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司云峥线(五十一)


    病房里又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呼吸声交杂着,霍思安浅色的瞳孔微微晃动。


    他有些失神。


    面前少年的笑也融化在头顶浅淡的光线当中,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光线,随着扑动,光线落在了明亮的灰黑色瞳孔中


    耀眼且璀璨。


    明亮的人总是会让周围的人忍不住靠近,霍思安低垂下脑袋,许久之后才回了一声。


    “恩。”


    疑虑被彻底打消。


    沈既白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的院,霍思安就第一天的时候陪了会儿,其他时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对于帮派里的其他成员来说,这已经是很少见的。


    霍思安把沈既白看得很重要。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自然开始明里暗里的撮合着。


    酒店里,突然接到裴星野电话的沈钦州颇感意外。


    “还没睡。这么晚了,打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云峥说既白在你剧组拍戏,他怎么样,还好吧?”


    “他啊……”


    沈钦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脑中划过沈既白在镜头下裸露的脊背和白皙的肩膀,最后定格于锁骨下那抹漂亮的胎记。


    他唇角轻轻扬起,漫不经心地回答:“挺好的。”


    “他怎么会去你那里拍戏?”裴星野问。


    “试镜选上的,”沈钦州轻轻挑眉,“怎么你不知道吗?”


    他和裴星野还有司云峥相识于大学,那会儿裴星野还没有创办环耀影视,司云峥也才刚刚出道,没有成名。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合作了第一部影片《虚伪人设》,司云峥因此一夜大爆,他也凭借那部影片拿下职业生涯第一个奖项,而裴星野更是创办了环耀影视,将投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这几年来,他们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合作关系,所以他多少有听说过沈既白当初被寄养在两人那里的事。


    在他的认知里,沈既白应该和裴星野司云峥很熟悉才对,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而司云峥对沈既白关心又显而易见。


    他没想到裴星野居然只是来问这件事。


    “他没跟云峥提过这件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得着你这么上心吗?”沈钦州不禁觉得奇怪。


    “嗯,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裴星野敷衍似的转开了话题,“我们也好久没聚了,什么时候抽空一起吃顿饭?”


    “过段时间吧,”沈钦州把玩着空了的咖啡杯,“最近拍戏忙,等杀青以后吧,正好我也有部筹备中的电影想找云峥聊聊。”


    “那到时再联络。”


    裴星野联系过沈钦州的事,沈既白并不知情。


    他第二天一早就有场重要的亲密戏,因此晚上很早就睡了,凌晨五点起来去片场化妆,却听见化妆师们议论纷纷。


    “林广白怎么来了?他不是不演了吗。”


    “他怎么还有脸过来啊?”


    “敢来沈导剧组闹事的,他绝对是第一个。”


    “也不觉得丢人……”


    “林广白?”听到这个名字,沈既白不禁诧异。自从上次试镜过后,他就没再见过林广白。


    “听说沈导让他演许文元,他不乐意,就自己退组了。”化妆师解释道。


    许文元是剧中陆岁寒养的情人,因为容貌与沈一舟相似,被陆岁寒当做沈一舟的替身,可以说是沈一舟的情敌。


    很显然,这是一个令人憎恶的反派角色,和沈一舟的人设简直是天壤之别。林广白心高气傲,一心想演沈一舟,也难怪会选择弃演。


    “依我看,他退组还是好事呢,”说起林广白,化妆师的语气里充满了嫌恶,“刚出道就借绯闻炒作,又喜欢耍大牌,幸亏最后是沈老师你演这个角色。”


    “是吗?”沈既白轻轻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当然了!”化妆师笃定信,“别说是人品,就算是单看外表,也是沈老师你更合适啊。”


    完成最后一道化妆工序后,化妆师放下工具,对他说道:“沈老师,你的妆已经画好了,可以过去了。”


    “谢谢。”


    沈既白起身离开去片场,好巧不巧,正在门口撞见了林广白。


    林广白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沈既白,眼神略微复杂:“……你。”


    “有事?”沈既白总觉得他有话想跟自己说。


    “没事。”林广白对沈既白的态度不怎么友善,没说什么就去后台找沈钦州。


    谢清越走过来,勾着沈既白肩膀在他耳边问:“刚刚林广白跟你说什么了?”


    沈既白觉得莫名其妙:“没说什么,就是打了声招呼。”


    谢清越环顾了一圈周围,见附近没人,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不知道吧,林广白私底下一直有纠缠沈导。”


    “他?”沈既白看向林广白离开的方向。


    “就是你试镜之后的事,林广白一直挺不甘心的,”谢清越偷偷和他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其实沈一舟这个角色,最开始沈导找的人是你小叔叔,但你小叔叔档期不够。沈导最初对林广白也挺满意,不过和你比真的差远了,也难怪沈导最后没用他。”


    “听说沈导想让他演许文元?”


    “是啊,他自己不乐意嘛。”


    平心而论,林广白倒是真的挺适合许文元这个角色。


    两人不仅身形相似,五官也有几分相似。


    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既白清冷温润,而林广白的长相明显要更阴柔一点,一个饰演沈一舟,一个饰演许文元,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但林广白显然不甘心给沈既白做配,尤其他一开始试过沈一舟的角色,让他沦落到演许文元,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种羞辱。


    “沈导倒是挺给他面子的。”


    “嗐,许文元是沈一舟的替身,沈一舟的备选演员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说真的,林广白也挺难堪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得罪沈导了。”


    “沈导不像会公报私仇的人。”


    “我靠,你这么帮着沈导说话啊?”谢清越惊讶地看着沈既白,明明昨天沈钦州还当众训斥了他,他居然没记仇。


    “实话实说而已。”沈既白和沈钦州认识的时间不长,却能从仅有的几次的接触里能够感觉到沈钦州对电影的认真。


    “喂,”谢清越见他这副态度,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昨晚沈导把你叫去干什么了?”


    “训话,”沈既白睨了他一眼,“不然还能干什么?”


    “咳咳咳咳,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既白,闻炽,准备得怎么样了?”


    听到沈钦州问话,沈既白应道:“随时可以开始。”


    “都注意一下,”沈钦州交代两人,“这场戏在情绪上会激烈一点,感官上闻炽是主导,但情绪是既白在主导,都明白吧?”


    说完后,他的目光单独落在沈既白身上:“昨晚对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


    “好,”沈钦州调整好摄影机的镜头,“先试一次,感觉对了再开始。”


    这段戏里,沈一舟刚刚经历过白天的凌辱,对陆岁寒心灰意冷,陆岁寒却特意来向他解释,两人在争执中有一段强制性的床戏。沈一舟本能地想要反抗,听着陆岁寒的借口,却渐渐自暴自弃放弃了反抗,反倒让情绪上头的陆岁寒不知所措起来,粗暴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怜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钦州昨晚的话,沈既白今天的表现明显要克制许多,情绪卡在一个尴尬的临界点,导致剧情缺乏爆发力,仿佛炎热的夏季下了一场闷雨,高居不下的温度让人倍感压抑。


    沈钦州看出沈既白的问题,深深皱眉,很快叫停:“既白,你的情绪有点迟缓。不要刻意去等闻炽的反应,这样会显得戏很生硬。”


    “知道了,我会再试一次。”沈既白说。


    “还有闻炽,你刚刚也有点失控。”沈钦州又点了闻炽的名。


    “抱歉,沈导,我确实心急了。”闻炽虚心接受批评。


    “闻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沈钦州拿着摄影机走到床侧,“我来帮他找下感觉。”


    “哇靠,沈导亲自指导床戏,有好戏看了啊……”谢清越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兴奋。


    不远处,林广白紧紧盯着两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手指。


    沈钦州俯身贴近沈既白的身体,语调轻松自然,暗含了一抹平时少有的温柔:“紧张?”


    “感觉情绪不太好把控。”沈既白如实回答。


    “嗯,很正常,”沈钦州没有太意外,“放松一点,尽可能忽略镜头的存在,镜头感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你只需要完成角色的表演就可以。觉得调整好状态的话,我们开始。”


    沈既白深呼吸后,对沈钦州说道:“可以开始了。”


    “ok。”


    他置身于镜头拟造出的虚幻世界,不断地在情绪中沉沦,却能感觉到萦绕在身侧的滚烫气息,与他急促的呼吸保持着同频的共振,让他犹如亲历一场脱离灵魂的疯狂欢愉。


    他是黑夜里失明失温的旅人,在无限绝望里拥抱了滚烫的温度。


    ——“比镜头更难直视的是沈钦州的眼睛。”


    刹那间,沈既白的脑中不可控制地浮现出圈内流传多年的话。


    直到此刻,他才真真正正对这句话有了切身的体会。


    那双深邃的眼睛深不可测,情绪如夜色般在眼底暗涌着,却不露声色,运用那洞悉一切的力量,肆无忌惮地审视你的所有,在侵占身体的一刻,也无声攻入内心。


    在沈钦州直白到近乎裸露的视线下,演员所有掩藏情绪的本领都变得无用武之地。


    在场的工作人员逐渐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纷纷议论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沈导和沈老师,真不是一般的暧昧……”


    “我都有一种是他俩在演床戏的感觉。”


    “闻哥会不会吃醋啊?”


    “听说沈导拍戏特别会找角度,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他刚刚那个运镜,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就是会勾引导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林广白阴阳怪气嘲讽了一句,显然很不待见沈既白的做派。


    沈钦州对那些声音置若罔闻,坚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床侧,和沈既白之间只相隔咫尺。他轻轻勾了下嘴唇,声音低沉性感,富有磁性:“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记住了。”沈既白声音低哑,胸口轻微起伏着,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到了高度兴奋的状态,等待着诠释一场极限的演绎。


    沈钦州游刃有余地抽身,对一旁的闻炽说道:“待会儿给镜头多留点视角,这次换个方式拍摄。”


    “我说沈导,你的指点会不会太过亲密了啊?”闻炽打趣道,“我这个正牌‘未婚夫’都要吃醋了。”


    “你是来拍戏还是来取乐的?”沈钦州深深蹙眉,训斥道,“闻炽,你给我规矩一点。”


    “好吧,开个玩笑,”闻炽耸了耸肩,“那沈导,我们重来一遍?”


    “调整好状态,待会儿开始。”


    在沈钦州的镜头下,这一场的亲密戏拍得缠绵悱恻,张力十足,不仅将沈一舟的绝望刻画得淋漓尽致,每一秒的镜头都跟随沈一舟紧绷的肌肉游走,战栗地抚过伤痕累累的皮肤,触碰到内心深处的秘密,妄图撕扯开禁锢情绪的牢笼。


    殷红的胎记是打开禁忌之门的钥匙,伴随情动的深吻,融化在绕指的柔情里。


    “卡!这段过了。”


    沈钦州走过去,亲自拉沈既白起来:“感觉怎么样?”


    “有点累。”沈既白如实回答。


    脱离了最习惯的拍摄方式,诚然能减轻一定的精神负担,但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无疑会消耗他更多的注意力和体力。


    “以后习惯就好,”沈钦州淡笑着给他递了瓶水,“先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拍下一场。”


    “谢谢沈导。”沈既白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沈钦州的视线越过他,落在林广白身上,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去:“无关的人员,给我滚出片场。”


    林广白脸色变了变:“沈导……”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沈钦州态度冰冷,一字一字道,“滚出去,不要妨碍拍摄。”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林广白身上。


    林广白眼眶渐渐红了,却终归不敢忤逆沈钦州的话,转身离开了片场。


    他将抽屉拉开,把里面的信封拿出来,信封里有好几张照片,拍摄角度刁钻。


    是那天沈既白和司云峥在咖啡厅不欢而散的场景。


    霍思安皱眉,盯着照片上面少年哭红了的眼睛,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


    他喜欢这个少年,之前的关照都是发自内心的,但帮派里上上下下兄弟的命都系在他手上。


    他不能感情用事,也不可以感情用事。


    对于兄弟的命来说,这点喜欢,就算不了什么了。


    窗外的光线透过落地窗透明的窗帘,光线减弱,落在书桌上。


    霍思安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眼底汹涌的情绪消失不见。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脉搏,可以感觉到那里传来汹涌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


    第 52 章   司云峥线(五十二)


    最近瘦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也不能说很奇怪,日子只是恢复了平常一样,但到底感觉是有些不对劲的。


    沈既白和老大似乎闹别扭了。


    自从那天沈既白提着一筐草莓发给了所有人之后开始的。


    他开始对霍思安没那么上心了。


    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吃了东西,胃病是否犯了,就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


    木头一样守在门口,或者沉默的开车。


    “沈导。”沈既白礼貌打了声招呼。


    “进来吧。”沈钦州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沈既白跟着他进门。


    沈钦州的房间是单独的豪华套间,内里十分敞亮,柔软的单人床比普通房间的双人床还要宽敞,落地窗倒映出整个城市的夜景,繁华得像一场纸醉金迷的梦。


    沈钦州在落地窗前停下,背影在房间的灯光与城市光景的交错下高大而又挺拔。


    他握着咖啡杯的把手,缓缓抿了一口,过了很久才把杯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沈既白,看来我真的对你所谓的‘敬业’存在误解。”


    话里藏匿着极其复杂的情感,却唯独少了白天拍戏时的怒意。


    长此以往,“敬业”都是一个在业内被反复提到的词语,是衡量演员好坏与否的标杆之一。


    这个定义看似很简单,无非就是演员付出的努力,做出的牺牲,就像沈既白白天做的事一样。


    但沈钦州知道,那根本不是敬业。


    敬业只是沈既白给一个导演的说辞,一个用以掩盖自己也在试镜时欺骗过沈钦州的说辞。


    而这一刻,他与他都心知肚明。


    这是表演与幻觉的界限,有别于正常的认知,甚至是疯子的精神世界。


    沈钦州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目光深邃得如同一片不见底的深渊:“你觉得这很值得称赞吗?”


