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音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白鹳小姐颤颤巍巍地高举火炬,所有人都抬头朝上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的头顶上出现了一张脸,上半张脸上是巨大的复眼和两根不长的触须,下半张脸尖尖的,是人类女孩的脸。
是女王蜂,但不是罗兰女王,她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只是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你是谁?”达里安捏紧了口袋里的燃烧|瓶问。
佩克诺农庄的马厩还算大,里面可以同时容纳五匹马,不过现在只有两匹,两岁的苏菲和亚历山大。
它们都是夏尔马,身形高大性格却如同羔羊一般温驯。
马厩的入口吊着一只篮子,里面放了一把胡萝卜——长得又尖又细个头很小,萝卜缨子打了个结将它们捆在一块。
达里安将胡萝卜分了一半给塞维尔:“它们喜欢吃这个,喂它们吃一点它们会喜欢上你的。”
塞维尔提起萝卜缨子,摇晃了两下:“马儿喜欢吃甜的东西,我想下次我可以带点糖块来。”
马厩的门被推开,这间马厩的一角整整齐齐地堆码了成捆的干草,它们都被压成了扎实的方形,干草特有的干燥气味涌入鼻腔,秋天仿佛降临在这里,带来了一点麦田的芬芳。
除此之外马厩里就简单地在原木粗糙搭建的墙壁上挂了几样马鞍口嚼之类的骑具,整个马厩一览无余。
达里安对塞维尔说:“白色的是苏菲,棕色的是亚历山大,你可以试着和它们打招呼。”
苏菲的隔间离塞维尔更近一些,塞维尔晃了晃胡萝卜:“你好啊苏菲,我是塞维尔。愿意来点胡萝卜吗?”
苏菲轻轻打了个响鼻,前蹄在铺满了干草的地面上来回刨动,显然有些迫不及待。
塞维尔将胡萝卜喂给苏菲,在它咀嚼的时候抚摸它的侧颈:“现在我们算朋友了吗?下次再见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在乡间小道上散步。”
亚历山大早就吃完了达里安手里的那捆胡萝卜,用额头轻轻一下又一下地顶着达里安,催促他再来一点。
达里安将手摊开,让亚历山大看清楚手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了,都吃完了。”
威尔一路跟着他们跑进了马厩,这是威尔短短两个月的狗生里第一次看见马,对于它这样的小不点来说马就是长了四根柱子的庞然大物。
它吓得夹起尾巴对着这两个庞然大物发出尖锐的汪汪叫声,苏菲和亚历山大都伸过脖子去看它。
塞维尔将吓坏了的威尔捞起来,威尔立刻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刨过土的爪子在塞维尔的衬衫上留下一道道泥巴印。
达里安伸手摸了摸威尔的头:“我们先出去吧,等威尔长大一点再带它来马厩认识苏菲和亚历山大。”
塞维尔拍了一下威尔的屁股:“这个干坏事的小坏蛋竟然是个胆小鬼,它的妈妈可是里德庄园最英勇的护卫犬。”
威尔用湿润的鼻尖拱了拱达里安的手,发出“嘤嘤”的可怜叫声来博取同情,达里安被它逗笑了:“威尔还小,它长大就会像它的妈妈一样成为佩克诺农庄最英勇的护卫犬的。”
塞维尔客观陈述事实:“里德庄园养了十五只狗,而佩克诺农庄只有威尔一只。不用等到长大,它现在已经是佩克诺农庄最英勇的护卫犬了。”
离开马厩再走大概不到两分钟,达里安和塞维尔来到了佩克诺农庄的果园。
其实说是果园不太恰当,这里只是很随意地栽种了十几株果树,然后被半人高的围墙围起来,果树的品种都不太一致,现在只有柠檬树上结了果实。
这些果树都有好好被照料着,每年都有人专门来给它们修剪侧枝,以便主干吸收营养供给果实,然后迎来丰收。
塞维尔站在柠檬树下抬头看,黄色的椭圆形果实都挂在高高的树冠上,的确离地面有一段距离。
达里安有点担忧地看向塞维尔:“我们还是去拿一张梯子吧。”
塞维尔后退几步,目测了一下高度:“不用,可以上去。”
他助跑几步轻松一跃,抱住树干向上攀了两下就稳稳地站在横生的枝干上,他低头笑着对树下的达里安说:“看,这样就上来了,比小时候轻松多了。”
达里安现在很确信塞维尔真的做过爬树和翻墙的事,他的姿势看起来格外娴熟,就好像背地里偷偷干过几百次。
“我们忘记带篮子过来了。”看着树上的塞维尔,达里安有些懊恼。
塞维尔摘下头上的草帽扔给达里安:“或许可以用这个。”
得益于圣西尔军校的训练成果,塞维尔扔柠檬扔得很准。
偶尔会有一只柠檬顺着帽子的边缘咕噜咕噜落在草坪上,塞维尔就哈哈大笑,捧着帽子的达里安也跟着笑。
阳光穿过树冠的空隙散落在塞维尔身上,此时的塞维尔一点也不庄重,肮脏的衣物和纷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个萨默斯莱平原土生土长的乡下青年。
达里安仰头注视着塞维尔,他觉得塞维尔看起来比在社交舞会上见到时要快乐得多,那时候的塞维尔虽然在笑,但眼睛里是有距离的,现在的塞维尔也在笑,眼睛里是真正饱含着喜悦的。
他由衷地为塞维尔感到高兴。
“嘿达里安,你为什么在发呆”塞维尔拿着一只柠檬,正准备扔到达里安怀里。
达里安低头看捧在手上装满了柠檬的帽子,地上还有另一顶也装得满满当当。
他重新抬起头有些苦恼地对塞维尔说:“我们摘得太多了。这么多柠檬不仅够做今天的柠檬苏打水,还够做未来两个星期的量。”
塞维尔说:“两个星期?这些柠檬能放到那个时候吗?”
达里安叹了口气:“大概是不能的。一个星期以后它们就变成柠檬干了。”
塞维尔从树上跳下来,然后伸手去揽达里安的肩膀:“别担心,我相信安娜夫人的食谱一定会给我们提供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的。”
达里安猝不及防地被塞维尔搂住肩膀,温热的触觉从两人的相碰之处蔓延开来,衣物覆盖下的皮肤刹那间升起一股战栗的酥麻感,体温升高,心跳加速。
下意识地,达里安小幅度地耸了一下肩膀。
塞维尔收回手,想起身上的泥巴印和洇湿的汗渍:“抱歉,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我身上有点脏,刚刚应该离你远一点的。”
达里安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新的错误,为了掩饰过快的心跳,他挣开了塞维尔的手。
经过短暂的思考,他给出了一个有些牵强的解释:“我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靠得太近。是我的问题。”
他的眼角下垂看着好像有那么几分不高兴,塞维尔想达里安不只是不喜欢别人的肢体接触,他应该还有洁癖,再道一次歉好像有点奇怪,以后可以找个机会好好哄一下达里安。
最终塞维尔后退两步捡起装着柠檬的帽子:“好,我记住了。”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路上沉默了许多,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到了佩克诺农庄的厨房里。
塞维尔觉得达里安好像他在伯纳第的动物园里见过的鸵鸟,那种长着黑白羽毛一遇到危险就会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的大型鸟类。
保持沉默大概是达里安用以度过危险的一种非常手段。
塞维尔决定结束这种令人难以适从的沉默,方式是碰倒装有银制餐刀和叉子的餐具桶。
在一片清脆的叮当声里他用无辜的表情看着达里安,仿佛他不是这个小小混乱的制造者。
达里安看了他一眼,眼睛又低垂下去,好像打定主意不开口和他讲话,就当塞维尔以为达里安要沉默到底时,他听见达里安低声说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等我把它们都捡起来,然后再一起来翻翻安娜夫人的食谱。”塞维尔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餐具,故意把头埋得低一点,不让达里安发现他在偷笑。
安娜夫人的食谱上有一份名叫麦芬蛋糕的甜点,可以解决达里安和塞维尔目前面对的柠檬大丰收困境。
这道甜点对于达里安和塞维尔这样的厨房新手来说非常友好,只要调配好剂量,它的味道几乎不会出错。
他们一共摘了十四个柠檬,三个用来做柠檬苏打水,五个用于这几天的肉类烹饪,剩下的六个都用来做麦芬蛋糕。
佩克诺农庄的厨具与调味料出乎意料地齐全,不仅有量杯,甚至还有一套带砝码的小天秤。
在达里安搬出天秤时塞维尔发出了一声惊叹,这让达里安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塞维尔用手拨了拨天秤:“上一次见到它还是在化学实验课上,艾略特量甘油时放错了砝码,紫色的火焰烧掉了他一整撮头发,最后他不得不戴了整整两个星期的帽子,直到头发重新长回来。”
达里安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他很记得艾略特是塞维尔的好朋友,在圣西尔军校时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塞维尔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达里安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好笑在哪里。
不过出于礼貌,达里安还是笑了一下,即使他对艾略特的糗事没有丝毫兴趣。
要把六个柠檬做成麦芬蛋糕是个大工程,达里安仔细地计算了一下需要用到的原料,把这些都加到一起一共能做出三十六个麦芬蛋糕。
他和塞维尔只有两个人,假如一日三餐都吃蛋糕的话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把它们消耗殆尽。
达里安并不想一日三餐都配上麦芬蛋糕。
但看到塞维尔兴致高涨,他不想打击塞维尔,于是默默地把消耗问题咽了回去,先做出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达里安先把碳炉里的碳点燃,让碳炉保持一定的温度,等他们把面糊倒进模具里就可以正式倒计时了。
面糊的调配很简单,只需要依次倒进蜂蜜、砂糖、玉米油、柠檬汁先搅匀,再加入牛奶和鸡蛋继续搅拌,得到均匀的淡黄色绵绸液体后再加入面粉,让它们充分混合在一起就好了,带有一点颗粒感也没关系。
在调制面糊之前达里安将柠檬的表皮清洗干净,因为需要把柠檬浅黄色的那层外皮擦丝混合进面糊里,这样烤制出来的麦芬蛋糕会获得柠檬的香气。
塞维尔在搅拌面糊时对达里安提出了心里的疑问:“达里安,你确定没有计算错剂量吗?虽然蛋糕在烘烤以后会膨胀,但是暂时作为液体而言它们的容积也太大了吧,感觉我们最后会得到满桌子的麦芬蛋糕。”
“我没有算错。只是稍微有点多而已,多出来的可以送给汉斯太太,她家有七个孩子,蛋糕不会被浪费掉的。”达里安视线稍微有点偏移,塞维尔终于发现了数量问题,他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塞维尔边搅拌面糊边说:“你说得对。厨房的碳炉烤一次蛋糕要花二十五分钟,我想知道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能把这些粘稠的流体都变成桌上的纸杯蛋糕吗?”
