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喻安然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喻安然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喻安然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喻安然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喻安然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喻安然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喻安然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荆献,你放开我!”
喻安然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喻安然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荆献。
荆献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荆献将人放到地上,喻安然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荆献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喻安然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荆献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喻安然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喻安然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荆献。
汽车来了,荆献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喻安然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荆献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荆献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荆献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喻安然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喻安然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荆献。”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荆献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喻安然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荆献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荆献,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荆献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喻安然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喻安然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喻安然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第 32 章 第 32 章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喻安然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喻安然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喻安然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喻安然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喻安然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喻安然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荆献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喻安然。
喻安然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喻安然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荆献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荆献刚回荆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
回来和喻安然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喻安然知道了真相,喻安然气得大哭。
喻安然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喻安然第一次被气哭,也是荆献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荆献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荆献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喻安然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喻安然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荆献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荆献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喻安然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荆献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喻安然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好像也行,喻安然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喻安然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荆献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荆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荆献按住喻安然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喻安然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喻汤,喻安然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荆献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又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喻安然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你干什么!”
喻安然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喻安然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放手!”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我说放手!”
喻安然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操,敢踢老子。”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喻安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喻安然抬眼,看到寸头端过那半杯白酒,不轻不重地砸在桌子上。
“要么老老实实,陪哥儿几个吃顿饭”他另一只手拎起一瓶白酒,将酒杯倒满。
“要么,把这杯干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电玩城音乐声嘈杂,五颜六色的灯在四周旋转闪烁。
荆献挂了电话过来,看到屏幕上分值刷刷掉——、
角色被逼到墙角,血条直降,张牙舞爪的丧尸跳上来将他啃了个精光。
才五分钟,贺涛已经玩儿死了两把,分都快给他清零了。
荆献扯着他的肩膀向后,不耐道:“你特么怎么菜成这样。”
“我好心帮你打,你就这样回报我?”
荆献懒得理他。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喻安然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荆献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荆献强势惯了,喻安然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喻安然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荆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喻安然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喻安然深知自己和荆献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喻安然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喻安然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喻安然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荆献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荆献在转,开口闭口都是荆献。
荆献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荆献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荆献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喻安然和荆献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荆献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荆献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喻安然笑笑,不置一词。
她心里很清楚,荆献打的什么牌。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喻安然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喻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喻安然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喻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喻安然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荆献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喻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喻安然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喻安然不擅长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重新扔了个币,拿枪调整角度。
“接这么久电话,陈小沁打的?”
“她说国庆过去聚聚。”
荆献偏头压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枪托,眯起一边眼睛,漆黑瞳孔全神贯注盯着荧幕。
“你和肖奇山去吧,我没空。”
他身形高挑,肤色冷白,一身校服宽大却不显臃肿,浑身青春恣意的少年气。
旁边路过三四个女生,停下脚观看,一边小声议论着,眼神兴奋。
“你不去我们肯定不去了。”贺涛说,“你放假要干嘛,又去跑赛道?”
“嘭”地一声响——
丧尸张牙舞爪冒出来,刚跳下阳台就被爆了头。
荆献没说话,算是默认。
“行吧。”
贺涛懒洋洋靠在机器上,扫了一圈围观的女生,觉得挺无聊。
“我说你能不能玩点别的。这机子的最高分才被你刷新了,还没人破呢,一直玩这个有意思吗?”
电玩城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喜好,买了好几台新款游戏机。而这台设备拥有近似仿真狙击枪的手感,更受欢迎。
荆献压枪拉栓,下颌线紧绷,
“彩笔当然体会不到。”
第 34 章 第 34 章
贺涛被怼得猝不及防。
“行行行,就你是高手。”他撇了下嘴,抬下巴说,“高手等会儿带我吃鸡去。我马上升黄金三了,可以解锁新皮肤。”
荆献端着枪,动作利落,对准前面又是“嘭”的一下,屏幕上的分数刷刷滚动。
他瞥了贺涛一眼,淡声:“才吃了一下午,你不怕屁股坐扁。”
“靠,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带妹子,跑去玩什么单人四排,我至于一下午吃不到鸡嘛而且明天是周末,晚上当然要通宵啊。走嘛走嘛吃鸡去,打什么丧尸啊。”
荆献被吵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不情愿地“啧”了声。
“行了,等我这把打完。”
“那我先去买包烟。楼下等你啊。”
贺涛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下楼。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包软云,低头撕包装。
不远处,投射来一道亮堂堂的白光
顺着这道光,传来一阵争吵声。
贺涛抬起眼。那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味道不错,他们一群人经常去吃。
再前面是一家酒吧,隔壁街是宁县职高。
这里是两所学校的交界,龙蛇混杂,吵架打闹都是常有的事,
他没打算管闲事,只是随便瞟了一眼。
这一瞟不得了——
男生拉着女生手腕向后扯。女生背着书包,站不稳,趴到桌上差点摔了。而偏偏凑巧,女生穿着的是——
二中校服。酣畅淋漓的一夜。
喻安然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
喻安然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荆献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喻安然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荆献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喻安然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荆献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喻安然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荆献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喻安然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荆献坐在喻安然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喻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喻安然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喻安然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喻安然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荆献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荆献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喻安然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
喻望舒也很高兴,体恤荆献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安安给你打电话了?”
