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爹爹撑腰


    五年来, 因为不肯走出和江瑾年的这段感情,让宗熠担心无后的宗聿,在知道自己当爹以后, 也会笨拙的哄孩子。


    他不知道唐玉竹和惊鸿喜欢什么, 就把能看见的小玩意儿都买回来。


    顾婉清给桌子上的小玩意腾地方,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宗聿和唐玉竹大眼瞪小眼, 一个不说话, 一个气鼓鼓。


    顾婉清摸着下巴, 表示肯定。


    像啊,这小孩就跟宗聿小时候一样, 可爱的时候让人稀罕的不得了, 熊起来又让人恨不得打他屁股, 让他长记性。


    父子两的瞪眼游戏最终以唐玉竹失败告终, 小孩子的注意力本来就不怎么集中,他看的眼睛发困, 眼泪盈眶,背过身去,把头往惊鸿脖子上一埋, 不理宗聿了。


    宗聿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 他只觉得郁闷。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孩子要怎么哄?他没有经历过孩子的婴儿时期, 一见面,就是能跑能跳的年纪, 口齿清楚。


    唐玉竹吧唧哥哥一口, 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哥哥,我饿了。”


    惊鸿看向面前的两个大人, 眼下这个情况,他不适合甩手就走。


    宗聿像是找到了破冰的契机, 把桌上的糕点打开,拿了一块递给唐玉竹。唐玉竹仰头,气鼓鼓地,还是不理他。


    为了避免宗聿尴尬,惊鸿把糕点接过去,抱着唐玉竹坐下,温声开解道:“玉竹,这个……叔叔今天是不是救了你?他是因为担心你,才会大声地和你说话。你看,他也很喜欢你的,还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我们不能没有礼貌哦。”


    唐玉竹皱眉,看看桌子上的玩具,又看看宗聿。


    “好吧。”看在小木马,小糖人的份上,唐玉竹勉强原谅他,他吃着惊鸿送到嘴边的糕点,含糊道,“窝不生泥气了。”


    孩子的妥协让宗聿松了口气,如果惊鸿不是用叔叔来称呼他,他会更高兴。


    他随着二人坐下,道:“既然不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家里有好多人,他们可以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还能陪你玩。”


    唐玉竹抬头看他,又回头看哥哥,小脑袋瓜飞速运转着,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好,玉竹要在这里等爹爹。爹爹说过,不可以跟着怪叔叔走。”


    “我不是怪叔叔,我是你……”


    宗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这个问题。他对于孩子而言,并不是熟悉的存在,他能理解自己还有另一个父亲吗?


    江瑾年有没有跟孩子提过他?


    如果提了,又是怎么说的?


    在孩子的心里,他是个好人还是不负责任的坏人?


    他不想再把孩子惹哭。


    “是谁都不行。”唐玉竹认真道,“要等爹爹。”


    说完回头抱着惊鸿,重复道:“哥哥,我们要等爹爹。”


    惊鸿道:“好,我们不去。”


    他看向宗聿,歉意道:“多谢宁王好意,但玉竹还小,适应环境需要时间,还请你见谅。”


    王府家大业大,人多口杂,见了唐玉竹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


    惊鸿拿不准家里的意思,不想在事情彻底摆上明面之前,让唐玉竹成为尴尬的存在。


    他们现在这样在驿馆就很好,旁人猜测归猜测,不敢真的跳出来说他们是谁家的孩子。知道的人心照不宣,不知道的人不会理会,这样就挺好。


    “有人盯上你们,驿馆并不安全。跟我回家,我可以照顾你们。”


    谈话的人变成惊鸿,宗聿不再是哄小孩的姿态,惊鸿已经够能明辨是非,是个小大人了。


    “我们住进王府,麻烦就不存在了吗?”


    惊鸿苦笑,今日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他和唐玉竹在哪儿,是有人要阻挠和谈。


    宗聿被问了个正着,这都是他一句话招来的后果。


    顾婉清见他吃瘪,上前道:“孩子们只说不去,又没说不让你来。”


    宗聿转头看向她,顾婉清又道:“做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宗聿今天才吓着唐玉竹,孩子心里有阴影,肯定不会跟他走。


    其实孩子们住在哪儿不是问题,只要宗聿有心,去不去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他得先和孩子们打好关系,有了感情基础,他再哄就容易多了。


    “是我太着急了。”


    宗聿领悟顾婉清的意思,他为了孩子赶回来,现在孩子就在跟前,他可以弥补很多的父爱。


    惊鸿隐约觉得走动频繁不太合适,他看着怀里抓着小马和糖人打架的唐玉竹,他倒是没烦恼,有吃有喝有人哄就行。


    算了,就当是为了玉竹,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惊鸿想,有爹撑腰和没爹撑腰,总归是不一样的。


    凌霄阁暗卫失职,卫淮被牵累。虽然宗聿放话不需要他们插手,但敏秀是随行官,要负责两小孩的生活起居,不能因为宗聿的命令就跑路。


    她从凌霄阁回来,还没进驿馆,就先看见两熟人站在门口。


    溯流和回风去抓那几个装扮的刺客,逮了个活口回来,这会儿就关在王府。知道宗聿来了驿馆,他们赶紧过来请示。


    他们和敏秀打招呼,打听小道消息,敏秀礼貌微笑,闭口不言。等他们三到了惊鸿他们的院子,小孩子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哥哥棒棒,哥哥加油,哥哥打。”


    三人定睛一看,宗聿和惊鸿在院子里切磋。


    顾婉清站在一旁照看唐玉竹,小孩手里拿着拨浪鼓,为惊鸿摇旗呐喊,要是惊鸿占上风,还会高兴地拍手。


    宗聿就是想试试惊鸿身手,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唐玉竹都不给他助威,满心满眼只有他哥哥。


    “哥哥打的好,我打的就不好吗?”


    宗聿接过亲卫递上来的帕子擦汗,弯腰逗唐玉竹。他眉眼深,鼻梁高挺,这些年少有笑意,比起当年的意气风发,更稳重,也更有气势。


    普通小孩基本不敢和他对视,被他盯上都会变脸躲开。


    唐玉竹不怕他,直视他的眼睛,童言无忌:“我和哥哥是一边,不能给你加油!但如果你打坏人,我也会给你加油。”


    宗聿听得心都要化了,儿子还是在乎他的,他伸出手抚摸唐玉竹的脸蛋,面上有了笑意。


    一旁的三人上前行礼,宗聿看见溯流和回风,直觉有情况,


    他想陪孩子,但孩子身边的危险同样不能忽视。今天这事不需要谁出手,他自己就能解决了。


    宗聿示意二人出去等着,蹲下身对唐玉竹张开手臂,道:“让我抱一个。”


    唐玉竹看着他,没有动:“你要走了吗?”


    “我要去把今天欺负你们的坏蛋找出来。”


    “那你明天还来陪我玩吗?”唐玉竹一脸期待。


    宗聿心软的不像话,趁机道:“舍不得我?那和我回家好不好?”


    唐玉竹扑过来抱住他,还不等宗聿高兴,他就退开了,对宗聿挥挥手道:“再见。”


    还真是抱一下,一点多余的留恋都没有。


    顾婉清忍俊不禁,宗聿无奈起身,他安慰自己,起码孩子愿意抱他,这是好事。


    宗聿不放心两个孩子,把带来的亲卫全部留在驿馆,协助敏秀照顾孩子。


    驿馆的官员对此不敢有任何的异议,安排了这些人的食宿。


    出了驿馆,别过顾婉清,宗聿回府审问刺客。


    那人是个硬骨头,两眼一闭,不管回风问什么,他都不开口。


    宗聿大马金刀坐在一旁,冷声笑道:“问话有张嘴就行,先把手给我敲碎。”


    回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们将人固定在架子上,拿出准备好的钉锤。将钉子扎进肉里,一寸一寸的敲,等骨头碎了,手也彻底废了。


    “一双手不够,腿也不用留着。”宗聿端着茶,吹开面上的茶沫,说话时都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就像是在吩咐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惨叫声回荡在房间里,没一会儿宗熠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方家只是尾端的走狗,再往前还有更高的官员参与其中。宗聿点了点纸上的名字,方家只栽了一个方公子,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是夜,杀手的尸体被丢进乱葬岗。


    同一时间,方家门前灯火通明,宗聿骑着马带着兵,直接撞开方家的门,没有上报,没有命令,单凭一张口供,就直接把方家闹了个人仰马翻。


    方溢还在小妾床上,就被衣衫不整地抓起来,从后院一路拖行到门口。他挣扎着,看见方家的仆人惊慌失措地被压在墙角,不敢动弹,他的夫人和其他子女早已被拖出门。


    姑娘们好歹有件蔽体的衣裳,男人们在床上是什么样,拖出来就是什么样。


    夜里寒风猎猎,他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方溢被丢到最中间,衣服大敞,裤子还没完全提上。四周围着的官兵举着火把,冲天的火光让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宗聿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嗤笑道:“方大人,忙着呢?”


    方溢连忙拉上自己的裤子,脸色由青转白,很快又滚烫起来,火辣辣地发红。


    他为官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双目发红地怒视宗聿,呵斥道:“宁王,你私自调兵闯入官员府邸,视朝廷律法为何物?”


    “方大人这时候知道有朝廷律法了?你纵容儿子行凶之时,怎么不记得有朝廷律法?”宗聿冷眼看着他,“养不教,父之过。方大人,记住你今天这顿打,是因为你儿子。”


    宗聿话音刚落,几个官兵就搬来长凳和荆条。他们抓住方溢的手,把人强行按在凳子上,扒了他的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手起手落,一下一又一下,精准地抽在方溢身上。


    女眷们吓得闭上眼,不敢多看。


    方溢涨红了脸,文人风骨抛之脑后,直呼宗聿名讳,破口大骂。


    宗聿面不改色,幽幽道:“辱骂亲王,加十鞭。”


    方溢被打的皮开肉绽,骂声逐渐小下去,以至于旁边方家人的哭声显得格外响亮。


    左邻右舍的官员听到动静,本来想出来看一眼,见是宗聿,立刻缩头退回去,屁都不敢放一个。


    鞭声和哭声混合在一起,过了很久,鞭声停了,方溢也差不多快昏死过去了。他苍白着脸,冷汗润湿了头发,从凳子上抬头看向宗聿,两眼翻白。


    宗聿约束着座下的马,看向四周,扬声道:“本王今夜把话放在这,再有人敢打驿馆两位小世子的主意,这就是下场!”


    第122章  永安王今夜就能抵达


    宗聿高调放话, 第二天不出意外地被弹劾了。


    朝堂上的文官气的跳脚,一个个说的唾沫横飞,恨不得让宗熠立刻处置宗聿, 最好是革职查办, 打入大牢。


    宗聿没上朝,这更是给了那些文官发挥的余地。不过他们并没有叫嚣太久, 因为顾婉清今日在场。文官在一旁慷慨激昂, 她不卑不亢, 说出有人要挑拨离间,破坏此次和谈。


    知道两位世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负, 武官不干了。就算他们不知道两个人的真实身份, 凭惊鸿他爹是曲无觞这一点, 就不会袖手旁观。


    武官的嘴皮子没这些人利索, 但是声音大,底气足, 一群人骂起来,那也不容小觑。


    双方你来我往吵的不行,文官揪着要惩治宗聿, 武官不一样, 他们没目标, 文官里面谁逼逼,他们就弄谁。


    早朝搞得像是菜市场, 双方还动起手。最后的结果, 自然是参与的人一人十板子,谁也逃不了。


    和谈这件事板上钉钉, 不止是江瑾年和宗聿的问题,宗熠和曲落尘有书信往来, 二人在信件中达成和谈。


    云川只想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招惹,虞朝才刚拿下狄戎,那片领土的建设同样是问题。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战争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宗熠这么多天没表态,就是想看一下底下人的反应。顺便把野心勃勃之辈揪出来,敲打一番。


    宗聿打人这事最后不了了之,文官的弹劾宗熠不予理会,态度已经很明显,再有人去斗,就是纯傻。


    宗聿才不管朝堂上闹成什么样,他这两天一心陪娃,吃喝玩乐全包。经常有人看见他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唐玉竹在城里玩够了,他就带着他们出城。


    采风,赛马,打猎,只要唐玉竹喜欢,宗聿不说半个不字。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能把小孩拐回家去。唐玉竹有自己的小心思,宗聿要是一直问他,他就会叫宗聿怪叔叔,说他骗小孩。


    叔叔这个称呼极具杀伤力,宗聿每次听到都会心塞,他试图让唐玉竹理解他们的另一层关系,但唐玉竹不配合。


    宗聿几次败下阵来,又气又无奈。


    “臭小子,你在家里也这样皮?”