答案显而易见,这当然是不能的。
第一炉麦芬蛋糕出炉的时候,蛋和奶的香甜气息从热气凝成的白雾里袅袅升起,其中夹带着一点来自柠檬表皮的酸甜味道,让人忍不住将鼻尖凑到这一个个蓬松小蛋糕面前深呼吸一口气。
新鲜出炉的麦芬蛋糕很烫,因为离炭火太近表皮呈一种琥珀一般的美丽浅蜜色,达里安和塞维尔顾不上欣赏这诱人的色泽,他们匆匆地将这些可爱的纸杯小蛋糕们从铁制的凹槽铁托盘里撤下来,因为面糊太多,最终不得不分了三批才将它们全部烤制出来。
“达里安,我不得不说,”在烤制第二批麦芬蛋糕的间隙,塞维尔将一只麦芬蛋糕托在掌心里细细端详,“只有当我自己亲自去做某样事情的时候,才能充分了解它有多么的艰辛和不易。”
“希望你的艰辛和不易会让它变得很好吃”达里安撕开麦芬蛋糕外面的那层纸衣,轻轻吹了两下。
塞维尔笑了起来,他把手上的麦芬蛋糕掰开露出松软的黄色内里,然后低头咬了一口,抬头再看向达里安时那双美丽的蓝眼睛熠熠生辉:“因为也有你的加入,它变得更好吃了。”
达里安突然后悔他刚刚在塞维尔面前承诺要将蛋糕送给汉斯太太家的孩子们,此时此刻他愿意一日三餐都只吃麦芬蛋糕。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看着塞维尔期待的笑容,达里安咬下一口蓬松的蛋糕,温热,柔软,甜中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
就如同此刻他爱着塞维尔的心。
他们等了她一会儿,听到一些咔嚓咔嚓的声响,声音停止以后,她从床上跳下来,说:“可以啦,我可以走啦。”
“那就走吧,跟紧我们。塞维尔,找找附近的出口。”达里安说。
“不直接将她带回高塔吗?”白鹳小姐问。
“你要回高塔吗。”达里安说。
“嗯……不回吧,我直接走就可以了。”白鹳小姐思考了一下,的确没有回去一趟的必要。
“那就正好,把你们一起送出去。”达里安看向肯尼斯和珍妮小猪。
女王的卧室位于圣巢的上层,找到出去的路比从下往上探索更短,他们花费的时间不算太长,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容那两个人并排行走的小缺口。
塞维尔先出去确认安全,接着是达里安,肯尼斯和珍妮小猪紧随其后,白鹳小姐也钻了出去。
只剩下西莉亚了。
几道透明的符文浮现,在她即将迈出这里的时候,将她拦了下来。
“原来我还是不能离开这里呀。”
第42章 离开
西莉亚有点沮丧,但是脸上的表情不太意外,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走不出圣巢。
“你再走出来试试,我看看那是什么符文。”达里安对她说。
“那我再试试看。”西莉亚朝着出口再迈出一步。
她向走上一步,身体还没有暴露在阳光下,就被浮起的符文屏障阻挡了回去。
符文浮现而又消失的速度很快,达里安只看见了一部分。
“西莉亚,你多走几遍。塞维尔,帮我把它们都画出来,能画多少画多少。”达里安说。
接下来他们花费了一点时间,将能看见的全部符文全都记录下来,达里安大致知道了那是什么阵法。
他花了几乎一整个冬季的时间来修缮佩克诺农庄,虽然在双亲去世后每年都会雇人对佩克诺农庄进行一些简单的清洁和维护,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建筑老化植物枯萎的情况。
他更换了屋内所有的管道和加固了承重柱,拔掉了所有枯死的植物,幸好后院那株靠着墙生长延伸至二楼露台的母亲最爱的粉色玫瑰还好好地活着。
风呼啸着从白桦树组成的林荫道间穿过,将达里安帽子下压着的细碎额发捋起一点,由白桦树组成的林荫道似乎没有尽头,从下个岔路口转下去再开一段路就到佩克诺农庄了。
他和往常一样将车开下岔路口,快要接近佩克诺农庄时看见一道身影站在佩克诺农庄的篱笆外。
达里安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艾布纳姑夫教他开车的第一天,他几乎就要握不住方向盘了,他也分不清现在脚下踩的到底是刹车还是离合,最后终于颤颤巍巍地将车安全停靠在佩克诺农庄的大门口。
站在篱笆外的人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时转过身来,他有一头金子般闪耀的金发和一双深邃得如同蓝色大海的美丽蓝眼睛,年轻、英挺,拥有一张让达里安时常朝思暮想但却又不敢触碰的脸。
他笑着举起怀里那只伯恩山幼犬的一只前爪挥舞了两下:“好久不见,达里安。”戴维斯从西装外套的口袋内侧掏出一条手绢,按了按额头上冒出的虚汗,雇主实在是太令人放心不下了。
拖拉机开到塞维尔身前停稳,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健硕男人从上面下来:“先生们好,请问我有什么是能帮到你们的?”
达里安看了一眼塞维尔,然后把头转回去:“我的朋友想试试看驾驶这辆拖拉机,你可以给他一些中肯的建议和正确的指导吗?”
男人的反应和先前的戴维斯的反应一样,嘴巴张开成一个惊讶的“O”形,实在不是很明白这位尊贵的先生为什么要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不过既然是给他们发薪水的有钱雇主的要求,他可不会扫兴地说您不是开拖拉机的料。
“当然可以,这也算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拖拉机的驾驶座并没有敞篷车舒服,它的底盘很高座位很硬,坐起来不仅颠簸还硌屁股,更要命的是燃烧过后的汽油味无孔不入。
塞维尔坐到驾驶座上,听男人一一讲解各个需要配合使用的按钮的具体作用,熟悉过后重新启动了拖拉机。
达里安对塞维尔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在圣西尔军校读书时,这种崇拜就初具雏形,并且日复一日根深蒂固。
他相信塞维尔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就比如说现在的拖拉机驾驶,他非常相信塞维尔经过几句简单的口头指导就能轻松掌握拖拉机的驾驶技巧,比塞维尔本人还要笃定这一点。
塞维尔启动拖拉机的身影被他紧紧看在眼里,幸运的是塞维尔在拖拉机启动后匀速驶出,看起来和先前驾驶这辆拖拉机的男人开得一样好。
塞维尔坐在驾驶座上,拖拉机后面还挂着播种机,他就顺着刚刚的路径开下去,将种子均匀地撒进开垦过的土地里,前进直行,然后拐弯,最后再稳稳地开回来。
一共耗费了不到十分钟,并且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加深了盲目崇拜。
他从拖拉机上下来的身影此时此刻简直要比太阳光晕还要明亮!
达里安走上前去不吝啬地送上赞美:“塞维尔,你非常棒,第一次驾驶拖拉机就开得这样好。”
塞维尔笑了出来:“感谢你的赞美,也许以后我可以做个拖拉机手,这可是个新兴行业。”
达里安还是那个达里安,现在虽然没有刚刚见面的时候那么容易害羞了,但是说话还是一样的直白不知道变通,感觉更加可爱了。
戴维斯紧缩的眉头舒展开,也对塞维尔送上了赞美:“噢德莱恩先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真是令人太意外了!”
太好了!工作进度不会被耽误了!真是谢天谢地!
正当戴维斯要松一口气时他听见塞维尔说道:“达里安,你要不要也来试试看?”
一口气梗在了胸口不上不下,他简直要背过气去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怂恿我的雇主?!德莱恩先生我警告你要适可而止!
戴维斯在心里咆哮,并且将希冀的目光转移到了看起来比较理智雇主身上,希望雇主能够保持理智拒绝掉这个一点儿也不理智的建议。
达里安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同意下来:“好,我也试试。”
刹那间美梦成真了。塞维尔记得达里安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能在圣西尔军校上学的学生家庭背景都不会差到哪去,达里安选择住在没有佣人的佩克诺农庄究竟是为什么?
好奇心达到顶峰的塞维尔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作为普通朋友,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冒犯了。
“不客气的。”白鹳小姐说。“要的。”塞维尔没有继续追问让达里安松了口气,坐直身体乖乖等塞维尔。
塞维尔拿出昨晚看过的一本喜剧故事,坐到床沿上,达里安往里挪了挪让他好靠在床头,这让他感觉好像在给一个孩子讲睡前故事。
“佛里戈是一座海滨城市,浪花与礁石之间诞生了一群纯粹的生灵……”
卧床让达里安觉得无聊,他不喜欢塞维尔念的这个故事,他听不太懂作者运用现代主义的意识流写法创作的反讽故事,这让他的思维有点跳跃,过度思考让低热带来的头痛愈演愈烈。
但因为是塞维尔的声音,所以勉强能够忍受。“它们会的,就像春天会在冬季过后回到萨默斯莱平原上一样。它们不怕人,一定会回来的。”达里安坚定地说。
“我相信你。”塞维尔注视着坚定的达里安,突然之间心底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簌扑簌扑,一阵轻微的羽毛摩擦的声音响起,是鸽子们回来了。
塞维尔把书合上,达里安眼神飘忽眼尾下垂,不用说也知道这本书他真是挑得太烂了。
“口渴了吗塞维尔,辛苦你了。”塞维尔的停顿让达里安的注意力重新集中,他走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塞维尔叹了口气:“我发现我有点不太能理解这本书想要表达的深刻含义,继续念下去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所以让我们放过它吧。”
达里安觉得有点高兴,抿起嘴唇很快地笑了一下,塞维尔也不喜欢这本书,他们终于有了一点相似的地方,他说:“好。我感觉现在好多了,或许明天就可以完全恢复过来了。”
“你缺席了佩克诺农庄的所有户外活动,我在外面的时候会有点想念你。等你恢复健康我想邀请你和苏菲还有亚历山大一起去平原上散步,这次会记得带上伞。”塞维尔想起今天在花园的栅栏上见到了一只可爱的知更鸟,达里安没有一起见到有点可惜。
达里安脸红了,也许塞维尔的那句想念只是随口一说,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肉麻,他已经算是塞维尔的亲密朋友了吗,他不敢想。
“我接受你的邀请。”他假装没有听见前半句话。
塞维尔笑了起来:“亲爱的达里安,你总是那么害羞。难道你独自一人的时候没有想念过我吗?”
达里安将被子拉高把头蒙上,试图逃避话题:“我困了。”
肯尼斯和珍妮小猪蹲在边上,等他们搞完这个仪式就一起离开。
西莉亚将所有的骸骨都捡起来,她可以带她们一起到外面去,这是她的旅行,也是她们的。
苍白色的火焰焚烧殆尽,达里安又掏出了熟悉的燃烧|瓶。
这是在圣巢的最后一次使用。
所有人都熟练地捂上耳朵,除了塞维尔是捂住达里安的耳朵以外。
燃烧|瓶在地面上砸开,轰隆一声巨响,这次的摇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广场的地面皲裂开来,所有的砖石都在狂掉。
“啊啊啊啊!”白鹳小姐边跳边尖叫。
“我们是要被埋在这里了吗?”肯尼斯抄着珍妮小猪躲过了好几块石头。
达里安也站不稳,整个人都靠在了塞维尔身上。
“不好,那块石头好像和整个圣巢的稳定防御阵法也有关,这里应该是要塌了!”
第43章 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等等!我有办法了!”白鹳小姐突然想起了某样还没用过的试用品。
她拔开瓶塞将变形魔药一饮而尽,药水迅速作用,她的身体膨胀开来,羽翼张开仰头发出一声尖啸。
“都上来!我带你们飞出去!”白鹳小姐催促着他们。
她变成了一头高大的狮鹫,羽毛光泽体型庞大,非常威风凛凛。
圣巢在迅速坍塌,达里安召唤着植物根系暂时抵挡住周围的落实,其余人赶紧一个拉着一个爬到了狮鹫的背部。
“把手给我!”塞维尔朝他大喊。
白鹳小姐的翅膀在振动,她已经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就如达里安所说,鸽子们就像春天会在冬季过后回到萨默斯莱平原上一样,它们在短暂的惊吓过后重新飞回他们身前,啄起地上的碎玉米吃起来。
塞维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往地上洒下剩余的碎玉米,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达里安身上。
达里安在看那些鸽子。
眼睫低垂,温柔的碧色眼睛里倒映着的都是那些在地上啄食着碎玉米的鸽子,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跟随着鸽子们的动作而移动。
与其说是在看,更不如说是在发呆。
风轻轻吹拂过撩起了他的额发,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脸颊,像是有谁在借着风作为双手,再次描摹过这张沉静的面容。
达里安回忆起了某一次父亲和母亲带着他在罗德里格斯广场喂鸽子时的场景。
那是相当稀薄的记忆了,他只记得年幼的他抓着小半个硬面包,蹲在地上费力地将面包掰成小碎块,那些鸽子也并不怕人,就在他身前啄食着面包碎屑,胆子更大一点的直接用坚硬的喙抢夺他手上剩余的面包,成功将他吓哭了。
父亲赶走了大胆的鸽子,母亲蹲下身将他拢到怀里给他轻轻擦拭眼泪,还说了什么话来哄他却是记不清了。
塞维尔将手上最后一把碎玉米撒完,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用温和的口吻打断了达里安的思绪:“达里安,你是在发呆?”
