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又过去了几天。
趁着即将翻过最后一页的日历还没彻底翻篇,一封通告突然被官方账号郑重公示发布,给年末本就热闹忙碌的大家们又添了一把柴——
是一封来自某地警方特别标注了“警情通告”的公示文件。
【xx年x月x日,林某某(男,23岁)因涉嫌猥亵未成年(受害人尚不满十六周岁)、聚众涉黄等罪被x市公安局xx分局刑事拘留。】
【经调查,犯罪嫌疑人林某某于xx年x月x日在某地下酒吧消费期间,对路遇的数名女性进行骚扰猥亵,并伙同朋友x某、x某某,对其中一位未成年人实施犯罪。】
【接到报警后,警方第一时间展开工作,并于x月x日将林某某抓获归案。】
【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侦查办理中。】
【因该案件涉及未成年受害人,请广大群众共同守护保卫未成年隐私,维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
【x市公安局xx分局】
【xx年x月x日】
此条公告一出,迅速就被送上了热搜排行榜。
也算是给近来备受大家关注的公众热点事件划了个汇报性的句号。
不明真相的纯路人们看到热搜后觉得挺奇怪的。
这不就是一件怎么看怎么寻常的猥亵案件吗,怎么就能获得这么大热度了。
平时猥亵案件那么多,哪个得了这种待遇的?
但等他们顺着榜单点进词条,看到社会各界人士对这件事的讨论,顿时便都恍然了。
——林某某,原来是那个林某某!
解码之后,可不就是林必珩么。
已经过去好些天,几乎快被岁月史书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众人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林必珩那事儿竟然真的被警方下场给定锤了!
林必珩的个人话题广场,一片哭天喊地。
大多数粉丝都在这里流泪痛哭,怒斥林必珩太让大家失望了,怎么就那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
害的他们粉个明星都还给自己粉出互联网案底来了!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仍旧坚持“哥哥无辜/哥哥知错就改就行”,个个扮演起了野菜党,信誓旦旦要等林必珩改造完出来,其行为逻辑那叫一个令人叹为观止。
更有甚者,还有极个别未知人员,匿名发表起了“你都睡那么多粉丝了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我恨你!”的逆天言论——
然后被其他脱粉者及仍旧粉着林必珩的粉丝们群起而攻之,用唾沫淹死。
粉丝们的笑话圈外人并不关心。
和偶像塌房怒骂天地到处哭坟怀疑人生的氛围完全不同的,是林必珩个人话题广场以外的其他全部。
网友们欢庆着坏种被抓,一片喜气洋洋。
人都进去了!
天姥娘呀,喜大普奔啊!
大多数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网友们更在意的是,事情到了现在,才总算是有了一种、追了全程的瓜终于吃到结局的通畅感。
好嘛,这才是应该有的办事效率和办事节奏啊。
那种压了几年都没个结果、最后不了了之的,还有总是被官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应最后绕过去的——算什么玩意儿!
这才是现代人该吃的瓜!该看到的处理结果!
莺芝本人并不在其中的“小莺直播群”里,观众和粉丝们也在锣鼓喧天地庆祝着林必珩落网。
【晚间生物:林必珩终于被抓了,恶有恶报啊。】
【瓜田的猹:抓得好!既然敢做就得承担后果。】
【瓜田的猹:不过就算他被抓了,给人家小姑娘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这畜牲,气煞我也!】
【你到底说不说:安啦安啦,他这必定要进去的,至于踩多久缝纫机才能出来就说不定了。】
……
【瓜田的猹:喜报!家人们!喜报!林必珩的所有剧和综艺,该下架的下架 ,该打马赛克的都打上马赛克了!】
【骂谁二次元呢:哇噻,终于不用看这个脏东西了,这是被封杀了吧?】
【瓜田的猹:那必须的!这厮等出来以后还想在内娱混反正是不可能了。】
【瓜田的猹:该说不说,小莺无敌!小莺超神!】
【履行摸鱼职责:小莺无敌!小莺超神!】
【履行摸鱼职责:谁算算这是小莺第几次引起社会热议了?】
【你到底说不说:数不清了,太多了。】
【骂谁二次元呢:小莺真的好厉害,算出来什么就是什么,真就完全不带假的啊?】
【瓜田的猹:嘿嘿,我已经捧好碗筷等张逢期的结局了。】
【你到底说不说:等张逢期+1】
【我真没有QAQ:她在玄学这一方面的造诣已经可以被称为宗师了。】
……
【给予她温油ma:之前不是还有人说她算错了?】
【履行摸鱼职责:晕死,你也是老粉了,这也信?】
【履行摸鱼职责:他爹的,差点都忘了,之前污蔑造谣我们小莺的人呢?怎么不出来道歉!】
……
群里的话题一会儿一变,话赶话赶着赶着,就从庆祝林必珩社会性死亡转移到了别的内容。
林必珩的事是有结果了,但是其他的呢?
小莺事变当天,可是出了不止这一件事!
现在林必珩有了结果,其他的也总该有个交代了吧?
还有那阵子网络上出现的各种对莺芝的诋毁——现在官方都已经下场盖章定论林必珩是个什么东西了,算实锤了吧?
那么那些天因为这个骂小莺的人,是不是该出来道个歉?
群友们聊着聊着,不满足于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开始去各大公众平台上发表意见。
有了他们或有心或无意的带节奏,其他围观了这几起“小莺事变”全程的网友们,注意力也都渐渐发生偏移,挪到了张逢期事件上。
——大多数人都还是路人,不像粉丝以及长期观众那样,相信莺芝的判断,确信之前的指责是造谣。
所以这个主播到底专业水准咋样,还得看“事变”里的另一桩案子。
也就是张逢期婚内出轨、且猥亵学生一事。
到了年末,各个行业都进入了年终总结期,按理来说都得是忙得不可开交才对。
但忙归忙,网友们可丝毫没有懈怠吃瓜这事儿,或者说,工作越是忙碌,大家就越要找个抒发压力的精神寄托不可。
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大学生们……
张逢期挂名任职的那所高校,在各个平台的公开账号主页,在短短一天多时间里,全部“沦陷”。
不管是社交平台的官方账号,还是官网的留言区,亦或是高校对外开放的咨询群,只要一点开,全都是询问张逢期的事情什么时候给个定论的发言。
大家嫉恶如仇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不知道是不是校方被高压的舆论环境所迫,又或者是真的查到了什么,需要立刻表明态度,很快,他们也站出来,正面给出了回应。
学校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情况通报。
【xx年x月x日,网络上出现了关于我校在职教师张某某涉嫌师德失范行为的举报信息,引起我校高度重视,校委、教育、公安等部门已组成联合工作组,对此事展开调查核实。】
【目前,我校已对涉事教师张某某予以停职处理,暂停其一切工作。】
【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后续,我校将根据调查结果,对相关人员依法依规进行严肃处理。】
【我校承诺,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维护校园的和谐与安全,对师德失范行为零容忍。任何不当行为,无论涉事者职务高低,都将严惩不贷!】
这公告出来,顿时引起一片叫好声。
不过,看着这公告,一些吃瓜群众们咂咂嘴,总觉得哪儿不太得劲。
怎么有种一口咬下去,结果吃到的都是空气的绵软感。
就……
只是停职?
不该像林必珩那样,直接被抓起来吗?
这可是xsr,还是成功了的那种!
只是一个“师德失范”就过了?
当晚,几个相当有名的律师直播间里,就有许多人问出了心声。
律师同志们恰好也想就这件事聊一聊,双方一拍即合,直接把这事儿聊了个透彻。
——张逢期,和林必珩,他们所犯下的错,是一个量级的吗?
答案很明显,不是。
“虽然看起来同样都是伤害了无辜女性,但概念却完全不同。”
主播侃侃而谈:“先不说其他的,只两边受害人的年龄,就不是一个范围,得分开两种情况来聊了。”
“何况林必珩那里,那位未成年是完全被迫,甚至无意识的——张逢期这边呢?
他的学生,不论主观意愿如何,客观上来看,她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权利拒绝。”
由是种种,虽然都是“猥亵”,却完全不能放一起比较。
“当然,受害者的主观意愿,也是我们现在裁决犯罪者犯罪程度的一个重要参考。不过这就得在张逢期案件里深度解析时再剖开聊了。”
如是这般,律师主播们引法条据法典,抽丝剥茧地把两件事分析了个来回。
莺芝抱着手机,在回程的卧铺火车上坐着,看得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还能这样,竟然是这么回事。
——她倒不是有意恶补凡间法律知识,所以蹲在直播间听讲座。
之所以在这儿看直播,纯粹是被红线小人儿闹腾的了。
它嫌坐车无聊,但现在身处公共场合,又不能让它自己玩手机,就只能莺芝带着它看了。
而她们原本在看热搜,结果被一个律师的直播间给吸引了,就看到了现在。
这段时间莺芝一直在润城,就在今天白天,她收到了肖警官的电话,告诉她可以离开润城了。
莺芝当即就买了票。
小庙待了这么一阵子,一直没能开直播,她都待腻了。
所以即便买不到高铁,只剩下火车票了,莺芝也没有犹豫。
赶紧回去,就能赶紧继续干活。
赶着年底这波,她得加把劲——
和凡间一样,天庭各部门到了年底也有年终总结,业绩评比。
而且年会近在咫尺了,她可不想上任第一年就作为垫底的去登台发言、被公开丢脸啊!
虽然下凡开展业务的这几个月以来……也没取得什么显著的进展……吧。
但——!
最起码,再加加油……努力脱离倒数一二三?
早在报完警做完笔录的当天,文隽就已经回到天庭去了,所以回程的路只有莺芝自己。
听了会儿凡间律法科普,困意席卷,莺芝靠倚在被褥上,浅浅睡了过去。
红线小人挂在她耳垂上,继续看直播。
抵达凡间临时居所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莺芝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去庙里坐一会儿调整调整状态,然后回去直播。
似乎是因为周末,庙里香客不算少,门口卖香烛纸的窗口前都排起了队伍。
莺芝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溜达过一排排祈愿树,朝月老殿摸过去。
没走出几步,她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拿着把香的年轻男生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小莺——你是小莺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他声音十分洪亮。一嗓子叫出来,四面八方的视线顿时齐刷刷投过来。
“小莺?”