    宗聿抱着在怀里熟睡的孩子,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不禁放慢马匹的速度。


    京都连着晴了两日,没那么冷,宗聿这才有机会把孩子们带出来玩。唐玉竹在马场跑的一张脸通红,回程的路上往宗聿身上一靠,直接就睡了。


    郊外的风吹的有些冷,宗聿抱着孩子下马,让侍卫把马车赶过来,将孩子放到马车上,让他平躺着睡。


    敏秀随行,她留在马车内照看孩子,宗聿骑马走在前面,和惊鸿并排而行。


    这两日相处下来,宗聿在惊鸿身上看见太多表哥的影子,当然也有一点曲无觞的怪脾气,只是在唐玉竹面前,会收敛的很好。


    他是个称职的哥哥,唐玉竹非常喜欢他,动不动就和他撒娇,喜欢粘着他。


    唐玉竹要他抱抱的次数,比要宗聿抱抱的次数多得多。


    “惊鸿,你来京都有段时间了,有没有想家?”宗聿道,“我见过你爹爹曲无觞,他早些年和我们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你另一个爹爹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宗聿这些天只顾着陪孩子玩,没怎么问过他们这些年的事。今天唐玉竹睡了,进城的路还有一大截,宗聿起了话头和惊鸿闲聊。


    惊鸿知道他想问什么,如果是其他人,他不一定会提父亲的事。可对方是宗聿,是唐玉竹的另一个父亲,惊鸿和唐玉竹是一样的存在,他们的世界更有共鸣。


    “我父亲话不多,因为没有记忆,他的点点滴滴都是从到了云川开始的。他很爱我,也很严厉,对我的要求很高,在我的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人,除了……”


    感情。


    惊鸿提到父亲时,眼里充满了光彩。他们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可这些回忆又掺杂着痛苦的记忆。他眸光黯淡,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宗聿看出异样,想到曲无觞多年来,不曾在他们面前透露半个字,试探道:“两个父亲间关系不好吗?”


    惊鸿摇头,他垂眼抿唇,视线挪向遥远的天际。


    什么样的感情才算好呢?他们会为了他妥协,会为了他粉饰太平,他在的地方,两个人和和气气,可如果他不在,他们之间总是免不了争吵。


    惊鸿小的时候看不懂,长大了便听得懂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宗聿,道:“我来京都听说宁王殿下不少事,有很多名门闺秀想嫁给你,你为什么不再婚?”


    宗聿一愣:“你都是听谁说的?本王把他的舌头拔下来。还有,叫我七叔。七叔心里有一个人,我以为我们很相爱,可有一天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不要我了。”


    “那你干嘛还等他?”惊鸿问道,两个父亲带给他的不安因素让他对这种事变得敏感,他不想唐玉竹变得和他一样。


    如果宗聿只想要唐玉竹,或者想要报复江瑾年,他一定带着唐玉竹离他远远的。


    “我没等。”宗聿否定,眉间聚起戾气,笑意不达眼底:“我一直是在找他。”


    等他找到了,这场躲猫猫游戏就结束了。做为胜利者,他该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


    他不会一口吞吃,而是看猫猫的态度,再决定怎么吃。


    “看来找的不顺利。”惊鸿轻轻摇头,感慨道。


    宗聿:“……”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惊鸿说话有分寸,他平日的话语里几乎不会透露涉及二人身份的人或事。宗聿知道这样问,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江瑾年的消息,干脆地把话题引到唐玉竹身上。


    “你上次说玉竹哭会起红疹,是生下来就这样?”


    宗聿私下找人问过宋治,他没有听说过这种病例,要见到人才能判断。


    宗聿不可能故意把孩子惹哭了给他看,想来还是问惊鸿来的快一点。


    惊鸿道:“玉竹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一开始那两年,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和其他问题比起来,起红疹反而算不得是什么大毛病。随着他年岁渐长,身体逐渐好起来,哭的次数少,红疹已经能控制,曲……曲祭司给他配了药膏,一般睡一觉就能好。”


    唐玉竹生下来时,小小的一个,跟个奶猫一样大,大家都担心养不活,仔仔细细地将养着。曲落尘和曲无觞轮流照料,他们不敢马虎。


    那么大点的孩子,要没真的很快。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照顾足月,养到足岁,看着他学会走路,学会喊人,学会跑,学会跳……


    家里人很喜欢他。


    惊鸿也喜欢。


    宗聿心情复杂,他知道养孩子不容易。唐玉竹现在蹦蹦跳跳健康的很,足以看出云川养他有多仔细。


    如果不是给予了很多很多的爱,他不会这样开朗大方,


    江瑾年和孩子最难的这些年,他一无所知。


    惊鸿是个好孩子,看出宗聿心情不佳,安慰道:“过去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曲祭司说了,玉竹是有福相的好孩子,他以后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地长大。七叔,你会一直对他好的,对吗?”


    “那当然,只要有我在,他就是要星星要月亮,我也帮他搞来。”宗聿自豪道,别的不敢说,在这京都,他想横着走都行。


    “那如果他只是永安王世子,你也会对他好吗?”惊鸿又问。


    这个问题带着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如果,宗聿转头对上他执拗的眼神,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地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却已经学会体验复杂的感情。


    宗聿面不改色,坚定道:“没有如果。”


    他不反对唐玉竹做永安王世子,但惊鸿问的明显是另一种情况,如果江瑾年要带唐玉竹回云川,他会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像他说过的那般,把人留下来,关在一个只有他的地方。


    回去的路不长,唐玉竹还没有睡醒。往日他醒着,绝对不会和宗聿去王府。但今天他睡着了,宗聿在想能不能就这样把人拐回去?


    有惊鸿在,就算唐玉竹不高兴,惊鸿也能哄他。等他在王府混熟了,说不定就不会再回驿馆了。


    宗聿在心里盘算着,觉得这个计划十分可行。


    他带着惊鸿进城,却不往驿馆走,惊鸿信任他,没有多问,其他人亦不敢多言。


    他们穿过热闹的集市,眼看离王府越来越近,一辆熟悉的车架出现在半道上,拦住宗聿。


    车上悬挂着瑞王府的字样,驾车的侍卫看见他,拱手行礼。


    宗聿打马上前,隔着车帘喊了一声:“二哥。”


    宗樾挑起帘子,他穿着锦袍,正襟危坐,肩上靠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脑袋下的身体裹着狐裘,脸埋在毛茸茸里面,看不真切。


    但宗聿知道,是纪凌。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宗聿微俯身,靠近轿子问道。


    他也是回京才知道,宗樾接了一桩外省的案子,奉旨督查,去了好久。敛芳都说怕他今年赶不上年节,没想到这会儿会在街上碰到。


    “我刚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了你不少英勇事迹。”宗樾话里有话,抬眸看向他身边的惊鸿,道,“纪凌收到凌霄阁最新的消息,永安王今夜就能抵达京都。”


    第123章  不敢相见


    京都的冬天黑的很早, 太阳的余晖还等不到落山,就开始藏进云层,夜幕迅速降临。


    江瑾年一行人酉时进城, 天空已是一片漆黑, 偶尔能瞧见一两个星点,忽明忽暗地在苍穹上闪烁。


    城内灯火如昼, 大街小巷还有没收摊回家的小贩, 在热情地兜售自己的商品。


    江瑾年没有骑马, 天寒地冻,他身披狐裘, 坐在马车内, 怀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


    曲无觞掀起车帘看向窗外, 京都的人文和云川大不相同, 街道风貌各有特色。


    江瑾年的视线越过他看向窗外,有些怀念, 也是好多年不曾来过。


    队伍朝着驿馆走去,他问曲无觞:“你要和我一起,还是要去办自己的事?”


    曲无觞放下帘子, 回头看他:“我有什么事?我们此行就是为了谈和, 没有别的事。”


    江瑾年见他嘴硬, 道:“没有别的事,又为何要把陆大哥也带来?”


    谈和这件事, 云川国君全权交给了江瑾年, 原本就和曲无觞无关,曲无觞却借口孩子在京都, 说什么都要跟来。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他把被困在云川多年的陆无名也带来了。临行前又欲盖弥彰地给他戴上面具, 不许他摘下来。


    陆无名不会和他争辩这种事,一路上确实没摘下来。他骑着马走在前面领着队伍,面具遮了半张脸,就算是昔日的熟人见了,也要迟疑一下。


    人是会变得,他这些年的变化尤为明显。


    “我和孩子都在这里,他留在家里干嘛?”曲无觞不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问题,“我占有欲强你第一天知道?”


    江瑾年无奈摇头,曲无觞把人带来,分明就是想让他和顾家相认。他这一路上不断地给陆无名找麻烦,是因为他过度焦虑,又不愿意承认。


    江瑾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云川使者到访的消息驿馆早就收到,江瑾年他们到时,驿馆的官员已经等候多时。看见他们的车架,更是热情地迎上来。


    陆无名翻身下马,曲无觞见马车停了,不等陆无名上前,就先打开车门出去。


    陆无名提醒道:“外面黑灯瞎火,你慢点。”


    曲无觞哼了一声,他抬头看向驿馆的官员,目光四下一扫,没瞧见自己人,道:“我儿子呢?”


    知道他们来了,惊鸿不会不派人来接。


    官员脸上堆着笑意,手却在不停地抹头上的冷汗:“这位可是永安王阁下?”


    曲无觞道:“平阳侯,曲无觞。”


    随后看向陆无名:“他是我家眷。”


    用手往身后的车厢一指:“永安王在车上。所以我儿子呢?”


    曲无觞把人介绍了一圈,话题又拐回去。


    江瑾年在车内没有动,官员看不见他,支支吾吾道:“两位世子很好,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先进驿馆休息。”


    官吏不愿意正面回答,这引起曲无觞的警觉。


    陆无名先把他从车上抱下来,然后走到官吏面前,面具下的目光带着冷意。


    他比官吏高出半个头,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官吏心中叫苦连连,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游离,这更显得他心虚。


    陆无名道:“谁把他们带走了?”


    曲无觞皱眉,难怪支支吾吾地,原来两孩子不在驿馆。


    他脑子里很快就有了答案,冷笑道:“你们宁王回京都了?”


    曲无觞送孩子的时候,这人走的比谁都快,他还以为要等江瑾年到了,他才赶回来。


    孩子确实是被宗聿带走了,他这两天一直跟着两人,在京都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曲无觞的话有些微妙,有种他笃定宗聿回来,就一定会管孩子的自信。


    官员哪边都得罪不起,唯唯诺诺地点头,为了不被误会,赶紧解释道:“宁王殿下喜欢这两个孩子……”


    曲无觞没有听官员说完,他敲了敲马车的门框,对江瑾年道:“外面天太冷了,你别冻着,先回驿馆休息,我和陆无名去接孩子。”


    曲无觞顿了顿,又道:“或者一起去?”


    江瑾年沉默,时至今日,和宗聿相关的话还是会让他心悸。宗聿把孩子带回去是什么意思?他去了宗聿就一定会把孩子给他吗?


    当年他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五年。


    这段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消磨他们之间的爱意。


    虽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到了京都,但江瑾年的心里没底,他看着熟悉的街道,把自己缩回坚硬的壳里。


    “我在驿馆等你们。”


    曲无觞就知道会这样,翻身上马,让驿馆的官员给他指路,带着陆无名去宁王府。


    京都的街道热闹,四周人声鼎沸。


    黑夜模糊了众生相,曲无觞和陆无名两个外乡人混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曲无觞时不时地会看向陆无名,这里才是他的家乡,就算记忆有问题,到了熟悉的地方,他难道不会想起点什么?


    陆无名注意到曲无觞的视线,回头看向他。面具遮掩了上半张脸,更显得下颌线锋利流畅。


    他嘴唇微动,道:“怎么了?”


    平心而论,他长得很好看,有种成熟男人的韵味,说话做事不骄不躁,体贴稳重,是个值得信任的好男人。


    曲无觞见色起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很喜欢。他怕陆无名恢复记忆,又担心他不能恢复记忆。


    曲落尘说了,京都是最后的办法,家人的刺激或许能让他完全想起来。不然就会一直维持被记忆困扰的状况,到最后,连现有的回忆也逐渐忘记。


    曲无觞抿唇,避开他的眼神:“不认识路了,我找个人问问。”


    宁王府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曲无觞随便找个人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他骑马走在前面,没有等陆无名的意思。陆无名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无奈地跟上他。


    到了宁王府,曲无觞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人应声,打开角门询问。知道是云川来人,门房有些激动,他探出头看向曲无觞身后,只瞧见一个带着面具的青年牵着马站在门口。


    门房肉眼可见的失望,嘟囔道:“怎么就两个人?”


    曲无觞眉头一挑,冷笑道:“你们殿下想几个人?你只管去告诉他,让他把两个孩子送回来,啰嗦什么?”


    门房微微俯身,开门道:“阁下远道而来,我们殿下吩咐了,请你们入府喝一杯清茶。”


    入府喝茶是假,想见面才是真。


    曲无觞几乎一瞬就猜到宗聿的用意,可惜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不是江瑾年。


    曲无觞回头看向陆无名,犹豫了一下没让陆无名跟着他进去,今夜并不适合叙旧。


    门房还想说什么,但曲无觞神情不耐,吓得他不敢多言了。


    宗聿从宗樾哪里得到消息,更是加深了把唐玉竹带回家的决心,他这样想自然也这样做。


    唐玉竹睡醒后,面对陌生的环境,确实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但他转头看见宗聿和惊鸿,那股不安的情绪被压下去。


    他现在还是一个依赖人的年纪,如果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对陌生的环境不会太过抵触。


    王府确实像宗聿说的那般,为了迎接唐玉竹的到来,他们做了很多改动。敛芳特意在院子里规划出孩子玩耍的区域,临时培训了一些下人,就是方便照顾唐玉竹。


    不过想法是好的,实际却不是那么回事。


    唐玉竹抗拒。


    他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会靠近更有亲和力,对他表现善意的人。


    王府的很多人对他的存在带着异样的眼神,他讨厌那样的目光,整个人拘谨很多,只愿意跟着惊鸿,宗聿要抱他,他都要犹豫一下。


    因为他觉得在王府内的宗聿和在王府外的宗聿不一样,他还是他,可王府的存在是无形的枷锁,唐玉竹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本能的不喜欢。


    他愿意留下来,却没那么开心,宗聿觉察出他不对劲,以为他不适应,一时没有联想到其他地方。


    宗聿有意等江瑾年,但最终等来的却是曲无觞,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曲无觞的身后,眉头紧蹙。


    曲无觞知道他在找谁,道:“别看了,就我一人。我们两怎么说也曾出生入死,别摆出一副不高兴见到我的样子。”


    引路的门房已经退下,因是夜里,院子里没有闲杂人等。


    故人重逢,宗聿又怎么会不高兴?他更多的是失望,那种满心欢喜一场空的失望。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宗聿问道,他的声音里藏着愤怒,神情却是茫然。


    他早早回府,让人备下宴席,期间还换了一身衣裳,把自己打扮的像只花孔雀。


    他想见江瑾年,那种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心上,快要把他逼疯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江瑾年却避而不见。


    宗聿的心脏一阵抽痛,满心欢喜的像是只有他一个人,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悲戚,自嘲笑道:“不愿意见我,又为什么要让我见孩子?”