达里安回过神来,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刚刚确实是走神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塞维尔想让达里安的情绪能够稍微回复一些,现在的达里安看起来并没有早上出门时那样轻松愉悦。
“我们去喷泉那里,那同时也是个许愿池,可以向女神们许下愿望。”达里安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显了,只顾着回忆往事把客人晾在一边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幸好塞维尔没有介意他的失礼。
他们从鸽子的包围圈里走出来,一起走到许愿池边。
从喷泉口喷涌而出的水花像是不规则形状的白色珍珠,一捧又一捧洒落在女神雕像脚下的水池里,洁白的女神雕像微微低头,圣洁的面容上是温和的笑意,每个在许愿池前虔诚许愿的人都沐浴在女神的神圣光辉中。
“你不许个愿吗?”塞维尔掏出硬币,想要分给达里安时他摇摇头拒绝了。
“它还欠我一个愿望,所以这次的许愿我可以不投掷硬币。”达里安认真地说。
“相当严谨。”塞维尔被达里安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他顺从达里安的意思将多余的硬币收起来,只留下了给自己的份。
“愿望不可以说出来,在心底默念才会灵验。”达里安提醒塞维尔说。
“好的,我记住了。”塞维尔将硬币捏在指尖,然后和达里安一起往许愿池边靠拢。
捏在指尖的硬币被投掷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发出一声细微的咚声,然后在水的阻力的作用下左右摇晃着落在它同伴们的身体上,成为了明亮阳光下池底无数闪光点中的一个。
塞维尔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在心底许了个愿望,他希望达里安能开心。
而达里安并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所以他希望塞维尔的愿望成真。
这大概是许愿池收到过的无数个普通愿望中最平平无奇的两个,池底的愿望有希冀有索取,有不甘有愤懑,而这样渺小又纯粹的愿望最容易被实现。
所以在硬币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愿望成真了。
达里安感觉内心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这种温暖来源自塞维尔,塞维尔望向他露出温和的笑:“希望许愿池会实现我们的愿望。”
笑意蔓延开来,达里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会的,我们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有人坐在许愿池边拿出被手帕包裹着的三明治开始吃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午餐时间。
开车回去已经不太来得及,于是达里安带塞维尔去了锡林餐厅。
这家餐厅是一家高档餐厅,只接待中产以上的上流人士,对进门顾客的衣着要求十分严苛,看起来有暴发户气质的一律恕不接待。
虽然餐厅的规矩听起来有那么几分不近人意,但餐品绝佳的味道,一流的服务还有经过精心点缀的环境可以让严苛的规矩显得不那么重要。
达里安很喜欢二楼靠窗的位置,因为那里可以俯瞰德里纳河贯穿林德伯格镇的一部分支流,河道里有时会举办赛艇比赛,而且这个位置也离索西娅大教堂很近,窗户的对面就正对着索西娅大教堂的漂亮玻璃花窗。
当然这些并不是达里安选择这家餐厅的最重要原因,最重要的是这家餐厅的厨师做的是赫尔斯泰因公国口味的经典菜单,这家餐厅的主人是赫尔斯泰因公国人,在瓦尔贝里公国定居已经有将近三十年了。
塞维尔来到瓦尔贝里公国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几乎没有吃过属于赫尔斯泰因公国的餐点,达里安觉得他会思念家乡的味道。
这是一个很贴心的举动,塞维尔打开天鹅绒包裹着的烫金花体字菜单时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并不是一个对他人贴心行为心照不宣的人,他更乐于对他人的好意用语言回答:“亲爱的达里安,非常感谢,你很贴心,菜单上都是赫尔斯泰因公国的经典菜式,你的体贴举动将会是我这一整天的力量源泉。”
达里安很镇定地回应塞维尔的感谢:“不用感谢,这是作为朋友来说我应该做的。”
他的表情无可挑剔,回应也很大方有礼,唯一的问题是他有点控住不住脸红。
塞维尔看着达里安在回答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忍不住轻笑出来。
悠扬的乐声在耳边回荡,锡林餐厅二楼层高做得很高,上面有几个小露台来供一个小型指挥乐队演奏,只要有客人在餐厅用餐,那么这个指挥乐队就会源源不断地演奏各类进行曲,和在音乐大厅就餐没有什么两样。
在点好餐点不久后,身着黑色马甲的侍者推着金色餐车叮叮当当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侍者的衬衫烫得笔挺,红色领结系得十分端正,手肘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洁白的手套一尘不染,正从餐车上拿下来一瓶干性起泡酒,这将会是他们的餐前酒。
另一位侍者从餐车上拿出他们需要使用的餐具,两套银色镶边的象牙白餐盘以及银餐具,铺在腿上的大块香槟色柔软餐巾以及两个郁金香形状的香槟杯。
倒酒的侍者用毛巾托起酒瓶,带有气泡的淡金色酒液缓缓倾倒进香槟杯里,倒完一杯就用毛巾在酒瓶口的位置擦一下,然后再倒另一杯。
两杯气泡酒酒液的位置分毫不差。
侍者将酒瓶放回餐车,洁白的手套将起泡酒分别端到达里安还有塞维尔面前,然后再后退一步轻声介绍起这两杯起泡酒:“来自卡瓦多酒庄的特级珍藏起泡酒,愿您有个好胃口。”
说完这句话侍者随着餐车退下,将私人空间留给达里安和塞维尔品尝这杯餐前酒。
“他们的餐前酒味道很清爽,希望你会喜欢。”达里安端起香槟杯向塞维尔致意。
“我相信你的眼光。”塞维尔端起香槟杯回敬,尝了一口杯中的起泡酒液。
果香馥郁,口感清爽,并且还伴随着少量细腻气泡,不算太甜的味道足以让人打开味蕾。
餐前点心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喝下两口起泡酒后开胃菜上桌,侍者轻手放下一道熏鲢鱼,一小口的分量帮助打开胃口。
吃完这一小口熏鲢鱼后盘子撤走,新端上来的是一碗奶油蛤蜊汤。
这道菜是达里安挑选的,他曾经在赫尔斯泰因公国的餐馆里喝过很多次奶油蛤蜊汤,锡林餐厅的制作比他们更胜一筹。
塞维尔用银汤勺舀起浓稠汤汁,醇厚的奶油香味与蛤蜊的鲜味一同席卷了他的舌尖。
这顿午餐有序地进行着,每样餐点的分量都不多,循序渐进的菜品逐渐打开他们的胃口然后再安抚饥饿的腹部,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的恰到好处,音乐,菜品,服务,还有眼前可以交换絮语的人。
塞维尔并没有那么注重口腹之欲,甚至还有点讨厌过于庄重的用餐场合。
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每一件餐具都有具体的摆放方位和使用方式,甚至连每一口菜品进口都仿佛是经过测量般从餐盘进到嘴里,优雅的用餐礼仪处处都是上流社会必不可少的体面。
这样的酷刑会让菜品原本不错的味道大打折扣。
自从他有记忆起德莱恩家的餐桌就是这样的,就算是日常的用餐也严格遵循宴会规格,做错时虽然不会被训斥,但整个餐桌上的动作都会停下来,所有的眼睛都会盯着错漏的人看。
塞维尔不喜欢这样。
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和达里安一起的用餐时光各外轻松惬意,无关礼仪抛开规矩,纯澈的达里安让每一件事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窗外教堂的钟声响起,数只白鸽从钟楼上飞起,达里安和塞维尔停下喝咖啡的动作都往窗外看去。
一对新人在家人的祝贺下从教堂门口走出,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婚礼。
“好的主人。”塞维尔喝下去的时候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这种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
“忍忍吧。我们现在就过去。”达里安重新叠好了纸鹤,让它飞了起来。
纸鹤飞向金雀花门,门自动打开,达里安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嘭——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将他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热浪朝着达里安和塞维尔袭来,他们现在仿佛置身于一个正要喷发的活火山口。
他们现在是在哪儿?
这里应该是霍金斯家没错吧?
第44章 蜥蜴
是的没错,他们是在霍金斯的家里。
只不过这个家有点小小的改变。
一大块着火的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片刻之后带着火苗落在达里安的脚边。
达里安已经见怪不怪,他喝了幸运药剂,又做了能够提升运气的仪式,可以在这幢着火的房子里随便乱走。
“塞维尔,每砸一个冰霜药剂瓶5个金币,记在霍金斯账上。”他对塞维尔说。
达里安对于给黛弗妮买礼物这件事已经轻车熟驾,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更愿意收到的是珠宝和华服,上次他送给黛弗妮一条镶嵌着钻石的珍珠项链,她第一时间就佩戴上了去参加了一场重要的社交舞会。
看样子应该是对这件礼物很满意的。
达里安不是那种死板不知道变通的人,在黛弗妮年纪还小的时候送过的礼物之一是一套里面有着各式精致家具的娃娃屋,还附赠有可以调动关节的陶瓷娃娃。
他会通过黛弗妮分享的近况来判断黛弗妮需要什么。
“艾拉小姐的紫罗兰胸针很精巧,据说是一位来自苏弗比的新秀设计师设计的,那枚宝石胸针的花瓣会随着艾拉小姐的动作而颤抖……”
黛弗妮写来的信件中提到了艾拉小姐的颤抖花胸针,达里安觉得黛弗妮会乐意收到这样一件礼物。
百货商场的珠宝柜台在三楼,达里安和塞维尔先走到了电梯口,乘坐电梯上去就能直达珠宝柜台。
“你和克莱顿小姐的关系很好。”塞维尔对达里安说。将小麦和燕麦都种进翻好的土壤里以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小雨,天色阴阴沉沉的哪里也去不了。
萨默斯莱平原春季总会有突如其来的几天阴雨,给整个平原都笼罩上了一层深灰色的雾气,从天空到地面上的绿草全都会染上一层阴霾。
不过这样的小雨天也来得刚刚好,给土地里刚刚种下的种子来了一场及时的灌溉,不用额外多耗费人力去进行劳作,戴维斯先生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又是一个阴霾的早晨,达里安和塞维尔吃过早餐以后就无事可干,就在佩克诺农庄的厨房里研究如何制作一份美味苹果派。
经过这些日子原本走路还容易跌跌撞撞的威尔长大了很多,虽然属于幼犬的圆头圆脑还未完全褪去,但四肢已经强有力了很多,在厨房的地板上拖着自己的小毯子跑来跑去。
白手套爵士和吉米互相枕着身体在厨房角落的一张高脚凳上瞌睡,偶尔动一下身体将下巴在对方的身体上换个位置。
“达里安,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减少一点糖粉的分量,”塞维尔皱起眉头用量匙舀出糖粉放在天秤上的小碟子里,“需要的糖粉分量也太多了,会甜到蛀牙的。”
达里安一只手拿着沾满糖浆的长把木勺,另一只手翻看着架在橱柜上的烹饪书:“但是安娜夫人的配方不会出错,按照她的配方做出来的菜品都很好吃。”
塞维尔的建议没有被采纳。
“好吧。”塞维尔无奈摊摊手,将需要的糖粉分量放够,然后将小碟子端了过来。
“我刚去到克莱顿庄园生活时黛弗妮只有一岁,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克莱顿庄园里还收藏着许多我和她一起的双人合照。”达里安提起黛弗妮时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笑意,他和黛弗妮从小一起长大,黛弗妮是他最珍视的小妹妹。
“从你要准备的贵重礼物就可以看出来,你相当重视克莱顿小姐的到来。”塞维尔由衷感叹。
他没有小妹妹,也没有相熟的表姊妹,但是有一个年长他十岁的姐姐,在他上圣西尔军校之前关系不错,在她出嫁以后就只有假期才能见面了。
塞维尔也给姐姐和母亲买过钻石项链,与达里安说的话完全是有感而发。
达里安点点头,他手上可以支配的财产很富足,所以他很愿意给黛弗妮和多蒂姑妈买礼物,黛弗妮和多蒂姑妈也是如此。
不出意外的话,黛弗妮从基罗斯过来时会带上满满一箱衣服,都是最近社交界上时兴的款式,还有与之匹配的袖口和领针,这样多的行李要累坏她的贴身女仆诺娜了。
百货商场的电梯刚好到达一楼,电梯员看见他们过来伸手拉开了葡萄藤蔓与夜莺样式的黄铜推拉门,将他们请了进去。
达里安告诉电梯员他们要去三楼,电梯员的白手套替他们按亮了三楼的电梯按钮。
“请等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梯外传来。
身着漂亮蕾丝荷叶边衣裙的尤金妮小姐夹着一把小洋伞匆匆往电梯这边赶来,她身后还跟着英吉拉小姐。
“非常感谢!”她走进电梯时对及时按停了电梯按钮的电梯员表示感谢。
“尤金妮小姐。”达里安认出了她和她打招呼。
“噢!真是太凑巧了,是谢菲尔特先生和德莱恩先生。”尤金妮也看见了电梯内的达里安和塞维尔。
“尤金妮。”从后面赶来的英吉拉严肃的叫了她的名字,可以听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尤金妮当众奔跑的行为要是跌倒了将会有失淑女的身份。
尤金妮对姐姐英吉拉悄悄吐了一下舌头。
“日安,谢菲尔特先生,德莱恩先生。”英吉拉警告过尤金妮后对达里安和塞维尔打了招呼。
“日安小姐们。你们是要去哪儿”塞维尔回应了问好,并且随口关心了一句。
“为一周后将要在沃德庄园举行的舞会做准备,我们要到三楼去购置一些新的珠宝。”英吉拉回答。
“请柬应该已经派发到谢菲尔特先生的府上了,下星期三请务必要来参加沃德庄园举办的舞会,大家都会很期待谢菲尔特先生还有德莱恩先生的参加。”尤金妮补充道。
达里安计算了一下时间,下星期三黛弗妮应该已经抵达佩克诺农庄,可以也带她一起参加这场乡村舞会。
“我的小妹妹黛弗妮将会在下星期三之前来到萨默斯莱平原度假,我们将会一起出席这次舞会。”他说英吉拉和尤金妮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希望她在萨默斯莱平原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尤金妮用欢呼雀跃的声音说道。
沃德庄园与佩克诺农庄离得不算远,达里安认为英吉拉和尤金妮都是好姑娘,她们应该会和黛弗妮成为好朋友的。
电梯很快就来到三楼,一出电梯门就闻到了混杂的香水气味。
珠宝展柜对面是售卖香水的柜台,化着精致妆容的香水售货员正拿着一小瓶香水喷撒在空中让一位想要购买香水的女士闻香。
空气中橙花的气味和玫瑰味道混杂在一起,不算过分难闻,只是闻起来有点奇怪。
售卖珠宝的柜台空闲着,年轻的售货员小姐正在和隔壁烟草柜台的小姐说话。
目的地相同,一行人都走到了珠宝柜台前。
售货员小姐看到有生意上门,立刻就止住了话头,满面笑容地开口询问:“先生们是要给这两位美丽的小姐购买礼物吗?”
