始，人群还坐得住。很快，之前和莫语春做鬼脸的那个小女孩便挪蹭着靠了过来。
嘴里小声咕哝：“你看吧，我没有骗你。”
小女孩的到来唤醒莫语春，她瞳孔慢慢有了焦距，落到身前的小女孩身上，看着她因为过分瘦弱而微凸的眼睛，抬手抱住了她。
“……抱歉。”
远远的，人群中间传来一阵喧闹。
不多时，莫语春调整好情绪，主动和众人沟通，带着将他们安置在了驻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先前的保证，众人对她没有过分抗拒，很快便离开了货运飞船。
忙碌完已是半夜，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抱怨。
莫语春快速冲了个澡，便上床准备休息了。
今天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疲惫的肉。体一沾床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凌晨，莫语春却从梦里惊醒，腾坐起身，额角汗津津的，心跳极速跳动着。
她缓了好久，酸胀的太阳穴依旧一突一突的，繁杂的思绪织就的噩梦，在醒来时依旧困扰着她。
越想越清醒，莫语春索性直接换了衣服起身。
屋里没有点灯，窗外的探照灯隔着帘子射入，提供了昏暗的光线，描绘出模糊的轮廓。
莫语春清了清嗓：“咳，小优？”
床尾，老式的陪伴机器人亮起眼睛，一板一眼：“在呢，莫莫。”
莫语春顺着光源，帮它靠近了自己，然后也学着它说话的卡顿，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小优，打开系统日志。”
说完，莫语春有些忐忑地等小优反应。她踩着拖鞋，靠在床尾的杆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一分钟，三十秒？
老式机器人眨了下眼，“抱歉，不明白您的意思呢。”
“……哈。”她就知道。
莫语春头不晃了，她把住了小优的机械圆脑袋，动作让007幻视曾经的自己。
小优很拟人化地惊叫了两声，就听头上阴恻恻地响起一道女声。
“你猜我昨天见到了谁？”
“剩下的是你主动说，还是我逼你说？”
机器人眼睛都不眨了，好一会儿才运行起迟缓的程序：“正在为您打开系统日志——正在进行身份认证——身份认证已通过。”
它像是在讨好莫语春似得，动作迅速地打开了莫语春要的系统日志，并且给了她最高的身份认证，将一切数据呈现在她面前。
“叮～检测到您有多条访问记录，是否查看？”
莹蓝色的面板上弹出询问，不用想都知道是小优故意为之。
莫语春简直恨得牙痒痒，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点下了查看按钮。
密密麻麻横着的乱码ID后面，跟着连续的时期，过分小的文字落到眼里缩小成了一个个小黑方块。
莫语春翻了几下翻不到底，就关掉不再看了。
小优这时倒是开始尽职尽责起来，机械地播报：“#￥#@用户共访问了您12721次，其中访问最多的日志是……”
*星历581年11月22日，天气：晴
莫莫今天下午才起来，情绪数值低落，精神不振。
……
*星历581年12月07日，天气：雨
晚03：45，充电中，捕捉到哭声，持续1h。白日：情绪数值低落，精神不振。
……
*星历581年12月31日，天气：大雨
糟糕的天气，学校放假了，莫莫很晚才回来。情绪数值低落，精神不振。
……
*星历……
莫语春听了几条就不让小优念了，她怀疑剩下的几条都是她情绪数值低落，精神不振。
她重新点开原来的界面，打算自己看下去，正好她也好奇小优都记了些什么。
两千多天，她不可能每天都不开心吧？
访问记录默认从最新一条开始排列，莫语春只看时间，一条条翻过去。
“诶？”
发现某一天短时间内叶一绥访问的特别频繁，莫语春有些好奇，于是点开了详情，想看看她到底在看哪一天的日志。
*星历585年7月17日，天气：多云转晴
莫莫收到了录取军校通知书，很开心。和朋友出门吃大餐回来后，情绪数值莫名低落，值得关注。
最后的四个字还标着红，分外强调。
莫语春想了想，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喝了酒，第二天头都快要裂开，眼皮也充水般的肿。
现在看来，当时应该是又哭了。
莫语春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她轻拍了下小优：“我还以为你只站在她那边呢。”
也不说她喝酒的事，就故意显她可怜了。
再往下翻，莫语春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访问的时间并不连续，有好几天都出现了空白。她一开始就发现了，只是因为出现的不频繁，便没有放在心上。
前几年会那么频繁地出现空白，也许是因为叶一绥最开始是一个人，她有时候忙得没有时间吗？
莫语春这么想着，忽然觉得那些空白的日期，好像一点点填上了文字。
她翻到底，倒回去看后面的空白日期，忍不住想那段时间叶一绥会做什么。
实训结束后，回一趟垃圾星吧。
她有些好奇独立军。
第86章 宝贝，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吗？
莫语春对独立军的好奇来源已久。
最开始在垃圾星她就时常听酒*馆的人提起独立军的故事，后面从叶一绥口中知道了他们部分人做过的事后，热情才稍歇。
每次回垃圾星，听到独立军又做了什么事，她都全当看热闹了，也没有再和他们接触的心。只偶尔见到几个来E区清理杂碎的人，心里面对他们的评价会稍微往上提一提。
最后的一个月，异兽们的活动越来越猖獗，E-105星常年被异兽骚。扰，应对他们也算别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等到入秋的时候，异兽还会有一次大范围的袭击，为冬季储能。
莫语春打算那时候申请来这边实习，不去首都军区的管理层了。她怕到那又看到一些她不想看的事。
指挥官说的事无非是指的权力倾轧。小小的E-105星，离异兽这么近的地方都有这种乱象，军区的话……应该更严重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莫语春觉得联邦军好像与她最开始想的样子有些落差。
她知道落差是正常的，她也没有那么天真的幻想认为一个群体所有人都是绝对正义的，没有阴暗。
只是，她确实像她们说的那样有些孩子气，因此觉得这份落差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硬性规定的五年期结束后，她还要留在这里吗？
只是闷头在前线杀异兽的话，好像也不用想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愧疚感。
但是这样的生活又很有些无聊。
对比几年前，现在的异兽入侵可控多了，都不需要帝国的人来协助了，也许要不了几年就能彻底解决。
战事平歇后，更多的问题就要开始考量了。
到那时候，也许她担忧的问题才可以开始解决，但那会不会太晚了点？
为什么帝国和联邦不能联合一起，赶快解决异兽们呢？然后尽快稳定内部的乱象。
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又想多了，莫语春赶忙拉拽回思绪，掩饰性地拿起杯子里的酒，匆匆饮下。
带着些微气泡的液体沿着嘴巴到肚子去，一路爆开的小气泡喧腾着挤到喉咙，发出一声喟叹。
“呼——”韩初霖长舒一口气，凑到莫语春身边，“莫莫，你看起来怎么心不在焉的？还没来得及问你，假期打算干什么呀？”