    唐玉竹站在他跟前,听见这句话仰头看他,小手无措地背在身后。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


    惊鸿上前把他抱走,将他护在怀里。


    曲无觞给惊鸿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带人先走。


    宗聿欲上前阻拦,曲无觞道:“宗聿,不是我要戳你心窝子,你没有理由留下他。”


    如果当初宗聿从一开始就护送唐玉竹上京,那漫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不管他对唐玉竹的身世信几分,孩子对他的依赖,都让他有足够的理由把孩子带走,不会让孩子住驿馆。


    可惜没有如果,孩子们先进了驿馆,短暂的相处还没有办法让孩子全身心依赖他。


    他更没有理由在江瑾年到京后,扣着孩子不放。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不占。


    宗聿面色惨白,曲无觞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刺在他心上。


    那满心的欢喜冷下去,寒意渐渐爬上心头,他有意忽略的现实摆在眼前,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江瑾年不是代嫁的江家人,而是云川永安王。


    他们这段荒唐的亲事,在江家覆灭,江瑾年选择离开后,就彻底进入尾声。


    江瑾年一直有意回避的过去,是国和国的界限,他们的感情真的还能如初?


    夜色里,曲无觞的神情平静的近乎冷漠:“宗聿,你们都该往前看。”


    宗聿冷笑应声:“往前看?”


    如果江瑾年避他一辈子,他说不定真的心死了,学会往前看。


    可江瑾年没有避他,还有孩子,这个时候让他往前看?


    “晚了!”


    宗聿心中酝酿着风暴,脑子里全是危险的想法,阴鸷和戾气涌上眉眼,他过不去。


    江瑾年也别想就这样过去。


    就算是堕落,他也要拉着江瑾年陪他一起。  ,


    第124章  你应该考虑你们的未来


    云川使者到访, 宫中设宴款待,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可以入宫参加,几位亲王更是不能缺席。


    宗聿一大早就被圣旨宣进宫, 宗熠问他对云川和谈一事有什么看法。


    宗聿回京已有几日, 宗熠早不见他,晚不见他, 偏偏选在江瑾年到来以后。


    宗聿好半天都没吭声, 殿内只有棋盘落子的声音。等到一盘棋结束, 宗聿一子险胜,这才抬头看向宗熠。


    “皇兄,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那个孩子, 你都没见过, 却派人把他护的严实。”


    时间最会改变人, 宗聿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自己。顾家都能看出他皇兄的态度,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敏秀是卫淮的心腹, 卫淮是宗熠的心腹,他们选择派自己人去护着,如此重视, 当真一无所知?


    而且宗聿问过驿馆, 早在孩子们到之前, 他们就在准备,还是卫淮亲自监工。


    宗熠从始至终没见过孩子, 却又如此了解。


    宗聿很难不怀疑, 他皇兄早就知道点什么。


    眼见瞒不过去,宗熠也不兜圈子, 冷静道:“这得问你自己,要不是你甩手不管, 把孩子们丢在路上,有个人也不会给我写信交代。”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宗熠和曲落尘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孩子这件事,曲落尘瞒到如今才开口。


    宗熠是真的才知道。


    若是曲落尘早一点说开,宗聿和江瑾年不会分别多年。


    宗熠没有指名道姓,宗聿先猜的江瑾年,但很快就自我否定,随后想到另一个身影,微微蹙眉:“是曲落尘告诉你的?”


    宗熠默认,宗聿嘴角微勾,似有两分轻嘲:“江瑾年是永安王,想来他的身份也不会低,不然他的信件如何能送到皇兄手上?”


    进宫的信件要层层筛查,来历不明的信件更是如此。曲落尘要是没有身份,又如何避开重重关卡?


    宗熠听出宗聿的试探,不慌不忙道:“他是云川大祭司,位同国君,但不干政。”


    大祭司是云川的叫法,如果在其他国家,这个位置类似国师。


    曲落尘有这重身份,能通过驿馆把信送到宗熠手上,就不是什么难事。


    宗聿又陷入沉默,宗熠见他面色不虞,便猜到他在心里和自己闹别扭,觉得自己瞒着他。


    宗熠理亏,但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承认?


    他正色道:“想说我没有告诉你?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他可是让凌霄阁追了一路,先后去了几道书信,是宗聿自己烧了,还把他的人都给甩掉了,他能怎么办?


    宗聿哑然,面色古怪,本来想和皇兄怄气,结果发现自己理亏,也不好再和宗聿使小性子。


    云川和谈一事板上钉钉,宗聿知道皇兄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想知道他如何处理和江瑾年的事。


    宗聿寻人五年,如今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心里想的从不单纯。


    五年来,这是宗熠第一次和他提这件事。过往为了不刺激他,都不敢太干涉。


    宗聿起身,掀起衣摆跪下,道:“皇兄,求你成全我。”


    他喜欢江瑾年,不管他是江家人,还是永安王,他认定他,只要他。


    宗熠心头一跳,虽然清楚宗聿不会放弃,但没想到他如此直接,甚至不再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母后走的早,宗聿年岁小,对他十分依赖。当初宗聿一声不吭跑去战场,偶尔回来一次,宗熠都劝过让他不要再去。


    可他还是坚持,他嘴上说不懂朝局上的弯弯绕绕,心里却很清楚,边境不稳,宗熠的皇位就会动荡。


    所以哪怕边境苦寒,他还是坚持和外祖父他们守在一起,他只是想自己多阻挡狄戎的脚步,就能让皇兄多睡一个安稳觉。


    这么些年,他没伸手管宗熠要过任何一样东西。


    如今为了江瑾年,他直接跪下,他要的就这一样。


    宗熠心情复杂,他俯身伸手把人扶起来,道:“你应该明白,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云川国君对江瑾年多有关爱,云川才是他的家。你要把人留下来,还是随他去?”


    如今的江瑾年身份不同,哪能说留下就留下?


    宗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下意识地觉得江瑾年回来了,就应该留下来,和他共度余生。


    他被宗熠问个正着,支吾了一个我字,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是啊,如果江瑾年不愿意留在这里,要他一起回云川,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看,你只想到要和他在一起,却没有考虑旁的现实。小七,皇兄不拦你,可也要江瑾年愿意。”


    宗熠不是独断专制的兄长,五年前阻拦,是他看出曲落尘没有结亲的意思,而且也不确定云川方面的态度,江瑾年的身份不能放上明面,就会成为极大的隐患。


    他不敢拿宗聿的前途去赌。


    那个时候的两人,中间横着国家,分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而如今,云川和虞朝建交,江瑾年以永安王的身份重回京都,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五年前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现在已不是问题。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


    宗熠曾经最担心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他也不想这个孩子流落在外。


    他心里支持宗聿把人留下来,只要江瑾年能松口,云川那边他可以和曲落尘再商议。


    只是宗聿眼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和江瑾年缺乏沟通,宗熠希望他可以好好想一想,认真思考自己和江瑾年的未来。


    为了让宗聿不做出冲动后悔的事,宗熠把人留在宫里,不许他出宫去见江瑾年。


    而江瑾年那边,他做了别的安排,他自会派人把他们接进宫。


    他也想见见那两个孩子。


    京都的白昼很短,天色刚刚擦黑,宫里的人就来驿馆接人。


    江瑾年换了身锦袍,身上依旧披着大氅,唐玉竹窝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曲无觞昨日去接人,到了半路,马背的颠簸让唐玉竹昏昏欲睡,他是今早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父亲怀里,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格外地黏江瑾年。


    宫里来了两辆马车,江瑾年和曲无觞他们分开坐。马车内提前烧了炭火,走进去就能感觉到暖意。


    唐玉竹不肯从江瑾年怀里下来,就算是坐在车上也要赖在江瑾年怀里,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爹爹了。


    江瑾年摸摸他的头,和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蹭,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唐玉竹好奇道:“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瑾年搂着他,给他解释道:“我们要去见一个玉竹从来没有见过的伯伯,他和舅公一样,可能有点严肃,不过玉竹不要害怕,他喜欢玉竹,敏大人就是他派来保护玉竹的。”


    提到舅公,唐玉竹就想到他的胡子,认真道:“伯伯也有长胡子吗?玉竹能揪他的长胡子吗?”


    江瑾年一哽,宗熠可比自己舅舅年轻多了,道:“不可以哦,伯伯没有胡子。”


    “好叭!”唐玉竹捧着脸,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晃着自己的腿,伸手揪住大氅领边的兔毛,把脸埋在里面蹭了蹭,猛吸一口气又抬起头,水润的大眼睛看向江瑾年,轻声道:“爹爹,去见伯伯的时候,也能看见怪叔叔吗?”


    怪叔叔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唐玉竹心里空空的,是怪叔叔不喜欢他了吗?


    江瑾年见他皱眉,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玉竹喜欢怪叔叔?”


    唐玉竹点头:“喜欢。他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带我去骑马。玉竹喜欢骑马,就像喜欢飞高高一样。”


    江瑾年见唐玉竹开心,摸着他的头感慨,真不愧是父子,那么短的时间就能让孩子惦念。


    可江瑾年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留下来,五年了,京都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昨日唐玉竹睡了以后,惊鸿给三位家长分享了他在京都得到的消息。


    他和唐玉竹险些遭人谋害,虽然明面上的罪魁祸首被宗聿处置了,可暗地里的那些人同样不安分。


    惊鸿没有隐瞒柳书的存在,一个对宗聿有想法的世家公子,怎么看都会成为江瑾年的阻碍。


    江瑾年已经过了全凭一腔热切的年纪,有了唐玉竹以后,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地放在孩子身上。他自己无所谓,可他不想拿唐玉竹的未来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他为了唐玉竹,用三年的时间拔除了云川阻碍他的力量,就为了让唐玉竹不被非议,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他来京都前,唐载雪特意留他在宫里用膳,和他下棋,喝酒。那一刻他不是云川的国君,只是江瑾年的舅舅。


    他对江瑾年说,云川永远是他的家,永安王府永远为他留着。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不管他会在虞朝停留多久,云川都是他的后盾。


    江瑾年知道,唐载雪是怕他没有底气,委曲求全。


    所以曲无觞请旨随行,唐载雪毫不犹豫地准了。曲无觞霸道,强势,有他在,断不会让江瑾年吃亏。


    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一下,今日宫宴,宫门口的审查格外严,不少大臣的家眷堵在外面,等着通行。


    江瑾年他们的马车挂着宫里的标志,盘查的官兵眼尖,率先给他们放行。


    一旁等候的家眷忍不住伸长脖子打量,窃窃私语。


    “这谁啊?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你傻啊?没看见是宫里的马车?说不定是哪位贵人特请的恩准,接自己的亲人进宫。”


    “居然来了两辆马车,难道是柳家?”