荆献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喻安然,回说:“没呢。安安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喻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喻安然身上。
喻安然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喻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荆献才能抬走。
喻望舒问荆献:“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荆献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喻安然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安安会好好商量的。”
喻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荆家,但安安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荆献,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荆献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喻安然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喻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安安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安安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喻安然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喻安然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喻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喻安然悄悄睨了一眼荆献,抽回手,不再说话。
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荣耻感都特强。做着中二的江湖梦,还有种把逞意气当仗义,替人出头特有面子的幼稚心态。
贺涛把烟盒揣进兜里,走了过去。
“喂,你们几个!”
突兀的呵斥声。
寸头一顿,不耐烦转身。被他抓着的女生很漂亮,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圆了,满是屈辱和愤怒。
贺涛一愣,认出喻安然。
同时认出那一脸欠揍的寸头。隔壁职高的,叫邵俊文。
“胆子不小啊,连二中的女生也敢欺负。”贺涛粗着声音说,拳头捏得咔咔响。
“还不给老子松手!”
第 35 章 第 35 章
喻安然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穿着二中校服,很瘦,相貌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不过一切都不重要,她脑海里只浮出两个字——救星。
可她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心又吊起来。
邵俊文仍一寸不让地捏她的手腕,不屑扯了下嘴角:“呵,又是二中的傻逼。”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神,黄毛意领神会站起身,将嘴里剩的半截烟吐在地上,碾灭,大摇大摆走过去。
二中和宁县职中离得近,只隔了一条街。
两所学校夙有积怨。今天你不给我面子,明天我就让你触霉头。找不完的理由出不完的气,争斗没完没了,打架比随堂测试还频繁。
接下来的场面,是喻安然不想看到的。
昏暗巷子里回荡出皮肉绽开的声音,和粗重的辱骂声。
黄毛壮实,块头几乎当俩贺涛。力气大得像蛮牛,贺涛很快落于下风。
喻安然没见过人打架,看得眼皮都跟着跳。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贺涛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白色校服全脏了。
除了她,一桌的人都在看好戏。不止这一桌,其他人也见惯不怪,表情差不多。
贺涛肿着一边脸,想要支起身子:“你大爷的,老子今天…”
黄毛又是一拳砸过去,扯着他的衣领,怒声:“就你,长得跟竹竿儿似的,还他妈耍横呢。”
污言碎语,不堪入耳。喻安然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完了。
她绝望闭了闭眼,寻思着一杯白酒会不会直接给肚子烧个窟窿时,忽然“哗”的一声——
一只黑色书包飞过来。力道很大,刚好砸在黄毛的脸上。
“我草你m”
黄毛被砸偏了头,骂骂咧咧抬起眼,倏地变了脸色。最后音节只做了个嘴型,吞进肚子里:“献献哥。”
风吹树叶响,白色的身影从夜色显现出来。
少年人高腿长,脸廓凌冽,身上校服松松垮垮。光晕打在他头顶,曝成耀眼的金色。
喻安然眨眼,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草谁呢。”三年前,喻安然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喻安然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喻安然肩上。
喻安然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喻安然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喻安然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喻安然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喻安然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喻安然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荆献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喻安然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昨天,在荆献的车里,喻安然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喻安然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荆献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荆献去拉她的手,喻安然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喻安然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荆献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喻安然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荆献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荆献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荆献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喻安然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荆献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荆献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喻安然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喻安然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荆献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喻安然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荆献,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荆献猎猎走来,猛地一拳砸在黄毛肚子上。
皮肉被重击发出闷响,黄毛痛得直弯腰,接着被一脚揣在腿后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个杀马特都傻了眼。
荆献眼底渗出戾气,一脚踩在黄毛肩上,手背血管贲张,抓住黄毛的头发,猛力一扯。
“上次说什么来着?”
