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的时候,少年裹着浴巾,头发上还堆着洗发水的泡沫,正在浴室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
牛岛若利感到奇怪,怎么平常没觉得他的皮肤这么白?从他的高度看去,浅色发梢上滴落的水珠划过少年雪白的脖颈、锁骨、胸膛和腰际,像一条幽深的溪流。牛岛若利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能再随着水珠滑落到浴巾遮掩的深处了。
他低着头,一心一意地认真研究水龙头的开关。
未果。
想着问下宿管,牛岛若利拿到手机,才看见群里的通知消息:
【同学们,由于暴风雨来临,太阳能热水器里的热水储量不够,加上刚刚大量集中用水,现在暂时没有热水了。请大家稍等半小时左右,建议错峰用水。另:请记得关闭门窗,尽量不要出门。】
牛岛若利:“……要等半小时。”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等个头,等半小时泡沫都要结壳了。”
少年面颊绯红,光着身子和幼驯染共处一室五分钟已经是他的羞耻心能做到的极限了。还好牛岛若利全程只盯着水龙头,否则要是被这位天然呆问“你很热吗?为什么脸这么红?”——立花雪兔想想就觉得百口莫辩,不想活了。
“我就用冷水洗吧。”他说。
牛岛若利仿佛对此方案颇有微词,然而立花雪兔再看他一秒就要羞得爆炸了,赶紧把他推了出去。
浴室的地板太滑了,又或者是幼驯染的规格太大了。总之牛岛若利纹丝不动,立花雪兔却差点摔倒,被牛岛若利揽着腰扶住了。
“我我我……”立花雪兔拽着牛岛若利的T恤前襟稳住了身体,接着就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结巴地说,“我弄湿你的衣服了……”
“没关系。”
牛岛若利垂眸抓着他的手腕,确定他不会再滑倒,才出去了。
少年站在喷头下,用凉水将自己砰砰的心和通红的脸冷却,心问:神明大人,这也是给我的嘉奖中的一环吗?有点太狼狈了吧!
沐浴露的香味在水雾中渐渐冲散开来,牛岛若利用的是常见的牛奶味,掩盖了少年原本的橙花沐浴露香味。
立花雪兔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想得这么旖旎,可是若利身上的香味现在笼罩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就好像被他紧紧抱着一样,呃呜——
更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面对他了。
在排球馆准备要说的话,被各种突发事件一次又一次地打断。原本就很难说出口的话,越是延宕,越是说不出来了。
不能再拖了,必须要说啊。
先定一个开场白吧。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明明就是故意的啊。
“我不会去青叶城西的。”
——可是这样就毫无转圜了,他会继续像从前一样什么也不说,不管我当二传还是当副攻,他都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排球。在我为他如此痛苦的时候,稍微让他为我担心一点点都不可以吗?做个有脾气的人,立花雪兔!
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立花雪兔吓了一跳。
“不要洗太久的冷水。”牛岛若利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好、好的!”立花雪兔慌张地说。
啊啊啊做个有脾气的人!
冲了!加油!立花小兔!
牛岛若利看着少年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自己的T恤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领口有些大了,而衣摆一直遮到了大腿根部。
立花雪兔把叠好的睡裤还给他:“太大了,穿不了。”
“……找白布借一条?”牛岛若利又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了,目光难得地有些闪烁,垂眸接过睡裤。
“没事,就这样吧。”立花雪兔全然没注意到,一心暗暗给自己加油,不管说什么总之说就对了!他清了清嗓子,“若利,我——”
“阿嚏!”
“阿嚏!”
“阿嚏!”
接连三个喷嚏打得立花雪兔晕头转向,刚刚想的开场白全部甩出去了,脑袋像新买的一样空空如也。
立花雪兔:“……”
就这样晕乎乎的,手里被塞了一杯热姜茶,又被按着在书桌前坐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牛岛若利已经在帮他吹头发了。
“诶,哪里来的姜茶?”
“妈妈给我的,预防感冒。”牛岛若利说,“还有点烫,你先暖暖手再喝。”
“好……”
又一次错过时机,注定做不成有脾气的人了,立花雪兔。
温暖而宽厚的手掌……
吹风机的热风让人昏昏欲睡,在淡淡的困意中,立花雪兔只能感到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耐心地摆弄着自己漂过三遍的脆弱的头发。这双手仿佛能托住自己的一切,包容自己的一切。他没有生气,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生气。
是我……
是我太坏了吗?
牛岛若利盯着落在少年雪白后颈上的碎发,随着热风一吹,牛奶的香味顷刻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这是自己的沐浴露吗?平常怎么没有注意到?在他身上,牛奶的香味仿佛更甜了。
立花雪兔带来的所有感受都令他陌生。
牛岛若利曾经信奉,日复一日的练习必会带他通向胜利,长久以来他都是如此践行且贯彻。这样的信条却在某一天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经验给予他的确定性不复存在,就像他从来都无法预料,少年眼睑上的红鸾星何时隐现。
而立花雪兔*蜷缩在椅子上,以一种防备的姿态,似乎离他非常遥远。
“若利……”在嘈杂的暖风中,少年忽然轻轻地说,“抱歉。”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了。
立花雪兔略带诧异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困惑不解、仿佛还隐隐压抑着怒意的墨绿色眼眸。
“你总是在道歉。”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道歉?”
总是把自己变成别人期待的模样。
总是在做着乖巧讨人喜欢的事情。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总是在道歉?
“……”牛岛若利的声音放软了一些,仿佛无奈的叹息,“……为什么又哭了?”
“……因为我的人生一塌糊涂但是我什么也解决不了。我不认识一长串的片假名,不会用一长串的敬语,每天滑滑板也是因为我不会一个人坐电车,仙台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很害怕而且我真的很讨厌青豆为什么到处都是青豆。立花家和排球部虽然收留了我但也随时都有可能再一次抛弃我,我必须非常努力地讨人喜欢非常努力地乖巧开朗有礼貌可我总是做不到——这些事情你能理解吗?你完全都不理解吧?”立花雪兔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最后一句却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若利,你——”
父母离异,哥哥留给了爸爸,妈妈改嫁到法国,拖着比自己还大的两个行李箱投奔早就和妈妈断了关系、连带着也不是很喜欢我的外公。这就是我的十六岁。
学着用不熟练的语言说乖巧的话,学着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可爱的笑脸,满心只想着如何讨人喜欢。害怕被再一次抛弃的,那样的十六岁。
这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
有着礼物般的天赋,却也不因为天赋而懈怠一丝一毫的努力。你一心一意走着你的路,周围的人都喜爱你,支持你,羡慕你,崇拜你。
若利,你那样强大。
“因为我什么?”
牛岛若利俯身抓着少年的手,不让他捂住满是眼泪的脸。少年把头低得更低,不想自己这副糟糕的模样被他看见,但牛岛若利伸手捧起了他的脸,半跪在书桌前,认真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我什么?”
那真是非常窄、非常漂亮、非常惹人怜爱的一张脸。
一只手可以完全捧住,又因为哭泣而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抖着。
“因为、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让这一切都变得更难以忍耐。
少年不敢看幼驯染的脸,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还在认真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立花雪兔忍耐到快要崩溃,把脑袋抵在牛岛若利的肩胛骨上,自暴自弃地说:
“因为若利是大笨蛋!!!”
牛岛若利:“……?”
眼前一片黑暗、哭到脑袋缺氧。
但是有人用温暖宽厚的手掌,在这片陌生的世界里他唯一熟悉的手掌,轻轻、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脊背。
「因为你什么都没对他说。」
牛岛若利想到了及川彻的话。
——所以,说吧,告诉他吧。
“你不需要‘变得’讨人喜欢。”牛岛若利认真地说,“喜欢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喜欢你的。”
“没有‘无论如何’的、全无条件而理所当然的喜欢。”立花雪兔说。
“有的。”
“没有。”
“有的。”
“只有‘值得’被喜欢的人。”
“那么,就是无论如何都‘值得’。”
“可是、可是……”少年伏在幼驯染宽大的肩膀上,声音微微颤抖,“可是我不仅想要喜欢我的人的喜欢……”
“……我还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喜欢我。”
牛岛若利:“……”
大雨把窗外的世界变得黑暗而模糊,仿佛另一片更高维度的时空。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同在,都可以被完整地看见。无数平行时空里,无数封闭的房间,无数相拥的他们,像宇宙一样永恒,像永恒一样永恒。
牛岛若利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瞬间仿佛从时空中抽离出来。他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其中一个,有些紧张地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没有听见回答。
牛岛若利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看,立花雪兔倚着他的肩膀,眼睛紧紧闭着,面色不正常地酡红,呼吸的温度炽热而滚烫。
第24章 小蛇的亲吻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先是感到很冷。
身上好像盖着一条毯子,立花雪兔本能地把自己蜷缩在里面,但是太薄了,他还是很冷。接着,似乎有个更温暖的东西靠近了,他紧紧抱住,汲取着难得的温度。
很大,很温暖,像商店里最高的货架上摆着的最大号玩偶。
意识沉沉浮浮,断断续续。
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他感到热了,身体变得滚烫。立花雪兔不耐烦地把玩偶和毯子都踢掉了。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坐了起来。到这里为止,他的意识又沉入了最深的海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刚刚还很冷,现在好像不冷了。”牛岛若利说。
“38.8℃。”白布贤二郎看了看电子体温计,解释说,“是这样,体温爬升有一个过程,低烧的时候人会感觉冷,烧烫了就会热了。已经可以吃退烧药了,现在是十一点半,明天还没退烧的话,八小时之后再吃一次。”
“好。谢谢,辛苦你这么晚来一趟,白布。”
“没事,现在立花学弟回不了家也去不了医院,还好我备着常用药。对了,你看见教务处发的邮件了吗?明天还要继续停课。”未来的医学生说。
“看见了。”
“嗯,那我就先回寝室了。”
白布贤二郎留下的退烧药是一盒冲剂。
牛岛若利用热水冲了药,考虑应该怎么给少年服用。他把人从床榻上扶起来,少年的身体绵软而滚烫,很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无意识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把你……”
“什么?”牛岛若利侧耳去听。
“把你……刚刚……”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捕到的虾夷扇贝给我。”
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你先喝水。”
“好。”立花雪兔说。
他把药当成水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即使脸因为药苦而皱成了一团,都没有怀疑自己喝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在牛岛若利把他放回床榻上的时候抓住了能抓住的东西:“虾夷扇贝……”
牛岛若利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好一边哄他,一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现在去拿给你。”
少年又消停了。
牛岛若利在寝室里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什么虾夷扇贝或者可以伪装成虾夷扇贝的东西,最后用毛巾包了两块冰块,想着他烧得滚烫,握在掌心里应该能舒服一些。
立花雪兔却不再像没礼貌的阿獭一样闹着要虾夷扇贝了,少年的手腕搭在毯子上,手指上还有缠过绷带的痕迹。牛岛若利用冰毛巾帮他擦拭,只觉得那截雪白的手腕真是很细。他忽然想,就是这么细的手腕,拦下了岩泉一的扣球吗?
“如果……”
“什么?”牛岛若利再一次低头去听。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再说一句至理名言吧。”少年喃喃地说。
牛岛若利:“?”
“在说出‘告诉你一个秘密’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呼呼。”
牛岛若利很轻地笑了一下。
烧到胡乱说梦话,也不知道少年的梦里到底有什么。他一开始觉得有点好笑,不停地逗他说话,直到听到这一句,牛岛若利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
“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安静了很久很久,只有窗外暴风雨呼啸的声音。
退烧药中的安眠成分渐渐起了作用,少年的呼吸变得平稳,睡得更沉了。他不再说胡话,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确定了这一点,牛岛若利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慢,在暴风雨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曾经我以为……”
“……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
一整夜,脑袋里都乱哄哄的,没有消停过。
立花雪兔先是梦见一个全是小动物的无人岛,黑心狸猫追着他还房贷,他只好不停地钓鱼、砍树,还被马蜂蛰了;没礼貌的海獭伸手就管他要他捞到的虾夷扇贝,还讲了一通似是而非的哲理,像是香蕉越大香蕉皮越大之类的。
又梦见了仙台站的商店街,他买完排球鞋去抽奖,抽奖负责人竟然是鹫匠教练,他摇啊摇,摇出了一个排球形状的扭蛋,顿时礼花筒弹射,招财猫咚咚地敲着太鼓,鹫匠教练站在一块栗子蛋糕上,拿着喇叭对彩纸纷飞中的自己大喊:
“一等奖:副攻手!”