    有人怪叫一声,语气颇酸。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同伴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向身后。公子哥一转头,就瞧见他议论的柳家还排在他后面。


    马车的车门开了一半,柳家公子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阴测测地扫了他们一眼。


    二人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钻进各自的车厢,当起鹌鹑。


    柳书看向宫门,面色微沉,敲了敲车窗,对外面跟随的侍从道:“去给我查,我姐姐都不能派人来接我,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


    第125章  看来他很喜欢宁王


    殿内的炭火烧的很足, 就算是只穿着锦衣的陆无名都感觉到热,可江瑾年还是披着斗篷。


    唐玉竹已经从他怀里下来,站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好奇地看着高位上的宗熠, 在他看来,这位伯伯和怪叔叔长的好像, 他有点分不清。


    殿内很安静, 宗熠看看三位大人, 又看看两个小孩,最后视线在陆无名的面具上凝视了很久。


    陆无名微微垂首, 没有直视天子龙颜。


    宗熠收回自己的目光, 关切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 到了京都可还习惯?再过段时日就是年节, 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如开春再走。”


    江瑾年颔首:“多谢陛下关怀, 若是事情办的顺利,我们是想多叨扰两日。”


    江瑾年没有把话说的太死,一句事情办的顺利就概括了一切, 可这次来京都, 他和曲无觞要办的事太多了。


    宗熠做为知情者, 明白他的意思,宗聿, 顾家, 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昔日反对这门亲事,如今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说他同意, 只能闷在心里,装作不知情, 只谈国事。


    “你们国君和大祭司先后就和谈问题和朕通过信,两国建交自然可行,不管前朝有什么风风雨雨,这一点朕可以给你们保证。”


    虞朝和云川一向相安无事,不曾有过纠纷。在虞朝和狄戎打得火热的那些年,曲无觞还来往战场,帮忙救了不少人。


    虽然这里面有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救走了陆无名。


    宗熠也是后来才知道曲无觞去过战场,自己积攒了不少人情。如今见到真人,宗熠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感激曲无觞救了陆无名,可这中间十多年的时间,他把陆无名的消息瞒的死死的,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


    他们一度以为陆无名已经死了。


    宗熠想问,可眼下的场合并不合适,而且他发现陆无名看他的眼神太平静,不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该有的神情。


    他隐约猜到曲落尘为何在信件中含糊不清。事态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宗熠又和几人多说了两句,他发现曲无觞可比曲落尘那个纯混子有礼有节多了,陆无名不怎么说话,倒是很注意曲无觞的情绪。


    “今日宫中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来了不少文武大臣,朕这里左右没什么事,就不留你们闲谈了。平阳侯,听闻你和军中将领有些交情,也是很多年没见了吧?今夜正好可以叙叙旧。”


    宗熠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不好言明,就点到为止。


    曲无觞没想到宗熠会把这件事放上明面,一时哑然。不过转念一想,有曲落尘这个中间人和宗熠通信,加上惊鸿也来了多日,宗熠知道不足为奇。


    他提前把话说开,反而是方便曲无觞和昔日熟人叙旧,以免大家见了面,顾忌身份,还要畏手畏脚。


    “转眼是有五六年不曾见过,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有我这号人。”曲无觞回想昔日在战场上的点点滴滴,紧绷的神色松缓不少。


    “你们去吧,不过这会儿外面冷,就让两孩子在这里玩。”宗熠不留大人,但他稀罕两小孩。


    唐玉竹一双大眼睛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惊鸿年长,知道不能直视,他可不管那么多。


    江瑾年看了眼孩子,俯身道:“玉竹,和惊鸿哥哥留在这里好不好?”


    唐玉竹抬头看他:“爹爹不和我一起吗?”


    “爹爹要去办点事,你和哥哥在一起,等到吃饭的时候,和哥哥来找我。”


    唐玉竹想了一下,乖乖答应,他是个好孩子,不会给江瑾年添麻烦。


    曲无觞有些犹豫,不过看了眼陆无名,还是答应了。他要带陆无名去见那些熟人,难免要解释一些事,不带惊鸿也可以。


    宗熠成功把孩子们留下,他让吕忻安排曲无觞和陆无名去开宴的大殿,而江瑾年则是被小太监带去宗聿当皇子时的宫殿。


    江瑾年知道他的意思,没什么太大的抵触情绪,只是看着吕忻无奈地笑了笑。


    吕忻安排好三人走回殿内,宗熠下了龙椅,这会儿正在逗唐玉竹,大概是要抱他,唐玉竹歪了歪头,朝着他伸出手。


    宗熠把人抱起来,小孩四岁的体格还是很有分量,惊鸿站在一旁,略显担忧。


    唐玉竹倒是不怕,道:“我能叫你伯伯吗?你和怪叔叔长的好像。”


    惊鸿欲言又止,宗熠的神情没有那么严肃,稍显温和,道:“当然可以。”


    他本来就是孩子的伯父,看到这个孩子,他仿佛看见宗聿小时候,倒是勾起不少儿时的回忆。


    宗熠的心像是被人轻触了一下,变得柔软。


    他抱着唐玉竹看向惊鸿,这孩子个子高,快到他肩膀,因为要懂事些,顾忌他的身份,没有那么放得开。


    宗熠和他说话不像对小孩,倒是更像是对个小大人,温声道:“不用紧张,你和玉竹一样,只是你父亲比我年长,左右无人,你喊我一声叔叔也无妨。”


    在宗室里,宗熠是长子,算起来他就陆无名这一个表哥更为年长,其他的都比他年幼。


    惊鸿低头,似有些不习惯,小声地喊了一声叔,然后就没声了。


    宗熠听见了,脸上笑意更深,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后,合家团聚更重要。他曾担心宗聿无子,顾家无后,可眼下这些担心不再是问题,他也算是了了两桩心事。


    江瑾年不止一次来过宫里,这些年,宫里没什么变化,只是他不曾去过宗聿生活的地方。


    带路的太监提着灯笼给他照明,一路垂着头,没有多言。


    江瑾年跟着他七拐八拐,走过假山连廊,小太监提醒江瑾年就在前面。只是他们还没靠近,就听见假山旁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成片的假山围绕池塘堆叠,有人坐在最高的山峰上,手里端着一碗鱼饲料,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子里扔。


    在这人的下方,身披狐裘的少年颤颤巍巍地踩在假山上,想要爬上去。


    “宁王殿下,你拉我一把。”少年对宗聿伸出手,仰头看着他,神态似有几分嗔怪。


    今日的夜空中有繁星几点,明月一轮,清冷的月辉荡漾在水中,也照亮少年秀丽的眉眼。他看宗聿的眼神,带着缠绵之意。


    江瑾年停下脚步,站在连廊上看过去。


    小太监也发现宗聿所在,他正要提醒,江瑾年抬手制止。


    宗聿没有搭理柳书,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柳书却不在意,见宗聿不接他话茬,就自己爬上去。他勉强在宗聿旁边站稳,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周围的风景,道:“登高望远,难怪你喜欢在这里喂鱼。”


    宗聿没有反应,柳书不觉得无趣,他盯上宗聿手里的鱼饲料,故意凑过去,伸手道:“我也要喂,殿下你给我……”


    宗聿抓住他的手,飞了他一记眼刀,随后直接甩开。他站起身,把一碗鱼饵全部洒出去,随即纵身一跃,足尖借力,从假山飞到连廊下。


    他和江瑾年隔着一片湖,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把空碗丢给一路守着他的侍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冷声道:“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这种人都进宫了,我还不能去宴会?”


    侍卫朝江瑾年的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太远,天色太暗,他也只能看见摇曳的灯火烛光,隐约照出一个身着狐裘的颀长身影。


    “殿下,不是小的想拦你,是皇命难为。”侍卫收回目光,苦笑道,“要不我陪你去宴会?”


    宴会还没开场,这会儿那边聚集的都是大臣和家眷。


    宗聿嫌麻烦,又想回去睡觉,忽然看见走廊上的灯火。莫名的,他心头一跳,那道看不清的人影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单薄又孤独。


    江瑾年看着假山上气得跺脚的人影,道:“那位可是柳尚书家的公子?”


    小太监点头,江瑾年轻笑一声,道:“看来他很喜欢宁王。”


    从宫外追到宫内,还真是锲而不舍。


    小太监不敢非议主子的事,想到吕忻公公的交代,一时间冷汗津津,颤声道:“永安王,我们还去见宁王吗?”


    江瑾年看着远去的人影,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神情藏在黑暗中,让人捉摸不透。


    “不去了,你带我去找平阳侯。”


    小太监神色微僵,不敢得罪贵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只是他们走了还没两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由慢变快,到最后甚至是在小跑。


    小太监心里一喜,直接放慢脚步。


    宗聿追上江瑾年,离的越近,他心跳的越快,明明只是一个背影,他却无比的确信是江瑾年。


    他不敢喊,害怕自己一出声,这一切就会变成幻影。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十步,五步,三步……


    宗聿伸手,抓住江瑾年的胳膊,迫使江瑾年停下来。江瑾年没有回头,黑夜是最好的遮掩,他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可心跳骗不了人。


    宗聿走近,他嗅到熟悉的清苦的药味,像江瑾年刚进王府时,身上带着的味道。


    他喉咙发紧,短短几息,仿佛是一年那么漫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拉着江瑾年,强硬地让他转身。


    小太监和侍卫识趣地靠边站,二人低下头,不敢乱看。


    江瑾年迟疑片刻,慢慢转过身来。五年未见,他瘦了很多,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犹如寒星两点,只是少了那份温和,多了几分冷意。


    这使得他整个人更沉稳冷静,削弱了雌雄莫辨的美感,越发清隽。


    惊喜和酸涩涌上宗聿的心头,酝酿成复杂的感情,像一个个小气泡,在心底不断地冒出,破裂。


    他看着江瑾年,眸中似有水光。他等着一天等了太久,久到他此刻不敢眨眼,怕自己看错了。


    “瑾……”宗聿喉头哽住,眼眶泛红,他的声音被吞没,千言万语凝结在心中。


    他往前一步,把江瑾年抱进怀里,手臂不断收紧。


    熟悉的灼热的体温透过拥抱传递到江瑾年心里,他迟疑了一瞬,没有推开宗聿,而是抬起手,回应了这个拥抱。


    他回来了。


    在不辞而别的五年后。


    第126章  是怪叔叔不行


    今日的晚宴是为云川使者接风洗尘, 没有那么多规矩,大臣可以携带家眷,有人是带妻子, 有人是带儿女。


    夏瑜自从吃斋念佛后, 就很少回京都,更别说是进宫了。今日顾婉清劝了她好一会儿, 她还是不愿来, 顾婉清没办法, 只得和祖父一起进宫。


    顾老将军三朝元老,一身军功, 往大殿上一坐, 多的是人上前恭维。顾婉清刚找了个位置刚想坐下, 就被军中好友拉走。


    那群人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 顾婉清听了一耳朵,听见他们在议论永安王和平阳侯。


    军中不是人人都见过江瑾年, 和顾婉清在一起的兵,是在江瑾年离开后才凯旋,没赶上宗聿成亲。他们这些日子听见宗聿带着唐玉竹在逛遍了京都, 好奇的抓心挠肺, 偏偏遇上林宣和他们打哑谜,


    其实林宣是不确定,不敢乱说。


    万一那不是江瑾年, 他可承担不起宗聿的怒火。


    “也不知道曲无觞这些年长变了没?当初还有人想撮合他和将军来着, 没想到他娃都那么大了。”


    谈及往事,几位将军压低了声音。这种场合, 他们不可能把认识曲无觞几个大字写脸上。


    顾婉清听见他们提到自己,靠过去道:“军中还有过这种谣言?”


    曲无觞基本只在他们打仗的时候出现, 那种情况下,有今天没明天,顾婉清倒是不知道,这群人竟然有心思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几位将军干笑两声,林宣挠了挠脸,他们没啥坏心思。顾婉清当年退亲上战场,说着会等她的少年郎,在第二年就另娶他人。


    顾婉清倒是看得开,毕竟她选择了疆场,归期不定,不可能让别人一直等她。但军中将领不服气,想给顾婉清物色一个小白脸带在身边。


    曲无觞在他们一群糟老爷们中,白的过分突出。


    “主要是曲无觞长得好看,而且他对我们凶巴巴的,但对你不一样。”林宣实话实说。


    曲无觞脾气不好,救人的时候更是暴躁,在场的人除了顾婉清,多多少少被他刺过两句。


    宗聿更是因为不遵医嘱和他吵过一架,要不是顾婉清及时把两个人拉开,打一架是少不了。


    曲无觞身上有股江湖匪气,军营里的军令不如顾婉清和顾老将军说话好使,所以大家才会那样想。


    顾婉清回想了一下,确实曲无觞对她和祖父要客气很多。就算想骂人,也是强忍着咽下去,从来不会给他们难堪。


    他隐忍克制的片刻,是在想她的兄长吗?


    提起曲无觞,大家必不可免地提到惊鸿,他们琢磨了好久,也没想清楚他的两个爹是怎么回事,


    毕竟男人生子,天方夜谭,他们不会一开始就往这上面想。


    “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曲无觞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他的手搭在林宣的肩膀上,自然而然地加入他们的谈话。


    众人吓了一跳,林宣只差把曲无觞的手甩出去,陆无名站在曲无觞身后,伸手护着他。


    林宣瞳孔微张,慌忙看向四周,宗熠还没有来,宴会还没到开场的时候。


    “你怎么就过来了?”林宣诧异曲无觞来的那么早,视线落在陆无名身上,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有些纠结地问道,“这位是……永安王?”


    怎么看都不像是江瑾年啊。


    曲无觞站直身体,嫌弃道:“瞧把你们吓得,你们皇帝让我过来和你们叙旧。”


    顿了顿,又道:“他是我家属,惊鸿他爹,陆无名。”


    陆无名微微颔首,他没什么话,又带着面具,客气又疏离。


    周围的武将不淡定了,曲无觞这两句话全是槽点,他们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


    林宣多看了陆无名两眼,大概是知道江瑾年和宗聿的事,他接受力良好,压低声音道:“你两是一对?那惊鸿?”


    “我生的,有问题?”曲无觞一脸坦然。


    林宣哽住了,武将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曲无觞的喉结和胸,是男人没错。


    林宣感觉自己有点转不过弯,扭捏道:“难道是我们误会你了,你其实是姑娘?”


    曲无觞白了他一眼,道:“眼睛要是不好使,可以掏出来比一……”


    曲无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无名从背后捂住嘴。


    陆无名无奈道:“别胡说。”


    今日宫宴,可有不少女眷在。


    曲无觞视线微偏,看向一旁的顾婉清,伸手拍了一下陆无名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陆无名照做,不放心地又叮嘱道:“矜持点。”


    曲无觞嘟囔了一声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林宣被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见状连连摆手后退,不小心撞上顾婉清。


    他回头一看,想到曲无觞的豪言壮语,脸上臊的慌,尴尬道:“将军,你还在呢!”