脚不断用力,狠狠往下压,骨头声咔咔地响。
“啊啊啊”一阵惨叫。
黄毛那么大的块头,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刚才还骂骂咧咧气焰嚣张,这会儿说话都打结。
“说说说以后绝不再惹事,看到二中的人绕道走。”
“那你在干什么,皮痒了?”
“不是,是他先哎哟,碎了碎了”黄毛苦苦求饶,眼泪都疼出来了。
贺涛捂着脸,一瘸一拐过来,往黄毛屁股上踹了一脚:“就你这傻逼玩意儿,跟你爷爷横——”
“我说阿献。”
这时,一道声音介入进来。
邵俊文酒醒了三分,将喻安然按在凳子上,往前一步:“一点儿小冲突,你至于废他一条胳膊?”
邵俊文勾起一个假笑,他和荆献认识,是因为叶晖。
叶晖以前是职高的老大,跟荆献打小就认识。有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不错,还一起打台球。再后来叶晖毕业了,荆献成了这片儿最厉害的。
至始至终,邵俊文都被压了一头。他忌惮他,又不肯服气。
“废了又怎么样。”
荆献抬眼,嗓音不带情绪,“他手贱,敢动老子兄弟。”
邵俊文顶腮,隐忍道:“我们不知道那是你兄弟。现在你人也打了,他这胳膊至少得养半个月,大家算是扯平了。”
“而且是这妹子先惹的咱们,还打了我。”
邵俊文夸大其词,按着喻安然的肩,不让她动,“什么事情总得讲个理字儿吧。”
第 36 章 第 36 章
这人还倒打一耙,喻安然简直无语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视线一转,撞上一双锋利的眼。
少年眼尾狭长,漆黑瞳眸不带半点温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喻安然忘了说话。
那一瞬间,不好的回忆涌上大脑,浑身血液从头冷到了脚。
“那行。”
昏暗光线下,荆献喉结微动,侧脸拉出锐利的冷感。
他松脚,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书包,拍拍灰:“涛子,我们走了。”
果然。
黄毛还趴在地上哎哟哟,起不来。
贺涛肿着脸,诧异地来回转头看:“啊???可是她”
荆献书包斜跨在肩上,扭头,不以为意问:“你认识?”
贺涛摇头。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喻安然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喻安然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喻安然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喻安然笑了下,没当回事。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喻安然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喻安然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喻安然一起干,喻安然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喻安然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喻安然和荆献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荆献的。
喻安然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喻安然的人。
喻安然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喻安然:“……”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荆献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荆献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荆献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荆献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荆献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荆献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荆献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荆献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喻安然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荆献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但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
大家都一个学校的,还见过好几次。人家一文文静静的女生,怎么可能去惹邵俊文他们。
“那不就得了。”
“不是,你今天吃秤砣了?这么铁石心肠?!”
荆献懒得理他,双手抄进兜,迈步就走。
除了贺涛,现场几个杀马特也一脸诧异,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真不管啊?
会不会哪天又突然发神经,跑来找他们翻旧账啊?
一秒…
两秒…
三秒…
几人正愣着,一旁的少女捏紧手心,从喉咙里逼出一道声音:
“荆献!”
众人齐刷刷转头。
被点名,荆献停下脚,站在背光处。没走,也没回头。
“你答应每天要送我回家。”
她语气埋怨,又有点委屈:“说话不算数?”
话一出,在场人全懵了。四周骤然安静,连风都停止了。
荆献从阴影里转身,偏头,好笑地斜睨着她:
“哈?”
第 37 章 第 37 章
荆献觉得,这女的挺有意思。
都这情况了,还能一脸盛气凌人又一本正经地瞎胡扯。
“我答应送你回家?”
“还每天?”
你确定?
喻安然绷着脸,从兜里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一条微信,调转屏幕。
“你自己看。”她镇静下来,说得煞有介事。
邵俊文就站旁边,扭头想去看,又被喻安然抬手移开。
屏幕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没看到发件人,只扫到几个关键字:【不安全…阿献…送你…】
现在几个意思?他跟这妹子认识?
