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集团董事会伏法的消息是在三天之后登上新闻的。
电视上播报快讯时，阮逐舟刚刚吃完医院的病号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池陆的帮助下进行康复训练。
新闻转切到实时画面，三天前那个和阮逐舟对峙的老者正在军方陪同下穿过媒体的人山人海，低着头向等候的车子走去。闪光灯纷繁如星，舆论中心的人物却已经步履蹒跚，老态龙钟。
阮逐舟靠坐在床上看着电视，不忘评价道：“这老东西怎么忽然间驼背了，看着怪可怜的……喂！”
他一个激灵，池陆迅速收回在阮逐舟腰间按摩的手，并将双手举起：“医生说了，每天必须至少按摩三次。”
阮逐舟：“那也不能把我当死猪按吧，小池同学。”
池陆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插了吸管的蓝莓汁递过来，阮逐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惬意地靠回去：“下不为例哈。”
病房门推开，南宫风风火火闯进来，阮逐舟啧了一声，歪着身子摆摆手：“起来，你挡着我欣赏那老家伙锒铛入狱的新闻了。我说你对我这个当会长的有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就算这是病房，进来之前难道不知道敲门？”
南宫拿起遥控器，按下静音：“先别看了会长，有个人想安排我和您见上一面。”
“嘶——”阮逐舟挑眉。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进来一个身影，是当初闯入会议室的那个军官，对方走进来，对阮逐舟敬了个军礼：“阮会长。恢复得如何？”
阮逐舟这才敛去玩笑之色，给池陆使了个搭把手的眼神，后者会意，扶着阮逐舟坐起来一些，把床头摇起。
阮逐舟抬手，与走到床边的军官握手：“承蒙关怀。您贵姓？”
“免贵姓黄，”军官说，“阮会长，我这次是代表军方，代表政府的地址勘测团队来与您谈话的。”
阮逐舟似笑非笑：“你们看过逆转新星的研究资料，决定与我们协会合作？”
黄军官颔首：“阮会长果然思虑深远。我来就是为了给您一个承诺，政府和军方可以为您和您的协会今后的安全提供保障，为您的声誉做出澄清，在一些机密领域，逆转新星协会也可以得到国家承认的资质。”
阮逐舟笑笑：“这些话如果你们早一点派人来告诉我，或许会更有诚意一些。”
黄军官皱了皱眉：“您……这是不打算和我们合作吗。”
阮逐舟：“长官，敢问今天我们在这的谈话算是什么性质，是正式的交涉吗？”
“当然不，如果您愿意合作，正式的洽谈会在您出院后择日安排。如果您不愿意……”黄军官耸耸肩，“我会回去复命，被我的上级训斥一顿，然后回来继续说服您。”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池陆紧张地盯着阮逐舟，阮逐舟笑完拍了拍池陆的手：“好了。”
池陆嘴唇抿成一条线：“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不然……”
“不然怎么，我的人造心脏就会爆炸？”阮逐舟捏捏他的手。
池陆嘴角下压：“先生，这一点也不好笑。”
黄军官看着池陆：“这位年轻人我有印象，当时就是他一个人保护着阮会长您吧？单刀赴会，不但身手过人，勇气也可嘉。”
阮逐舟：“砚泽是我的人，从小就跟着我，非常优秀。”
池陆眼神开始不自觉地往窗外瞟，后背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阮逐舟轻轻打了个哈欠：“黄长官，您的诚意我已经受到了，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个提议我会慎重考虑。我现在下床不方便，就不送您了。”
黄长官再次敬了个礼：“祝您早日康复，阮会长。我就不叨扰了。”
说完黄长官离开了病房，阮逐舟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南宫：“你也可以出去了。”
南宫惊讶地指着自己：“会长，你这就赶我走？”
“不然呢，不觉得你自己这个电灯泡正在闪闪发亮吗。”阮逐舟对他假笑了一下。
南宫懵了：“电灯泡？我？”
他看看池陆，又环视四周，仿佛随时会从某处跳出第四个人来似的，可什么都没看见，只好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奇怪，我碍着谁的事了？……”
他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走了出去，阮逐舟无奈地看了池陆一眼，拍拍池陆的胳膊示意他坐下来：“南宫这人某些方面笨得出奇，我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他居然还不懂。”
