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劲爆推送


    从祁应竹家里紧急撤退后,两个人这些天以来见面的次数不多,偶尔会在写字大楼里擦肩而过。


    终究是错估酒量,在人家面前栽了一个跟头,楚扶暄起初尚有挂碍,故意收敛着视线,用余光反反复复观察祁应竹的表情。


    对方总是眉眼淡淡,俊气的脸庞常年没什么情绪,瞧不出有任何波动。


    上周六的事故似乎被轻轻掀页,并没被放在心上,也没有留下痕迹。


    楚扶暄以此推断,但凡自己当时有哪里对不起他,按照祁应竹的往常作风,早就过来兴师问罪了。


    所以在收到录音前,他笃定彼此没有多少过节,自己不是没见识过各类醉态,最多是让人看点笑话。


    但此时此刻,楚扶暄彻悟了。


    祁应竹前几天的表现不是轻拿轻放,而是心怀叵测,酝酿了一则劲爆推送。


    掐着节点临近公务会面,这下楚扶暄避也避不开。


    他戴着耳机,迟迟没有下步反应,电脑自动循环播放文件,开始上演第二遍。


    “我不是鱼。我试过了,水里不能呼吸。”


    “感谢你认清了这一点,请问可以套上衣服了么?”


    原来自己那时候真的搭错了一根筋?


    楚扶暄恍惚着,这份文件没有任何伪造痕迹,证明了祁应竹与他透露的台词不是全然捏造。


    诚然,祁应竹借此浑水摸鱼,有捉弄过他,不过比起他前一天夜里的折腾,小打小闹实在不值得一提。


    楚扶暄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在荒唐的对话过后,动静里加入了吹风机的杂音,自己需要仔细倾听才能分辨人声。


    “好烫,我要把你卖掉,卖给仇人吹头发。”


    再熟悉不过的声线难得沙哑,拖着尾调显得有些软,咬字轻飘飘的一听就知道智商下线。


    随后,那道声音再说:“这是我的睡衣吗?怎么这么丑,能不能不要……可我穿不进去啊。”


    恢复意识的楚扶暄:“。”


    那件睡衣是单调的深蓝色,谈丑算不上,他那时候纯粹是找茬。


    然而祁应竹难以与醉鬼讲道理,拉拉扯扯半天,总不能放人光溜溜地出去,忍耐着说自己会帮忙套上。


    文件里,祁应竹咬牙切齿,文件外,楚扶暄心灰意冷。


    他忍不住点击暂停,继而慢吞吞地撑住额头,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后续的情节楚扶暄刚刚听到过,对方讲自己无法正常处理问题,于是主动强调了回避,这种时候会尽量不做接触。


    这句话明显在给事后存证,免得有哪里掰扯不清。在楚扶暄别扭于他可能无意暴露的时候,祁应竹早就留了一手。


    不愧是领导,楚扶暄心想,关键时刻特别有分寸,没和自己沾上一点半点。


    祁应竹的格局摆在这里,楚扶暄又有勇气继续面对了,敲了个空格继续播放。


    头一回听的时候囫囵吞枣,羞耻得恨不得频频跳过,这会儿他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浴室一阵窸窸窣窣后,他终于被捞出去,祁应竹打开手机录音放在口袋,被自己拽着旋转的时候,音质有些飘忽。


    楚扶暄旁听自己如何发疯,还被祁应竹借机套话,问了主美术又问制作人。


    这会儿进度条快到底部,全程忍耐的男人终于带了点笑:“那祁应竹你觉得怎么样?”


    狗贼,就知道你不会不占便宜。楚扶暄在心里说。


    继而他感叹,如果自己被问的时候,趁机把领导吹捧一番,是不是可以功过相抵了?


    可惜电子设备记录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迟钝道:“啊?”


    恨铁不成钢的楚扶暄:“。”


    耳机里接下来有凌乱的脚步声,是他被祁应竹带去了卧室,进度条到这里彻底结束。


    到卧室也没什么好听的了,不过是塞进被子里休息,楚扶暄想着。


    正视真相太过残忍,怎么也料不到酒后失态竟会这样,他关闭了播放软件,整个人犹如脱力,靠在椅子上半天不动。


    “Spruce,吃不吃食堂?”山奈问。


    “一起去吧,今天有羊排。”其他同事怂恿,“我看排队不是很长。”


    职场上结伴吃饭,不代表关系一定有多好,但关系差肯定不会发出邀请。


    楚扶暄被他们叽叽喳喳地一问,恍然发觉居然十二点多了,起身时顺带锁住了电脑屏幕。


    “好,我不太吃羊肉,是烤的吗?”楚扶暄搭话。


    山奈说:“嗯嗯,没什么腥气,最近厨师的水平很给力。”


    另一位同事是姑娘,负责做关卡和怪物设计,平时大家喊她兰铭。


    和楚扶暄坐电梯,兰铭搭话:“有人最近在开盘竞猜,可不可以内部剧透你是不是单身啊?”


    近期,楚扶暄没少成为热门话题,从海外聘来的新面孔,身处的岗位又至关重要,入职之前就引来一大批关注。


    何况他做事讲究极致,但是不强求低调含蓄,他认为藏着掖着费劲,反正别人爱不爱看随意,自己好好做自己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楚扶暄长相太张扬了,人类是视觉动物,很难不对美丽的事物投入更多关注。


    有人瞩目就有人八卦,他就读于普林斯顿,做过3A厂商的核心开发,衣品时髦、言谈风度,和大家不端着架子,一进来就着手推进了部门的运转。


    各路消息传来传去,居然越探究越是来劲,有人疑问楚扶暄本人如果和描述的一样优秀,大好年纪怎么能打光棍?


    兰铭听到一耳朵,同样感到很好奇,现在私下里可以随便聊聊,便和楚扶暄提起了这茬事。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她认为主管应该没有伴侣,毕竟每天留得那么晚,总是全组最后一个走,快和祁应竹一样把公司当成家了。


    不过楚扶暄确实出挑,相处起来生动有趣,这样的人在感情上竟是木头?


    她刚想到这儿,楚扶暄笑着说:“谁组局押注那么无聊的事情?你没有往里面投钱吧?”


    他不打算公开状态,最早便和祁应竹商量过这点。


    他在法律上是已婚,无论出于什么离奇的理由,这段关系存续期间,他会自觉遵守该有的约束,不会给任何人留有遐想空间。


    在这个基础上,他不想与同事们透露太多,无法像祁应竹那般可以肆意妄为,要是自己松口说了结婚的事,必然被进一步发散。


    下属们的打听尚且不提,被上级问起来呢?他们想看合照怎么办?


    楚扶暄审时度势,对外快刀斩乱麻:“我是铁血的单身主义者。”


    “什么?!!”山奈和兰铭都没想到他对此是这种态度。


    兰铭转念一想:“果然帅哥会在市面上被大家看到,要么是到处乱谈,要么是完全不谈。”


    山奈痛心疾首道:“怎么这样啊,这年头Raven都可以成家,反而我们老大不行?”


    楚扶暄:?


    敢问祁应竹在你们的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


    思及此,电梯在五楼稍有停留,移门打开之后,兰铭往角落缩了缩。


    楚扶暄不明所以,然后朝门口望去,猝不及防看到祁应竹走了进来。


    祁应竹刚才来五楼办事,现在准备直接下去吃饭,也没想到会提前碰到他。


    两人猝不及防,互相没有开口,硬生生地装作不熟。


    在祁应竹顺着人流来到身侧时,楚扶暄下意识后退半步,给人腾出更多空位,也由此拉开了距离。


    兰铭虽然有点畏惧祁应竹,但流连在上一个话题里,很快压着声音讲话。


    “Spruce是没心思找对象,一天天真的太累了,有人还说要做媒呢,我让他看看Spruce的考勤打卡有多拼。”


    山奈不认可:“工作归工作,生活是生活,首富也不见得绝育了,而且Raven那么忙都能找老婆。”


    兰铭惊叹:“他老婆未免太自由了,在家里守着的话,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不如来鸿拟当门卫。”


    偷听的楚扶暄:“……”


    他瞄了眼祁应竹的侧影,紧接着,祁应竹转过头,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们在关心主管的个人问题?”


    想不到他在注意这边,兰铭答复:“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惊讶,我们主管看着不像爱情绝缘体。”


    祁应竹微微颔首,继而望向楚扶暄,似乎也在操心。


    “你应该不至于对恋爱有阴影,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人选?理想型的要求可以说一下,我有机会帮忙找找。”他道。


    被暗戳戳使绊子,楚扶暄接招:“我一时半会儿讲不出来,不麻烦你了比较好。”


    作为回敬,他状似单纯无害地请教。


    “你对象是什么类型的呢?我认为你的审美肯定不错,说不定可以学一学。”


    祁应竹闻言笑了一下,瞥向他:“择偶的眼光很个人,哪有什么好和不好?还是自己摸索吧,吃亏了也能心甘情愿认一句活该。”


    山奈憋不住,斗胆询问:“您也吃过亏?”


    瞥了楚扶暄一眼,祁应竹用前辈的口吻感慨:“到现在都没消化好。”


    楚扶暄:“……”


    “对了扶暄老师,我发你的东西有没有下载?”祁应竹说。


    他们离开电梯,楚扶暄本来如同解脱,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登时浑身竖起了尖刺。


    他干巴巴道:“嗯,我看过了,您有指教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祁应竹表示借一步聊聊,楚扶暄随即被堂而皇之地单独拎走。


    他内心一阵凄凉,越是琢磨内容越是感到崩溃。


    不管祁应竹往日里如何作恶多端,在上周六都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没有生气已经是宽宏大量,并且在酒后第二天,耐心地与自己点拨和铺垫。


    等等,楚扶暄思考,送入虎口之前警觉哪里不对。


    ……为什么受害者好像还挺回味??!


    作者有话要说:


    5.5因为要上千字金榜,所以当天的更新时间挪到晚上11点,正好我也调整下作息。


    会尽量端出多多多的饭!爱大家!(鞠躬)


    第22章 暗流涌动


    楚扶暄这会儿落后了半步,瞄着祁应竹的表情,以为自己看错了。


    就是在回味吧?他纳闷地蹙起眉,紧接着快步跟上去,略微歪过脑袋望向祁应竹确认。


    周围没有其他同事,祁应竹立即原形毕露。


    “文件好听么?我下楼的时候你在循环播放,没忍心打扰你欣赏。”他道。


    开场就那么尖锐,楚扶暄的眼神有些飘忽,拐弯抹角地企图给自己挽尊。


    “以前我没喝过白酒,那天不在我舒适圈,不好意思,没想到能害你过得那么难受。”


    事后祁应竹曾和他描述状况,他回敬了一句胡说八道,笃定自己翻不出风浪。


    如今证据确凿,楚扶暄说到这里,朝对方双手合十,挑好时机放低姿态,摆出诚恳又可怜的表情,让人没有办法怪罪。


    他懊恼地说:“早知道自己能犯那么多事,我前几天就在写辞职申请了。”


    祁应竹散漫道:“醉一晚上拍拍裤子就想走,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对吧?”


    楚扶暄被说得一激灵,强调:“我们可没有脱裤子啊。”


    他一直瞧着对方,视线清澈明亮,大大方方地投过去,以至于祁应竹被盯得有些别扭。


    楚扶暄越看越觉得这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虽然正和自己算着糊涂账,但这架势不像是生气或者较真。


    “祁应竹,你是不是忍着笑啊?”他发蒙。


    祁应竹一本正经地说:“没有,难道在你看来我很享受?”


    楚扶暄努努嘴,面对眼前的男人颇有顾虑,又瞥过去好几眼。


    祁应竹道貌岸然地走进食堂,一边拿好餐盘排在队尾,一边继续接受楚扶暄探头探脑的审视。


    “你也别觉得有人情债,我收留你还是替项目组着想。”祁应竹淡淡地补充。


    “刚进来还没有站稳脚跟,如果让别人发现你醉成那样,他们要怎么评价这里的风气,又怎么看待你?往后大家不好开展工作。”


    这位领导开始人模人样地发言,表示自己不讲同僚情谊,所做所为全然出于大局观。


    祁应竹这么说着,再道:“所以不用有什么挂碍,但希望你心里有数,以后去应酬不用那么捧场。”


    楚扶暄明白他的意思,认真地应了一声以作保证。


    失误的结果居然如此惨烈,有这段酒后事故作为例子,往后必然更加谨慎。


    他反思:“头一回被邀请出去,想着总要给大家面子,到后来被起哄有点收不住。”


    类似的事情未来会有不少,祁应竹衡量着楚扶暄的脾气:“你可以任性点。”


    楚扶暄接话:“我现在没做出什么东西来,还没资格在这儿硬着声音说话。”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畏首畏尾,愿意向同事们摆出一定的弱势。


    自助窗口,祁应竹看到最后那份特色羊排,摆到楚扶暄的盘子上,然后自己拿了一叠清炒时蔬。


    “你们的春节版本预计什么时候往外投放?”他道。


    那是部门接下来的重点任务,更新的工程量非常多,游戏会进入全新赛季。


    春节版本会是楚扶暄来鸿拟的第一笔成绩,也代表他从这个节点开始,正式接管整个项目的策划工作。


    这会儿是一月初,快放寒假了,楚扶暄回答:“最后两周冲刺,昨天刚验收过。”


    祁应竹道:“原本组里做了往后推的准备,延迟公告都写好了,你一来可以及时上线,不算有资格说话?”


    楚扶暄闻言顿了顿,入职以来他的压力很大,毕竟这次跳槽涨了不少薪水。


    他在上家的年薪不到三百万,如今待遇超出不少,拿了钱自然不止开心,责任的重量也更上一层楼。


    有些人只想着能捞多少是多少,能混多久苟多久,可楚扶暄还很年轻,怀着野心来到这里,他的内心甚至有几分热切。


    从他的加班强度完全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危机感很强。酒无儿⒈陸灵②⑻⑶


    楚扶暄担心自己的表现不符合标准,也担心抱负无处施展,先被戛然而止地画了个叉。


    部门被他管得有条不紊,工作进展很迅速,这样好像远远还不够。


    他必须再做出点什么,持续地去证明自己,直到内心无需再惶恐。


    “单单现在这样是不够,换别的候选也可以做到这个程度。”楚扶暄说。


    祁应竹道:“其他人都是业内的大前辈,经验是你的双倍起步,HR是万里挑一筛选出的你们。”


    “唔,我不是要求比他们做得好,这种标准太抽象了。”


    楚扶暄想了一会儿,斟酌道:“我需要自己无可代替。”


    祁应竹说:“你现在认为随时可以被更换?”