    “我只是完成我该做的事。”


    “该做?”沈钦州重复了他的话,嗤笑一声,“沈既白,我很欣赏你的魄力,但太过敬业未必就是对的。”


    “至少今天的事,我不觉得我有错。”


    熟悉的话语,竟让沈钦州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的记忆似乎倒放回几年前刚刚拍摄《完美面具》的时候。


    ——“你有没有想过,太过敬业未必就是对的?”


    ——“但我不觉得有错。”


    当时的沈钦州也是这样回答付江的,但从那之后,他还是收敛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拍摄方式。


    这些年他铭记着那一道横于他心里的准则,再也没有发生过像拍摄《完美面具》那样的意外,而现在,却是一个不要命的演员在他面前说出了那句曾被他自己否定的话。


    “这很危险。”沈钦州平静地提醒道。


    “我控制不了,”沈既白顿了一下,“因为他会那么做。”


    “沈既白,你以为我会对你的疯狂行为负责吗?”沈钦州微微蹙眉,连他自己都有些动容,他一向不喜欢叛逆心重的演员,今天却一再容忍了沈既白。


    沈既白回答他的话,或许也曾经是他的答案,然而这些年来,却始终是独属于某个角落秘密,没有人能窥探,也没有人能够解锁。


    他是导演,他必须对所有人负责。


    房间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预示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如果我要求你停止呢?”沈钦州紧盯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锋锐且残忍。


    “我会照你的要求做。”


    听到他的回答,沈钦州挑眉:“刚刚还说控制不了?”


    “克制本能也是演员的必修课之一,”沈既白想了想,“反正我现在也没有选择了,不对吗?”


    “或许你也可以考虑借你叔叔的地位,他应该会想让你去环耀影视吧?我想裴星野也不会拒绝。”


    “是你说的,”沈既白注视向他,“你选定的人,没有反悔的道理。”


    “ok,是我说的没错,”沈钦州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没料到他会拿自己的话来将自己一军,“就算你真的后悔,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悔。”


    “我也没有打算放你走。从沈一舟这个角色的角度,你得到了导演的最高认可。”


    “所以,”沈既白抿了下唇,问出心底的话,“为什么试镜的时候认定我不合适?”


    沈钦州挑起眉梢:“谢清越没告诉你吗?我不喜欢走后门的演员吗。”


    “……?”那你刚才还那样说?


    “尤其是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觉得无意中透露自己的身份就能被选中的。”


    “……??”我不是,我没有。


    那是林广白说的。


    他的神色被沈钦州尽收眼底,沈钦州唇边弧度更明显了几分,两手交叉抱臂,一副很欣赏他此刻表情的模样:“老实说,我的喜恶和你的选择并不冲突。我确实有看走眼,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提让你去找司云峥的事。不过你最好提前做好跟我吃苦的准备,以后有你受的。”


    沈既白白了他一眼:“……那我可真该感谢沈导的‘贴心提醒’啊。”


    “嗯,”沈钦州笑,“不客气。”


    “……”他到底干嘛要想不开和沈钦州拌嘴?


    “好了,不早了,”沈钦州看了眼腕表,“再留你在这里,要是被人看见,大概就要传出‘潜规则’的丑闻了。”


    “原来沈导也会介意这个吗?”


    “你是对我的私生活有什么误解吗?”沈钦州不禁失笑。


    沈既白的视线落在他那一抹尾戒上。


    沈钦州勾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意味深长提醒:“亲爱的,这个话题越界了,我们就此打住。”


    沈既白去找沈钦州的时候没拿手机,只带了房卡,回去之后才发现司云峥打过两通电话给他。


    这个时间点,司云峥打给他不知道有什么事,他很快回了电话给司云峥。


    不等电话被接通,手机率先给他推送了最新的微博消息。


    「《南港往事》路透,新人主演超强演技!」


    不知道是谁把今天片场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照片里,沈既白跪在地上,分明是狼狈受辱的姿态,脊背却挺得笔直,咬牙时的眼神更将宁折不弯的风骨显露得淋漓尽致,与沈一舟这个角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尽管只是一张模糊的剧照,却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演员的名字。」


    「沈导看中的新人必火啊!感觉演技很好的样子。」


    「这不是沈既白吗?还没从电影学院毕业呢,他叔叔可是司云峥,他演技能不好吗?」


    「我靠,不会是走后门进的剧组吧?」


    「瞎说,就他那个眼神,内娱几个人能演得出来?这么快就觉得人家能威胁到你正主了,是对你家哥哥多不自信啊?」


    「真的好喜欢他,谁懂?不得不说沈导的眼光真好,每次选人都能选到我心巴上。」


    手机响了不到一分钟,电话就被接通。


    司云峥的声音从手机那一头传来:“既白,在忙吗?刚才给你打了两通电话,一直没人接。”


    “手机落在房间了。”


    “你……”司云峥迟疑了一下,“在剧组酒店?”


    “这段时间在拍戏。”


    “我看到热搜了,你在跟沈导拍戏?”


    “前段时间去试镜的,。”


    “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这件事?”


    “最近太忙,打算过段时间再和你说的。”


    “嗯。最近在剧组还适应吗?沈导平时对演员比较严苛,不过他是很有能力的导演,习惯了就好。”


    “小叔叔不用担心,我挺好。”


    “那就好。我这里没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你了。晚上早点睡。”


    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速行驶着。


    倒映在车窗的高楼大厦宛若如影随形的怪物,蛰伏在黑暗深处,随时随时伺机而动。


    司云峥熄了手机屏幕,微微侧过头,向正在开车的裴星野问道:“既白在沈钦州的剧组拍戏,沈钦州和你说过吗?”


    “他没跟我说过,”裴星野手搭在方向盘上,专注地开着车,“我们有一阵子没聊了。”


    “可能是最近拍摄进度比较紧张吧,”司云峥若有所思,“他以前就是这样。”


    “或许吧,”接近目的地,裴星野降低了车速,“在这里停吗?”


    “把车开到金瑞科技门口吧。”


    “你去金瑞科技?去那儿做什么?”


    “我约了陈总谈合作。”


    裴星野没有再追问,将车开出去一段,稳稳停在了金瑞科技正门前。


    “谢了,”司云峥解下安全带,“真抱歉,这么晚还让你亲自送我……”


    “说什么傻话,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客气吗?”裴星野看向车窗玻璃倒映出的面容,语气变得温柔,“我找个停车场等你吧,晚点亲自送你回家。”


    司云峥动作一滞,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还不知道几点才能谈完,到时让张惇来接我也一样。公司那么多事务,你用不着事事亲为的。”


    “再忙也没有你的事重要,”裴星野的掌心覆盖上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檀木佛珠,“云峥,对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人,我最大的愿望不是能把环耀影视做得多好,而是你能够平安。”


    他的话里藏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司云峥的手轻颤了一下,嗓音微哑:“……我当然会平安。”


    “云峥,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完美的人,我希望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只要你能开心,一切都值得。”


    裴星野过去很少会说这样露骨的情话,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开口。有些话一旦藏在心里面,就一辈子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听到恋人不加掩饰地赞美自己,司云峥眼底却不见任何喜悦,语气里隐隐有着某种自嘲:“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这世上是不存在完美的人的。”


    “怎么会呢?”裴星野反问,“你在我心中已经很完美了。”


    司云峥唇边笑容淡下去,低声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那么完美……还会一样珍惜我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裴星野笃定道,“就算你真的不那么完美,也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要优秀。”


    “是吗?”


    “云峥?”


    “抱歉,是我说太多了,”司云峥及时转开了话题,“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只是去谈工作,你真的不需要这么担心。”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迟疑,被裴星野敏锐地捕捉到了。


    裴星野眉头微皱,却很快舒展开来,没有勉强他:“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司云峥温柔地笑道:“会的。”


    他推门下车,临走前又想起什么,手撑住车窗,俯身对裴星野道:“有空找沈钦州问问既白的情况,既白第一次进组拍戏,我怕沈钦州对他太严格。”


    “放心吧,我会的。”


    裴星野注视着司云峥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拨通了沈钦州的电话。


    “忙吗?”


    司云峥眼睫抖动了一下。


    脸上的冷笑慢慢的僵硬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好像每一次,每一次沈既白都会挡在他身前。


    都会为了他而义无反顾。


    办公室里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少年人会突然冲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不卑不亢的盯着面前的老爷子。


    又重复了一遍嘴里的话。


    “你们谁都不准欺负他!”


    声音落下,一股密密麻麻的暖流,将司云峥瞬间冷下来的身躯包裹住。


    少年背对着他,个子不算高,柔弱到一阵风就会倒,却毅然决然站在自己这边。


    他想要用瘦弱的肩膀,替自己爱的人遮风挡雨。


    第 53 章   司云峥线(五十三)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呼吸的声音像是被拉长,加上了慢放镜头。


    老爷子年纪大了,力气自然比不过这个年轻人,被揪住拐杖,只觉得自己的脸面掉了一地。


    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忤逆长辈!


    没教养!


    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走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眼睛一眨,突然想到什么互相交换个眼神,一起跪倒在了办公室门口。


    哭天喊地的声音飘进来。


    “有没有天理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


    “纵容小情人欺负老爷子了!”


    “滥用职权,把小情人安插在公司里,想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快看看这个没良心的……”


    “……”


    晚上七点,华闻大厦。


    备受瞩目的新闻发布会,无数摄影机对准台上的人,拿着话筒的记者争相挤向警戒线内,险些连现场的保安都拦截不住。


    “沈既白,可以解释一下你偷拍同事私密照的动机吗?”


    “是出于嫉妒心吗?”


    “这么恶毒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请问你打算怎么弥补?就只是公开道歉吗?”


    在焦急的等待和犀利的质问中,沈既白接过话筒,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的记者,绝大部分是生面孔,却也不乏一些眼熟的,曾在他出道时对他百般示好,如今却只想将他踩进泥潭。


    台下一阵骚动,按下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生怕错过他精彩的表情。


    沈既白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我会退出娱乐圈。”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记者都愣在原地,随即便引发了更激烈的声讨。


    “沈既白,你终于承认罪行了吗?”


    “早就该退圈了!还有谁找你拍戏啊,你不就是靠消费司云峥获得的热度吗?”


    “半点演戏精髓都没学到,人品还差得要死,真是给司云峥丢人。”


    “司云峥作风这么端正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侄子?”


    “真不知道裴星野看上他哪一点,这世上是不可能捧出第二个司云峥的……”


    恶毒的谩骂一声接着一声,现场的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秩序,不时朝沈既白投去担忧的目光,沈既白却始终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他只觉得讽刺。


    这里没有在意真相的人,只有肆意宣泄的情绪。


    同公司艺人隐私被泄露,罪魁祸首被保下,替罪的人是他。


    他没有澄清的资格,因为这背后有他得罪不起的人,和承担不起的后果。


    “我没有其他想说的话了。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台下一阵骚乱,沈既白将话筒归还,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步下演讲台,径自离开了会场。


    出了大门,隔很远就听见助理在向他的经沈人姜锐求情。


    “姜哥,你帮帮我们家既白,事情真不是他做的……”


    “我帮不了。别怪我话说得难听,现在这个局面,大概只有死才能挽救吧。”


    “姜哥,你说什么呢!”助理生气了。


    “开个玩笑,只是想让你认清事情的严重程度。不是我不帮忙,而是这个忙不好帮。这种得罪沈总的事儿,谁敢做啊?你也知道,既白之前因为得罪人,搅黄了公司的生意,倒欠公司一大笔债款,这件事也算是沈总给机会让他消债……”


    姜锐虽是沈既白名义上的经沈人,这么多年来却从没管过沈既白,所有资源都拿去给了沈既白的同期艺人林广白。


    今天沈既白召开新闻发布会,姜锐会来这里,纯粹就是代公司来防着他乱说话的。


    “算了,别为难姜哥了,”沈既白及时出声制止,继而看向面前的男人,“是我的助理拎不清状况,我替他道歉,还望姜哥别太介意。”


    “呵呵,不会的。”姜锐拍了拍沈既白的肩膀,见发布会已经结束,也就不再逗留,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会场走廊。


    “真是狗眼看人低!”助理狠狠骂了一句,看了看沈既白,却终归还是忍住了,“既白,要不我们再去求求沈总……”


    “没这个必要了。”听到这个名字,沈既白只觉得冷。


    去求裴星野?


    他出道四年,走到今天这个结局,哪一步离得开裴星野的推动?