莫语春小口啄着新填满的酒液，又是那副沉思的样子，“啊，我有事回一趟老家。”
具体什么事她没说，学着智脑上那头的谢含栖，很神秘地遮掩着。
简单的小宴会没有持续多久，留给了他们这群学生充足的睡眠时间。
前一晚充足的睡眠也让莫语春在接下来的奔波中保持了足够的精神和体力。最后抵达目的地时，脸上不见疲乏，精神奕奕。
一下飞船就在B区，莫语春本想先回E区休息一下，再思考怎么混进独立军的那个大楼。
不过很幸运的是，在赶往通道时，她遇到了一场独立军们的游行。
数量不大不小，蓝白红的颜色汇聚成的海洋，混杂着人头攒动的黑，叫嚷声和治安处的人的呵斥声组成的声浪一声比一声高。
莫语春隔着窗看了会儿，忽然了下车。
她穿着便捷的长裤，头发高束起，金色的发尾摇曳着，像是一尾鱼一般倏忽滑入了人堆中央。手上还十分灵敏地从隔壁人身上拽出一条红丝巾，再卷走过路人的白礼帽，带在脸上，扣在头上，遮住脸后垫着脚跟周围的人一起喊起了口号。
“拒绝增税！反对A区特权！”
“闭嘴！都散开！再闹事我们就不客气了！”
“啊！”
砸下的电棍发出风声，人群紧跟着散开又重新聚集，更加剧烈地推搡起来，往B区挤。
莫语春被挤得难受极了。
转折发生的很快，治安处的增援很快到来，像是习惯了众人的闹事一般。人群顿时做鸟兽散去。
莫语春鬼机灵地瞄着最前方举旗子的，跟着他一起跑，想试试看能不能跟着他一起混入独立军的某个大本营里。
这么做时，她其实没有抱太多希望，只是正好闲着，正好遇到，这才想着跟上来看看，试试运气。
事实证明，莫语春的运气不错。
男人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小道，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莫语春屏息数了三秒才往小道里拐。
两侧的高楼限制了光线的进入，堆积的杂物阴影深重，环境看起来杂乱极了。
“你是谁？”
冷不丁的，一道男声响起，拐角杂物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赫然是莫语春先前跟着的男人。
“！”
莫语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吓，后退半步，瞪圆了一双眸子，似嗔似怒地瞪着男人：“喂，你干嘛吓我？！”
说完这句话她才皱着眉对男人先前的问题作出了反应：“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
男人有些无语，伸手就要来扯莫语春脸上蒙着的丝巾。
“干什么？！”莫语春语气不耐烦地打落男人的手，“你懂不懂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吗？”
男人很是不耐面前人的无理取闹，眉心同样深拧着，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摸到了匕首，口中呵道：“躲躲藏藏，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着我别有用心吧？”
莫语春也是很不客气，没一点自知地点头认下：“对啊。”
听她这么说，男人反倒一愣。
莫语春接着道：“我想问你那个××路的那个楼怎么进去啊？我之前还能进去，现在进不去了。”
见她知道那栋大楼，男人拧起的眉一松，狐疑道：“不可能。录入过信息的都……你在骗我吧？”
莫语春颇有些跳脚：“我骗你干什么？！我真的进去过，我小时候去参加那什么考核，然后就进去了。但是有一个女人说不收未成年，就把我赶出来了。前几天我想起来，想再去看看，结果进不去了。”
她说这话，脸上是纯然的不解，“我可是觉醒了精神力的人，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莫语春努力把自己塑造的无脑些的同时表现自己的价值。她记得叶一绥带她进去过，说明大楼是可以带人进去的。而那里又负责吸纳成员，对他们进行考核，足以说明独立军肯定是这种老成员推荐新人的办法。
所以她想进去，只靠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
现在她就只能祈祷精神力觉醒者的身份足够值钱了。
起码在这个小小的垃圾星上，它足够值钱。
“你是精神力觉醒者？”男人露出了些意外，“看不出来，有什么证明吗？”
莫语春的回答是直接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颇为洋洋得意：“看到了吧，我没骗你哦。”
“……”
男人更不解了，不过态度好了很多：“你第一次进去时，有人带着你吧？”
“啊，好像是。”莫语春露出后知后觉的表情，有些羞赧，“必须有人带着才能进去吗？”她垂下眼，有些懊恼，嘟囔着，“真麻烦，早知道之前就不和她闹……算了，反正这个小破地方的独立军也没什么可加入的价值。我还是回去再想想怎么加入他们吧。”
自顾自地说完，她就要离开。
“诶等等，”男人主动出口叫住莫语春，“既然你进去过，说明起码你背景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带你进去参加考核。但作为回报，我要你接的前三个任务45%的报酬。”
男人似乎断定了莫语春可以成功通过考核。
无他。一是精神力觉醒者足够珍贵，二是少女先前参加过一次考核，只不过因为那个后来实行的规则而被拒绝了。现在哪怕她加入的目的不是太纯粹，她的精神体也足够弥补这一缺陷。
想到这，男人的目光忍不住移向了半空中的蝴蝶，眼神闪了闪。
这可是探听消息的好宝贝。
面对男人的邀请，莫语春却拿起了乔，“不，我改主意了。我觉得我还是加入帝国的独立军比较好。”
男人一听，有些着急地解释：“都一样的。无论是哪里的独立军，大家的目的都一样的，理念也一样。加入哪里都一样，没区别的，只是分了个地区。”
像是传教一样，共同的追求和理想信念，总是很容易产生所谓的凝聚力，即便是立场不同的势力之间也可以产生连接，形成一个整体。
莫语春就也明白了，叶一绥为什么会知道E-105的事了。因为她也是独立军，所以才会过去帮忙的。
那她加入独立军，会不会离她更近一点？
莫语春忍不住这样想，感到些微心动。
“那走吧，我答应你。”
莫语春直接开出了空头支票，打算先把身份落实，毕竟机会不等人。
至于任务，合适的话她会做的。
带着这种想法，莫语春跟着男人来到熟悉的大楼里。
依旧是那个只有三个按钮的电梯，下楼之后，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蓝光扫过男人的瞳膜。
滴滴两声，蓝光波及到莫语春时变红，紧接着，一切宛如记忆中的场景再现，天花板响起一道女声：
“喂，戴帽子的那个，你不能进去。遮遮掩掩的，一看就居心不良。”
男人还没开口，莫语春便先一步摘下了帽子，解开丝巾腼腆笑着，上下嘴唇张开：“啊？哪里有戴帽子的？”
金色的光泽出现在屏幕里，广播那头的女人顿住，模糊回忆起这熟悉的一幕，“是你啊。”
听到这句话，男人最后一丝疑虑打消：“管姐，我带她来参加考核。”
“这样，”管维点点头，“进来吧，正好我有时间，你们直接来9楼。”
话音落下，紧闭的门打开，露出里面的电梯。楼层一层层跳动着，很快来到了9楼。
男人把莫语春引到一间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进。”
先前隔着电子设备听到的女声近距离响起，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熟悉调调，莫语春回忆越发清晰。