    顾婉清:“……”


    她一直站在这里好不好?


    曲无觞抬手抱拳,对顾婉清客气很多:“顾将军,别来无恙。”


    顾婉清还礼,她的眼神在曲无觞身上,注意力却忍不住往陆无名身上看。面具遮掩的面容看不清,陌生的名字更是让她不敢认。


    这种场合不适合谈私事,她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道:“别说林宣他们好奇,我也好奇。”


    曲无觞嘴唇微动,转头看了眼陆无名,见他嘴唇轻抿,遗憾不能逗弄顾婉清,解释道:“我们云川多蛊师,有一种蛊,名为生子蛊,能使男子受孕。”


    曲无觞这话几乎是确定了陆无名的身份,毕竟惊鸿的长相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像谁。


    顾婉清目光闪动,手指轻颤,那种在风雨飘摇的状态下不安等待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眼底似有泪光闪烁。


    林宣没转过这个弯来,反倒是想到唐玉竹,耐不住好奇凑近曲无觞,犹犹豫豫道:“那永安王世子也是?”


    曲无觞斜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故意吊人胃口:“不告诉你。”


    林宣道:“咋们都是老熟人了,孩子还是我接回来的,别那么不厚道。”


    曲无觞不以为然:“我什么时候厚道过?”


    林宣:“……”


    其他人认同地点头,曲无觞性格乖张,厚道这两个字真的和他不搭。


    武将这边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殿内多了两个陌生面孔,还和武将打的火热,那些文官想不注意都难。


    有人偷偷问带人来的太监,知道是云川的平阳侯和家眷,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吏部尚书柳争和顾老将军寒暄,见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听说宁王对阵狄戎时,因为冒进被周边部落包围,是云川带兵相助,这位平阳侯当时也在。”


    顾老将军斜了他一眼,仿佛没听出来他笑里藏刀,暗讽林宣他们和平阳侯走的太近。


    他捋着胡子,站起身,走向曲无觞:“曲大夫,好久不见。当年边关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重逢。”


    顾老将军一出场,那些小心打量的人直接看过来,惊讶地窃窃私语。


    武将们退开些许,给顾老将军让出一条道。


    曲无觞拽了陆无名一把,带着他给顾老将军行了个晚辈礼。


    林宣说的没错,只有在顾家人面前,曲无觞才会收敛几分,表现的格外礼貌。


    “晚辈问将军安,我也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还请将军恕我当年有难言之隐,不得已隐瞒身份。”


    曲无觞如今是云川的平阳侯,上战场这件事可大可小,为了不让顾家被围攻,他选择把责任揽过去。


    他确实没有告诉众人他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个游医。


    顾老将军知他心意,没有和他争辩,抬头看向陆无名。


    青年很安静,看他们的眼神格外平静。在冰冷的面具下,他有一双和顾婉清相似的眼睛。


    曲无觞拉着他,道:“他是我家眷,早年受过重伤,记忆全无,这些年未曾好转,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顾老将军呼吸一滞,嘴唇颤抖,顾婉清连忙上前扶住他。


    重伤,失忆,曲无觞看似简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心酸。陆无名不是不想家,是他想不起家在哪儿。


    顾老将军喉头哽住,一时间悲喜交加,情难自已。他撑着顾婉清的手,眼眶有些发红,声音颤抖道:“活着就好,活下来就好。”


    只要不是像他爹一样,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无名垂眸,嘴唇紧绷,心口有些闷痛,一向平稳的情绪翻涌,酸涩,痛苦,悲伤,绝望……无数复杂的感情交织在心底,他的心跳个不停,像是快要炸了一般。


    他还没有理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大脑就是一阵刺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阵阵发黑。


    他上前抓住曲无觞的手,手心渗出冷汗,湿湿润润,又冰又凉。


    曲无觞回头,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喂他服下,动作行云流水,不知做过多少次,才会如此的自然,甚至不需要多问。


    顾婉清和顾老将军顿时担忧地看过来,神情紧张不已。


    曲无觞神情苦涩地摇了摇头,这种场合不适合多言。


    一旁的柳争见此场景,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平阳侯和顾老将军竟然也是旧识,失敬失敬。”


    曲无觞被他笑的不舒坦,不客气道:“我和宗聿也是旧识,你搁他面前阴阳一句试试?”


    柳争的笑意僵在脸上,武将们忍不住低头,抬手掩唇,遮住嘴角的笑意。


    曲无觞是敢和宗聿骂架,把宗聿关在伤兵营养伤的人,他对强权的敬畏有一点,但不多。


    这殿上除了顾家和皇亲,他大概都不给面子。


    柳争开口就碰了个硬钉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低头给自己找补:“我只是随口一说,平阳侯不用对我这样大的敌意。”


    曲无觞冷笑,他这会儿要照顾陆无名,没心情和他唇枪舌战,斜了他一眼就不再多言。


    柳争拂袖转身,听得耳边一声惊呼:“世子小心!”


    对方话音未落,柳争就察觉到有人撞在他腿上,被弹出去跌坐在地。


    柳争低头,对上唐玉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他看清孩子的面容,当下一惊。


    唐玉竹站起身,拍拍屁股,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地钻进人群,抱住曲无觞的腿,扁嘴道:“曲伯伯,爹爹去哪儿了?我要找爹爹。”


    曲无觞抬头,惊鸿矜持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脑门汗的小太监。


    马上就要到开宴的时间了,宗熠派人把孩子们先送过来,唐玉竹一想到要见到江瑾年,就是一路小跑,窜的可快了。


    小太监生怕他出点差池,都不敢挪开眼睛,没想到进了门还能被人撞到地上,幸好唐玉竹皮实,没有哭,不然等下宗熠瞧见人红着眼睛,小太监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曲无觞把他抱起来,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道:“小不点,爹爹有没有说过,出门在外,要等着大人,不能乱跑?”


    唐玉竹挣开他的手,不高兴地揣手手,把头一扭:“爹爹都不管我,你在这里,他都没在。”


    唐玉竹话音刚落,江瑾年和宗聿就到了门口,江瑾年见此场景就知道他是闹小情绪了。


    不过想想也理解,唐玉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他那么久,好不容易重逢,还没好好玩一趟,又被丢给别人,肯定会生气。


    江瑾年快步上前,宗聿亦步亦趋。


    宗聿的存在实在扎眼,大殿上的人想忽视都难,而他们看见他,自然也看见了江瑾年,见过江瑾年的大臣不禁愣住,有些人甚至揉了揉眼睛。


    眼花了,他们看见江瑾年了。


    江瑾年喊了一声玉竹,唐玉竹转头,爹爹和怪叔叔就在身后,怪叔叔今天穿的可好看了,脸上还带着笑容。唐玉竹眼神一亮,就看见怪叔叔先爹爹一步伸出手,把他从曲无觞手里接过去。


    “你怪沉的,我抱好不好?”宗聿不想江瑾年累着,心是好的,却忽略了唐玉竹也有自尊心。


    唐玉竹把嘴一撇,摸摸自己圆润的小肚子,不高兴道:“我不沉,我可轻可轻了,是怪叔叔不行。”


    唐玉竹声音清亮,一脸认真。周围人不敢笑,只得强忍着。


    江瑾年可不忍,嘴角溢出笑意,还伸手把唐玉竹因为动作太大,爬上腰的衣服拉了拉。


    宗聿想辩解,转头看见江瑾年在笑,白皙的面容莹莹如玉,清俊可人。他心里一颤,没有和孩子争论这种话题。


    他行不行,江瑾年知道就行。


    顾老将军知道唐玉竹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见。单独看孩子的时候,只是觉得像,宗聿把他往怀里一抱,两张脸贴在一起,那就跟大小翻版一样。


    顾老将军心里一阵欣慰,目光又在人群中搜寻,找到已经规规矩矩站在曲无觞身边的惊鸿,这孩子的眉眼像陆无名,但脸部轮廓更像曲无觞。


    惊鸿注意到顾老将军的眼神,又看见顾婉清搀扶着他,猜到他的身份,不用曲无觞提醒,就行了个晚辈礼。


    顾老将军心头滚烫,没想到自己入土前,还能看见曾孙和曾外孙,老天爷对他也不算太差。


    和顾老将军的欣慰不同,在场不少人已经蒙圈了,一个个看宗聿和唐玉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他们知道永安王世子是一回事,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此刻还有一个江瑾年在场。


    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瑾年就是云川永安王。


    第127章  宁王艳福不浅啊


    江瑾年的出现让这场本该弥漫看不见硝烟的宫宴出现了不该有的平和, 宗聿这些年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相应的也让那些拥有政绩的官员被看见,被提拔。


    京官更新换代, 能进这里的就算不知道江瑾年是谁, 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宗聿为了一个人守身如玉的事。他们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明白事态。


    那个当初随着江家的覆灭消失的人, 换了个身份回来了。


    有些大臣较为谨慎, 寒暄之前开口询问了名讳, 得到的名字是唐锦书。


    这个江瑾年在平川用过的名字,并非假名, 只是那个时候的宗聿没有往这方面想。


    等其他两位亲王到时, 殿上的气氛十分古怪, 有些人带着一脸假笑, 有些人则是低着头在大殿上巡视,像是想把大殿看出朵花来。


    身为使臣, 江瑾年他们几人的位置在左侧偏上,宗聿想和江瑾年坐在一起,但被江瑾年拒绝。他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直接把唐玉竹拐走了, 不给江瑾年。


    唐玉竹喜欢他, 没察觉到暗潮涌动,跟着他坐上亲王的席位, 很快一左一右就多了宗咏和宗樾。


    宗咏是个粗神经, 坐在宗聿身边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沉默半晌, 支支吾吾地问他七哥从哪儿偷的孩子。


    宗咏大概是殿上唯一一个不关心朝政,见过唐玉竹但没看清孩子模样的人。


    他问的很小心, 就怕宗聿告诉他,是从后宫拐的皇子。


    宗聿笑了,见了江瑾年的面后,他的精神一直很亢奋,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教唐玉竹喊人:“这位是你小叔。”


    然后转过头看向宗樾:“这位是二叔。”


    宗咏一听,心道他来真的,还真去宫里拐皇子?


    唐玉竹跟着他喊,有样学样,一本正经,可爱的紧。


    宗樾事先便已知情,这会儿毫不意外,甚至还贴心地给孩子准备了见面礼,是一个纯金的长命锁。


    他把礼物拿出来时,宗聿愣了一下。他向别人炫耀唐玉竹,是想别人知道,这是他宗聿的儿子,哪怕还没上玉牒,也有他罩着,不许人轻视。


    宗樾不仅听进去了,还表示认可。


    唐玉竹抬头看看江瑾年,又回头看看宗聿,问道:“可以拿吗?”


    “可以,玉竹要平平安安长大,长命百岁。”宗樾先宗聿一步开口,拉过孩子的手,把长命锁放在他手心。


    宗聿喉头微哽,哑声道:“谢谢二哥。”


    唐玉竹也跟着道:“谢谢二哥。”


    宗樾他被逗笑了,道:“我是二伯,别学你……怪叔叔这个傻子,高兴昏头了。”


    长命锁金灿灿,沉甸甸,唐玉竹看着就喜欢。他把长命锁抓在手中,歪头盯着宗樾,似乎在理解这几个称呼有什么不同,但最终理解失败,道:“好的,二伯。”


    宗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顺口,教孩子喊的二叔。宗樾听见了没有立刻点出来,而是在适当的时机才纠正。他有些汗颜,尴尬地轻咳两声。


    另一边宗咏见状,才知道自己跟着想错了。他疑惑地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向对面,看清江瑾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五年不见,江瑾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看起来身体没以前那么好,这个天拥着狐裘,白皙的面容上有一抹因身体不适而产生的倦意。


    江瑾年在这里,那孩子……


    宗咏瞪大眼,明白为什么孩子管他叫小叔。


    这是他七哥的孩子。


    宗咏心中思绪万千,无数纷杂的念头到最后只化作疑问,轻飘飘地落在心底。


    江瑾年是云川永安王,那曲落尘呢?他是江瑾年的舅舅,他也在云川身居高位吗?


    宗咏的疑问无人回答,不等他询问,宗熠就带着后宫嫔妃前来,文武百官起身相迎。


    宗熠一眼就注意到唐玉竹的站位,小孩规规矩矩地跟着宗聿,别人低头,他也低头,这会儿不四处乱看了。


    宗熠在高位落座,示意众人平身。


    关于和谈的事,该说的宗熠都和江瑾年说了,这会儿就是纯接风洗尘,他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把主场交给负责宫宴的皇后。


    江瑾年离开时,立后的事宗熠只提过一嘴,但没说具体是谁,这会儿听见皇后说话,江瑾年隐晦地打量一番。


    皇后气质温婉,蕙质兰心,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清脆,让人听得很舒服。她和宗熠坐在一起,两人十分般配。


    江瑾年正想着宗熠的眼光还不错,眼角余光就扫到一旁坐着的妃子。对方似乎是在看他,目光不善,察觉到他的注视,更是露出一个冷笑。


    江瑾年疑惑,他离开京都多年,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号仇人。


    “陛下,臣妾听闻永安王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英勇无敌,不知妾身今日有没有荣幸一观风采?”