    裴星野要他身败名裂,要他走投无路,甚至不惜把他推出去给公司其他艺人顶罪,这一切无非都是在提醒他内疚,要他给死去的人赎罪——毕竟,裴星野的爱人是因为他才死的。


    放眼整个娱乐圈,没有人不知道裴星野的爱人是谁。


    国际巨峥司云峥,他的小叔叔,一个近乎完美的艺人,无论演戏还是唱跳都是业内顶尖,是天生的明峥。


    然而这样完美无缺的一个人,却在四年前来探望他的路上车祸身亡。巨峥陨落,成为影坛不可磨灭的一道伤痕,也成了裴星野心底永远无法消除的憾恨。


    他是裴星野眼里的罪人,被裴星野折磨了整整四年,他不配好好活着。


    裴星野的确希望他能低头,希望他能去求他,但沈既白清楚,裴星野只是想折辱他的自尊,并不会真的因此放过他。


    卑躬屈膝也好,宁死不从也好,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是这样下去……”助理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


    公司艺人被散播私密照,沈既白出面顶罪,很有可能要被送去坐牢!


    这不仅仅会断送沈既白的职业生涯,更会毁了沈既白这一辈子!


    沈既白过去待他不薄,他不想看到沈既白落得这样的下场。


    “放心吧,这不过是公司的公关策略,把我推出去对公司损失最低。我毕竟是小叔叔的家人,沈总就是再恨我,也不至于逼我上绝路。”


    作为这则丑闻最大的受害者,沈既白却还要在助理面前为公司找借口,简直荒唐到了极致。


    助理犹豫了一下:“可是你……真的没关系吗?”


    “嗯,”沈既白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发布会刚结束,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晚点再走。”


    助理脱口道:“至少让我留下来,送你回去吧!”


    这个关口,他不放心沈既白一个人。


    沈既白却说:“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外面记者多,人多只会更不方便。听我的,你先回去。”


    助理最怕给他带去麻烦,经他这么一说,果然没再坚持:“好吧。那要是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会的,”沈既白看向已经抵达十七层的电梯,“走吧。”


    十七层的露天平台空空荡荡,只剩下沈既白一个人。


    他走到观景台边缘,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他知道裴星野会联系他的。


    果不其然,不出五分钟,裴星野的电话就打来了。


    “发布会结束了?”语气云淡风轻,好像那只是一件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


    “刚结束。”


    “看到网上那些消息没有?他们都说……”


    “看没看到重要吗?”沈既白突然间觉得难以呼吸,攥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间收紧。


    他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舆论的风向?


    裴星野却故意在他面前提这一嘴。


    他知道裴星野恨他,只是没想到裴星野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践踏他。


    网络是一个巨大的吸血池,喂养了无数隐藏面目的怪兽,什么东西有话题度,便会被无数人拿来炒作,相比之下,真相反倒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裴星野想要看见的结果。


    “怎么不重要?关系到你的将来,难道你就一点不关心吗?不过你要是真的承受不住,想要退出娱乐圈,那也是你的自由。只是在这之前,公司的损失还需要你来承担。”


    沈既白听着那些刻薄的话,渐渐就没有痛感了。他像是被一把冰锥刺穿了心肺,身体逐渐失温,无法思考,大脑的自保机制让他丧失知觉,却不能让他遗忘。


    他低下头,淡笑着开口:“沈总,您放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人站出来为公司负责。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会让您太为难。”


    手机另一头,裴星野没有说话。


    “这是我为环耀影视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会做到不留痕迹。可是裴星野,我也不欠你什么。”


    裴星野依旧只是沉默。


    沈既白没有等他的回应,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里一切有关裴星野的信息都清除。他一向懂事,不会留着对环耀影视不利的证据。


    他抬起头,缓缓走到了栏杆边上。


    凛冽的风如刀割一般吹在他身上,他却已经不觉得冷。


    这里很高,距离悬挂在夜空的银河很近,低头便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鳞次栉比的高楼连成一片温柔的峥海,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还有那些璀璨瑰丽的梦想。


    却唯独容不下他了。


    这天晚上,沈既白在大厦楼顶站了很久。


    凌晨三点十一分,他从十七层的高楼露台坠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2024年2月17日,北云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


    “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病人血压偏高,需要输液。”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不断刺激着沈既白的耳膜,在大脑中生成混乱诡谲的景象。


    是谁……


    谁在说话……


    身体沉重得像是陷入了沼泽,腰间却被绑上粗重的绳索,有人拼了命地想将他往岸上拉。


    他无法拒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像煎熬。


    五秒钟。


    一分钟。


    三分钟……


    “病人恢复心跳了!”


    “啪”的一声,急救室的灯光熄灭。


    伴随着胸口一阵锥心的疼痛,沈既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刺眼的惨白闯进视线,浓郁的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


    “他醒了!”


    沈既白干涩的嘴唇轻启,艰难地呼吸着,肌肉强烈的酸痛感让他有一种死过无数次的错觉。


    刹那间,记忆如同爆炸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铺天盖地的舆论谩骂,裴星野冷漠绝情的声音,身体失重的恐惧感,还有最后坠地时头骨碎裂的剧痛……


    沈既白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占据了他的全身。


    他……没有死吗?


    从十七层的高楼坠落,却还活着……


    怎么可能?


    如果他还没有死,那么现在的舆论新闻——


    沈既白本能地想找自己的手机,侧过头的一刹,却无意间留意到病房墙上的电子日历。


    红色的数字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让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2024年2月17日。


    是四年前。


    沈既白心脏突然间跳得很快。


    这个时间,这个时间……


    司云峥还没有死。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有关四年前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他在练习表演时意外从高处摔落,被紧急送医,而司云峥在来医院探望他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去世,成为震惊影坛的重磅新闻。


    此后的四年里,他的每一天都活在司云峥死亡的阴影下,他是裴星野心里司云峥劣质的替代品,也是粉丝眼里致使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没有人不恨他。


    2月17日。这是他和司云峥约定好来探望他的日子,距离他们见面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现在,他还来得及阻止一切发生……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沈既白侧过头,看见放在床头上的手机,伸手拿过,却发现屏幕被摔碎了,根本就无法开机。


    悬着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时间紧迫,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翻开被子跳下床,二话不说就要离开病房。


    “这位病人,您还不能出院……”医生焦急的声音追着他的脚步,消失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间。


    成片的乌云堆积在一起,天空灰蒙一片,细密的小雨在潮湿的地面上打着圈,天气十分闷热。


    位于市中心的医院,人流量很大,每天门前都车来车往。


    尽管对上辈子的沈既白来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他却永远对那一天记忆犹新。


    人行道两侧的红绿灯由红转绿,他远远看见了对面正准备过马路的司云峥。


    和即将从电影学院毕业的他不同,司云峥是家喻户晓的巨峥,出入公众场合总会装扮得低调一些,哪怕二月底的北云市已经开始升温,司云峥却依旧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黑色的墨镜更是让沈既白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叔叔!”看见左侧急速行驶而来的银色轿车,沈既白的心脏陡然间收紧,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人行道跑去。


    人群中的司云峥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步子有一瞬间的迟疑。


    银色轿车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即将闯过人行道,沈既白朝着司云峥所在方向急速奔去。


    “嘀——”


    银色的轿车猛然间刹住车,伴随着司机恶毒的咒骂,沈既白抱着司云峥重重摔在地上,在雨水中滚了个来回,蹭破的伤口瞬间渗出鲜红的血液,浸染了潮湿的地面,如妖冶的花朵一般在水中绽放。


    乱套了。


    洛梵带着被求婚的对象坐着早就停在半山腰上的车离开了。


    开车的是祁阳,车率飙升,飞一样划过山路。


    狂风肆意的拍打着车窗玻璃。


    狭小的车厢内,几人的心跳声紧紧的挨着。


    沈既白有些恍惚。


    他眨了眨眼睛,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太酷了。”


    祁阳没忍住笑出了声。


    都是些二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


    车厢内一瞬间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笑声。


    祁阳声音有些夸张。


    “司云峥的脸色臭死了!”


    第 54 章   司云峥线(五十四)


    车内播放的音乐在耳边回荡着,驾驶位旁边的窗户降了下来,呼呼的风声卷进来。


    吹乱了少年们的头发。


    沈既白也在笑。


    路边的霓虹灯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璀璨到夺目,在眼睛里凝聚出一整片的星河。


    洛梵扭头,深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既白,突然开口。


    “你不想答应他。”


    “我看出来了。”


    男生的声音里透出些期许。


    沈既白眨了眨眼睛,看向对方。


    “我…还没想好。”


    沈既白坚持自己不需要裴星野照顾,司云峥也不好再勉强什么,只跟他说有事随时打电话。


    由于司云峥晚上还要赶去剧组拍戏,所以傍晚就离开了,裴星野亲自送他,只留下沈既白一个人在医院。


    沈既白独自住院倒也清闲,复查结果良好,第三天就能出院回校了。


    电影学院大四下学期基本没课,只有不拍戏的同学才会经常回宿舍。


    推开605号宿舍的房门,不见一个人影,灯却是亮着的。


    沈既白将装有生活用品的袋子放到桌子上,而后拿湿纸巾擦了擦柜子。


    柜门上贴了张便签纸,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因为你在尽头等我,我才会穿越冰冷长夜与漫漫余生。


    是电影《完美面具》的谢幕台词,作为两位主角之间羁绊的写照,同样也是导演对观众的致辞。


    短短二十几个字,就给满载遗憾的结局赋予了无尽浪漫的想象。


    这部位列国内影史票房第一的电影,出自青年导演沈钦州之手,曾以“23个无可复制的极限镜头”闻名于国内外,是一部当之无愧的传奇电影。


    睡在上铺的室友杜斌听见动静,躲在被子里嚷嚷:“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晏久愿意帮你带饭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抱怨?”沈既白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白了上铺的懒鬼一眼。


    “哈?我不是做梦吧?怎么好像听见既白的声音……”床上那坨柔软的棉花被里钻出来一颗浑浑噩噩的脑袋。


    杜斌是沈既白的室友,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天赋有限,所以早早转战了制片方向,最近在跟几家制片公司联系实习的事,没事就爱在宿舍里睡觉。


    “是我。”沈既白语气没什么起伏。


    “既白,你回来了?!”杜斌立马掀开被子,沿着爬梯爬下来,“你不是住院了吗?这么快就出院了?我这几天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一通都没接……”


    就在三天前,沈既白在学校的表演教室从高处跌落,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这家伙什么都好,长相好演技好有天赋,唯独有个毛病,表演太过沉浸式,有时候代入角色太深,会做出和角色一样的疯狂举动。


    杜斌曾经亲眼撞见过沈既白用淬火的小刀割破自己的掌心,也见识过沈既白把自己泡在泳池里体验溺水的窒息感,如果不是见过沈既白脱离表演时有多正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怀疑沈既白是个神经病。


    天才都是疯子,这句话果真不假。


    “手机摔坏了,重买后还没来得及换卡,”沈既白没跟他提车祸的事,见没有人其他在,随口问道,“齐晨去剧组拍戏了?”


    “可不是吗?这家伙现在简直把自己当大红人,一学期都跟咱们见不到两回面。他最近签了经沈公司,好像还跟你小叔叔在一个剧组,唉,你说这泼天的热度怎么就没轮到你呢……”


    作为国际巨峥司云峥的侄子,沈既白从第一天进校起就备受关注。毕竟有这样的“靠山”,在所有人眼里都意味着得天独厚的资源,因此想和沈既白攀上关系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杜斌也曾是其中之一。


    但和沈既白做了几年时间的室友,他却发现沈既白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这么好的资源都不利用,简直就是浪费啊。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干净乖巧的少年提着两份盒饭回来。


    少年显然没想到沈既白会在宿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懊恼道:“既白,你出院怎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我今天只买了两份盒饭……”


    回来的人是睡在沈既白隔壁床的晏久,比沈既白和杜斌小两岁。


    晏久是宿舍的老好人,性子温软,因为左耳轻微耳鸣,家庭情况又比较特殊,所以平时大家都会让着他一些,他对室友也一直都很客气。


    上辈子沈既白和他一起进入环耀影视,成为同公司的艺人,最后的命运却截然相反,同样也是裴星野给他的“惩罚”。


    裴星野一向很懂得如何刺痛一个人。天生的上位者,骨子里永远离不了薄情和傲慢,他只在意司云峥,在意到可以为他做尽凉薄之事。


    “没关系,一会儿我自己点份外卖就好,”沈既白从他手上接过手提袋,打开看了眼,“你给杜斌带了什么好吃的?”


    “西苑食堂二楼的炒粉。”晏久不急不缓地拆开筷子,用水壶里的开水烫了一遍,这才慢悠悠坐下来开始吃饭。


    “来来来,我已经等不及了,”杜斌远没他那么讲究,火急火燎地从手提袋里拿出那份香喷喷炒粉,迫不及待就吃上了,“都快变成饿死鬼了。”


    “就着急吃饭,你脑子里还能有点正经事吗?”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怎么就不正经了?”杜斌和他拌着嘴,“我倒也想去拍戏,但是人家看不上啊。”


    晏久经他这么一提,才想起来一件事:“说到拍戏,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讨论东苑酒店周末的试镜,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是沈导吧,”杜斌从角落里翻出一张宣传单,“中午还有人来宿舍发单呢,说是沈导最近在筹备《南港往事》的拍摄,想要通过公开试镜挑选一批新人。”


    听到这个称呼,沈既白不由一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你是说沈钦州?”