池陆低下头，帮阮逐舟掖了掖被角：“先生，和军方寻求合作也好，您一个人撑了太久，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从前我不知道您接受过身体改造，如今您又做了一次手术，往后身体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我怕……”
“砚泽，”阮逐舟按住池陆的手，“看着我。”
池陆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阮逐舟深望着他，却温和一笑。
“这点小事我向来无所谓，就算答应和他们合作，我考虑的因素也不是这些。”他加重语气，“倒是你，一口一个先生的，这改不过来也就算了，但你的态度我不喜欢。”
池陆瞬时紧张：“我……”
“我不喜欢你总是客客气气的样子。”阮逐舟盯着他，忽然又眨眨眼睛，“你不是我的雇佣兵，也不是我的下属，而是我的爱人……就像经历每一次轮回的你我那样。”
池陆的耳根不争气地红了。
阮逐舟故意继续往下说：“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从哪里开始说呢，是从二少爷，大总裁，还是——”
池陆闭上眼睛：“先生！我们还是说说刚才黄军官的事……”
阮逐舟哈哈大笑，池陆额角一紧，喉结上下滚动。
“行，就依你。”阮逐舟倾身隔着池陆阖拢的左眼皮吻了一下他的义眼，“实话告诉你吧，我考虑的因素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你。”
池陆睁眼：“我？”
“时代很快就要变了，往后你还只想当个卖命的雇佣兵吗？”阮逐舟道，“我们一共经历了这么多副本，我对你再了解不过，你的能力远远不止于此。”
池陆思忖片刻：“先生要我做什么，我义不容辞。”
阮逐舟慢慢扬起一个微笑。
“好极了，”他慢悠悠说道，“不愧是我的砚泽。”
*
一个月后。
在动乱中被炸的R大楼以被按下倍速的惊人效率完成了重建工作，竣工当日，逆转新星与军方的联合新闻发布会就选择在楼下的广场召开。
发布会召开当日，广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不过与曾经深陷舆论风波的那个逆转新星相比，此刻广场上的气氛倒是焕然一新。
不止如此，这里的氛围甚至……可以用狂热两个字来形容。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早上好！”
作为协会代表的南宫少见地换下他那身肥大的白大褂，穿了西装打上领带，板板正正地站在镜头前，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硬着头皮对底下的闪光灯海洋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这是首都市区动乱后逆转新星协会的首次对外发布会，经过协会高层的一致决议，未来我们将在大灾变的污染源勘测与治理方面与军方达成深度合作。大家有任何问题，可以向我和我身边这位军方代表提问——”
话音未落，地下的话筒雨后春笋一样呼啦全都冒了出来，好几个差点怼到南宫鼻子底下，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从台上跌倒下来。
然而很可惜，底下的人并没有多少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向他刚刚介绍的这个军方代表提问：
“长官，请问军方与协会未来的合作方略可以稍微向我们透露一下吗？”
“您好长官，这里是首都晚报，请问现在首都水资源协会公布的水质污染程度有所下降与两方在大灾变污染源治理工作方面做出的工作是否有所关联？”
“长官，请问以后您就是军方在与协会合作方面的专管代表了吗？”
“长官……”
提问一个接着一个，底下的记者中甚至不乏有些眼中泛着与工作无关的精光，盯着这位军方代表的目光堪称发现新大陆一般的狂热。
连着“咔嚓”好几声，被闪光灯晃了眼睛的军方代表放下手，压了压帽檐，对着底下乌泱泱的媒体微笑。
“各位，具体的合作内容涉及到国家机密，恕我不能再次过多透露。不过请大家放心，大灾变带来的污染一定会被根治，未来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公司、一个集团以此进行不正当获利，绑架民众的健康和生命权。”
“大家没有其他疑问的话，下面我将作为代表和协会的南宫先生签订深度合作协议，欢迎各位媒体朋友在此做个见证。”
……