男人将她带到后就离开了。因为这份熟悉，莫语春没有表现地太过局促，甚至有些放松地打了个招呼：“嗨～漂亮姐姐，好久不见。”
管维点点头，“好久不见。”
说着，她起身，“跟我来吧，还有正事，我们边走边聊。”
知道她说的正事是指考核，莫语春快步跟上，听着耳边回荡的脚步声，忽然紧张起来。
可恶啊，发展得太顺利了，她还没做好考试……啊不，考核的准备。
这种紧张几乎是刻在天性里的。看出了莫语春的不自在，管维哼笑两声：“又不会吃了你，只是和你聊聊，问你几个问题。”
这、这么简单的吗？
莫语春咽了咽口水，就听女人闲聊一般问起了叶一绥。
“对了，小叶她人怎么样了？好久都没她消息了，怪让人惦记的。”
是啊是啊。
莫语春很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姐她还好啦，就是很忙。”
她很谨慎地什么都没多说。
“这样啊。”
闲聊几句的功夫，目的地到了。
管维站在门边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进去吧。”
莫语春依言照做。
屋里没太多摆设，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窗帘紧紧拉着，只有简单的桌椅。
厚重的长桌上摆着装饰的小台灯，后面摆了一排椅子。在它面前的空地上隔着老远，也放了张椅子。两批椅子遥遥对望着，地位分明，压迫感一下子上来了。
莫语春拘谨地坐在空地上的那个椅子上，坐立不安地来回动着身子。
管维已经在长桌后坐下了，面上还带着笑，安抚她：“别紧张。”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这架势看起来好像是在审问，太有压迫感了。
莫语春忍不住胡思乱想。
管维适时开口，“好了，坐直些，手放在扶手上。等下回答问题可不能说谎哦宝贝。”
莫语春瞬间明白了身下椅子的作用，老实照做，眼神却不老实地乱转了起来。
可恶啊！人怎么可以不说谎？
起码她不行。
管维：“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加入独立军？”
听到这个问题，莫语春松口气。
这种主观题可以运作的空间很多，不至于一上来作答就给她毙掉了。
“我听说独立军是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组织，很喜欢独立军的理念，所以……”
莫语春尽量使用模棱两可的话作答。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身下的测谎椅没有反应，看来不太智能，没识别出问题。
莫语春松口气。
管维继续开口：“下一个问题……”
“滴滴”
她没能说完，智脑先一步响起。
莫语春看到她低下了头，指尖不短点着处理消息，一时竞也顾不上她。
好吧。
莫语春微微放松了一点，正想活动一下僵硬的后背和四肢，就见女人重新抬起了头，忙坐规整严阵以待起来。
管维翘起腿，似乎看到了什么好消息，眉梢的笑意真切许多。
“好了，下一个问题。”她笑吟吟看向莫语春，红唇微启：
“宝贝，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吗？”
第87章 “别怕。”
什么？
没等莫语春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身下的椅子突然咔咔两声弹出锁扣，锁住了她的手脚。
“等、等等。”
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少女脸上的难以置信，管维站起来，走近她身边，抬手捻起一缕金发：“宝贝，我提醒过你的。很多人都惦记着她的消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你说的正事也是这个吗？”莫语春往后仰了仰脖子，眼睛紧盯着管维，不露怯道：“你在和谁发消息，帝国的人？”
“还不算太傻嘛。”
管维收回手，看向智脑：“你不知道吗？小叶现在就在帝国的通缉榜上。几年前就有人来这里调查呢。”
说到这，管维重新看向莫语春：“不过她把你保护的很好。你之前是黑户吧？也没留下什么痕迹，挺不好找的。”
不过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也没想到少女会主动送上门来给她一个惊喜。
莫语春这下哪能不明白是她太先入为主想当然了，以为垃圾星上的人不会知道太多消息，一时大意，造成了现在这幅情形。
还不等她懊恼，管维抽出腰间的注射器，朝莫语春的脖子扎了过去。
“睡一觉吧。”
“唔。”
随着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体内，莫语春的意识也逐渐昏沉，无力低垂下头。
接受过耐药性培训的身体，在颠簸的途中隐约苏醒了感知。
耳边是机械音无情的提示：“正在进行第二次跃迁准备——能量充足——磁场稳定——滴！允许跃迁。”
空间扭曲带来的颠簸，摇晃着莫语春混沌的脑子，她艰难打起一丝精神。
她这是在……？
大脑慢半拍回忆起昏迷前的遭遇，莫语春彻底清醒过来，心中一噔，没有轻举妄动，闭目留意着耳边的动静。
“醒了就睁开眼，别装了。”
头顶一道不耐烦的女声炸响，莫语春睁开眼，身体下意识就要往旁躲避，跟不上的感知慢半拍告知大脑身体的状况——她被紧紧绑着，动弹不得。
莫语春抬起下颌，警惕地看向说话的女人。
她很年轻，栗色的卷发盘起，耳边的碎发是与她不耐神情不符合的柔软。
“伊莎大人，态度柔和点，这可是我们重要的客人。”
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莫语春从女人侧过的身子往声源处看，先是看到了一角红袍，往上再是有些熟悉的面容。
“我见过你。”
红袍子主教笑着说：“孩子，你还记得我吗？”
莫语春对于这番假惺惺的叙旧不感兴趣，不过还是瞪圆了眼，挤出几滴眼泪，十分害怕地开口：“啊，是您，我记得您。可您为什么要抓我呢？管姐说你们是想抓叶一绥，可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是认识，可后面就没有交集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你们放过我吧。”
她哭得好不可怜，不时还抽噎着。
红袍子熟视无睹，仍然笑着：“那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我能帮上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莫语春抽抽搭搭，眼里带上了份后悔和无助：“天知道，我只是想试试用她的名头混进独立军，我可不知道她做过什么。真倒霉，早知道就不这么做了。”
嫌弃少女废话有些多，也讨厌红袍子的拐弯抹角，伊莎直接掐住少女的脸，亮出手上的物什，命令道：“打开它。”
她的智脑？？
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莫语春眼睛睁得更圆了些。
伊莎强硬道：“有没有交集，要我说了算才行。”
看样子，这两个绑架犯的关系中这个女人是占据强势的一方。莫语春眼神闪了闪，扁嘴：“你绑着我，我怎么给你打开？”
“老实点，别想动歪心思。”
伊莎皱眉将莫语春的腿上的束缚又固定紧了些，这才松开莫语春的手。
“……”好谨慎。