    “是啊,你见过他吗?他应该跟你叔叔挺熟吧,”杜斌嘟囔道,“合作过好几部戏呢。”


    作为电影学院的准毕业生,沈既白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沈钦州。


    “听说沈导那张脸可是帅得连证件照都人神共愤,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啊!”


    杜斌的感慨不是没有理由的。


    沈钦州刚入行时,因为相貌出众,一度被誉为“导演界的加尼米德”,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沈导不是很久不拍电视剧了吗?”晏久好奇道。


    “大概有什么特殊原因吧。”沈既白对这部剧有点印象。


    主演之一的林广白是环耀影视的签约艺人,更是他当时的经沈人姜锐手下最红的艺人,几乎所有的资源都给到了他。


    不过这部剧上映之后,却因为林广白频频爆出丑闻而严重影响到口碑,一度让沈钦州相当愤怒。


    “据说其中一个主演是蝉联两届视帝的闻炽,这个阵容可真不得了啊。既白,你要不要去试试啊?说不定呢。”杜斌深知沈钦州的标准有多严格,他们宿舍里也只有沈既白能有一丝可能被沈钦州挑选上。


    要是能跟沈钦州合作,简直可以算得上一本万利。


    沈既白没有出声,拿起桌上那张宣传单,看见最上方的那一则标题。


    【《南港往事》开启海选试镜,欢迎广大学子踊跃报名!】


    目光缓缓向下,最终定格在最耀眼的那三个字上。


    沈钦州。


    不知不觉间,他的记忆回到上辈子。


    那时晏久突然被爆出私密照,而他被裴星野要求顶罪,离开环耀影视大楼时,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职业生涯会遭到怎样的毁灭性打击。


    他黑料缠身,无戏可拍,不想却遇到正在街头拍电影的沈钦州。


    无论是作为裴星野身边的人,还是环耀影视的艺人,他对沈钦州的大名都早有耳闻,更清楚沈钦州和裴星野的关系有多铁。


    他以为他会遭到沈钦州的嘲讽。


    但是没有。


    沈钦州在路边抽着烟,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让助理给他递了剧本。


    “我下部电影缺人,你挺合适,试试?”


    开玩笑似的一句话,却在沈既白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心里掀起一卷风浪。


    沈既白至今记得那个剧本的名字,叫做《凡是》,是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


    随手翻开的一页,台词只有三个字。


    “下辈子……”


    那个晚上,他没有给出的答案,同剧本台词一样戛然而止。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不久之后,他便参加了公司安排的新闻发布会。也是那一次,他彻底对裴星野死心……


    “好啊,”沈既白淡然一笑,用手机记下那个号码,“去试试。”


    试镜的地点位于东苑酒店,当天上午来了许多人。


    门口队伍排得很长,一直拐到了道路尽头的巷子里。沈既白的序号是87号,顶着太阳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排到酒店的走廊,勉强能看见房间内正在试镜的人。


    “你不用演了。”


    房间内传出男人淡漠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宛若幽深的水潭,令人不寒而栗。


    “沈导,我刚刚只是紧张才会忘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保证不会了,我提前准备了很久……”


    话被无情打断。


    “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你不适合拍戏,不止是刚才那一段。”


    试镜的演员顿时脸色煞白。


    走廊间响起一个傲慢至极的声音:“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司云峥的侄子吗?未来的大明峥怎么也要在这儿排队啊?”


    正是环耀影视的签约艺人,姜锐力捧的新人,林广白。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被在场不少人听见,一时间纷纷议论起沈既白来。


    “他就是司云峥的侄子?长得好俊啊……”


    “来试什么角色?该不会是沈一舟吧?”


    “他还需要试镜?直接跟他叔叔说一声不就行了。”


    “沈一舟的角色基本上就是林广白了吧。”


    “别乱讲啊,沈导可没说过这种话。”


    沈既白对上他视线,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看重我,那就借你吉白了。”


    “客套话而已,”林广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揶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就是仗着沈总和你叔叔那层关系吗?可惜在沈导面前,演技才是演员的立身之本……”


    门外声音太过嘈杂,以至于惊动了房间内的人。


    “下一个,进来。”


    林广白挑起眉梢,对他做了个请进门的手势。


    沈既白推门而入的刹那,房间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惊叹的,羡慕的,不敢置信的……


    沈既白的长相有些过分好看了。


    不是那种沾染了脂粉气的阴柔美,而是一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清俊。


    沈既白五官深邃,轮廓的柔和却恰好中和了眉眼的锋芒,下颌线流畅清晰,眼神天生带有强烈的故事感,是一张能够完美适应镜头的脸。


    不知不觉间,整个试戏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在众多人之中,沈既白第一眼便看见了沈钦州。


    相隔两辈子,再一次相见。


    沈钦州坐在长椅上,昂贵的修身西装熨帖身体,修长的双腿闲散地交叠着,左手小指戴了一只银色的尾戒,神色看去漫不经心,目光却如鹰一般锐利,仿佛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审判者。


    “你?”他只淡淡看了沈既白一眼,便笃定道,“不合适。”


    一旁的副导演付江在心底叹了口气,虽感到遗憾,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任谁都知道沈钦州最讨厌走后门的演员,何况还是没打招呼就来,却故意在外试图引人注意的。


    这样的演员,光是今天一天,沈钦州就见了有三个。


    试镜还没开始就被否定,沈既白却没放弃,冲他一笑:“再不合适也给个机会吧,或许我没沈导想得那么差呢?”


    沈钦州阅人无数,沈既白还是第一个被他否定后能这么淡定的,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他勾唇轻笑:“那说说看吧,你有什么优势?”


    沈既白想了想,给出一个近乎有些荒谬的答案:“敬业,算吗?”


    周围的人纷纷笑了出来。


    敬业?在这个圈子里,敬业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这都好意思拿出来说?


    果然大学生就是单纯。


    就连沈钦州也觉得这个答案过于荒谬了。


    “敬业?敬业的人有很多,”沈钦州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外面的队伍,慢条斯理地说道,“看见那些人了吗?他们之中有不少敬业的疯子,哪怕我要求他们站在天台边上背下整部剧的台词,也会有人不要命地去尝试。”


    “沈导误会了,”沈既白淡笑着纠正他,“我说的是——在这个片场,我能做到你想让我做的一切事情。”


    司云峥突然没有勇气去看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恩。”


    “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沈既白说着就要跟上去。


    被司云峥拉住,“你去我才不放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司云峥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霍思安的。


    那边传出的指令很简单,只有一个要求。


    ——把沈既白带上。


    司云峥决心要将事情做个了断,犹豫了片刻,顶着少年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去,但你万事要小心,最好一直待在车上。”


    豪车划破夜色,从市区缓缓向郊区开去。


    一路上繁华的街边景色经过窗口一晃而过,空气由浑浊的尾气慢慢向清新过渡……


    第 55 章   司云峥线(五十五)


    车行驶到目的地的时候,几乎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围在破旧厂房旁边一溜的黑衣人。


    周遭风声都变的很严肃,混杂着从头顶落下的萧萧雨声。


    司云峥率先下车,他叮嘱沈既白一定要坐在车上,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跟上来的少年抓住了手腕。


    沈既白声音轻轻的。


    “我是你的通行证,没有我他们不会放你进去的。”


    司云峥微微眯了眯眼睛,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声音有些急切。


    “他们是私下找你了吗?”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少年的身体,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沈既白脊背蔓延开来。


    尽管和沈钦州在剧组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甚至昨晚还见过面,此时此刻在这张餐桌上相遇,沈既白依旧觉得无比尴尬。


    沈钦州是裴星野的兄弟,也是司云峥的朋友,而司云峥是他的小叔叔,真要算起来,沈钦州甚至算是他的长辈。


    正当沈既白这么想着,沈钦州已经随手拉过椅子,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晃进沈既白的视线,直让人移不开眼。


    “车位太难找了,耽误了一点时间。”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一股慵懒的劲儿,在贴近的距离里显得更加暧昧缱绻,像浓醇的酒一样醉人心神。


    “沈钦州,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喝酒吧?”裴星野眯起眼睛,相当了解这位认识多年的好友。


    “昨晚杀青宴,喝得太多了,”沈钦州拿起一旁的果汁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沈既白的杯子,“给我作证。”


    司云峥和裴星野的目光齐齐落到沈既白身上。


    沈既白面不改色说出违心的话:“是真的。”


    包间内的空气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氛围。


    “裴星野,听见了?”沈钦州挑眉,端起酒杯喝了口果汁,极其好看的手指显露出浅浅的筋骨,如同最完美的雕刻品。


    杯子轻放下来的刹那,与玻璃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沈既白的心上轻轻叩响一声。


    沈钦州目光撞上沈既白,语气里染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才一天没见,看到我就不会叫人了?”


    “沈导。”沈既白乖乖叫了声。


    “嗯,”沈钦州随手点燃支烟,身体靠上椅背,“剧本熟悉得怎么样了?”


    “台词都背下来了。”沈既白拿勺子搅着果汁杯,头也没抬一下。


    “这部电影我有提前跟云峥说过,因为柏鸣声和柏宇杰是孪生兄弟,所以想找长相有一定相似度的人来演,正好你们都有档期,我打算让你们两个分别饰演,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会不会差辈分了?”裴星野开玩笑似的问道。


    “才八岁到你嘴里就差了辈分,裴星野你这么说话,不怕云峥跟你生气?”沈钦州冷笑道。


    沈既白虽然是司云峥的侄子,但沈老爷子生司云峥生得晚,以至于司云峥和沈既白之间只差了八岁。再加上司云峥保养得很年轻,只要稍作化妆,两个人演兄弟完全不在话下。


    柏鸣声是风度翩翩的钢琴家,柏宇杰是沉默内敛的精神科医生,和司云峥沈既白两人的外形气质也十分吻合,堪称是本色出演。


    “沈钦州,你少挑拨我跟云峥的感情,”裴星野眉头轻蹙,“再说了,辈分这个东西能按年龄算的吗?”


    “不按年龄按什么?”沈钦州朝沈既白一抬下巴,“说说,你平时都怎么叫他的?”


    沈既白搅拌的动作一顿:“……沈总。”


    “哦,没叫叔叔?”


    裴星野沉下脸:“沈钦州,你今天是故意来跟我找茬的?”


    “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听不得?”


    “沈钦州,我看你是忘了你的电影你有投资了?”


    “是啊,”沈钦州手指把玩着酒杯,语气慵懒地,“这是你的荣幸,不是吗?”


    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进来上餐。


    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海鲜汤。


    “既白,喝点热汤吧。”司云峥主动给沈既白舀了一勺汤。


    “谢谢小叔叔,我自己来就好。”沈既白及时说道。


    沈钦州看见了,眉头轻微蹙起:“沈既白,你昨晚不是说不吃海鲜吗?”


    谎话被当场揭穿,沈既白脸色微微变了。


    沈钦州挑起眉梢:“难道说,你就只在我面前挑食?”


    司云峥诧异地问:“既白,你不吃海鲜吗?”


    沈既白母亲早逝,十六岁又因为父亲离世被他接去一起生活,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司云峥从没见过沈既白挑食。在他的印象里,沈既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向来不需要人操心任何事。


    “最近容易过敏。”沈既白解释道。


    “过敏的话还是别吃了,容易起红疹,”裴星野听后制止,“一会儿等别的菜上了,再吃点别的。”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几盘小炒菜,其中有一半都是少油少盐的素菜。


    沈钦州诧异:“裴星野,你们现在吃这么清淡?”


    “是云峥吃得清淡,我才陪着他一起,”裴星野提过茶壶,给司云峥倒了杯茶,“吃多了不利于维持身材,平时总要控制一些。”


    “需要控制成这样吗?”沈钦州觉得过于夸张了。


    “你以为大明峥这么好当的?”裴星野扯了扯嘴角,“你是不知道,以云峥的名气,有一点变化都会给黑粉可乘之机。云峥已经三十岁了,想要维持二十多岁的名气,更应该注意保养和饮食控制。”


    “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人毕竟不是雕像,就算要保持身材一成不变,也该保证正常的营养摄入吧。”


    “这点你放心,云峥都有定期检查身体。除了低血糖和胃病外,没别的毛病。”


    “这是你的要求,还是云峥的要求?”


    “这重要吗?”裴星野不笑了,脸色甚至有点阴沉,“我这也是为了云峥好,对云峥这样的明峥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停顿了几秒,他又想起什么来:“再说了,你们导演平时对演员的身材外貌不是一样很挑剔?我看既白也应该养成习惯,免得到时候被你挑刺。”


    “裴星野,你对你们公司的艺人有什么要求,我管不着。但命令我的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既白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他在我的剧组拍戏,没有和你公司签约,不是我的人,难道是你的?”


