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用指尖轻轻推开伏夏已经扎到面前的匕首,他的语气很夸张,但脸上的表情倒看不出一丝被吓到了的模样。
伏夏:“你没死……?”
“不不,我确实已经死了,现在你看到的,只是我用能力留下来的一段影像罢了。”
伏夏阴沉沉地笑了声:“别告诉我,所谓的遗产就是有一次和这个影像对话的机会。”
如果真是那样,她要把这家伙的祖坟都给刨了。
坐在棺材里的始祖眨眨眼:“这是对我有多大的偏见……当然不是,我看上去像是那么抠门的家伙吗?”
伏夏盯着他没说话,始祖就任凭她打量,嘴上倒是一句话不说,像是在等待伏夏主动问出问题。
过了两分钟,夜色中只有浅淡到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
始祖受不了了:“快问我啊!再过一会儿我可要消失了呀。”
伏夏这时候才开口:“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选我作钥匙?”
“这个嘛……”
始祖换了个坐姿,手肘撑在棺材边缘,手掌托着脸颊:“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夜晚,有一个人类女性闯入了我的领地……”
谁要听你讲故事了?
伏夏作势要把棺材板踹回去。
始祖诶诶诶了好几声,嘟囔着“好没耐心”之类的话,迅速抬手示意伏夏等会儿。
“我都死了,就不能对我有点耐心吗?”他埋怨道,“我这不是在告诉你背景嘛。”
英俊的血族始祖继续道:“简单来说,我见到这位女士的时候,她已经伤痕累累——很少见到人被打成那副模样,真可怜呢。”
“不过就算伤痕累累,她也还是来到了我的领地。你们人类社会不是有什么向神明或者恶魔许愿,献祭灵魂得到帮助的传说吗?她大概是相信了这点,说着要把灵魂献祭给我呢。”
“她许愿,希望她的丈夫得到惩罚,希望有人能够救救她的孩子……之类的。”始祖弯眸,“简单来说,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孩子~”
伏夏垂眸:“你答应了,然后收走了她的生命?”
始祖摇摇头:“不啊,这可不能怪我,她本来就快死了,我还好心把她埋起来了呢。”
伏夏:“……听起来和随便选的也没太大区别。”
“看似是随便选的,但其中也是有奥妙的哦。”始祖摊开双手,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的獠牙,“她的两个愿望都已经满足了,这不正体现了我是个善良的血族吗?”
伏夏:“……”
把她推到那种处境里,也算善良吗?
始祖托着脸仰头看伏夏,月光洒落在这张脸上,唇角的笑容灿烂极了。
“总不能直接把这些东西给你吧?那样未免也太轻松了点……而且现在这样,不是正好给了你一个登场的舞台嘛。”
伏夏:“一副都是为了锻炼我的语气呢。”
始祖:“诶——你都不为我刚才说的话感动吗?”
伏夏感觉不到感动。
她垂下眼帘:“你忘记我现在已经是血族了么?况且母亲在我的心里本来就没什么分量。”
始祖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撑着脸偏了偏头,看向伏夏的目光略带探究,随后像是理解一般笑起来。
“……哎,这也在我觉得有趣的一环里呀。”
伏夏问:“故事讲完了,遗产是什么?”
始祖眨了眨眼。
伏夏感到眼前的人影晃动了一下,随后很浅淡的、微凉的呼吸从后方传来。
伏夏完全没感觉到,她心下一惊,听见始祖轻快的声音:“…提前告诉你,是个很好用的能力噢。”
他碰了碰伏夏的后颈,比伏夏体温更冰凉的温度融入了她的皮肤。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喝到他们的血液,就有操控他们的权利了。”
伏夏扭头看他,就看见始祖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好了,我也该睡觉去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喔,可别辜负我的希望啊。”
最后的声音像是升腾的烟雾,很快就消散在清冷的月色下,伏夏感觉到后颈处传来的轻微热意,她回头看了眼。
……始祖已经不见了。
伏夏喃喃:“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
单是死后留下的这道幻影,就可以看出始祖究竟是个多么自说自话、性格恶劣的家伙。
伏夏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提升,她只是动手轻轻一推棺材,厚重的棺材盖子随意地被她推上了。
伏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原路返回。
母亲吗……
伏夏没撒谎,她并非不想在恶劣的始祖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只是确实对“母亲”这个形象没什么实际感。
她原路返回时,看见厄娃躺倒在地上,她的神色很淡漠,心口的伤痕并未愈合,还在不断淌血。
伏夏只是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圆月舞会的现场,还没踏入场馆,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城堡内的战斗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实际上,在厄娃将心头血交给她以后,伏夏并不觉得今晚会有什么太大的悬念。
毕竟亲王不管被迫还是主动,都已经站在她这一边。
更不用说还有混血种在中间演戏。
这都不行,那伏夏觉得自己也可以别干了。
她嗅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缓步踏入了会馆。
刚进大厅,有个尖锐的声音冒出来:“她来了!!”
