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从天而降的血雨被这个小镇的人们认为是神罚,因为大部分镇民都知道,教会的主教可不是个好东西。
至于火刑架上面没有尸骨,那也应该是随着血雨一起消融了。
小达里安在午夜之前走出了小镇,镇子里有些窗户有微弱的火光,有些道路是完全漆黑的,而到了镇子外面,就完全是一片漆黑了。
只剩下了天上的月亮还留有光亮。
小达里安变得有些踌躇不前。
达里安和塞维尔停靠在隔壁的一棵树上,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踌躇不前,他啄了啄塞维尔,让他赶紧想想办法。
片刻之后,两只屁股发光的萤火虫一起一落地飞到了小达里安的面前。
“你们是来给我带路的吗?”小达里安小心翼翼地问。
带路就带路吧。两只萤火虫同时闪了闪屁股。
小达里安终于朝着城镇外面迈出了第一步,虽然城镇外面就是森林和麦田,在寂静的深夜里漆黑得可怕,但是有了萤火虫的光亮以后,他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一个孩子的体力非常有限,只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多一点他就支撑不住了,在森林里找了个厚厚的落叶堆就睡了过去。
在他熟睡以后,达里安和塞维尔悄悄降落下来。
“他终于睡着了,飞得好累。”达里安蹲下来锤了锤肩膀。
“按照这个速度,他走到隔壁城镇去应该要花上三天得时间。”塞维尔也蹲下来,看了看埋在树叶堆里的熟睡孩子。
“这样可不行,我们不能在森林里跟着他两三天,我们得想个办法。有了!”达里安灵机一动。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小达里安从枯叶堆里面挖出来,给他嗅了一点点足够放倒一头狗熊的昏睡药剂,确保他一个晚上都不会被任何动静吵醒。
“有点脏。”达里安看着黏糊糊的小号自己,有点嫌隙地屏住呼吸。
“先洗一洗?”塞维尔也闻到了那股血雨的腥气。
带着这股气味走在荒野里,很容易就会被野兽盯上。
达里安点点头:“播种需要多长时间,能在对应的时间内完成工作吗,我希望不要错过季节。”
戴维斯信心十足:“请相信我谢菲尔特先生,在粮食种植业方面我可是行家,有这些新机器的帮忙我们只会更快更好地完成目标,绝对不会耽误我们后续的加工生意。”
塞维尔没有加入这场谈话,而是静静地听着达里安和戴维斯说着简单的生意规划和耕作安排,听了一会以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拖拉机。
说实话这样的车他有点感兴趣,看起来比普通的敞篷车有意思,他想上去开开看。达里安想要缩一下脖子来缓解那一瞬间的颤栗,但塞维尔的速度更快,站直了身体温热的呼吸离开那块敏感的肌肤。
大概是那一瞬间的温热需要很久的时间来回味,达里安垂下眼眸心不在焉地将手覆盖到那些毛绒绒的稚嫩躯体上。
鲜活的生命在掌心下跃动,嫩黄色的绒毛如塞维尔的呼吸一般搔动着他的掌心,也是一样的痒。
这些小小的绒毛随着鲜活的血液一起涌进埋藏在左边胸腔的心室里,整颗心都被塞得像个蓬松柔软的鸭绒枕头,只要轻轻一下就会砰地炸开。
他并没有抚摸多久,因为掌心被坚硬的喙轻轻啄了一下,这样的抚摸让这些小生灵不舒服了。
“感觉怎么样?”一旁等待的塞维尔适时出声。春季总是不定时下雨,虽然都只是小雨,但是大大影响了这几天达里安想要给塞维尔安排的出行计划。
他们有大半时间都待在温暖干燥的壁炉前无所事事,虽然和塞维尔单独待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但他还是陷入了一种患得患失的焦虑之中,他有点担心塞维尔因为窝在佩克诺农庄的日子太过无聊而提前结束假期。
所以在天气终于变得晴朗的清晨,达里安将开垦菜园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为此特地拜托了汉斯太太帮忙。
汉斯太太很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她十五岁的大儿子迪恩下午就会来教导这两位毫无经验的先生来进行土地开垦以及播种菜籽。
当时塞维尔也在场,达里安偷偷看了他好几眼确认他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意的神情才安心下来。
塞维尔对开垦菜园的活动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不过他发现达里安在不征求他的意见做出决定时会偷看他,如果他露出一点儿不满意的神色来达里安绝对会将决定下来的事情推翻重来。
所以在达里安偷看时他恰当地露出了一点期待的神情来,这与他常年保持的温和疏远形象不符,不过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单纯迟钝得让他觉得有点可爱的达里安。
一旦确立了某个具体的目标后时间的钟表就会被一只无形的手飞速拨动,转瞬间就到了佩克诺农庄的下午。
汉斯太太的儿子迪恩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青年,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身材已经长得足够高大,他有一头乱蓬蓬的亚麻色头发和一个高鼻子,鼻头附近长了一大片雀斑,浅棕色的圆眼睛很亮很亮。
迪恩带有一点克林郡的浓重口音,不过并不影响正常交流。
面对达里安和塞维尔他显得有点害羞,他抓了抓头发带有一点腼腆地和他们打招呼:“下午好先生们,我是迪恩。妈妈说你们想要在佩克诺农庄开垦一片土地来作为菜园,有哪里是我帮得上忙的吗?”