    两人随意地聊着,挑好两荤一素,找到空位面对面坐下。


    楚扶暄捏着筷子,朝祁应竹点点头,表示他在版本周期中途加入,设计构想、迭代方向等早被拟定,他不过是螺丝钉一般地去转动。


    主策划的考核标准没有明确定量,但楚扶暄知道,目前这样远远不够,他需要争取主导权。


    等春节版本之后再计议,时间压得太紧了,试用期三个月,第一个月就要稀里糊涂地忙完。


    “下午开会我准备了Demo,如果效果有意思,我可以植入创意玩法,不花什么程序和美术资源,跟着这次的更新一起上。”他道。


    祁应竹说:“不做包装的话,反馈会不会够呛?这年头玩家很挑食。”


    楚扶暄说:“但大家照样觉得俄罗斯方块好玩,对于偏重度的游戏来说,哪怕是几个像素点打架,也过场动画放PPT来得有意思。”


    如此讲着,他打开手机,给祁应竹看了Demo演示。


    “单独外放出去的话,完成度可能有点低。”祁应竹说,“该让美术出手的地方,还是让他们帮帮忙。”


    楚扶暄眼巴巴地说:“我和他们不太熟,你会给我打配合吗?”


    合着是趁机搬救兵来了,祁应竹磨了磨后槽牙。


    “苏应钟不是说他最喜欢好看的男人?扶暄老师,在你的BGM里他怎么会拒绝?”


    苏应钟是美术主管的名字,一个脑袋能染三种颜色的艺术家。


    楚扶暄痛心疾首:“他嘴上说喜欢,让他干活跑得比谁都快,哎,男人就是这样,满十八岁的谁能信那些鬼话。”


    祁应竹拿腔拿调:“嗯,有人上个月还对牧师发誓来着,我还在琢磨教堂里说谎是不是不好,那个人睁着眼睛就讲自己会爱一辈子,一点也不担心被雷劈。”


    楚扶暄:“……”


    他模糊重点,嚷嚷:“不准搞迷信,就算劈下来也轮不到我头上,某个人也说不管健康疾病不离不弃呢,到头来我喝了两杯酒就被单独撂在床上。”


    祁应竹冷笑:“怎么,还要我陪你躺一起?但凡我衣扣没有全系上,你醒来就打110了吧?”


    两个人没有谈拢,准备就地吃完饭解散,不料他们的工位靠在一起,愣是不得不顺路回来。


    楚扶暄买一张折叠的行军床,他位置靠在斜边角,一排单独一个工位,午休的时候周围相对清净,他偶尔摊开床板稍微躺会儿。


    他睡觉的方向可以透过门缝看到祁应竹,这人简直是个不用休息的机器人,一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随后,祁应竹接到一通电话,下意识向外面看过来,楚扶暄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睡着。


    他听到祁应竹把门关上了,大概是存有一丝素质,怕交流声吵着外边休息,又或者沟通内容需要保密?


    楚扶暄琢磨着,在祁应竹关门之前,他隐隐约约这人听到喊了一声“沈董”。


    电话对面大概是一位董事,祁应竹和集团往来密切,接到最高层的电话不足为奇。


    大公司条条框框难免复杂,不过鸿拟的很好理解,从上到下架构非常灵活。


    集团是总公司,只进行宏观的战略把控,类似于顶着空壳但有实权的指挥者。


    而事业群就是被统筹的分公司,在底下操手业务,日常经营的自主权比较大。


    鸿拟涉及许多业务条线,比如音乐、游戏、移动钱包等一系列互联网产品,他们便按照类别,成立了不同的事业群。


    这些分公司平行运转、独立上市,账务方面自主盈亏,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都要向总部汇报动向。


    楚扶暄记得明明白白,祁应竹的集团头衔是高级副总裁,在这里则是总经理。


    一般这个岗位由董事会直接任命,平时难免往来频繁,他听说祁应竹还要定期参加上层的财报会。


    楚扶暄闭着眼地琢磨,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再被不远处同事的闹铃吵起来。


    下午一点五十分,他风风火火地去开会。


    期间状似随手拿出Demo,实则入职前就在打磨,在场看完纷纷表示认可。


    楚扶暄借此望向苏应钟,可惜对方假装肚子痛,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打算遁走。


    “没工期,你别看我啊,我手底下一个个饱经你们的折磨,全部能拿出腱鞘炎的病假单!”苏应钟说。


    “新年的美宣要不要改?道具要不要画?我这里排版已经在三年后了!”


    楚扶暄没瞧苏应钟,自知劝说没用,转而朝祁应竹眨了眨眼。


    祁应竹别扭地避开楚扶暄的目光,实在撑不住被一直盯着,出声让人想想办法,找外包或者旧图利用都可以。


    “非要我们画?你是不是在给策划新手保护?”苏应钟怀疑。


    祁应竹嫌他思想境界不够高:“不包装一下能进卡池骗钱么?白送他们玩?”


    话音落下,苏应钟和楚扶暄不约而同倒吸气,两个人全都沉默了,感觉自己的逻辑突然升华。


    管理会从下午开到晚上,楚扶暄的计划得逞,散场后特意给祁应竹打了语音表示佩服。


    楚扶暄简单道过谢,再说:“我还要看房子,一直没有挑好,这会儿在路上,先不聊咯,拜拜。”


    听他上来就是一阵叽叽喳喳,祁应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两人之间以晚安收场未免肉麻,问他租房的情况又显得啰嗦。


    于是,他很淡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祁应竹洗漱好坐到床上,床单和被套全都被保洁换过,不留有任何楚扶暄的气息。


    他自认不太在乎上周六的事,然而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这间屋子当时有多么闹腾。


    祁应竹决定搜索白噪音,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然而打开音乐软件,一段乱码音频先蹦了出来。


    楚扶暄拿到的录音被剪辑过,只剩下进卧室之前的半段。


    另外半段被掩藏,祁应竹听着楚扶暄在其中一会儿挑剔一会儿呢喃,在心里琢磨,怎么没有让本人也见识见识?


    不过很快,话筒传来一阵跌倒在床的衣料摩擦,祁应竹瞬间没了这个想法,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僵住了。


    原因好像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因为楚扶暄当时靠在他身边,无意识地喘息着,也被手机诚实地收录了进去。


    此刻响在自己耳边,近得私自越过界限,仿佛那片呼吸能够再度抚过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在你看来我很享受?》


    第23章 年岁将近


    楚扶暄听祁应竹掐通话,瞧着屏幕嘀咕了句“高冷”,随后把手机塞进羽绒服的口袋。


    江浙沪近期气温零下,他在四季如春的地方住得太久,还没有适应寒冷天气,活动范围局限于恒温恒湿的写字楼。


    难得跑出去一趟,打到的网约车没开空调,他在后座默默裹紧了外套。


    “快年底了,市场轮到淡季,你现在看房子肯定最划算,等大家节后回来找工作,不可能是这个价格。”


    到了约定的小区门口,房产代理与他解释着行情,催促他尽早敲定。


    楚扶暄这些年在外租房,一个跟头一个脚印地吃过不少亏,这会儿表示自己不想太仓促。


    代理介绍:“你们公司不少人住在这一片,很多房东就是你同事,你多看看,质量是真的找不出毛病。”


    他总共推荐了五套房,之前以商住公寓为主,设施服务非常完善,但楼栋隔音不太好,算上物业费开支高昂,等于在豪华酒店长期包房。


    今晚他带楚扶暄看手头的住宅,据说这家小区长期紧俏,很少有空房被放到外面。


    “高端楼盘的流动不大,说白了每个月万把块,付得起的大多是高管或者富二代,你们平白无故也不会搬来搬去。”代理道。


    楚扶暄听他这么说,打听:“上一任为什么会临时退掉?”


    “那个人做主播没守住财,你想想,赚到点钱就大手大脚,他靠流量吃饭不稳定,波动一来怎么撑得住高消费?”


    代理细致地解释完,再道:“你也是碰巧捡漏了,他前天刚退掉,房东不想让屋子空着,和我说年前租出去的话可以让点价。”


    这个理由没什么问题,楚扶暄点了点头。


    用临时的门禁卡刷开电梯,他们一直乘坐到十五楼,这套户型的面积有一百三十平,望进去算得上宽敞。


    独居是绰绰有余了,可惜楚扶暄白天没时间,否则能检查下采光怎么样。


    代理清楚他的要求大概比较高,一个人的生活标准往往和收入正相关,楚扶暄提过自己的宿舍不急着腾出去,能让公司如此妥帖,职级绝对不会低。


    尤其楚扶暄的眼力见还不错,打扮不落俗套,像是自身家境就殷实。


    代理陪着他绕了屋子一圈,说:“去年换过新电器,垫子也是好的品牌买来给你们用,你可以试一试。”


    楚扶暄坐在床边,确实乳胶质地很柔软。


    他想快点找到租房就是这个原因,宿舍那张床的材质偏硬,自己喜欢这种窝在棉花里的感觉。


    不过做对比的话眼前依旧差点意思,祁应竹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买的床垫,楚扶暄一陷进去差点起不来。


    他本来打算找祁应竹讨教,又怕被反问:“哦,在你看来我这里更好睡?”


    如此想了想,楚扶暄打消了念头,认为自己当时可能是手脚发软,躺在桥洞都会觉得香甜。


    他定了定神,问:“这里可以短租么?”


    代理劝阻:“至少三个月起签,我是建议越久越好,砍价空间比较大,对你自己划算。”


    楚扶暄虽然忙于工作,但不是不知世事,很难被三言两语地怂恿。


    “你算一下平摊下来差多少?我看过报价,应该区别不多。”他道。


    他乍看有几分随和,像是忽悠忽悠就能松动,懒得浪费力气操心细枝末节,然而在关键点上格外明晰。


    代理拿出计算器与他讲解,楚扶暄垂着眼瞧他列出数字,说性价比有点低。


    既然说的是性价比,而不是嫌租金夸张,肯定兜得住这笔账。


    “每天费劲上班,下了班要对自己好点。”代理道,“花在这里很值得。”


    楚扶暄警惕地辩驳:“民用的水电按照商用价格来算,我每次洗澡都会怀疑自己在给房东打工。”


    “这里条件好,水电浮一点正常。”代理说,“同样的钱不一定能有那么称心的房源了。”


    楚扶暄弯起眼睫:“反正我就回来过个夜,大部分时间泡在公司里,好像用不上那么舒服。”


    他报的预算比这里低三四千,最开始代理给他找的房源中规中矩,见过他本人以后提供的标准一直在涨。


    代理与形形色色的租客打交道,许多时候一眼就能摸清对方大致状况,不过楚扶暄没懂,自己为什么能被当成冤大头?


    很快,代理苦口婆心:“哥们儿,你的外套就是一个月租金了,穿得那么好,住的不能太委屈啊。”


    原来是这样,楚扶暄豁然开朗,回答却让代理心寒。


    “我妈妈买的衣服,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她上次骂我穿破烂,忍无可忍接济了一点。”


    代理:“……”


    看着楚扶暄的脸,他破天荒地迷茫:“你省成这样干嘛,需要背着家里攒钱私奔么?”


    楚扶暄不认为自己过度节约,没有考虑合租,也没有选择太远的区域,他的需求非常平衡和实际,最多就是偏向保守。


    被代理冷不丁地调侃,他失笑:“没有,我攒一辈子也供不起结婚对象。”


    代理愈发诧异:“那你是何必?你工资扣的税比这多吧?”


    “所以要早点赎身。”楚扶暄答复。


    代理再度被干死机:“啊?”


    “积蓄够多就可以不用卖命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楚扶暄幽幽地说着,唏嘘:“你根本不懂大领导每天在背后晃的滋味。”


    尽管暂时没有谈拢,他对这套房子的质量很满意,稍微超出一点预算也可以接受,于是给代理留下了一串数字。


    如果开销谈到数字以下,他年前能签合同,要是无法磨合,他可以继续寻找。


    不过他叹了一口气,希望接下来代理调整方案,别再领着他去纸醉金迷,自己对物质上的乐趣向来敬谢不敏。


    当然,如果碰到足够实惠的房源,他也很愿意欣赏和陶醉一番。


    “纸、醉、金、迷?!”代理恍惚,颤着手指着远处的一处大楼。


    那是黄浦江的方向,距离这里有些远了,不过目光越过林立的高楼,可以隐约窥见一些轮廓。


    “那边才能用这种形容词吧,你们的管理层不都住江边?”代理做房产多年,消息很活络。


    楚扶暄:“。”


    他上周刚刚住过,的确是一种享受。


    如果没有祁应竹出现就好了,他起床以后低着头逃跑,都没来得及仔细观赏风景。


    他一言难尽,并不想承认自己也很喜欢大平层,毕竟一百多平的屋子已然显得铺张。


    回到工区已然晚上十点多,楚扶暄看了会儿附近的租赁推送。


    周围老小区比较密集,多是改装过的隔断冒充成单间,或者装修有些老旧,甚至出现了木头沙发。


    他虽然不主张消费主义,但也没打算委屈自己,这种条件不上不下,确实很难找好。


    信息很快翻到底,他反扣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面。


    第二天,楚扶暄找美术部门对接昨天的Demo,顺口询问庄汀租在哪里。


    庄汀一边画画,一边说:“我去年提房啦,刚搬进去没两个月,可以便宜点分你一间,怎么样?”


    楚扶暄困惑:“真的吗?”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庄汀期待地说:“嗯嗯,缺人一起吸甲醛呢。”


    合着是惦记自己的肺,楚扶暄倍感社会黑暗:“。”


    谢屿路过他俩,听到一耳朵,转而停下来凑热闹。


    得知楚扶暄这几天在看房,他说:“你跑过的地方都可以,如果没有看上,我可以推你几个靠谱中介。”


    楚扶暄道:“可以的话太好了,我不太认识人,网上搜到广告名片就乱加了一些。”


    谢屿回答:“那些也不至于会把你坑沟里,就是下班要多走几趟,你抽得出空么?”


    楚扶暄本就时间紧张,说:“拖到年后也无所谓,我快在宿舍睡习惯了。”


    得知他在寻租,周围人七嘴八舌,接二连三声称可以收留。


    不过他们要么是家有恶犬,试图求助外人前来驯服,要么是家有两娃,正好缺一个精通英语的高材生建立语言环境。


    楚扶暄已经明白这个组是什么画风,对此溜得极快,但听到谢屿忽然“诶”了一声。


    “我的房子能无偿,要不要?整套给你。”谢屿灵机一动。


    楚扶暄了解这里的多么水深火热,提防:“你又是为什么?”