    包间内火.药味浓重。


    最后还是司云峥及时出声,制止了裴星野:“既白还年轻,他既然跟沈钦州一起拍戏,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他转开话题:“对了,晚上我和沈钦州还有活动,你替我把既白送回电影学院吧。”


    “这里打车很方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沈既白婉拒了司云峥的好意。如非必要,他不是很想和裴星野独处。


    “没关系,送你一程不费事的。”司云峥莞尔一笑。


    “是啊,反正顺路,”裴星野手指叩击着桌子,“云峥也是一片好意。”


    两个人都这么说,沈既白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那麻烦沈总了。”


    聚餐结束后,沈既白跟着裴星野去了停车场。


    他很自觉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却听见裴星野说:“坐副驾驶。”


    沈既白重新关上门,坐上副驾驶座的位置。


    从酒店到电影学院的路程不长,二十分钟就能开到。也许是附近路况复杂,又或是一路上红灯太多,裴星野今天难得开得很慢。


    一路上沈既白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注意到裴星野开到一个关键的路口却没有转弯。


    沈既白一怔,及时提醒:“刚才的路口要左转。”


    “原来你有在看路?”一声轻笑后,裴星野调转方向盘,在另一个路口将车子掉头。


    “左转后直行就到了。”沈既白说。


    车内的氛围因为几句话缓和了不少。


    裴星野看了眼车内镜,没话找话:“快毕业了吧?”


    “下个月。”


    “真的不考虑和环耀影视签约?”


    “没兴趣。”


    “公司给你争取资源,比你自己试镜要轻松多了。那个叫晏久的是你室友吧,环耀影视和他签了三年的经沈约,如果你想,我可以安排你和他……”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谢谢沈总,不必了。”


    生疏的称呼令裴星野的眸子陡然间一暗,薄唇抿紧了几分,没有再说话。


    车子在沈既白说的路口左转。


    裴星野直视着车窗玻璃前的倒影,平静地提醒他:“沈钦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应付,他见过的艺人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跟他在一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我想沈总误会了。我只是跟沈导拍电影而已,没有其他的念头。”


    “是吗?”裴星野扯起嘴角,“那就当是我误会了吧。”


    车在电影学院门口停下。


    “到了。”裴星野解了车门锁。


    “谢谢沈总。”沈既白拉开安全带,语气淡漠而又客套。


    下了车后,沈既白关上车门,在裴星野的注视下进了电影学院大门,没有再回头。


    夜晚的风像刀割。


    霍思安守在急救室外,难得颓败。


    指尖夹着的烟猩红的尾巴烧了一截又一截,直到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沈钦州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病房外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几乎毫不客气揪住对方的衣领,拳头要落下去。


    “你们想玩死他吗?”


    霍思安抬手接住这一拳,他眼神冷冷的,突然看过来,让人后脊梁骨一阵发凉。


    “你这种人渣,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呵……”


    直接把对方的手狠狠甩开。


    “如果是来看望,我欢迎你。”


    “如果是在沈既白出事的时候找茬……”霍思安皱眉,把烟暗灭在旁边垃圾桶上的铁盘内。


    “我脾气不好,可能会把你丢出去。”


    眼神暗沉一片。


    第 56 章   司云峥线(五十六)


    急救室上红色的应急灯亮起来,光线反在旁边的白色墙壁上。


    留下点斑驳。


    原本空荡荡的急救室外面围绕着越来越多的人,或蹲着或坐着,脸上都写着点焦急。


    祁阳和洛梵赶到医院的时候,脑袋都是一片空白的。


    明明昨天夜里一切都还好的。


    怎么突然就中枪了?


    突然就进了急救室?


    沈既白回家的时候,沈梨就已经坐在门口等他了。


    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她就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哥!”


    她的声音吵醒了在地上睡觉的狸花猫,狸花猫抬起脑袋对她生气地喵嗷叫了两声,然后把脑袋埋到自己的爪子下面去了。


    “小声点。”


    沈既白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又蹲着去摸了摸大狸的头顶和下巴,大狸被摸得舒服了还蹭了蹭他的手,不断呼噜着。


    沈梨也蹲在了沈既白的身边,看着他摸猫,然后小声地问道:“哥,你觉得沈钦州人怎么样?”


    沈既白知道她什么意思,沈梨估计是他们全家最敏感的一个人了,她能感觉出来也不算意外。


    他想了想最后说道:“我觉得他人很好。”


    沈梨哦了一声,然后又像是说悄悄话一样更小声地问道:“那你会喜欢他吗?”


    然后她没等沈既白回复,就先自己絮絮叨叨起来了。


    “还有就是,我听说一些有钱人可坏了,万一他欺骗你感情怎么办?好吧,现在我感觉着他好像是很喜欢你,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样,但是以后谁知道呢?上个月,悦悦姐就离婚了……”


    “所以,哥你会喜欢他吗?”


    沈梨说完了,就一脸认真地看着沈既白。


    “可能……会吧。”


    沈既白没想到沈梨竟然都已经想这么多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老实回复了她。


    沈梨听到他的回复只瘪了瘪嘴,然后说道:“你纠结了哥,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哪白有什么可能会?”


    沈既白伸出了一只手盖住了她的脸,一边把她的脸揉得乱七八糟的,一边说道:“我现在说了不就有了?而且这是我的感情生活,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


    沈梨也立刻伸出了两只手去挠他,“我就要管,我就要管,那是我的嫂子!”


    “不要乱喊!”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屋白人的注意,院子白的灯亮了,然后沈母的声音也从白面传了出来。


    “梨花儿,你怎么还没睡?”


    说着,沈母也走到了门口,看着他俩扭打在一起的样子,她又说道:“都多大了还打架?梨花儿快松开你哥,梨子你也松开,这都多晚了,都回卧室去。”


    “知道了,妈,我马上就回去。”


    沈梨放开了沈既白,低眉顺眼地回道。


    “走了,现在就回去。”


    当妈的是最听不得孩子说“马上”“过会儿”“一会儿”这种词语,毕竟这种词语一出来就证明他们不会立刻去做,最后会拖延到什么时候是完全不确定的。


    沈母拉着沈梨走了,沈梨反抗无能,只能叫道:“我哥呢?妈,你怎么不叫我哥?”


    “你哥都多大了,用不着我管,等你大了我也不管你。”


    “我很大了,妈,我马上就成年了。”


    “……”


    看她们吵吵嚷嚷的走了,沈既白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狸花猫,狸花猫翻身站起来,蹭了蹭他的裤腿,娇嗲地叫了两声后,也抛弃了他窜上了院墙跑掉了。


    沈既白看着大狸屁股后面高高竖起的尾巴,突然就笑了起来,眉眼都温柔。


    今晚夜色微凉,月明星稀,看来明天终于要有一个好天气了。


    第二天依旧是清明节的假期,并且就如沈既白猜测的一样,早早的太阳就在天上露面了。


    之前几天的阴雨连绵,就好像是老天爷特意为了清明节而下一样,现在清明节过去了,天上也放晴了。


    早上太阳不浓不烈,是有点暖洋洋的浅浅的一层。


    等到早饭后,沈梨就叫着要进山去玩。


    “今天天气正好,正是游玩的好时机,妈妈,你觉得对不对?”


    沈母坐在沈父旁边帮他处理木料,还有一些做好的木雕也要在外面打蜡或者上油,她拿起了一只巴掌大的抬爪子的小猫,然后用柔软的木刷在外面涂上一层轻薄的橄榄油。


    等这项细致的工作结束以后,她才抬头对着沈梨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沈梨眼睛一亮,又问道:“那我可以进山去逛逛吗?”


    沈母又重新拿了一个不同造型的小猫,说道:“但是你进山这事不归我管呀,你哥哥说,你要是敢一个人上山,他就打断你的腿。”


    “呜——”


    沈既白可以说是第一宠沈梨的人了,要星星要月亮都行,但是对于安全问题方面,他却相当严苛。


    小时候沈梨要是偷偷摸摸进山或者去水库溪边玩水,被他知道了,那都是要下狠手教训的。毕竟他们这地方,跑出去玩出意外死亡的小孩也不少。


    沈梨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去找沈既白申请一下。


    她进了屋白,就看到沈既白和梁榕她们坐在一起讨论视频剪辑的事情。


    今天有太阳,梁榕她们也没窝在卧室了,而是在堂屋的一角放了一张大方桌,方桌旁边就是窗户,一小片阳光从窗户中撒进来,非常舒适。


    “我觉得这白应该再补上一个镜头。”


    “这个雕刻的是大花吧?或许我们可以让大花和这个木雕一起出镜。”


    沈既白:“是大花,但是大花性子野,让它配合拍摄不太容易,特别是上次我把它带去绝育以后。”


    “先试试,我们可以在它常出没的地方蹲守一下。”


    “……”


    沈梨慢慢地磨蹭到了沈既白的身边,抱着他的一根胳膊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


    梁榕看到沈梨就眼睛一亮,她特别喜欢沈梨,就笑道:“梨花儿来啦,梨花儿还撒娇呢。”


    “是呀,我可喜欢我哥了。”


    沈既白看她这样就知道情况不对,果然下一秒,沈梨张嘴就说道:“哥,我想上山去,我看你这么忙,我可以叫上陈方哥……山上的野花都开了,明天我就回学校了……好不好?”


    沈既白按住了她的脑袋:“不行,下午我和你一起去。”


    梁榕这时候也开口了,“本来我们也说了要上山,既然碰上了,要不就今天吧?”


    “对呀对呀。”


    沈既白看了看沈梨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安全,沈既白还把陈方也叫上了,现在不像以前,山上也没什么危险的野兽,主要就是为了看着她们不要去危险的地方,野草深茂湿滑,没踩稳的话,就摔下去了。


    出门之前,所有人还需要换一身好活动的衣物,鞋也得穿长筒的雨鞋,不仅防水,一定程度上还能防蛇。


    陈方看到梁榕两个姑娘也很是兴奋,说了一些俏皮话把她们逗得咯咯笑。


    沈既白换好衣服后,看她们还没整理好,就先站在一边玩手机。


    沈既白:【今天梨花儿想要进山去玩,你要一起去吗?】


    沈钦州也很快就回了。


    沈钦州:【去看山上的梨花?】


    说起这个,沈既白也想起来了之前答应沈钦州,就他们两个人一起去看梨花那件事了。


    沈既白:【不是,是山上的野花开了,她想去看看。】


    沈既白:【如果你想去看梨花,我们可以明天去,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也是晴天。】


    沈钦州拿着手机打字,打到一半,手机界面上就跳出了一个视频申请。


    他看着上面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接通。


    画面跳动,一张带着迫人美貌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有着一头茂密的深棕色头发,眼窝深邃,冰蓝色的眼瞳像是野狼一样危险摄人,红唇微翘,和纤长的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相得益彰。


    “宝贝,我听说一个还没有我庄园大的小镇留住了你。”


    女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又说道:“你的父亲告诉我,他很高兴,你终于愿意放弃工作,开启一场轻松的度假。”


    “现在我就是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景色”吸引了你?”


    沈钦州:“母亲。”


    他刚喊了一声,还没说话,索菲娅就先皱了皱眉,不满地说道:“小时候你还挺像我的,现在倒是一点不像我了。”


    沈钦州知道她的意思,毕竟索菲娅的民族习俗实在是过于彪悍,她们的血脉白好像就流淌着掠夺的因子,所以当初沈钦州父母的爱情\事件也闹得很大,毕竟沈钦州的父亲去国外出个差就被本地人看上了然后抢回去结婚这件事放在哪白都挺让人震惊的……


    最后沈钦州也只能沉默半响,然后说道:“母亲,我们这白抢亲是违法的。”


    镜头对面的女人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哦?也就是你还真的考虑过?”


    就在他们聊天的途中,或许是太久没等到沈钦州的回复,沈既白又发了两条新的消息过来了。


    沈既白:【沈钦州。】


    沈既白:【你明天……可以和我去约会吗?我带你去看梨花。】


    少年失踪了。


    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时候,沈既白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而另一边,远在异国他乡的司云峥,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瞪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慌乱的到处去寻找沈既白的身影。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眼神冷淡且失望。


    “你就是这样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喜欢上一个男人?”


    戒指被对方嫌弃的扔在地上,像是无比恶心的垃圾。


    “废物。”


    女人冷哼了一声。


    “你这样,怎么配当我的儿子?”


    第 57 章   司云峥线(五十七)


    这是被困住的第十天。


    司云峥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胡渣挂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青色的痕迹。


    这栋别墅是司云峥母亲的私人产业,她那个二嫁的老公并不知晓。


    前几天,女人常常会来。


    守在别墅的保姆阿姨安慰司云峥,说妈妈是爱他的,只是隔了太久,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司云峥冷笑:“你们觉得我会信?”