“真的是小莺?”
“她真的在这里?!”
“……”
一刹那,庙里的空气都好像充满了窸窣的声音,有种莫名的人山人海感。
莺芝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她脚步迟疑地顿住,不明所以,又有些茫然。
男生还在兴奋。
“他们说在这个庙里能看到你,我还不信,不过刚好跟我学校在一个城市,就趁没课过来看看,想着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就当是来给月老添点香火,反正也都是讨你欢心,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你了,太神奇了,这就是你说的天定的缘分吗?我相信了!”
莺芝:啊?
什么,什么?
谁们说的在这儿能看到她,怎么
就讨她欢心了,谁和谁缘分……
你说慢点……
察觉到周围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灼热,甚至还有一些人也都朝这个方向大步走了过来,男生“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
“……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他歉然道:“我以为你知道今天这里会有人来找你的……真的对不起!”
莺芝更疑惑了,但事态已经不是轻易能控制的,周围的香客明显有不少是冲她来的,溜也溜不及了,不如先弄清楚状况。
她原地站定:“为什么?”
见她似乎真的在状况外,而且都不明白情况了竟然还不凶他、态度这么温和,男生更惭愧了:
“……是这个,网上他们说的。”
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展示给莺芝看。
屏幕里,赫然是莺芝也熟悉的某平台页面。
上边,正显示着一条动态。
【娱顶大朋_V:说真的,要不是接了林某某团队的活,我还没见过这种人,后半夜不睡觉,偷偷走后门进人家院子——结果是去庙里打坐,一坐坐一天!
骂她不专业骂她赚黑心钱的人赶紧出来给赔个罪吧,她没准是月老座下童子成精,投胎下来造化恶人的,不道歉小心得罪神仙走霉运。】
【(图片)(图片)】
评论区热评第一,也是该博主自己的发言:
顺便她能不能给我也道个歉,跟着她想着蹲个大料,结果在庙外头吹了一夜一天的风,回来就感冒了。
不能就算了,对不起π_π
莺芝:“……”
第62章 临时活动
“就,就是这么回事……”
男生见莺芝始终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是看完了还是没看完,不由地一再悄悄瞥她神色。
“这事儿都在热搜上挂着呢……我以为你知道。”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得到莺芝的回应,视线也渐渐开始游移了起来,期期艾艾。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么大声喊你的,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抱歉抱歉……”
——既然她“大半夜也要造访”的庙宇已经被狗仔爆出来了,那以她现如今的名气,肯定是会有许多粉丝想着来和她“偶遇”的。
就算偶遇不成,打卡一下小莺同款总也是可以的吧。
所以在这种时候,莺芝如果要是不想和粉丝及观众们接触,那直接在这几天不要过来就行了。
既然来了,就应该是想要见粉丝……或者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不止是男生一个人在刚才见到莺芝后产生的想法,此时此刻,正在靠近的香客们里,许多人都这么想。
莺芝:“……”
不是她不想说点什么来回应,实在是刚刚看到的那条,来自狗仔的动态太让人无语。
而且——
还说得好像他非常失望一样!
大半夜到庙里打坐怎么了?
怎么了!
就有人就是有这个爱好不行吗?
怎么就要被他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外加一副“家人们开眼了”的猎奇滤镜给形容成这样了?
眼看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香客们越来越多,且已经初步形成了聚拢之势,莺芝收敛了乱七八糟发散开的想法,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和状态。
既然撞上了,也躲不开,那还是得好好应对才是。
何况择日不如撞日,这突然掉下来砸身上的关注度,不好好想想能怎么用一下……就太亏了!
心念稍转,莺芝抬眸看向面前的男生,笑容和善。
“我看完了,谢谢——既然能在这里遇见,也的确算是缘分,你是来上香的吗?”
莺芝声音本来就好听,软下语气的时候,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当听她说话的人心里没有抱什么恶意时,很轻易就能在这样的嗓音下放松下来,如被春风洗礼。
男生有点受宠若惊。
犯了错,给人家添了麻烦,还能受到这样和颜悦色的对待……
先前的招摇张扬不知不觉就没了踪迹,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里的香。
“嗯……是的。我原先想着肯定见不到你,那就来上个香,你不是一直呼吁观众们这么做么,我就……”
“——小莺啊,嘿哟,真是小莺。我这次没白来!”
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截断了男生的发言,不由分说挤了过来,上下打量莺芝一番,满意至极。
他先是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香,然后乐呵呵对莺芝道:
“你看,我不是白来庙里的,绝对捧场。那个,小莺啊,你给爷爷、嗯,叔叔吧,年轻点——你给叔叔算算,叔叔的老伴儿在哪儿呢成不?”
男生不乐意了,上前几步,努力地蹭上来,跟老大爷站了个并排。
他谴责道:“大爷,你怎么能这样呢?小莺来这里是上香拜神的,又不是摆摊的,想算卦去等直播啊。”
“再说了,小莺的规矩从来没有变过,每天就三卦,你在这儿堵人让人家给你算,是想倚老卖老,道德绑架,逼她给你破例吗?”
老大爷胡子一吹:“你这不讲理的后生,谁说我倚老卖老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道德绑架了?”
男生指了指自己瞪大的双眼:“都看到了——我要是不拦你,等小莺拒绝你,你下一步绝对要开始绑架了。”
老大爷“嘿”了一声,也有点不高兴了。
眼看俩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而还有其他的香客也在试探着开口跟她打招呼,莺芝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后微微扬了些声音开口。
“各位——”
她本来就是现场的中心,现下冷不丁这么一开口,周围的视线便就都集中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确定是小莺吗?小莺这会儿真的会来这儿?”
“好像真是小莺……跟直播间里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是?那今儿是不是能找她算卦了——”
“我就是看到热搜了想着来凑合热闹,哇去,真能见到啊!”
……
压低放轻了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莺芝浑然不觉般,不等有人站出来对她提出什么问题,莺芝便已经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诚如大家所见,我是小莺。月老定缘直播间的主播。”
她直接认下了身份,让还有些犹疑的路人香客也都恍然。
这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小莺——
“走运!今天没白跑,见到真的网络红人了,还是个神秘兮兮的。”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她帮忙算一卦……”
“应该行吧,就算我们不行,也总有人可以——这么多人呢,她也不能全拒绝吧?”
“你们可千万不要这么干,刚刚那男的不是说了么,不能道德绑架,现在人这么多,回头你要是也谁给被拍下来,发到网上去,那你不得被口水淹了啊?”
“……也是。”
“唉,弄的什么规矩啊,一天就三卦,这么不近人情。”
“就白跑一趟呗。”
“你们说得我都不敢去跟她搭话了,只能远远看看,凑不得热闹啊。”
……
讨论声仍然没停,聊什么的都有,莺芝半点没受影响,脸上也没露出什么不愉快的情绪,依旧神色如常。
“有人可能在网络上
刷到过我的视频,听到过我的名字,我很荣幸。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她冲四周点了点头,从容地说着刚刚才临时出炉的打算,“大家今天到这里来,都是来上香的吧?”
“不知道有没有对这里很熟悉的,如果是第一次来,那不如这样,我来做一次讲解员,带领大家逛一逛这间庙宇——这里非常大,不止供奉了月老,还有许多其他的神仙。”
莺芝话锋又转,笑吟吟地:“当然啦,香火还是要多多给我们姻缘殿上才好呢,请务必多多支持我们姻缘殿的工作。年终业绩的评比,全靠各位一点一滴的助力啦。”
大家都哄笑起来。
这话只有莺芝自己知道,她说得理所应当,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无疑是在cue网上那个狗仔的那条动态——
[她没准是月老座下童子成精]
不管是不是她的本身脾气就很好,反正身为一个半公众人物,一个拥有那么多粉丝的主播,在知道自己被这么编排之后,还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这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又会借此自嘲,说点小俏皮话,就已经足够了。
她表现得平易近人,其他人便也少了许多的顾虑。
有人大声朝她道:“那我们支持你们殿业绩,仙子给点什么好处啊?”
显然也是代入了那个什么“月老座下”的设定,配合了莺芝的说辞,并以此在和她开玩笑互动。
而且这人还很巧妙地,把“童子”改成了更契合她外表及个人特征的词汇,也算讨了个巧,在莺芝面前刷了一把好感。
莺芝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个女生,样貌圆润,皮肤白里透红,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个健康幸福的面相。
莺芝也弯了弯唇角,配合地做了个思考的神色。
“是诶,容我想想……”
她们俩这么一来一回地,不知道是在玩角色扮演还是模拟什么npc对话,但也没人打断她们,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
主要是他们也想知道,今天来上香能得到点什么——
虽然原本就是来凑个热闹,碰个运气,能见到小莺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但谁不希望能有点收获呢?
哪怕就给个合影的机会也行啊!