    谢屿是恋爱人士,周围都知道他的感情非常稳定,楚扶暄也听到过一些消息。


    这会儿谢屿抱着胳膊,有板有眼地沟通。


    “我对象总是两头跑,这样太累,我打算去倒插门了,也省得一周要分居两三天。”


    说到这里,他诚恳地看向楚扶暄。


    “如果对象的家里人打过来,你就说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木已成舟不容置疑,千万别和他们商量。”


    原来自己要成全他吃软饭,堂堂制作人沦落至此,楚扶暄深吸一口气,声称自己颇有骨气,实在做不来这种事情。


    “其实Raven的房子最适合租,因为他那儿没什么使用痕迹。”庄汀点评。


    谢屿冷笑着提醒:“他已婚,备注的那两个字至今刺眼,我当场快要瞎了,差点以为自己没学过语文。”


    庄汀无力吐槽:“哦的确……好黏糊的一对,在家爽死了吧?但他为什么还天天赖在工位加班?”


    有人没转过弯来:“你们在对什么暗号,哪两个字?有话请直说,别和自家人打谜语。”


    “你上个月跑山里没信号?就是那个啊——”庄汀咬着字眼,惹来一堆人开始故意追问。


    随即,他摸摸下巴:“咦,小楚你来了这么久,听没听过咱们总经理的小道消息?”


    说笑的起哄声里,楚扶暄无措地摇摇头,假装对此毫不知情。


    “没有,我没怎么了解。”他道。


    “我的天,你居然不扎堆八卦?高风亮节啊!”庄汀吃惊,“这个爱好要赶紧培养,别脱离群众。”


    另有人持续考究:“为什么Raven不回家,他待在公司起码十多个小时,一点家庭责任都不承担?”


    还有人落后一整节,发自内心地崩溃:“你们到底藏着掖着的是哪两个字?吐出来难道会召唤恶魔么!”


    见大家聊起这个话题,一时间居然没完没了,楚扶暄心中警铃大作,作势找借口抽离。


    然后一转身,楚扶暄发觉祁应竹站在人群后面,竟和自己撞了个正着。


    彼此差点贴到一块儿,楚扶暄堪堪止步之际,祁应竹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了多少?楚扶暄犯起嘀咕,视线有些躲闪。


    与此同时,祁应竹绕过楚扶暄身边,似是借此加入话题。


    众人抬眼望来,那些打趣没有立即收住,祁应竹被楚扶暄悄悄注视着,间接挑衅似的勾起嘴角。


    他漫不经心地接茬:“因为我这边宝贝不在家,他也不爱扎堆。”


    第24章 招摇撞骗


    ——他很清楚我在关注他。


    祁应竹是故意的,楚扶暄默默咬住后槽牙,表面强自风轻云淡,仿佛这段对白与自己无关。


    他越是紧张,祁应竹的笑意越深,双方在众目睽睽之下错开距离,却丝丝缕缕地有所关联。


    祁应竹看似与众人答疑解惑,可他俩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针对性的捉弄。


    气氛正当融洽热闹,楚扶暄在原地踌躇片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借着其他同事都在交头接耳,他光明正大地扭过头,瞪了祁应竹一下。


    楚扶暄怕被发现,议论声里与人对视不过半秒,很快收回了目光。


    威慑力因此没有到位,反像是送了秋波,祁应竹没被恐吓住,对此接受程度良好。


    楚扶暄察觉吃亏,之后左顾右盼以示四处看风景,没敢继续剜他,生怕被误会自己很在乎对方。


    别人瞧祁应竹今天心情灿烂,也敢当面拿他的感情生活打趣,问他为什么成家之后是分居?


    庄汀发问:“你对象心那么大,一点不拴着你,爱几点回就几点回?”


    围观群众一无所知,给了祁应竹装可怜的空隙。


    他说:“也许是跟我凑合过呢,完成人生大事就跑在外面了,我回去也没事情做,空巢老公你们懂么?”


    楚扶暄满脸不懂:“。”


    这个人在诉哪门子苦?他的巢穴一平方值十多万,在金屋里畅享事业的胜利果实还差不多。


    然而祁应竹胡说八道,居然引来了怜悯,一群人立即唉声叹气,以示同事之间的关怀。


    山奈被轻易地骗取信任,难以置信:“怪不得之前从来没消息,一抖落就是登记过,再后来也没什么动静,原来你老婆跑了啊!”


    说完,他觉得这句话不太好听,态度也太过惊讶,对领导不太恭敬。


    他再压着语调,用沉痛的口吻修饰了一番:“莫非您被骗婚了?”


    被扣黑锅的楚扶暄:“……”


    讲得好像更难听了,他有些头晕。


    祁应竹却没有被刺激,抓着这个话柄博得了更多同情,轻飘飘地与山奈附和。


    “有时候我也这么怀疑过,但没人可以为我做主,也不知道能找谁说理去。”


    让人提心吊胆之际,他叹了口气,适当地轻轻放下。


    “你们别替我担心,不至于是被骗,我们见过父母,我前阵子还在他家过夜,临走他打包了一盒点心,大冷天的,一路送我出去,衣服帽子都被吹歪了。”


    虽然曲奇是母亲准备的心意,但确实是楚扶暄亲手交给了对方。


    尽管陪祁应竹去乘车,全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做戏,可楚扶暄顶着寒风出门也不假。


    楚扶暄瞧祁应竹借题发挥,讲不出来哪里不对,又觉得处处不是这么一回事。


    其余人则恍然大悟:“真是你对象给的曲奇,我注意到你在吃,还纳闷过你不是不碰零食么?”


    “我也有印象,那天Raven带进会议室了,香得我全程在犯馋,有经理问他讨他还装作没理解。”


    楚扶暄闻言后知后觉,自己一直默认祁应竹转手就扔了,原来对方没有丢掉?


    耳边嘈杂之际,他再听到山奈改口。


    “你俩感情不错诶,就是思想有点先锋,分居玩柏拉图?”


    庄汀也疑问:“又不是你的房子塞不下,你俩都领证了,好端端的干嘛跑在外面?天底下有人放着豪宅不住,难道还有一套城堡?”


    楚扶暄有苦水却无法吐露,自己住的哪里称得上城堡,不过是二十平方的员工宿舍,连水龙头加热都要等半分钟。


    再者说,祁应竹隐瞒了关键情报,假夫妻住一起才奇怪。


    他内心复杂,倍感眼前画面荒谬,而祁应竹还没有趁机玩够。


    这块地方简直成为了发布会现场,祁应竹煞有其事地抱着胳膊,以一种前辈姿态亮相,向周围分享自己的婚姻心得。


    “要学会包容另一半的想法,这年头提倡独立和自由,人家年纪小没有收心,我总不可能仗着有法律关系,就把他关家里让我一个人开心。”


    在这方面讲得头头是道,实则没有任何婚姻生活,楚扶暄努力按捺冲动,差点出面指认这家伙招摇撞骗。


    谢屿追究:“哦,年纪有多小?”


    “不必押我去警察局,总之是到法定年龄了,否则怎么可能有证?”祁应竹解答。


    三句话里两句拐不出结婚,不过大家尚有新鲜劲,一个个竖着耳朵想要挖出更多内幕。


    自从得知祁应竹结婚的动向,他们一直认为这消息来得太突兀,也为此感到虚无缥缈,总有人猜测这是一场闹剧。


    当下祁应竹顺手辟了谣,证明自己确实有亲密伴侣,往常并非是毫无痕迹。


    现在大家终于有了几分实感,原本有人提出祁应竹不负家庭责任,这会儿也纷纷倒戈。


    下班后如果面对的是一派冷清,再不感性也难免触动,祁应竹平时宁可在公司消磨时间,换位思考也能够理解。


    “你就不去争取下?长年累月各玩各的也不好,你一个人这么撑着不累?另一半总要分担点。”庄汀说。


    毕竟祁应竹是出了名的事业狂,话语里的配偶似乎尚且稚气,旁人自然以为是贪玩。


    祁应竹摊手:“让对象占占便宜也没事,都是为了家里的和谐,做丈夫的理当多理解一点。”


    他用过来人的腔调透露心酸,周围认真倾听,动不动倒吸凉气。


    楚扶暄晕头转向,继而看祁应竹没脸没皮,真想揭穿这家伙颠倒黑白,鞋尖发泄似的蹭了蹭地板。


    山奈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情商该发挥的时候没派上用,当下倒是帮他给祁应竹拍马屁。


    指着楚扶暄,山奈诧异:“我们老大作为脱离红尘的单身主义,这会儿都在替Raven抱不平。”


    楚扶暄:?


    见识了祁应竹颠倒是非的本事,他只想给自己击鼓鸣冤。


    被楚扶暄眼神微妙地盯着,山奈摸不着头脑,果断投奔祁应竹那边,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话说你们平时没什么相处,干嘛那么早绑定在一起,老板娘是不是会用迷魂计,能让你这么配合?”


    “不好意思,我的法定配偶是男性,喊老板娘不太合适。”祁应竹率先纠正细节。


    他头一回明说这件事,众人本来就有猜测,当下这处疑点被板上钉钉。


    祁应竹补充:“迷魂计是不是有点夸张,楚主管,你觉得世界上会有这种招数么?”


    楚扶暄以旁观者的架势安静了半天,被山奈供出来以后,又猝不及防被点名,这下立即绷紧了后背。


    大家的视线再度落到他身上,他有些生硬地抬起头。


    “你的私生活,让我乱猜不好吧?万一说错什么话被传出去,惹你家里那位生气了怎么办?”


    祁应竹说:“那我会哄好的,有劳你替我操心。”


    楚扶暄扯了扯嘴角,然后组织措辞,试图招架对方的进攻。


    “别的不好随便讲,总之我看你家那位没有被你蛊住。”他望向祁应竹,“不然为什么舍得放你每天准点上班?”


    听上去像是揶揄,他实际夹带了一些怨念,顶头上司雷打不动按时到岗,让他的压力很大。


    游戏研发熬夜是常事,版本封包如果拖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会有一大堆人早晨消失,大家已然习惯了这种场景。


    这里执行弹性打卡,考勤标准非常宽松,可以像祁应竹这样保持秩序的少之又少。


    楚扶暄不是其中之一,每周有五个工作日,他最少四天都在赖床,经常踩着点匆匆抵达。


    以前他也相对自律,无奈沪市这个季节太冷,穿完秋衣套马甲,套完马甲叠毛衣,裹上外套像企鹅一般走出去,西北风依旧能穿透层层衣料。


    继而带着一身寒气和静电来到工位,困倦到眼睛半眯起来,可以瞧见祁应竹脱掉大衣,里面只有单薄的黑色卫衣,早早地泡好咖啡单手端住,步伐沉稳地从他面前闪过。


    思及此,楚扶暄顿感人与人的差距,如果祁应竹能迟到就好了,没有他来做对比,自己还可以显得很勤奋。


    祁应竹像是没听懂他的画外音,冠冕堂皇道:“下辈子才能重温单身潇洒了,我还要养家糊口,只能天天过来卖命。”


    楚扶暄略微虚弱地靠在桌边,不禁捏了捏鼻梁,谢屿和他站在同一阵营,直属上下级都是忍无可忍。


    谢屿凉飕飕道:“Spruce,你理他干什么?这人嘴上抱怨,全在炫耀那张证,过不下去有本事掰了啊,去美国的机票又不是买不到。”


    楚扶暄很想应声同意,但转念琢磨,偏偏是自己给了祁应竹这么一个机会。


    实在是对不住谢屿,被祁应竹明晃晃地看着,楚扶暄笑了笑,开始打圆场。


    “他大概不会离婚,说不定和他对象距离产生美,属于他俩之间的爱好。”


    我背叛了灵魂,楚扶暄说完,内心唾弃自己。


    祁应竹得寸进尺:“对啊,听庄老师的建议,我再争取争取,万一我家那位也被别人坑去新房吸甲醛怎么办?”


    刚才大家没少背地里指摘他,谁也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走到这里、具体听到了多少东西,因而微微有一些犯嘀咕。


    此时真相大白,合着祁应竹从最开始就留意到了这里,许多人登时心如死灰。


    好在祁应竹显摆过瘾,没有计较那些琐碎,光看表情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可恶,楚扶暄从他手里溜走,拖过工学椅坐下来。


    他懊恼地用笔尖戳了戳纸面,本子上还记录着一些杂乱的租赁信息,然后他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找房子是个体力活,他本就在工作上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完全兼顾得住?今天全靠意志力爬出被窝,才没有请半天假。


    另外一边,祁应竹回到办公室,秘书在十分钟前留言,问他把财报会议安排在哪个时间段,届时他们需要去隔壁的大楼。


    瞧着楚扶暄的后脑勺,再想想对方早晨的倦容,祁应竹打字:[我上午直接过去吧,你也不用来这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姑且放你爽一章


    第25章 版本更新


    前些年楚禹犯过一次急性胰腺炎,自从那时候起,楚扶暄不管再怎么忙,基本每两天要和父母互相发下消息。


    他主要是打听家里情况,怕长辈们遇到不方便,父母关心的则是面面俱到,从他的饮食健康问到起居作息。


    白天被当面造谣,楚扶暄正闷在宿舍里愤怒,碰巧郑彦仪打电话来嘘寒问暖,他反过来给祁应竹编排了一通。


    “嗯,我一直住他那儿。”楚扶暄答复,“妈妈,他还在公司,没办法跟你打招呼。”


    “是啊是啊,比起爱我,他更爱工作咯,哪天你去讲讲他,抛弃家庭的男人不会有大出息。”


    郑彦仪说:“他职务比你重,你也要理解他一点,不过小祁是怎么回事?你俩好不容易结束异国恋,弄得和以前没区别嘛。”


    听母亲抱怨祁应竹不够知情识趣,楚扶暄一边梳理策划文档,一边出声迎合。


    “事业狂就是这么讨厌,没关系,我也不觉得无聊,自己和自己玩。”


    郑彦仪说:“你能适应就好,刚刚我看到旅行社的广告,记着你们没来得及度蜜月,想发你看看来着,可以和他找个清净的海岛多谈心多磨合。”


    楚扶暄闻言,在内心抵触地噎了下。


    如果让他和祁应竹单独相处,他宁可留在公司收拾烂摊子,好歹别的同事没那么难缠。


    两个人在僻静的地方能干嘛?不是吵架就是挖坑,总有一方要被另一方埋了。


    “哪里有时间呢?而且祁应竹很有情调的,算了,等到他有心做这种事,估计要等到我俩金婚。”


    他嘴上遗憾,推拒着郑彦仪的提议,不忘暗戳戳地给祁应竹泼脏水。


    转而他带偏话题:“你和老爸准备怎么过春节,今年这边有寒潮,想不想出去泡温泉?”