闻言达里安有点尴尬:“不是的,是要送给另一位小姐。”
尤金妮说:“我们只是恰好碰到一起,最近有上什么新款式吗”
售货员小姐最近两个礼拜刚刚入职,所以并不认识尤金妮和英吉拉这两位常客,她们往常都是独自来购买珠宝的,有时会去皇后大道那边的店面,所以刚好这段时间也没怎么来。
“有的,有新款式的海蓝宝石胸针和戒指,还有可以叠戴的钻石手环。”售货员小姐赶紧从柜台后拿出几个丝绒盒子。
这几个盒子一一打开,透净的宝石与金银镶嵌的底托折射出闪耀的光芒,在底下黑丝绒布的衬托下显得非常耀眼,似乎要把玻璃展柜上的所有光芒全都吸纳进去。
美丽的宝石与贵金属的确很吸引爱美的小姐们。
英吉拉和尤金妮拿起这些新首饰,往白皙纤细的手指上还有细长的脖颈上比划,售货员小姐拿来镜子让她们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佩戴这些首饰的样子。
达里安的眼睛匆匆扫过这几个丝绒盒子,这里没有他想要的。
他始终惦记着会颤动的宝石花胸针。
“有没有那种花瓣会颤动的宝石花胸针”他开口询问售货员小姐。
“当然有的,我给您找出来。”售货员小姐低头在柜台内寻找起来。
塞维尔对这些珠宝的兴趣不大,在达里安和小姐们看珠宝时他的目光在柜台漫无目的地飘荡。
突然之间他的目光被一抹绚丽的色彩吸引了。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珐琅音乐盒,盒身是纯银的,上面镶嵌着漂亮的蓝色珐琅工艺,是几只彩色羽毛小鸟的图样款式。
塞维尔曾经见过那样的音乐盒,从盒身中抽出机关手柄,只要轻轻一旋转盒盖里就会跳出一只斑斓色羽毛的小鸟滴哩哩,鸟叫声很是悦耳动听。
他莫名想起了达里安生病时他在佩克诺农庄的篱笆上见过的那只知更鸟,他那时很遗憾达里安没有一起见到。
现在他的内心有一股冲动,他想买下这只音乐盒送给达里安。
达里安正在挑选胸针,售货员小姐拿出了好几个款式的颤抖宝石花胸针供他挑选,他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挑哪个才好。
黛弗妮的眼睛和他一样都是祖母绿宝石一般的深绿,这个镶嵌着猫眼石的胸针不错,但是那个用珍珠作为花蕊点缀,四周镶嵌着碎钻的也不错。
他开始纠结了。
不过他没有犹豫多久,大手一挥干脆都一起买下来。
塞维尔没有立即行动,他觉得买音乐盒这件事要秘密进行。
惊喜礼物当着当事人的面买的话,感觉会很容易被察觉到,那就失去了惊喜这个意义了。
塞维尔决定下次单独行动时再来订购一个珐琅鸟雀音乐盒,他现在已经开始期待达里安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了。
英吉拉和尤金妮挑选到合心意的首饰以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扭头去了售卖香水的柜台。
为舞会多做些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香水当然不单只是女士的权利,柜台上还售卖给男士们的香水,塞维尔在收拾行李时也带了两瓶香水以备不时之需。
达里安凭借对黛弗妮的了解,相信她已经包揽了百货商场上她觉得好闻的男士香水新品。
他们和两位小姐道别,离开珠宝柜台到别的地方去购买物品。
出门前达里安列了一份清单,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须后水和姜汁啤酒什么的,他清点了佩克诺庄园的储藏室,由于懒怠储藏室的架子上空了大半。
二楼是生活用品区,不需要搭电梯,直接走楼梯就好了。
其实外面也有零售小商贩售卖需要的物品,只是恰好来百货商场购买珠宝,就干脆一起在这里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
塞维尔心里惦记着珐琅鸟雀音乐盒的惊喜,走神之间一个不小心撞到了突然停下的达里安,把刚要转头说话的他撞了一个踉跄。
达里安没站稳身体失控向后栽去,塞维尔赶紧伸手将他捞起来。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塞维尔将达里安扶稳在臂弯里,勉强保持住了达里安作为绅士的体面。
“没关系。”达里安轻轻吐出一口气,缓慢地扶住塞维尔的手站直身体。
这样的亲密接触还是有些过于刺激了。
这些到处浪费的火球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火蜥蜴群里起了内讧,正在内部无差别攻击。
达里安原本想悄悄溜走,但是那群火蜥蜴会说话,有句话就这么顺着风飘到了他的耳边。
“你到底是偷偷和谁偷情了!为什么生出来的蛋里面孵出了这么一只丑家伙!这根本不是火蜥蜴的后代!你背叛我!”
这得留下来听一听了,反正现在还在幸运药剂的有效时间里,稍微凑近一点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们过去看看。”他转头对塞维尔和霍金斯说。
“真的要过去吗,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不是很适合加入进去。”霍金斯缩着肩膀有些弱小可怜。
“你是磕火晶石磕得脑子里都是岩浆吗?竟然敢用这样的理由污蔑我!我还要质问你是不是偷换了我们的蛋!是你在外面和谁生的!”另一道声音怒吼着。
空中有许多火球乱飞,许多火蜥蜴都从巢穴中钻出来,冒着鳞片被烤焦的风险凑这场热闹。
“咳咳,你们先停一下,我有话说。”达里安看够了热闹,手里拿着冰霜药剂站了出来。
第45章 神殿
“妈呀有人类!”
“救命啊是野生人类!快跑!不然会被做成蜥蜴酱的!”
“傻了吗你!拿火球轰他啊!”
达里安一站出来,就引发了一场火球大战。
那对火蜥蜴夫妻暂时放下恩怨,和其他蜥蜴一起用火球对他进行疯狂攻击。
达里安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但是塞维尔的确出现在家门口。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许愿,愿望就先成真了。
他抿了抿唇角让自己尽量不要笑得太过傻气:“好久不见了塞维尔。”
“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塞维尔抱着伯恩山幼犬走到他的身旁,递过去,“是这个小家伙,希望你会喜欢。”
达里安接过礼物的手有点僵硬,因为小家伙乱动所以他的手蹭过了塞维尔手背上温热的肌肤,他的内心疯狂地渴望着塞维尔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要适可而止,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理智让达里安只是礼节性地点头,这样的假装让他很紧张:“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它有名字吗?”
塞维尔看得出来达里安有点紧张,于是他顺着达里安的话说:“还没有,你可以为它取个名字。”
达里安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抬头征求塞维尔的意见:“威尔,这个名字怎么样?”
“不错的名字,”塞维尔不太想继续在外面站着,以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中午的腌黄瓜三明治早已消耗殆尽,“现在让我们进去喝杯热茶怎么样?”
达里安后知后觉他们在外面寒暄的时间有点过长了,按照正常礼节他应该在互相问候过后就把塞维尔邀请到屋里去。
他点了点头就过来帮塞维尔提放在脚边的行李,塞维尔温和地拒绝了他——因为达里安还抱着威尔,并且为佩克诺农庄的庭院购置了很多东西。
达里安将塞维尔带到会客厅以后,突然想起家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招待塞维尔。
他被塞维尔到来的巨大惊喜砸得昏头转向,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热茶,没有蛋糕,也没有女佣。
一个体面的家庭通常都会雇佣仆人来处理家里的活计,但达里安是个单身汉,他的生活单调且乏味,身边没有家人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并不需要这么多仆人来围着他转,他只雇佣了汉斯一家来为他干活,汉斯先生看顾农田和牲畜,汉斯太太每天上午会来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
其余的事情都由达里安自己来做。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塞维尔在这里,他想要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喝茶应该要有点心,达里安在橱柜里找到了三块火腿司康和半罐形状不怎么样但味道还算不错的曲奇饼。
司康是昨天汉斯太太送来的,为了感谢他对他们一家的照顾,曲奇饼是他照着安娜夫人的食谱烤的,刚好能够勉强凑齐一碟点心。
热气腾腾的红茶产自科诺里,然后再配上一小壶牛奶和一盅方糖,这才算是一场正式的下午茶。
达里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塞维尔,以热红茶氤氲的蒸汽作为掩饰。
他相当在意塞维尔的态度,如果塞维尔吃完了一整块司康的话,他将会聘请汉斯太太作为佩克诺农庄的厨师。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塞维尔在达里安回来之前参观了一下会客厅,温馨又不失雅致的装潢上不难看出来翻新的痕迹,但大体上还保留着十几二十年前的风格,棕色碎花的墙纸和带有流苏的高脚沙发就是很明显的特征。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达里安顿了顿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会来,所以什么都没准备,现在登报招募佣人的话还需要一点时间。”
塞维尔有点惊讶于达里安的直白,不过他从来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我写了回信,应该是邮局把信件弄丢了。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达里安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司康是汉斯太太送的,曲奇饼是我随便做的……不太好看。”
塞维尔笑了起来,那双蓝眼睛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对澄澈的玻璃珠:“但是很好吃。”
在这一瞬间达里安觉得自己的心就好像春季德里纳河岸的草场,被挖洞的野兔搅得乱糟糟,每一只挖洞的兔子都叫塞维尔。
他低头想笑又抿了一下唇角,这个表情让他显得很呆,但是他并不知道,在心里暗自高兴塞维尔对曲奇饼的夸奖,他决定要写信感谢撰写食谱的安娜夫人和出版这本书的出版社。
塞维尔的感觉相当敏锐,他能察觉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可有可无地的话时,达里安在偷瞄他。
在他们的目光快要相接的时候达里安又快速地低下头去用小匙搅拌加了方糖和奶的红茶。
塞维尔并没有觉得有被冒犯到,相反他觉得有点有趣,他甚至故意坏心眼地和达里安的目光频频对接,来回几次以后他丝毫不怀疑再这样搅拌下去达里安的杯子里会掀起萨默斯莱平原春季的第一场龙卷风。
阳光明媚的午后,佩克诺农庄的半弧形玻璃窗外玫瑰的枝条轻轻抽打着窗框,窗后的小圆桌前坐着的两个青年都在这杯短暂的热茶里获得了乐趣,虽然只是普通的热红茶搭配冷司康。
达里安观察到塞维尔会在热茶里兑三分之一的牛奶,还会加一粒方糖,只吃了一块司康,而曲奇吃了足足有四块,并且对司康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偏好,这一发现足够让他高兴好几天。
因为佩克诺农庄没有雇佣仆人,达里安不得不亲力亲为收拾用过的茶杯和碟子,还要到厨房里去烹饪今晚的晚餐。
他为此感到沮丧,并把所有错误都归根于邮局的失误。
他本来可以收到塞维尔的亲笔信,收藏起来在以后的岁月里也可以时时拿出来端详,并且还会雇佣好仆人准备好一切,而不是在独自准备晚餐的冗长时间里放任塞维尔一个人像孤魂野鬼那样在佩克诺农庄里四处游荡。
独自留在会客厅里的塞维尔并不算得上是一位安分的客人,他的彬彬有礼和沉稳从容只是上流社会统一矫正的产物,在佩克诺农庄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松弛,达里安在有意地纵容着他,这让他对达里安产生了相当大的好奇心。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挂着照片与画像的墙壁前,这些照片和画像大多数都是一对年轻夫妇与年幼孩童的合影,也有几张分开的单人像,不难猜出他们是达里安的父母。
照片墙里的其中一幅画像很吸引他的注意,里面的达里安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三岁,他坐在父母的怀里像个乖巧的小天使,身后的背景里还有飞舞的白鸽。
塞维尔透过这幅画像想象了一下达里安小时候的样子,瞬间有被可爱到。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照片墙与这幢房子的装潢摆设让他产生了一种时代的割裂感,虽然家具都是新换的,但仿佛这幢房子的时间被某种不知名的魔法静止了很久。
塞维尔不继续往下想了,他开始觉得独自待在会客厅里有点无聊。
佩克诺农庄的厨房很大,以前可以供四名厨娘一起同时进行烹饪,摆在正中间的长桌除了可以用来摆放食材以外也可以让佣人们在这里一起闲聊聚餐,主人们很少会亲自到厨房来。
达里安在更换管道时给厨房安装了最新的自来水管道和燃气管,角落的大型黑铁碳炉被保留了下来,烤制糕点和炙烤肉类时可以用到。并且这间厨房还附带了一间储藏室和地窖。
此时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达里安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更准确来说是两位。
塞维尔在门框上轻敲两下:“需要我帮忙吗?”