二十分钟后，伴随着军方的清场，最后一家媒体也恋恋不舍地登上自家接驳车，离开了R大楼的广场。
望着人群散去，南宫长舒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扯松领*带，侧过身的同时有些酸溜溜地上下打量了方才与自己共同捧着协议接受了整整三分钟的闪光灯轰炸洗礼的“军方代表”。
他的目光在对方一身笔挺熨帖的深色军装制服上扫过：“哟，池长官今天可真气派。小雇佣兵摇身一变，成了咱们的合作伙伴啦？”
池陆也转过身。曾经那个阴郁沉默的年轻人如今高大挺拔，肃立时如郁郁青松。
“上级说了，我现在也只是暂时担任这个代表的职务。”池陆说，“就好像你也是在先生彻底痊愈、能够出面接受采访之前暂代他发言一样。”
“嘿！岁数不大，怼人倒是一套接一套啊？”南宫立起眉毛。
二人对看一会儿，接连笑出声来，南宫使劲拍了青年的后背一下：“行了，忙你的正事去吧，赶紧去找你那个……那个什么姓黄的上级汇报去，我也有事要找会长呢。”
“不，今天你都不用找先生了。”池陆忽然说，“先生和我在一块儿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在一块？”南宫不解，“你俩在一块儿干嘛？”
池陆挑起一边眉毛。那是一个与他年龄极其相符，却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的、极其生动俏皮的得意神情。
“你说呢，”他微笑道，“电灯泡。”
南宫愣愣地看了池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不顾远处路人侧目，哆嗦着一指池陆的鼻子：“你，你你你……你俩……？！”
池陆对他意味深长一笑，转身离开。南宫吱哇乱叫的声音在他身后越来越远，他走到广场外，拉开一辆停着的轿车车门，坐进驾驶位。
关上车门，副驾驶位子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我看见手机上的快讯了。池长官蛮受欢迎的啊，有些记者哪里是要拍新闻发布会，分明是奔着给池长官拍写真照来的。”
池陆发动车子，并没急着开车，转过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阮逐舟。阮逐舟穿着一身西装，黑色墨镜遮住青年半张苍白的脸，对方骨相极其优越的侧脸线条分明深刻，俊美无双。
池陆：“先生不高兴了？”
阮逐舟把墨镜拉下来挂在鼻梁，从上方斜看着他：“我就是说说，镜头都是有感情的嘛。”
池陆说：“我没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开发布会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早点结束就好了，早点结束……就可以早点带先生回家。”
“不务正业，”阮逐舟说，嘴角却挂起笑意，“工作时间是让你思想抛锚的吗。”
池陆没有正面回答：“说起来……我在家里给先生准备了一点小惊喜。”
阮逐舟哼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池陆便道：“勘测团队有一个朋友，为我搞来了两只宠物给先生作伴。一只是个纯白色的雪橇犬，还有一只……”
他喉结咽了咽：“是只小白狐。”
阮逐舟把墨镜摘下来：“你从哪搞到的？我记得白狐在现实世界——我是说，在咱们的国家可是市区禁养动物。”
“我和黄长官打赌，若是我能在格斗训练中胜出，他就得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有一丁点违规，但是当时我想，如果是先生的话，应该也会觉得无伤大雅。”
池陆诚实作答，并用一种“你懂得”的表情望着阮逐舟。
阮逐舟：“……”
阮逐舟：“也是哈。大不了平时牵出去遛弯的时候，就说是只长得贼眉鼠眼的萨摩耶……”
池陆点点头就要挂挡开车，阮逐舟一把抓住池陆的手：“完了？”
池陆“啊”了一声。
阮逐舟含笑看着他。
慢慢的，池陆才反应过来，迟疑一秒，倾身捧住阮逐舟的脸，吻上青年柔软的唇。
片刻厮磨，二人方才眷恋分开。池陆指腹摩挲阮逐舟的脸颊，不自然地清嗓子：“先生……原谅我某些方面脑子不够灵光。”
阮逐舟喘息着，冲他狡黠一笑。
“没关系，”阮逐舟说，“你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男朋友，我不介意从头开始慢慢教。”
重重迷雾关卡阻挠，命运洪流无法将相爱之人冲散。
正因执手不弃，爱才让他们拥抱崭新人生，拥抱无限可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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