    这是他们家的惯例,楚扶暄往常待在海外,三口人过年不能团圆,就掏钱请父母到处游玩。


    尽管他随着工作变动回来了,可是被转正指标压着,没有办法好好休春节假。


    幸亏父母也习以为常,不拘于年底那么几天的仪式感,他们觉得出去玩一趟挺好,省得招待串门的亲戚。


    楚扶暄每次都打点得很周到,郑彦仪现在看中了南法路线,他立即刷卡付费,让导游定制行程,专人对接翻译,吃和住一定要安排得最舒心。


    郑彦仪心疼他上班辛苦:“这趟多少钱?我也支持一点。”


    楚扶暄说:“不用,我独家赞助了,今年又不能陪你们……”


    讲到这儿,他顿了顿,说:“明年应该可以。”


    郑彦仪笑着说:“我们又不需要你陪着,夹在我和你爸中间做电灯泡?明年和小祁来这儿过吧,我当你安排上了。”


    听着她的构想,楚扶暄支支吾吾。


    下一年这个时候,自己和祁应竹有概率已经被戳穿了,亦或者说,虚假的婚姻可以互相坚持多久?


    三百多天之后,有那么多的变数,对方可能耐心消磨,不会帮他如此周旋。


    楚扶暄出自理性分析不是很乐观,但


    怕郑彦仪失望,模棱两可地答了几声。


    手头的策划文档不太好写,他熬到了凌晨两点多。


    订的夜宵在桌边顾不上吃,这会儿已经放凉了,楚扶暄保存好资料,再提着那袋外卖,去公共厨房用微波炉转了两圈。


    期间,楚扶暄刷了会儿内网的灌水板块,有新的热帖一直飘在顶上。


    [前线突击!祁老板坦白个人隐私,每天徘徊九楼为哪般?被结婚对象晾在深夜尽头!]


    楚扶暄:“……”


    他没忍住戳了进去,看到一楼写:[他也有今天嘻嘻,活该一个人睡。]


    二楼问:[资金审批被驳回后的复仇幻想?]


    三楼:[是真的,我在现场,祁应竹还说自己去对象家里蹭饭,然后他对象似乎比较野,反正他绑不住。]


    四楼依旧在质疑,五楼锐评:[孤枕难眠摆臭脸,转头情系负心汉?]


    六楼接茬:[年薪过亿算什么,一腔痴愿人下人!]


    他们是真的不怕祁应竹杀过来,大概是祁应竹的形象一本正经,没人认为他也会逛论坛。


    祁应竹的遭遇博得了一定的同情,有人看不下去,横批了一句《宝贝回家》。


    楚扶暄:“…………”


    他捏紧了手机,心想,要不还是和祁应竹当场散伙吧?


    万一哪天在公司被揭穿了,代价他有点承受不住。


    念头飘过没一会儿,楚扶暄晃了晃脑袋,祁应竹是偶尔兴起,不至于让彼此沦落到那种境地。


    而他那么谨慎,更不会留下把柄,想到日常容易暴露的蛛丝马迹,楚扶暄把心一横,决定重金租下那套高层。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翻来覆去检查各类资产的余额,工作五年零零碎碎加起来有六百多万。


    他懂事得很早,高中迫不得已无法兼职,从升上大学开始,就表示他要学着独立,不问家里要生活费了。


    不过普林斯顿校风压抑、教学严格,他的重心终归在读书上,攒不到多少钱。


    毕业去加州工作,那边的成本极其高昂,他是一点一点涨到现在的工资,最开始生活也很吃力。


    不炒股也不买虚拟币,平时还有必要的社交消费,能有这样的存款很难得,楚扶暄数了一遍财产,如同恶龙盘点金库。


    按照房租计算公式,预算不多于收入的三成为宜,他住个稍微好点的屋子实在算不上浪费。


    只是习惯了以往的开支方式,又关联到既定的积蓄目标,楚扶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攒很久,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


    早上十点,他几乎是漂浮到工位上,想到自己还要再这样打工多少年,绝望地趴在了桌边。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楚扶暄迅速支棱起来,手脚利落地开机,随即更新SVN目录。


    “Raven居然不在?以前不是先到办公室忙一会儿再走的么,我找他有点事,待会儿再来好了。”


    “他嫌每次泡杯咖啡看看邮件就是半小时起步,效劳不是很高,以后哪儿有事直接去哪儿,不来九楼绕一圈了。”


    “今天他和他秘书直接去隔壁,助理也不在,你下午两点之后过来吧。”


    一群人交头接耳,渐渐地结伴走远,楚扶暄听到他们的交谈,揉了揉熬夜酸涩的眼眶,扭头瞥向祁应竹的办公室。


    那里锁着门,秘书和助理也没人影,楚扶暄惊喜地松了一口气,又搂着靠枕趴回了桌边。


    谢屿给他推了一些房产中介,那些人热情地发来表格,他看得眼花缭乱,没心力折腾更多,哪怕把事情挪到年后,也提不起劲四处比对。


    扫了眼同等质量的房间,市场价大差不差。


    之后那位代理找他沟通,表示房东愿意稍微让价,他没怎么纠结,说自己需要核对一下采光。


    另外一边,隔壁大楼里,祁应竹刚离开会议室,打开手机看到保洁的留言。


    [老板,你哪间客卧要打扫出来?]


    保洁每三天来一次,祁应竹关照她整理一间卧室,把防灰的白布都收起来。


    见她询问,祁应竹回复:[套内有卫生间,移门连着露台的那一间吧,住起来方便点。]


    保洁:[客人什么时候来住?最近潮气比较重,不急的话,我到时候再晒晒被子。]


    祁应竹被猝不及防地问住,甚至谈不上自己为什么要她打扫。


    想法大概起源于楚扶暄那天留宿,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在走廊驻足,他突然发觉没有合适的屋子收留对方。


    好像也太冷清了,突然被闯进来的时候,这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本来他独居也不用有所准备,但如果改天有什么意外,别人还需要到这儿过夜怎么办?


    有了以上设想之后,祁应竹第一反应是这样会很麻烦,却没立即止住思绪。


    他知道楚扶暄没敲定租房,听起来像是找过几轮,但反馈没有太满意。


    估计是觉得不划算,而不是没挑中房子吧,祁应竹在心里说。


    他了解附近的住宅情况,楚扶暄被带去看的不会差,对方没那么挑三拣四。


    等等,祁应竹蹙了蹙眉,察觉到哪里不太对。


    两人最开始说好了平时互不打扰,自己又不打算转行开酒店,考虑楚扶暄的住处是不是太累赘?


    祁应竹立刻掐断了脑海里的发散,顺带送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


    他敲击手机键盘:[没,你先收拾。]


    保洁感觉到雇主的自我闭塞,随即眼观鼻鼻观心,没再打听他的用意。


    下午回到九楼,祁应竹转头一瞥,楚扶暄没在工位。


    这段时间楚扶暄在融入环境,能线下交流的尽量不放在网上,多露露脸可以给大家留下更深印象。


    祁应竹本来想问问他房子看得怎么样了,过年期间行政放假,员工宿舍没有前台和保洁,拿外卖还要跑去大门口,住起来肯定不太方便。


    被这么一耽搁,他忘了去打听,之后两人的日程凑不到一块儿,刻意为此发消息又显得突兀。


    仿佛自己真的非常关心一样,祁应竹不希望给人制造这种误会。


    X17这段时间绷着弦,上上下下连轴转了三个月,到最后濒临身心极限。


    春节版本封包的第二天,谢屿上午到场,确定没有重要的报错,大手一挥宣布大家即刻放假。


    组内遇到长假向来是这样,很多人拎着行李箱直接走了,到下午两三点,整层楼基本空了大半。


    祁应竹每次都是留到最晚的那一位,早已对此见惯不怪,然后他在管理群里看到有高层在吐槽。


    [为什么行政跑得比我快?晚餐剩下一个窗口,菜品只有预制的咖喱滑蛋和菠萝包,谁教你们菠萝包里夹生菜和鸡排,拿人家当汉堡吃的啊?]


    [行政部好几个昨天定位在日本,快过年了别火气那么大,咱们留下来的抱团取暖,我这里有火腿肠你要不要加餐?]


    [上回有实习生在这儿挖矿*,差点把线路烧掉,这次宿舍干脆限水限电,他们值班的工作量少很多。]


    [明天是不是食堂彻底关门?那我不来了,在家里有事远程。]


    翻完他们的闲聊,祁应竹退出页面,走出去的时候发现楚扶暄还没走。


    楚扶暄在外网上跑了一遍这次的更新内容,然后翻看玩家评价,调试着参数要年后优化。


    “不回家么?”祁应竹问。


    楚扶暄道:“不了,有好多东西想趁着这几天赶工,拖到下个月来不及。”


    想到管理群里提到的内容,祁应竹垂下眼睫,停在他身边沉默地思索片刻。


    电脑屏幕上的蓝图极其复杂,一会儿串联一会儿并联,诸多接口被紧密排布在一起,像是即将过载的电路板。


    祁应竹看着像是在研究其中的逻辑,实则想的根本不沾边。


    自己开口让楚扶暄借住,会不会是主动埋雷?两个人如果住一起,不出意外又能吵起来。


    况且他向来一个人生活,想必楚扶暄也同样。


    这种状态下要是同居,各自都会很别扭,也绝对会引来一些麻烦事,还不如自己袖手旁观。


    祁应竹顿了下,说:“宿舍要限水限电了,你知道么?”


    “什么?”楚扶暄不可思议,从而松开了鼠标。


    他翻看消息:“我没收到通知,那岂不是要赶紧腾出去。”


    再过几天大年三十,哪有房东不搓麻将跟他谈合同,祁应竹心想。


    于是他几近明知故问:“你要搬到哪里?”


    最适宜的那间客卧已经被扯掉白布,铺上了干净的新床单,如果楚扶暄请求帮助,他不是不可以同意。


    只不过要约法三章,双方离远点比较好,祁应竹不喜欢被靠太近。


    然而,楚扶暄望向他,报出一个公寓的名字:“幸亏我之前图省事,干脆定下来了。”


    这么说完,楚扶暄结合他的问法,有些期待地补充:“你可以帮忙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争取才能抱到小猫嗷


    *挖矿:挖虚拟币,非常烧电


    第26章 搬进租房


    在楚扶暄看来,祁应竹难得大晚上没事做,又是打听放假去向,又是告知水电限制。


    本来他有些发愁,这时候挪窝未免仓促,搬家运费估计涨了几番,正好祁应竹追问他接下来住在哪儿。


    话题氛围铺垫到这一步,既然祁应竹闲着无聊,似乎愿意帮忙,那么自己就不客气了。


    楚扶暄抬起眼睛,邀请他搭把手。


    然而他伶俐地问完,祁应竹虽然没拒绝,但欲言又止,看上去神色有些复杂。


    楚扶暄:?韭午2一㈥呤贰⑻⑶


    自己理解错了吗?


    他试图确认一下,祁应竹却转瞬恢复了平静,流露的意外更像是错觉。


    “行。”祁应竹淡淡地说,“东西有多少,你什么时候打包好?”


    楚扶暄说:“有好多家里带过来的我压根没动,一直堆在阳台上,大概很快就能搞定。”


    他再问祁应竹待会儿有没有公务,祁应竹说:“手底下都跑光了,老板也要打烊。”


    两人索性结伴离开,公司难得冷静,走在工区里碰不到几个人。


    借着路灯的光线,楚扶暄再度瞥向祁应竹。


    对方眉目深邃,很典型的帅哥长相,脸上常年没什么表情,导致他看起来很有冷冰冰的距离感,也让人无法看透真实情绪。


    不过楚扶暄有一种直觉,祁应竹貌似怀着什么事,藏在外界难以摸索的角落。


    只是这猜测非常隐约,楚扶暄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反思自己在职场上的功力尚浅,想把这位领导揣摩明白,他还需要多多修行。


    随即,楚扶暄收回视线,在寒风里拉高了外套拉链,把半张脸埋进去,没有纠结刚才双方之间一晃而过的微妙。


    “你可以在外面坐坐,今天保洁没清理,我不请你进去了。”楚扶暄来到宿舍门口。


    祁应竹微微颔首,示意他赶紧去忙,随后留在前台附近踱步。


    他很少到这边,今天值班的前台也不认脸,频频看向时钟盼着下班。


    祁应竹没管她浑水摸鱼,望着楚扶暄的单薄背影,推敲这人待了一个多月,私底下表现如何。


    鸿拟的人很多,免不了产生派系,有没有哪一支人过来拉拢?


    他们有没有与他相约吃喝,投合得夜不归宿?


    祁应竹走到前台这边,问:“最近这边热不热闹?”


    “热闹啊。”前台感慨,“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我注意到好几次了,每天半夜能飘来飘去。”


    祁应竹饶有兴致:“是么?”