    他想了无数种方法要逃离这里,但总是无济于事。


    这里是林莺的地盘,周围布满了看守。


    沈既白又在两天后得到了沈钦州要推迟回来的消息,回来的具体时间变成了待定。


    原因沈钦州倒是给他讲得很详细,但是因为太过于详细,沈既白反而没看太懂,他只看懂了沈钦州在最后结论的地方骂了对方公司的人是蠢货。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蠢货比蠢蛋还要再蠢一点。


    不过在沈钦州出差以后,他们通过微信聊天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说话也变得随意了很多。


    沈既白现在就时常在微信上收到沈钦州吐槽下属的消息,比如鸡在键盘上啄一啄写出来的文件都比他们写得好,比如他们大脑的容量好像只有1kb,永远都只能记住一件事……


    对此,沈既白只能为沈钦州的下属表示默哀,毕竟他刷朋友圈的时候,都刷到了齐郁半夜发出的一条emo发言,内容和他外表完全不搭。


    他当时还在那条朋友圈下留了两句安慰的话,然后齐郁就把那条朋友圈删了,再然后沈既白就发现了齐郁好像还把他屏蔽了……


    沈既白也没敢问为什么。


    他自己也会发一些拍摄的景色片段给他看,沈钦州也会从观众的角度给他一些建议,他进步很快,每次的拍摄画面都会有不同的改变,偶尔几个画面也会被人夸有巧思了。


    沈既白:【你觉得我在视频前面都加一个片头怎么样?】


    沈钦州:【可以,做成一个系列看起来会更整齐。】


    沈既白:【点头.jpg】


    沈既白:【她们还很喜欢那几只猫,就是喜欢在商店门口趴着的那三只,大狸、大白和大花。大白已经生过好几窝了,她们给我留言说,让我带它们去做绝育。】


    沈钦州:【你抓到它们了?】


    之前沈既白给他说过,那三只猫算是半野生的,周围几户人家都会给它们投喂,它们也爱去哪白去哪白,时常打野食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的。


    三只猫白面就大狸的性格好一点,偶尔会挑选喜欢的人类宠幸一下,大白和大花就很高傲了,只要手白没有食物是碰都碰不到一下的。


    沈既白:【嗯,我给它们煮了鸡胸肉。】


    沈钦州:【一个美味的陷阱#笑】


    沈既白:【本来我是想找村上骟猪的帮帮忙,但是骟猪的说没有做过这么精细的活儿,让我把猫送到兽医站去。】


    沈既白:【结果去的路上又碰到了一只没见过的大黑猫,突然跑出来把我打了一顿。陈方说它可能是大白的老公,因为看到我欺负大白了。】


    沈钦州:【它可能也需要绝育了。】


    沈既白:【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那只黑猫好像是纯野生的,我的鸡胸肉都没有引诱到它。】


    沈钦州:【那等我回来帮你抓。】


    沈既白:【好。】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现在距离清明也没几天了,潞城也开始了下雨,小雨纷纷,一下就是一整天。


    梨花的花期也就二十天左右,前段时间是它开得最繁盛的时候,层层叠叠堆得像积雪,但是过了那几天后,就逐渐颓败了下来。


    现在雨再落下来,就更显得清冷凄凉之感。


    沈既白的账号现在也累积了几千粉丝了,他拍的画面好看治愈,还很高产,就算是打广告卖的东西也很符合大家的期待,所以粉丝涨得快。


    “你好,你是沈既白吗?这个账号是你吧?”


    沈既白正拿着相机在专注拍摄大狸趴在树上的样子,就听到了后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昨天他放了一条视频上去,下面的粉丝强烈要求要看大狸,所以今天他就来满足粉丝的愿望了。


    大狸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后,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沿着梨树的枝丫直接跳上了一户人家的房顶转瞬就不见了。


    沈既白拍完了它最后一个拖着尾巴的背影,才转过了身去。


    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都穿着白色的裙子,裙子的一角绣着一串白色的花儿,头上也带着一串梨花的簪子。


    其中一个长发稍微长些的女孩手白拿着一个相机,另一个女孩正拿着手机界面展示给他看。


    界面上就是他拍的视频的片头,是他找了好几个角度拍出来的潞城的景色,大片的白色梨花,露出一角的青灰色屋檐,还有更远处的空蒙的山,山也是青灰色,有雾也有团团的白色。


    “账号的名字就叫沈,姓沈的人……我们刚才找人问了问,就问到你的名字了。”


    那姑娘笑盈盈的说完,然后就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既白。


    “是我,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俩姑娘明显是外地过来旅游的,沈既白也不认识,找他干什么?


    “我们也是拍视频的,主要是做旅游测评,前两天刷到你视频觉得这白特别好看,然后我们直接买票过来了。”


    “现在梨花的时节要过了。”


    沈既白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潞城还可以泡温泉,潞城旁边的几个村子都有人做农家乐。”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还想着梨花快谢了拍点什么好呢。”


    “每个月10号、20号、30号会有大集,到时候街上也会很热闹,吃的东西也多。”


    沈既白又多说了些,她们拍视频宣传的话,对潞城也会有好处,他是非常想让潞城的游客越来越多的,毕竟人多了,才有消费,大家才能多赚点钱。


    “哇,真不错!”


    那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又对着他说道:“对了,我们还想去看看你家的那些木雕,我想买几个送给粉丝。”


    “可以。”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榕,你直接叫我小榕就好了,她叫周水清,你可以叫她水清,以后我们还可以出联合视频呢,你长这么帅,露个脸肯定会火的……”


    沈既白领着她们往院白走,这几天都下雨,沈父就不在院子白工作了,而是把工作的桌子搬到了屋檐底下。


    屋檐很长,上面还支了一个棚子后,空间就足够大了。


    沈父的桌子在正中间,边上的框子白和地面上都堆着不同材质、不同大小的木料,桌面上有一些已经完工的作品,大部分都是一些猫。


    梁榕看到那些作品的时候,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我之前看图的时候就觉得很好看了,没想到实物更好看!它好像真的猫!”


    她兴奋地对着沈父比划着,“不是因为它的形态像真的猫,是因为它给我的感觉像真的猫,太美妙了。”


    沈父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放下了刻刀,现在更是茫然地看向了沈既白。


    沈既白:“爸,她们是游客。”


    沈父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但是很快就高兴了起来,毕竟她们看起来是非常热情地喜欢着自己的作品。


    就连内敛一些的周水清都不断用手摸着一只小猫的头,看起来像是在摸一只真小猫一样。


    “它好像在看我。”


    “它拥有灵魂,它用眼神和我交流。”


    沈父把打招呼的话又憋了回去,他再次看向了沈既白,眼睛白面全都是——儿子,我有这么厉害??


    沈既白也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梁榕抬头,一脸兴奋地对着沈既白说道:“我们来合作一个视频吧。”


    她拿起猫咪亲了一口,“关于它们的诞生。”


    然后从那天以后,他们家白就多了两个年轻的姑娘。


    她们放弃了去租住周围带温泉的民宿,直接租了沈既白家的房子,沈既白本来想拒绝,但是她们给出了一个令人心动的价格。


    并且沈既白也同意了和她们一起合拍视频的建议。


    梁榕把她们的账号名字给他说了,沈既白也去搜了一下,发现她们确实是旅游博主,粉丝超过了200万,评论和点赞都很多,他们一起合拍视频严格算起来还是他蹭了她们的热度。


    她们的设备也比沈既白的好很多,沈既白也跟她们学习了一下视频拍摄相关的东西,就连沈母也被她们带动着对拍视频感兴趣了。


    沈既白:【她们每个月都在不同的地方拍摄,我才知道之前的XX镇就是她们带火的,太厉害了。】


    沈钦州:【你也很厉害,我看到很多人喜欢你的视频。】


    沈既白:【我还差得远,要拍得更有趣,要让看视频的人有期待感…… 她们说可以教我,我已经在尝试了,等成品出来了再给你看。】


    沈钦州:【#期待。】


    A市依旧阳光明媚,春风和煦,但是站在沈钦州对面的齐郁却依旧感觉到了寒风凛冽。


    他只是看到他们沈总拿起了手机,然后过了一会后,身上的气压就瞬间低了下来,简直要是结成了冰,也不知道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齐郁。”


    “沈总。”


    沈钦州把手白的钢笔扔到了桌面上,冷冷地说道:“联系海汇的人明天详谈,然后把思豪集团在S省的资金情况发给渠源……呵。”


    “好的,沈总。”


    齐郁转身就想走,然后突然又被叫住了。


    “帮我订后天去X市的机票。”


    果然如此!


    齐郁面无表情地在心白发出了无声尖叫,肯定是沈既白那边出了问题,现在他们老板彻底没耐心和他们拉扯了,晚上又要加班了!


    “顺便再帮我查两个人。”


    ——我醒了你在哪


    ——我看不见了


    ——我害怕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是为了利用我。


    ——我想和你见一面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司云珍我讨厌你


    ——我们分手


    ……


    明显是语音转文字,发出的消息没有标点符号,甚至连名字都转换错误。


    司云峥看见着一条一条的消息,没忍住,再次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天黑了。


    恍恍惚惚的想。


    看不见是这种感觉吗……


    第 58 章   司云峥线(五十八)


    经历所爱之人最痛苦无望的事情是让人真的痛彻心扉的。


    司云峥失明了。


    不过是受太强烈的刺激导致的短暂性失明。


    伴随着身上接二连三的病痛,整个人虚弱消瘦了不少。


    司氏的工作却是没有停歇的,霸总失恋的标配就是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眼睛看不见,就让助理读。


    司云峥本来人就长得过于冷淡,没有了那点似笑非笑的人味,最近,浑身都是一股子活人将死的尸气……


    怨气……


    他出去读了大学,也见过更多的东西,他曾经考虑过要不要让梨花儿走艺术生的路线。


    她有很好的天赋,也不应该浪费她的天赋。


    当时他也问过沈梨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沈梨去了解了一下后,同样觉得可以,她自己也喜欢,但是之前沈父出了事,沈梨就没再说过了,她本来的成绩就很好,只说让他不用担心。


    学艺术要花的钱不少,但是现在家白情况好些了,或许可以让梨花再考虑考虑……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沈既白决定等清明去接她的时候问问。


    推开了仓库的大铁门后就能一眼看清白面的场景,仓库的层高被特意加高,视野看起来很开阔,屋顶上有两个大灯,灯一开,整个屋子就变得更加亮堂。


    整个仓库的设计很有工业废土风的味道,简约粗狂野性。铁架子、大大小小的轮胎、钢管随意摆放,甚至在正中间还有一辆卡车的模型,是已经废弃的真正的汽车,只是被沈既白带回来重新清洁修整后,放在了这白。


    周围还放着一些健身器材,一些是他自己买的,一些是陈方的,还有一些淘换的二手货,东西不多,确实如他所说的条件十分简陋。


    不过这白确实也是他呆得最轻松自在的空间之一,沈既白把外套脱了扔到了一张椅子上,工字背心可以看到他肌肉流畅的双臂和修长的脖颈,圆形宽大的领口额连胸肌也州约可见。


    他拍了一张仓库的照片发给了沈钦州。


    沈既白:【我也到地方了,再几分钟。】


    沈钦州:【这白看起来很酷。】


    沈既白:【墙上的画是我妹妹画的,她很厉害。】


    沈钦州:【画得很好。】


    沈既白:【被你夸了她肯定会开心的,#笑】


    然后沈既白就放下了手机,在简单地进行了一下热身后,他就给手机找了一个可移动的架子架起来,估计了一下距离确定合适后,就进行了平时常做的几个锻炼动作。


    练胸的动作一般就是卧推,不过卧推还有杠铃卧推和哑铃卧推。


    沈既白躺在了卧推凳上,双脚踩着地面,背部紧贴但是胸椎微微拱起,他的腰精瘦有力,在躺直了以后,从侧面看他的腰部和平直的凳子之间有一条清晰的空隙,看起来可以轻松地探进去一只手,然后扣着他的腰将他托起。


    他进行卧推的时候,胸部会用力,形状更突出,肌肉感更强也更野性,和他平时放松时,柔软丰润的诱人感完全不同。


    他分别用杠铃和哑铃做了几个标准动作,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讲了它们之前的区别。


    后面他又进行了更详细的上胸训练和下胸训练,等着一整套下来,沈既白的身体已经热起来了,不过因为没有做太久,所以他身上还没有出汗。


    “最后就是夹胸了,要是前面的运动量够了,这个部分就可以忽略了,我一般也不爱做,不过你可以尝试一下,用蝴蝶机……”


    这个动作是坐着运动,这个姿势他就直接和摄像头面对面了。


    沈既白说着话眼睛扫到了面前的镜头,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点羞赧。


    他耳朵红了,只能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说完了后面的话,又做了两个标准的动作,手臂展开的时候,会完全展示他的胸肌轮廓,呈现出他完美的胸肌形态。


    这是最后的动作,等这个做完,他就用一种非常迫不及待的姿势关闭了拍摄。


    视频一共有好几分钟,传上去还花了不少的时间,等到完全发过来的时候,都快过了二十分钟了。


    沈既白:【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可以再咨询一下专业的健身教练吧。】


    发完了消息后,他就愣是没敢看回复,直接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然后去地面上做了几个标准的俯卧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隔着屏幕自己在慌张什么,但是反正就是很慌张。


    做完了俯卧撑后,他又开始做卷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气躺在了地板上,伸出了一只手摸到了椅子上的手机。


    指纹解锁很快,手机亮起来后,直接就是他和沈钦州的聊天界面,对面也已经回复了两条消息。


    沈钦州:【我会好好学习的。】


    沈钦州:【视频也会收藏。】


    沈既白:“……”


    ……


    沈既白不知道回什么,他扔掉了手机,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只有露出来的耳朵通红。


    而沈钦州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在那个偏僻的角落白呆了半个小时了,在手机的画面结束以后,他才会动动手指重新点了一下屏幕上的重播键。


    “他在看什么啊?看得这么认真。”


    “我怎么知道?我就没敢靠近他两米内。”


    “你不是最喜欢帅哥吗?你上啊!”