莫语春活动着手腕，压下心底的着急，在女人的催促下拿起智脑，慢吞吞地解锁。
她其实不心虚，毕竟她智脑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虽然加了谢含栖的联系方式，但是两人后面没有再聊过，聊天记录干干净净，绝对找不出什么问题。
莫语春递出解了锁的智脑，抬头的瞬间飞快打量着飞船内部。
从智脑上的时间来看，她晕了3个小时，但是经过了两次跃迁，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
总不会真的一下子跑到帝国了吧？
飞船内除了面前这两个绑匪外，远远还守着守卫，看样子强夺飞船控制权离开也不现实。
这该怎么办？
她觉得哪怕他们以为她和叶一绥没关系，他们也不会轻易放人。
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认识叶一绥吗？成为他们手里的人质暂时苟活下来？
但她救得了她吗？对面可是帝国最大的势力——神庭。
太危险了。
莫语春后知后觉感到了些许害怕。
“伊莎大人。”
红袍子在女人查看莫语春智脑时开口，“有什么发现吗？不如试着恢复一下数据，也许被删除了呢？”
女人闻言，颇有些不快地扫了一眼红袍子：“你是觉得我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吗？主教大人。”
“怎么会呢？”红袍子眼尾挤出褶子，“大主教大人十分信赖您，下属自然也是如此。”
听着两人的交谈，莫语春无心分析他们的关系好坏，眼神放空地看着地板，一心等着女人看完她空空的智脑后做出的反应，再从中寻找可能挣扎的机会。
“滴滴”
消息提示音响起，莫语春随意地一掀眼皮，猜测是韩初霖或是韩新月发的消息。抬头看向女人的瞬间，正好对上她低头看来的视线。
她嘴角勾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啊，有人问你在哪里呢？要怎么回答？”伊莎这么问着，却丝毫没有给莫语春做决定的机会，将屏幕掉转过来，对准她缓缓睁大的眼：
“不如打个视频通讯吧。”
怎么会？！
莫语春惊讶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消息来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谢含栖，她还以为是韩初霖……不，她知道她去哪了。
但是谢含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发消息呢？早不发晚不发，偏偏是这个时候。
莫语春心中暗暗叫糟，根本拦不住女人按下视频通讯的手。
“滴滴”
通讯很快接通，莫语春还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好，看清屏幕上的那张脸，僵在原地，怔愣地张着嘴，下意识喊她：“……姐？”
怎么是她？！
莫语春怔愣过后便是害怕。她几乎不敢去看在场其他人的视线，着急开口：“怎么是你？你问我在哪干吗？你怕我还缠着你吗？你都拒绝过我一次了，我也要脸的，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你的，你大可安心——”
莫语春几乎听不见自己再说什么，没有逻辑的撇清关系的话从嘴里蹦出，看着那双熟悉的灰眸，想说的话却写在眼底，祈求刻印着，自以为旁人不知地摇了摇头。
不要管她，无论如何，不要管她！
她帮不上她的忙，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后腿，给她添麻烦。
叶一绥伸手抚上屏幕里少女那张又惊又怕几乎要哭泣的脸，眼里的情绪难以分辨，压着眉低声道，“别怕，我马上——”
“感情真好呢。”
伊莎强行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屏幕翻转，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好久不见，叶一绥。你的伤还好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红袍子听到目标名字就要起身，想到伊莎霸道的脾气，最后还是犹豫着坐了下来，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伊莎将屏幕遮挡的一干二净，恶劣笑着：“让我猜猜你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你在她身上放定位了吗？这么在意她的安危啊。”
莫语春仰着脸，看向模糊处理的半透明面板，眼里有着不解。
定位？是指小优吗？
如果她身上有定位的话，在加工厂的时候，叶一绥肯定第一时间就找到自己了，不会耗时那么久。
她把小优压缩打包了，即便是这样，定位也能发挥作用吗？
还是叶一绥第一时间发觉到了定位的消失，这才询问她在哪的。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谢含栖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的？
莫语春有太多不解，听到通讯那头传来的冷淡女声，回过神来。
叶一绥：“别动她，你们的目标是我。”
“不……姐！别管我！”莫语春挣扎着，上半身努力去够智脑，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眼里写满了着急，“你不要管我，我好歹是联邦的人，帝国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不然就是、宣战，对联邦宣战。”
“老实点。”伊莎皱眉，膝盖抵住吱呀作响的椅子，稳住它的摇晃。
“不我、唔。”脖子重重一痛，莫语春眼前一黑，登时失去了意识。
伊莎收回打晕莫语春的手，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笑盈盈看向通讯对面的人：“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交流了。”
“很简单，你来帝都吧。如果你还有三年前在帝都截走渡鸦他们那样的本领，也许现在你也可以救走她。”
“你会来的吧？”伊莎歪头，脸上的笑是过分虚假而发腻的：“在垃圾星时，你不是很宝贝她吗？”
没有再给叶一绥回应的机会，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
“老大！”谢含栖从旁边挤出来，“你之前还不让我和小漂亮说话，什么都不告诉她。现在好了吧，蝴蝶入老虎嘴了。”
“……”
叶一绥并不看她，智脑的屏幕熄灭后，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渡鸦在旁拉她，其他人也在用眼神制止谢含栖，提示她说错话了。
谢含栖挣扎了两下，找补似得开口：“那什么，也没关系。反正、”
“她会害怕。”
谢含栖的话没能说完，叶一绥打断她，抬起的灰眸深了一瞬，“我们要加快动作了。”
第88章 准备行动
莫语春再恢复意识，四肢已经恢复自由，但后颈酸疼极了。
“嘶。”
抬手摸上后颈，莫语春倒吸一口凉气：“绝对肿了，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莫语春放轻力道，拿冰凉的手来回冰敷后颈，酸痛缓解得差不多了，终于有余力打量自己现在所处的房间。