    “对,他经常出来拿外卖,七天能点上八顿,次次包装还不一样。”前台无法理解。


    祁应竹:“……”


    这人不过是从外面回来没多久,什么都想尝几口,还在预制菜里流连忘返。


    真是容易满足,祁应竹闭上嘴,不考虑楚扶暄会被拉帮结派了,就算别人有类似的心思,看起来也是吃了闭门羹。


    过了会儿,楚扶暄将行李拎出房间。


    两个二十八寸的箱子,再大就要超出航空托运的限制,还有三只沉甸甸的收纳包。


    祁应竹轻松推过其中一个箱子,一只包叠在上面,另一只拎在手里,剩下来的交给楚扶暄拿着。


    凑巧他没有开跑车,后备箱里也塞得下,两个人坐进车内,祁应竹打开导航。


    “最近总归比平时空一点,有没有同事找你吃饭?”他旁敲侧击。


    楚扶暄说:“大家一块儿聚餐可以,有工作对接想边吃边聊也可以,其他那种碰头还是省省。”


    当然有人朝他抛过橄榄枝,意图明显地让他加入圈子,可他含蓄地推拒了。


    他想能尽快适应环境,但不稀罕攀附团体,X17内部风气很正,更给了他拒绝的底气。


    至于项目之外水有多深,自身行动会不会艰难,他初来乍到知之甚少,也没打算那么快扩大范围,交际上肯定是越保守越好。


    楚扶暄大大方方地说:“阵营这种很敏感,我和谁走得近、说得多,平时看上去不痛不痒,哪天出点事指不定被连带,所以我才不要沾上别人的标签。”


    共同吹着暖空调,祁应竹说:“那你最好祈祷我不要出事。”


    楚扶暄立即改口:“我没有和你划清界限的意思,我俩肯定一队啊,入职那天还是你领着我露的脸。”


    端着这里的饭碗,谁会和一号位对着干?哪怕底下乱成团,他们也是齐心为祁应竹做事。


    “再说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们事业群也该散伙了。”楚扶暄讲,“大家的标签统统是八字冲领导。”


    祁应竹嗤笑:“你倒是挺会选队伍,找了一条直通董事会的路线。”


    楚扶暄不介意与他往来密切,或者被其他人看作是一伙。


    除却背景原因,还有他不知道别的同事几斤几两,如果被打成一边,根本不能服气。


    而祁应竹无论被怎么评价,即便人品好坏存疑,能力也足以受到自己的认可。


    楚扶暄没打算夸祁应竹,转移话题:“为什么你连着蓝牙呢,不放点音乐?”


    祁应竹敷衍:“播放器卸掉了,你想听车载广播可以调电台。”


    楚扶暄困惑地睁圆眼睛:“你手机中病毒了吗?”


    祁应竹简言意骇:“类似吧,直接清理干净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显而易见不愿意解释,楚扶暄没有多问,当是老板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车辆缓缓驶进小区,租房没有附带车位,公共的停靠位置很少,好在今天比较走运,他们刚到就有人挪出来。


    祁应竹开着一辆迈巴赫,来到这种狭窄空间着实挑战驾驶技术,方向盘稍有打歪就能擦到隔壁车辆,旁人看了都要心惊胆战。


    不过楚扶暄发现他性格是真的极其沉稳,哪怕四周停得七扭八歪碍手碍脚,他也没有嘴上抱怨什么。


    两人来到高层,防盗门是密码锁,祁应竹问他有没有重置过。


    “还没来得及,我待会儿就改。”楚扶暄察觉到疏漏。


    这里大概装修了七八年,整栋楼和装修风格算不上陈旧,只是租客们来来往往,地板和墙纸免不了有磨损。


    楚扶暄不太介意这些,不过身边站的是祁应竹,总觉得让人来这里有一些屈尊降贵。


    “可能还是有点小,视野也一般。”他谨慎地说,“不过比我在加州那套舒服多了。”


    之前为了所谓的婚前协议,祁应竹去过他之前的房子,估计五六十平,书房和客厅被迫挤在一起。


    现在宽敞多了,楚扶暄把手头东西堆在玄关,去厨房给祁应竹拿了一瓶矿泉水。


    “我前几天来过,重新打扫一遍,空调也喊师傅清了灰,就是还没买热水壶,这次不能给你倒温水了。”


    如此解释完,他才打开了空调,仿佛怕祁应竹无法接受这里的家具。


    祁应竹意识到了他的小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曲解?”


    楚扶暄茫然:“唔?”


    “一百多平算不上小,我以前住过上下铺的旅社。”祁应竹说,“连窗户都没有,谈不上视野,想通风要开门。”


    楚扶暄完全没想到他会有经历,有些诧异地愣在原地。


    祁应竹说:“空调确实该清理,我很早之前因为房间墙壁发霉,得过一段时间的支气管炎。”


    语罢,他风轻云淡地耸了耸肩:“幸亏没有菌株中毒。”


    听到这里,楚扶暄迟钝地反应过来,祁应竹是在澄清他并不挑剔,更谈不上对此有所嫌弃。


    他慢吞吞地应声点头,再匪夷所思:“怎么会弄到生病啊,是在学校么?”


    “家里。”祁应竹说,“大概从小印证了命比较硬,所以不怕老婆克,也不怕被员工冲。”


    楚扶暄:“……”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么?怎么自己说过的话,祁应竹记得一清二楚!


    那点诧异被羞恼盖过,他道:“你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哪天倒下了,我是家庭事业两凋零。”


    其实他很好奇祁应竹的过往,可惜对方这么说完,不准备继续吐露。


    楚扶暄也没探究,毕竟涉及隐私,他们也没到互相可以刨根问底的程度。


    “上次我在你家睡了一晚上,说过要请你吃饭呢。”他道,“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原先忙着节前的工作,双方都无暇顾及,这会儿放假了,楚扶暄总归要主动提出,以示自己没有抛到脑后。


    尤其祁应竹今天帮了忙,前后叠加在一起,他理当安排一顿大餐。


    祁应竹:“后天晚饭吧,你订完把地址告诉我。”


    听他语气随意,楚扶暄偏要挑刺:“为什么不是中午?”


    祁应竹说:“有关于和你吃中饭这件事,我稍微有点心理阴影,怎么说呢?人生第一次相亲的冲击力,麻烦你包容。”


    楚扶暄:“……”


    什么叫做冲击力,到底是谁的压迫感更强?


    要说阴影,自己也深受影响,从此有重要的日程安排,出发前必须反复确认信息无误,恨不得把人员名单打印出来放在口袋里


    他咬牙切齿,回敬:“第一次相亲就直通教堂了,我看你很能消化嘛?”


    祁应竹遗憾地说:“没有,后来陪着演演戏,左耳进右耳出而已,不需要咽进胃里,所以逃过了积食。”


    眼看着即将拌嘴,他战略性地选择撤离。


    可是楚扶暄开始过意不去,人家好歹忙前忙后,还没仔细招待,这样就走了吗?那未免太不妥帖。


    暗自打鼓之际,祁应竹似乎了解他的挂碍,率先出声阻拦。


    “不用送,缠缠绵绵的万一被同事撞见,你这辈子别想撇干净,我的风评也是砸了,有夫之夫深夜乱跑,这种描述多不成体统。”


    这边属于热门楼盘,有很大概率遇到熟人,楚扶暄从而心里一紧,默默地捏住衣袖,用后脑勺朝着他,表示本来也没这么准备。


    “缠什么?你快点走吧,要是和你传出绯闻,在我这儿是杀头之罪。”楚扶暄催促。


    待到祁应竹一走,他却默默地钻进阳台,眯着眼睛往下张望。


    他关注着车位的动静,担心内部道路不太好,祁应竹那辆可能会被卡着,剐蹭一下都属于天价。


    很快,祁应竹从楼道出来,却散漫地靠在车头,没有马上离开。


    楚扶暄打开摄像头,继而拉进焦距,定格了几张照片,准备质问他磨磨蹭蹭要干嘛,如果车子开不出来,可以求自己下楼帮忙。


    然而在他的镜头里,祁应竹早有预料,忽地仰起了脖颈,向着阳台的方向挥了挥手。


    紧接着,楚扶暄懵懂地顿了顿,收到延迟半拍的好友消息。


    祁应竹故意招惹:[干嘛跟踪我,舍不得可以直接讲。]


    [反正跟你撇不干净对我来说是婚内义务。]


    第27章 擦亮眼睛


    这条消息发过去没多久,高楼的阳台灯光被利落掐灭了。


    随即,楚扶暄冷酷回话:[看看你有没有撞到隔壁,防止你恶意破坏我的邻里关系。]


    [你的义务是平时忘掉结婚这回事,已睡,勿扰。]


    祁应竹看完他的答复,很轻地嗤了一声,再往楼上看的时候,卧室窗帘已经拉得严严实实。


    他有些无聊地抛了抛车钥匙,然后转身发动车辆。


    两人的送别仿佛谍战,楚扶暄做贼似的摸黑守在墙边,小幅度挑起一点帘布,目送他孤零零地返程。


    原先楚扶暄想要不要留人再坐坐,被顺着网线泼来脏水,他躲闪不及,愧疚已然烟消云散。


    现在时间还不晚,玄关堆着的箱子被拿到储物间,他先简单地收拾出一点,整理好床被和生活用品,继而挂出几套常穿的衣服,以免被压出褶皱。


    来沪市前,家里替他打包行李,这次不用顾忌跨国奔波,险些将锅碗瓢盆都带上。


    碍着宿舍铺不开,有些包裹他压根没打开过,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这会儿困惑地看了看,才发现楚禹连抽纸巾都给他塞进去了。


    楚扶暄:“……”


    其他的没工夫摆出来,他撕开纸巾封条,倍感无语地丢在餐桌上,再扔掉祁应竹的矿泉水瓶,在厨房打了个圈。


    迁进新居,虽然屋子历经多位住客,但在他眼里依旧有一股新鲜劲,这么东看看、西瞧瞧地晃悠了几圈。


    巡逻完自己的暂时领地,楚扶暄鼓捣音响,挑好歌单去洗浴。


    他什么歌都会听一点,从古典音乐到现代民谣再到金属摇滚,各种类型全可以说上几句。


    优秀的策划必然审美储备丰富,领域不局限于岗位本身,配音、交互乃至视觉设计,方方面面需要主动地日积月累。


    他如今负责的游戏重商业化,接触流行风格比较多,之后周年庆要推出纪念曲,已经和当红歌手约好档期,运营与他打过招呼,让文案早点筹划具体方案。


    温热的水流沿着背脊蜿蜒而下,楚扶暄站在淋浴室里,听着那位歌手的作品,用毛巾擦擦脸,心里盘点了一遍年后的工作量。


    周年庆是在暑假,六月份肯定需要投放相关版本,有些重要的任务放完春节就该开工了。


    楚扶暄默默评估着,高层给的预期目标很高,他们上上下下哪怕全功率运转,应付起来也会有点吃力。


    而且前段时间主管意外空缺,部门已经是超负荷地扛着压力,持续两三个月尚且撑得住,恶化下去肯定会有人员流动。


    如果害得他们被过度消耗,那是主管的排期失误,不利于培养人才,久而久之也坏了组内的凝聚力。


    思及此,楚扶暄打算找人事打申请,当下他足够掌握组内动向,可以尝试着扩招名额了。


    他的行动力很强,一旦产生念头,半点也歇不下来,推敲完这件事的合理性,就风急火燎地促成落地。


    两天之后,他与祁应竹吃饭,朦胧的想法已经拟成了明确计划。


    “马上就是春招,应届的和实习的都可以来一点,最好到组里待半年,看看合不合适再转正。”


    “资深也缺三四个,去年这些被挖走不少,来新人的话顾不上指导。”


    楚扶暄掰着手指诉说需求,菜还没端过来,先给祁应竹开了一堆单子。


    祁应竹透露:“实习无所谓,你能招多少可以有多少,正式名额估计最多也就十来个。”


    “为什么?”楚扶暄问。


    祁应竹解答:“校招是事业群统一面试,总共筛出那么多,几十个项目从这个池子里分配,你们流水高,可以比人家先选,大家没意见,但占得太多别人就没了。”


    这么讲着,他补充:“总归在同一家公司,迟早会打交道,别为了这种事情扯出过节。”


    楚扶暄点点头,明白他提的有道理,保证自己会掂量着来,具体的名额数量会和HR商量。


    “喝水么?我点了一壶魁龙珠。”他道,“似乎是扬州那边的茶叶。”


    这家店承办年夜饭,服务员忙不过来,楚扶暄一边说,一边斟了两杯茶水。


    他请祁应竹吃的是淮扬菜,饭店开在市区的老洋楼里,菜品质量稳定,不出采也不出错,胜在包厢环境优雅舒适,方便两个人随意聊天。


    续上刚刚的招聘话题,楚扶暄双手捧住茶杯,闻着四溢的清雅香气,说了自己节后如何计划。


    比起寻求意见,更像是单方面的倾诉,他通过聊天梳理思路,越往下讲越是清晰。


    祁应竹全程没有打断过,待到楚扶暄收声,他缓缓分享另一种见解。


    楚扶暄在专业领域已经非常成熟,整体框架不会有问题,祁应竹的角度侧重管理,落点在怎样主导团队更加高效,矫正了一些细节疏漏。


    他的记忆力很出众,楚扶暄说的东西他没接触过,两人的日常事务也没有直接交叉,但十分钟后独自复述,条条框框没有任何差错,可以精准抓到关键之处。


    一场假期宴会活生生变成了商务局,时不时有服务生进来端菜和撤盘,没忍住瞥了他们好几眼。


    俊男美男假期相约,各自衣冠楚楚,乍一看误以为是情侣,再一看又觉得是冤家,坐得远就不提了,为什么辩论的东西让人云里雾里?


    楚扶暄感觉到了旁人的吃惊,不过对于眼前画面,他认为双方没有对掐没有冷场,真心算得上是破天荒的融洽。


    最开始他礼节性地提出感谢和邀请,很纠结现场会不会尴尬。


    两个人交情浅薄,性格更是相互不对付,大眼瞪小眼的能谈些什么?各自埋头数着米饭,未免食不下咽。


    正好楚扶暄冒出问题可以讨教,这一下属于他抓住机会,场面不容易冷却之余,自己还能得到最正确的反馈。


    往常要祁应竹给出提点,那是越级指导,现在他钻了个空,有来有回地问了个过瘾。


    他俩住在同一个方向,吃完饭,祁应竹顺路送他到小区。


    期间,楚扶暄时不时朝外边张望,尚在习惯这座大都市的风景。


    他再瞧着手机地图嘀咕,这里没有加州空阔,可地域绝对不小,出门至少半小时起步。


    继而楚扶暄意识到了一点麻烦,当下他没有办法自行驾车。


    牌照之类的可以砸钱,每天的车位怎么搞定?按照他下班的时间,几个公共位置早被占满了。


    失落之际,他不禁野心膨胀,从买车发散到了买房,迅速搜索了一下近期的交易价。


    由于金额太过夸张,楚扶暄一下子断了苦恼,没有继续浮想联翩,转而羡慕祁应竹太走运,入场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泡沫。


    “对了,你的两辆车是轮换停在公司么?”楚扶暄忽地疑问。


    祁应竹不明所以,稀松寻常地回答:“放公司干嘛?我有四辆,全在公寓的地库。”


    楚扶暄匪夷所思:“挤得下吗?”