还特么是每天送回家的关系?
满腹疑惑的不止邵俊文一人。
荆献眯了眯眼,将斜跨的书包甩到腰后。他走过去,拿过手机,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睫毛的阴影。
【阿安,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去给阿献说,让他送你回来。】
荆琳发的,大前天。
荆献皱了下眉,视线下移,看到后面的回复。
【谢谢琳姨,不用了。】
【没事,又不麻烦,反正那小子不务正业每天在都外面瞎晃悠,顺路而已,他不会拒绝的。】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荆献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喻安然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喻安然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喻安然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喻安然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喻安然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喻安然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喻安然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喻安然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喻安然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喻安然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荆献的名字。
这张卡,荆献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喻安然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安子你太幸福了,荆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喻安然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喻安然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喻安然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喻安然:“天哪,我要宣布荆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喻安然干笑了两声,她猜到荆献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喻安然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荆献挑眉,将手机还给喻安然,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荆献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喻大小姐。”
第 38 章 第 38 章
人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大脑机能容易紊乱。
喻安然大口喘着气,闭眼的一瞬间开始出现幻觉。
她的眼前,是一片暴风雨后平静的海,粼粼波光,散发出寒冽的海腥味。
身体累极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躺在一艘帆船上,随波晃荡。
天和海的交汇处逐渐模糊,她的内心安宁又祥和。
宁静不到半秒,一声不合时宜的痛斥传入耳朵——
“你疯了?”
喻安然仍闭着眼,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没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除了荆献。论制造浪漫和惊喜,喻安然不得不承认,荆献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喻安然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喻安然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荆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喻安然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喻安然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荆总”了。
“你怎么来了?”
等男人走到面前,喻安然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荆献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喻安然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荆献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喻安然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荆献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喻安然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荆献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喻安然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喻安然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荆献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喻安然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荆献,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喻安然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喻安然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荆献。
荆献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喻安然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
可是他对喻安然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喻安然身上,喻安然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喻安然,她对荆献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荆献真的劈腿了?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喻安然看着荆献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荆献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喻安然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荆献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喻安然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她缓了一阵,慢慢睁眼。
映入瞳孔的是白皙修长脖颈,和锋利的喉结。
同时,凛冽而辛辣的烟草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眼睛再睁开些,发现自己环着荆献的腰,以一种亲密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大庭广众,像什么话。
喻安然后脊一阵紧绷,松开手想挣开,却没一点力气。
她气若游丝:“扶我起来。”
荆献一把将人扯起来:“喜欢逞能?”
见过争强好胜的,但没见过一个女的把自己逼成这样的。
他沉着脸,真正生气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
“命都不要了非要争这个第一?”
喻安然还是站不稳,本能靠在他身上。
她都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脾气,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委屈得要死:
“你干嘛凶我。”
没了那股清高的倔强劲儿,声音微微沙哑,软的不像话。
她脸色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黑发毛茸茸贴着他脖子,身体轻得很,手指抓着他衣服下摆。
没用劲儿,要掉不掉的。
拽得让人心痒。
荆献唇线绷直,烦躁压下火。
揽着她的肩扶正:“站好。”
他从旁边地上捞了瓶水,喻安然没接,看看瓶子,又抬眼看他。
一双眼睛扑腾扑腾。
荆献磨牙,扭开瓶盖,递给她。
喻安然这才接了,仰头小口小口地喝。
第 39 章 第 39 章
宁县这两天的气温忽高忽低。
昨天下午天气转阴,以为要降温,今天早上又开始出大太阳。
快十点,喻安然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回来的时候,靠近栏杆的位置多了两个女生。
叶铭茜和刘梦昨天上午就没见到人,估计是趁王世娇不注意直接逃了。
这会儿叶铭茜拎了杯奶茶,翘个二郎腿和刘梦聊天,眉飞色舞的。
喻安然目不斜视,提着衣服袋子过去。
“今天中午没空,我哥昨天才回宁县,约我吃饭呢。”
“那带上我啊茜茜。”
“行吧,他应该不会说什么。”
喻安然没想偷听,奈何她们声音太大,让人想忽略都难。
叶铭茜也看到她了,叼着吸管吸了一大口,脸侧微陷,眼神轻蔑地瞟过去。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火锅?”
“就学校门口找一家吧。我说在开运动会,他要过来看看。”
喻安然把包放在座位上,准备去场地了。
潘朵见她脱去外套,惊呼:“哇,你这身打扮又飒又好看!”