装潢是极好的，连台灯底座都雕刻着太阳花纹饰，走的是纯粹的复古风格。
但窗户煞风景地钉死了，将窗外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
莫语春放下猩红色的窗帘，静步走向门口，试探着转动门把手。
不出意外，是锁着的。
门口有两道呼吸声，应该是守卫。
莫语春放弃挣扎，盘膝坐在地毯上：“七宝，现在怎么办？”
接下来可是高潮之一，早知道就不去找主角了，自己给自己加戏。
话虽这么说，莫语春也没办法。
她有些天真的英雄主义，这或许是她小时候的某种期待造成的，导致她努力想要使自己成为自己想象中的人物，追逐它的存在。当现实和预期不符时，成长初期的狡诈本性会让她潜意识里做出选择，让她去追逐，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答案。
叶一绥的再次出现就是一个契机——一个新的，却原本就属于她的答案再度出现，是让她安心的同时又满足了她的想象的存在。
于是她立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追逐，追逐这份安心与梦幻的想象。
她知道危险，她不怕危险。
一切的思想觉悟早在那个相拥的雨夜就做好了。
狭小脏乱的车厢里那个安心温暖的怀抱就是她勇气的来源——如果不是那个意外，那个编造出来的要把她甩下的意外，突兀地将她的人生再一次转向新的轨道。
莫语春一开始是不想考联邦军校的，或者说她其实都无所谓，想的也只是尽可能地帮上叶一绥的忙，成为更有用的人。
无论是上学也好，跟着叶一绥也罢，她都不会抱怨。只是她被强硬地留在了其中一条轨道上，只能自己摸索着努力前进，去勾勒去寻找去满足自己小时候的某种期待。
在这过程中，她说过，她时常会想到叶一绥。
她很厉害，也很善良，对她也很好，像是一个标杆贯穿了她前进的轨道。
她的存在对于她而言清晰又虚幻。渐渐地，就连莫语春也不知道自己要追逐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味努力着前进。
现在，一个又一个意外袭来，思想出现岔口，命运转向新的未知。
在未知的命运中，唯一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存在只有叶一绥。
但也是因为这份安心，她越发不想让她来救她，不想成为她的拖累。
门口传来守卫问好的声音，紧接着，门把手缓慢旋转，锁舌发出咔哒声收回又弹出，紧锁的门被推开，出现在莫语春视野中的女人赫然是先前在飞船上见过的伊莎。
“看来你休息的不错嘛。”伊莎走近，并没有关门，坐在距离莫语春不远处的软椅上，笑着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蛮有活力的。”
莫语春瞪着人，态度破罐子破摔道：“你来干什么？”
“只是和你聊聊。”伊莎靠在靠背上，昂着下巴看向莫语春，“你看起来并不记得我了，我可是记得你们。”
莫语春：“？”
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从她栗色的头发到昂起的下巴尖，没看出一丝熟悉的影子。
伊莎不得不给出提示：“你还蛮幸运的，居然真的觉醒了精神力。”
“是你？！”
听到这句话，莫语春终于回想起检测前遇到的那个带着保镖的大小姐。
她当时只顾着紧张了，根本没记住她的脸。
“是我。”伊莎点点头，翘起腿，“同是基拉星的人，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友善点，你现在可是人质了。”
“哼。”
莫语春冷哼一声，别开视线，“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帝国的走狗。”
骂完在这句话，莫语春诡异地心情好了点，扭头去看伊莎的表情，却发现她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这大小姐之前可不是这个画风啊。
伊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还要多谢你姐了，如果不是她截走了帝国那么多新生代力量，我也不会得到神庭的重用。”
“而现在我也要谢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个能抓住她的机会。”
莫语春白了脸，却还是嘴硬：“你以为我姐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你抓到的吗？她那么厉害，肯定、肯定能……”
莫语春不说话了。随着减轻的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她的头，过分充足的光线带来的阴影也浓厚，金发越是璀璨，她隐在阴影下的神色就越是晦涩。
这可是帝国，帝国最大的势力神庭。
只凭他们几个人，真的可以与他们抗衡吗？
就算有独立军，独立军也不一定可靠。
像是嘲笑莫语春似得，伊莎站起了身：“你不觉得她对你的保护欲太强了吗？关心则乱，再心思缜密的人也会出岔子的。”
莫语春仍旧没有开口说话，心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浅蓝色的眼眸也变得忧郁。
伊莎最后看了莫语春一眼，转身：“这里是神庭，你要实在担心，不如每晚都祈祷吧。”
——“祈祷某人不要死得那么惨。”
大门被嘭一声合上，莫语春虚脱般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彩绘，神游天外。
作为人质的生活，无聊而枯燥。除了每日定时定点的送饭，再就是偶尔伊莎过来会半恐吓半炫耀的说今天她们在哪里发现了叶一绥她们的踪迹。
每次门都开着，守卫守在门口。
今天依旧如此，莫语春无聊得听着伊莎说话，脑袋都捂在枕头下，不喜欢她的声音，也不喜欢窗外莫名的吵闹。
终于，她忍不住了，腾坐起身指向窗外。
“今天是怎么了？外面叽叽喳喳的你也叽叽喳喳的。”
“你、”伊莎表情一变，像是要生气，很快压下来这股冲动，从鼻腔溢出一声冷哼，紧接着同样看向窗外，下巴点着，“最近可是神庭的盛事，长达七日的祭典会将民众的意志传递给神，降下赐福与荣光。帝国各地数不尽的贵族都会来参加这场盛事，甚至部分平民也会得到恩赐准许入场观礼。”
莫语春一听是神棍的把戏，不感兴趣地重新卧回床上，耳边却传来伊莎饱含恶意的声音。
她指着窗外，看向莫语春：“你说，这群人里面会不会有她？”
如果要动手，这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如果有，那这将会是她做的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说完，也不给莫语春反应的时间，伊莎起身离开，隔着合拢的门板，莫语春听到她冷声吩咐守卫的话：
“看好她，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确定她离开之后，莫语春从床上翻坐起身，继续在窗边捣鼓。
该死的，谁要老实在这里当人质啊！
*
“老大，你说的没错，那几个地方确实有猫腻，不止被层层把守着，精神体也没办法靠近。实验室肯定就在那里了。”
叶一绥避开人群，到角落回复消息：“原地待命，现在还不*是时候。”
“知道，要先救小漂亮嘛。”谢含栖守在阁楼二层，盯着不远处与周围其他尖顶建筑别无二致的建筑，眼神闪烁着，“老大，渡鸦说过实验室被拆开分散在神庭各处，你说它们这么分散，是怎么做到几年来都没有暴露出丝毫活动痕迹的？”