伏夏感觉到前侧传来一阵风,只是速度实在慢了些。她随意般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对方抓来的手,轻轻一扭,对方瞬间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一切都在短短的几秒内发生,伏夏拽着他的手向己方一扯,拉进距离的瞬间挖出了袭击者的心脏。
袭击的血族瞪大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血液从伤口往下淌,滴落到铺在地面上的长长红毯上。
……仔细看,地上的红毯其实已经被血液浸湿了。
伏夏又随意地将手中的血族扔到一边。
大厅内静谧的可怕。
到处都是受伤的、濒死的血族,血族自然知道怎么将同类置于死地,彼此都没留手。
好在纯血种们虽然打着,但还有点理智,没把人类一起灭了。
伏夏踏过满地的血液。
纹路一圈一圈地泛开,过多的血液甚至汇聚成了小小的湖泊,看上去有些恐怖。
伏夏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的眼眸已是完全的血色,像是冬日里凛冽的冰霜,轻而易举将场内所有血族的目光都吸到了自己身上。
在二楼露台上的祝野正和谢凛缠斗,中途分心往伏夏的方向看了一眼,灿金色的眼眸都亮了。
“学姐——额!”
谢凛完全没收力,直接把他从二层平台上打了下去:“别叫这么亲密,杂种!”
裴妄从血泊的另一边靠近她,翡翠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说不清的情绪。
伏夏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裴妄:“静止。”
能力瞬间发动,场内不论是混血种还是纯血种,全都受到[支配与征服]的控制。
伏夏走到最中央。
“我已取得始祖的权柄。”
“现在,是你们最后提出异议的机会。”
她的声音清亮,在场内扩散开。
谁都没想到,是裴妄那个疯狗先单膝跪了下去。
随后是燕烛、谢凛……几个亲王一个接一个地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
引发骚动、试图抢夺始祖遗产的血族脸色灰败,最后也一个个跟着跪在了地上。
……
变成新任始祖后的日常,除了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在学校里可以横着走、经常被祝野缠着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清理异端的事交给谢砚和谢凛处理,这对兄弟互看不顺眼,但一起工作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奇效。
伏夏呢——
则是继续自己的校园生活。
毕竟大多数血族都比她活了更久的时间,伏夏的经验不够充足,人无法理解认知以外的事情,所以她得主动去学习。
燕烛为她设计了一整套血族入门初级课程,据说之后还有中级和高级。
他在当生活管家这件事上劲头充足。
至于老师嘛……
软的交给宋应晞,硬的交给裴妄。
伏夏不想在一些事情上栽跟头,所以没端什么始祖架子,学习的劲头让宋应晞都微微吃惊。
在习惯了血族生活的第五年,伏夏成功接手了燕烛的一部分产业。
第十年,几乎没有血族对她坐上那个位置有怨言。
第二十年,伏夏再次见到了厄娃。
她当年受到重伤,但或许命不该绝,并未死去,只是身上的疲惫感比曾经更重了。
厄娃向伏夏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说:“我希望能由你来终结我漫长的旅程。”
那是个月亮很圆的夜晚。
她坐在厄娃旁边,平静地听她用平稳的语调说着自己的过去,快乐、痛苦、酸涩,什么都有。
直到最后,厄娃将一柄小刀送到伏夏手中,握着她的手将它刺入自己的心脏。
她说,希望你不要走上我的道路。
她说,祝你好运。
最后,伏夏送了她最后一程。
在身旁的血族消逝的最后一秒,伏夏露出浅淡的笑容。
她说:“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