副攻手副攻手副攻手……
立花雪兔就在这样循环的回音里猛地吓醒了。
暴风雨哐哐敲着玻璃。
黑暗。
彻底的黑暗。
立花雪兔试着动了动,只觉得很热,身上还酸痛得不行,好像被人暴揍了。他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记忆也断片了。他伸出手,在枕头旁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
凌晨,三点二十三分。
屏幕上躺着几条三花猫发来的消息,以及一封教务处的邮件。
一般路过三花猫:
【你手指怎么样了?今天打不打?】
……
【我自己先打了?】
……
【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你了^(⊙ω⊙)^】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床榻的角落。
学生寝室里狭窄的单人床,他睡在靠墙的一侧,而牛岛若利的身体朝着他,以一个护着他的姿势,睡在靠外的一侧。手机、毛巾、退烧药、电子体温计等等,散乱地分布在随时都可以够得到的地方。
立花雪兔怔怔地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啊,发烧了。
原来,睡梦里那隐隐约约、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的抚摸和擦拭,并不是一场幻觉。而眼前的幼驯染照顾了自己一整夜,即使睡着了,也还是皱着眉,仍然在担心似的。
立花雪兔坐在黑暗里,在雷雨轰鸣的声音中,久久地凝望着心上人的脸。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一档。
少年低下头。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但是不对……不应该这样。
农夫救了一条发烧的小蛇,小蛇不应该亲吻沉睡中的农夫。
恋爱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一件事,没有它人类照样过日子,生存、繁衍、死亡。人类进化了几万年,仍然没有把恋爱进化掉,依旧愿意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亲吻则是恋爱的誓约,是相爱的人情难自禁、郑重其事,不应该是趁火打劫。
可是。
可是我能不能做一次坏孩子呢?神明大人。
就做一次。就自私这一次。
以后我再也不挑食,节约用水,热爱和保护地球。就请你为我保守这一个秘密吧,神明大人。
立花雪兔小心翼翼地俯身,凑近了沉睡的幼驯染。
也许是因为他的呼吸太炽热,牛岛若利仿佛感受到了脸侧不同寻常的温度,皱着眉动了动。少年如触电一般,吓得赶紧缩了回来。
然而下一刻,牛岛若利翻了个身,无意识地一把将少年揽进了怀里。立花雪兔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抱,直直向前倒去,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恰时,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响。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
少年的头顶滋滋冒着蒸汽,脸颊通红,在彼此的唇触碰到的0.1秒钟之内就拉开了距离。然而单人床十分狭窄,事实上他退无可退,毫无余地,仍被困于墙壁与牛岛若利坚实的臂弯之间。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恋爱真是一场灾难,无人能够幸免,就连脑袋里的无人岛和商店街也全被摧毁了,只剩下粉红色的烟花砰砰砰地在暴风雨的夜空中接连炸开。
啊啊啊我没有……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我我我只是想亲一下他的脸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完了完了完了我的初吻,这没什么,但但但若利的初吻……若利的也是初吻吗?应该是吧?就这样被我——
呜呜呜我,我太坏了,我真是一条卑鄙的小蛇QAQ!!!
立花雪兔之前将幼驯染当做抱枕,现在报应来了,高大的幼驯染睡熟之后也把他当成了抱枕,用胳膊揽着他的腰,一条腿横过来紧紧夹住了他的腿。牛岛若利身上的肌肉坚硬如铁,而少年在他的禁锢中完全动弹不得。
立花雪兔本来就已经烧烫了,现在更是火上浇油。皮肤与皮肤之间的触碰,仿佛能直接将他烙伤。
唉,我,唉。
要不是不想死,真想死在这里。
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似乎比窗外的雷鸣还要响。
少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呜呜,初吻是什么滋味啊?刚刚被吓死了,根本都来不及细细品尝。立花雪兔欲哭无泪。
*
牛岛若利在翌日六点准时醒来。
暴风雨仍未止息,房间里一片昏暗。他动了动,准备起床,却发现怀里有一团柔软的东西。
牛岛若利低头,看见立花雪兔窝在自己的怀里,两只手攀着他的前襟,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胸膛。
牛岛若利:“……”
他把环抱着少年的手收了回来。
少年脸上的酡红较之昨夜消退了一些,但额头摸起来仍然是滚烫的。他穿着幼驯染的T恤,领口太大了,蜷缩着睡觉的时候滑落到了一边。从牛岛若利的角度低头看去,能看见少年颈间的一片雪色。
牛岛若利收回了目光,接着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嗨牛岛前辈。”五色工站在门口向他打招呼,旁边的白布贤二郎则淡淡对他点了一下头,“刚刚我想用公共厨房的微波炉热我的大鸡腿,碰见了白布前辈,听他说雪兔在你这里还发烧了,我决定向病号贡献出我的大鸡腿!”
“怎么样,立花学弟退烧了吗?”白布贤二郎拿着一碗速食粥,表情有一些淡淡的无语,“……我跟他说过了病号不能吃便利店的黄金烤鸡腿。”
“还没有。”牛岛若利侧过身体,让他们进来,又提醒道,“他还没醒。”
二人在床榻前的地板上支起了一个小桌板,摆上带来投喂病号的伙食。牛岛若利刚洗漱完走出来,又听见敲门的声音。
“五色说小雪兔发烧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天童觉站在门口,“我给他带了我珍藏的巧克力蛋糕哦!”
牛岛若利把他也让进来,门还没关上,又听见一个嚷嚷的大嗓门。
“牛岛前辈!”川西太一拿着两个橘子,“听白布说我徒弟发烧啦?我来看看他。橘子补充维生素C,这是我寝室里剩的最后两个了。”
牛岛若利:“……嗯,好的。”
走廊上,三年级组的大平狮音、山形隼人和濑见英太也拎着一堆东西结伴走过来。不等他们开口,牛岛若利就问:“你们又是听谁说的?”
“听说什么?今天停课你知不知道?”山形隼人给他看自己带来的Uno、大富翁、扑克牌等,“机会难得,我们想说要不要一起玩游戏,我还带了好多零食,快把觉他们都叫过来吧!”
牛岛若利:“……不用了。”
三人:“?”
牛岛若利侧过身体,社团的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了他寝室里,围着小桌板,望着门口的三人。
“真是难得啊,基本全员都到齐了。”大平狮音感慨。
“对啊,可惜立花学弟是通学生,要是他也在这里就好了。”濑见英太也说。
立花雪兔被吵醒了,这伙人嗓门一个比一个大,猪也该醒了。
他茫然地从毯子中间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和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
T恤的领口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滑落,几乎露出了大半的肩膀,少年还浑然不觉。牛岛若利垂眸,立刻伸手帮他把领口扯严实了。
大家都在忙着分吃的,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除了天童觉和白布贤二郎。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若有所思。
“……什么情况?”立花雪兔懵懵地问,“我上天堂了吗?”
“很遗憾哦,这里还是人间。”天童觉笑着说。
“雷雨交加的人间。”白布贤二郎补充。
量体温,38.3℃,仍然是高烧。
“怎么不退?”牛岛若利皱眉。
“但我感觉已经好多了……”立花雪兔说,“而且有点饿了。”
“吃大鸡腿!”五色工立刻说,“你的白细胞还在奋战呢,当奖率三军!”
“吃了苦苦的药应该吃点甜的,比如巧克力蛋糕。”天童觉则说。
“吃橘子,补充维生素C,徒弟。”川西太一说。
白布贤二郎:“……”
白布贤二郎驳回了所有人的歪理:“喝粥,喝完粥吃药。”
牛岛若利点头,表示同意。
立花雪兔慢吞吞地从床上挪到地上,倚着白布贤二郎坐下。毒舌的粉色妹妹头其实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肢体触碰,何况立花雪兔浑身滚烫,挨着自己很不舒服。他动了动,但考虑到这是一个病号,就先忍了。
立花雪兔的身体很沉,不倚着人坐不住。但大家围坐成一圈,只有这一个空位了,如果不倚着白布前辈,就要倚着若利,昨天抱着睡了一夜,还……他已经PTSD了。
虽然挨着是没什么问题,挨着就挨着了,可问题是他问心有愧啊。
立花雪兔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粥,看着他们带来的游戏,有气无力地问:“你们要玩什么?”
“这些都没意思,难得人都到齐了,我们来玩‘那个’吧!”山形隼人兴致勃勃。
“真的要玩吗?‘那个’。”大平狮音问。
“玩吧玩吧,”天童觉笑着说,“上次玩还是去年夏天合宿的时候,没和新生一起玩过呢。”
“‘那个’是哪个啊?”新生二人听得一脸茫然。
“不会是讲一个鬼故事吹一盏蜡烛的游戏吧?”立花雪兔有气无力地补充,“那我不玩啊,前辈们自己玩吧。”
“我也不玩。”五色工瑟瑟发抖,“什么一个房间四个角落拍肩膀之类的我也不要玩。”
“你们俩胆子这么小吗?”白布贤二郎看过来,表情淡淡的,“不过都不是,他们说的是真心话大冒险。”
五色工:“哦——”
“原来是真心话大冒险啊。”立花雪兔顿了顿,“真心话大冒险怎么玩?”
“诶?立花学弟没玩过吗?”濑见英太问。
“还真没和朋友一起玩过,我的意思是,谁受惩罚是怎样定的啊。”
“很简单,这有一个转盘,现在我转了——”川西太一抢过来说,“咦,指针正好指到你了,徒弟,你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立花雪兔:“……?”
少年有点烧糊涂了,还没意识到自己被一肚子坏水的大金毛坑了,心想大冒险我也冒不动啊,就说:“真心话?”
“那我就先问一个常规的问题吧——”川西太一坏笑着说,“徒弟,你的firstkiss还在吗?”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严重怀疑这金毛是神明派来惩罚自己的,他一口粥没咽下,差点被呛死,咳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
大家一开始还:立花这么小怎么可能哈哈哈哈……一看他的反应,所有人都惊了,五色工难以置信地问:“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你初吻真没了?”
濑见英太还打圆场:“毕竟立花学弟长得很帅又很有人气嘛……”
“我还听说中国的学校对早恋抓得很严格的呢。”
“管得越严格才越叛逆,立花学弟自己说过的。”
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
别再让我想起昨天晚上乌龙的初吻了好吗……删除记忆的按键在哪里,删除,一键删除。
“初吻没了,意思是也已经初恋过了啰?还是说还在谈?”
“初吻也不一定就是初恋吧。”
“呜哇,听起来更恶劣了……”
“别说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们了。”立花雪兔被暴击无数次,已经趴在地板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大冒险,我换大冒险。”
“啊哈哈哈哈已经晚了!不能换!”
“正面回答我!徒弟!Lookatmyeyes!”
在众人的哄笑中,只有牛岛若利震惊地望着少年的背影,而少年浑然未觉。
“我听不懂日语思密达,我的头好痛,我吃完药该睡觉了。”立花雪兔怀着把自己药倒的决绝,裹着毯子往床上一倒,心力交瘁地自绝于整个世界之外。
第25章 五月的塔罗牌求求你收了神通吧,不娶……
再一次迷迷瞪瞪地醒来,天色依旧昏暗,万籁俱静,墙上的挂钟指到四点。一天中人最容易感到孤独的时候,就是午睡迟迟醒来,看见将暗未暗的房间的时候。
聚会的人都散了,留下的垃圾也收拾好了,房间整洁干净,唯有大家的欢笑声仿佛还徜徉在空气中。立花雪兔睡懵了,一转头才发现牛岛若利正坐在床前的地上,安静、长久地凝望着自己。一缕雨后的金色天光穿破乌云照在他身上,就像大教堂前沉默的圣骑士雕像。
“……你醒了。”牛岛若利移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躲避少年的目光,只平静地说,“雨停了。”
我睡相很丑吗?还是流口水了?
百万粉丝博主Yukito有很重的偶像包袱,立刻就被吓坏了,想着赶紧去拾掇拾掇。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外婆打来的电话。
【我和你外公下飞机了,你还在学校吗?让司机顺便去接你回家吧?】
“嗯,在的。”立花雪兔本来想客气一下说自己回去,但他病还没好走路都晃悠,倒在街上更添麻烦,就说,“好啊。”
【好唷,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学校。若利在你旁边吗?】
“……在。”
立花雪兔把手机递给幼驯染,自己跳下床赶紧去浴室洗漱。
隔着门,隐隐约约听见牛岛若利在“嗯”“没关系”“不麻烦”“好”,想必就是一些客套的话,少年也懒得关心了,只关心自己的脸。
病中,他的脸色难免憔悴。
还穿着幼驯染的T恤,不知道是显得宽松,还是因为发烧又掉了两斤肉。立花雪兔一想到鹫匠教练肯定又会唠叨,就脑壳痛。
少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嘴唇有点肿。洗过脸之后,水珠还盈盈地凝着,显得他的嘴唇红润而柔软,是苍白脸上唯一的艳色。
难道是发烧上火了?立花雪兔心想。
老中人从小到大自有一套热气与湿气的理论,深深刻在每一个小孩的DNA里。回去得吃点清火的,让美香阿姨帮忙炖点雪梨吧。
立花雪兔擦干了脸,抓了两下头发,走出了浴室。
电话挂断了,牛岛若利把手机还给他。少年非常疑惑,按理说应该已经拾掇得稍微能见人了,但幼驯染却仍然垂眸不看自己,只是默默地帮忙收拾东西。
……难道他烦我了?