莺芝沉思片刻后,摆出有点肉疼的表情:“那……这样吧——”
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样东西。
“今天给月老添香火了的各位,我们最后进行一次抽奖,此物作为奖品。”
莺芝的手心里,一根红线正静静躺着。
“这个大家都不陌生,但它和寻常红线不同,是我们姻缘殿出品的,效果极好,带在身上,能够增强自身的‘缘’——此物珍贵,我身上带的不多,只有三根,那就分给幸运的三位吧。”
先前的女生好奇道:
“那多少香抽一次啊,一根一次?九根一次?我要是想多抽,是不是只要使劲儿氪金就行了?把抽奖次数氪到最大。”
“三根为一柱,一柱为一次机会。”
“怎么又是三啊,小莺,你对三到底有什么执着——”
周围的香客里,有人喊道。
莺芝眉眼弯弯,温声温气解释:“三代表天地人三方,以此数目来计香火,本就带了平安顺遂的意味,是个吉利且具有象征意义的数字。”
“大家也不用多破费,本次算作我们姻缘殿感谢大家的惠顾,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千万不要为了得到红线而多做什么,香火一事,大家量力而行即可。”
合着一人只能抽一次啊——
先前一部分听到莺芝说出上香可以抽奖就开始兴奋的人顿时蔫了不少。
这年头,真没几个人信运气这玩意儿的。
和向上天求姻缘的人越来越少同理,比起虚无缥缈的运气,大家更愿意相信自己兜里实打实的票子。
但与之相对的,一些囊中羞涩、生活本就不算太富裕,花钱往往以精细为主的人却很开心。
这意味着他们也有了同等的竞争机会,和氪金大佬们比运气的公平机会。
好事啊。
于是乎,大家一哄而散,没买到香的都去买香了,买到的赶紧进月老殿去给月老上香了。
——得赶紧上完,然后找小莺登记,抽奖。
万一趁早抽抽中了呢?晚会儿给人家都抽完了,不是血亏。
一时间,竟也没人还记得找莺芝算卦、以及莺芝刚刚提到的可以当导游带人观光一下的建议了。
这临时拉起的活动,意外得到了不小的反响。
等跟前人散得差不多,庙里的工作人员才一脸稀奇摸到莺芝身边。
工作人员诧异地打量了好几番莺芝,啧啧感慨。
“要不是知道我们跟你没合作,我都要以为你是来给我们庙里卖香的了……”
莺芝眨眨眼,看向对方:“既然为庙里带来了实质性的收益,那你们要不要也感谢我一下?”
工作人员:“……怎么感谢?”
要签合作合约吗?如果以后定期能来这么一趟的话,也不是不行。
莺芝:“给月老添点香火。”
“……”工作人员沉默了。
不是,给月老烧香,她能获得什么好处?
网上那个动态他也看到了,这姑娘竟然大半夜都能溜后门进来,就为了在月老那儿打坐——
要不要这么清奇?
她到底跟月老有啥关系,月老难不成真是她亲戚?
莺芝:笑而不语.jpg
工作人员:“……”
这眼神,这态度。
他严重怀疑,要不是不可能大动工了,这姑娘能直接提出让他们给月老换个更大的殿的要求!
好么。
除了亲戚也做不到这种地步了。
“行。晚上我们会招呼庙里的工作人员,都去给月老上柱香的。”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以后……还能来做点这种‘活动’吗?偶尔一次就行。庙里以后对你24小时开放,不用再撬门了,你要是还想要点别……”
莺芝笑眯眯:“好啊。”
“——别的不要了?”
“不要。”
“……”
谈完合作,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地离开了。
最先上完香回来的是一开始找莺芝搭话的那个男生。
他手里已经没了香,兴冲冲地从月老殿后门冲出来,找到在后边长椅上坐着的莺芝。
“小莺,我上完香了!”
莺芝笑道:“那要现在抽奖吗?”
“好啊!”男生一口应下。
他走近,在莺芝身边坐下,面对莺芝递来的手机,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
“就,点这里就可以了吗?”
“是的。”
莺芝刚刚找了个抽奖的软件,设置好奖品的数目,再初步设定一个奖池抽奖次数的总数额,就可以进行抽奖了。
“那那那——那再等一下,我再求一下月老!”男生双手合十,面对月老神像的方向,合掌碎碎祈祷,“月老大人在上,请务必赐给我好运,让我抽到这个红线……”
看着男生高度紧张的样子,莺芝莞尔。
“你为什么想要这个红线?”
“为什么?”男生正一愣,脱口而出,“因为是你给的东西啊,我想抽出来,然后,拜托你帮我绑给咱俩……”
莺芝:“……”
什么?
男生已经回过来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脸色涨红。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你……啊啊!!不管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莺芝却是又笑了起来。
她垂下眼,难得笑出了声音。
但声音轻轻,没有什么浓烈的情绪,不带喜悦,也不含嘲讽。
男生脸颊滚烫,但眼中难掩困惑。
莺芝唇畔笑意轻柔。
“年少慕艾,果然是很美好的事情。你这个年纪,也正是动心念的时候。”
男生眼睛一亮:“那……”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们不合适。”莺芝笑着,把手机又朝他的方向放了放,“抽一个吧,如果中了,我可以替你和未来的她系上。”
她温和地道:“月老会保佑你的。”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温柔,态度太无懈可击,男生完全没有被拒绝了的实感,反而整个人
都被她的和气搞得跟踩在云上一样。
来不及伤心,就已经按下了抽奖键。
【恭喜您,抽中本次奖品!】
跳出来的对话框上,一行被加了炫彩的字闪烁着夸张的光芒。
男生惊呆了。
他、他——
他真的中了?!
“恭喜。”莺芝眉眼弯弯冲他道喜。
“月老……月老真的在看着我!!”男生一跳,整个人从长椅上弹起,激动地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真的中了!”
他的嗓门把周围其他香客们注意力也都吸引了过来,顿时又起一片热议。
还在排队等上香的人都有点等不及了。
“——快点啊,等会儿真没了!”
莺芝把红线取出,在男生又高兴又失落的注视下把它系在了他手腕上。
与此同时,一道常人看不见的浅红色灵力顺着红线的去处,也悄然绕上他手腕。
“我以后也会一直看你直播的。”
男生看着手腕上的红线,神情里带了点沮丧,转而又变成了笑容。
“小莺你放心,我会成为你口中的‘良配’,以后要是恋爱了,结婚了,会对她很好很好很好的。我也会告诉她,是月老给我们牵的线。”
“加油,我相信你。”
“我们会一直支持月老支持红线娘娘的!你的业绩,一定有我们一份!”
莺芝笑着点头:“好啊。”
合影之后,男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莺芝继续进行临时的活动。
第二根红线是在人数快过半时才被抽走的,中奖的是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阿姨。
她原本是来拜财神的,意外得知这边月老的活动,就凑了个热闹,没想到中奖了。
看着周围一圈人羡慕又嫉妒的表情,阿姨高兴得很,连声说着要带回家给女儿带。
活动到傍晚才结束。
香客都已经离开,莺芝也要走,却意外和一个熟面孔撞了个正着。
那人带着棒球帽,背着包,脖子里还挂着相机。
“你是……”
第63章 帮忙
和那人正面撞上,四目相对,莺芝还没怎么,对方已经一怔。
“你是……”
他稍微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在斟酌。
这个时间里,莺芝已经在继续前进了。
她没有多说,更没有多做反应,只是冲对方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见状,男人也不犹豫了,当即便开口:
“你是小莺,那个做媒的主播?”
莺芝脚步一停,微微侧过身看向他。
“我是。”
只说到这里,却不继续,以此来等待对方的下文。
这个人,她下凡后见过的,属于近几个月接触过的人,所以有印象,也多少能猜到对方叫住她的原因。
只不过,具体走向她却不太能把握。
所以还得让对方主动开口,露出意图才行。
果不其然,听她应下自己的身份,年轻男人又陷入了沉默,片刻过后,他语气有点犹疑地开口:
“你……还记得我吗?”
莺芝一点头:“记得。”
男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转瞬,他又紧张了起来,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身前的相机,舔了舔嘴唇。
“那……她还好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莺芝不置可否,只一挑眉。
“嗯?”
男人一急:“你忘了?”
“就上次和你一起在这里的那个女生,你就是那次才遇见我的——我是说朱顶!”
莺芝做了个恍然的表情:“朱顶怎么了?”
男人一滞。
须臾后,他眉眼不太自然地耷拉下了个细微的弧度。
“朱顶她……失联了。”
莺芝似笑非笑看着他:“哦,失联了?”
男人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感觉浑身上下全被探查干净、没丁点秘密了一样。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把心一横,如实说道:
“我其实对她……一见钟情。”
莺芝没什么反应。
这男人正是上次朱顶下凡时,她们一起遇到的那位。
当时他一见到朱顶就十分热情地凑了上来,扛着相机,说自己是摄影师,想邀请朱顶做他的模特——
谁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不过眼下他的表现,和上次相遇时那种健气开朗、完全就是个自来熟的样子大不相同,怎么看怎么有些焦躁的意味在里头。
显然是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那厢,男人见她不搭话,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完全就是一副听了空气说话的样子……
他只好压下心里那股子尴尬,继续讲述。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走之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她给我当了一会儿模特……她很喜欢我给她拍的照片,因为我要给她发修过后的成图,所以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这话在莺芝脑子里自动被翻译: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朱顶被迫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
至于朱顶刚刚下凡,是去哪里弄的凡间设备、凡间通讯账号,这就不得而知了。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相处一直很愉快,每天都会互相分享一些日常中的趣事乐事。但就在前些天,她忽然不回我消息了,失去了一切联系……我怀疑她出了什么事,就一直在想尽各种方法找她。”
“可……她是个神秘的女生,除了名字和手机号码、社交账号……基本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认识什么人,喜欢去哪里……找都没地方找——唯一知道的,只有她会来这里,她和你认识。”
莺芝暗自点头:这很正常。
朱顶毕竟是神仙,而且又是财神殿的神君,作为天庭当之无愧最最最热门的部门,她每天的工作肯定是满满当当的。
最近又是年末,大家都忙,财神殿也只会更忙,她估计连下凡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忙起来,当然是直接消失了。
“这些天我基本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但是一直没见到你,也没见到她,还以为没机会了。今天上班的时候看到了网上关于你的消息,趁下班过来碰碰运气……真给我碰上了。”
他唏嘘,又感慨:“也算命里有吧,天不薄待我。”
莺芝对这说法不表褒贬,只是道:“那你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男人眼睛一亮:“你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主要是我很担心她,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让她给我回个消息,和我说一声,不管是在做什么,好歹让我知道,也好不这么担心……”
“我知道了。”莺芝应了一声,却没有点头,“但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男人怔愣过后,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你不是红娘吗?你不是以月老自居吗?那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应该正是你想看道的吗——你不愿意促成这种事?”