    江瑾年刚刚收回视线,给坐在身侧的惊鸿拿了一壶果酒,就听见一道张扬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正是刚才看着他冷笑的妃子。


    对方的座位仅次于皇后,江瑾年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消息,猜出她的身份,四妃之首的柳妃,柳书的姐姐。


    仔细看,她和柳书确实还有点相似。


    江瑾年的视线偏向柳尚书的方向,柳书心事重重地盯着眼前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落尘在信中提过江瑾年受过伤,中过毒,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还在修养阶段。


    宗熠和他见面时就看出来了,对柳妃的话并没有那么上心,道:“他人就坐在这里,你不是看见了吗?”


    柳妃面上的笑意一僵,似乎没料到宗熠会这样回她,她这话的意思难道不够明显吗?她是想要江瑾年站出来,可宗熠的话把人按下去了。


    柳妃气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还不敢有半点不悦之色。


    皇后看穿她的小心思,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反倒是问诸位大臣的家眷,有没有才艺展示,她今日备了不少赏赐。


    皇后这一打岔,把众人的注意力从江瑾年身上移开,能进宫的姑娘公子又怎么可能没有点才能傍身?


    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后出手大方,不吝赏赐。


    曲无觞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些表演,这可比他们的宫宴温和多了。曲无觞想到他们的宫宴每次都绕不开斗蛊,就想翻白眼。


    他只想这样吃吃喝喝,斗蛊那种事应该放在蛊师大会上。


    江瑾年兴致缺缺,倒是更在意宗聿身边的唐玉竹。他一个小孩子,肚子饱眼睛饿,不管看到什么新奇的都想咬一口,宗聿宠的无法无天,还让宫人给他添东西。


    江瑾年看的着急,又不能制止,开始坐立难安。


    宴会上,柳书舞了一段剑舞,剑法流畅,身手矫健,有模有样。有人觉得剑法眼熟,窃窃私语。


    “我怎么瞅着像宁王的路数?”


    “我看着也像,宁王之前是不是在宫宴上舞过?”


    曲无觞耳尖,听到这声音多瞅了柳书两眼,转头看向江瑾年。江瑾年并未在意,反而在给惊鸿夹菜。


    皇后看在柳妃的面子上,多夸奖了两句,从赏赐中选了个最贵的。


    柳书没有接赏,他在大殿上跪下,躬身道:“陛下,皇后娘娘,小人不想要赏赐,小人想要一个恩典。”


    皇后动作一顿,倒是不生气,默契地把问题丢给宗熠。


    宗熠撑着额头,垂眸看着柳书,道:“你想要什么?”


    柳书磕头行礼:“小人倾慕宁王已久,今日斗胆求陛下赐婚,望陛下成全。”


    宫宴出现了短暂的死寂,这一刻不管是推杯换盏的人,埋头吃东西的人,还是欣赏曲乐的人都停下来。


    虞朝这两年在南风的问题上有所缓解,民间多有契兄弟,堂上宗樾和纪凌已经是大家默认的一对,但这些都还没有放上明面,像柳书这种直接递到宗熠面前的,还是第一个。


    先不论宗熠会怎么看这件事。


    今日堂上有另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人,那便是江瑾年。他换了身份,换了名字,可那张脸没有换。


    宗聿找了他五年。


    宗熠目光微沉,他当然知道柳书倾慕宗聿。柳妃曾给他解释过,他们一家右迁进京的路上遇见山匪,是宗聿出手相救,救他们于水火,柳书年轻,少年人不曾经过风浪,被救的第一眼便生欢喜。


    这要是放在话本子里,指不定是一段佳话。


    可现实不是话本子,宗聿明确地表示拒绝,柳书还是不管不顾地凑上去。


    今日朝臣都在,氛围一片祥和,他这话突兀又不分场合。


    柳妃都吓了一跳,更别提柳尚书的脸色。


    在短暂的死寂中,一阵笑声打破了凝结的氛围。


    “哈哈哈哈……”曲无觞大笑起来,目光冰冷地看向宗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宁王,艳福不浅啊!”


    宗聿一抖,他觉得曲无觞这话还有一个潜台词:狗东西。


    他被骂的很委屈。


    他看向江瑾年,江瑾年似笑非笑,面容冰冷,眸光黑沉,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宗聿才挽回的温情,这会儿只怕碎的渣都不剩。


    他心头涌起一股怒火,怀里抱着唐玉竹,冷漠地看向柳书,道:“小子,抬头看清楚,这是我儿子,他爹就坐在对面,你说你要嫁给谁?”


    第128章  我云川给你们脸了?


    宗聿哄了儿子好几天, 也没成功哄到儿子喊声爹,江瑾年就坐在他面前,他除了一开始的拥抱, 之后连手都没得牵, 还得避嫌。


    他表面上看起来是风轻云淡,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已经在盘算等下宴会结束, 怎么把江瑾年扛回王府, 和他慢慢算账。


    在他眼里,这个宴会上除了江瑾年和孩子, 没有别人。


    偏偏有人要作死跳到他面前。


    宗聿心底那口本就不顺的气, 一瞬间到达顶点, 随着曲落尘的嘲讽, 轰然爆发。


    管他什么人前人后,徐徐图之, 他现在就恨不得掀桌子。


    大殿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大臣们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游离,诡异的沉默让这一瞬间几乎是落针可闻。


    柳书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宗聿的坐席, 他又不瞎, 当然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唐玉竹的存在, 只是没往永安王世子身上想,以为是某个宗亲的孩子。


    他心存侥幸, 甚至带了点故意的成分。他仗着姐姐是四妃之首, 父亲是六部之首,觉得宗熠就算不答应他, 也会认真考虑。


    只要宗熠点头,宗聿就会顾全大局。


    可让柳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宗聿怀里抱的是他儿子,是他和永安王的儿子。他甚至都不遮掩,这一开口就给唐玉竹的身份定了性,过了这一晚,所有人都会知道。


    柳书面色煞白,柳妃和柳尚书则是铁青着脸。一个怒瞪着江瑾年,一个怒视着自己的不孝子。


    江瑾年没想到会这样被卷进来,也没想到宗聿会用这种方法公开唐玉竹的身世。


    那么突然,没有任何防备,他微微蹙眉,面有愠色。


    他抬眸看向儿子,唐玉竹已经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沉默不语。


    对于小孩子而言,这真不是什么合适的场合。


    过了好一会儿,高座上的皇后出来打圆场,她跳过宗聿的话,对柳书道:“柳二公子,感情一事要你情我愿才能和和睦睦。本宫知道你心仪宁王,可这京都心仪宁王的人非你一个,倘若人人都像你这般,直接求到陛下面前,陛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两情相悦,无可指摘,但一厢情愿,以势压人,就是刁难。


    皇后知道江瑾年,陛下当年封她为后时,内务府送上的皮毛里面有一件还是江瑾年所猎。


    只是那时的江瑾年已经离开京都,她也曾为宗聿感到惋惜。


    眼下江瑾年回来了,陛下都默许了他和宗聿的事,皇后当然要向着他们两人。


    皇后依旧让人把她挑的赏赐给柳书送下去,这个意思很明显,接了赏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宗熠可以当他没提过。


    可柳书不服气,看着内侍端到自己面前的赏赐,他攥紧了拳头,转头看向江瑾年,那张秀气的脸上扯出一抹恶毒的笑意。


    “宁王的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敢问永安王,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江瑾年当年以女子的身份嫁入宁王府,后又以男子的身份离开。柳书追求宗聿,早已把这些往事烂熟于心,他更倾向于江瑾年是男子,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可现在宗聿说他们有孩子,都是男人,又怎么会有孩子?


    柳书自以为找到关键的地方,不想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一旁的曲无觞面带戾色,手上的酒杯落下去时,敲碎了面前的盘子。


    “今天这顿饭要是不想吃,那就都别吃了!”曲无觞的眼瞳黑很纯粹,面上不带笑意时,眉眼间的戾色浮出来,危险又极具攻击性。


    他没有施舍柳书眼神,而是扫向坐在他对面的文臣,冷笑道:“我云川给你们脸了?”


    曲无觞话里的怒意已经压不住,大有掀桌的意思。


    唐载雪让他跟着来,就是怕江瑾年妥协,报喜不报忧。


    陆无名和惊鸿两父子瞬间戒备,二人肌肉紧绷,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云川从不受人威胁,和谈一事其实是江瑾年一力促成。


    就算没有狄戎这件事,没有宗聿先发难,云川之后也会和虞朝接触,而后建交。为了这一天,江瑾年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拖垮成如今这幅模样。


    可建交不代表云川没有脾气,他们正儿八经地来和谈,先是孩子遭到袭击,然后是朝臣之子口出狂言,真把云川当软柿子不成?


    曲无觞一贯跋扈,从不委屈自己。大不了不谈了,他把人全带回去。江瑾年要是舍不得宗聿,他把人一起绑回去。


    朝臣被曲无觞骂的面上无光,嘴唇嗫喏,想要反驳。


    眼见一场争吵在所难免,江瑾年放下手中的茶盏,斜了一眼柳书,道:“柳公子看起来很不服气,你的仰仗是什么呢?你当妃子的姐姐?当六部之首的父亲?你觉得你开口,陛下就必须答应。陛下答应了,宗聿就一定会答应,因为他当初就是这样成亲的,不是吗?可你似乎忘了江家的下场。”


    朝堂的格局是不会休止的风浪,没有江家,还会有张家,孙家,李家,眼下不过是正好轮到柳家。


    短短几年,柳家独大,后宫前朝都有能人,只等着柳妃添一个孩子,就能稳固荣华富贵。


    说不定将来还能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成为真正的赢家。


    他们想的太好,太飘,忘了这个王朝姓宗!


    江瑾年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诛心。他在不少人心里,还是江家人,他和宗聿的感情,就是始于那场替嫁。


    他提到江家,也是再问柳家是不是想重蹈覆辙?


    柳妃面色剧变,本来不想起身的柳尚书,这会儿直接坐不住,连忙扑到殿前,按着柳书的脑袋给宗熠磕头。


    “陛下,犬子只是太过仰慕宁王,才会口不择言,请陛下看在他年幼的份上,饶他一命。”


    曲无觞嘲讽道:“听不懂人话,却好奇别人被窝里的那档子事,我都不知道年幼在哪儿。瞧瞧我儿子,带着弟弟从云川过来,把弟弟照顾的好好的,还能一个人应付别人派出来的杀手,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不是孩子了,你儿子看着比他年长多了吧,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唐玉竹和惊鸿遇袭的事,因为宗聿插手教训了方家,就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没摆出来不代表就过去了。


    曲无觞可以因为某些原因忍让一次,但遇上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他说话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柳尚书被他哽的面色涨红,低垂的眼中满是怒色,他此刻无比的后悔把柳书带进宫。


    柳书被父亲压着,只觉得一股股视线如芒在背,他后知后觉地后怕起来,这是宫宴,不是他柳家的后院,可以任由他撒泼打滚。


    堂上的气氛依旧凝结如冰,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就是


    宗熠没发话,下面的大臣不敢吱声,全都老老实实地当鹌鹑,不敢露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尚书觉得自己浑身都趴得快要僵硬了,就在他的腿隐隐抽筋时,宗熠发话了。


    “柳书殿前无状,仗二十。柳尚书教子无方,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年前就不用来上朝了。”


    柳书听的眼前一黑,柳尚书更是一阵眩晕,年下是最忙的时候,他被罚在家,堆积的事不过他的手,就要找个人来代替。


    倘若年后一切能够恢复正常倒也没什么,怕的就是一开年,他就要被贬职。


    柳妃见弟弟瘫倒在地上,于心不忍,想要开口求情。


    皇后扫了她一眼,笑道:“柳妃,你有异议?”


    一句有异议堵死了柳妃求情的路,她气的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头道:“不敢。”


    柳书当场被拉下去行刑,柳尚书一脸颓然地走回座位上。有了柳书这一出,宴席的后半段几乎没什么生气,草草收尾。


    唐玉竹早就在宗聿怀里坐不住了,宴会一散就朝着江瑾年奔去。江瑾年把他抱在怀里,披风一抖,就裹了满怀。


    宗聿上前,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提议道:“我送你们回去。”


    江瑾年客气又疏离,那双曾经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凝聚着寒意:“不劳宁王费心。”


    满朝文武还没有完全散去,宗聿和江瑾年在人群中过于突出,他们的视线忍不住往这边瞧。


    江瑾年将唐玉竹的头扭向自己的怀抱,不让他对上那些视线。唐玉竹抱着他,神情阴郁,很不开心。


    宗聿见他又在回避,心里不是滋味,他舔了舔牙,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戾气。


    不如就这样把人扛回去,谁敢说他做错了?


    “你两走不走?不走我可就要走了。”曲无觞看向僵持的两人,见江瑾年面有不虞,便知道他这会儿在气头上,上前道:“都别争,皇帝安排的马车就在外面,谁都不送。”


    宗熠把人接进宫,自然要有始有终。


    江瑾年抱着孩子从宗聿身边离开,宗聿下意识地挽留,却被他避开。他头也不回,纤弱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一片枯叶,随风飘零。


    陆无名带着惊鸿跟上他,曲无觞稍稍落后一点,怀抱双臂盯着宗聿,道:“别想了,他不会跟你回去。”


    “为什么?”宗聿不明白,难道从头到尾,期待着重逢的人只有他吗?