立花雪兔感觉心上被扎了一箭。
“那我走了。”少年小声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他们没有这么快到,外面冷,不要吹到了风。再过五分钟出去,我送你。也没有给我添麻烦,”牛岛若利顿了顿,终于走过来,用手背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呜。”
二人站在玄关处,幼驯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天光,也没有开灯。晦暗之中少年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心里有一只白兔子和一只黑兔子,白兔子被他刚刚那句话射了一箭,已经冒着粉色的泡泡昏昏倒地了;黑兔子则疯狂呐喊:若利大人,求求你收了神通吧,不娶何撩啊!
“……怎么还是烫的。”牛岛若利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那语气和眼神饱含无奈,像是看着遥远的小星球上唯一的玫瑰花,仿佛在问:到底要我怎么办?
*
“诶,校门口停了一辆丰田世纪,你看见没有?”
“啊?丰田世纪是什么车?”
“就是电视上会看见的复古老爷车啊,皇室、政客和有钱人常常坐的。不知道是来接哪位少爷小姐的——”
“天啊,刚刚排球部的牛岛走过去了。”
“他往校门口走诶,难道是接他的吗?我听说牛岛家就很有钱……”
“牛岛旁边的人是谁啊?”
“Yukito你也不认识,你快玩会儿手机吧。”
立花雪兔恹恹地走着,没精力去听路人的谈话。他的书包、排球包和滑板都由牛岛若利帮忙拿着,校门口,穿着薄藤色绉绸和服的立花薰子已经站在车前,拎着东京传统和菓子铺「虎屋」的伴手礼盒。
“辛苦啦。”稍微寒暄几句,立花薰子便说,“这两天麻烦你了,若利,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们家吃个饭呢?”
立花雪兔一听,精神立刻抖擞起来。
外婆的提议真是深得他心。一场二十几年来最大的暴风雨,才让他能和心上人同处一室一天,偏偏他烧得昏昏沉沉,一直在睡觉,真是太浪费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坐时光机回到暴风雨来临的前十分钟去打晕自己,也不要去洗那该死的冷水澡了。
但是牛岛若利摇头拒绝了:“我还要去排球馆练习,就不过去了。”
“真努力呢。”立花薰子笑笑,把伴手礼盒交给他,“这是我从东京带回来的金箔羊羹和樱云饼,有时间的话就和排球部的大家分着吃吧。”
立花老夫人深谙说话的艺术,少年暗暗感慨,不说“你拿去吃”,而是“和排球部的大家分着吃”,这样对方就很难拒绝了。
果然牛岛若利没有再推诿,向她道了谢,也向坐在车里的立花浩介微微颔首。
立花雪兔跟着外婆坐上了车,非常遗憾地趴在车窗上和幼驯染说再见。像寄养时间结束,被主人接回家的小狗。
牛岛若利的目光落在他漂亮而红润的嘴唇上,眼神闪烁了一下。
“嗯,再见。”
少年眼巴巴地等他来摸摸自己的脑袋,终于还是没有等到。他落寞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幼驯染的身影,心里有点难过。
——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要是牛岛若利喜欢我就好了。
“啊啦,怎么啦,小雪兔?”立花薰子又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东京牛奶芝士工厂的饼干,我买了海盐、蜂蜜和草莓限定三种口味的哦。”
立花雪兔不想吃饼干,只想大哭一场。
他扑到立花薰子的怀里,她的和服前襟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少年抱着外婆呜呜地撒娇,外婆无奈地问:“嗳唷,到底怎么啦?”
少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心里酸酸涩涩的,眼睛也酸酸涩涩的。
立花浩介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对他十六岁还要撒娇的行为颇有微词,还是对他只向外婆撒娇的行为颇有微词。立花薰子就只当小孩是生病了爱撒娇,像给小动物顺毛一般摸着他的头发,半晌却听见怀里的人闷闷地说:“……要是每天都是暴风雨就好了。”
立花薰子:“?”
*
隔日。
牛岛若利转头,看见一个人出现在排球馆的五色工,问:“他今天也请假吗?”
“是的。”五色工匆匆系鞋带,“给他发消息没回复,我去问了班主任,据说是支气管炎,完全恢复还要几天。”
牛岛若利不说话了。
“先过来集合!”鹫匠教练在喊他们,“我要说一下未来一个月的练习计划。”
“是!”
*
在医院吊了三天针,又接了一个周末,等到立花雪兔再次回到学校和排球馆,已经是新的星期一了。落下的课要补,落下的练习也要补,忙得晕头转向,和牛岛若利也没时间说上几句话。
暴风雨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若有似无地笼罩着淡淡的隔阂。又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宠物医院撞上及川彻,在牛岛若利知道立花雪兔要转副攻手却没办法告诉他的时候,隔阂就已经出现,而且谁也无力解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深,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偶尔立花雪兔一转头,总是会发现牛岛若利在默默地望着自己,隔着老远的人群,却依然像在那一个雨后黄昏,床榻前忠实的、永远沉默的圣骑士。
目光交汇的瞬间,二人都觉得彼此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安静地相望一会儿,便移开视线,宛如平静的海面下潮水汹涌。
五月初,学校里迎来两件事。
第一是每年这时候的体育祭。白鸟泽本来就是体*育强校,体育祭搞得很隆重,除了班级之间的比赛,还像文化祭一样摆了各种摊位。
第二是体育祭之后会放几天假,鹫匠教练准备给他们安排一场县外的练习赛,具体和哪所学校打还在联系。教练们的意思是也该让新生们出去见见世面,回来之后就可以更好地准备IH的预选赛了。
立花雪兔没报什么项目,除了排球和滑板他没什么擅长的,不像五色工还有精力去跑个接力赛。看完开幕式之后,少年就在街道的摊位上到处晃荡,和及川彻发消息。
大王殿下:
【什么?!你竟然属于留学生啊?!】
狂乱木曜日:
【好像是吧,入学都是我家里人安排的,我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因为我错过了高校入试,只能考私立学校单独设立的考试。】
大王殿下:
【那我们青叶城西也是私立学校呀,我们也收留学生的,哼ヽ(#*Д*)ノ不过你错过了入校考试,具体情况我还得再问问教务处的老师。】
狂乱木曜日:
【……(;д;)】
【好麻烦,要不然别问了,算了吧,辛苦及川前辈了。】
大王殿下:
【真的不来?】
【锻治老头还在让你打副攻手啊?留在白鸟泽没前途啊,你美好的一切都会被毁了的。】
狂乱木曜日:
【……(;д;)】
大王殿下:
【再让你考虑几天吧。】
【体育祭收假的时候,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同学,你看起来是有什么烦恼吗?”忽然有人对他说,“不介意的话抽牌试一试吧?”
立花雪兔收了手机,有些茫然地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算塔罗牌的摊位前。
摊主是一个嬉皮吉普赛风格的学姐,她在立花雪兔面前打乱塔罗牌,又重新洗好、摊开,以眼神示意他:“坐下?”
立花雪兔乖乖坐下了,像是被森林里的女巫捕获的小兔子。
“放松点,抽三张牌吧。”女巫循循善诱,“你在担心什么呢?集中注意力,想着你现在担心的事情……”
立花雪兔抽了三张牌,女巫将它们一一翻过来。
看见第一张牌,少年就想要晕倒了。
【Death】。
女巫只笑不语,接连翻过第二张、第三张。
【TheStar】。
【6ofCups】。
“Death并不意味着死亡,而是象征着死神。”听见这句话立花雪兔仍然想晕倒。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在死神面前,众生平等。这张牌象征着无法逃避的事情即将到来,它毫不留情,会带走所有旧的事物,但也会留下新的希望,这是你的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一个课题,你要学会去面对。”女巫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指向第二张牌,“TheStar,星星。这段时间,你很不好受吧?”
立花雪兔怔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完全被她的话吸引了。
“在塔罗牌中,22张大阿卡纳牌组成了一个愚者少年的旅途故事。星星的前一张牌是高塔,在他的旅途中,高塔坍塌,一切都被摧毁了,这时候他仰头,看见了夜空中的星星。”女巫说,“那是你的希望。不要害怕,直面你的内心,遵从内心的指引,相信我,你担心的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的。”
……直面我的内心,遵从内心的指引。
立花雪兔指着最后一张牌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画面上,一对少年正坐在蔷薇花盛开的红色屋顶上,风温柔地拂起了他们的头发,温馨而美好。
“圣杯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牌了。它象征着你以前认识的朋友,或者更直接地说,幼驯染。”女巫笑着朝少年眨了眨眼睛,“你要留意哦,说不定就是他们,会为你带来转机呢。”
立花雪兔:“?!”
他还在震惊中,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牛岛若利:
【后天早晨七点,所有人在1号馆门口集合,去东京打练习赛。】
白鸟泽未来王牌:
【我们要和哪所学校打啊?】
牛岛若利:
【音驹高校。】
*
直接坐校车从仙台到东京,单程大概四个小时左右。他们要在音驹住一天、打两场练习赛,第二天中午再回来。
立花雪兔这次回日本以后还是第一次去东京,上一次去的记忆已经遥远到有些模糊了,就记得树也舅舅带自己去了迪士尼。那时候东京迪士尼海洋刚刚开园,六岁的立花雪兔一遍又一遍地坐惊魂古塔跳楼机,把舅舅都坐吐了,直说再也不来了。
立花雪兔上了车,坐在靠窗的座位。过了一会儿五色工也跟着来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牛岛若利清点完人数最后一个上车,看见立花雪兔和另一颗妹妹头凑在一起,愣了一下。恰时立花雪兔也抬头,捕捉到了他愣神的一瞬间。
目光交汇,两厢安静。
耳边已经听不见五色工的喋喋不休了,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像是过了一万年,又像是只过了几秒钟,牛岛若利率先移开视线,在他们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立花雪兔看不见他了,重新低下头,继续听浑然不觉的五色工说话。
“……不高兴啊?”
“什么?”立花雪兔愣了,“你说我吗?”
“对啊。”五色工点点头。
“很明显吗?”立花雪兔紧张起来。
“那是太明显了。之前有一次天童前辈还问我你怎么了,最近好像一直都不开心,鹫匠教练路过听到了就说,又不是为了开心才打排球的。天童前辈就顶撞他说,如果不开心我才不要打排球呢。”五色工小声问,“诶,你是不是和牛岛前辈吵架了?”
立花雪兔:“……没有啊。”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好吧……那我要告诉白布前辈他猜错了……”
排球部的大家还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他被迫转副攻手、被及川前辈挖墙脚又被若利撞见,才开始的。
尽管不知道,却还是悄悄地关心他,也许今天五色工就是被大家派出来的。一想到这里,立花雪兔就觉得暖融融的。
校车里很安静。
五色工带着个颈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妹妹头靠在立花雪兔的肩膀上。
立花雪兔掏出了游戏机,连上耳机,开始打塞尔达。好友列表里三花猫不在线,以三花猫的作息,早晨大概正是补觉的时候。
*
东京都,音驹高校。
作为公立学校,音驹的排场虽然不如私立白鸟泽豪横,但也是东京地区的老牌排球强校了。
排球馆里,双方的主将见面、握手。
“哎呀牛岛,好久不见啦,我们去年的春高都没碰上吧?”对面的主将是一个黑色鸡冠头男子,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待人却意外地热忱。
牛岛若利淡淡地点头,没说话。
另一边,双方的教练倒是寒暄了起来。
“猫又,今年你们有找到什么好苗子吗?”
“呵呵呵。”老者笑起来像一只大白猫,“有啊,有啊。看那边——”
“各位前辈好!我是音驹高校一年级的新王牌!请多多指教!”灰羽列夫荡气回肠地说。
“你好高啊?!”五色工惊了,“你好!我也是正在以王牌为目标的白鸟泽一年级新生!请多多指教!话说灰羽同学你是怎样当上王牌的……”
五色工的话音未落,灰羽列夫就被旁边的小个子自由人踢了一脚:“你先把球都接起来了再说自己是王牌吧!打完比赛加一百个接发球。”
“夜久前辈QAQ——”
立花雪兔笑着看着五色工和新认识的音驹猫猫们聊天,自己却自觉地走向排球场外的替补席,和濑见英太站在一起。
“Go酱真的有白鸟泽的小王牌的感觉了呢,在外人面前。”他说。
“是啊。”濑见英太侧头看着少年,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一张既高兴、又羡慕,还夹杂着一点儿落寞的脸。
那时候一起沿着摆满社团摊位的街道奔跑、一起推开排球馆的门的同伴,已经变成无论如何追赶也无法追上的背影了。这样的心情,也不希望让他知道,所以总是面带着笑容。
——但是,这样的心情,我最明白了。濑见英太想。
立花雪兔没注意到这些,他忽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BGM。
“……风之神殿?”他问,“谁在打急冻盖拉?”
循着BGM,他看见一个布丁头少年,低着头把游戏机按键按得噼里啪啦响,黑色鸡冠头男子催促他:“喂研磨!别打了!”
“好好,”孤爪研磨说,“等我先存个档。”
他放下红蓝相间的游戏机,走向排球场中央。
“……我们去年虽然没碰上音驹,但是在赛前研究的时候还是看了他们的比赛录像的。音驹一直都以防守风格著称,是一支非常有韧性的队伍。”濑见英太简单地向立花雪兔介绍。
“防守……”立花雪兔想了想,“那是他们的接应和自由人很强了?”