他声调偏高,有些愤然,望着莺芝的眼中也遍布谴责和不满。
估计是真的手足无措了太久,终于看到一点希望,却忽然又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实在受不了这个落差,难免尖锐。
“就这还月老,你对得起你口口声声给自己立的人设吗?”
莺芝安静地听他发泄着,态度始终不愠不。
等他说完,脸上犹带焦躁,她才缓缓接话:“你说的有道理。”
“你也知——……啊?”
莺芝点了点头:“‘月老人设’确实应该以凑成有情人为己任,但——”
她抬眼,直直看向他,认真发问:“你们是吗?”
男人噎住。
“我们……”
莺芝:“我与朱顶是同事,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相熟,但我也知晓,她对你应当没有什么非常热烈的心思。你如今这套说辞,究竟是单方面的自我认知,
还是她也认可的,你心中应当再清楚不过——”
在追人还是在谈,总得分清楚吧?
她好歹也是姻缘仙,对这点都把握不住,还干什么吃的。
莺芝语速缓缓,说出的话却让男人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朱顶不理会你,或许是因为她工作太忙,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若你托我是想我为你去打探一下她的态度,自然是可以的。”
“但你让我找到她、要求她回应你,这我做不到,也不会做。”
“你——”
“我是月老,负责牵线,但不负责强扭。”
莺芝语气淡淡的:“你的请求我接收到了,如果之后有机会见到朱顶,会替你问一问她的态度,届时再告知你。”
男人欲言又止,脸上尚有些不甘之色,但在见到莺芝的表情后,却也只能勉强把未尽之言又咽了下去。
“……那你记得你说的话。”
他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塞给莺芝。
莺芝颔首,想到什么,又开口,叫住了将要转身离去的男人。
“你还没有给我报酬。”
男人:“……?”
“你不是从来不要报酬的吗?”
别骗他,他虽然不怎么关注她的直播,但也是了解过一点的!
莺芝面不改色:“现在要了。”
“……要多少,你说。”
莺芝指了一个方向:“去给月老上柱香。”
“……”
她在涮他玩?
莺芝歪歪头:“不去吗?”
“……”男人忍气吞声,“……去。”
不管她是什么心思,现在他想联系上朱顶,也只能找她了。
不就是上个香么,小事,他上还不行么。
“三支为一柱,不要少了。”
听到身后犹带不放心的提示,男人脚下步子一歪:“……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给月老上香为什么能算是给她的报酬、她又在玩什么特殊的角色扮演,但——
他还能少了她这几根吗?!
真无语啊!!
网上那些追捧她的人,知道她是这么个小家子气的死抠门吗?
莺芝:谢邀,不知道,但马上知道了。
当晚,莺芝照常开启了直播。
直播一开启,观众们便就都忙不迭地问起了白天的事。
——白天在庙里和莺芝“偶遇”的那些人,有好些个都是人还没离开庙呢,就已经开始在网上直播行程和活动了。
所以远的不说,反正绝大多数的小莺铁粉们,都知道了莺芝今天下午现身传说中她“大半夜撬门”也要溜进去打坐的庙里。
顺便,她还办了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
给到场的人举办了活动!
每个参与活动的人都有机会碰碰她的手机!
还能得到她亲手系上的红线——有个男大学生都发了,他抽到了小莺送出的红线,还让她亲手给绑上了!
那小子真是臭屁得很啊,还晒了照片,不咋好看的一只手,手腕上红线倒是好看得很,图片就那么往群里一发,给大家羡慕坏了。
不过这小子说他要去给小莺告白,却不知道告了没,好几个榜上的大哥大姐都关注着呢,问他他也不说,就是一味地炫耀红线……
气死人了。
这不,直播一开,粉丝和老观众们就开始在弹幕上刷了起来。
【你到底说不说:强烈建议小莺也在线上办一下抽奖活动!】
【你到底说不说:实在不行,就线下多办几场也可以,我也想要红线啊啊啊——】
【骂谁二次元呢:咋回事咋回事,几天不见,你们就都想谈恋爱了吗,要红线嘛呢!不谈起开啊,别耽误我收集小莺宝的周边!】
【骂谁二次元呢:听说小莺办活动是上香可以拥有抽奖机会,那线上办,我们可以发上香的照片视频做凭证!】
【加班加到死:说的有理,线上线下办都行,大家都是观众,机会要平均嘛。】
【履行摸鱼职责:嘿嘿嘿嘿线下见过小莺,已经打败99.99%的同担!】
【履行摸鱼职责:但我没拿到红线!所以!我也支持开活动!小莺看看我们啊啊啊】
【晚间生物:线上办比较省事,但就是还得邮寄,很麻烦,而且很难保证大家是不是真的去上香了,万一网上拿了其他人的图,就是纯白嫖了。】
【晚间生物:线下也不错,反正是年末,没准大家就有时间了呢!】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我支持!我都支持!我现在闲得很,可以给小莺做活动的义务工!】
【骂谁二次元呢:我也我也!】
【我真没有QAQ:如果是在首都办,我也可以挤出时间去现场。】
……
观众们很热情,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把活动在哪办、怎么办、流程怎么样都给盘算好了。
更甚至,线上线下分别该怎么“防伪”,都出了一二三四五个方案。
莺芝哭笑不得。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在她今天白天决定要那么做的后续计划里。
人嘛,总是爱凑热闹的,从今天有那么些个人,沿着网络上几张捕风捉影、甚至没有她正脸的照片,就能直接摸到庙里来就能看出来了。
那么她在线下临时起意办一个小小的活动,自然就会被更多的人知道,然后爱凑热闹的大家自然而然就也会生出向往——大家都是观众/粉丝,他们就能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这甚至和奖品到底是什么无关。
大家所想要的,只不过就是那一份“他有我也要有”的平衡罢了。
不过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倒是莺芝没想过的。
在她原本的工作计划里,她还得在今天的直播里以一种不着痕迹,又很温和的方式来提,省得引起大家反感。
结果现在这才刚开直播呢,她一句话都没说,他们都已经盘算好了。
她真心实意弯起了眼睛:“这些等到今天的三卦结束再说……好久没见大家了,咱们先算卦。”
这面是口非的样子,又引起一波刷礼物的小高潮。
不过莺芝这么一提,被今天热搜填满了大脑的观众们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对哦,好久没见小莺了——
之前网上有传言说,她这阵子是去润城了!
弹幕的画风飞快就转了个天翻地覆,基本都在问润城的事件。
莺芝倒也没瞒着。
除了警方交代了不能暴露的细节,整体的走向还是可以说一下的。
她用简短的话语大致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给华晓识算卦时看出她相亲对象的命格不详,于是和朋友去到了润城。”
“在排查对方的过程中,意外在他家院中发现了被藏于水泥的尸体,于是报了警。”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在配合警方的调查——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定论,大家不要多谈,等候官方调查即可。”
虽然简单,来龙去脉却也清晰,极大程度满足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大部分人都很懂事,听到这里就足够了,也不再多问,转而夸起了莺芝敬业、勇敢。
为了找到她算卦的“信徒”,连这种人都敢去调查。
实乃我辈楷模!
莺芝不由莞尔,不动声色把话题揭了过去。
没什么波澜的三卦算完,赶着直播结束前的空挡,莺芝重新提起了活动。
和观众们讨论了一会儿,最终的策划出炉。
线下线上都办,线下先在相对最热闹的首都举行,到时候直播也会移到活动时进行,当天的三卦都归属线下观众。
和惠恩庙不同的是,这次会特别开放一个名额,给到到场的老观众。
这下,粉丝群里热闹翻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黑了,从小莺直播开始当天就成为粉丝的他们,从来没抢到过名额。
大家的热情全都转移到了谁才能成为他们之中的幸运儿、被小莺眷顾的第一位老观众。
绝大多数老粉们都开始规划行程,看看当天能不能到场。
太期待了!
第64章 我的工作狂女宝
新活动的规划,莺芝没有再找文隽。
上次是因为“联动”了惠恩庙、也就是“隶属”送子殿的庙宇,所以她才想到找文隽帮忙。
这次嘛,她已经在凡间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少做相关的事,早就熟门熟路了,完全不需要再麻烦他。
而且最近赵晓婉那事儿,又是托城隍借日志又是探查现场做笔录的,着实欠了他好
大一个人情。
人情债欠了太多了,也没什么还的好途径,再欠、她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所以这一回,莺芝自己拾掇拾掇就上路了。
她当下居住的城市,虽然不是首都,但也是首都附近一个人口聚集较多的大城市,离首都不过一会儿的车程。
第二天一早,莺芝乘坐上去往首都的列车,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经身在首都了。
昨晚和观众们约定好要做活动后,粉丝们热情异常,当即就招呼着拉了个“小月老添香活动(第一次版)”的群聊,莺芝没用自己的账号大摇大摆加入,进群的是红线小人拿捏着的小号,为的是搜集大家们的意愿和建议。
一人一线列出了几个被大家重点推荐的庙宇,又额外在网络上查找了一下相关的资料,先后给几座庙宇放出来的联系方式发去了带有合作意向的信息。
有几家回应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发来了答复,邀请莺芝过去详谈。
莺芝依照定好的时间顺序,准备先后拜访这些庙宇——实地考察一下。
第一家——
莺芝在一扇漆红的大门前驻足,仰头看向上方的匾额。
【娘娘庙】
庙宇大门边上,立着两张现代化的广告立牌,上书庙宇的由来和简介,以及入庙参观的要求和规章。
据它给出的信息说,这里供奉的是一位观音娘娘,最初起源于古代某某朝的某座山间庙宇,向来就以祈求姻缘灵验出名。
感受了一下匾额上依稀残存的仙力痕迹,莺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心中满意。
确实是灵验过的,而且这里的香火……很不错。
最起码,在她之前去过的那些庙宇里,供给姻缘殿的香火都不如这里。
——当然了,这要归功于粉丝和观众们的眼光。
作为直播间的铁粉,他们那可是相当“毒唯”的。
推荐筛选庙宇时,最大的前提和要求就是:必须是姻缘庙!且得是只供月老或者红线娘娘等一干姻缘仙的!