达里安手一抖,白胡椒粉撒多了,他把胡椒罐搁在台面上回头看着塞维尔,表情惊讶中带了一点茫然无措。
他的反应有点迟钝,不知道要先遮住乱糟糟的台面还是先把塞维尔推出去。
不过他已经失去最好的时机了,塞维尔直接走进厨房,身后还缀了个小尾巴,威尔也跟着跑进来了。
达里安将手背在身后把台面上散落的调料罐往里推了推,闷声说:“这里有点乱。”
塞维尔说:“没关系。我们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达里安有点不太自信:“奶油鸡胸配芦笋尖,还有韭葱土豆汤。点心来不及做,也没有餐前冷菜。”
“两个人吃足够了,”塞维尔将衣袖挽到小臂,露出坚实的肌肉线条,“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达里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塞维尔很坚定,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先去洗个手吧。”达里安做出了让步。
在塞维尔洗手的间隙他从一旁的储藏室里找出了第二条围裙,厨房里塞维尔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没有找到可以擦手的布巾。
他将双手平持于胸前,让手上的水不要落在衣服上:“可以帮我系上吗?”
达里安快步走到塞维尔身前,把围裙环在他的腰间,他把手抬高,转身,然后达里安飞速地系上系带。
这像个没有完成的拥抱,达里安在心里想。
台面上安娜夫人的食谱被支架竖起来,达里安严格遵照食谱上的用量烹饪晚餐,虽然白胡椒粉撒多了。
塞维尔在切葱韭,他下刀把肥厚的蔬菜茎叶切成薄片,旁边还有两个没有削皮的圆滚滚的土豆在排队。
达里安努力不让自己分神去看塞维尔,他得专心处理鸡胸肉。
鸡胸肉在下锅前需要腌渍,安娜夫人的食谱上腌渍鸡胸肉需要放半茶匙的柠檬汁和四分之一茶匙的盐,胡椒只需要一小撮。
达里安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黄油放进加热的圆底铁盘,黄油在高温的作用下消融成流体,在微微冒泡时将鸡胸肉放进去。
浓厚的乳香气息里混杂着鸡肉表面焦化时产生的油脂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厨房,跟着达里安脚步转圈的威尔汪汪叫起来。
但这只是奶油鸡胸成功的第一步。
鸡胸肉在黄油里打滚变成漂亮的焦黄色,加入牛肉浓汤和马德拉酒将汤汁煮成糖浆般粘稠,这时再加入奶油大火将汤汁重新煮到粘稠冒泡,关火时撒上欧芹碎。
塞维尔切好了韭葱和土豆无事可干,于是他坐在一旁的餐椅上看着达里安烹饪鸡胸肉,并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达里安不会让塞维尔的话掉在地上,他会作出回应说些简短的话,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头舀起酱汁重复浇在鸡胸肉上。
达里安觉得这顿晚餐的味道很好,鸡胸肉口感软嫩酱汁顺滑,奶香与胡椒的辛辣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不过他觉得味道最好的还是那道韭葱土豆汤,塞维尔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他试着结结巴巴地夸赞塞维尔的手艺,惹得塞维尔哈哈大笑。
不同于达里安的盲目追捧,塞维尔的评价更客观。
他第一次亲自参与烹饪,在韭葱土豆汤的调味时撒多了盐,韭葱很烂土豆不够绵密,味道实在很一般。
但尽管如此这顿晚餐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就连威尔也得到了一碗土豆泥煮肉糜。
达里安将塞维尔安排在了他小时候睡过的房间,从那个房间的露台上伸手就能触碰到玫瑰的枝条和花苞,如果塞维尔能待到五月份的花期。
曾经塞维尔是高高挂在天空的太阳,光辉万丈遥不可及。
现在他们的距离终于拉近一点了,塞维尔不再是被人群包围着的,报纸上刊登的,从别人口中听闻的,他真真切切地睡在隔壁房间。
达里安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坠入梦乡之前他认认真真地回忆从少年时期起和塞维尔见的每一面,笑的,温和的,从容的,沉稳的,从少年至青年,画面最后定格在房门关上前的一声晚安。
如果这是个美梦,他愿永不醒来。
会客厅在这儿压根是不存在的,厨房和餐厅就连在一起,吃了饭就可以进屋睡觉了。
屋子里的东西也被原主人收拾干净了,除了几个又高又大带不走的笨重柜子,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床板都是光秃秃的。
“时间还早,我们先回去一趟。”达里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日落起码还有半个多小时,应该足够回去抱床被子。
“那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感觉会睡不着觉。”霍金斯赶紧站起来。
达里安推开这里的门,然后就回到了高塔。
塞维尔去找床铺和被子,达里安叫来布鲁托,让它作为家长来带带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龙泽菲。
等重新把东西收拾整齐,他们就再次推开门,回到了费林村。
夜幕降临。
第46章 开门
“我们要不要出去?还是乖乖待在屋子里。”霍金斯说。
他虽然是个没有达里安优秀的魔法师,但是身上的护符和魔药都很充足,而且还跑得快,出去转一圈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还是先待在屋里吧,我们轮流守夜,看看村民们说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达里安否决了这个提议。
“我来准备晚餐。”塞维尔说。
刚刚回高塔那一趟他不仅拿了铺床的被褥,还去厨房扫荡了一番,将厨房里的食物和厨具全都扫荡了过来。
这间屋子里的厨房可以借用一下,虽然只有一座被熏得焦黑的灶台,但能做点热食会比吃冷餐要更加安抚胃口得多。
“是在三月份的时候,达里安给我寄来了邀请信,萨默斯莱平原让我的身心格外放松,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度过我的春季假期。”塞维尔接下去说。
达里安沉默以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应对这个局面,而黛弗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以轻快的声音说:“噢原来是这样,你们相处起来一定也很轻松惬意吧,毕竟有之前的同学情谊。别惊讶我怎么会知道的,我听达里安提到过你们是在圣西尔军校时的同学。”
塞维尔点点头:“的确是的,我们是同班同学,毕业照上能看到我们整个班一起的照片。”
达里安终于开口了:“那应该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我从圣西尔军校已经毕业八年了。”
黛弗妮不打算让达里安下不来台,所以她完全没有提问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比如说多年之后再叙旧或者为什么没有在来信提起塞维尔同样也在佩克诺农庄,达里安一定回答不出来。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那可真是太久远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晚上是不是在沃德庄园会举办一场乡村舞会,这可是我抵达萨默斯莱平原最先迎接的一场重要活动。”
这让达里安松了一口气。
他开口说:“你可以尽情装扮自己,我相信你将会是舞会上最亮眼的姑娘,现在想要拆开我给你挑选的礼物吗?我觉得你能够在舞会上用上。”
黛弗妮轻快地笑起来,声音清脆得像一只夜莺:“当然!请让我看看你给我准备的是什么礼物,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会给我一个相当大的惊喜。”
塞维尔为达里安补充了一句:“或许是两个惊喜,达里安你准备了不止一个礼物不是吗?”
达里安回答:“是的,事实上是两件礼物。”
蕾拉将那两个丝绒首饰盒用垫着一层蕾丝花布的银托盘端上来,递到了黛弗妮面前。
黛弗妮的手抚摸过首饰盒上系着的漂亮缎带,刚要做出拉开的动作却又突然停下来:“让我先猜猜,你要送给我的是什么”
达里安笑着说:“猜猜看。”
黛弗妮将两个丝绒盒子从银托盘上转移到了膝盖上,免得蕾拉为了迁就她要保持弯腰递上托盘的姿势。
“我猜是珠宝。”她用欢快的声音说道。
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达里安会猜测她的心意来给她选择礼物,所以她总是会在达里安去购买礼物之前透露一点必要信息,以免买到一些令她眉头皱起的不合心意礼物。
达里安说:“拆开看看吧,我觉得它们和你很相配。”
黛弗妮的手指灵活地将蝴蝶结解开,缎带散落首饰盒的卡扣被轻轻打开,宝石折射的璀璨光芒在黑丝绒衬布的作用下更加夺目亮眼。
她欢笑出声:“非常美丽,我很喜欢这个颤抖宝石花胸针,它镶嵌在花蕊正中央的这颗绿色猫眼石和我的眼睛很是相称,而周围作为花瓣的碎钻切割工艺虽然还是秉承老式的分割手法,但是好在纯净度相当不错。”
达里安指了指另外一个盒子:“你喜欢这件礼物我感到很高兴,那再看看这个。”
黛弗妮解开另一个首饰盒,用同样赞叹的语气将另一枚胸针夸奖了一遍:“相当有创意的设计,珍珠点缀出了一朵牵牛花的形状,以珍珠作为主体,碎钻作为花蕊折射光线,莹润而不失亮眼。我很犹豫,我明天该佩戴哪个作为舞会上的装饰胸针,它们两个都很好看。”
达里安很高兴能够看到自己的礼物受到夸奖,这就意味着他挑到了合适的礼物:“可以用我上次送给你的珍珠项链来搭配牵牛花珍珠胸针,如果要佩戴猫眼石胸针的话,我母亲的收藏里有一条祖母绿项链。”
黛弗妮的手抚摸着那枚珍珠颤抖花胸针:“我想我应该佩戴这枚珍珠的,用钻石来作为颤抖花胸针很常见,而珍珠的工艺却很罕见。”
塞维尔没有插嘴他们兄妹之间的谈话,而是听着黛弗妮巧妙的夸赞在想达里安收到礼物时的样子。
达里安更加内敛和腼腆,应该不会像黛弗妮那样巧舌如簧,将收到礼物的欣喜表达得婉转动听,达里安应该会脸红,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谢谢,收到礼物感觉很意外之类的。
拆完礼物以后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萨默斯莱平原的风景上,因为塞维尔在这里,黛弗妮今天才和塞维尔相识,所以他们彼此之间都非常默契地挑选了不会出错的话题。
“克莱顿小姐有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吗,你在外面的表现没有出错吧?”汉斯太太放下了手里正在手动打发的奶油说。
“我当然没有出错,妈妈。克莱顿小姐吃了一小块青柠派,在红茶里面加了一块方糖。克莱顿小姐可真是漂亮,还是一位非常优雅大方的小姐,就和沃德庄园的两位小姐一样,不,她甚至更出彩。”蕾拉刚刚在会客厅里紧张得要冒汗,在厨房里和汉斯太太讲话才恢复了过来。
“亲爱的,不可以在背后这样议论小姐们。不过你说得确实很对,克莱顿小姐非常漂亮,如果她还有大笔嫁妆傍身的话,绝对会成为克林郡最受欢迎的未婚小姐。”汉斯太太说。
蕾拉没在厨房待多久,她和汉斯太太闲聊了一会以后就回到会客厅去,看看还有哪些杂活没干,至少主人在需要的时候她得出现在主人们的面前。
达里安和塞维尔在黛弗妮上楼午睡后在会客厅多逗留了一小会,然后也到楼上去了。
黛弗妮带来的一整个行李箱的新衣服被送到了他的房间,如果明天的舞会上他没有从里面挑选出适合衣服穿戴上出席的话,黛弗妮会不高兴的。
行李箱被打开,里面的衣服被达里安一件件拿出来,来自基罗斯的时髦装扮被摊开在床边和椅背上,流行的新风尚总体来说没有特别大的改动,主要是面料和剪裁方面的创新,用色也还是男士传统礼服的沉稳黑色,与白色领结里衬搭配起来是好看的。
除了一套全新礼服以外还有额外两套休闲装,都是适合春季的轻松颜色,看起来不算沉闷。
达里安将行李箱合上,把里面的衣服交给了蕾拉去熨烫准备,明晚的舞会可以派上用场。
早起的困倦袭来,但现在还不是睡午觉的时间,于是达里安靠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打算打个盹。
塞维尔回到房间以后等了一会,然后重新下楼去从会客厅雕花边柜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电话簿,上面记录了绝大多数可以联系的商业电话。
他翻动了大约有三分钟,从一大串数字号码里面找到了了一个叫菲兹珠宝店的名字。
这几天他一直在联系在电话簿上能找到的所有珠宝店,为了购买一只音乐盒,但很遗憾每一个打过去的电话他先收到的都是抱歉。
“你好,请帮我转接到菲兹珠宝店。”电话打通塞维尔对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小姐说。
“好的,请稍等。”接线员小姐甜美的声音回答说。
电话那头出现了一阵电流干扰的静电滋啦声,片刻过后平息下来。
“您好,这里是菲兹珠宝店,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女声。
“你们店里有那种会弹出小鸟唱歌的珐琅音乐盒吗”塞维尔说。
“有的,您说的是我们公司出产的鸣鸟八音盒,您需要亲自到店里购买还是我们亲自送到您指定的地址”对面的女声说。
“送过来吧,请帮我包装成包裹送到克利路18号。你们这里收支票吗”塞维尔问。
“开开门吧,请救救我们。”跟她一起来的另一个声音恳求着说。
屋子里的人没一个挪动屁股。
村长沃尔顿很明确地说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把门打开。
门外的女人虽然自称是这间屋子的屋主,但是作为这个村里的村民,前段时间受到了那么多惊吓,敢在夜里出门的多半是找死。
还是别管他们了,就当没听见。
门外的声音还在哀切地恳求开门,敲门的声音越来越重,好像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门板上,已经不太像是想要要求开门的样子了,那更像是想要将门卸下来。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啊!”