“曾经是。”濑见英太说,“但自从去年开始,他们最强的是「脑」。”
立花雪兔:“……?”
场上,音驹的猫猫们围成一团,又开始了那一项在外人看来有些诡异的喊话仪式。
白鸟泽VS音驹。
第一局比赛,开始了——
开局不到十五分钟,立花雪兔就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很有韧性”的队伍。
全国三大王牌之一的牛岛若利,他最强的武器就是左手重炮。左撇子打出来的球会带着不同寻常的旋转程度,不熟悉的人只能接一个飞一个。而且与县内青叶城西等学校不同,音驹几乎没怎么与他们打过比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然也迅速地适应了牛岛若利的扣球,几乎全员都能够接球了。
打排球最爽的瞬间当然就是扣球砸在对方的地板上,“咚”的那一声。而音驹却像一张密密麻麻的柔软大网,犹如猫咪的肚皮,无论怎样扣球都会被弹起来,不由得令人烦躁。
面对这样的情况,白布贤二郎阻止的破局方式简单而粗暴。
只要传高球就好了。
只要,把高球传到那人的手上,就好了。
咚。
咚。
咚——
传球一次比一次高,牛岛若利的扣杀一次比一次重。夜久卫辅凭尽全力接球,终于有一次力不从心,排球旋转着从他淤青的手臂上飞了出去。
【18:11】。
对面的布丁头二传手露出了“好烦啊真麻烦”的嫌恶脸。
“……研磨!”黑尾铁朗喊他。
孤爪研磨“啧”了一声,向场外的猫又教练示意。
音驹申请暂停。
「脑」……
立花雪兔望着对面被队员团团围住的、堪称娇小的二传手,他似乎在向大家解释着什么,所有人的表情非常认真。
——青叶城西的及川彻将自己化为「齿轮」,调动着所有队友,仍然落败。
——现在,你又会怎么做呢?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
似乎与先前没什么变化,除了接球比之前更胶着、更难缠,仿佛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双方谁先失去耐心,谁就输了。
“……他们难道是想最大程度地消耗若利的体力吗?稍微有点天真了。”濑见英太皱眉,“哪怕全程一直在高强度地跳跃、扣球,对若利而言,三局比赛也不过是才刚刚开始热身啊。”
场上,白布贤二郎却似乎有别的考量。
他在合适的时机,偶尔也将球传给别的攻手。眼下,面对以黑尾铁朗为首组织起来的三人拦网,五色工猛地扣出了一记小斜线——
裁判吹哨。
界外。
五色工:“……啊!”
“不对。”立花雪兔意识到了什么,“……完蛋了,他们针对的不是若利,他们要针对Go酱啊!”
“以坚实的接球为基础,反过来压迫白布前辈将传球分摊给别的攻手。毕竟人终归不是机器,这样难缠的接球容易消磨王牌的耐心,从而失误。白布前辈必须将最有把握的球传给若利,其余的球,大部分就分摊给了Go酱。”
“而他们的发球、拦网,也在集中针对Go酱,通过针对性的发球压缩他的助跑、高度和力度,三人拦网,再加上后排的防守矩阵,给予他极大的压力。从心理上和现实上,都在封锁他的生存空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误……”
“……排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个体的崩溃就像抽走积木的游戏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立花雪兔的眼前浮现出在女巫摊位上抽到的高塔牌,“……将会引起整座高楼的坍塌。而他们正在耐心等待着,那一刻微小的崩溃。”
——犹如城市中捕猎的猫。
好恐怖的「脑」。立花雪兔想。
鹫匠教练听见了他的分析,颇有些意外。
“……那么,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应对呢?”
“我会怎么应对呢……?”
立花雪兔仿佛没意识到谁在问自己,只是犹如在游戏中建筑模型、分析策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场上所有人——他的同伴和他的敌人,思考着赢下游戏的方案。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忽然自信地笑了。
“敌人的战术效果发挥时间太长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玩到了新游戏一般的喜悦,“第一局基本已经结束了,如果是决赛局打BO5还有可能。是我在场上的话,只要想着如何迅速拿下前两个回合就好了——这样的办法,有很多很多呐。”
他话音刚落,牛岛若利就以一记野蛮的扣杀,结束了第一局比赛。
【25:20】。
鹫匠教练笑了一下。
“好啊,那就让你在场上试试吧。”
立花雪兔回过神来:“?!”
白鸟泽VS音驹。
第二局比赛。
16号(立花雪兔)IN。
10号(白布贤二郎)OUT。
孤爪研磨看着对面新换上的二传手,像猫咪一样眯起了竖瞳。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因激动而愈发明亮,直直向他看去。
——同类,找到了。
第26章 猫&兔的游戏时间“毕竟,我是你的王……
我打二传?!
直到裁判吹哨,立花雪兔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他真的又打上二传了!上次打二传还是上次!
在这样的状况下,鹫匠教练让他替换白布前辈的位置,立花雪兔并不敢去想其中有什么深意——但是,如果能拿下这一局、这一场比赛,或许能让鹫匠教练对他有所改观也说不定。
哪怕是再渺小的可能性,他也必须拼尽全力,牢牢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五色工走向后方的发球区。
“发个好球,小工。”立花雪兔轻轻地对他说,“不会让你被他们针对的,因为我来救你了。”
“你会念我的名字了?!”五色工的重点完全错误。
立花雪兔没理他:“记得把球往那只俄罗斯蓝猫发。”
五色工深吸一口气。
抛球、助跑、跳发!
球路迅猛,落点刁钻,灰羽列夫伸出手臂的时间不对,球擦着他的身体,狠狠砸在界内。
夜久卫辅:瞪。
灰羽列夫缩了缩脖子:“……”
【1:0】。
立花雪兔从背后朝五色工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继续。
哼哼,你们可以针对我们的小王牌,我们怎么就不能针对你们的了?!
五色工继续发球。
这次灰羽列夫虽然接住了球,却垫飞了。
【2:0】。
夜久卫辅:瞪。
灰羽列夫:QAQ!
灰羽列夫完全没有排球经验,只是凭着身高入选了排球部,刚刚打了两个月的球。其实音驹完全可以通过走位来弥补后辈接球的不足,但却没一个人这样做。
灰羽列夫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各位前辈,夜久卫辅跳起来给了他的脑瓜一下:“继续接,接到接起来为止。练习赛练习赛,不就是用来练习的吗?”
立花雪兔的心里毫无波澜。
对一些人来说只是练习赛,对他来说,却是只能赢不能输的比赛。哪怕是给对面的新人喂经验也好,今天他也必须用一切办法拿到25分。
这里就是他的万丈悬崖,而他绝不退后。
第三球,灰羽列夫终于接起来了,堪堪传给了孤爪研磨。
对面组织进攻,白鸟泽接球,蓝黄相间的流星终于在所有人手中运作起来,飞向了排球场中央的立花雪兔。
抬头仰望着排球的某一个瞬间,少年竟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瞬息之间,无数信息涌入他的脑海,被迅速地分析。
这一个球经孤爪研磨之手,由一个莫西干头的家伙扣了过来。那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落点其实非常刁钻,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布丁头的吩咐——
发完球之后的五色工,要从后排向前排移动,参与进攻。而这一球,精准地落在了6号位大平狮音的偏右侧,利用他接球的路线,阻拦了五色工向前跑动的路径。
如果是白布贤二郎在场上,这一球毋庸置疑会传给牛岛若利。
音驹也早早就对牛岛若利布置了拦网和保护,他们的防守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炮轰击下越来越完备、熟练。而孤爪研磨也预料到,哪怕对面新换的二传另辟蹊径,依然将球传给了五色工,他的扣球也会因为被阻拦而产生些许的失误。
在比赛中,只要这一个又一个“些许”的失误,就足够了。
猫咪们虎视眈眈,已经暗中布下捕猎白鸟的陷阱。
在立花雪兔接下球的一瞬间,无数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思考他会将球传给谁。
而他全然不顾,背对球网,斜着将球传到了球网另一侧——球网边的标志杆附近,不仅是音驹防守的空档,甚至连白鸟泽方都没有任何人在的地方。
——与青叶城西一战中的及川彻如出一辙的,一个充分利用球场横向宽度的,平拉快球。
——就像及川彻为岩泉一开路一样,立花雪兔,也在为某人开路。
“给我——”立花雪兔喊,“出现在这里!”
要截扣这一球,不再是从后排直接往前,而是要绕一个30°的弧形助跑。
这段路,正是一条开阔的、没有任何人阻挡的道路。
由他们的二传手,为他开辟的道路——
球抵达高处击球点,一瞬间停止。
而在它坠落之前,五色工已经抵达,精准地轰出了一记斜线球!
压线,界内。
【3:0】。
孤爪研磨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立花雪兔。那浅色头发的少年伸出个“耶”朝他晃晃,那意思是说:别想针对我们家的小王牌。
牛岛若利看了少年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置强大的、百分之百能得分的超级王牌于不顾,一心只想着拯救被陷阱困住的弱小雏鸟。孤爪研磨揉了揉手腕,冷静地想。
是叫做立花雪兔。
在排球场上,原来也有你这样的二传手啊。
“喂,研磨。”黑尾铁朗喊。
布丁头三花猫极淡地一笑,金色竖瞳中闪烁着奕奕的光。作为幼驯染的黑尾铁朗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他在游戏中碰到有意思的敌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
“……数据更新中,请稍后。”
“好吧。”黑尾铁朗笑了笑,给予了自己的幼驯染充分的信任,“……你可别更新太久了啊,研磨。”
五色工,连续第四次发球。
这一球堪堪擦网,虽然出乎意料,但以防守为著称的音驹还是垫起了这一球。孤爪研磨传球前,眼神似乎无意识地看了看身前。
——对方的拦网手布置在左右,预备拦截灰羽列夫或山本猛虎。
——一块小小的,破绽。
“二次球!”立花雪兔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直觉拦网的天童觉也闪至了孤爪研磨所在的网前,他心说,这只布丁头的三花猫看起来懒洋洋的,现在也终于着急了起来,想用二次球进攻吗?
孤爪研磨:“嘿咻。”
立花雪兔和天童觉几乎撞在一起,但对面的二传手却轻飘飘地摆了他们一道,没事人一般收回了目光,将球传给了山本猛虎。而原本与天童觉双人拦网的川西太一,在只剩了他一个人之后,没能拦下这一球。
立花雪兔:“……”
“没事啦没事啦,”天童觉说,“拦网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啊。”
好恐怖的「脑」。立花雪兔对孤爪研磨的印象再一次深刻了。
我就是要从这样一个人的手中,赢下比赛吗?
不要紧,不要紧,少年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如果说音驹的主场在地面,那白鸟泽的主场就在空中。但不是以快和轻取胜的空中战,而是兼具高度和力量的空中大炮。
眼前是一支非常难缠的队伍,任何攻击都容易陷入胶着,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以眼花缭乱的技术攻其不备,迅速拿下比赛。
音驹方,黑尾铁朗发球。
立花雪兔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这是什么暗号?”场外的濑见英太问,“立花学弟好像没和正式队员们一起打过训练赛吧?”
白布贤二郎也皱着眉,摇摇头。
球被接起来之后,传到立花雪兔手里。他极快地垫步托球,球只移动了一个极小的身位,而主攻手无论是牛岛若利还是五色工都在网前距离几个身位的地方。
但,另一道金色的飓风,以更快的速度跑到二传手的身前!
——和川西太一配合的近体快攻!
夜久卫辅从线后起跳救球,却没能来得及赶上。
【4:1】。
“哎呀徒弟!”金毛副攻手大笑着拍了一下立花雪兔的背,少年感觉自己差点被他拍死,“没想到第一次用这招还蛮顺利的嘛!”
“……这下鹫匠教练就会知道,他让你教我拦网的时候,我们在偷偷练别的了。”
牛岛若利再次看了少年一眼,依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诶,这可真是——”夜久卫辅不满地说,“对面那二传到底有几个技能啊?有完没完了?”
孤爪研磨抬眸:“一般的小BOSS大概就三四个技能循环吧,如果是大BOSS的话,可能还有二阶段和三阶段。”
但那位琥珀色眼眸的少年,显然并非什么大BOSS。
夜久卫辅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你已经摸清楚他的规律了?”
“再过一会儿吧。”孤爪研磨淡淡地说,“五分钟以内。”
之后的五分钟,立花雪兔用眼花缭乱的战术,不断地从音驹手里拿下分数。
白鸟泽,空中的白鹰,力量远胜于一切。
而少年选择用快而轻的传球,极大地丰富了进攻的选择。白鸟泽原就是以攻击著称的队伍,这下有威胁的不止牛岛若利,每一个攻手都有可能会打出意料之外的扣球,令音驹防不胜防。
音驹又不能彻底放弃对牛岛若利的盯防,以对面二传的性格,一旦被他钻到空子,马上就会把大炮架到他们脸上的。
“真的有二传能忍住不把球传给牛岛吗?”黑尾铁朗忍不住吐槽,“牛岛是第一次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对待吧?”