“有地下通道。”叶一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便有了动作，她继续补充手上的地图，一边道：“还在寻找入口，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能找到地下通道，利用它，她们的行动会更加方便。
叶一绥想着，更加放开了精神力，细微的精神力存在感几乎为0，以她为中心朝四周铺天盖地的蔓延开，展开了寻找。
时间逼近中午，在日头最高的时候，钟声响起。
“咚——”
“咚——”
声波从神庭中心最大的塔楼一圈圈朝外扩散，这个庞然大物像是被唤醒了一样，流水般的修女捧着金托盘穿过拱门，走上猩红色的地毯，在每个到来的宾客前弯下腰，递出手上的托盘。
金灿的托盘上，尖锐的针尖闪着光，落入宾客眼中。
——“我可不记得往年有这一步，只有平民，不是吗？”
最内圈的，面前摆着鲜花鲜果的，帝国最顶尖的一批贵族，其中一个人笑着开口，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面前的大理石地板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由疏到密，带有弧度的倾斜直直连向最中心的圆池。
现在池水还是清澈的，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染上鲜血的红。
花窗玻璃投射下的光影，将他周围的众人分割成不同的神情。
一人仿佛察觉不到气氛的剑拔弩张，一手已经拿起了针，笑着开口：“或许神也想听听我们的愿望呢？”
修女见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只得催促：“小姐，请您……”
修女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偏头看着圆池的女人便收回了视线，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剔透黑色眼珠，落到人身上给人以巨大的压力。
修女心中忐忑，却见她没有为难自己，很是干脆地拿起了托盘上的银针，将指尖血滴入了金杯中。
她忙道谢，带着托盘就要退开，却在离开前被喊住。
“你好，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修女：“要去外面哦，左手边的走廊尽头拐角处。”
“谢谢。”
女人起身不着痕迹地离开。
远离人群后，叶一绥按下耳边伪装的通讯器，压低声音：“找到了，你们去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我们准备行动。”
第89章 她接住了她的蝴蝶。
窗外的吵闹声依旧，莫语春手里动作不停，借着这股声音掩饰自己撬窗的动作。
封窗用的是特殊材料，准备的有些仓促，边缘焊接的并不紧实严密。
前天刮大风，莫语春看到窗帘晃动才发现的缝隙。
这两天，对着这个缝隙她连钻带撬，无所不用其极。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给她撬开了道口子。
莫语春大汗淋漓地扔掉手里弯曲的管子，开始撕扯床幔、被褥被套，将它们扭成一股绳，打结系成一长条。
准备行动前，再次用精神体看过周围情况后，莫语春不再拖拉，固定绳子就要准备逃跑。
这时，门口传来陌生的男音。
“大主教有令，转移人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守卫尽职尽责：“我们没有收到伊莎大人的消息，你有大主教手令吗？”
男人蹙眉：“伊莎大人让我直接过来就好。”
那便是没有手令了。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拦住男人：“抱歉，我们要向伊莎大人确定一下。”
简单的几句对话，莫语春听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会是叶一绥派来救她的人吗？还是神庭的家伙？
她要不要走？还是配合外面的人离开？
莫语春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想起了飞船上那个红袍子对伊莎的提防，以及伊莎在打晕她之前，稳住不让她摔倒的举动。
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是一个刻薄的大小姐，她会对一个人质这么贴心吗？
以及，莫语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叶一绥那么快就发现她被抓了。
现在想想，其中会不会有伊莎故意透露消息的可能？
莫语春陷入挣扎，然而外面的人没有给她太多挣扎的时间。在听到守卫说联系不上伊莎时，莫语春下定决心，忙放下绳子，小心收着腹从撬开的口子钻了出去，背部被锋利的边缘刮伤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绳子的长度有限，到不到底，却足够莫语春去够下一层的露台。
她绷紧身子发力，努力往目标方向蹬去。
硬质鞋底磕在墙壁上，发出磕碰的声响，泯灭在心跳声和风声中。
太阳高挂着，过分灼热的温度炙烤着身躯，越来越多的汗珠从脸侧滚落，没入脖颈。
快点，再快点，要不了多久，门就要打开了。
莫语春咬着牙，控制精神体留意着屋里的动静，生怕下一刻门口的人就推门而入。
一直被揽着，男人逐渐不耐，抬脚就要往门里走：“我的身份都给你们看过了，你们还在无理取闹什么？就算是你们主子有命令，在大主教面前她不也得乖乖收了爪子？！快点把门打开。”
男人最后强调道。
“这……”守卫退让一步，将位置让开，“您请进。”
“哼。”男人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斜眼扫过两个守卫，态度很傲慢。
等看到屋内的狼藉，顺着破开的窗户发现绷紧了的长绳，他惊叫一声：“糟了！她要跑！你们快去下面拦住她！”
一边说着他抽出腰间的配枪，两下射断固定在床柱上的长绳。
守卫慌乱应声。
枪声人声脚步声，混乱的声响惊扰了窗台停留的蝴蝶，它颤抖着蝶翼歪扭着飞起，躲避打过来的断裂长绳。
“！！”
失重感袭来，莫语春早有预料的同时险而又险抓住了露台的边缘，身体摇摇欲坠着，头顶噼里啪啦砸下一连串绳结，被射断的末尾发着焦糊的气息展开，翻着黑与橙色火星的残缺天鹅绒勾着发丝落到头上。
莫语春没有多余的力气管它，侧脸从缝隙看向离她有二十来米远的地面，手心的汗湿滑得她几乎抓不住。
不行，要赶快起来。
胳膊感觉像是拉伤了，肾上腺素发挥起作用，心跳加速的同时，一切感知都远去了。
莫语春咽了咽口水，又往下看了看自己距离下一层露台的距离，很快决定松手跳过去。
三，二，一——
“莫语春，”
风声中，多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跳下来。”
什么？
没等莫语春的大脑反应过来，远处，爆炸声响起。
“轰隆——”
在接二连三扩散开的爆炸声中，所处的这栋房子也紧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啊！”
莫语春手上一滑，抓不住了，跌落的瞬间还想着如何调整身形。很快她就顾不上想了。不，准确来说，是她不用想了。
“姐？！”