达里安对塞维尔说:“我要一碗汤,不要胡萝卜,洋葱多一点。”
门外的人彻底被激怒了:“快把门打开!让我们立刻进去!”
第47章 夜幕
塞维尔给达里安和霍金斯都装了一碗汤,如果忽略掉门外那两个人形怪物,这应该是一个简陋小屋的温馨夜晚。
达里安对着汤碗吹了吹,吹散表面凝结的热气,随意地用汤勺戳了几下里面的脱骨羊肉。
霍金斯已经喝上了,刚从汤锅里面舀出来的热汤烫得他舌头发痛,根本就没尝到汤的味道。
外面的怪物和他们僵持了一会儿,见实在没办法撬开这扇门,于是又走了。
屋子里看似安全了,但是谁知道这到底是真正的安全还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在怪物们暂时离开后,还有轮流守夜的工作要安排,以免有怪物闯入屋子。
他们在客厅闲聊了一会,然后黛弗妮就上楼休息,至少要到午饭时间才会再次出现在楼下。
蕾拉将用过的茶杯和吃剩下的点心收回到厨房里去,因为黛弗妮在的缘故达里安和塞维尔不会再进厨房了,所以她走进厨房的同时将挺直的背部终于一起放松下来。
“妈妈,刚刚真是紧张死我了。”蕾拉将餐盘在厨房中央的长条餐桌上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高脚凳上。
她这样的行为作为大庄园里的最低等女仆来说都是不合格的,但是这里只有她的母亲汉斯太太,妹妹哈珀还在外面收拾屋子。
没有女仆长和女管家来训斥她们到底哪里有做得不对。
“这是……”霍金斯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一种从血肉里汲取力量的邪恶阵法。使用这个阵法的一般是沼泽女妖,她们用这样的阵法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但她们的胆子没有那么大,一般都去墓地里挖新鲜的尸体。这附近有沼泽吗?”达里安说。
“这附近没有。”沃尔顿摇了摇头。“我们接受现金和支票,您可以在我们的送货人员到达时签一张支票。您有指定的送货时间吗,您需要的音乐盒我们这边没有存货了,需要临时调配给您。”女声继续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星期五下午之前送到。”塞维尔思考了一下说。
“没问题先生,请留下您的名字。”女声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戴维斯此时此刻就非常想用眼神瞪死这位多嘴的德莱恩先生,但是他不敢,所以只在心里偷偷瞪。
达里安在男人的指导下坐上了驾驶座,将手放在塞维尔握过的方向盘上,给自己鼓舞士气,他不能表现得很差让塞维尔看到,那可太丢脸了。
在暗恋对象面前他相当有自尊,不能容忍自己有任何的丢脸行为。
他很认真地听着指导,然后踩下油门按照塞维尔刚刚行走的路线用更缓慢的速度再走了一遍,没有熄火没有卡住,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安然无恙地走完了一整段包括拐弯的路程。
“你也很棒达里安,干得漂亮!”塞维尔礼尚往来,对从车上下来的达里安送上夸奖,让达里安脸红起来。
达里安很享受来自于塞维尔的夸奖,这是一种认可,塞维尔在说他也做得和他一样好!这样的话让他觉得他又离塞维尔更近了一步,可以成为塞维尔身边值得夸耀的朋友了。
只有戴维斯不高兴,相当地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不是对雇主的脾气或者某些决策的不满,而是一种对于事业上吹毛求疵的不满,作为一个有着吹毛求疵精神的事业狂绝不允许手下出任何纰漏。
而就在刚刚,就在他面前,这块土地上整整播撒了三倍的小麦种子,这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大败笔!
作为优秀的经济人绝对不会让雇主多花一个铜奥托,而这片播种密集的土地要重新修整可不止那么一星半点,得在小麦发芽后动用人手重新分株,那得要多花多少个铜奥托,气恼,非常气恼!
达里安和塞维尔的新奇体验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播种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戴维斯咬着后槽牙微笑着送走了他们。
看着敞篷汽车远去的车尾气,他无比真诚地起到这两位先生可不要再亲自出现在产业上沉浸体验了,真的很影响他搞事业!
出来的时间还早,达里安不想那么早回去,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他干脆直接开车到镇上去。
汽车经过罗德里格斯广场,天气好的时候这里的阳光格外耀眼,一群鸽子哗啦一下就飞起,在四季女神像上飞过又落在地上,看起来幸福又祥和。
达里安把车停在咖啡馆旁,但不是去喝咖啡,他突然想起那个没有许的愿望。
“我想去喷泉那边散个步。”他对塞维尔说。“好像失败了。”塞维尔朝达里安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等一会就好了。”达里安蹲下身将手上的碎玉米抖在地面上,然后才腾出手来拍拍塞维尔的肩。
“它们还会回来吗?”塞维尔抬头看飞到远处去的鸽子。
“塞维尔·冯·德莱恩。”塞维尔回答道。
送给达里安的礼物终于尘埃落定,塞维尔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只是离开半天的功夫百货商场就把唯一剩下的那只音乐盒给卖了出去,差点要错过这个要给达里安准备的惊喜了。
佩克诺农庄里多了黛弗妮以后在生活方式上讲究了很多,两个人之间的随意相处多出了很多个人的身影,有优雅的黛弗妮还有忙碌的女仆们,总的来说不算太坏,也多了很多话可说。
达里安一直担心的黛弗妮和塞维尔相处不好只是昙花一现,一整天下来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
他既感到高兴又有点失落,这意味着他把塞维尔分享出去了。
达里安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怪异,他既希望塞维尔是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在哪里都如鱼得水的塞维尔,但又很希望塞维尔的温柔体贴只出现在他一个人前,即使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对塞维尔生起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这样的怪异想法还在持续发酵,仿佛塞维尔是他的所有物一般,紧紧锁在心里不允许任何人查看。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黛弗妮穿着睡衣拿着烛台轻轻敲开了他的房门。
达里安把门打开,漆黑的走廊里只有黛弗妮手上烛台微弱的火,照亮了黛弗妮鬼鬼祟祟的表情。
她这副样子可不像个贵族小姐,而是像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小偷。
“快快,我们快进去达里安。”黛弗妮捏着气音说。
达里安不用想就知道她是要来问白天的事情了。
黛弗妮进来以后特地举着烛台将门锁检查了一遍,确定有好好把房门紧闭。
达里安说:“我们可以开个灯。”
黛弗妮说:“不,用烛台就好,灯光太亮眼了。”
达里安有点不太能理解但是尊重了她的意见,现在他很是心虚,没有在寄去的回信里告诉黛弗妮塞维尔来度假的事已经让他忐忑不安好几天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他先开口了。
这是一种心虚使然后的自暴自弃,并且因为他和塞维尔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所有在度假期间发生过的事情都不算秘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说法让他更加伤心了。
“所有,我什么都想知道。”黛弗妮把烛台隔搁在床头柜上,然后盘腿坐在了达里安的床边,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八卦。
她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塞维尔在佩克诺农庄能待这么久,据她的不完全统计,塞维尔在佩克诺农庄待了将近两个月,她可完全想不到能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住塞维尔在这样的乡村待这么长时间。
“你该给我一点范围。”达里安叹了口气,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好吧,你说得对。那么请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就偷偷计划好约德莱恩先生来佩克诺农庄度假的。”黛弗妮摊摊手说。
达里安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是让他继续讲了下去。
自从那两个孩子的尸骨被找到掩埋以后,村子里就跟被诅咒了一样。
先是村中央水井的水变成了深绿色,闻起来一股恶臭,泼在地上被路过的狗舔了,狗立刻就倒地吐白沫。
接下来几天村里的牲畜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成了碎片,一位妇人生产,她的孩子是个两个脑袋三只手的畸形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沃尔顿痛苦地掩住了脸:“可怜的珍妮,她是多么地期待她的孩子,也因此精神恍惚,在后来的晚上给门外的怪物开了门。”
达里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我只能尽力去将笼罩在这里的阴霾都驱散掉。那个传教士,可以展开说说吗?”
沃尔顿缓和了一下情绪,点点头说:“当然可以,那个传教士是在这些事情都发生了以后到这儿来的,那个时候我们村已经走了好几户人家。”
那个传教士,他说他的名字叫查克,看上去是非常年轻端正的一位男子。
第48章 问话
年轻的传教士来到了村子里,帮助他们清理了被污染的水井,经过打捞和药剂清理,绿色的井水变得澄澈,变成了可以饮用的样子。
这样的井水也确实可以饮用,狗和饲养的家禽喝了,都没有事,于是村民们就开始大胆饮用。
传教士的到来给了这个村子希望,但是不久过后又成为了带他们滑向深渊的巨大重力。
年轻的传教士,孤身一人,又拯救了一整个村子,多么地令人敬仰,也多么地令人向往。
他轻轻拨动了村子里的年轻姑娘妮娜的心,年轻的姑娘为年轻的男子心动,这是非常正常的事,于是妮娜决定趁着夜色去和传教士查克谈心。
如果传教士查克是个正常男人的话,这个夜晚再糟糕不过是伤心的姑娘妮娜跑回家里,蒙在被窝里狠狠大哭一场。
但查克不是人,这个结果就非常糟糕了。
塞维尔没有反对,他还没有在镇上认真逛过,来到萨默斯莱平原的第一时间他就去了佩克诺农庄,然后大半时间都在那里度过。
林德伯格镇不大,罗德里格斯广场是在正中心的标志性建筑,来旅行的人几乎都会在喷泉前合照,当地人也会在这里散步和野餐。
达里安主动和塞维尔讲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父亲和母亲总是会在春季度假时带我来到佩克诺农庄,在天气好的时候开车到镇上,领着我在罗德里格斯广场上喂鸽子。”
四散的鸽子在广场上自由地行走,在广场上野餐的人会从三明治上掰下面包边给它们吃,也有专门提着一个小篮子卖一小包一小包碎玉米的人,向路过的人兜售着这些特制的鸽子饲料。
塞维尔想起了壁炉上看到过的那张画像,小小的达里安和年轻的夫妻,还有飞舞的鸽子,非常温馨。
“壁炉上的画像就是在这里画的吗,非常温馨。”他笑着看向达里安。自从上次在原野上遇到牧羊人老约翰以后,塞维尔对放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即使他没有羊群对放牧也一无所知。
他在晚餐时间和达里安随口一提,达里安放下了手里的汤勺,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有十七只羊和八头牛。如果你想体验一下放牧这项活动,明天早上我们可以去牲畜棚找汉斯先生。”
塞维尔笑了一下:“那达里安想去吗?虽然我是你的客人,但我不希望你因为太过迁就我而丧失自己的乐趣。”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达里安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在以退为进来达成目的,但塞维尔这么说,就一定是真心实意地在对他表示关心,塞维尔并不需要拐弯抹角来获得他的同意。
只要塞维尔提出要求,他从来都会做到。
但达里安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放牧,不讨厌,和塞维尔待在一起,很喜欢,和塞维尔一起去放牧,完全可以接受。
在如此神奇的逻辑闭环下,他对塞维尔说:“我并不讨厌放牧,能和你一起去尝试一下应该会是一件能够获得乐趣的事。”
塞维尔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达里安看起来并不太像是会撒谎的人,所以还过多顾虑什么呢,还是期待一下明天的牧羊人一日吧。
达里安比塞维尔还是多那么一点乡村生活的常识的,他小时候经常在乡村度假,还从儿童绘本上了解过牧羊人的生活,大概就是从早晨开始放羊放到晚上可以追星星。
从某些美化过量的童话绘本上汲取生活常识着实不太靠谱,相比之下这种常识还不如没有。
考虑到他们要放一整天羊,达里安在第二天早上出门去牲畜棚找汉斯先生之前准备了一个野餐篮,里面放了一些冷餐可以供两人在正餐时间食用。
野餐篮子挂在亚历山大身上,他们骑马去牲畜棚,汉斯先生在每天早晨都会在牲畜棚里给牛和羊挤奶。
“迪恩!你又偷偷跑到原野上喂狐狸了!”蕾拉揪住迪恩的衣领不让他偷偷溜走。
比姐姐蕾拉还高了大半头的迪恩弯腰让蕾拉不至于手抬得太酸,看见骑着马的达里安和塞维尔急忙招手:“谢菲尔特先生!德莱恩先生!”