“而且,「怪童牛若」竟然对这样的二传手没有意见吗?这和我听到的传闻不符合啊。”
“不好,二次球——”
所有人都在紧张立花雪兔这一次会将球传给谁的时候,他在空中改用左手,轻飘飘地打了个二次进攻。
立花雪兔故意说:“嘿咻。”
孤爪研磨:“……”
三花猫眯起了竖瞳。
北极兔,有点记仇。
两只小动物隔着网对视。
一静一动。
一个暗中蛰伏,一个锋芒毕露。
所有人心里都在想:这是什么巅峰的脑力对决?期末考试低于90分的人还能打这场排球吗?
孤爪研磨很轻地一笑,先转过身去了。
“数据更新完成。”他说。
*
“表演破绽?”音驹全员一时有些没懂,“什么意思?”
“事情其实很简单,看起来眼花缭乱,但他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迅速拿下这一场比赛。”孤爪研磨淡淡地说,“大概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会对他们不利,所以选的都是快节奏打法,在瞬间精准找到对手的破绽,从而一击必杀。”
而且,他不清楚为什么,那少年的身上,带着一种强烈的“不能输”的意志。
“不想输”是人之常情,但“不能输”是谁给他下的定义?
——就好像,输了这一场比赛,他又将变得一无所有。
“……人的脑力都是有极限的。在短时间内、极大的压力下,能分析出场上的破绽已是很不容易。”孤爪研磨轻飘飘地说着残忍的话,“如果还要加上分析‘是不是敌人故意制造的破绽’,岂不是很快就会崩溃吗?”
“说到底,也是他先放弃了原本可以依靠的东西,自己把自己逼上了这一条崎岖的道路。”
音驹全员都在想:好恐怖。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呢,立花雪兔?
孤爪研磨垂下眼眸,表情中带着即将通关的索然无味。
*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好几次分明看见了他们防守中的疏漏,组织进攻的时候,却都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猫猫们接住了。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偶尔,三次四次,那不就是又踩中了三花猫的陷阱了吗?!
立花雪兔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自己的传球突然一下就被看穿了,心里一急,本就快节奏的球越传越快,终于有一球在五色工击中之前,就直直地飞了出去。
【23:23】。
不能胶着,却还是越打越胶着了。
五色工:“……”
五色工:“Dontminddontmind,你先别急。”
怎么可能不急?!
立花雪兔焦躁地想,再这样的话,就要输了!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又要没有了。
球再次被传到他手中,少年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右后方有防守空档,要用平拉快吗?这会是他们的陷阱吗?前方有三人拦网,他们会被时间差迷惑吗?想要绕过他们,也在三花猫的意料之中吗?我方跑动路线合适吗?攻手能赶得上吗?
——算力系统即将崩溃。
而这时候,就在他的眼前。
一道坚定的身影,高高、高高地跃至空中,如同展翅的白鹰。
「真美啊。」
第一百零一次看见,也还是会忍不住感叹,并且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强大所吸引。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场比赛,球并不是一次又一次理所当然地飞到他的手中。
但是牛岛若利,仍然一次又一次全力以赴地起跳。直到自己的身影,终于映入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中——
只要注视着我就好了。
如果可以,请永远注视着我吧。
立花雪兔:“!”
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这一球就已经不受控制地传给了牛岛若利。
完了,有些低了——
砰——!
那一球却如一道激光,从拦网手的掌心之间呼啸而过,砸在后排保护拦网的自由人的小臂上,又斜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场外的围栏上。
【24:23】。
立花雪兔如同大梦初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道理很简单,只要把球传给牛岛若利,就能得分。
刚刚自己在场上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吗?
我想证明自己作为二传手的、不同于白布前辈的能力,最后反倒却证明了无论如何还是要依靠王牌吗?
场外,鹫匠教练叹了口气。
绮丽,却无用。
执着到近乎幼稚。
立花雪兔低下头,不甘心地想,如果是白布前辈在场上。
如果是他的话——
“打得很好。”牛岛若利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平静地说,“……没有关系,如果想不到办法了,任何时候都可以把球给我。”
“我会有办法的。”
“毕竟,我是你的王牌。”
立花雪兔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他。
但牛岛若利只是平静地说完,就去了他轮转的站位上。
所有人:“???”
你是谁?
你还是说“白鸟泽不需要不为我托球的人”的牛岛若利吗???
第27章 幼驯染的胡闹厨房以后我们结婚我要请……
不是“你是我的二传”。
而是“我是你的王牌”。
立花雪兔小声说:“……谢谢。”
牛岛若利回头,表情变得温柔了一些:“还好,终于不是听见你的道歉了。”
立花雪兔:QAQ!
“就是啊。”五色工也冒出个脑袋,“虽然脑子不如你,但是我们打球的时候也是会看着办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想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徒弟。”川西太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且我保证,即使输了比赛,世界也不会毁灭的。”天童觉笑嘻嘻地说,“……哎呀,公主殿下又要哭啦?”
立花雪兔吸着鼻子说:“没有!没有!!!”
“喂,研磨,你给人打哭了哦。”黑尾铁朗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三花猫。
“……不关我的事吧。”邪恶三花猫毫无自觉。
“哈哈哈哈——”黑尾铁朗大笑着揉了揉幼驯染的脑袋,朝对面大喊,“喂,对面的,哄好你们家的小二传了吗?好了就去发球,再不发球就判负了。”
灰羽列夫充满期待地问:“我也可以这样被前辈们哄一次吗?”
黑尾铁朗、孤爪研磨和夜久卫辅齐齐看着他,不说话。
灰羽列夫:“……好了我知道了。”
【24:23】。
白鸟泽方,立花雪兔发球。
只差最后一分了。
在整场比赛中,他还没有发过跳飘球。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能用自己的跳飘发球终结比赛,以此告诉鹫匠教练,自己是有价值的。
少年深呼吸,抛球。
掌根击中排球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一球发得很好。
但音驹再一次展现出了他们在防守上极高的素质。
自由人夜久卫辅,竟然第一次就接住了他的跳飘球!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的话。
周围的景色仿佛在迅速变化,时光回溯到十年前。
广濑川河堤上,荒芜的排球场,两个小小的身影。
“耶噫!我们终于练成了第一个双人绝招!果然还是要在秘密基地修行啊!”立花雪兔激动地说,“若利哥哥,给我们的新绝招起一个帅气的名字吧!”
“……”牛岛若利想了想,说,“这是PipeAttack,后排快攻。后排球员从三米线后起跳,攻击二传手传至场地中后部的快球。在90年代由巴西队率先使用,后来法国球员EarvinNgapeth……”
“停!我知道了!就叫‘幼驯染快攻’!”
时间重新流动,一瞬间,又回到了音驹高校的排球馆。
立花雪兔将球传给了轮转到后排的牛岛若利。
既然如此的话。
就给你们看看我最后的绝招——
砰!
毫无余地的,只有一声的,砰。
裁判吹哨。
【25:23】。
白鸟泽VS音驹,2:0,胜。
立花雪兔:“啊啊啊啊啊啊——!!!”
立花雪兔:“我赢了!鹫匠教练!我们打赢了!”
少年欢呼雀跃,令鹫匠教练都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自己曾经许诺过他什么吗?
“谢谢指教!”
双方队员鞠躬。
“哎呀,好了好了,研磨,”黑尾铁朗不住地安慰,“不要再生闷气了,只是一场练习赛而已嘛。”
“小BOSS我已经攻略完了!”孤爪研磨的脸颊鼓鼓的,“是他最后突然和大BOSS联动,进化出了一个新组合技,我才没打过的!”
“是的是的,我们都知道——”
听见他的话,立花雪兔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向自己的幼驯染。
“若利。”少年笑着喊他,“大BOSS。”
牛岛若利:“?”
确实如此,你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强大。立花雪兔想。
不论是我,还是濑见前辈、白布前辈、小工,白鸟泽的全员,还有及川前辈、岩泉前辈,翔阳,等等等等。你存在于我们所有人前方的道路上,像一个沉默的坐标,持续地影响着我们,也指引着我们。
但是我一定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如何追赶你。
不用再去纠结、恐惧、怀疑自己,我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你的强大。
因为,你八岁当天,已是我偶像。[1]
*
“怎么样,鹫匠教练?”斋藤教练问,“这一场比赛,有让您看到您想看到的东西吗?”
鹫匠教练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迟疑地开口。
“被针对、被封锁,工原本应该学习如何更坚定地面对比赛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如果工决定要在排球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的话,这是他必须学会独立面对的,能让他变得更强大。”老者缓缓地说,“但是那孩子总是察觉,也照顾着所有人,这是他不合时宜的心软。”
他没有说雪兔的名字,但斋藤教练显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但是,”斋藤教练推了推眼镜,第一次反驳了老者,“这也许,就是那孩子最特殊的地方。”
风没有形状,当你感受到的时候,就已经被风轻柔地包裹住了。
风可以弥合一切。
鹫匠教练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也许是吧。”
“好啦,孩子们,反省的事一会儿再说吧。”猫又教练笑眯眯地对两所学校的孩子们说,“现在该去吃饭了。”
“吃什么吃什么?”
“除了烤肉,现在还有什么更适合你们的东西吗?”
“呜呼——!”
*
日式烤肉店里,浩浩荡荡地涌入了二十个男高中生,把一个包间挤满了。
“教练竟然请客吃自助烤肉?!”
“太豪华了吧——”
“所有人听我说!”黑尾铁朗敲了敲桌子,颇有主将风范地吩咐,“坏习惯一定要改掉,不许吃米饭、寿司和拉面,肉和海鲜也能吃饱!”
已经抱着一个苹果派在啃的孤爪研磨:0.0?
同样坏习惯的还有立花雪兔,又累又热的时候他反而最没胃口,拿了一大瓶1L装的冰草莓酸牛奶吨吨喝了半瓶,然后打了一个嗝儿。
“把这俩小孩丢到角落里去。”黑尾铁朗说。
丢就丢,孤爪研磨懒得理他,叼着个叉子坐在立花雪兔旁边,掏出了一个红蓝相间的游戏机。
“之前是你在打急冻盖拉对吧?”立花雪兔对他说,“我听见BGM了。”
下了排球场,孤爪研磨就不怎么说话了,只小声地“嗯”了一下。
“那还蛮好打的,我早上在来的路上打完了。”立花雪兔主动说。
“……”三花猫瞪着眼睛,“你也玩?”
“嗯嗯。”
“你打到哪里了?”
“只打了一个风之神殿,然后就在海拉鲁到处晃悠。”立花雪兔问,“研磨你是会一下把主线全部推完,还是慢慢玩的?”
“当然是一个BOSS接一个BOSS地全部推完。”三花猫慢吞吞地说。
“诶,我倒是不会急着打完。我还是喜欢到处逛街,帮NPC们做些零零碎碎的支线任务、送呀哈哈找朋友什么的。”
“这样啊……”
黑尾铁朗看见自家幼驯染已经掏出了游戏机,叹了一口气,把烤好的牛肉放在他的盘子里,叮嘱他记得吃。
立花雪兔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给三花猫网友发了条消息,问他打不打喷喷。
孤爪研磨的手机响了。
立花雪兔:“?”
孤爪研磨敲了几个字,放下手机。
立花雪兔的手机响了。
一般路过三花猫:
【在打塞尔达。】
立花雪兔:“?”
孤爪研磨也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抬头,看着他。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一般路过三花猫?”
孤爪研磨:“……”
“好吧。”三花猫存档塞尔达传说,平静地接受了网友就在眼前的事实,“你想打喷喷也可以。”
“不不不。”立花雪兔赶紧说,“我买了胡闹厨房,一个人打太无聊了,正好你在我们就一起打吧!”
立花雪兔把游戏机架在桌上,拆下Joy-Con和他一人一只,进入双人同屏游玩。
黑尾铁朗:“……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在烤肉店玩做烤肉的游戏?”
没人理他。
立花雪兔:“三星通关!你太牛了!”
孤爪研磨:“下一关,你负责上菜洗盘子、把菜从马路对面丢过来……”
黑尾铁朗帮幼驯染烤的肉在盘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孤爪研磨偶尔在游戏通关后的加载时间里小猫似的吃两口。
牛岛若利看着对面的主将,仿佛学到了什么。
立花雪兔一抬头,茫然地看着盘子里的肉。
“你不吃牛舌,对吧?”牛岛若利把刚烤好的横膈膜放到幼驯染的盘子里,“别再喝草莓牛奶了,冰的和热的不要混在一起吃。”
立花雪兔受宠若惊:“……哦哦,谢谢若利。”
二人诡异地沉默了。
转头看着另一对幼驯染,黑尾铁朗就差把肉喂到孤爪研磨嘴里了,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吃饭,而孤爪研磨对这些照顾全盘接受,仿佛理所当然。
……虽然同为幼驯染,但他们是真的从小玩到大,而我们是天降的幼驯染……立花雪兔心想,要论幼驯染的话,这两人算是我们的前辈了。
所以……幼驯染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吗?