失去平衡的身体被稳稳接住，鼻尖的焦糊火药味中多了一丝冷香。熟悉气息环抱住她，没有一丝摇晃。
叶一绥站在打开的玻璃门前，气息细听有一丝紊乱，手却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要接的人。
她应声：“嗯。”
莫语春紧抱住头的手臂松了，她抬起头，睁开眼，胡乱挣扎着脑袋要从身上胡乱缠起的绳网中挣开。
红色的天鹅绒从发间滑落，柔软中带着不平颗粒的触感划过脖颈，堆叠到身后，莫语春手臂紧接着张开，一把环住面前熟悉中透露着几分陌生的女人：“姐！”
她真的来救她了，来得这样快，这样及时。
看着那双黑眸，同样使用过这种伪装的莫语春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她也没顾得上想太多，怨的情绪、担忧的情绪、害怕的情绪……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有激动。
胡乱缠绕的绳结打在她的背上，腿上，咚咚，咚咚，一声声。
复古的宽大帽檐抵着她的额头，因为柔软，边缘弯翘变形。莫语春的眼也跟着弯了起来，哪怕脚没着地，心却稳稳地落地了。
“没事了，别怕。”
远处的混乱声浪滔天，莫语春被这句话安抚下来，很快冷静，注意力全部放在当下的事上，看向混乱的楼下。
叶一绥没有松手，将莫语春放下后，一手还护在她的腰后，目光同样落到楼下。
远处的大礼堂，人群一窝蜂地往外挤，边缘还能看到穿着统一制服的守卫在维持秩序。
很快，这栋楼的守卫也逼近了，井然有序的脚步声背景却是混乱喧嚣的人声，于是它也变得混乱起来。
“发生了什么？？”
地面的震颤仍在继续，似乎有什么不断塌陷，露出肮脏的内里。
叶一绥收回视线，察觉到怀里人的注视，低下头：“没事了。”
莫语春头顶被帽檐蹭过，有些痒，她不适应地往后躲，碰到腰后抵着的手掌，最终只绷紧了腰身肩颈，收着下巴，可怜巴巴地看着叶一绥：“爆炸是你们弄的吗姐？为了救我？我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嗯，”不等莫语春露出更加沮丧的表情，叶一绥继续答道：“不是麻烦。”
爆炸本就该有，她不过是让它提前了。
从能量石里提取出的能量，经过装置处理，瞬间爆发的威力无与伦比，即便是经过特殊改装加固的实验室面对它也几乎是没有招架之力。
更何况爆炸是从内部开始的。
无形的精神力丝线几乎将神庭完全包裹住，即便隔着一层黑曜石般的伪装，宝石的边缘隐约可见闪过的银光。
红外感应器很快搜寻到人质的存在，守卫破开紧锁的大门，露出身形的同时，手中的枪也举了起来。
“东12栋6层，发现可疑人员，请求支援。”
乌泱泱的守卫，手中的枪对准了露台上的陌生女人，空中同样多了三只飞禽类精神体，张着尖喙，啾啾叫着。
莫语春被护在叶一绥怀里，看到这一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姐、别抱了姐。”
再不跑，她们都要被射成筛子。
叶一绥淡淡撇过视线，看着门口的守卫身上带着的神庭标志，忽然勾起了唇。
紧接着，她重新看向莫语春，一点一点去解开她身上缠着的长绳，完全不把守卫放在眼里的样子。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守卫们这么喊着，不知道是有所顾忌还是有恃无恐，没有立刻开枪。
莫语春余光扫着他们，身体被叶一绥带动着，一点点移动，不知不觉竟抵到了露台栏杆上。
意料之外的触碰让莫语春分了一丝余光给地下，高度带来的压迫感与危险的处境，迫使心脏挤压喉腔，限制了空气的进入。
她吸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害怕吗？”
这时，莫语春听叶一绥这么问她。
只是她还来不及作答，便听叶一绥又说：“别怕。”
还没等莫语春明白叶一绥的意思，腰间一紧，紧接着失重感袭来，整个人被揽着从栏杆上倒了下去。
“啊——！！”
过分紧张挤出来的尖叫声几乎破音，恍惚间，耳边向上的风声中多了一丝笑音，莫语春睁开眼去看叶一绥，正巧看到她头顶的帽子被风挂起，腾地一下飞起。
她似乎很畅快，但似乎又很难过，眼里的情绪翻涌上来，很快就淡下。
在那双眼睛看向她时，莫语春看到不一样的新情绪出现，像是在笑她现在的反应一样，纤长柔软的睫毛下的眼睛同样柔和。
她又重复：“没事了。”
像是庆幸，又像是安慰，亦或者是对结局的笃定。
看着近在眼前的地面，莫语春怎么也不觉得没事了，害怕地挤着眼大声喊道：“姐！”
跑不掉也不能带着她送死啊！
没有固定的黑发背风吹着向上扬起，半长的发丝摇晃着交错着，像是网一般拢住视野中心的少女。
在往上，领头的隼鸟俯冲下来，尖喙闪着寒光。
叶一绥抱紧了莫语春，将她的头压入颈侧，偏头低声道：“嗯，我在。”
下一秒，银白色的丝线自背后浮现，纤长的如机器般冰冷精密的节肢从中凝结，紧紧地拢住，挡住了来自空中的这一击。
第90章 她的手指很凉，对比起来很凉。
“射击！不要攻击要害！”
露台边缘的守卫喊着，开口的下一秒脖子便被贯穿，甚至都来不及打开保险。
其他人同样是这个遭遇，软塌的身躯从栏杆上滑落，归于平静。
那声近距离的铮声过后，余波震得莫语春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也看不见。
唯二的感知是触觉、嗅觉。
鼻尖是令人安心的气息，腰背也被紧紧固定着，温度偏低的手掌接触久了生出几分暖意，头埋在对方颈侧，过热过密的吐息才呼出便也沾上旁的温度，打在脸上，反叫她的脸奇怪的发起烫来。
不过片刻安静，又是吵闹，风声在身后，莫语春忍不住抬起头：“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叶一绥身形飞快地移动着，即便带着一个人，动作也不见滞涩。
她分神答道：“不用担心，马上就结束了。”
十二年前，实验室还有帝国皇室的参与。爆炸案发生后，皇室便与实验室划清了干系。
神庭再度启动实验是瞒着皇室进行的，势力逐渐扩大起来后，动作也越发放肆，不再把帝国的皇室贵族放在眼里。
现在实验室被暴露在明面上，那些贵族们本就不满神庭只手遮天，甚至贪心的将主意打到他们的基因上，自然会借机打压。
此次能顺利混入神庭其中就有他们插手。
莫语春不清楚其中的纠葛，只当叶一绥是安慰她。
很快，追捕的守卫被甩开，两人得到短暂的安宁。
莫语春被放开，脸颊红红的，捂得有些红发烫。
天气热了点。
爆炸带来的声浪似乎将温度也升高了，热闹的氛围被进一步点燃，到处都是人声。
“姐，要不你把我藏起来吧。”
莫语春咬着下唇，警惕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生怕下一刻就有守卫冒出来，嘴里给叶一绥提着建议，“我现在这样只会拖累你……”
莫语春还要再说话，叶一绥耳边的通讯亮起来，打断她：“老大，不去搞那老头吗？”
是谢含栖的声音，莫语春闭上嘴，移开了视线，让叶一绥先处理正事。
叶一绥看着莫语春低下的侧颜，半边身子不自在地僵着，声音倒是沉稳：“他逃不了。有人会帮忙找出他的。”
谢含栖发出一枪，接着道：“是说伊莎那家伙？她很弱诶。”
叶一绥否认：“帝国想打压神庭，不会放过他的。”
不能亲自报仇，谢含栖有些不爽地又开了一枪，但没有对叶一绥的决定发出质疑。
毕竟时间不够，那家伙藏得太深了，等帝国的人腾出手来，马上就会将矛头调转对准他们。
毕竟他们想要的只是实验室换一个主人，而不是彻底放弃实验室。
“哼，还好那些数据都毁得差不多了。”
谢含栖得意一哼，主动结束了通讯。