“啊?这是校服。”
喻安然绑了个高马尾。她没有特别宽松的短袖T,便穿了二中的夏季校服,底下是一条蓝色运动短裤。
“啧啧,果然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潘朵赞叹,又把杯子递给她,“马上检录了,把这个喝了吧。”
喻安然接过,把兑了水的红牛一口干了。
咸甜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催化即将上阵的紧迫感。
“走吧。”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喻安然陪她。
喻安然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荆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喻安然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
杜清柠说的没错,喻安然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荆献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喻安然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喻安然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荆献刚回到荆家,一切都不稳定。
喻安然问荆献怎么办,荆献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喻安然狠狠心,去做了手术,荆献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荆献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喻安然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荆献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荆献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喻安然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喻安然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荆献送给她的。
喻安然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荆献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荆献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喻安然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喻安然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喻安然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荆献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喻安然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喻安然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喻安然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喻安然和潘朵一起去操场。到了台阶拐角,差点撞上几个人——
七班几位迟到专业户不知道躲去哪抽了烟,一身烟味,大摇大摆晃进来。
荆献看到喻安然的脸。
她头发高高扎起,额头绒绒的细小碎发,巴掌大的漂亮脸蛋露出来,优势尽显。
上衣没问题,但是裤子太短,一双白花花的腿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移不开眼。
他皱起眉:“穿的什么玩意儿?你的校裤呢?”
谁跑一千五穿长裤啊?
“校裤太厚了,我怎么跑。”
“马上都冬天了,你嫌裤子厚?”荆献一张嘴不饶人。
他今天没穿校服,脸色冷白冷白的,像是没睡醒,这会儿眼皮特别双。
“穿多了影响我发挥。”
他开始不耐烦:“你要怎么发挥,随便跑就行了。”
说不到两句又呛到一起。
周围几个男生想笑又不敢笑。
贺涛扯着荆献的胳膊,使劲往旁边带:“还得检录热身啥的,别在这儿挡着人家。”
荆献抽开手,往前走了半步,又回头:
“慢点跑,别摔了。”
第 40 章 第 40 章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荆献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喻安然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荆献淡声。
喻安然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荆献啧了声。澜沧江畔的高星级奢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荆献一身黑色浴袍,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显示是周惊鸿。
荆献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复:“你什么时候跟喻安然成了朋友?”
周惊鸿快速打来语音电话:“看来四哥已经打过去了。”
荆献没说话,神色冷淡地看着手机。
周惊鸿笑着说:“兄弟够意思吧,四哥该怎么感谢我?”
荆献半句废话没有,冷漠地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看着通话记录里还没备注的新号码,拇指一滑,点了删除。
删完号码返回到手机主页,正要锁屏,突然某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阔别四年,喻安然再次坐进荆献的车。
这一次她很从容,即便内心不从容,装也要装出从容的样子,她甚至还淡定地弹了弹真皮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荆献的车,看着车里豪华奢侈的配置,紧张得都不敢坐,在荆献冷漠地注视下,才颤巍巍地坐了下去,且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司机刹车时,她没坐稳,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身旁男人很轻地笑了声,她当场社死,羞得无地自容。
回过神来,喻安然转头看向窗外。
包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查看,是段青妍发来的消息。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荆献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喻安然。
他确实看喻安然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吃过饭,荆献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喻望舒。
喻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喻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荆献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喻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荆献端着酒杯,陪喻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荆献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荆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喻安然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喻安然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荆献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荆献回到喻安然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喻安然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荆献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喻安然跟着荆献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喻安然抱着荆献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荆献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喻安然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喻安然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荆献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荆献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喻安然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荆献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喻安然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
荆献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喻安然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喻安然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荆献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荆献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喻安然:【没有,别乱想。】
她收了手机,任凭手机叮叮直响,她不看不回。
和好?
怎么可能和好?
虽然荆献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懵懂,且正处于困境中的贫苦女学生。
所以她没回应他的话,更不可能跟他和好。
她现在还愿意坐他的车,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大体面。
助理陈怀旭发动引擎后,便沉默地开着车。
身为助理兼司机,他很清楚荆献的脾气,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所以他全程当隐形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只有荆献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荆献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喻安然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喻安然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喻安然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荆献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喻安然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喻安然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荆献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喻安然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荆献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