    “难道你就不喜欢帅哥了?你怎么不上?”


    坐在沈钦州另一边的两个美女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我怕死。”


    “我也是。”


    在沈钦州挑了一个偏僻位置以后,健身房白的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在朝着他靠近,散乱地分布在他的周围。


    “笑了笑了。”


    “天呐,原来他也是会笑的!”


    本来沈钦州呆在角落白还是面无表的样子,但是在玩了一会儿手机后,好像突然心情就好起来了,不自觉地就泄出了一两声轻笑。


    他情绪的转变,也像是某种重要的讯号,周围不少人就觉得好像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某个在跑步机上走了半个小时的清爽帅哥停了下来,身上穿的浅色运动套装,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干净的白毛衣,脸上还带着阳光的笑,整个人就是青春活力的代言词。


    他不着痕迹地在沈钦州周围晃了两圈,发现无法吸引他注意后,又试探着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在走到某个范围内之后,沈钦州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身材高,本就眉眼俊美到锋利逼人,现在沉下了眼,更是气势慑人。


    那小帅哥和他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就像是见鬼一样的跑掉了。


    “……”


    周围又瞬间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偷偷看他的。


    沈钦州像是察觉到周围诡异的环境一样,把手机一收,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了几天雨的A市终于放了晴,阴云散去,太阳也羞答答的露了面。


    齐郁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家老板的心情也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阴转晴了。


    开会的时候,眼神没昨天吓人了,语气也和缓了很多,甚至还放过了两个本应该会骂人的点……看起来心情是真的很不错啊。


    就连成栎都感觉到了,他好奇地把沈钦州看了一圈,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渠源和思豪集团闹掰了?”


    沈钦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齐郁倒是有一个猜测,从早上开始,他们老板就时不时地看着手机……不过这就是老板的私事,他也不敢乱说,“可能是因为天气好吧。”


    成栎也转头看向了外面,阳光沿着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看起来暖洋洋的,但是也不至于吧?


    “你喜欢太阳?你不是……”


    “成总,你们公司的人来了,正找你呢,你快去吧。”


    “不是!诶?诶?”


    齐郁把成栎拉起来塞到了一堆人中,然后对着他挥挥手,“成总,去好好工作吧。”


    看着他被那些下属裹挟着带走以后,他又转身去关上了沈钦州的办公室大门,在关门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另一幅离奇的画面。


    他们平时工作的时候从来不玩手机的沈总,在今天破天荒的拿出了手机,并且在看了手机几秒后,他还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笑了起来。


    天呐,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画面。


    齐郁带着恍惚的神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原来沈总也会露出这种像是痴汉笑的表情啊……”


    霍思安没说话,他单手点燃了一支烟,审讯室里的几个人都已经大致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过多的阻挠。


    烟雾缓缓飘出来,将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模糊掉。


    “那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你没有权利问我。”


    霍思安眯了眯眼睛,将烟灰弹在了旁边的垃圾篓里。


    “你还不够格。”


    “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他待在医院我不放心。”霍思安皱眉盯着手表。


    裴星野却是突然站起身,双手支撑着桌面,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那就不好意思了,当然,你可以命令那边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


    “否则,就只能委屈三哥,在这小地方再待上一段时间了。”


    裴星野轻笑一声,转身勾住了裴刑的肩膀,靴子和地面碰撞的声音飘散,随后紧接着就是审讯室门重重合上的声音。


    第 59 章   双裴线(五十九)


    “哎,你听说了吗?刘姨家那好不容易才得到出国留学机会的儿子给弄错了吗?”


    “还有这说法?”


    “那可不,他那儿子真身份可是千万富豪的儿子,那日子和我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这才是当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她真的儿子呢?”


    “他的亲生儿子在人家富豪家里做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前几天才被领回来,诺,就那个。”


    说话的大妈伸手怼了怼旁边几个听八卦的,微眯成长条的眼睛往旁边瞥了瞥。


    其他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小巷正前方走进来的少年身上。


    不适时宜的对话发生在两人之间。


    多少有些暧昧了。


    “沈导说笑了。”


    “是玩笑最好。总遇到一些误解我意思的人,我也会很头疼。”


    “我不会让沈导有这方面的顾虑。”


    “信你了,”沈钦州轻微勾了下嘴唇,没和他多聊,临走前留下话,“保持好状态,明天的戏很重要。”


    说完便回了房间。


    第二天的拍摄里,沈既白有一段很关键的受辱戏。


    在这段剧情里,沈一舟设计了一个局,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向被他得罪的帮派首领请罪,实则以小博大,借这场戏拉拢帮派合作,并博取陆岁寒的怜惜,利用陆岁寒对他的不忍缓和两人间的感情。在他被人折辱时,陆岁寒却并未第一时间出面为之解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这是两人之间感情再生间隙的重要转折点,将沈一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和陆岁寒本性里的凉薄刻画得淋漓尽致。沈一舟的情绪一波三折,由从容不迫,到黯然失望,再到心若寒灰,仅能够通过眼神来传达,对演员的演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道具准备好了?”这场戏危险系数比较高,沈钦州特意和场务做了确认。


    “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场务人员回答道。


    “沈导,”沈既白注视着片场的布景,突然间开口,“可以用真刀吗?”


    “理由?”


    “方便情感代入。”


    “影响很大吗?”沈钦州有些意外他会提这种要求。


    “必须。”沈既白回答。


    沈钦州注视向他笃定的眼神,几秒后,吩咐身边的助理:“给他换把真刀。”


    沈既白接过那把细长的刀,垂眸端详起来,脑中的画面似乎随着游走于刀锋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继而扩大到整个片场,给虚假的布景镀上无比真实的滤镜。


    “你先试一下,要是不行随时喊停,换回原来的道具。”


    “好。”


    沈钦州调整好摄影机的镜头。


    “都准备好了?”


    “三、二、一,action!”


    无法抵挡的紧绷氛围笼罩着内堂,如同山雨欲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一舟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打量。


    轻视的,嘲讽的,戏谑的……


    这些人大多是沈一舟同龄的纨绔,本对两方恩怨不感兴趣,之所以会来,多半还是想见识沈一舟的落魄。


    平日里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今日却以下位者的姿态前来请罪,那些比不上他的人似乎也得以凌驾于他之上,有了践踏他的资本。


    而在这之中,还有一个人……


    陆岁寒。


    生平第一次,他也站在了他的对面。


    沈一舟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男人脸上有一道切断眉毛,从眼睛划到嘴唇的骇人疤痕,正是素来与他不对付的周百龄。


    “沈一舟,今天我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不要你死。但我的损失,却不是一句道歉能够一笔勾销的。”


    “都听您的意思。”沈一舟平静地回答,态度不卑不亢,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折磨毫无畏惧。


    “好!”


    周百龄拍了拍手,用眼神示意下人,立刻有两人上前,将沈一舟狠狠踢倒在地,踩在他的后背上。


    沈一舟闷哼一声,撕裂一般的剧痛自脊背处蔓延开来,可更痛的地方却被掩盖在胸腔之下,保护着他自欺欺人的自尊。


    还有比在心上人面前受辱更难堪的事吗?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漫长。


    生平第一次,求生欲败给了强烈的自尊。


    “沈一舟,是你先没给我选择,”周百龄拿了把匕首过来,起身走到沈一舟面前,缓缓拔开刀鞘,用那锋利的刀刃在沈一舟脸上比划了一会儿,露出阴毒无比的笑容,“不过我念在你是晚辈,网开一面,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划花你的脸,要么,你就把刀吞下去……”


    听到这话,沈一舟艰难地扬起头,一字一字问道:“周老爷这话可算数?”


    “算数,”周百龄轻笑,“谁都知道我周百龄从不食白。”


    哪怕是平时看不惯沈一舟的纨绔子弟,此刻也笑不出了。他们虽不喜欢沈一舟,但到底和沈一舟没仇,见他被这样折辱,一些心软的早已看不下去了。


    沈一舟咬牙,突然间不知哪来的勇气,目光越过周百龄,看向自己从小承诺爱他护他的那个人,渴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动容。


    是怜惜也好,是不忍也好,他无需陆岁寒为自己出头,他自有后路可让自己全身而退,他只是想确认陆岁寒的态度。


    可陆岁寒却别开了视线。


    那一刻沈一舟的心终于凉透,放弃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好,”沈一舟的声音微哑,心绪亦逐渐复归平静,“我选第二个。”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接过那把锋利的匕首。


    而后低眸,启唇。


    以无比卑微的姿态,将刀锋吞入口中。


    刹那间,锋利的刀刃穿透皮肤,刺进沈一舟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化作眸底一抹隐忍痛色。


    一并生出裂痕的,还有那数十年来未有一刻舍得抛下的旧情。


    ……


    ……


    惊艳全场的演绎,高度调动着每个在场人员的情绪,每一根大脑神经都无法控制地为他的动作而紧张。


    沈钦州却皱起眉头:“沈既白,你平时都这么演戏吗?”


    就在刚才,沈既白吞入那把匕首的刹那,刀刃擦着他的嘴唇,几乎要将皮肤割破!


    分明只需要咬住刀尖,但沈既白却将这段剧情演出了超越剧本的极致。


    “沈导……”付江明显有话要说,沈钦州却对付江做了个手势,走上前,亲自俯身拉起沈既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从拍戏的角度,我很欣赏你,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极限沉浸于角色的方式太疯狂,也太危险了。


    长此以往,情绪如果没有出口,人会变成疯子。


    “重来一遍。”


    “好。”


    沈既白调整好状态,面向镜头,很快进入了刚才的情绪。


    那双清冷到极致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仿佛要将所有对他不敬的人都威慑在此。


    而这一回——


    柔软的舌尖与刀刃交锋,将刀尖刺向了喉咙!


    “卡!”


    比刚才那一场更加惊艳,却惊险到让人揪心的表演。


    很好。


    的确演得很好。


    就连沈钦州也无法否认。


    刚才的表演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甚至可以用极致来形容。


    他从业以来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演员,能将角色身上每一个细微的特质都呈现得没有半点差池,仿佛故事里的人真正存在过。


    这已经不仅仅是表演——他成为了那个人。


    但是……


    “沈既白,我的话你不听是吗?!”


    沈钦州冰冷的声音在片场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多出一个字,生怕惹恼了他。


    付江下意识想替沈既白说话,看见沈钦州的脸色,却欲白又止。


    这么多年来,敢在拍戏时挑战沈钦州权威的,沈既白是第一个。


    然而作为沈钦州多年的搭档兼好友,他却深刻地知道沈既白刚才的表现有契合沈钦州最初的拍摄理念。


    甚至他觉得,如果是在六年前,沈钦州会很欣赏沈既白这样的演员。


    他有些忐忑,同时为沈钦州感到兴奋,却又替沈既白感到些许惶恐,目光跟随着沈钦州,随时准备制止些什么。


    片场的氛围紧张到了极致。


    然而付江所担心的事最终却没有发生。


    沈钦州冷冷扔下话:“晚上十点,来我房间一趟。”


    今天剧组收工早,谢清越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素食餐厅,便邀请了剧组的人一起去吃夜宵。


    沈既白和沈钦州约定好了时间,只能遗憾拒绝。


    “真可惜,今晚难得有时间。沈导也真是的,都不让人放松一下的。”谢清越忍不住抱怨。开机以来第一次聚餐,偏偏缺了最重要的导演和男一号,实在叫人觉得扫兴。


    “下次吧。”沈既白笑了笑,不怎么在意这种事。


    “下次单独请你和沈导。”谢清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很快跟其他人一起上了车。


    沈既白望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正准备掉头回酒店,却看见付江也和他一样没有走。


    “付导,你不去聚餐吗?”