会不会太暧昧了?
“上错菜了!”孤爪研磨说。
“啊啊……”
“着火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孤爪研磨气呼呼地说,“小黑我要吃烤苹果。”
“你吃点贵的行不行?”话是这样说,但黑尾铁朗还是夹了一块烤苹果给三花猫,三花猫迅速叼走了,埋头继续打游戏。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怀着隐隐的期待看向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问:“你要吃什么?”
“玉子……玉子烧。”
牛岛若利点头,夹了一块玉子烧,稳稳地喂给自己的幼驯染。
立花雪兔在心里说:太感谢你和你的幼驯染了,研磨,以后我们结婚我要请你们坐主桌。
孤爪研磨:“又上错菜了!你去洗盘子吧别添乱了!”
众人:
“快看我们队的幼驯染和你们队的幼驯染。”
“要不然给他们四个人单开一个包间吧。”
“呵呵,无所谓,你看他们眼里有我们吗?”
“有没有人管管了?没有幼驯染难道就不能打排球了吗?”
“不仅不能打排球,也不能打网球、打篮球、踢足球、游泳……”
“我都快不认识幼驯染这几个字了。”
第28章 天台上的夕日“他要去青叶城西了。”……
明天还要再打一场比赛,今天白鸟泽全员被安排住在音驹高校内部的迎宾馆里,是一座有些老旧的小楼,平常给出差的老师暂住、或是新老师周转用的,房间是普通二人标间。
按照年级分房间,立花雪兔和五色工两个一年级生住一间。
从烤肉店回去洗过澡之后,立花雪兔换了一件白色的美式背心、一条宽松的浅蓝色工装牛仔裤,身上带着淡淡的橙花香味,完全是运动系美少年,清爽得仿佛立刻就能去拍宝矿力的广告。
五月的天气特别好,他跑到迎宾馆的顶楼,穿过大片晾晒的床单,趴在天台的围栏上吹风、看夕阳。
远方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绮丽而斑驳的茜色,一部分被东京都林立的高楼分割,另一部分洒在隅田川的河流上,泛着碎金般粼粼的波光。
少年戴上耳机,轻轻地哼歌,享受着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
牛岛若利:
【你在哪里?】
一看见幼驯染的消息弹出来,少年就不自觉露出了甜蜜的笑意,抬手随意拍了一张照片,回复:
【[照片]在看夕阳~】
过了一会儿天台的门就轻微地“吱呀”了一声,少年没有回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接着脸颊就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
立花雪兔躲了一下,转头对上来人带着淡淡笑意的褐绿色眼眸,也笑得眼睛弯弯。
“Ohayo的牛奶布丁!”他惊呼,“我之前去便利店好几次都卖完了。”
“刚刚跑步的时候看见的。”牛岛若利说,“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若利。”立花雪兔甜甜地笑着。
少年不禁想象着那副景象,旁人眼中不苟言笑的排球部王牌,在街边的便利店里,认认真真地比对商品的信息、配料,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仔细地挑选幼驯染可能会喜欢的食物,带回来投喂他。
……想到这里,心就像牛奶布丁包装上的薄薄冰霜一样,顷刻就融化了。
“要听歌吗?”立花雪兔摘下一边的耳机,递给幼驯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霞的缘故,少年的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牛岛若利伸手接过耳机。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二人必须站得很近,才不会扯掉耳机线。手臂贴着手臂,洗过澡之后,彼此身上不同的沐浴露的香味淡淡混合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甜腻了起来。
白色的飞鸟越过远方的天际线。
天地间,风温柔地包裹着万物。
城市中万籁俱静的一瞬间,唯有耳机里传来歌者的吟唱:
ItsyouitsyouitsallforyoueverythingIdo
(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ItellyouallthetimeheavenisaplaceonEarthwithyou
(我一直说世上如果有天堂就在你身边)
Tellmeallthethingsyouwannado
(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Theysaythattheworldwasbuiltfortwo
(人们说世界因为爱人而存在)
Onlyworthlivingifsomebodyislovingyou
(只有被爱着才是值得活着)
Andbabynowyoudo
(现在你是了)
“问你一件事。”立花雪兔忽然说,“你要老实回答喔,若利。”
“嗯。”
“之前在场上我没传球给你,你有没有生气?”
“没有。”
“真的吗?”
“……有一点。”牛岛若利说。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白布前辈在的话他会怎么做,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做和他相反的选择,想让……”
“不是。”牛岛若利皱着眉,难得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他看向眼前的少年,认真地说:
“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明白了。”立花雪兔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会努力的……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就是不知道鹫匠教练还会不会让我打二传了。”
“所以,”牛岛若利问,“你要去吗?”
“什么?”立花雪兔没反应过来。
“青叶城西。”牛岛若利望着他,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瞬间的闪烁,但他没有放过少年,仍然问,“上一次在烤肉店门口说的话,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你不要走。」
立花雪兔慌乱地移开目光,心脏砰砰跳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要走,他当然也不想走。
可是头顶上还有一只黑兔子摇着「制霸球场」的横断幕在呐喊:你忘了刚刚打二传的快乐了吗?!不要委屈自己啊,做个有脾气的人!
白兔子弱弱地说:可是就是喜欢他嘛……你也承认他很帅吧……
黑兔子:帅又怎么样?及川前辈就不帅了吗?!
白兔子:他刚刚还请你吃牛奶布丁诶!在烤肉店还给你烤肉、暴风雨夜收留你住在他的宿舍、给你买栗子蛋糕……重点是,他说他是你的王牌诶!
黑白兔子扭打作一团。
立花雪兔:“……”
如果牛岛若利再长大一些,在成年人的社会里转过几圈;或者他不这么天才,也不这么强大,没有在周围人极尽的照顾、保护和崇拜下顺利地走到这里,他就能明白世界的部分真相:少年的沉默,其实也是一种答复。
然而站在立花雪兔面前的是十八岁的牛岛若利,天才中的天才,王牌中的王牌。
他只是固执地望着垂眸的少年,似乎一定要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所有人都追随着我。牛岛若利想。
为什么唯独他却不在那「所有人」之中呢?……为什么留在我身边,只会令他痛苦呢?
这句话他并非问自己或是问立花雪兔,而是询问掌管世间一切命运的神明——如果真有这样一位神明的话。
耳机里,那首歌还在持续着,一遍又一遍的吟唱如低语,几乎令人心碎。
Itsyou,itsyou,itsallforyou.
歌声忽然中断了。
一条消息弹出来。
一般路过三花猫:
【急,二馆,3V3猫猫车6=1,二传+++】
牛岛若利:“?”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解释:“研磨说他们在二馆打3V3,缺一个二传手,喊我快去。”
“……好。”牛岛若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你去吧。”
立花雪兔如释重负,逃也似地离开了天台。
这时候,天台的铁门正好也被人推开。
“啊,觉前辈。”少年差点撞上眼前的人,慌乱地说,“你、你是来找若利的吗?他就在那边,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不是——”天童觉试着叫住他,少年却一阵风般地消失了。
牛岛若利回头看着好友,墨绿色的眼眸里没有波澜。
天童觉叹了口气。
“你们怎么又吵架啦?刚刚在烤肉店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说,“好吧,现在只有你能吃上我的青提巧克力了,若利。你就一边心怀感恩地吃掉它,一边对我倾诉吧。”
*
音驹,第二体育馆。
孤爪研磨、黑尾铁朗、犬冈走。
手白球彦、灰羽列夫、夜久卫辅。
立花雪兔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六人:“……不是说差一个吗?你们人齐了啊?”
“太好了,你来了。”孤爪研磨面无表情地到旁边坐下,“因为我洗了澡不想流汗了,这些后辈就拜托你了。”
“喂喂,研磨……”黑尾铁朗吐槽,“培养我们自己的后辈你也上点心吧。”
立花雪兔:“点心?什么点心?”
“嗯,明天我请你吃苹果派。”三花猫按开了游戏机,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立花雪兔,“……你好了吗?”
立花雪兔:“什么?”
“手指啊。”三花猫说,“之前不是说打排球受伤了吗?”
“喔喔,早就好了。”
“你二传打得真好!”猫猫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了一只大型犬类,对立花雪兔说,“我叫犬冈走,音驹一年级生。刚刚虽然没上场,但我一直在看着你哦。”他顿了顿,又问,“不过,二传手也容易受伤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副攻手是这样呢。”
立花雪兔:“……”
“怎么说呢,其实我是薛定谔的替补队员,同时存在二传手和副攻手的叠加态。在鹫匠教练把我喊上场,坍缩成确定态之前,我都既是二传又是副攻。”他说。
所有人:“……”
有没有期末考试90分以下的人能听懂的对话???
孤爪研磨眨了眨眼睛。
“那岂不是很折磨人。”他露出一副猫猫嫌恶的表情,“你们教练也太坏了。”
立花雪兔张了张嘴,在外校生面前本来想为鹫匠教练说几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就是,太坏了。”
黑尾铁朗砸吧砸吧回过味来,听懂了。
“你二传打得这么好,还让你去打副攻?当然我不是说副攻不行,但你这样的明显就是打二传的啊。”他看看自己的幼驯染,又看看立花雪兔,“虽然长得不像,但就是有一种诡异的相似。”
“……我也不想的啊!我也想打二传QAQ!”立花雪兔听见这几个刚刚认识的同伴这样说,差点憋不住又要哭了,“但鹫匠教练,唉总之就是……”
“那你跟他说不就行了?”
立花雪兔:“啊?”
“你只想打二传,你就跟你们教练说啊。”孤爪研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要是猫又教练,或者小黑,强迫我打别的满场跑来跑去跳来跳去的位置,我就绝对不打了。你们教练难道是很不讲情理的人吗?”
很不讲情理,其实也不是。
会叫大家的名字,会请客吃烤肉,会在看见自己每天来排球部练习之后,给自己发带背番号的队服。
也许他只是……唉,立花雪兔也说不好,鹫匠教练和外公这两个小老头,都是他很不会应付的人。
“那你就试试跟他说吧,说你要打二传。”鸡冠头黑猫端详北极兔的表情,“也许他不知道你的想法呢?”
“……是啊。”立花雪兔喃喃地说。
打从一开始,就抱着一种自己是被排球部捡回去的念头,总是患得患失,害怕自己被再一次抛弃,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接受全部。
但是孤爪研磨和黑尾铁朗告诉他:
不愿意的话,就拒绝。
没办法的话,就沟通。
“嗯!”少年琥珀色的眼眸重新变得坚定,对他们说,“好!决定了!我现在就去和鹫匠教练说!”
“诶不对……我是叫你来替我打3V3的啊!”三花猫反应过来,但长腿北极兔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嘿嘿,研磨,这下你逃不掉了!”邪恶黑猫说,“来吧!”
“呃啊……”
立花雪兔刚跑到体育馆外,就撞上一个同样匆匆的人影。
“……刚刚天童和我说过了,我自己也想了很久,我想他说的对。”牛岛若利抓着少年的手腕,不知道为何说得很快,很轻,又很急,“虽然我希望你留下,但是,我更喜欢你笑着的模样。所以,你就为了自己,自由、快乐地打球吧。”
不必再为了我。
哪怕,你会不在我身边。
“……嗯。”立花雪兔静静地听完他说,笑着望着他,“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正要去找鹫匠教练呢!”
牛岛若利一怔:“……是吗?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对!”少年朝他挥挥手,“所以我先去了!等会儿再回来跟你说!”
牛岛若利站在原地,望着他如晚风一般远去的背影。
如何能留住一阵风?
风只会不留痕迹地从指缝间穿过。
在体育馆外的黑暗中,牛岛若利安静地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低头用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牛岛前辈,你在这里啊。”五色工从外面跑步回来,问他,“你看见雪兔了吗?打他电话怎么不接,我们房间的房卡在他身上。”
“……他,”牛岛若利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要去青叶城西了。”
五色工:“???”
*
这边,立花雪兔对一切还浑然不觉,他敲开了教练的房间,推着一块写战术的白板进去了。
“鹫匠教练、斋藤教练,晚上好。”少年一脸严肃地指着白板上的字,“今天我要演讲的主题是:《教练,我应该打二传》。这是我列举的十个理由,请看……”
“首先……”
“其次……”
“再次……”
斋藤教练哑然失笑,望着鹫匠教练。
鹫匠教练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的想法我知道了。”鹫匠教练说,“我是为了你能上场,才让你转副攻手的。如果你执意想打二传,有贤二郎和英太在,你可能永远也上不了场——这样你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立花雪兔的眼睛亮晶晶的,“哎呀,白布前辈和濑见前辈也总有累的时候吧,我们也总有要换换打法的时候吧!”
“——到了那种时候,就请让我上场吧!”
“哈哈哈哈。”斋藤教练推了推眼镜,说,“怎么样,鹫匠教练,这次打赌是你输了吧?改天要请我去居酒屋啊。”
鹫匠教练摇摇头:“真是败给他了。”
“什么什么?”立花雪兔追问,“你们拿我在打什么赌?”