蕾拉突然松手,迪恩差点摔了一跤,教训弟弟的样子被外人看到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两位先生好。”
达里安说:“早上好。汉斯先生在牲畜棚里吗?”
迪恩把帽子戴正:“爸爸在挤牛奶,先生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塞维尔笑着说:“今天想当一天的牧羊人。”
姐弟俩同时瞪大了双眼,两张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蕾拉先开口了:“两位先生,要去放羊?”
她实在难以理解这些先生们的奇怪想法,放羊也能成为娱乐活动之一,他们第一次放羊不要把羊放丢了才好。
汉斯先生提着牛奶桶从牲畜棚里出来:“那要带上沃克一起去。”
沃克是养在牲畜棚的一条大型犬,灰白斑点的皮毛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此时此刻正蹲坐在门前吐着舌头轻摇尾巴。
在出发之前汉斯先生给他们简略地讲了一下关于放羊的事情,塞维尔总结了一下浓缩成一句话,就是跟着沃克。
在放羊这项活动中他们的参与似乎不是那么地有必要。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带着沃克赶着一群羊浩浩荡荡地出发,汉斯先生还友情提供了两条用来驱赶羊群的皮鞭。
再次来到熟悉的原野,上次他们就是在这个小山坡下偶遇了老约翰,老约翰和他的羊群不知道去哪里了,沃克像莱西一样绕着圈把羊驱赶到长有肥沃牧草的地方。
塞维尔跳下马,手按在帽檐上抬头望了望天:“现在时间还早。我们的工作似乎就是坐在这里等羊群吃完草。”
达里安点点头:“有沃克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塞维尔侧过脸叹了一口气:“这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达里安看着塞维尔变得有些忧郁的神情,迟疑地开口:“哪里不一样?”
塞维尔再次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该要像风一样在原野上追逐着羊群,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坡到达最深的旷野。那里有最丰美的草场和镜面一样的湖,翱翔于高空的鹰俯冲下来,皮鞭的破空声使它重归于天际。”
达里安看着塞维尔有点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觉得塞维尔是那么的……幼稚。
对没错,就是幼稚。塞维尔想象的放羊场景和赫尔斯泰因公国家喻户晓的儿童读物《狐狸约克与猞猁埃蒙》里的草原探险有那么七八分相似。
大概是因为达里安沉默得太久,塞维尔从气氛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妙:“我知道我的想像和现实有比较大的差距。但是达里安,你的表情告诉我我可能缺乏了某些必备常识。”
达里安谨慎提问:“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狐狸约克与猞猁埃蒙》?”
塞维尔诚实回答:“没有。那是本什么书?”
达里安惊讶的表情一下子没收住,不过他很快就重新调整了面部表情:“那是一本写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一般作为睡前读物,赫尔斯泰因公国的孩子们几乎都听过。讲的是一只狐狸和一只猞猁的冒险故事,你刚刚的描述和里面的草原冒险场景很像。”
塞维尔笑了笑:“看来我是个例外。”
“是的,那时候我大概只有三岁,父亲和母亲在广场上被一个流浪画师拦下,他给我们画了那张画像。我很喜欢那张画像,它是我的美好回忆之一。”达里安向塞维尔简单讲述了一下画像的由来。
“我们也去喂喂鸽子怎么样,就像你小时候那样”塞维尔提议说。
他注意到达里安的神色有些变化,在提到父亲和母亲时,眼眸里涌上的眷恋之情和柔软的情绪,达里安提过母亲早已去世,这样的话题不应该更深入下去,即使失爱伤痛已经被冲淡,他想安慰达里安。
达里安不介意提起早已逝世的父亲和母亲,他觉得他们从未远去过,他得到了他们足够多的爱,也拥有过足够多的珍贵记忆,在失去他们的那段时间里有多蒂姑妈和艾布纳姑夫的呵护,他成为了一个善良正直的大人。
他没有那么伤心,只是时常会思念起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塞维尔的安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不会拒绝掉塞维尔的请求:“好,我们一起去喂鸽子。”
拎着篮子叫卖的人终于迎来了这个早上的第一单生意,两位年轻绅士买下了一包碎玉米,非常不多见的顾客类型。
塞维尔付了钱,然后将这包碎玉米拆开,将里面的一大半都倒进达里安的掌心里:“我们该怎么做?”
他还没有喂过鸽子,小时候的娱乐生活匮乏得可怜,长大以后碍于成年人的身份又不屑于做这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喂鸽子。
达里安捧着那一捧碎玉米:“抓起一点撒到地上就好了,它们自己会过来的。”
塞维尔抓起了一小把碎玉米,往待在地上的鸽子堆里一扔,惊得哗啦飞起来一片。
霍金斯摸着下巴皱起眉:“总感觉这个图案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是一时之间我又想不起来。”
达里安说:“那就回去的路上仔细想想。”
这片废墟里除了这面墙外,其他的东西都毁坏得太彻底,都是大块大块的建筑倒塌的碎石料,就算有东西也被彻底掩埋了。
“我们先回村子里去吧,准备一下今晚直面传教士。”达里安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说。
“今晚一切顺利。”塞维尔说。
他们回到了村子,静候夜晚。
入夜,传教士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但是这一次,屋子里面没有人。
第49章 归还
达里安蹲在房顶上。
和他蹲在一起的还有塞维尔和霍金斯。
霍金斯作为学术派,其实是不太想参加本次行动的。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比方说万一怪物不受控制冲进了门里……还是到外面开阔的地方去吧,起码扔各种魔法用具炸伤自己的概率小很多。
达里安从上面看下去,那只没皮的怪物是完整的,他的肌肉和骨骼都再生了,并没有像沃尔顿形容的那样被他们打成了一摊烂泥。
传教士拥有治愈能力吗,他好像是杀不死的东西。
虽然体温降下来了,但达里安还处在持续的低热中,没有塞维尔在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卧室。
塞维尔很多时候都不在,因为他要照顾花园里的花、菜园里的菜、马厩里的苏菲和亚历山大等等一类佩克诺农庄里的琐碎杂事,这些事情两个人做的时候并不觉得多,只剩下达里安待在卧室时他又觉得它们是那么地漫长。
漫长到让他足以对塞维尔产生思念。
威尔留在卧室里陪他,但小狗的陪伴很多时候都是自娱自乐,达里安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和威尔玩它最喜欢的追逐游戏。
所以达里安待在卧室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和写日记。
达里安的日记内容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每天发生的细碎琐事,最近一个月里他都和塞维尔待在一起,于是通篇日记里几乎每一句话都会提到塞维尔。
“3月28日,星期一,晴。”塞维尔抓住被角,将被子重新拉下来:“被子盖在头上睡觉时不会呼吸不畅吗?好了,我要下去准备午饭了,安心睡吧。”
被子盖住达里安的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美丽的绿眼睛,棕色的碎发看起来很柔软,让塞维尔有点想摸一摸。但他还是放开手向门外走去,达里安看起来太警惕了。
即将要走出门外时,达里安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也很想念你。”
塞维尔脚步一顿,仍然继续走到门外,没有回头,直到把房门带上将另一个房间隔绝在门内,才无声地低笑起来。
达里安实在是太可爱了。
达里安想了想,把那个晴字划掉,然后在后面补充一句早晨至下午晴,傍晚有雨。
他在补充昨天的日记,记日记是他坚持了将近二十年的习惯,旧日记本已经攒了有一个箱子。
人的记忆就像是海上漂浮着的冰山,能够记得的只有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潜藏在水下成为模糊的缩影。
达里安总会在闲暇时候将旧日记翻出来看一看,重新认识一下往昔岁月里的达里安。
“早晨和塞维尔一起浇花,塞维尔告诉我花苗长出了新的侧芽,他很细心。”
“尤金妮小姐对塞维尔很有好感,我很嫉妒她,我认识塞维尔的时间要更早,但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他。”
“淋雨发烧了,塞维尔照顾了我一整晚,他是个很好的人。”
达里安慢慢地把昨天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来,写写画画,他会在日记里面穿插画页,比如说花的侧芽,再比如说塞维尔的侧脸,画得还算不错。
这样的日记绝对不能让塞维尔看到,所以他边写日记边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如果塞维尔回来了他就立刻把日记本收起来。
他曾经就犯过一个错误,把日记本随意地放在卧室的桌面上,那时他二十一岁,还住在多蒂姑妈家里,他们都很尊重他没有人会乱翻他的东西包括日记本。
他只是去楼下喝杯水,多蒂姑妈养的两只猫跑到他的卧室里打架,把日记本蹬飞在地上,进来把猫咪赶出去的表妹黛弗妮顺手把日记本捡起来,日记里夹着的画像掉了出来,纸张散开,于是黛弗妮就知道了达里安暗恋塞维尔的事。
那时黛弗妮才十五岁,她拿着日记本愣在房间里,满脸不知所措,达里安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也是同样的不知所措,他很少对人生气,看见黛弗妮手上拿着的画像和日记本他的第一反应是对不起多蒂姑妈和艾布纳姑夫,他们养了十四年的孩子竟然是个同性恋。
黛弗妮先反应了过来:“关门!快关门!妈妈他们在楼下。”
达里安把门关上,然后和黛弗妮讲了关于塞维尔的事。
黛弗妮听完低头沉默了很久,问了达里安一个至今无解的问题:“那塞维尔知道你喜欢他吗,如果他不知道,你还会一直喜欢他吗?”
达里安也不太确定问题的答案:“会吧。”
黛弗妮叹了口气,用那双和达里安相似的绿眼睛看着他:“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换个喜欢你的人吧,你会很难过的。”
事实证明黛弗妮说得没错,喜欢塞维尔确实就是一件经常会让他难过的事情,塞维尔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这才让他更加难过。
黛弗妮替他保守了这个秘密,就像守护着一枚枯涸的泉眼的女神,没有她的提示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枚泉眼的存在,除了泉眼本身。
但从此以后黛弗妮变得非常讨厌塞维尔,她不会责怪达里安,就把怒火全部都转移到了塞维尔身上,她从来不看上面刊登了塞维尔的报纸,也不喜欢听有关塞维尔的消息。
她觉得塞维尔简直是只四处发情的兔子,到处泛滥的雄性气息不仅勾搭女人还引诱男人。
达里安有尝试过为塞维尔辩解,每次解释以后黛弗妮都会变得更生气,久而久之除了黛弗妮主动来问他到底还喜不喜欢塞维尔,他都不会在她面前主动提起免得惹她生气。
达里安写完日记以后顺手把日记本藏在枕头底下,低热带来的头痛让他精神不振,很快又再次睡着了。
在卧室里自娱自乐的威尔动了动耳朵,把叼在嘴里的毛线团放下,甩了甩尾巴在床边绕了一圈,两只前爪往床单上一扑。
主人睡着了,小狗也要一起睡觉。
可惜狗小腿短,只把床单往下拽了拽,睡梦中的达里安皱了皱眉,翻身,威尔又是一扑,枕头底下的日记本顺着床单滋溜一下正中狗头。
被砸翻的小狗重新站起来甩了甩耳朵,用嘴叼起日记本,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就在这时塞维尔打开了房门。
“威尔,你嘴里叼的是什么?”塞维尔眉头轻皱一下,小声地把威尔叫过来。
威尔一路小跑把日记本交到塞维尔手里,牛皮封面上印了两个浅浅的牙印,威尔还一副求夸夸的样子。
经历过黛弗妮无意撞破秘密日记本事件后达里安谨慎了很多,比如从来不把日记本乱放在显眼的地方,再比如在日记本上面加了系带,只要是尊重隐私的人都不会随手打开的……吧?