借其中一位观众的发言来说,那就是:
【我们都是去给小莺添业绩的,去到还供着别神的庙算什么?给小莺和姻缘殿的,必须是纯洁忠贞无垢不被其他神仙沾染的香火!】
虽然有点夸张,但话怪理不怪。
莺芝被这些发言说得就很是舒坦。
下凡这么久,她一开始选择选用直播这种方式,为的就是推广姻缘殿的影响,但在给人们算卦时,却每每受挫,不管是帮忙断了孽缘也好还是其他,对方基本都不愿意再相信世间有真情,搞得她也有点沮丧,还以为选错了路,或者哪里出了岔子,才导致这一结果。
一直到现在……她总算感受到了自己直播带来的好处。
不管大家是不是真的完全百分百的信任姻缘殿,就目前来看,信任她的确实有不少。
而且因为有她在的缘故,也有更多的人开始愿意接受姻缘殿的庙宇,更多的年轻人愿意尝试去了解——这就是个好的开端。
无形之中,莺芝观念也变了不少,从一开始执着于给大家定正缘,让大家相信真情,到了现在、能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关注到各大姻缘庙,哪怕是来拜财神的时候顺手给上一炷香呢,都行,都是好事!
这也算另一种“因时/地制宜”了。
结合凡间的现状,目标也得切合实际才行。
而这么看,她现在的工作成果已经初见成效了,虽然还没有太多实质的业绩,但迟早会有的。
回忆了一番,踏入娘娘庙的时候,莺芝眼底都是带着笑的。
之后的参观和商谈也很顺利,双方聊完大致的条件,莺芝给出“明天会给你们答案”的回应后,离开了娘娘庙。
接下来还是一样的流程。
随着越来越多的庙宇给出她回应,莺芝这一整天都很充实,一直在路上,和各家庙观庵寺商讨合作。
虽然忙碌,但由于基本都是在各种姻缘殿的附属庙宇打转,莺芝精神头好得那叫一个不得了,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见丝毫疲态。
晚上,在临时定下的酒店中,莺芝和红线小人筛选了一遍今天看过的庙宇,定下了其中一家场地相对较大、齐备神像大香炉姻缘桥祈愿树等几大元素的庙,当即就给联系人发去回应,定下了合作。
今天她们所去到的庙里,有另外一家其实地方更大,各方面硬件设施也要更好一点。
但他们在门口的规章上写:
入内参拜需要着装得体,不得穿吊带、短裤、拖鞋等;不得带墨镜;女性不得穿短裙;禁止拍照;不尊仙神。
不等莺芝说什么,红线小人就已经十分嫌弃地把这家什么寺给划去了。
什么年代了,不尊仙神是体现在这种方式吗?
写个不得刻意暴露、不得裸奔就可以了,吊带短裤短裙又怎么了,神仙们也没少穿呢,到底是满足自己内心无形的人上人欲控制欲还是什么刻板……懒得管,反正排除掉!
晚上的直播照常进行。
观众们一眼就认出莺芝不在她的房间里了,非常兴奋地问是不是有进展了。
莺芝也没隐瞒,三卦完成后,就和大家说起了这件事,把活动的场所和观众们宣布了一下。
在这之后,到活动开始前的时间里,她当然是不会再大摇大摆去庙里了。
观众们抱着极大的热情前来参加这次的“添香活动”,莺芝也不打算让他们太失望,除了原定要拿出的红线以外,她还准备再设置一些其他的“伴手礼”。
于是她回了天庭一趟。
回到姻缘殿,莺芝挥挥手就招来了大片小鸟小人儿,一同开始了制作伴手礼的环节。
她支出了一部分最近收来的香火,转成功德,去某座山上兑换购买了几枝常人手臂粗的仙木,又找到之前打工仔时期认识的小仙,从对方手中入了几块石材,这才停下了购买。
仙木削制成祈愿木牌,仙石打刻成姻缘锁,虽说材料不是姻缘殿出品、在姻缘方面远比不上红线,但好歹是由姻缘殿仙灵经手制作的,多少也带了点效果。
而且仙木仙石材质都极佳,于凡尘而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坚硬如铁”了——可不正适合做真情的见证物?
处理这些事的同时,莺芝也没忘了去财神殿走一遭。
财神殿恢弘的大门前,负责值守站岗的小神君听完莺芝的来意,微微一怔。
“上仙是要找朱顶仙君?”
莺芝现在是姻缘殿的主事,不管各殿的实际权利和地位怎么样,但在位阶上,她和财神殿的主事是等同的,其余小仙君自然要称她一句上仙。
但朱顶在财神殿里,也没什么特殊的职位,就是很寻常的一位理事仙君。
姻缘殿的主事来找他们财神殿的一个普通仙君……
朱顶仙君难道有心寻找道侣了?
还是朱顶仙君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里……
“是的,我找朱顶。”莺芝颔首,重复了一下诉求,“有些事情需要找她,她现在不方便吗?”
“不,不是的。”小仙君连忙摇头,“临近年末,各处分殿事务都有了十数倍的增长,殿里的仙君被派出去了十之八九,朱顶仙君也在其中,现如今正在南海区域某分殿处理事务,不在殿中。”
十数倍的增长……
莺芝勉力压住心里的酸溜溜,控制着表情,一派高人模样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上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小仙君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提问。
莺芝温和一笑 :“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受人所托,来寻朱顶仙君一见。既然她身陷繁务,就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小仙君连忙点头:“上仙体谅!”
体谅,能不体谅吗——为了工作焦头烂额,那也是她的过往啊……不过现在倒成了想要也要不来的愿景,唉。
离开财神殿大门时,莺芝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一下那金光闪闪金碧辉煌金玉满堂的殿门头。
羡慕.jpg
回到姻缘殿,莺芝被财神殿金迷纸醉的富贵给激荡起波澜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了。
她在一片闹哄哄忙碌着做伴手礼的鸟雀红线中坐回自己的位置,却见到案桌上多出了一封文书。
正在做监工的红线小人飘到莺芝身边,主动解释道:“这是刚刚文曲殿仙君送来的,说是年底各殿工作考核的通知。”
莺芝正要翻开文书的手顿时一僵。
文曲殿,原来只是一个司掌凡间文才科甲的殿,和武曲殿文昌殿等分司同一个职能大分支下的不同方向。
后来天庭大整,说要“清除冗官”“精简岗位”,把大大小小的殿部裁撤的裁撤、合并的合并,文曲殿和武曲殿文昌殿等职能虽不相同但也相近一系列殿合而为一,组成了个崭新的部门,也就是如今的文曲殿。
文曲殿现司掌天下文运、仕途、前程等等等等内容,项目繁多,反正莺芝是说不全的。
要知道,就连经商之人,一般在拜了财神后,也都会再拜一拜这边,因为商途是否顺利其实也归属于“前程”——
其他的就更不必提了,凡间的学子们求学业顺遂,工作党们求前程顺遂,搞文学的求文华亨通……考试、事业,官场职场,凡是一切凡俗意义上可以称之为“成功”的东西,现在都归这个殿管。
至于为什么最终选用了“文曲”作为招牌,而不是什么武曲文昌……这就不是莺芝能知道的了。
她只是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偶然听说一点点小八卦,说是当时各殿主事们一起打了个赌,然后当时的文曲殿主事赢了。
咳——
大佬们的事,不可说,不可说。
不过对于莺芝而言,这个殿的可怕还于,不管她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一到年末,就会受到来自文曲殿的无情考核。
是的,文曲殿还掌管着天庭各部门一年工作的考核,包括且不限于工作态度、工作质量、还有最重要的——业绩。
顺利通过、并被评价为优,可以高高兴兴拿到上司发的红包过年;通过、但拿不到优,只有一个平,那今年就算白搭了;而要是通不过……后果太可怕,不敢想象。
而现在,她上任姻缘殿主事的第一年……
业绩还没什么显著气色的现在、年终考核就要来了!!
这就要开始了?
这么快?
好歹等她再多努力一下……
最起码等这波线上线下的“添香(火)活动”过去再说啊!
红线小人摇头晃脑:“那位仙君说,文曲殿现在忙碌,所以今年的年终考察顺序是,先紧着去年年终评比中排位靠前的部门,他让我们稍安勿躁,耐着性子多等一些时日,顺便表达了一下来自文曲殿的歉意,让我们多多谅解。”
莺芝怔住,旋即飞快打开那封文曲殿发来的通告文书,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短暂的吃惊过后,她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了。
竟然是真的。
这是什么天降好运!!!
看来天道都不忍心看姻缘殿没落。
想到红线小人转述的话,莺芝抿嘴强行按住高兴——还要什么谅解啊,感谢你们文曲殿还来不及!
“快快,抓紧时间做完,活动赶紧办!”
现在是得抓紧一切时间,快快干活。
和以工作效率出名的文曲殿、比拼工作效率的时候到了!
接下来,莺芝又抽空去找了一趟之前认识的在织女殿工作的小伙伴,花自己的功德订了一件符合凡间对月老印象的红白相间的裙裳。
其余的时间,她也加入到了制作伴手礼的环节中。
卡着天庭凡间来往的冷却期,莺芝没有浪费丁点的辰光,飞速下了凡。
虽然她着急办活动,也不能太赶,毕竟要给出观众和粉丝们周转行程的时间——但现在,距离当初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也已经过去四五天了。
原本预定的活动开办时间,也就是在两天后。
这两天里,莺芝总算是现身了活动的庙宇,跟庙里沟通着进一步落实了准备。
她的出现,引来不少本就住在附近、时不时就晃悠过来看两眼的观众们围观。
莺芝均是一一笑着应对,卦虽然不算,但对合影什么的一概不拒,友好又亲和。
庙里的工作人员在跟着莺芝干了一天多之后,也忍不住在社交平台上偷偷感慨,此女子真乃奇人也,任劳任怨搬东西布置场地做杂活碎活、一整天下来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没一点累和不耐烦的感觉。
明明、明明这么一通活动办下来,她几乎是分文不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得到好处最多的,也就是红线娘娘神像前那个大香炉坛子吧!