    发现楚扶暄的困惑,祁应竹张了张嘴,然后审时度势,谨慎地装作没听见,认为对方不要了解比较好。


    他用心良苦,架不住楚扶暄头脑聪明,无需直白戳破那层纸。


    氛围稍加凝固,楚扶暄便自发地有了觉悟。


    “你当初买了一排?”他语气变得尖锐。


    祁应竹没有否认,这个沉默的姿态也能作为答案,楚扶暄登时攥紧安全带,目光变得愈发沉重。


    “你就不说了,为什么组里好多人在本地有房子,鸿拟以前有团购渠道?”他决定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即便他们的收入普遍较高,绝大多数人处在架构中层,工资还是无法覆盖这笔消费。


    公司里终究是家境平庸的多一些,也可以排除长辈托举的可能性。


    祁应竹辟谣团购这种白日梦,说:“如果愿意贷款三十年,你明天一样可以拥有,银行就算放假了也连夜为你开门。”


    楚扶暄绝望:“三十年,到时候我在不在这里都难说。”


    祁应竹琢磨:“一般是三种情况,要么一个人负重前行,要么找个队友共同奋斗,大概率逃不掉掏空家底,附带缩衣节食十多年,还有……”


    见他略微踌躇,楚扶暄以为有内幕消息,立即做出洗耳恭听的认真姿态。


    他跃跃欲试:“祁老师请说,我对剩下的方法比较有兴趣。”


    “没什么特别,你擦亮眼睛绑住有房的,这样可以一步到位。”祁应竹进行技术指导。


    楚扶暄:“……”


    他前不久趟过婚姻的浑水,这条路来到死胡同了吧?!


    在楚扶暄犹豫之际,祁应竹看他表情变幻,及时地冷冷警告。


    “你在想什么?容我提醒一句,重婚犯罪。”


    楚扶暄嚷嚷:“才没有这么打算!我还提醒你呢,就算我不能监督,你也要信守承诺,屋子里不要多冒出一个人来。”


    祁应竹感到好笑,扬起嘴角道:“原来你还想监督,给你腾个保安的房间?”


    楚扶暄伶牙俐齿地说:“我是举着结婚文件捉奸,不是照手电筒擒贼好吗?”


    讲完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又不肯在祁应竹面前笑出来,努力忍着别开了脑袋。


    临近大年三十,常年繁华的街道难得空荡,今晚出来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此时窗外唯有路灯和江水。


    之后几天,他们在公司碰见,周围更是冷冷清清。


    整层楼平时容纳上千员工,这时候不过十几个人,开口说话仿佛会引起回音。


    楚扶暄一戴上工牌,仿佛自动有了隔离,很少和祁应竹互动,生怕不小心的一个对视,便把实际关系出卖给众人。


    他整天趴在电脑前面,刻意地从来不回头,祁应竹没有关门,从办公室望出去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和屏幕。


    起初是一张空白页面,逐渐被发挥、被填充,随后是不断的打磨修改。


    街边店铺关得七七八八,夜深了也不容易打到车,楚扶暄定了一个晚上七点的闹钟,一到点就收拾东西回家,猫进书房继续加班加点。


    大年三十,草木冻着一层白霜,楚扶暄懒得到工位,从早上起床直接做到傍晚,在书房搭完了基本的构想。


    他调试之后觉得可行,准备趁热打铁,去公司的台式机里跑一遍,然而坐得太久,整个人也太过投入,今天完全忘记吃东西。


    兴冲冲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有些发黑,双腿下意识地一软。


    啪。


    他撑住了桌沿,软绵绵地撞到书桌前,发出一声闷响。幸亏有了这么个缓冲,他没有跌在地上。


    浑身麻痹的感觉如潮水涌来,又在呼吸中悄然退去,他清楚自己低血糖了,很快拆了一粒糖果。


    甜味弥漫在口腔里,楚扶暄迟钝地感觉到了胃痛,再懊恼地挪向冰箱进行翻找。


    前几天他在超市囤咖啡,拎了几袋速冻水饺,大过年的倒是应景。


    楚扶暄掂了掂份量,不确定多少比较合适。碍着这会儿犯饿,他自觉可以横扫许多,拿出大半倒进了锅子里。


    等煮熟的时候,家里发来南法的风景照,报备行程之后,关心他大年夜有什么饭菜。


    楚扶暄对此早有准备,拿出前些天的淮扬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和祁应竹在外面约会,轻而易举地打消了父母的疑虑。


    之后,他眼巴巴站在锅边,瞧着饺子纷纷浮起来。


    楚扶暄握住勺子搅了下汤水,笨手笨脚地关掉燃气灶,皱起眉头发现有些大事不妙。


    刚才头脑发晕,饿得有些急,加上冻住的饺子看着不大,他居然以为四十多个绰绰有余。


    现在水饺舒展开了,一个接一个飘在水面上,锅子里显得异常拥挤……


    自己怎么吃得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自责,有的是饭桶愿意光盘(内涵)


    今天有点忙不好意思!本章先过渡下!


    第28章 共度新年


    楚扶暄急得在厨房徘徊,不确定饺子熟透没有,先迟疑地试吃了一下。


    风急火燎的时候以为可以一口一个,没想到品牌用料良心,牛肉馅非常扎实。


    楚扶暄警惕地咬着,感觉没异味,再捞出来一半,往碗里倒上醋,略微蘸点辣椒酱。


    胃隐隐有点难受,这会儿不宜进食太快,他低着头细嚼慢咽。


    楚扶暄本来食量不大,又稍微有点挑食,吃相总是很文气,小时候长辈总把他的胃口拿来和猫比。


    今天他起床吃过苏打饼干,随后伏案忙碌,一直到窗外幽静漆黑,期间脑力消耗极大,身体如同透支,现在破天荒地放开了些。


    但一口气吃到顶住,充其量就二十只出头,楚扶暄很快撂下筷子。


    他揉揉肚子,观望锅里剩下一大半。


    全部倒掉略微浪费,而且按照习俗,大年夜不能扔垃圾,可是这个时间点他能与谁分享?


    楚扶暄踌躇着,翻看工作软件的在线情况。


    大家的头像灰了一大片,简介不约而同地写:[阖家团圆,急事电联。]


    继而楚扶暄打开项目大群,看到零星几个人在孤军奋战,偶尔冒泡更新进度,昨天有人还发过奶茶拼单。


    就是不知道他们今天在不在园区里,楚扶暄琢磨着,横竖自己要过去一趟,正好可以捎上投喂。


    既然打算带去公司,他再度打开燃气灶,把冰箱里残留的也煮掉,总共三十多只一并装进保温盒。


    二十分钟后,楚扶暄步伐轻快,来到“保密区域”的提示牌旁边,在门禁感应器上刷完工牌,随后抬手推开了大门。


    望见整个九楼没有开灯,他停留在门口,不自禁喉结滚动,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如此僵持了片刻,楚扶暄盯着漆黑的过道,面色变得有些凝重,把保温盒捧在了怀里。


    然后他打开最近的那盏灯,不情不愿地往前面走。


    楚扶暄前阵子加班熬得非常狠,可无论有多晚,走的时候总归留有一些光线。


    他没有见过黑成这样的办公区域,虽然身为唯物主义,但当下幽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一时间竟不敢东张西望。


    有人没有关掉电脑,突然会响起风扇运转的动静,楚扶暄绷着一颗心,没走几步就打起了退堂鼓。


    “真的就我一个人?”他喃喃。


    更要命的是,放假期间常走的东门被关闭,他这次在南门下的车,就近选择了自己很少乘坐的一处电梯。


    他往常习惯了往东边走,人流少又方便,一出来就是祁应竹的办公室,这下换了轨迹,不太熟悉周围的排布。


    开放式的工位在外观上千篇一律,整体是对称结构,平时瞧见也很难分清。


    当下员工们纷纷散光了,把东西收进抽屉,只留下空荡的桌子,区分起来更是稀里糊涂。


    前几天楚扶暄都是白天往这里走,摸索一下没什么问题,此时此刻视野模糊,整个人又微微忐忑,哪里直行哪里转弯,似乎每个分叉口都需要打一个问号。


    如此绕了会儿,楚扶暄走到哪儿,电灯亮到哪儿,然而这边实在太空旷,他内心越来越不安,索性打算往回走。


    平时穿梭过的地方仿佛迷宫,他硬着头皮左右打量,总觉得自己似乎刚刚才来过,又怀疑是混淆了曾经的记忆。


    这样的心理活动反复过五六次,楚扶暄停在消防通道处,没能最开始的找到电梯口。


    怎么办,拍个照找人求助?


    楚扶暄靠着墙壁,无奈想象力太好,脑海里瞬间冒出许多灵异故事。


    比如手机定格了肉眼不可见的事物,发出去却被询问为什么是空白照?


    再比如找人远程询问路线,线下没见过的同事发来地图,定睛一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居然是墓园?


    靠,楚扶暄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些即兴创作统统忘掉。


    他紧紧捏着手机,思索着,要说谁最了解这里,那绝对是祁应竹。


    顾不上那么多,他查询相关联系人,悲痛地通知:[你的伴侣不幸迷路,若不想往后重金求妻,请速速发来鸿拟写字楼的结构图。]


    打完这行字,没来得及发出去,楚扶暄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几乎要躲进墙缝。


    是自己听错了么,这里怎么会有脚步声?!!


    ?


    大年三十,祁应竹的邮箱没消停过。


    多的是同僚与合作商发来新年祝福,他不太喜欢应付人情往来,把账号临时交给秘书托管,代他打发那些花里胡哨的客套话。


    中午去公馆内部的会所吃饭,物业管家也来祝贺新年,询问他家是否需要装饰布置。


    看着他们忙里忙外,祁应竹冷淡地摇摇头,表示自己这里用不上。


    除了这些应酬式的交际,他鲜少收到其他消息。


    本科同学逢年过节会来聊上几句,双方点到即止,互相交换行业近况。


    他大学读管理学院,双学位修了计算机,同学多是投身金融,像他一样进互联网的很少。


    近几年行业极速发展和扩张,同学羡慕他赶上风口,感叹之余再提到自己订了婚期,重心渐渐往家庭转移,也做不到祁应竹这般专注事业。


    同学说:[你不管多忙,记得端午抽空来喝喜酒,我虽然不是最有钱的男人,但可以是最幸福的那位/玫瑰]


    同学:[别问我为什么三十没到就定下来了哈,都是缘分,班上还没几个人成家,抢捧花环节非常激烈,我到时候多给你们买几束。]


    祁应竹:[好的,我就不抢了。]


    同学疑问:[谦让什么,无情道大功修成?]


    祁应竹轻描淡写,升华了主题:[没让着大家,主要是我有家室,跟你们玩这个不合适。]


    发完这句,同学顿时道心破碎,毕业后没有变成最有钱的那位,怎么幸福也比人家晚了一步?


    他立即问祁应竹怎么悄无声息地私定了终生,继而打听另一半的情况,让人到时候拖家带口共同出席婚礼。


    祁应竹没有配合回答,敷衍着说五六月工作正忙,他俩不一定抽得出空闲。


    带楚扶暄见朋友,人家会同意么?且不说有没有必要,祁应竹想了下场景,感到有些棘手。


    让对方连名带姓、公开露脸融入自己的人际圈,绑定得有点太深了,哪一天两边分开,他这里解释起来费劲。


    更一步地索求代表着更深层的代价,祁应竹心知肚明其中的权衡。


    要和别人纠缠不清,自己必定被剥皮抽筋,分界线划得很明晰,他头脑冷静,知道不能跨过去。


    祁应竹看着同学再三劝说,潦草地打发了几句,态度略微有些抵触。


    同学会错意,批评他金屋藏娇,隔着聊天框,祁应竹对此冷笑一声。


    他没闲聊太久,国外的工作室不过春节,照常拉群开会以及扯头花,他一下午连续旁听两场甩锅大赛。


    散场已临近傍晚,会所餐厅歇业,外卖店铺也一律打烊,祁应竹懒得做饭,记起办公室里还有几桶泡面。


    他在生活上毫无仪式感,不认同过节一定要吃顿大餐,掐着点享用满汉全席就能得到幸福么?幸福感来得未免太轻飘飘了一点。


    思及此,他出发前往鸿拟,中途手机又响了两下。


    他以为是同学不依不饶,没耐心地打算屏蔽,没有想到是一串陌生号码。


    那人发来彩信,拍了一桌子的饭菜。


    不给人继续联系的机会,祁应竹干脆利落地拉黑。


    为了趁着春节与祁应竹说上话,那人买了不止一个号码,很快,他再度发来留言。


    祁应竹没有点开,直接左滑删除。


    删除的过程中,他避不开瞧见了一些内容,大概意思是家里缺他一个,老的小的那么多口人为此没有笑脸,希望他可以回去。


    寂寥的大街上,前面分明不是红灯,车辆却猛地刹住停住。


    祁应竹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盯住屏幕,哪怕所有的消息已经被清空。


    沉默片刻,他机械性地把手机切换到免打扰模式,几乎是扔去了副驾驶座。


    尽管彩信只是不小心瞥到一眼,他却把画面记得清清楚楚。


    一道道菜像是隔空奚落,让他想到初中学费每学期一交,到了放假坐在桌边,他考虑的根本不是饱腹,而是纠结如何开口要钱能够尽量保留自尊。


    彼时低着头,连饭菜都不多看,因为他明白多夹一只饺子也要观察周围脸色。


    翻上来的记忆让他作呕,之后打开柜子瞧见泡面桶,祁应竹毫无食欲,冷着脸关了回去。


    他敲了敲桌沿,开机试图工作,再认清自己现在着实没有心思。


    可除了这儿还能去哪儿?祁应竹推开门,没什么方向地随意走了几步。


    来的时候整层楼就他一个人,他因而只开了屋内照明,这会儿远处却亮着微弱的光线。


    谁来了一趟,忘关灯了么?他踱步过去还没一探究竟,先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有人吗?”


    没被及时回应,那人颤着声线:“喂喂,是人吗?”


    心头积压的阴郁掺进了其他东西,祁应竹深呼吸了下,情绪登时变得复杂。


    他倍感莫名其妙:“楚扶暄,你藏在这里干嘛?”


    话音落下,楚扶暄发觉来的人是祁应竹,刹那间舒了一口气。


    自己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放松了,然而他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将祁应竹归类到了安全范围内。


    匆匆地定了定神,楚扶暄支支吾吾,解释自己黑灯瞎火没找到路。


    祁应竹:“……”


    “诶,你别不讲话啊,快来快来。”楚扶暄挥手招呼,语调依旧有些抖。


    这人显然是胆子小,双方摆明了身份也依旧不肯行动,祁应竹揣摩着。


    看楚扶暄要面子,他没有戳穿真相,无语地循声靠近。


    在他现身的时候,楚扶暄眼前一亮,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摆,又顾忌保持距离,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动作。


    “你有事?”祁应竹心不在焉。


    楚扶暄劫后余生,没注意到他状态失常,雀跃地凑过来,轻轻地撞了下肩膀。


    确认祁应竹是实体形态,楚扶暄塞过沉甸甸的盒子,讲悄悄话似的提醒:“你看一眼!”