她不再开口，叶一绥耳边也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颈侧似乎还残留着热气，湿热而潮漉，一缕缕形容不上来的香气直往鼻腔。
叶一绥视线扫过被莫语春咬过，水红饱满的唇，掠过她红润的颊，看向那双水润的眼。
它垂着，睫毛也蔫哒哒的，无精打采。
叶一绥记得莫语春很爱喝水。
或许是过去为了充饥养成的习惯。早饭，午饭，晚饭，夜宵，吃完东西后，她总要喝上许多水。喝完之后，她的嘴巴就会像现在这样，十分饱满多汁。整个人也像是吸饱了水的花朵，娇艳极了。
可现在，她有些像是被霜打蔫了，眼底细看有着疲惫，眼下还积着青黑。
叶一绥：“先处理一下你的伤。”
“诶？”莫语春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摇摇头，“不……嘶。”
伤口似乎总是在察觉到它的存在时才开始作乱，半干的血液紧紧吸附衣服，动作时又会牵扯到伤口，导致伤口再次撕裂，流下新的血，疼痛不断。
手臂上的拉伤也紧随其后发出抗议，莫语春气势顿时软了下去，眉心吃痛地拢着。
“但是，你应该还有事要做吧？你的……他们给你发消息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莫语春的脑袋始终没转回来，脚尖碾着地面。
空缺的七年到底还是带来了影响，情绪冷却下来后，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一绥了，甚至觉得两人之间生疏的过分。
也许这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因为叶一绥好像没有察觉。她也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就像她觉得她有些陌生了一样，她也对她陌生起来。
莫语春不愿意浪费叶一绥的时间，她知道自己已经够给她添麻烦了。
她仍不敢看叶一绥，盯着脚尖，似乎要盯出一朵花来。
叶一绥不开口，只一味地看着莫语春，眼中神色不定，看不透心情如何。
莫语春没能察觉到叶一绥的视线，或许是故意忽视，她只闷着声音，自顾自接着说：“我的伤没事的，你去忙你的事吧。我等下也会自己藏起来的。”
她的语气透着股不自然，但习惯性的撒娇，还是让话里透着股埋怨劲，尾音软软拖着。
这当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莫语春分得清轻重急缓，知道受了伤的自己只会拖后腿，不像谢含栖他们，她帮不上叶一绥什么忙。
她现在最该做的事是藏起来，等她一起离开。
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回应，莫语春不得不扭头，看向她：“还是说你想先把我送走？”
到底要怎么样呀，她不开口，就想让她猜吗？
可她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莫语春咬着唇，脸有些热，眼也有些热，语气更加生硬，透露着不满。
叶一绥收回视线，终于开口，却吝啬地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不想待在这，她本就该送她走的。
倾斜的太阳侵占了廊亭一角，更多的仍是阴影。
雕刻繁复的石柱向着内侧投下简单的阴影，叶一绥背着光站着，顶的阴影，石柱的阴影，几乎完全将她拢着了。
莫语春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听到她这么干脆的回答，颇有些心塞，但没有闹脾气，很是配合地跟着叶一绥往一个方向跑去。
中间有不少守卫都过来拦截，似乎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前仆后继，不要命似得。
万幸，谢含栖一行人很快赶到，加入战局。
“老大，你精神力快透支了，休息一会儿吧。”
听到这句话，莫语春猛然转头看向叶一绥，果然发现她的脸比之前苍白了些。
“姐……”
莫语春担忧喊道。
一路上，叶一绥都没有让她动手，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
她听得到枪声，知道叶一绥一直在拿精神力挡，却丝毫没考虑过她的精神力会不会用光。过分的信任与依赖让她总以为对方是无所不能的，加上在闹小情绪，她也没能细心察觉到她苍白的脸色。
莫语春的脸紧跟着也苍白起来。
她的状态其实很不好。
被关起来的这几天，神庭自然不会准备什么像样的吃食，营养液吃到厌倦。可她现在的能量消耗不是营养液供养得了的，加上还有不耐的成分，身体基本上处在一个乏力的状态。
失血也有影响，导致莫语春指尖都有些发凉。
她埋怨说叶一绥对她陌生了，怪她不了解自己了，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诶行了，赶快上飞船！”谢含栖催促，“你们先上去，我们掩护你们。”
“嗯。”
叶一绥拉过莫语春，躲避过暗处的攻击，带着她快步走向不远处停放的飞船。
飞船的舱门早已打开，外表与周围几架飞船无异，内里却改装过，性能十分优渥。
谢含栖催促渡鸦起飞，在最后一刻险而又险地上了飞船。
“呼。”甫一坐下，谢含栖便夸张地长吁一口气，她稍微坐直了点身子，看向一旁红着眼眶的莫语春，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小漂亮。”
“好久不见。”
莫语春没有闲聊的心，简单回应过后继续担心地看着叶一绥。
待到飞船渡过颠簸，众人纷纷放松下来。
叶一绥平复了一会儿，再次拉起莫语春：“先消毒。飞船上有疗养仪，等——”
“等处理好伤口了，你就送我离开吗？”莫语春接话，嘴角是笑着的，眼睛仍是红着的，“还是说等离开帝国，到一个安全的星域你再送我离开？”
“我都可以的，但是你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她说的话看起来平静，细听却十分有埋怨的意味在，也有别扭的关心。
叶一绥闻言，只略垂了下眼睑，便面色如常地带着莫语春去了她飞船上的房间。
粘连在伤口的衣服被小心剪开，莫语春背着身，盯着空无一物的银白墙壁，思绪越发混乱，全部感知都放在了身后。
身后的人动作很轻柔，伤口受到冰凉的药水刺激时，莫语春还是忍不住发出嘶声，下意识往前躲。
“别动。”
叶一绥不得不伸手固定住莫语春的腰，避免她乱动。
她的手指很凉，对比起来很凉。
莫语春忍不住有些想发抖，胡思乱想着最近自己有没有发胖。
叶一绥控制着视线不往旁处移，可自上而下的伤口，还是让她的目光从对方颤抖的肩头，沿着脊柱一点点向下滑落。到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少女的腰身上。
她的骨架很小，即便看起来很瘦，没有一丝赘肉，但指尖搭在上面仍能留下浅浅的凹陷。再往下是胯骨，抵着她的手，使得手放上去严丝合缝般。
叶一绥被烫到般，收回视线。
“好了。”
“好了？”莫语春翻脸不认人般，红着脸：“疗养仪在哪？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休息吧。”
她现在格外需要一点个人空间来缓解不自在。
叶一绥没看出莫语春的不自在，手上的柔腻触感挥之不去，让她不自觉拢住了手，说不上是要留住，还是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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