所以这位工作人员在社交账号上单方面给莺芝盖了个章,认定了“她是真的热爱月老热爱当红娘”——太尽职尽责了。
工作人员的账号是个人用的账号,平时也就发发生活内容,互相关注的都是朋友,没什么粉丝。
平时发动态也习惯了,tag随便加,也算给自己的动态多了点“目录”,反正也不会有什么路人看,所以她这条动态加了莺芝相关的tag,还加了一点新活动的相关。
谁承想,就这么几个tag,她这条动态直接爆了。
大字标红,直接挂了个写着“爆”的火苗,被水灵灵推到了无数人的首页。
一晚上过去,评论2000+,收藏5000+,转发2000+,点赞3w+,浏览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这动态被人截图发到另外的平台,很快又爬上了同城热搜的尾巴,引起了更多人的讨论。
工作人员一觉醒来打开手机直接就是一整个震惊加茫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被网暴了。
她平时发动态,加上朋友们嘻嘻哈哈的互动,也不过只有十几个点赞,二十几个评论,收藏直接就是0……什么时候见过这世面?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她粗略看完评论,总算明白了,但又有了新的不明白。
……这全都在“哈哈哈哈”小莺的,是几个意思?
“果然是她”?
“不愧是她”?
——还有那些转发里说“我就说她是真的吧!”,又是几个意思?
“快看!我推的女神和她的神仙”?
“我的工作狂女宝”?
最后,那么多人收藏她这个动态,收藏啥?
收藏她吐槽小莺热爱当月老热爱当红娘?
这届网友要不要这么癫啊!
当然了,呼朋唤友喊着来庙里赶活动的,她作为庙里的工作人员,举双手双脚大欢迎。
老大说了,活动结束会给他们按照总收入发红包的!
这还得多谢小莺,到时候请她吃顿——
嗯……
她好像不热衷于吃喝。
那算了,到时候也自费换点香,给娘娘添点吧。
莺芝对网上这些事不怎么关心,她全身心都投在了当下的工作中,但有红线小人在,每一桩的热点事件她也基本都不会错过就是了。
对于有关自己的话题又无形中小小火了一下,莺芝乐见其成。
现在关头紧要,能多一点是一点,这都是加大年终考核时脱出倒三的希望!
活动当日,莺芝早早起床,梳妆更衣。
今天的直播小助手是庙里出的工作人员,好巧不巧,正是先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关于莺芝动态的那一位。今天一整天,她都会跟着莺芝,做莺芝的助手。
虽然庙里也很奇怪于她这样的大主播,怎么会出门就只有自己,但见莺芝这些天里自己一个人也能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便也都压下疑惑不
谈了。
人家都不要钱做报酬,估计平时生活也完全是这种风格,收入全砸给月老了,没钱雇团队吧,说来也怪虔诚的。
在莺芝走出房门时,那位临时小助理也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两人相遇的一瞬间,对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小莺,你今天好漂亮啊……真的有仙女的味儿了。”
莺芝温和地笑了笑,把平时用来直播的手机递给了她。
小助理精神一整,郑重其事接过手机,进入了工作状态。
红线直播间今天开启得格外早。
许多人都还在梦里时,莺芝已经出现在直播间里,带领观众和她一起进行今天的一切流程了。
起先是吃饭。
莺芝吃的是庙里准备的餐食,很朴实,简单的素饼子,豆浆,外加一点青菜炒鸡蛋,还有一些咸菜丁。
她吃得慢条斯理的,直播间一些早起的观众们则都已经热烈地聊起了天。
从莺芝今天的穿着打扮、到她吃的饭,再到自己已经起床/在车上、在去庙里的路上了云云,有人的地方,总有热闹。
简单的早饭吃完,时间刚刚过六点半几分钟。
莺芝帮忙整理了一下餐具,而后起身离开食堂,走向外边。
她简单带着观众走过一遍祈愿树姻缘桥,又分别介绍了一下两处设置的活动长案。
“这些是姻缘锁,和方才在祈愿树那里看到的木牌一样,都是我专门提供的,拥有一定的增强姻缘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它们使用了特别的材料制作,很坚固,是见证姻缘的不二选择。”
“和倾慕对象一起到此,回答完默契问题,可获得姻缘锁一枚,系在姻缘桥上——这一样是只有双人才可获得,但刚才的姻缘木牌则是单人即可。”
“完成几个趣味小问答,便可获得木牌。在木牌上写下对某人的倾慕或心愿,挂上祈愿树,心愿即有可能达成,若二人相合,想必红线娘娘也会帮各位牵线、促成这段缘的。”
时间还早,观看直播的人虽然有,却终究比平时少了太多,莺芝却也没怠慢,一点点介绍了一遍,又继续往门口走。
等之后,人多起来时,这里就不归她介绍了,自有庙里的工作人员来维持秩序。
“今天的活动中,我会在红线娘娘前,和各位一起为娘娘添香。”
也就是说,她今天的活动范围,在红线娘娘神像主殿那边。
不管是合影还是什么,都去那里找她。
而且最后的红线抽取,也是在那边进行的。
差不多把庙给逛了一圈,莺芝走到前门,准备换个方向从另一边转回。
差不多快到七点了,庙里六点半开门,已经稀稀落落开始有人前来。
这件庙宇坐落于首都相对比较热闹、居民较多的大区,附近也有许多居民小区,居住在附近的人时不时都会过来逛逛,所以才能保持这么久经营不衰,还有固定的香火留存。
而本身不是莺芝粉丝,没看过莺芝直播、居住在附近的普通香客们,因着这几天庙里配合的造势,也都知道了今天要有活动——平时就偶尔会过来转转的一些大爷大妈们,今儿个也都不约而同到这儿来了。
此时此刻到这里来的香客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只有极个别那么一两个是年轻面孔。
显然,基本都不是莺芝的粉丝。
不过莺芝的视线却在扫过三两结伴、有说有笑进行锻炼活动的香客们时,忽然在某处顿住。
那是一个年轻人。
一个穿着西装衬衣,脚踩皮鞋,仪容仪表打理整洁干净,相当具有内敛气质,沉稳斯文的年轻男人。
他刚走进庙宇大门,一手提着一个小纸袋、手指上还挂着杯咖啡,另手则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页,他正看着宣传页上的内容。
那个小纸袋是附近某个连锁早餐店外带食品的包装,莺芝认得,因为昨天她的临时小助理还拿着香客丢下的纸袋吐槽了一下,说太不实惠了、咖啡袋子上的logo莺芝也眼熟,是某个相当广为人知的品牌标志,至于宣传页……
嗯,这个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东西,是庙里的东西。
在门口的咨询处放着,给新来的陌生香客们准备的庙宇详情介绍及庙内“特色”一览,据说好几年前印的,到现在还没发完。
莺芝之所以留意到他,不止是因为他和此时庙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气质,也不是因为他眼下这么一个矛盾又突兀的搭配,而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股气息。
是她仅凭肉眼去感知,都差点很难察觉到的一股气息。
如果不是正好因为这里是姻缘殿的附属庙宇,是她的大本营,她也差点要忽略那股让她本能有点想要蹙眉的存在。
莺芝定定看了他片刻,正要转开视线,男人却忽然抬起了眼睛,望向了这边。
莺芝轻咦,她的注视即便不加收敛,普通凡人也很难察觉,因为凡俗人多,不是谁都对视线那么敏感的。
男人却已经面现喜意,提步朝莺芝的方向走了过来。
莺芝便也不走了,微笑着等待对方的到来。
很快,男人走到近前。
和之前遇到的大学生男孩、摄影师男都不大一样,此人脸上虽然带着明显的喜悦,态度却很矜持内敛,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礼貌地对莺芝打招呼。
“你好小莺,很高兴见到你,我是QAQ。”
莺芝微微一怔。
扣哎扣?
这是谁?
第65章 父母
男人介绍自己时,眼底有不自在一闪而过,估计是也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不入台面。
但他没想到的是,莺芝竟然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神情都没有丝毫波动,淡定地一点头:
“你好,扣哎扣。”
【骂谁二次元呢:蛙趣,蛙趣蛙趣,这是QAQ?】
【骂谁二次元呢:我刚起床准备出发,没想到一拿手机小莺已经开播了,太勤奋了,但是QAQ老哥你为啥也这么勤奋?】
【骂谁二次元呢:不行,我还是难以接受,这么个画风跟我相近的名字,怎么会是这样形象的一个人!!你是谁!你被QAQ老哥夺舍了吗?】
【你到底说不说:这是QAQ……这是QAQ?!】
【你到底说不说:我们狂热级玄学爱好者,竟然是这种CBD高级写字楼里每天手拿咖啡来去如风的精英画风?这对吗?啊?】
……
眼下直播间里观众比平时少了太多,弹幕的流速也相对要慢很多,一些熟面孔们就直接在这里进行无障碍聊天互动了。
站在莺芝面前的男人,正是直播间里ID叫做“我真没有QAQ”的观众。
平时莺芝的直播,他基本没有缺席过,每每关注到的点和别人也不大一样,更在意玄学方面的内容。
不过此时,他人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当然是没有再挂在直播间里了,自然也看不到这些熟人们的争议和讨论。
但他看了一眼莺芝身边不远、拿着手机的小助理,好像心有所感似地微微一顿,旋即便很自如地解释了起来。
“名字是当时上大学时,室友胡闹给起的,我也不在意这些,就一直用着了,不是我本意。如果有需要,我姓万。”
莺芝有点摸不着头脑。
名字怎么了,是说扣哎扣太奇怪了吗?