    祁应竹没有心情插科打诨,本想淡声拒绝,可被楚扶暄的眼睛注视着,那些话最终没有讲出口。


    算了,祁应竹在心里说,不太自在地错开了那道热切的目光。


    他草率地拧开盖子,却扑面而来一股热腾腾的白气,让他下意识地晃了晃神。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端稳保温盒,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难得迟钝地卡了一下再反应过来。


    ……是饺子。


    第29章 幸运测验


    写字楼四周均为玻璃幕墙,寻常时分往外面望去,可以尽览高新板块的川流不息。


    附近全是鳞次栉比的大厦,众多知名企业云集在这里,夜间九十点依旧璀璨通明。


    如今各自散场,唯有零星几许灯火,喧嚣声也在长夜里变得遥远。


    一格亮着光的高层落地窗内,这时候被打破静谧,热乎的面点浮在汤水中,缀了香油、虾米和葱花,掀开盖子便飘出一股鲜味。


    “我是不讲究饮食健康,该放的盐和味精都没少,水饺也不看配料表,哪个好吃买哪个。”


    楚扶暄用清亮的音色讲解着,伸出右手食指隔空戳了戳碗盆,继续向祁应竹隆重介绍。


    “难得我亲手下厨,想着可能有倒霉蛋还没吃呢,就拿过来分享了,怎么样,你要不要填填肚子?”


    祁应竹出现之后,他如同服用了定心丸,原先的瑟缩一扫而空。


    气氛从冷寂变成热闹,不用担心鸿拟是否会闹鬼了,有身边的男人在,这边哪怕是满目漆黑,似乎也不值得害怕。


    楚扶暄重新恢复了活力,推销:“放心,不会吃坏肚子的,你瞧我一点事都没有。”


    水汽不由拒绝地拂过脸颊,祁应竹本来有些走神,经过耳边一阵吵闹,愣是被拖回了思绪。


    他的视线从食物挪开,不自禁地落在楚扶暄身上,又飞快地垂下眼睫。


    “嗯,我刚打算去买晚饭。”祁应竹没有破坏兴致,不提自己并没食欲。


    楚扶暄说:“那我们撞个正着啊,你尝尝,反正随便垫一下。”


    他收拾得周到,带了醋和辣酱,问过祁应竹有没有忌口,再洒到罐子里作为调味。


    “我老爸做的手工酱料,味道没有那么重,我走的时候他非往箱子里塞。”


    连这种琐碎物件都拿上了,祁应竹倍感荒谬,有些感慨地接过话茬。


    “难怪你的东西那么多,合着是迁了半栋别墅过来,你爸妈也是用心,防着儿子被本司食堂饿晕。”


    楚扶暄回答:“哪有,他们一直以为我俩同居,免得我把你家吃空。”


    祁应竹闻言顿了一下,敏锐问:“他们不会来实地检查吧?”


    楚扶暄说:“两位在畅游普罗旺斯,想杀过来需要时间,但你再不吃的话,汤马上要冷掉了。”


    语罢,他左顾右盼,大概想挑个位置歇歇。


    祁应竹让他去总经理办公室,自己关掉这边的电源,不然两个人点了半层灯,被值班的看到了肯定会寻过来。


    他们虽然日常坐得极近,但楚扶暄从来没有进过办公室,今晚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整间屋子装修简约,没有任何奢侈摆件,不过办公产品都是顶配,桌子可以电动升降,配了三台液晶显示屏,很有工业科技感。


    每层楼有专门的待客室,祁应竹不做沙发之类的布置,大多数人过来汇报或交接,基本上是站在桌边,很少有人会坐到他对面。


    而此时,楚扶暄陷在电脑椅上转了个圈。


    “真的没想到今天晚上就我俩。”他喃喃。


    祁应竹拆开一次性餐具:“等等就放联欢晚会了,这里现在能有人更奇怪。”


    楚扶暄想想也是,再发觉设备没有开机,祁应竹不像是需要处理要事。


    “我是来做测试,怕笔记本性能带不动,你为什么跑这儿来?”他好奇。


    祁应竹不说实话:“散步,过年盘点一下自己的资产。”


    楚扶暄:“。”


    老板果然是老板,来公司不算打工,而是巡逻江山。


    他服气地没有追问,随后搜索晚会的转播,播放视频当是解闷。


    听着扬声器里传出欢闹动静,祁应竹低头咬了口饺子。


    他很多年没吃过了,这道食物的象征意义总是和团圆捆绑紧密,让他有一些心理上的排斥,平时根本不会主动点单。


    思及此,他再度瞄了楚扶暄一眼,仿佛完成任务,机械性地嚼了嚼再吞咽。


    水饺是这个味道么?祁应竹发蒙。


    他绝不是沉溺过去的人,无论回忆有多么糟糕,一度沉重地拖着他的脚步,他向来专注地往前走,头也不会回一下。


    他不会拿曾经的事情折磨自己,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当年他夹到的饺子味同嚼蜡。


    春节有习俗是往馅里包硬币,谁吃到了代表着接下来会有好运。那时候祁应竹没怎么抢到菜,犹豫地夹了两只当主食,没想到里面凑巧有一块钱。


    十二三岁正是图新鲜的年纪,外加有个好彩头,当然第一反应是开心,然而桌上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那是独有的一枚硬币,偏偏给祁应竹拿到了,他感觉到爸爸盯着自己,表情有些僵硬,其他人也是干巴巴地不吭声。


    没有人立即顺势祝福,大家明里暗里地互相打量,谁都不肯开口,自然而然这个话题就缄默掀篇了。


    祁应竹起初萌生的惊喜也瞬间冷却,得到玩笑般的“命运眷顾”,他甚至有点憎恨,为什么自己会拿到?


    他是桌上唯一不该参与环节的人,根本没有被考虑进去,通知他未来好运有什么用?这枚硬币又抵不了他书包里的缴费单。


    祁应竹的记性向来极好,那天的饭菜却被刻意遗忘,如今想要从脑海中翻找,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他只知道那枚硬币磕得牙疼,给他一种恶意的感觉。


    或许其中有不少心理暗示的成分,他自认难吃,难吃的东西不用在乎,与之相关的情绪从而被冲淡,以漠然的形式显得无关痛痒。


    祁应竹一边回想,一边喝了口汤,尽管他对此印象糟糕,可现在尝起来……


    比自己预设的好很多?


    馅料调配恰当,辣酱没有任何勾兑,让味道显得香而不腻


    楚扶暄在旁边瞧着祁应竹的神色,同样有些僵硬,不过他纯粹是怕自己好心办坏事,万一领导不爱吃怎么办?


    好在祁应竹最开始有些磨蹭,很快又夹了一筷子,八成没有很抗拒。


    楚扶暄对祁应竹的表现很满意,于是没再盯着,看了会儿晚会的节目,再去自己电脑上跑了一遍赶工成果。


    对于策划来说,设计的任务只要流程不会半途卡住,相当于是成功了一半,楚扶暄再三检查各个接口可以正常运转。


    如此折腾过一刻钟,他确认完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待到大家返工,他就挑个开会的口子做实机演示,X17的创作环境非常融洽,届时想必可以有来有回地交流许久。


    楚扶暄闭上眼琢磨了会儿,觉得有一些期待,跳槽后他遇到的同事都很友好,自己也很愿意与他们多说说话。


    今天之所以愿意拎着保温盒过来,就是因为这层因素,如果同事关系恶劣,自己根本不会考虑分享。


    说来有点遗憾,楚扶暄辛辛苦苦煮了那么多,无奈这帮人都回去合家欢了。


    单单是祁应竹一个人解决,无法避免要浪费不少。


    楚扶暄惋惜着,前阵子他和祁应竹吃过饭,还特意留意过对方的饮食。


    祁应竹一日三餐非常健康且克制,即便是私底下也很自律。


    这点楚扶暄尽管做不到,但可以理解背后逻辑,以这人平时的压力和强度,普通的身体素质很难扛得住。


    大家没有超能力,祁应竹也一样,饱了会困、累了要睡,想长年累月如机器般精密运转,自己的状态必须保持在一条较高的水准线上。


    体脂率、肺活率这些均有科学指标,被严格的参数横在前面,那么每天摄入多少、锻炼多久都是要求,一旦懒散就可能产生波动。


    与其讲祁应竹是生活挑剔,不如讲他作为事业狂投入良多,在其他方面实在是压抑到了极点。


    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样的作风大概有些偏执了,不过楚扶暄不这样认为。


    他在某些地方和祁应竹很像,很会逼迫自己把认定的事情做到极致。


    如果楚扶暄内心没有强求,不可能硬生生地一整天滴水未进,犯低血糖差点晕在家里。


    这么说起来,也怪不得他俩大年夜在公司遇见。


    楚扶暄保存工作记录,备份了云文件免得意外丢失,继而看时间差不多,转身与祁应竹交代。


    “饺子就是拿来展示一下,顺带炫耀炫耀家里的酱料,你吃不完没关系,我煮的时候看到这一锅,当场犯起了密集恐惧症。”


    怕祁应竹有所挂碍,他贴心地叮嘱了这么一句,再钻回办公室,看到保温盒已经摆在桌边。


    “我听长辈说过大年夜不好丢垃圾,多的我明天再扔吧。”楚扶暄道。⑼捂②1六龄⒉吧㈢


    祁应竹茫然:“有这种说法么?”


    “对啊,你完全不讲究的么?”楚扶暄认真地点点头。


    他再突发奇想:“诶,我该往饺子裹硬币的来着,让领导看看自己的运气怎么样。”


    语罢,楚扶暄发觉祁应竹沉默了下,估计对此依旧不是很了解。


    “这个你也没有听说过?”他匪夷所思。


    祁应竹出声:“不是,我只是在惊讶速冻食品还这么有仪式感。”


    楚扶暄:“。”


    就算是超市满两袋打八折的清仓货,他刚刚不也屈高就下地吃了么?!


    瞧祁应竹人模人样,正抬眼看着自己,楚扶暄靠在桌边,狡黠地哼了哼声。


    “光一块两块算什么排场?要是我安排这项活动,所有的全部裹进去,让各位吃完赚出奶茶费。”


    他说完打算把保温盒拿走,然后猛然凝固在原地,不可思议地察觉到重量不太对……


    祁应竹把汤也喝完了?!!!


    第30章 风信花语


    有那么三四秒的时间,楚扶暄脸上一片空白,继而迟钝地扭过脖子,彷徨伸手掀开盖子。


    真的空了。


    不止没有饺子,碗底干净得能用来照脸。


    楚扶暄瞳孔微颤:“……”


    他眨了眨眼睛,内心不禁摇摆,自己从锅里盛了多少?


    全部,他可以笃定,一只都没漏掉。


    楚扶暄持续震惊:“…………”


    他勉强收回目光,再恍惚地瞄向祁应竹。


    在他探头探脑之际,祁应竹收到消息提醒,朝向了显示屏幕,这会儿没有避着自己,敲着键盘在回复邮件。


    被暖调光线蒙上一层金色轮廓,对方的侧脸深邃英俊,气场里清冷更重,是那种能够吸引许多瞩目、但没有人敢冒昧搭讪的类型。


    望着这道身影,楚扶暄嘴唇微动,按捺着没吱声,眼珠子上上下下将人扫描了一遍。


    视线里蕴含的意味无关欣赏,尽管他感官正常,可以认识到眼前人形象帅气,但此刻远有比皮囊更重要的事情,自己似乎马上能在天文学上有所突破。


    楚扶暄默默屏息凝神,仔细地研究这里有没有宇宙虫洞,竟吞噬了三十多只水饺。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直白,很快,祁应竹发完消息,注意到了楚扶暄的异常。


    为什么这么盯着我?祁应竹没懂。


    他斟酌片刻,认为楚扶暄是希望得到正向反馈,可他往常高高在上惯了,几乎不会用温和的姿态去讲话。


    祁应竹噎了会儿,语调有一点生涩:“味道不错,汤水都还烫,谢谢。”


    难得听这人亲近地夸上一句,楚扶暄也有点不适应。


    他晕头转向道:“不客气,本来也是我烧多了,想着这边会不会有人爱吃。”


    描述里省略了部分要素,最开始他打算的是三四个人分一分,袋子里还放着五份餐具。


    这下被祁应竹独占了,楚扶暄欲言又止地移开眼,内心尚且在怀疑人生。


    祁应竹瞥向保温盒:“我洗干净还给你,你之后来不来公司?”


    楚扶暄摇头:“不来了,我刚忙完要好好躺几天。”


    说完,他忽地支棱起来:“你想不想看我做的新东西?”