    曲无觞做为过来人,动不动就和陆无名怄气,实在太明白江瑾年这会儿在想什么。


    看在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他还是给宗聿提了个醒:“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没搞清楚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儿,你今天晚上还把玉竹的身世抖出来,真的很不理智。”


    曲无觞不赞成地摇头,觉得宗聿太冲动。


    宗聿听到关键的地方,抬头看向曲无觞,磨了磨后槽牙,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打算让玉竹和我相认?”


    第129章  江瑾年,说你爱我


    曲无觞的话起了反作用, 江瑾年刚把唐玉竹抱上马车,自己都没上去,宗聿就追过来。


    他抓住江瑾年, 手掌禁锢住他的手腕, 将人拽离马车。他过来的突然,江瑾年毫无防备。一旁的陆无名想上前帮忙, 宗聿直接道:“玉竹麻烦你们了。”


    说着将江瑾年扛上马背, 自己也翻身上马, 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驱使马蹄疾行, 带着他和江瑾年窜出去。


    江瑾年回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 唐玉竹钻出马车看着他们。似乎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一脸茫然。


    江瑾年怕他哭, 担忧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抓住宗聿拉紧缰绳的手臂, 嗔怒道:“宗聿,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你也不看看是谁逼疯的!”宗聿此刻理智全无, 冷着脸一句话顶回去。


    他还觉得自己疯的太晚了, 在游廊上遇见江瑾年的时候, 就该直接把人带回王府,而不是参加这个晚宴, 还要被人摆一道。


    江瑾年被他哽的面色煞白, 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道:“你恨我吗?”


    “我怎么会不恨你?江瑾年,你真的是好狠的心, 一走就是五年,音讯全无。我不明白,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突然就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宗聿声音低哑,透着不甘和愤怒,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对这五年分离的不甘和控诉。


    疾驰的马蹄声踏过宫道,踏过长街,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哪怕被人抱在怀里,江瑾年还是感到刺骨的寒意顺着衣服灌进来,一寸寸地渗进心底。


    宗聿什么都没错,可江瑾年没得选。


    他的身世把他架在这个位置上,江家覆灭,他在朝臣眼中是江家的漏网之鱼,就算短时间内,那些人会同情,会怜惜,可时间一长,那些人的心里真的不会生出异样?


    而在江家这层身份之上,云川皇室更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他的身世暴露,朝臣会怎么看宗聿?宗熠会怎么看宗聿?


    他在云川没有根基,身份只会是拖累,甚至连震慑都做不到。


    更糟的是他的身体,他不仅阴阳同体,还怀孕了。


    他承认那时的自己毫无勇气,幼年遭受的白眼和诅咒,让他没有信心面对宗聿知道真相后的眼神。


    他怕他恐惧,厌恶,甚至唾弃。


    他跟着曲落尘回云川,保下孩子,用三年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在云川站稳脚跟,无数人想要他的性命,下毒,暗杀,种蛊,他全都挺过来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用这个身份站在宗聿面前。


    狄戎是个契机,但不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江瑾年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他让唐玉竹先来虞朝,确实有试探宗聿的意思。宗聿不反感这个孩子,他爱他,在乎他,甚至可以把他宠的无法无天。


    他的在意让江瑾年的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起码宗聿并不会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有违常理。


    江瑾年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坐下来和他聊一聊,而不是在不恰当的场合,把气氛搞得一团糟。


    听见宗聿那句恨,江瑾年心如刀绞,风吹得他眼睛发红,他抓着自己的披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瞬间,他凝聚的勇气被吹散,过去无数个夜晚,想着宗聿的煎熬,都在这一刻化作刺向他的箭。


    他用孩子来做挡箭牌,赌宗聿会心软,显得有些可笑。


    宗聿一口气跑回王府,下马后就直接将江瑾年扛在肩上,旁若无人地穿过庭院。江瑾年若是挣扎,他就会故意拍他的屁股,让他安静。


    宗聿身材高大,就算是扛人,也不会让人上半身下坠,江瑾年是可以直起身,但那样就会有非常强烈的悬空感,身体没有依靠,唯一的束缚是宗聿的手臂。


    江瑾年感到眩晕,只能趴在宗聿的肩膀上。


    他敏锐地察觉到王府还有下人在走动,只是他们不敢置喙,看见人过来就连忙低头背过身去。


    哪怕那些视线没有落在身上,江瑾年还是感到难堪。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后退,到最后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被宗聿扔在床上,屋子里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是从外面渗进来的烛光,昏暗的光线下,宗聿欺身而上,他的身形完全遮住那些光晕,让逼仄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混乱之中,两人粗喘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江瑾年下意识地想把人推开,却被宗聿扣住后颈,炙热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宗聿亲的毫无章法,很快咬住他的唇,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滑进去,掠夺他口中的空气。


    江瑾年被亲的呼吸不畅,抬手去推宗聿,换来的只是更紧密的禁锢。他大脑眩晕,意识模糊,宗聿分开他的腿,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夜里寒意重,就算屋子里有地龙,衣服被拉开的那一刻,微凉的冷意还是把江瑾年从迷离中拉回来。


    宗聿的吻离开他的唇,落在他露出来的锁骨上,牙齿稍微用力,留下明显的痕迹。


    江瑾年吃痛,意识完全回笼。宗聿有所松懈,江瑾年成功挣脱他的束缚,抬脚就要踹。


    宗聿手疾眼快,即便意乱情迷,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现在才想着推开我,不觉得有点晚吗?”宗聿灼热的呼吸落在江瑾年裸露的肌肤上,声音暗哑,“你硬|了,江瑾年。”


    江瑾年被他又亲,又抱,又蹭,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没有反应?他这会儿气息都还有点喘,听到宗聿的话只觉得讽刺,心里刺痛,屈辱和羞愧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江瑾年放弃挣扎,他体型上就不占优势,更何况身体没养好,就更不是宗聿的对手,徒劳挣扎只会不断消耗他的体力。


    他躺在床上,被困在宗聿的怀里,宗聿身上很暖和,灼热的气息如同热浪,扑面而来。


    可江瑾年只觉得冷,寒意一层层渗透到心底,他的声音压不住地哽咽:“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折辱我?”


    宗聿脱人衣服的动作一顿,抬手落在江瑾年的脸上,摸到湿润的眼角,冰凉的触感让他被冲昏的头脑有了短暂的清明。


    “你哭什么?我没有折辱你的意思,我……”宗聿趴在江瑾年身上,一手环过后颈,一手搂住腰,这五年的心酸涌上心头,一瞬间委屈极了,“我想你。”


    宗聿浑身的气焰都软下来,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因为委屈,格外的想要亲亲抱抱。


    他只是太想江瑾年了,多少个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他心里想的记得都是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他守着那些回忆,害怕自己忘记。


    江瑾年提醒他:“你刚才还说你恨我。”


    “我没有。”宗聿辩解,话刚说完就想到自己是说了这一句,顿时声音低下来,“我说的气话。”


    其实也不全是气话,有那么一两刻,他还是恨,恨江瑾年音讯全无。可和爱比起来,恨意不过是相思下的附庸品。


    宗聿又有了底气,继续争辩道:“你一走就是五年,那么狠心,我恨一下都不行吗?”


    这话没有恨意,倒是充满了苦涩和委屈。


    宗聿继续道:“你都不跟我解释,因为一个柳书,又不理我。你就算不喜欢我,讨厌我,你也得给我个理由,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江瑾年,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那么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我期待我们的将来,计划有你的朝朝暮暮。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到头来却是我空欢喜一场。”


    宗聿把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说到后面,情绪上来了,他声音逐渐哽咽,冰凉的眼泪落在江瑾年裸露的肌肤上。


    这五年的痛苦和思念就像是一张巨网,紧紧地缠绕在他心上,收紧束缚,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总是期待又失望,反反复复,备受煎熬。


    他如今失而复得,有点小情绪都不行吗?


    “江瑾年,说你爱我!”


    宗聿抬头,目光灼灼生辉,在黑暗中紧盯着江瑾年,执拗地要他重复这句话:“说你爱我!”


    江瑾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透过外间渗进来的烛光,依稀能看清宗聿的脸。


    他霸道,强势,脸上却带着忐忑和期待。


    江瑾年一阵心酸,哑声道:“我爱你。”


    宗聿分不清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只是一个爱,就足以抚慰他的内心。


    他嘴角微扬,俯身在江瑾年的唇上亲了亲,道:“就算是骗我的也没关系,就这样骗我一辈子,好不好?江瑾年,为我留下来吧。”


    宗聿放低身段,近乎祈求。他不想分开,江瑾年不理他他都能疯,更别提让江瑾年离开。


    江瑾年抬手落在他的后颈上,把人压向自己,微微撑起身和他接吻,道:“宗聿,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五年前不告而别。


    对不起,让你忐忑不安,让你患得患失。


    我爱你,是真心而非谎言。


    宗聿瞳孔骤缩,江瑾年的唇刚离开,他就把人抓回来。这一次不是狂风骤雨的蛮横,而是润物无声的温柔缠绵。


    江瑾年没有抗拒,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烛光下,人影交叠,压在舌尖的呻|吟暧昧模糊。


    宗聿的手不老实,解了一半的衣服被他挑开。


    江瑾年抓住他的手,撇过头躲开他的吻,急促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宗聿再次凑过来前,抬手压住他的唇。


    “不行,我得回去。”


    宗聿眼眶发红,额上青筋凸显,听到这话简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磨着后槽牙道:“你非得这样煞风景?”


    他都这样了,江瑾年居然想的是回去。


    还不如不让这张嘴说话。


    江瑾年自己也不好受,情|欲烧灼,面红耳赤,可尚存的理智占据上风,安抚道:“阿聿哥哥,你真得送我回去。你是想你儿子哭着来王府找我,还是想明天朝臣弹劾你?我如今是永安王,你宴会散了就把我劫持入府,我两的关系先放一边,单说这件事,就对和谈没有益处。”


    虽然宗熠给江瑾年做了保证,但从今天晚宴看,和谈这件事前朝还在争论。


    江瑾年不想把事情变得更麻烦。


    宗聿箭在弦上,江瑾年还在权衡利弊。他又气又恼,抓住江瑾年的手,拉入身|下,故意磨蹭,道:“你只想着明日,怎么不想想眼下?”


    江瑾年脸上发烫,手指蜷缩,他挣脱不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松开手指覆上去,颤声道:“我……我可以帮你,但要送我回去。阿聿哥哥,你依我!”


    宗聿闷哼一声,江瑾年的声音酥到心底,明明知道对方是在耍赖,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对江瑾年狠不下心,刚升起一点不答应的念头,又被江瑾年的动作压下去。


    他呼吸变重,靠在江瑾年的颈侧,故意喘给他听。


    炙热的气息让微凉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宗聿的手还不老实,探入江瑾年的衣服下,让江瑾年和他坦诚相见。


    混乱的气息分不清你我,被融在一起,听起来就黏黏糊糊,难舍难分。


    宗聿得寸进尺,声音低沉暗哑,一遍遍在江瑾年耳边蛊惑。


    “瑾年,你亲亲我。”


    “再亲一下,就一下,我保证。”


    “吻我。”


    “我爱你!”


    细密的吻落在唇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


    窗外的烛火被风吹动,树影交缠,密不可分。


    第130章  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空口白话


    曲无觞也就比宗聿慢一步, 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带走,他气得想骂人,对上唐玉竹茫然的眼神, 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话不大好, 又硬生生压下去。


    唐玉竹有些疲倦,揉着眼睛看向陆无名, 道:“陆伯伯, 爹爹去哪儿?”


    他没被吓到, 只是这会儿困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惊鸿上前把他抱进怀里, 道:“玉竹困了吗?靠着哥哥睡。”


    唐玉竹张开手臂抱住惊鸿, 倒是听话。惊鸿把他抱上马车, 哄他睡觉。


    曲无觞看不见他, 这才低声骂了句狗东西。


    话音刚落,还没走的宗樾和将军府就围上来, 他们没替宗聿说话,而是问孩子有没有吓着。


    知道惊鸿把孩子哄睡了,两边的人松了口气。


    宗樾递上来一个盒子, 道:“这是我给惊鸿的见面礼。”


    宗樾备东西不会厚此薄彼, 唐玉竹有的, 惊鸿也会有,只是惊鸿的礼物特殊, 是一把名匠锻造的匕首, 不适合带进宫。


    曲无觞之前听江瑾年提过宗樾,知道他是先皇后养子, 和顾家关系很好,自然和陆无名也有情分。


    他会送这份礼, 多半是知道陆无名的身份。


    曲无觞没有拒绝,接过礼盒,代惊鸿谢过。


    宗樾送了礼就离开了,将军府的人多留了一会儿,顾婉清看着陆无名欲言又止,神情苦涩。


    曲无觞拉过陆无名,对老将军一拜,道:“顾老将军,不知明日可有空?晚辈冒昧,想上门叨扰片刻。”


    说是叨扰,其实是带陆无名上门认亲。宗聿今晚搞这一出,是个人都知道他和江瑾年的关系,曲无觞也不用藏着掖着。


    大的麻烦都被宗聿引过去了,他正好能找时间给陆无名医治他的失忆症。


    顾老将军情绪激动道:“有空,你们明日一起来。”


    你们,就是包括江瑾年和唐玉竹。


    曲无觞不确定江瑾年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想到是去将军府,那也是宗聿外祖父家,宗聿还能不动身?当下就没犹豫,答应下来。


    回驿馆的路上,惊鸿和唐玉竹坐一个马车走在前面,曲无觞和陆无名则在后面的马车上。


    曲无觞对宗聿今夜的举动颇有微词,担心他们两个人吵架,更担心江瑾年吃亏。


    陆无名安慰道:“别担心,我倒觉得是好事。”


    曲无觞气还没顺,闻言目光一冷,不高兴道:“你到底帮谁说话?”