“看完你和音驹的练习赛,我就说这孩子肯定还是想打二传,鹫匠教练说位置哪有上场重要,我们就打赌了。”斋藤教练解释。
“我以为,你会更想要站在场上。”鹫匠教练摇摇头,“算了,不说了,是我越来越搞不懂年轻人了。”
原来鹫匠教练也是在为我考虑——立花雪兔忽然想。
虽然很严肃,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其实心里是在为我考虑。只是他不明白我的想法罢了,但是,如果好好地告诉他,他也会同意的。
很简单啊。
很简单的事,怎么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所以……
所以外公也是这样吗?立花雪兔怔怔地,非常模糊地想到了这一个问题。
回去也要好好和外公说。少年心想。
但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晚安教练们!辛苦你们听我说这么多!”立花雪兔挥挥手,“我就先走啦!”
*
走廊上。
“立花学弟,”白布贤二郎说,“听说你要去青叶城西了?”
立花雪兔:“?”
“徒弟——”川西太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紧紧抱住了他,“你去青叶城西之后我会想你的。”
立花雪兔:“?”
大平狮音:“马上打IH预选赛了,你去青叶城西之后,我们就要在比赛场上见了,立花学弟。”
立花雪兔:“?”
“谁说我要去青叶城西了?谁说的???”
三人:“五色。”
“五色不在房间,他没有房卡,被牛岛和天童前辈带回去了。”白布贤二郎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要找他的话。”
我当然要找他!!!
刁民五色工!何故散布谣言、污蔑雪兔大人!!!
立花雪兔气鼓鼓地冲到三年级生的房间:
“工!你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到处跟人说我要去青叶城西啊?!”
五色工:“……冤枉啊!是牛岛前辈告诉我的!”
立花雪兔:“???”
他转头盯着旁边的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无辜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为什么又要到处跟人说我要去青叶城西啊?!”立花雪兔要崩溃了。
“……所以,”牛岛若利怀着期待问,“你不去了?”
“什么鬼——我从来就、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及川前辈,但是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啊!”立花雪兔说,“亏我还想着赶紧来告诉你,鹫匠教练同意我打二传,不转副攻手了。”
“……”牛岛若利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推了推突然抱住自己的幼驯染,一下就消气了,别扭地说,“呃、呃……大家还都在这里呢……”
“哈哈哈哈——”看热闹的天童觉走过去,朝他伸出手,“好了,房卡给我吧。”
立花雪兔:“啊?”
“你留在这里吧,我要去和小工住一间了。”天童觉眨了眨眼睛,“因为,我们的王牌,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哦——”
第29章 白鸟泽的笨蛋好不管了那就先亲了再说……
大王殿下:
【问过了,我们今年留学生的名额招满了,只能等明年。】
狂乱木曜日:
【但我又去问了一下我外公,他说我不是留学生,就是普通的学生。】
大王殿下:
【……】
【那你要来吗?现在就可以来。】
狂乱木曜日:
【……哈哈。】
大王殿下:
【好吧,我早就猜到了。】
狂乱木曜日:
【(;д;)抱歉啊及川前辈,一直没有给你答复最后还拒绝了,辛苦你为了我的事这么操心……其实本来一开始就应该认真拒绝你的,但是那时候我自己也遇到很多事,处理不过来了就只好装死了……】
大王殿下: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操心吧,只是去问了下招生情况。】
【……而且,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来,但你长得就像是“啊啊我不会拒绝别人”的模样,你懂吗?所以我其实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去坑蒙拐骗的。】
狂乱木曜日:
【(シ__)シ为什么?】
大王殿下:
【成年人的世界里犹豫就等于拒绝啊~一开始就没有答应的事情到最后大概率也就不会答应了~】
【及川大人可是很会看脸色的哦~和你的某个令人恼火的幼驯染可不一样哦~】
【……说到你的幼驯染。】
【我刚刚清理垃圾短信,发现怎么他还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就今天晚上发的。】
狂乱木曜日:
【……?】
【他说什么了?】
大王殿下:
【他拜托我照顾好你???为什么???】
狂乱木曜日:
【………………】
【=_=你继续把他放在拦截名单里吧。】
大王殿下:
【已经这样做了。】
立花雪兔趴在阳台上,和及川彻发完消息,伸了个懒腰。
身后,传来阳台推拉门的声音。
“你和及川都说了吗?”牛岛若利问。
“嗯嗯。”立花雪兔点头。
牛岛若利把门随手关上,挡住了从房间透过来的灯光。夜幕下的东京,霓虹闪烁,汇聚成地上的银河,夜空却更黑暗,只偶尔能看见两三颗星星,像恋人的眼睛。
“这里……”少年喃喃地说,“好像我家喔。”
他说的当然不是仙台。
那两座在世界上同样享有盛誉的国际大都市之间到底有几分相似,这种危险的话题在社群媒体上一经提起就容易引起无休止的争吵和辩驳。其实非要说的话,隅田川上的屋形船与苏州河上的货轮也不会轻易叫人混淆。
道理很简单,当人们觉得某个客体与某个主体相似,只是因为思念。
黑暗中,牛岛若利看着身边的少年,少年望着夜晚的江水。
这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牛岛若利想。在人群里,他总是笑着和大家说话打闹,照顾着*所有的人,所有人也都会喜欢他。
但是总会有某些时刻,比如不经意吹过一阵风的时候,又比如现在。
牛岛若利就会觉得他其实很遥远。
唯有一次他觉得少年离自己很近。
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夜,少年窝在自己怀里,发着高热,意识模糊,喃喃地说着没有别人听见的话。
就像……
就像折翼的雏鸟,偶然在他的世界里停落。等他恢复了、长大了,总有一天还是会飞走的。
“嘿咻,算了,过去的事都不想了。”立花雪兔转头,笑着看向幼驯染,“你刚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在语言表达能力的缺失上,我们尚不知道牛岛若利和他未来的队友影山飞雄谁更胜一筹,有把握能夺得这场“既不会说话笑得也很恐怖”大赛的冠军。
但是在自家幼驯染身体力行的示范下,牛岛若利已经初步掌握了用拥抱代替语言的方式,对象当然也仅限于自家幼驯染。
少年的身体一僵。
牛岛若利从背后环抱住他窄窄的腰,像一只黏人的大型动物,把脑袋窝在他的漂亮的颈间。
“……你现在是在向我撒娇吗?若利。”立花雪兔揶揄地说,身体也放松了,侧头看着幼驯染,像对待Block一样用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沉默了很久,牛岛若利才说:
“刚才,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立花雪兔问。
“害怕你真的去青叶城西了。”
“可是你不是都那样帅气地说了吗?让我‘为自己自由快乐地’打球。”立花雪兔笑得更开心了,“怎么还是会害怕?”
“……我不知道。”
“总之,这件事算是比较顺利地解决了,既不用转学,也可以继续打二传。”立花雪兔把在第二体育馆和音驹幼驯染组聊天的大概过程告诉了他,总结陈词,“……所以鹫匠教练真是统治我们太久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去反抗他。但是一旦真的反抗了,就会发现推翻他的统治简直是轻而易举。”
颈窝里,传来牛岛若利低低的笑。
“笑什么?”少年恼羞成怒地问,“你老实说,我真走了你会怎么办?”
“其实在你去找鹫匠教练到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想了这个问题。”他说。
“真的吗?说来听听。”
“……”
“你快说呀快说呀快说呀!”
“……嗯,就是,”白鸟泽的王牌闷着声音说,“我最后想到的是,我也不是不能去青叶城西。”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我是认真的,雪兔。”
“……好吧。”
立花雪兔转过身来,背靠着阳台的栏杆,在幼驯染的怀中,带着笑意望着黑暗里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牛岛若利也在看着他。
看着他琥珀般的眼眸,眼睑上的绯红细痣,隐在阴影里的漂亮的面容。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红润的嘴唇上。
牛岛若利回忆着那种甜腻柔软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吃栗子蛋糕。
一瞬间,立花雪兔的心脏有如预兆般,砰砰狂跳。
——他、他不会要亲我了吧?!
——不是,我,他,大人这是何意啊?!好不管了那就先亲了再说吧!
渴望着对方的触碰,那是一种在空气中都可以闻得到的感觉。
眼前,高大的幼驯染低头,覆下一片阴影。
立花雪兔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感到自己腰间的那双手也握得更用力了,掌心变得炽热而滚烫。
“立花雪兔!你笑的声音小一点!”
隔壁阳台上,五色工探出个脑袋大喊:“十一点半你在阳台上笑什么笑,快去睡觉啊!”
“……现在是你的声音比较大了,五色。”另一边阳台上,白布贤二郎冷静地说。
牛岛若利立刻放手,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立花雪兔:“………………”
刁民五色工,我真的要雇凶杀了你,不开玩笑!!!
同一间房间里,天童觉的声音很合他心意地飘了出来:
“小工啊,你这样是容易被天打雷劈的,知道吗?”
“为什么?应该是十一点半在阳台上扰民的人才会被天打雷劈吧!”
“……”
牛岛若利难得也有些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像还没来得及盗窃就先被抓了个现行的拙劣小偷。他悄悄地问幼驯染:“……我们回去睡觉吧?”
“你先去吧,我再发最后一条就来。”立花雪兔说。
“嗯。”
*
因为升学而在互联网上消失许久的博主Yukito,在某个深夜终于更新了账号内容。
照片里,是某个天台上拍摄的东京的晚霞,水泥砌起的围栏上,放着一个牛奶布丁的包装盒。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闲暇放空时候的随手拍。
配文却是:
「ずっと一緒に夕日を見ていたい」
(想一直和你一起看夕阳)
青叶城西合宿的寝室里,及川彻刷到这条post,叹了一口气。旁边的岩泉一正在写作业,问:“怎么?”
“小雪兔啊——”及川彻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
“其实他没来才更好吧。”岩泉一列着算式,头也不抬地说,“你难道不是因为想气牛若才非要把立花学弟弄过来的吗?”
“什么?!在你心里及川大人就是这么又坏又幼稚的人吗?!”
岩泉一终于停下笔,平静地看着他。
“好啦……”及川彻弱弱地说,“一点点,我承认有一点点啦,2%左右吧,是人都有阴暗面这很正常啊!但我98%都还是因为真的喜欢小雪兔啊,气死小牛若只是顺便的事。”
“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自大狂小牛若,竟然也会有这么在意的人啊。”及川彻又说。
“在意?”岩泉一从作业里抽空想了想,之前自己把立花雪兔的手指打伤的时候,牛岛若利投过来的那一道目光,点了点头,“……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是。”
“唉……”及川彻盯着手机,一脸看见猪拱了白菜,或者白菜站起来非要追着猪跑的表情,更深地叹气。
岩泉一已经不理他了。
屏幕上,是立花雪兔最后给他发来的消息:
【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及川前辈,我还是要留在白鸟泽,并且会拼尽全力守住自己二传手的位置。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我自己。】
【不过,你猜得对,我也确实也喜欢他,拜托及川前辈替我保守这一个秘密。】
“笨蛋啊笨蛋。”及川彻扁着嘴,气呼呼地说,“哼,我会保守一辈子的,最好小牛若永远都别知道这件事。”
*
翌日的练习赛以双方学校的一年级生和替补为主。五局比赛里立花雪兔打了四局,彻底横扫emo,做回自己,堪称二传技术大赏,看得鹫匠教练直摇头,但也只能就这样了。要是逼着他像白布贤二郎那样传球,说不定他改天又要向他们演讲一篇《教练,我应该这样传球(十大理由)》,鹫匠教练想到就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立花雪兔打的四局里,双方比分2:2。
最后一局白鸟泽换了濑见英太,音驹换了孤爪研磨,最后比分3:2。但这样的练习赛,双方相互学习的过程比最后的胜负更重要,所以大家都不是很在意。
吃过饭,白鸟泽众人坐上了返回的校车。
校车前,北极兔和三花猫依依不舍。立花雪兔黏着孤爪研磨:“要是白鸟泽和音驹能合宿就好了。”
“方便你们俩彻夜联机打游戏是吗?”黑尾铁朗笑着说,“音驹暑假应该会搞一次合宿,到时候考虑合宿学校,第一个就把你们白鸟泽排除。”
立花雪兔:“黑猫坏!”
“过几天,我们还要和宫城县的一所学校打练习赛。”孤爪研磨说,“乌野高校,你知道吗?”
“乌野、乌野……”立花雪兔心说这么熟悉,想了半天,“啊!翔阳的学校!”
“你也认识翔阳?”
“有见过一次……啊啊谁在拎我的衣服领子?狮音前辈!”