    话题推到这里,祁应竹吃人嘴短,很难回绝这个邀请。


    他让出座位和电脑,看着对方打开策划服,往游戏里发了几道快捷指令。


    楚扶暄从第一次提到构想,到搭好实际框架,不过花了短短五天,尽管完成度不高,可整体概念已经具有雏形。


    X17用的是自研引擎,相关工具大多是内部开发,楚扶暄以前没有碰过,但他学习能力远超其他人的预期,如今已然能熟练运用这套配置。


    祁应竹起初是简单捧个场,站在旁边当是消食,待到流程一节节往下走,他的脸色慢慢正经起来。


    “怎么样?”楚扶暄打听。


    横竖双方清闲,他借此打发时间,知道祁应竹在礼貌附和,其实没指望得到多少评价。


    不料祁应竹认真道:“竞争交互太激烈了,很多人打一晚上没赢就不会再碰,你们的休闲玩家很多,小心留存数据起不来。”


    楚扶暄闻言一怔,他的操作水平非常高,演示过程没有丝毫胶着,旁人如果不留心,只会觉得画面流畅,很难看出这一点缺陷。


    并且,初版是他有意抬高体验门槛,后续有多轮测试,肯定会降低难度……


    “下次不用炫技。”祁应竹明白他的用意,“害得自己多绕圈子,之后还是你费时间改。”


    楚扶暄没否认,特意想在众人面前露一手。


    “这样最出效果,菜鸡互啄有什么意思?演示起来不刺激。”他解释。


    不知道怎么培养出来的脾气,凡事都想较劲做最好,祁应竹在心里评价。


    无声说完,祁应竹嘴上总结:“孔雀开屏。”


    楚扶暄趁机撺掇:“迷惑得住你么?如果可以的话,记得在我转正汇报上亮灯。”


    无需分析也能直接感觉出来,他很担心两个月后被扫地出门。


    祁应竹向他深感遗憾:“迷住我没什么用,我在你的聘书上签过字,你答辩的时候要避嫌。”


    得知这件事,楚扶暄倍感意外地睁圆了眼睛。


    自己的前东家架构精简,流程没有如此严密,鸿拟如此排布甚至有些刁钻。


    “怕我贿赂领导?你们查得好厉害,被抓到过的金钱交易这么多吗?又是捞回扣又是买岗位。”他惊讶。


    祁应竹嗤了声:“你认为他们在防着我被钱砸晕?哪位员工富裕成这样,犯得着来这里打卡上班。”


    试图砸晕祁应竹着实异想天开,以他的年薪单位,根本不稀罕那点芝麻。


    楚扶暄抿着嘴角支吾应声,暗落落地有一些打蔫。


    他颇为执着地问:“你管着我们研发线,好歹参加过项目研讨,难道不是最有资格做评委?你回避的话换谁来呢?我想不通他们的安排。”


    祁应竹一时没有接话,指尖敲了敲桌沿。


    在这家事业群里,总共就两个主要负责人,当他这位总经理后退一步,自然是总裁前进一步。


    按照内部规定,他俩之间要是有人亲自招了高管,那要交给另一个人考核。


    非要刨根问底的话,这件事本质为了平衡权力,公平、流通这些明面上的说辞属于借口。


    不过楚扶暄兢兢业业地打磨作品,显然真心投入于这份工作本身,对方的世界如此明净,自己无意给人添一些乱七八糟的困扰。


    祁应竹琢磨着敷衍几句,继而望向楚扶暄的眼睛,却忽地泛起一阵恶劣。


    “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原因,讲出来有点羞耻。”他开始挖坑。


    楚扶暄以为有什么隐秘,果断上套:“你偷偷跟我说,我保证不透露出去。”


    随即,他倾身靠近,而祁应竹跟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揭晓答案。


    “估计是防着我俩睡一张床吧。”


    楚扶暄:“……”


    不用琢磨就知道祁应竹在捉弄自己,他抓狂:“干嘛,同事夫妻那么多,难道他们被窝里也有公司红线?!”


    祁应竹没再逗他,说:“到时候陈总会出席,你很少能见到他,算是有一个机会认识认识。”


    陈丹启是这儿的CEO-1,楚扶暄入职至今没碰上过,据说这位总裁一直侧重发行和商务,所以不太插手研发端的事务。


    不过同在一家公司,双方有朝一日总会打交道,自己闷在祁应竹这边似乎也不好。


    勉强能接受这个安排,楚扶暄“噢”了一声,略微失落地抿起嘴角。


    祁应竹说:“答辩纯粹是走过场,你上台之前就商量出结果了,不用对陈丹启有忌讳。”


    高管的去留与否肯定是结合多方的意见,并非总裁可以凭借一场汇报来拍板。


    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楚扶暄得寸进尺道:“你一定要在场外,坐台下保持沉默也不行?”


    偌大的一层楼只有彼此,没有外人惊扰,他不禁与祁应竹相处放松。


    但问题脱口而出之后,楚扶暄立即响起了警铃。


    他内心谴责自己没带脑子,这句话是不是讲得太亲昵了?乍听很容易被误会,仿佛自己需要对方带来安全感。


    幸好祁应竹没注意到,光顾着作对:“念个PPT还需要别人陪?我摊上这种事都犯困,每次能请假就直接翘掉。”


    楚扶暄扯了扯嘴角,豁然开朗:“你千万别来,我担心你原地睡过去了,说梦话会自称我老公。”


    祁应竹认可:“扶暄老师宣称单身主义,我怎么可以拆台,当然是捂好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


    楚扶暄:“。”


    聊到这里,这位铁血单身单方面发动了冷战,意图用暴力惩罚伪劣丈夫。


    可惜他的丈夫浑然不觉,主动询问他要不要搭车。


    楚扶暄浑身都是骨气,绷着脸打算拒绝,无奈一个人深夜坐电梯有点慌。


    思及此,他迅速地撤回制裁,贴在人家身后往外走。


    乖顺地安静了全程,临别时终于憋不住,楚扶暄暗戳戳地瞪了祁应竹一下。


    小动作被祁应竹逮个正着,无奈黑灯瞎火的没什么威慑力,唯有漂亮的眉目亮得惊人。


    祁应竹回过头来消化半晌,心想,双方已经说完再见,楚扶暄干嘛要深深地注视自己?


    是不是有点腻味?他别扭地分析,搞得像是依依不舍,面对面整个大年夜还没有看够?


    之后到了家,祁应竹去厨房收拾,期间频频为此神游,不慎朝保温盒挤了半罐洗洁精,泡沫登时溢满了池子。


    “啧。”祁应竹察觉到罐头快被搓薄了,微微地不耐烦。


    在原地沉默片刻,他忽然记起晚餐的热气,又不自禁舒展了眉头。


    指腹缓缓地摩挲着盒子,温热的水流淌过掌心,祁应竹挽起衬衫袖子,慢条斯理地继续清理。


    中途,祁应竹再度冒出疑惑,为什么楚扶暄愿意和他分享?


    同事之间交换食物或许寻常,可在此之前,没人会投喂到他这里。


    毕竟自己有意疏远,不和大家打成一片,双方的距离感非常明显。


    楚扶暄与他也是同样,哪怕两人偶尔吵闹,终究没有真正交心。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祁应竹手头有点心吃不完,他绝对不可能邀请顶头领导来品尝。


    脑海里从而浮现董事们的形象,无论年纪以及美丑胖瘦,光是假设两边产生更深的联系,就让自己顿感一阵恶寒。


    在祁应竹看来,除非公务必要,他和上级离得越远越好,大年夜他连祝福短信都懒得编辑。


    难不成在楚扶暄眼里,他没有那么讨厌?


    不对,都亲手送晚饭了,大概是讨喜才说得过去。


    祁应竹一边吭哧洗碗,一边纠结到这里,身形猛然顿住,接着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在他走神的时候,楚扶暄趴在床上关掉了联欢直播。


    他觉得节目有点无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再撑着脑袋困惑,祁应竹今晚吃那么多,现在会不会肚子难受?


    不过楚扶暄向来食欲欠佳,速冻饺子的份量能有多大?他作为成年男人一天没吃东西,才慢吞吞地数下二十只,并且被撑得很胀。


    知道自己的胃口和别人不太一样,没办法用来做参考,楚扶暄有一些拿不准。


    他生怕冤枉了祁应竹的饭量,请教大洋彼岸的窦灿:[你一顿吃几个饺子?]


    窦灿身为加州最不靠谱的媒人,对楚扶暄问心有愧,隔山隔海抽空秒回。


    [横扫一笼没有问题,我北方朋友最高记录是三十只。]


    窦灿倍感莫名:[为什么你突然提这个,你能吃多少?]


    楚扶暄:[唔,随便聊聊,你觉得一口气解决三十五只会出问题么?]


    窦灿大惊失色:[谁啊,这辈子第一次吃东西?]


    楚扶暄哽咽:“。”


    他含蓄地说:[没,但可能饿着了,这样正不正常?]


    窦灿:[饕餮下凡,铁打的人体消化系统。]


    楚扶暄凝噎:“。”


    发现楚扶暄没应声,窦灿敏锐:[你在说Raven么?他瞧着高高瘦瘦的,身材像是练过,咋背后那么猛?]


    楚扶暄立即掩饰:[不是他,他专注沙拉和水煮鸡胸肉!]


    窦灿:[那就好,怕你被吃破产,而且……]


    楚扶暄看他一直在输入,不明所以:[你要说什么,在写八百字作文?]


    窦灿:[他要是摄入热量那么高,线条却能维持得那么好,小楚同学你就该保重了。]


    楚扶暄:[?]


    窦灿:[消耗量大,你懂吧?在鸿拟折腾完,回家继续支棱,你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招架。]


    楚扶暄盯着这行字茫然片刻,后知后觉朋友是什么意思。


    他瞬间脸上发烫,发誓:[我和他是从头到尾的塑料婚姻,清清白白没有越界。]


    窦灿怀疑:[你俩那么年轻,长得还好看,没有相互挥发荷尔蒙?]


    楚扶暄飞快打字:[当然不可能!他恐同先不说,我又不是疯了,和老板擦枪走火不怕把自己烧死?]


    见他如此答复,窦灿很快打消念头:[你俩这样也好,以后万一有什么,分开不会拖泥带水。]


    楚扶暄早有预备:[Raven总归是个直男,我一直感觉找直男迟早要出事,只是不知道那天会怎么暴雷。]


    他虽然描述得比较悲观,但并不懊悔自己当时的冲动。


    那会儿的情况容不得他挑选,如果没有祁应竹,他的谎言早就露馅了,横竖是走一步看一步。


    聊着过了零点,许多人掐着时间恭喜新年,楚扶暄没再与窦灿闲扯,挨个应付祝福。


    下属们全部拥有他的人工回复,其余的基本是复制粘贴,或者发送表情包。


    有前同事嘘寒问暖,楚扶暄说了几句客套话,很体面地表示以后有机会再交流作品。


    他以前参与的游戏常驻全球畅销榜,当下所在的项目照旧瞩目,论流水甚至可以压过老东家。


    跳槽能有这样的去向,楚扶暄明白其中包含运气成分。


    要不是原主策前脚被查贪污,自己后脚凑巧离职,照常投简历大概挤不进来,X17压根没有接纳他的空位。


    楚扶暄每次念及这茬,都觉得格外庆幸,人生鲜少能有这样的际遇,他熬过五年终于碰上一回。


    鸿拟不止薪水高,也舍得给假期,春节比法定放得长,正月初十才迟迟开工。


    休息的几天里,楚扶暄睡得天昏地暗,睁眼就是点外卖和打游戏,累了便重新栽到枕头上。


    他长达一周足不出户,直到收假在即,飘到外面买了些日常用品,继而在江边闲逛,坐到长椅上晒了会儿太阳。


    正值寒假,这里游客众多,许多摊贩趁机做一点流动生意,叫卖果汁和纪念品。


    有的小贩是赶鸭子上架,抱着商品望着人流往来,踌躇半天也不敢主动招揽。


    偶尔有姑娘主动询问,小贩不太擅长讲价,可惜地错过了一笔收入,杵在原地沮丧自责。


    楚扶暄踱过去:“花开得那么好,怎么半个小时还没卖掉?”


    “我进货少,拿的比别人贵了。”贩子说,“小哥,你要不要风信子?今早的很新鲜。”


    大学生做点小买卖补贴零花,没有仔细摸清市场,不亏本已经谢天谢地,她表示楚扶暄出成本就好。


    楚扶暄同情心泛滥,随手买了一盆,回家想修剪枝叶却无从下手,索性摆在角落让其自生自灭。


    没工夫照顾花草,不过两天,他就回公司打卡报道。


    当日,写字楼恢复往日的活力,大家刚返工无法老实上班,一个两个全在到处乱窜,品尝别人捎来的特产。


    楚扶暄的工位上出现不少伴手礼,东西不贵重,大多是家乡零食,单纯出于一片挂念。


    对于这些热情的交际,楚扶暄有点不适应,之前在硅谷待久了,国外职场完全是另一套体系,人情味没有那么浓厚。


    瞧着这边对自己的示好,他犹豫地扭过头,望向祁应竹的办公室。


    楚扶暄在心里说,既然其他人偶尔会拍马屁,他要不要有样学样,对总经理有所表示?


    适当哄哄领导没有坏处,这般想着,楚扶暄拆开零食,琢磨自己该送什么礼物以示存在感。


    奢侈品过于夸张,百分百引来职业道德委员会,手作物又太麻烦,他连风信子都快养死了。


    风信子,楚扶暄灵机一动,替自己可怜的盆栽找到了下任主人。


    这位主人有大平层,有定期上门的家政,还有湿度适宜的恒温设备,岂不是两全其美?


    楚扶暄在中午便付诸行动,打车回小区拎上那盆花。


    转手前,他端详着花束的品相,不忘鼓励:“爸爸送你去吃香喝辣了,你不要不开心,待会儿灿烂点。”


    被碎碎念地叮嘱着,风信子绽着花球沉默,似乎认为爸爸不靠谱。


    楚扶暄轻手轻脚地摸了摸叶子,趁着所有人在午休,潜入了祁应竹的办公室。


    门没有关紧,祁应竹不在屋内,楚扶暄没有乱看,直接把花放在桌边,随后拍拍手功成身退。


    他模仿同事们对自己的问候,撤离后给祁应竹发了一行消息。


    [Raven,新年好!我给你带了一点心意,请不用有负担!]


    祁应竹看到留言已是傍晚,从集团匆匆回到这边,想提审楚扶暄抽什么风。


    可惜楚扶暄被喊去开会,两个人不巧错开。


    瞥见空缺的工位,祁应竹在走廊上稍加驻足,然后推门回去,看到桌上竟多出一盆花。


    祁应竹忍不住想问这是什么玩意,楚扶暄去哪里郊游铲来的东西,养到一半扯个幌子丢给他来接手?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么揣摩对方的用意,是不是略微阴暗?


    说不定人家真的是贴心,送点绿植净化空气呢?祁应竹在内心打了个圆场。


    只是他不懂为什么挑中这种花,正常点的该是剑兰、红掌亦或者向日葵,好歹图一个吉利点的寓意。


    眼前的看着不够大气,论品质也瞧不出门道,光是盛开得鲜艳无比,那么招摇怎么不干脆送他红玫瑰?


    祁应竹陷入了沉思,拍照搜索品种,然后得知是白色风信子。


    见状他愈发摸不着头脑,给楚扶暄发了个问号过去。


    楚扶暄开会摸鱼:[你收到了?觉得还行么?]


    但凡他往常更通世故,祁应竹也不会认为他举止古怪。


    可楚扶暄的作风一向凌厉,今天忽然搞起赠礼这套,难免让人觉得别有居心,似乎在内涵一些什么事情。


    祁应竹不敢轻举妄动,开始搜索白色风信子的科普。


    紧接着,他盯住屏幕某两个字,内心忽然一沉。


    这花的含义怎么会是……


    暗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芽: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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