达里安侧开身子让迪恩进屋:“下午好,迪恩。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在菜园这方面一窍不通,你得从土地的开垦教起了。”
迪恩被带进会客厅,在沙发上坐得笔直:“那先生们选好要开垦哪里的土地了吗?”
塞维尔向迪恩说明了目前状况:“达里安和我花费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在佩克诺农庄里闲逛,最终还是没有确定好该把菜园建在哪里。”
“应该选在一个离房子不太远的地方,然后再盖上砖墙,”迪恩建议,“平原上的兔子和鹿会翻过篱笆来偷吃蔬菜。”
“所以建造一堵墙才变得那么有必要,”迪恩表情严肃,“在蔬菜长出嫩苗还有结出果实的时候小动物们都会来光顾,把菜园翻得乱七八糟的。”
“所以来吧小伙子,我有预感今天的工作量会有点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指挥官了,来指导你的第一场军事训练吧。”塞维尔笑着说。
连续好几天的雨水让泥土变得松软,阳光没有那么猛烈让青草还带着湿润的气味,这意味着土地会变得很好翻,对于进行土地开垦工作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迪恩选择了在花圃的不远处的一小块土地,因为这里离水龙头很近,灌溉会变得很方便。
“得先将土地整理一下,先生们应该见过菜地吧,它们都有行列,都是一垄一垄的。”迪恩大概用手比划了几个方块的形状。
达里安在迪恩来之前看了书,回答得比较有底气:“是的。据说不同的蔬菜需要的间隙也不同,我大概知道要做点什么。”
塞维尔扛起锄头,对着草坪游移两下:“好极了,既然目标明确,那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工作吧。”
因为考虑到达里安和塞维尔是菜园新手,纯纯粹粹的两只菜鸟,迪恩给他们圈出了一整个菜园的占据位置之后只让他们开垦了一个小角的土地。
“其实应该让先生们先在花盆里试一下的,”在菜垄开好后迪恩说,“不过这里有很多闲置的土地就算种得很糟糕也没关系。”
塞维尔想象了一下:“在花盆里种植?好像很有意思,要考虑排水和施肥的问题吗?”
“好软,它们的身体都很温暖。”达里安回过神来收回手,掌心有一点小小的红痕,尽管这并不算太疼,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
“不如我们在佩克诺农庄里养一些小鸡怎么样,你想看它们逐渐长大的样子吗达里安?”塞维尔提议说,但与其说是达里安想看,更不如像他自己的想法。
黑发姑娘紧张地提着篮子,她在集市上兜售小鸡崽,因为太过害羞她没有大声地叫卖,半个早上过去一只小鸡崽也没有卖出去。
这或许是她能够成功销售的唯一机会。除此之外他还爬树翻墙坐篱笆,与社交界上温和疏远的前少将德莱恩一直维持的良好形象相去甚远。
所以收起那些小小的渴慕,将那份爱意藏至最心底,你应该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让自己伤心难过。
达里安在心里这样想,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带出一点笑意,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塞维尔:“我们要种点番茄和黄瓜吗?今天早上安德鲁给我打电话说他那里进了一批温室培育出来的幼苗。”
塞维尔看着面前的达里安,感觉他的神情像只试探着伸手勾毛线团线头的猫,只要他点头同意,就可以竖起尾巴将整个毛线团都勾下去。
“你想种吗?我都听你的。”他把问题抛回去。
达里安的表情变得纠结,塞维尔忍笑,他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坏。
“先、先生们要买小鸡崽吗,只需要1个铜奥托就可以买下一只小鸡崽……”她红着脸很不熟练地推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佩克诺农庄需要一个新鸡舍才能让它们安家,还需要购买饲料和喂食的器具,还有禽类饲养手册也需要购置。”达里安在某些方面有着出乎意料的严谨,塞维尔的提议没有立即被采纳。
如果真的要买下来,那么就得对着一篮子的小鸡崽负责,而不仅仅只是摸摸它们的毛而已。
“修建一个鸡舍需要多久,可以暂时让它们住在马厩里吗,用木板在马厩里围出一个小隔间。”塞维尔思考了一下说。
于是塞维尔耐心地等待达里安和戴维斯的谈话结束,然后再提出这个算不上过分的小要求。
但足以让戴维斯瞪大双眼:“德莱恩先生,你是说你想试开一下拖拉机?但愿我没有听错,我的年纪还没有大到会产生耳鸣。”
达里安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塞维尔偶尔的异想天开,能往食物中调配各种调味料的人想去开拖拉机也不奇怪。