“该走了,立花学弟。”副主将指了指校车,“就等你了。”
“呜呜,好吧。”
这下是真的不得不走了,二人约好回家一起打副本。立花雪兔上了车,第一个对上了后排的牛岛若利的目光,他身边靠窗的位置是空着的,并且已经自觉地站起来让他坐进去。
立花雪兔趴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都市,遗憾地说:“好不容易来一次东京诶,大家都没有时间出去玩玩。”
“下次再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牛岛若利想了想:“下个月开始的IH,打进了全国大赛就可以来。”
“在那之前,”前排的斋藤教练听见了,转头对他们严肃地说,“还有期末考试,大家要好好学习,不能挂科。”
立花雪兔:“啊哈哈哈谁会挂科啊。”
话音刚落,川西太一和五色工就低下了头。
立花雪兔:“……”
“你也别笑,立花。”斋藤教练说,“之前我因为五色去找你们的班主任,他还说你偏科偏得很严重,国语、日本史和公民政治一塌糊涂。”
五色工:“啊哈哈哈谁的国语和日本史会挂科啊。”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微笑:“我的外语满分,数学和理科90分以上,你呢?”
五色工:“……”
“你们俩谁都别笑了。”斋藤教练说,“挂科的学生暑假要留校补考,和IH的赛程肯定会冲突的,到时候有人不能去比赛,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当然,他们都只是偏科,川西,你的问题最严重了,至少也要及格一门吧。”
金毛副攻手:“………………”
白布贤二郎一脸无聊地看着窗外。
第30章 幼驯染的相簿“你是在向雪兔求婚吗?……
从东京打完练习赛回来之后,学校的体育祭又连好几个节日扎堆放假的黄金周,再回到教室已经是本学期的第八周了。
立花雪兔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回头再看,之前那些当时觉得很痛苦的事,竟然也就这样都过去了。
但他这一次很注意,谨慎小心,不得意忘形。因为以之前的经验来看,一旦被某位掌握命运的神明发现他过得太快乐,之后的下场通常都会很惨。
现在,他和外公的关系有所改善,顺利地收养了Block,也在白鸟泽打上二传了。那么,他的目标就只剩——
和牛岛若利谈恋爱。
哈哈,开玩笑的。
是只剩补习和IH县预选赛。
上课、打球,每天的安排有条不紊,立花雪兔发现,人在平静、简单而快乐的日子里,也不容易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之前在东京的阳台上,那一个若有似无、悬而未决的吻……?
那到底是不是一个吻,还是只是一场幻觉?从东京回来之后,立花雪兔根本就懒得去纠结了。
因为他发现,白鸟泽王牌对待自己比对待任何人都要好,已经是最特殊的了。
反正他和牛岛若利是天底下最好的幼驯染,不管亲不亲嘴都不会改变。
“所以,五月只剩最后的两周了,你们在这两周里自己找时间补习。六月就要开始打县预选赛,要是谁的班主任找到我说有人因为打排球挂科了,那么他也不用再来排球部了。”鹫匠教练一如既往地威胁所有人,“听清楚了吗?”
“是!”
“贤二郎。”他又对粉色妹妹头优等生说,“有几个麻烦的家伙,你要稍微照顾下了。”
“是,教练。”
部团活动结束后,三个问题少年:川西太一、五色工和立花雪兔,被叫住了。
“定个地点,补习吧。”白布贤二郎一脸无聊地说,“周六带着你们不合格的试卷一起来找我,我只给你们五个小时,之后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
金毛副攻手显然已经是白布补习班的常客,次次考试靠他救命才能及格,当场感恩戴德。
“那找个咖啡馆或者必胜客吗?”立花雪兔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沦落到和这两个人一起,但是这种集体补习听起来就很好玩,马上提议。
“徒弟,你过少爷生活,我瞧不起你。”川西太一痛心疾首地说,“这都快二十号了,哪来的零花钱去咖啡馆必胜客,我还活着就很不错了。谁家里聚一聚就行了,白布——”
“我拒绝。”白布贤二郎说,“我哥和我两个弟弟周末都在家,再加上你们,我要被吵死了。”
“其次排除我家,我外公很难相处的,我怕你们和我一起挨骂。”立花雪兔也说。
“那去我家吗?不过我房间有点小。”五色工说。
路过的主将听见他们的谈话,想了想,问:
“要不要去我家?”
“你又不用补习,会不会太麻烦你了?”白布贤二郎很有分寸地问。
但剩下的三个单细胞已经在“耶!去若利少爷家!太棒了!”“还没去过牛岛前辈家呢!”“凛华阿姨能不能再给我们叫外卖吃?”
白布贤二郎:“……”
“没关系。”牛岛若利淡淡地笑了笑,“不麻烦。”
*
周六,午饭后,四人齐齐出现在了牛岛家。
“好、好好好、好大的庭院啊——”
四人里,只有五色工没来过牛岛家,妹妹头主攻手对着大庭院和独栋别墅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白布贤二郎和川西太一虽然来过一次,也还是小小地被震撼了一下,只是没有五色工那么上不得台面。
只有立花雪兔比回自己家还轻车熟路,当场把书包往客厅的茶几下一丢,径直去开冰箱找饮料和小蛋糕。
果然有栗子蛋糕!乐!!!
“我早上跑步路过MythiqueWonderland。”牛岛若利跟着他来到餐厅,“记得吗?仙台站商业街上的那家蛋糕店。”
“记得记得,嘿嘿,你最好了。”立花雪兔转头问客厅里的三人,“你们要喝什么吗?”
白布贤二郎:“乌龙茶,谢谢。”
“有什么冰的都可以。”五色工说。
“可乐!”川西太一大喊。
“牛岛家没有那种不健康的东西。”立花雪兔说,“你非要喝的话一会儿去便利店买吧。”
“好吧,那我也有什么喝什么。”
立花雪兔和牛岛若利端着饮料回到客厅,白布贤二郎已经在看川西太一的试卷了。
空气诡异地沉默,金毛副攻手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有翻阅试卷的声响。许久,白布贤二郎才说:“要不然你留级一年,明年和立花他们再读一年二年级吧。”
川西太一:“……”
川西太一:“这么快就判死刑了吗?你再救救啊!”
“治不了,没救了。”白布贤二郎摇了摇头,继续看五色工的试卷。
五色工的问题比较小,主要是因为数学和外语这两门总安排在早上的部团活动之后的第一节课,前二十分钟他都在忙着偷吃东西,错过了一些知识点,积累起来就全都听不懂了。只要帮他把某些知识点的空白补充起来,就可以了。
“这两门课你不是很拿手吗?你教他吧,立花。”白布贤二郎分配任务。
“啊哈哈哈。”立花雪兔得意地朝五色工笑。
五色工抗议未果。
他继续看立花雪兔的国语、日本史和政治经济三门试卷。
白布贤二郎:“………………”
“教不了。”他把试卷翻过来盖在桌上,心好累,“你的当务之急是去读小学。”
立花雪兔眨巴眨巴眼睛:“?”
国语的考试范围分为现代文、古代文和汉文三个部分。
立花雪兔像个小学生,试卷上写的都是平假名,实在遇到片假名就写个英文单词,遇到汉字就写简体字。现代文已经这样了,古代文让他学什么《源氏物语》《枕草子》之类的,更是完蛋。
至于汉文——日本有学汉文的要求,学一些简单的唐诗之类的,这些立花雪兔倒是会,但是试卷上给了前一句「両岸の猿声啼きやます」,让填空下一句,他想也不想就写个「轻舟已过万重山」,端端正正七个简体字,完全不管改卷老师的死活。
日本史和政治经济这两门则是常年缺乏常识导致的,听说在课上还问过老师“天皇姓什么”这样的问题,丰臣秀吉和源义经傻傻分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管牛岛若利叫牛若[1],伊达政宗更是闻所未闻。
“外国人。”白布贤二郎感到疲惫,“你到底是怎么考到白鸟泽的?”
“混血儿。”立花雪兔诚恳地说,“总分够了就行了。”
“你妈妈从小都不跟你说日语的吗?”
“说啊,你听我不是说得挺好的吗,看我也大部分能看懂。”立花雪兔说,“就是不会写,要是试卷上也能用输入法打字就好了。”
“……”
“现在是不是感觉我还挺好教的了?”川西太一也诚恳地问,“我现在有救了吗?白布老师。”
白布贤二郎点点头。
“不要啊——”立花雪兔惨叫,“怎么最后变成我是最没救的了?!”
我才爽了几天啊,他心说,难道我又被掌握命运的神明给找到了?!
牛岛若利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听到这里,站起来去房间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本6到8岁的孩童学习写字的启蒙读本过来了。
“对对,你就这样学。”白布贤二郎说,“牛岛,拜托你了,我先教这两个。”
立花雪兔翻着已经有些泛黄的书页,十年之前,某人用左手在这里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临摹的字迹,他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接着,从书里掉出了一张东西。
“这是什么?”立花雪兔弯腰从茶几下把它捡起来,“……咦?”
“……”牛岛若利也是一怔,“原来在这里啊。”
“什么什么?”金毛大狗狗毫无自制力,很快就分心过来看他们了。
一张照片。
就在牛岛家的庭院里拍摄的:盛夏的景象,烈日下,蓝紫色的无尽夏团簇着开花,两个小小的孩童并排站在廊下,似乎还不是很熟悉,只是被大人抓过来拍照,一个严肃地板着脸,一个别扭地噘着嘴。
“你们俩这是等比例放大缩小啊。”川西太一满脸惊异,看看照片,又看看眼前的王牌和替补二传。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五色工也丢下笔凑过来,“哇!好可爱——原来你黑头发是这样的啊,雪兔。”
“牛岛的头发倒是从小就是这样。”白布贤二郎说。
“……原来还有这样的照片啊。”立花雪兔陷入了回忆里,“对哦,好像崇叔叔那时候买了一台最新的数码相机,好像是富士吧?爱不释手,每天就对着我们拍拍拍。”
“对。”牛岛若利点头,“拍了很多。”
他拉开茶几的抽屉,翻找一番,拿了一本厚厚的相簿出来,封面写着:
「8歳の若利」。
从后往前翻,一张张牛团子和兔团子童年时期的珍贵影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打排球的。
坐在廊下分吃着掰开的冰棒的。
盖着同一条毯子在地板上睡午觉的。
举着网兜抓独角仙的。
蹲在树下看蚂蚁的。
玩弹珠球的。
披着披风、拿着树枝,在庭院里假装打仗的。
从花火大会回来,一人拎着一袋金鱼的。
……
大家反复地叫着好可爱好可爱,立花雪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照片中的另一位主角却没什么表情,非常淡然。
“我小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吗?”他笑着问,“哎呀,那时候我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我和我哥都没有什么童年相簿。”
“你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一样,就只是放大了。”五色工说,“怪不得我们第一次去排球部的时候,牛岛前辈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按照时间顺序,牛岛若利很快就找到了属于手里这张照片的位置,把它塞了回去。再往前翻一页,应该就是最初的照片了,大家看着那张照片,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立花雪兔:“……?”
好陌生。
一个陌生的、雪团般的孩子,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微微仰着头,眉眼有些忧郁。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尖上。
“……这是你吗?”川西太一茫然地问,“徒弟。”
“……这是我吗?啊?我怎么了?”少年也是一脸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你不记得了?”牛岛若利忽然问。
少年摇摇头,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索一番,还是摇摇头。
“DefenseMechanism,自卫本能。”白布贤二郎解释,“据说人在童年时候的创伤记忆,会被自卫本能淘汰掉,或者说以忘却的方式愈合了。”
“是吗?”立花雪兔半信半疑地问,“可是我记得若利啊?”
“因为我不是创伤。”牛岛若利一本正经地说。
所有人都笑。
牛岛若利把相簿收起来,淡淡地对大家说:“继续学习吧。”
*
众人学到五点,白布老师要回家给哥哥和弟弟们做饭,这次的集体补习就结束了。
把他们送到门口,立花雪兔伸了个懒腰,跟着牛岛若利回去收拾客厅。
夕日铺满了苔藓上的飞石。
“你真的不记得了?”牛岛若利转头望着少年,“完全。”
立花雪兔还是摇头:“你记得吗?”
牛岛若利沉默地走过来,在少年面前蹲下。
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牛岛若利卷起了立花雪兔的牛仔裤,少年骨肉匀停,膝盖仿佛用一只手就能握住。
立花雪兔也弯下腰,看见被他的手掌握住的地方,自己膝盖的某一侧,有一个圆圆的疤痕。
立花雪兔:“……?”
牛岛若利看着那一小块疤痕,而立花雪兔则看着被夕日温柔笼罩着的,幼驯染认真的眉眼。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十年的时间,将它变得很淡很淡,但牛岛若利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被他忘却的疤痕,用手掌包裹着他的膝盖,轻轻地按了按。
“已经完全好了,也没有任何后遗症。”他说,“所以,忘了就忘了吧。”
“……嗯。”
他仍然半跪着,抬头望着十年之后的少年。
立花雪兔站着,弯下腰,二人的脸颊挨得极近,额头几乎相抵。少年看见落日洒在他墨绿色的瞳仁里,犹如浸着蜜酒一般。
“只要记住我就可以了。”
“……”立花雪兔笑着点头,“嗯。”
身后,传来喇叭的声音。
一辆红色的雷克萨斯LS从门口开向车库,向庭院中央的二人按了两下喇叭。
“你是在向雪兔求婚吗?若利。”车窗缓缓降下,牛岛凛华探出头来,一本正经地打趣他们,“这可糟了,妈妈今天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