那确实有点奇怪。
但也没必要跟她解释吧?
她只是主播,又不是他的朋友亲人。管不着他叫什么呀。
莺芝摸不着头脑但配合,淡定地一点
头:“如此。”
她云淡风轻,八风不动,完全一副高人模样,男人也微微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
不过既然是冲着莺芝来的,他当然不会就满足于只打个招呼。
单手把宣传页折叠成一个小方块塞进外套内里的口袋,又自带着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莺芝,男人神情自若:
“这是我的名片——我今天来得不算晚,小莺现在应该不忙吧?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
他扬了扬手里的咖啡和早点。
虽然是向第一次见面的异性提议一起吃饭,但这种大部分时候都会显得非常不合规矩的自来熟举动,被他展现出来,态度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轻佻,熟稔中带了一种随和,社交之间的度把握得相当有水准。
莺芝看了一眼名片。
万措。
什么什么公司的特级助理。
果然是个还算成功的成功人士。
她礼貌地收起名片,温声拒绝:“我吃过了。”
随后又微微偏头,朝着手机的方向落了一眼,以作示意:“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万措理解地笑了笑,退了一步:“那这里有什么可以让我坐下吃饭、不打扰别人的去处吗?”
莺芝对临时小助理一点头,小助理便开口接过话,给他指了个方向:“可以去我们食堂。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头,朝左拐进走廊,往前走几个房间就到了,门口有立牌子。”
万措礼貌道谢,和莺芝告别。
“稍后我会在庙里逛一逛,上香后是在哪里找你?”
“娘娘殿前。”莺芝道,“抽奖也在那处,另外庙中还设有姻缘桥和祈愿树,也值得一观。”
“好。”万措颔首,“那晚些时候见。”
【骂谁二次元呢:笑死我了,感觉QAQ老哥就差直接把“我想找你交流玄学”给说出来了,小莺给他介绍那么多干嘛,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履行摸鱼职责:啊啊啊QAQ已经到了?我也马上到了,小莺等我!今天我势必要拿下这一卦!】
【你到底说不说:摸鱼,二次元,等我,我也要出发了。】
【你到底说不说:拿不拿的下卦就听天由命了,但祈愿木牌和姻缘锁我是一定要的!】
【你到底说不说:摸鱼,别忘了说好的,我们组队去拿锁!我们也是真爱!】
……
回娘娘殿的路上,小助理看到弹幕的消息,眉毛一皱,小心地喊了莺芝一下,示意她也看。
——自己可是看了半天了,这两个都是女孩子,又是为了要个“周边”临时凑对,这样装情侣来参加双人活动……岂不是钻规则的空子了?
这是可以的吗?
莺芝看向屏幕,注意力却不在她们几个的盘算上,而是随着小助理往上翻动的动作瞄见了万措的ID。
原来扣哎扣是写作“QAQ”,是他啊——
莺芝对这人还是有印象的。
毕竟都是从她第一天开播时就留下的观众,又非常活跃,不可能没一点印象。
她记得,这人好像对怎么算卦很感兴趣。
他身上那股不明的气息……
莺芝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对小助理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她们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开心就行了。
两人一前一后结伴走回了娘娘庙,在预先布置好的位置安置了下来。
莺芝坐在位置上,一边做着自己的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直播间观众们的提问,和他们互动着。
她的面前也摆了一台挂在直播间的手机,给她观看弹幕用。
不大一会儿光景,太阳爬高,庙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一些香客们三三两两入内,或闲逛或目的明确直接就是来上香的,年轻人的面孔也越来越多。
万措也吃完早饭,重新出现在了这里。他手里拿了几支香,还有一块木牌。
这是去祈愿树那里完成活动内容,取来了木牌?
莺芝对这名观众的水平又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祈愿树那边的活动,虽说是回答完几个问题就可以了,不算太难,但她之前没说的是,给的几个问题层次不同,回答完拿到的木牌也不同。
全部回答出来,但回答的不对,也能有木牌,但木牌却是最简单的款式;只有全部回答出来、且都回答正确了,才能拿到这样一块最精致的木牌。
最高难度的那几个问题,都是庙里大家奇思妙想,共同设置的,放了不少什么高等数学什么外国语相关的。
莺芝不大懂,但他们都拍胸脯保证了,说绝对“够劲儿”,只有少数人才能很快做出来。
——现下人还没来几个呢,万措就已经拿到了。
他就是那“少数人”?
万措当然不知道莺芝的想法,他步子均匀,四平八稳地走到了莺芝面前,笑道:
“木牌先在这里寄放一下,我去烧过香再来取。”
莺芝颔首默允,没出声。
等他在娘娘殿前的大香炉中引香燃起,之后走进大殿,莺芝也微微闭上眼,有意识地调动起与此处神像的通感。
“……不知道您是不是真的存在……在此祈求……”
和神像通感后,莺芝便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是常人交谈时的那种声音,而是更接近于自言自语的心声。
随着通感加深,声音也渐渐清晰。
“请保佑我父母的婚姻,让他们不要再生矛盾,尽量和平地白头到老。”
“祈愿者,万措。”
声音消失,莺芝也断开了通感,睁开眼。
几个呼吸之后,万措从娘娘殿走出。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笑着走向了莺芝,取走自己的木牌。
因着先前那股莫名的气息,莺芝有意关注他,再加上刚才听到祈愿,便在对方拿起木牌时,主动开口道:
“此处备有笔墨,要在这里写吗?”
万措微怔,旋即笑开:“那当然好了,多谢。”
他在莺芝桌前的长椅一侧坐下,提起莺芝推过去的毛笔,蘸了一些墨,却没有在第一时刻落下。
“要为自己求姻缘吗?”
莺芝适时发问,万措笑道:“不,我想为我父母求,但不知道是否合规矩,所以有点犹豫该怎么措辞。”
说到这儿,他干脆放下了笔,看向莺芝:“你是行家,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吗?”
“自然。”
莺芝点头,微一沉吟,继而道:“你介意大致说一说你父母的情况吗?”
万措笑道:“自然不介意。我原本就想让你帮忙算一卦的,如今你肯为我解惑,那无论这一卦的机会能不能落到我身上,我都很感谢,也当然会全权配合。”
莺芝掌心朝上,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我父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就是上辈人中很典型的那一类夫妻,丈夫大男子主义,爱说教,重男轻女,妻子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我家是深山老林的穷乡僻壤,那里的人观念更为封建,也更落后,女性的地位普遍不会太高,大多数家庭都存在男人把女人当做下人来使唤的情况。
我知道,这都是恶习陋习,可这是千百年的风气,我虽然同情,但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连我的父亲,都不肯听我的劝说,我每次去劝,他都一面应得好好的,转头又把怒火朝我母亲发泄过去。”
“中学时,我读了一些杂志,认识到了当地的落后和封建,知道了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是不对的,所以劝过母亲和父亲离婚,但母亲没有同意——我那时不懂,现在差不多能够理解了一些。”
万措轻轻叹了口气,可以称得上出色和帅气的一张脸庞上,也带上了些怜悯。
“我的母亲本身就不算什么很出色的女性,外表一般,天生苦相,不会说话,性格也孤僻乖张,在周围名声很不好。如果离开了我的父亲,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更会受尽冷落和欺辱。
相反,在家里的话,虽然我父亲不是什么良人,但两人也算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总归有点感情,比离婚要好。而且还有我和妹妹在,我们是世上为数不多会在意她的人了。”
“在那之后,我再没有劝过母亲。”
“后来我考上了首都的大学,毕业后也直接留在了首都,每年只有过年时回去一次。
父亲很高兴,总是要招呼着摆好几桌宴请附近的亲戚村民,母亲也还是老样子,父亲没少骂她丧气,而且她身体不好,年纪大了就更明显,手脚也不利索了…在宴席上出了错的后果——你应该能想象。”
万措有些回忆之色,又叹息着摇摇头,“每次我回去,连带着我已经嫁人的妹妹都要回来跟着受罪,我不忍看她们受苦,就不再回去。上一次回去,还是两年前。”
他看向莺芝:
“他们老夫老妻,磕磕绊绊了一辈子,我知道,于我的母亲而言,我父亲可能就是一个混账,但是她和我
父亲离婚也不实际,我希望她至少能有一个相对舒心的晚年。”
“希望她和我父亲的矛盾少一些,父亲能够多包容一些,两个人可以无病无灾,一起老去。”
“唉……不知道我这份愿望,算不算得上是奢求,但我确实真心实意,希望他们都好。”
说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对莺芝露出笑容:
“这样,我该怎么写这个祈愿木牌?”
直播间里,几个相熟的老观众已经都针对这件事发表起了看法。
【说得含糊,但估计是家庭暴力吧?拳脚+冷暴力+哪哪都看不顺眼的那种。】
【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就算不在乎对方,就不能在乎一点孩子吗?】
【嗐,这种家庭还少吗?他说的没错,这不就是那一辈里典型家庭的写照么。】
【妈妈好可怜,但是他说得也对……老一辈的人,思想观念都是固化了的,就算很苦很累,也不愿意接受改变的。】
【也没法改啊?各位,他的妈妈是哑巴啊!离了老公孩子,怎么过?迟早被人拉去卖了吧!】
【QAQ也不容易啊,在这种家庭长大……挺窒息的吧。】
【能从那种环境那种条件下出来,走到如今的地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啊这是。】
……
莺芝扫了一眼弹幕,又看向面前的万措,沉吟片刻,道:“可以写,但是写了也不一定能实现,不如我来帮你观一观缘。”
此言一出,直播间唉声叹气的观众们顿时画风一转,哀嚎了起来。
——谁家好主播一天三卦,开门就没了一卦啊!
同样没想到莺芝会这么说的万措也是一愣,旋即大喜:“真的吗?”