塞维尔捏了捏威尔的后颈皮,心想肯定是威尔调皮乱翻东西,得找个有空的时间训训狗。
卧室里铺了厚实的羊毛地毯,在上面走路不会发出过多的声响。塞维尔夹着日记本,到达里安的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一摸直接就把达里安摸醒了。
达里安睁开眼睛,塞维尔的手刚离开他的额头,双眼还有点失焦看不清塞维尔的轮廓,清新的青草浸染露水的气息涌入鼻腔,很舒服的味道。
“你醒了。”他听见塞维尔笑着说。
眼前塞维尔的样貌逐渐清晰,顺带夹在臂弯里的日记本,达里安瞬间受到了惊吓。
注意到达里安突然僵住的表情,塞维尔将刚从狗嘴里取出来的牛皮封面的本子抽出来,达里安的表情更僵硬了。
“这是什么,”达里安非常想将被子拉到头顶离开这个世界,塞维尔接着说,“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威尔把它叼在嘴里。放轻松,我没有打开看过。”
“我的日记。”达里安把日记本拿回来塞到被子底下,偏过头去闷声说,“威尔是只坏狗狗。”
塞维尔不再追问下去,达里安的个人隐私他无权干涉,他将落在地上的被角捡起来往床上掖了掖,动作非常自然就好像昨晚做过无数遍。
“要我念书给你听吗?”塞维尔问。
那些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骷髅都被火烧掉了,这个村子里的威胁暂时解除。
不过达里安也不是很自信能够让沃尔顿开门,毕竟在入夜以后,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需要紧闭门户,必要的情况下他要直接砸开沃尔顿的家门。
他们带着传教士,来到了沃尔顿的家门口。
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达里安说:“我们把皮还给了传教士,也将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全部都焚烧了,村子里面暂时安全了。但是有一个问题,传教士说,并不是他诅咒了这个村子,而是村子原本就被侵蚀着。所以我希望你能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亲眼看看你们会怎么向你们的神明祷告。”
门内自然是没有回音的。
谁知道外面的是人还是诡计多端的怪物呢?
达里安很理解沃尔顿的顾虑,但是很抱歉,他不想等到第二天早上,他的时间也是很值钱的。
如果可以,还是把事情在今晚终结掉吧。
第50章 见面
“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开门的。”沃尔顿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时间紧急,我只好要对你说声抱歉了。你的门我们会赔偿的。塞维尔,把门踹开。”达里安说。
“非常抱歉,沃尔顿先生,现在请您离开门的范围,以免造成误伤。”塞维尔站到门前,先说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对那张脆弱的门板用力一踹。
咔嚓一声,整扇门板就如同最脆弱的薄纸一样,直接朝着门内倒塌。
萨默斯莱平原的春天总是在几场小雨过后悄然而至,春神厄阿尔随着雨露一同亲吻万物生灵,嫩绿的叶芽从枯灰的枝桠一侧冒出,勃勃生机足够令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魂灵心生欢愉。
只有达里安的内心生不起丝毫的喜悦。
他感觉所有的一切都糟透了。
今天是达里安回到佩克诺农庄的第三个月,也是给塞维尔寄去邀请信的第十四天。
从这封信寄出的第一天起达里安就盼望着那封回信,可是出现在信箱里寄给“达里安·谢菲尔特先生”的信件只有账单。
真的很难不令人感到沮丧。
不过这倒也正常,在赫尔斯泰因公国和希尔公国的长达九年的战争结束后,塞维尔作为赫尔斯泰因公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每天收到的信件就如同雪片一般飞来,爱慕者们和各界政要都争相想要结识这位年轻有为家世显赫的少将。
他那封平淡的邀请信夹在其中就显得是那么得微不足道,是看一眼就会被扔在一边的程度吧,达里安在心里想。
他还在圣西尔军校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上塞维尔了,塞维尔就像太阳那样耀眼,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作为爱慕者而言,他是个男人不能像那些贵族小姐们能够大胆却又羞涩地对塞维尔倾述爱意;作为朋友而言,他只是塞维尔的普通同学,乡绅的儿子的身份注定他和塞维尔他们这些老牌贵族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达里安只敢站在远处偷看塞维尔,给塞维尔写邀请信已经是他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只可惜勇敢并没有给他带来相应的报酬,说不定塞维尔根本就没有收到过这封信,邮局总是会弄丢长途信件。
“你可要振作起来啊达里安。”达里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镜子里棕发绿眼的青年脸色苍白神情沮丧,达里安只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就拧开水龙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
该出门了,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几天前的原野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下过几场小雨后整个原野都变成漂亮的绿色了。
达里安沿着林荫道开车前往林德伯格镇,佩克诺农庄在乡下,离镇上足足有八英里,不过好在一路上风景怡人,裹挟着晨露的微风稍微抚平了一点他心里的烦躁。
这次去镇上是要买点花种好好修整一下佩克诺农庄的庭院,开春万物复苏的时候将花种种下来年就能收获满庭院的花。
“噢是谢菲尔特先生,你需要点什么?”靠在柜台上的安德鲁大叔热情地和达里安打招呼。
达里安点头作为回应:“早安,安德鲁。我想修整一下佩克诺农庄的庭院,你或许能给我一点建议。”
安德鲁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面带笑容双手不住地来回搓动:“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谢菲尔特先生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园艺吧?我的建议是直接移栽幼苗,从花种种起实在是太费神了。春季正适合种植铃兰、玫瑰还有天竺葵,你喜欢哪样,还是要都来点?”
达里安说:“都要吧。我还要一套园艺工具,这里卖园艺方面的丛书吗,我想我会需要一套。”
安德鲁从达里安身后的置物架上取下一捆布包,回头递给达里安:“这里面是一些小工具,你需要洒水壶吗?园艺丛书要伍斯特写的《园艺新手百科》怎么样?”
达里安接过工具:“洒水壶要两个。书帮我包起来吧,花苗直接帮我送到佩克诺农庄,我会付给你相应的报酬的。”
安德鲁回到柜台后面记账:“让我想想。铃兰玫瑰还有天竺葵,谢菲尔特先生喜欢什么颜色?红色?白色?还是黄色?”
达里安回忆了一下佩克诺农庄枯萎掉的花卉颜色,回答说:“玫瑰要粉色,有黄色的天竺葵吗?”
安德鲁仔细地对了一下物品清单:“有。四株铃兰八株玫瑰和五株天竺葵怎么样?我想应该够装满佩克诺农庄的篱笆了。”
达里安接受了安德鲁的提议,爽快地交付了定金以后安德鲁叮嘱了一些移栽花苗的注意要点,他很认真地记了下来。
“谢菲尔特先生是要在佩克诺农庄长住了吗?在佩克诺农庄开辟一个菜园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哦,让土地荒废在那里实在是太可惜了。”安德鲁有意推销新进的春耕必备产品。
于是快要走出门口的达里安又折返回去买了几包菜籽和一套农作物种植指导书。
“欢迎下次再来,谢菲尔特先生,”安德鲁笑得见牙不见眼,“只要需要菜籽和花苗,都可以再来找我。”
不得不说安德鲁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达里安就是商人们最喜欢的天使顾客,出手阔绰的同时还善于听取建议。
从园艺店出来以后达里安并没有急着回佩克诺农庄,他驱车在镇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最后将车停在罗德里格斯广场边上的一家咖啡馆,从这家咖啡馆的玻璃窗能看见广场上的一双双白鸽飞起又落下。
达里安点了一杯咖啡和一块熏鸡三明治,然后坐在窗前看了很久的白鸽。
林德伯格的阳光正好,整个罗德里格斯广场都沐浴在明亮的光辉之下,广场正中央的巨型喷泉里洁白的四季女神像各执水壶向水面倾倒下一股水柱,激起的水花就像一捧白色的碎末,随机点上路过行人的衣角。
广场上的人都不怎么匆忙,有看起来像是在长途旅行中的一群人站在喷泉下拍大合照,一对年轻的夫妇带领着年幼的孩子用面包屑喂地上聚集在一起的鸽子,更远一点有个戴圆礼帽的青年支起画架给路过的人画肖像以换取小费。
达里安喝掉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将小费压在装过熏鸡三明治的盘子底下,推门走出咖啡馆径直走向那个给人画像的圆礼帽青年。
“嘿你能给我画幅肖像吗?”达里安停在圆礼帽青年的画架前礼貌询问。
圆礼帽青年有些受宠若惊,抖开随身携带的幕布铺在池边:“当然可以。请您坐在喷泉池边。”
达里安在池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好了姿势,双眼正视前方目光却有些溃散,他其实是在发呆。
坐在咖啡馆里看鸽子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尚未离世的双亲带着年幼的他在罗德里格斯的广场上散步,一个流浪画师拦住了他们恳请给他们画一幅画像,现在那幅画像还挂在佩克诺农庄的壁炉上。
双亲已经去世多年了,达里安是被多蒂姑妈抚养长大的。双亲留给他巨额的遗产足够他以上流社会的作风挥霍完下半辈子,但达里安还是选择了回到佩克诺农庄,那幢双亲结婚旅行时买下的小洋房,达里安在那里度过了很多个假期,直到双亲去世。
“您有一双很漂亮的绿眼睛。”圆礼帽青年小心翼翼地将画纸从画架上揭下,用缎带轻柔地扎起来。
青年的脸渐渐和那个流浪画师的脸重合:“夫人您有一双如同猫眼石那般美丽的绿眼睛。”
达里安笑了起来,那双绿眼睛显得更漂亮了:“谢谢。我的眼睛遗传自我的母亲。”
青年说:“那您的母亲一定是一个温柔沉静的人。”
达里安其实不太记得清母亲的面容了,偶尔还要靠以前拍下的黑白旧照片来回忆双亲的模样,母亲那双被浓密睫毛包裹着的绿眼睛他却从未忘记,它们很温柔的同时又是那么地活泼、雀跃。
他给了青年一笔非常可观的小费,青年结结巴巴地说:“先生您给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收下。”
达里安说:“拿着吧。你对我母亲的夸奖让我非常高兴。她确实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可她一点儿也不沉静,她就像山上的云雀一样活泼。她会很希望你收下这笔小费的。”
青年收下那笔小费,向达里安行了一个脱帽礼:“谢谢您先生,祝愿您有美好的一天。”
罗德里格斯广场中央的喷泉同时也是个许愿池,水底的硬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达里安夹着用缎带扎好的画卷,拿出皮夹掏出两枚硬币,让它们和池底的许多个愿望待在一起。
他没有许愿,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明白光靠许愿美梦成真是不切实际的,他只是想起年幼时和双亲在罗德里格斯广场散步时双亲总会在他的手里放两枚硬币让他去许个愿。
愿望有没有实现他已经记不清了,在做出投掷硬币这个动作时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双亲站在他的身后鼓励他。
扔完了硬币达里安回到咖啡馆前,上车,打火,返回佩克诺农庄。
“尊敬的神明费洛斯,庇佑着费林村的神明费洛斯,我们敬爱的神明啊,我是您忠诚的信徒沃尔顿……”
他们的周围已经撒上了霍金斯的发光粉尘,可以第一时间注意到来自身边的异样,而传教士被指使到了另一个离他们很远的角落,手上依然紧紧绑着牛皮绳索。
达里安给他也画了个盐圈,他可以不帮忙,但绝对不能添乱。
沃尔顿祈愿的话语非常漫长,其中长篇大论都是对这位神明的赞颂,仿佛他真的是一个最忠诚的信徒,为了能和这位神明见上一面而无比虔诚。
随着他祈祷的声音,他面前的那具木雕面目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有血肉即将要从上面挣脱出来那样,费洛斯快要降临了。
突然之间,原本笔直的乳香烟雾扭曲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