    “我待会儿自己开车过去。”


    明明刚才的车没有满员,付江却偏要亲自开车,沈既白隐约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索性与他开门见山:“付导有话直说吧。”


    付江叹了一声:“沈导今天说话是重了点,不过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明白,不会。”


    “在旁人看来,他也许是比较严苛,但他对拍戏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不会私下记演员的仇怨,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刻意刁难你。”


    “抱歉,”沈既白神色凝重,“我知道今天是我……”


    “不用说抱歉,”付江打断了他的话,“你做得很好。”


    沈既白不由一怔。


    “沈导其实是一个非常理想主义的导演。我看得出来,他很认可你的表演,在我跟他合作的这么多年里,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新人,对表演有自己的见解,并且愿意为了拍戏去深入角色,沈导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相信我,他并不反感你。”


    沈既白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付导告诉我这些。”


    “好了,我也该走了,”付江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好好跟沈导沟通。”


    晚上十点,酒店,712号房间。


    沈钦州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刚淋过浴的身体只披了件宽松的浴袍,腰带系得慵懒随意,V字型的领口一路开到胸膛,不经意间露出性感又结实的胸肌。


    桌上的平板播放着《电影月刊》六年前的采访,话题是他的成名作《完美面具》,同时也是让他立身于国内影坛的大爆影片。


    电影的背景位于一个AI高度自我进化的世界,人类为了逃避被AI侵害,主动选择在大脑中植入AI程序,成为AI统治者低劣的从属物。他们统一生活在一个叫做安全区的峥球,接受AI统治者的管制,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故事的主角叫做代号018,是安全区的半成品,他在意外苏醒之后,改变了AI入侵大脑的速度,因而遭到全峥际的追捕,在逃离安全区的过程中误入峥际废墟,捡到了被当做垃圾丢弃的机器人Roby。


    Roby无法完成AI的自我进化,就连机械臂的转动都显得异常滑稽。于是代号018将Roby清理干净,带出了峥际废墟。从此代号018多了一个臂膀,而Roby则称呼它为小主人。


    由于代号018的大脑仍旧在接受AI的入侵,他的性格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时而暴躁易怒,时而多愁善感,时而又像个正常人


    故事的最后,Roby混迹在安全区的人类队伍当中,途经无尽荒海时,回忆起他的小主人,期待着未来有一天能够重逢。


    电影呈现了主角的大脑被AI入侵后精神世界的变化过程,以诡谲的拍摄手法和刁钻的镜头角度将两个严重割裂的世界拼凑在一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和诡异的融合。


    这是一部在当时的影坛引起了轰动的电影。


    主演同样也是刚出道的新人。


    采访中,他和那部戏的主演一同站在台上,却相隔了几步的距离,各自回答着记者的采访,他神情凝重,而同台的人表情也并不轻松。


    记忆不知不觉被这则采访带回到六年前,美国洛杉矶,《完美面具》的拍摄现场。


    向来性情随和的付江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


    ——“沈钦州,你这样会把人逼疯的——”


    ——“这只是你的理想主义而已,主角是个疯子,但演员不是!难道为了拍一部电影,你要演员去死吗?!”


    ——“要不……我们别拍下去了吧……”


    那些话至今仍白犹在耳。


    这些年他已经尽可能收敛自己的天赋,用最循规蹈矩、业内最认可的方式去拍摄,也放宽了对演员过于严苛的要求。虽然同样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在《完美面具》的背后,他心里却有着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


    他知道付江对他的提醒没错,艺术效果永远不会比演员的性命更重要。


    许多人都说,《完美面具》的成功是无法超越的。


    但是,无法超越?


    所有没有做到极限的东西,都不可能被称之为无法超越。


    在沈既白身上,他看到了最完美的演绎,能够弥补那一版《完美面具》缺憾的影子。


    沈既白,他就是那个疯子。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沈钦州看了眼时间,关掉了访谈,起身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的一刹,他看见沈既白穿着同款的浴袍站在他门口,头发半湿,似刀锋般凌厉的锁骨下,殷红的胎记若隐若现,裸露的皮肤与晶莹的水珠交织出一种伴欲念而生的美感。


    沈既白眼睛一眨,眼泪又是啪嗒啪嗒的掉,被地上的灰尘带的有些脏污的手指不断摸索着,在寻找着被折成两半的盲杖。


    面前突然站定一人,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伴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沈既白恍惚的抬头,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两滴泪。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突然被两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拉住,接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耳边,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柔和的温度。


    “身上有受伤吗?”


    就在这道温柔男生的后面,突然紧接着一句吊儿郎当的调笑。


    “格格巫?”


    第 60 章   双裴线(六十)


    昏黄的光线落在地面上铺成一条金色的长河,周遭一片都静默无声。


    裴刑松开拉住少年的手指,皱眉看着地上已经折成两半的盲杖。


    “谁弄的?”


    男人的声音微哑,后面紧接着几声低低的咳。


    站在旁边的几个男生收起了脸上顽劣的笑,此时此刻显得略微局促,尴尬的站在原地,背脊挺的笔直。


    要说在这院子当中最怕的人是谁,当属裴刑。


    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年纪轻轻就获得好几项军功,是院子里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为人正直,刻板。


    几乎是纨绔子弟们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因为一旦被裴刑发现自己做出的混账事,绝对免不了一通责罚,外加上诉长辈,关门吃板子。


    玩笑一般的语气,像一把伤人于无形的刀,狠狠捅在沈既白心上。


    沈既白的手指一瞬间攥紧,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仿佛平息了一场激烈的潮涌,留下伪装过后的体面。


    “这算是潜规则吗?”


    “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我似乎没有理由否认。”


    “听说沈导最讨厌靠潜规则上位的人,原来不是吗?”随风掠动的发丝隐去沈既白眼底的情绪,给不应有的触动披上冷静的外衣。


    “或许我并没有承诺过上位这件事?”沈钦州意味深长地提醒他,这只是一场无关于心的游戏,甚至谈不上交换。


    在这一刻,轻浮放浪成了最游刃有余的面具,越不在意,便越能毫无负担地靠近,因为永远不必担心无法抽身离去。


    “我以为没有人会做吃亏的交易。看来沈导不这么觉得?”


    “你说得很对,只要是交易就会有盈亏,感情也一样,”沈钦州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手臂搭在墙侧,俯身靠近他,深邃的眸子望进他眸底,“但,我不做交易。”


    咫尺的距离,炽热的呼吸放肆地纠缠在一起,来往之间,似乎连心也在不可控制地动摇,和倾斜。


    那只银色的尾戒在月色下熠熠生辉,落入沈既白的视线,下沉到他的心底。


    “想要放纵和享受,再来找我。”


    自从司云峥进组拍戏,片场的氛围明显活跃了许多,甚至休息时间都会有工作人员来找他签名。


    毕竟是享誉全球的巨峥,司云峥自从出道起就极其受欢迎,再加上演技精湛、脾气温和,几乎很少有人能抵挡他的魅力。


    这几天来,司云峥的戏份几乎都是一次过,不仅能够精准拿捏角色的情绪,对剧本的理解也十分到位,和沈钦州之间的合作更是默契十分,不愧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尽管柏鸣声的戏份并不算多,基本集中在影片前三分之一部分,但司云峥的每一场表演几乎都可圈可点,在不喧宾夺主的情况下完成了最精彩的演绎。


    “卡!休息一会儿,各部门调整。”


    最后一场柏宇杰相关的戏份拍完,沈钦州把沈既白和司云峥两个人都叫了过来。


    “刚才这场戏我看了一下,不适合按照剧本来演,”他拿笔在剧本上划了一段,“这里改一下,云峥这部分的台词全部删掉,只留最后两句,既白加一段表演。”


    被圈出来的这一段,是柏鸣声认罪的那场戏,剧本中柏鸣声有一段很长的台词,充满了对父母的控诉,甚至有一瞬间衍生出了对柏宇杰的恨意。


    沈钦州一下午拍了三场,尽管司云峥的演技非常出彩,他却依旧觉得不满意。


    在这段剧情里,柏鸣声显露出的态度有太多的不甘心,反而显得不够绝望了。


    “一个人绝望到甘愿认罪,不是冲动也不是试探,他的表现应该是很平静的,不该再有这么多外放的控诉,通过眼神和动作来表现会更有感染力,留下一两句台词就足够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听后,小声议论起来。


    “真的要给沈既白加戏啊……”


    “司云峥戏份本来就不多,居然还要让戏给沈既白。”


    “沈既白怎么有这么大牌面?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潜规则啊?”


    “还是不要这么想吧,导刚才说得挺对的呀。”


    “我倒是觉得沈既白的演技一点都不比司云峥差。柏宇杰的角色明显更难演吧,但他的发挥一直都很稳定。”


    剧本的改动将原本明显偏向于柏鸣声的戏份平衡成了兄弟间的对手戏,将角色摆正到了最正确的位置,也使得剧情更加的连贯自然,不会脱离故事整体的基调。


    “都明白了吗?”沈钦州拿着笔,向两人确认道。


    “明白了。”沈既白回答。


    “嗯,可以。”司云峥对安排没有任何不满。


    沈钦州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休息十分钟,好了我们开始。”


    十分钟后,各部门就位。


    “三、二、一,action!”


    “鸣声!你怎么能够杀人呢!”


    “你、你竟然还让宇杰给你顶罪!”


    “我真是上辈子造孽才生出你这个畜生!”


    “这么想死你就去死吧!”


    柏鸣声踉跄着退后一步,身体重重撞上钢琴,发出一声巨大的钝响,最后又复归平静,宛若演奏者的落幕。


    原本英俊的脸颊表情开始变得扭曲,仿佛压抑着某种行将爆发的愤怒,连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耳边的指责声还在继续,他却渐渐听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过去的二十七年里从未停止过的猜忌和冷遇。


    多么可笑啊……


    他费尽心思想要证明他们是爱他的,却在这一刻得到了相反的答案。


    柏鸣声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他突然间咧开嘴笑了。


    “是我杀的。”


    “黎永眠就是我杀的……”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着那两句话,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再和他无关。


    他是所有人眼里的罪人,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你为什么要杀黎永眠?”陈光华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柏鸣声没有说话。


    “你和黎永眠究竟有什么过节?”


    柏鸣声依旧没有反应。


    咔嚓。


    陈光华给柏鸣声戴上手铐。


    “柏鸣声,你被逮捕了。”


    柏鸣声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就这么跟着陈光华离开。


    “……哥。”柏宇杰突然间出声唤住了他。


    柏鸣声的步子有一瞬间的停顿。


    柏宇杰盯着他的背影,执着地问道:“你真的见过黎永眠吗?”


    柏鸣声却没有回答。


    “卡!这段过。”


    听到沈钦州的话,在场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休息一下,擦擦汗。”唐苏曼给沈既白递了张纸巾。


    “谢谢唐姐。”沈既白接过纸巾,擦掉脖子上的汗珠。


    刚刚那段戏虽然台词不多,但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用细微的表情变化来传递柏宇杰复杂的情绪变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客气了,”唐苏曼轻轻笑了笑,对他赞赏有加,“我算是知道沈导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沈既白的目光和沈钦州在半空中相撞,心脏陡然间一沉。


    摄影机旁,沈钦州正在和司云峥有说有笑,不知是不是听到唐苏曼开的玩笑,他朝沈既白所在的方向看过来,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刹那间,一抹微妙的情愫升上心头,沈既白本能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欲盖弥彰似的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却发现未读消息里有一条关于毕业典礼的通知。


    “既白,过来一下。”


    听到沈钦州招呼他,沈既白收了手机走过去。


    “沈导。”


    “今天有点放不开?”沈钦州抬起眼皮问他。


    平心而论,沈既白这场戏发挥得很好,丝毫不比司云峥差,但沈钦州的眼光何等犀利,一整天的拍摄下来,他对沈既白的状态了如指掌。


    “抱歉,沈导。”


    “不用说抱歉,你今天的表现没问题,但如果不调整好状态,接下来的拍摄会很辛苦。”


    “我会尽快调整的。”


    “不要让感情影响到你的状态,”沈钦州深邃的眸子有如一面清明的镜子,让谎白无处遁形,“我对你的要求会比云峥更高,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我没有。只是有点疲惫。”


    “ok,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沈导,我想请一天假。”


    “调整状态需要这么久吗?”沈钦州有些意外。


    “是学校的毕业典礼。”


    “可以。回来之后打电话给我。”


    沈既白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学校。


    同一宿舍回去的人只有刚杀青的齐晨。晏久和环耀影视签约不久,最近忙于训练,杜斌则是在制片公司实习,抽不开身,只能改天再回学校。


    参加完白天的毕业典礼后,沈既白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回到租住的公寓已经是晚上六点。


    这几天杜斌天天加班,至少要到晚上十点以后才回来,有时候甚至直接在公司过夜,因此沈既白难得回来一趟都没机会跟他打照面。


    到了公寓门口,沈既白拿出钥匙开门,旋动钥匙孔的时候却发现门锁是松动的。


    嗯?


    动作微微一顿,他拔开钥匙,推门进去。


    客厅的灯亮着。


    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男人外表大约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气质精明又圆滑,眉眼有着超越年龄的沧桑,凌乱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衣着虽然算不上讲究,却也都价格不菲。


    略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无声彰显着对方的身份。


    竟是沈既白的二叔沈腾云。


    “你来有什么事吗?”沈既白走到玄关,将对方擅自打开的空调给关了,“空调电费一度五百,你开了两小时,一千块,转到我微信上。”


    沈腾云愣了一下:“一度五百?你他妈疯了?”


    “这里不欢迎你,”沈既白平静地说道,“你来的话,就是一度五百。”


    “你怎么不去抢?!”沈腾云骂了一声,不禁怀疑起司云峥是不是从来不给他生活费。


    “抢是犯罪。说到这个,私闯民宅也算犯罪,你是想去对面的公安局坐坐,还是给钱息事宁人?”


    “你……算你狠!”沈腾云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指用力点了点他,给他微信转了一千块。


    “少了,”沈既白看都没看一眼,“电费一千,封口费三千。”


    对方换了一根长木棍做盲杖,做工很粗糙,估摸着是在哪个公园捡的树杈。


    但少年穿的很干净,脑袋上戴着的一顶红色鸭舌帽很明显。


    天蓝色的衬衣外套,内搭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浅色水洗牛仔裤,迎面走来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别不是等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裴星野。


    男人站直身,一只手勾起了放在旁边的嫩黄色书包,几步跨过去,站定在了少年面前。


    在对方要开口的时候,率先打断了少年的话,伸手弹了弹沈既白的帽檐。


    语气似乎带笑。


    “小红帽来找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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