    陆无名谁也不帮,只谈事实:“你别急,听我说完。皇上今天留下江瑾年,给他们两个人制造了独处的机会,可你看效果甚微,江瑾年一直在回避。从他们的座位就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人没有沟通。”


    宗熠把宗聿宣进宫,是考虑到江瑾年有别的考量,让他们两个人在宫里见面,总好过在外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


    可时机在这里了,事情的发展却没那么顺利,陆无名不知道二人见面后的情况,但从宗聿的神情和他对江瑾年的了解来看,大概能猜到。


    两个人要么是没谈,要么是谈的不顺利。


    江瑾年太擅长封闭自己的内心,外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退缩。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面对喜欢在乎的人,优缺点就更加明显。


    陆无名冷静道:“如果只需要处理和谈这件事,你完全不用跟来。其实你心里清楚,你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担心江瑾年。”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曲无觞依旧嘴硬,可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是长久的沉默,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仔细想想,怎么能不担心呢?


    唐映雪情感上的失败,是江瑾年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接受自己怪异的身体,甚至努力做到最好,可面对喜欢的人时,却每一步都是退缩。


    当年曲落尘逼他的时候,他不是真的无路可退,他完全可以把一切事情摊开告诉宗聿,让宗聿和他一起面对。


    可他没有,他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越是在意,越不敢去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曲落尘故意在宗熠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江瑾年据理力争,他未必不能帮忙周旋。


    那种情况下,他是江瑾年最大的依靠。


    “他们两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信息不对等,缺乏沟通。江瑾年像个锯嘴葫芦,什么都憋在心里,是该有个人逼他一把。”


    陆无名抬手落在曲无觞的眉间,他不喜欢看曲无觞皱眉,指腹轻抹,又道:“宗聿今晚要是能逼得他跨出一步,那就是好事,不然他们之间有的掰扯。就算我们帮忙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将来又该如何?”


    没有人能帮宗聿攻破江瑾年的心理防线,这件事必须要他自己来,他做过一次,知道问题在哪儿,知道如何解决,他和江瑾年才能走的长久。


    “那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抢人啊!幼不幼稚?”曲无觞挥开陆无名的手,这会儿气头上呢,别碰他。


    陆无名摸了摸鼻子,这个确实不对,就算他舌灿莲花,也无法为宗聿开脱他的冲动。


    宁王府,宗聿让下人送来热水,拿过帕子浸湿给江瑾年擦洗。


    屋内点了宫灯,光晕照亮曾经熟悉的房间。江瑾年身着青色锦袍,斜坐在床边。他的头发有些散,耳边垂下少许,披风搭在床边的屏风上。


    宗聿仔仔细细地给他洗了手,擦去衣服上蹭到的痕迹。江瑾年静静地看着他,耳边残余一抹没有散去的红晕,是夜色缠绵的痕迹。


    宗聿默默做事,帮他重新束发,戴上玉冠,动作仔细又体贴,和一开始的暴躁冲动判若两人。


    江瑾年的视线一直跟随他的动作,好几次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宗聿仿佛没看见一般,拿下屏风上的披风给江瑾年系上,平静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瑾年手指轻蜷,他拢了拢披风,没有起身,抬头看向宗聿,眼神里带着迟疑和犹豫。


    “你什么都不问我吗?”


    宗聿的控诉让江瑾年心软,情欲上头后,他第一次没有阻拦宗聿,亲密接触下,宗聿很容易就会发现问题所在。短暂的讶然后,他什么都没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情绪收敛的太快,江瑾年看不清。他想过宗聿诸多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宗聿平静地让他不安。


    宗聿对上江瑾年的眼神,江瑾年轻咬下唇,虽然极力掩盖,但眼神躲闪之时,还是泄露了一丝难堪。


    他明明是那么自信阳光的人,却因为这幅身体,而露出不自信的一面。前世今生,宗聿都不曾见过他这幅模样。


    宗聿只觉得心疼,他隐隐明白江瑾年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他不愿意吐露真相,必然是过去因此受过太多委屈。


    他是在害怕。


    宗聿屈膝半跪,他握住江瑾年的手,仰头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离开的理由吗?”


    江瑾年垂眸对上宗聿的眼睛,在宗聿的眼底,没有嫌弃,反而是怜惜。


    江瑾年悬着的心被接住,安抚,眼眶不禁泛红。他揣着这份不安走了很多年,他担心恐惧,害怕宗聿异样的神情。宗聿沉默不语的时候,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以为宗聿是感到恶心,不想和他说话。


    可现在宗聿单膝半跪,对他只有心疼,江瑾年长睫轻颤,压抑的委屈爆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宗聿抬手,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目光柔和而坚定:“江瑾年,我喜欢你,从来不是一句空口白话。我生气是因为你总是回避,不肯对我袒露,你真的……”


    宗聿微顿,见江瑾年哭的梨花带雨,不敢说重话,无奈叹道:“你真的知道如何惹怒我。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那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光算什么?”


    宗聿想想还是很生气,他到底哪里像不负责任的渣男?让江瑾年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他。


    偏生他见不得江瑾年的眼泪,闷气生了一半,这会儿还得哄人。


    江瑾年见他蹙眉,反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我错了。”


    宗聿面有愠色:“我要的是道歉?”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时候争论对错有什么意思?他是希望江瑾年能对他敞开心扉,而不是让他去猜。


    江瑾年低声道:“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的顾虑太多,一句话后面跟着的不是一两句话,那些看似简单的事,琐碎又麻烦,童年的创伤,娘亲的离世,他辗转云川和江湖,一路漂泊,直到进了王府,短暂的安稳后,是长久的分别。


    他眷恋宗聿带给他的温暖,却不敢沉迷。一味的逃避,把不安当成是心安。


    宗聿见他愿意开口,不再是抗拒或者顾左右而言其他,面上有了两分笑意。


    他起身将江瑾年从床上牵起来,送他出门,宽慰道:“没关系,余生很长,我有一辈子可以听你说。”


    江瑾年被这话逗笑了,嘴角刚刚上扬,可一想到他和宗聿的未来,眉宇间的愁容迅速凝结。


    和谈的事还有变数,今夜之后,不知道又将掀起什么样的风雨。


    宗聿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了?”


    江瑾年下意识地回避:“没事……”


    话音未落,就见宗聿侧目看过来,神情严肃,一脸的不高兴。


    他嘴里的话顿时转了个弯,道:“我担心和谈。”


    前朝还没定论,宗聿今夜闹这一出,只怕有的麻烦了。


    宗聿还以为是什么事,闻言宽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问题。”


    江瑾年斜了他一眼,心中的不安被抚平,他此刻也有了调侃宗聿的闲情,狭促道:“我的好殿下,这事就是你闹出来的!”


    所以做为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宗聿没理解江瑾年的意思,以为他是说自己当初在军中说的那些屁话,为自己辩解道:“我当时是不知道你在云川大帐中,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会去见你,一切你说了算。”


    宗聿当时忙着找人,反而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遗憾。


    江瑾年见他理解错了,抿了抿唇,没有纠正,顺着他的话说起军中事。


    他们来时坐的一匹马,现在离开同样如此。只不过离开的马走的很慢,江瑾年靠在他怀里,他们心平气和地说了很多。


    那些不知道如何提的事,话匣子一开,一句接着一句,便容易说出口了。


    江瑾年提到当年离开的原因,身体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曲落尘是奉旨寻他,舅舅想要他回云川安稳下来,不要继续在外漂泊。他当时觉得回家也挺好,就答应了,但没想到江家会和宁王府结亲。


    之后他卷进来,曲落尘气的不轻,只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整理感情,后又用宗聿的伤势威胁,加上江家覆灭,他突然怀孕,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涌上来,倍增的压力和孕期的不适还让他变得十分敏感,夜里大哭一场。


    那天晚上哭完后,他也想了很多,最终决定先回云川处理云川的问题。他不能让他的身份成为他和宗聿之间的阻碍。


    但因为他对云川的情况了解的不够深,他不知道这一走何日才是归期,所以他什么都不敢告诉宗聿,怕说出的一切最后变成不能兑现的承诺。


    宗聿知道他哭过,但不知道是这些外界的压力导致他情绪崩溃。宗聿不禁想,要是他那天晚上出声询问,他和江瑾年会不会就不会分开这五年?


    他那时不够果断,想等江瑾年先开口,等来的却是江瑾年一个人承担。


    宗聿抱住他,在他耳边道:“以后有事我们一起面对,不要再那么傻。如果我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你应该把我踹了,让我滚,而不是憋在心里,犹豫不决。”


    江瑾年转头贴了贴他的脸,道:“好,以后不会了。”


    驿馆的正门已经在眼前,宗聿勒住缰绳,马儿停下来。


    江瑾年看着驿馆隐隐透出的烛光,道:“我到了。”


    宗聿不舍地把头埋在江瑾年的斗篷毛茸茸的领子里,抱着人磨蹭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明天见。”


    宗聿等人进了驿馆才驾马离开,街道上很安静,偶尔才有一盏灯笼渗出微光,照出一小方天地。


    宗聿行至半路,让马停下来,冲空旷的街道喊道:“卫大人,你跟了我一路了,还不现身吗?”


    黑暗中传来破空之声,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浮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上,隔空给宗聿行了个礼。


    宗聿端坐在马背上,看见他一点都不意外:“我皇兄派你来的?”


    卫淮颔首:“陛下听到消息很生气,原话是让我把你带回去。”


    宗熠今天晚上搭了台子给宗聿,但是宗聿没用上,临走还把台子拆了,也不怪宗熠生气。


    卫淮领了这苦命差事,以为要夜闯王府,但没想到宗聿把江瑾年送回来了。


    既然人回来了,宗聿就没必要进宫,卫淮都准备送他回王府就回宫复命。


    “皇兄生气了?那我真得进宫去认错。卫大人带路吧!”宗聿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晃着,一点都不抗拒进宫。


    卫淮被他搞蒙了:“真去?”


    “去啊!”宗聿道,“我不去谁给我作证,我没绑江瑾年?”


    如果卫淮今夜不来,宗聿还得找个人证,现在卫淮来了,他直接进宫,人证都省了。


    卫淮在屋脊上移动,始终宗聿保持一定的距离,疑狐道:“殿下,你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吧?你故意的?”


    “一半一半。我要是不逼江瑾年一把,他不会跟我说实话,但生气也是真生气。想当初你让敏秀演美人计,他都能和我开玩笑,给敏秀台阶下,可今日换成柳书,我都不在意,他却一再回避退让,不肯面对。”


    宗聿不是不理智,是他发现理智没什么用,他的火气也不是一时起来的,是从见到江瑾年,发现江瑾年一直在回避他的问题后,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他趁江瑾年不注意的时候,问过给他带路的小太监。从小太监嘴里知道江瑾年原本是去找他,看见他和柳书在一起,这才转身走人。


    这要是放在过去,江瑾年高低得过来打趣两句,怎么能直接逃避呢?


    卫淮对感情一窍不通,他更在乎朝局,忧心忡忡道:“可你这样明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弹劾你。”


    “我就是要他们弹劾我,我连把柄都送给他们了,他们不弹劾我才奇怪。”宗聿毫不意外,他抬头看了卫淮一眼,道,“说说吧,和谈是怎么回事?皇兄不是已经定好了吗?怎么前朝还在吵?”


    卫淮苦笑,纵身一跃,飞跃眼前的屋脊,站在前方等待宗聿。


    “前朝想把殿下耗死在边境上,你回京都,很多人寝食难安。他们想借云川的手,拖你个三年五载,让你在京都无权。”


    宗聿冷笑,道:“这群老东西,我光收拾外面的贪官污吏,忘记收拾他们了,让他们觉得可以跟我蹬鼻子上脸?”


    朝堂上的风雨从来不会因为一个派系的倒台就停止,只要有利益相争,大多数会抱团相斗。


    宗聿提拔了一些人,也得罪了一些人,他们不敢明着对付他,就会在背后使手段。


    云川和谈这件事,宗聿放话在前,那些人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卫淮无奈耸肩:“过了今晚,他们估计要在你和江瑾年的关系上下功夫了。”


    “他们敢!”宗聿面色阴沉,厉声喝道,那双深邃的眸子暗如此夜,让人捉摸不透,“让他们有理由弹劾我已经够给面子了,还想攀咬江瑾年?我明日就去殿前看看,都有谁那么嘴碎!”


    卫淮听见他要上朝,楞了一下,继而一喜,笑道:“还没到初一十五呢,你舍得上朝了?”


    宗聿斜了他一眼:“说什么废话?当然是早点把和谈说定,我还想和江瑾年过个好年。”


    宗聿今天晚上问了,江瑾年眼下的担忧就这一件事。把这件事办完,前朝就没他什么事了,他不正好陪江瑾年和孩子?


    他还想赶在年前,把人从驿馆接回王府。他可不想今年过年,府里也是冷冷清清地,没人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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