“我们等那边那辆过来,让他停下。”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点在戴维斯看来有点荒谬的小要求。
戴维斯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在心里告诫这是雇佣他的有钱雇主,脚下这片土地、正在劳作的机器们、包括他都是要服务于这位有钱雇主的,他应该要微笑面对。
现在他开始祈祷这位德莱恩先生多少有点驾驶基础。
“德莱恩先生,要驾驶这样一辆新式农作用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您需要先了解一些和驾驶敞篷汽车不同的操作步骤。”戴维斯希望塞维尔能够主动放弃。
拖拉机开不好的话可是会卡在田埂上,那就要耗费不少时间重新部署工作,非常耽误耕作进程!
“没问题。”塞维尔看起来胸有成竹。
“这扇门真够漂亮的,在半个小时之前它还是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在我们离开以后,这扇门会恢复原状吗?”费奇太太问。
“这扇门会不会留在这里?还是会跟着我们回去?”里昂问出了关键问题。
“好问题,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试试看。”达里安放下了镊子。
门上被用时间石镶嵌出金雀花的形状,等银在门上凝固以后,达里安伸出手,试着和这个纹章沟通。
时间的轨迹在这扇门上汇聚,起先是微弱的暗芒,星星点点的光连成一片,最终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好像……成功了?”达里安将手收回来,不太确定地说。
“将门推开就知道了。”塞维尔说。
他们两个一同推开了这扇发着亮光的门,拉着手一前以后走进去。
悬空,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坠落感。
这个时空隧道里面布满了记忆碎片,纷乱的记忆完全将达里安淹没了。
他看见了孤儿院的那段时光,看见了魔法学徒时期的成长,还有首次进入高塔,第一位到高塔的客人,布置高塔,雇佣费奇夫妇……还有遇见塞维尔。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他在一个房间的窗台上看书,一只乌鸦啄了啄窗玻璃。
声音很响亮,以至于达里安觉得这扇窗户会被啄穿,然后这只乌鸦就会飞进来。
“你想干什么?”达里安放下了书,眯着眼睛去看这只乌鸦。
平心而论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乌鸦,黑色的羽毛油亮顺滑,在恰好的阳光下还折射着五彩光晕。
乌鸦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起身飞下去,片刻之后又从窗台下飞上来,嘴里叼了一颗漂亮的不规则宝石。
是很漂亮的绿宝石,边缘不规则,但是被洗得亮亮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送给我的?”达里安问。
乌鸦竟然点了点头。
达里安觉得有点意思,于是推开了窗。
窗外是广袤无垠的荒原,乌鸦和宝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次见面就是在金雀花门了,熟悉的乌鸦飞进来,接着他就有了一位能干的助手。
记忆如同浪潮般翻涌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
再次睁眼,他们已经站在了高塔的一个空房间里。
“我们终于回来了!”费奇太太在他们的身后欢呼。
“欢迎回家。”塞维尔在达里安的身后抱了一下。
“欢迎回家。”达里安也说。
无关人等自觉退场,费奇太太将费奇拽得飞起,布鲁托也自觉将里昂驼走。
“亲爱的主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塞维尔轻咳一声。
“嗯,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所以呢?”达里安有点脸红。
“所以……请问您能够接受我的表白吗?我爱您,希望能够成为您的恋人。”塞维尔说。
“可以。”达里安含糊地说。
“那么我能亲吻您吗,一点都不轻的吻。”塞维尔笑了起来。
“可以。”达里安的回答更加含糊了。
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呼吸交融,灵魂和肉|体,此时此刻都紧密相连。
“我爱你。”
“我爱你。”
两句相同的话同时在口中说出,达里安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们的时间还很漫长,这句话可以再说许多遍,爱意绵长直至亘古。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