“是。”
莺芝点头,把一本装订好的空白本子递了过去:“写下你和父母的姓名,生辰八字——不知道的话可以不写,有你在这里可以稍微对其他条件放宽松些,但有他们的照片最好。”
万措没有犹豫,当即拉过本子,流畅地写下一串信息。
他爱好玄学,对自己的生辰八字自然是烂熟于心,父母的他确实不知道,但有姓名,年纪。
写完,他还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本子边上,一起推还给了莺芝。
父,万德辉。
母,江花儿。
莺芝浏览完内容,细眉皱起。
“你母亲叫这个?”
“是啊,怎么?”
莺芝盯着万措又看了一会儿,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她缓缓摇头。
“她叫周文妤。”
“而且,她已经去世了,就在昨晚。”
第66章 缘何如此
莺芝话音落下,比万措还要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直播间的观众们。
现在虽然太阳高挂,但其实也不过才八九点钟。
即便绝大多数上班上学的都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轮转,可对于“直播行业”而言,现下这个时间,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个“淡季”。
许多能有空在这会儿来看直播的观众,都是一些还没工作也没课程安排的大学生,或时间自由的自由职业者。
而这部分人群的早上八九点钟——一般都是睡觉的时间,能挣扎醒来又挂进直播间就已经很值得称赞了好吧!
所以当下直播间的现状就是:除了已经在赶往娘娘庙路上、以及在弹幕区跟熟人跟莺芝聊天的少部分人以外,绝大多数观众都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个耳朵在直播间凑数听一听的状态。
可,当莺芝这短短的一问两答出口,几乎有一半以上还在迷糊犯困的人都是精神一抖,直接清醒了过来。
经常在网上冲浪的人,谁不知道这几句话里意味着什么。
——有!大!瓜!
小莺为什么在看了这位高级精英男士给出的资料信息后,要反问一句“你妈妈真的叫这个吗”?
答案无外乎于:她算出来的和他写的不一样。
再加上一句“你妈妈她已经去世了”……
不管他是不知道他妈妈的真实姓名,还是不知道他妈妈去世了,又或者两者都有——
都绝对是一个大可以说道说道的瓜!
能这个时候挂进来看直播,在座的谁不是小月老直播间的铁杆粉啊——小莺算卦的准头大家还能不清楚?
她说这位QAQ男士的妈妈叫周文妤,那必定就是叫周文妤。
她说这位周文妤女士去世了,那可怜的她多半真的已经不在了。
而这些,看QAQ男士的表现,似乎一点也不知道!
虽然知道有人离开世间,是一件很让人难过很令人悲伤的事,但……
观众们是真的好奇啊。
心里头个个都跟猫挠似的。
这几天的卦都非常之一般,最多也就是一点夫妻情侣之间出轨劈腿、或单身人士发现对象是个海王这种,说没意思吧也有意思、但吃多了总归腻味的普通烂瓜,胃口早就有一点刁钻了的观众们都觉得太平静了。
可现在这个,光听到这儿就知道有点东西。
这不得好好蹲一手?
一时间,弹幕区滚动的速度以数倍增长了起来,刷刷刷地往上跳着。
莺芝现在没功夫回应弹幕,正等待着万措的回应。
约莫有半分钟过去,万措终于醒过神来,他怔怔看着莺芝,打理得非常好的眉毛无意识地皱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你是说,我母亲去世了?”
姓名和去世,他的第一关注点无疑先落在了后者。
而且很明显,他对这个说法是持怀疑态度的。
甚至是非常非常非常怀疑。
完全不信。
但或许是因为对莺芝的信任使然,又或者是因为多年来学习和工作中培养出来的良好素养,致使他本能地就将这种极端的、激烈的、极其不礼貌的情绪给压了下来。
单听他这句话的语气,没有丁点质疑在里头。
只留了一丝些微的痕迹,用在了措辞上。
而莺芝也完全没避让回答,径直道:“是的。”
没给万措又一次提问的空挡,她望着万措,双瞳微凝,仿佛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在看他,口中话语没停,补了一句:
“时间应当是昨夜子——十二点左右,为突发性死亡,至于更具体的,我便无法得知了。”
连着听了几遍自己母亲去世的话语,不论万措涵养再如何好,再如何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些被冒犯的感觉。
可是——
莺芝说得如此有头有尾,如此有模有样,甚至连大概时间和‘突然死亡’的情况都给了出来、就算再不相信,再觉得离谱,万措也不由地又一次顿住。
他定定看向莺芝,似乎想从她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莺芝不闪不躲,坦然地回望着。
片刻过后,万措率先移开目光。
他顾不上桌上的木牌,伸手拿过放到了莺芝面前的手机,歉然地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先打个电话。”
莺芝点头,示意理解。
万措拿起手机起身,几步走开数米,准备打电话时,他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中一男一女的合照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随后,他手指飞快操作了几下,退回桌面,调出电话簿,找到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一连响了好几声,久久没有被接起。
万措脸色愈发沉落,凝重地等待着。
终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谁啊?”
一个有点粗糙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口音。
万措闭了闭眼,两秒内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微笑着开口时,已是流利地转成了地方语言:
“小德叔,我是阿措。”
那面儿的男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哎呀,阿措啊,工作不忙吗?怎么有空打电话回来啦?”
“今天休息,想着又快到年底了,说不准今年工作时间周不周转得开,万一又回不去过年了呢,就打个电话联络联络。”
“要么说你有出息呢,能在首都那种地方待着——能回来就回来嘛,你爹想你得很,天天搁村里提
你呢,一说起你鼻子都要翘天上去喽……哎哟,但是实在回不来也别勉强,别让老板对你有什么意见,好好在首都扎根才是嘞。”
“是,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您也多帮忙看着点儿,让我爹少喝点酒,少抽点烟,那些不好的,伤身体”
万措也笑了笑,又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家里还好吧?”
万措敏锐地察觉到,就在他这句话问出来的同时,电话那边儿的人忽然就是一个小小的倒吸气,以及非常非常轻的一声“咦”。
这微小的反应,听在万措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他的心猛地落了下去。
不再拐弯抹角,他又追问了一句,更直白地:
“我爹,我妈,都还好吗?我过年打算回去看看他们。”
“……哎哎、别,不是…唉!这事儿本来还打算瞒着你呢,你爹刚才从我这儿走,让我看着点儿村里的人,谁有给你透口风的就怼回去,没想到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打电话来了……”
小德叔唉声叹气了一通,才接着道:“你妈没了呀!”
万措脑子里“嗡——”地一声。
好像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远去,蒙着一层雾,听不真切。
“……昨儿晚上掉河沟里了,晨个你翠婶去拾柴火的时候发现的,人被河里的树枝挂着,没漂远,但是已经泡不行了……”
“……这不,早上才给捞回来……”
“……你几个妹子正招呼着后事呢……”
接下来的对话,万措仍旧是用着温和的、惯常的态度进行的。
和对方说了一下自己会回去给妈妈添坟,又嘱咐了一通琐碎的事情后,电话才挂断。
他的态度天衣无缝。
仿佛之前的失态并不存在。
等他回到莺芝面前时,才流露出了一些低落和沮丧的情绪出来。
一同出现的,还有对莺芝的敬佩。
他扯起嘴角:“……你算得真准,果然是行家。我应该是这辈子都学不到这种程度了。”
莺芝不置可否,依旧望着他。
万措苦笑道:
“我们村的村长说,她是淹死的……她一向畏水,最后竟然是这么去的,不知道该有多害怕,但我昨晚那个时候,却在暖气房里睡大觉,真是世事无常。”
他重重掐了一把鼻梁,晃了晃脑袋,重新调整状态。
“抱歉,打扰你的时间了。她人已经去了,我这一卦好像也没有意义了。而且我这就要离开、请假回家——就不占用了,应该还可以算三卦吧?”
“——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莺芝摇头。
“这一卦已经开了头,没有办法中止。如果中止,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万措错愕:“因为已经产生因果关联了?”
莺芝沉默了一下,点头,“是。”
万措低下眼,喃喃着捋起了逻辑:
“祈卦者的请求被算卦者接下,卦已经开始算,应该是已经做出了窥视天机的举动……要是中止,也算已经窥视了……在理。”
“……”莺芝沉默听着,眉尾略略一跳。
爱好玄学的人就是好沟通,自己就会找理由了,还能把逻辑周全,自圆其说,省得她再编。
半晌过后,万措有些苦恼地抬起头:“能延后一些吗?”
“一来我的母亲刚刚去世,如果在此时算她相关的事,有些不尊重她。”他解释,“二来……我现在也确实没有心情。”
“可以。”
莺芝点头,又把本子推过去:“留下一个地址吧,年前这段时间,有空的话,我可以去亲自为你父亲算这一卦。”
既然是“算父母”,那么无论是爸还是妈,都是可以的。
万措略一思考,觉得以玄学的角度来看,确实说得通。
而且莺芝还透露了可以去他家里为父亲算卦——对于莺芝的观众来说,这得是多大的殊荣!
他自然乐意。
没有过多犹豫,万措留下了地址。
随后便和莺芝告别离开。
他没空再在这里游玩,得回公司走请假的流程,然后买票回家了。
只是可惜,计划了多日的一次线下赴会,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
活动仍在继续进行。
随着来到庙里的人越来越多,莺芝身边也越发热闹起来。
摸鱼二次元等几名年轻姑娘结伴到来后,更是把莺芝围了个团圆,照片咔咔咔地连拍。
直播间里却没怎么聊现场,他们聊得更多的还是刚刚万措的那小半卦。
——总觉得有点虎头蛇尾,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呢!
听了个开头,还以为是什么大瓜,结果就没下文了!
人死是大事,孩子回去收拾后事也是重要的,但问题是,理解都能理解——就是不得劲啊!
观众们不得劲,憋着一肚子的话,那可不得找地方发泄么。
直播间这个拥有同样苦恼朋友们聚集的场所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去世的事儿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是突发意外,所以孩子不知道,这也没什么好再挖掘的了。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内容都挪到了被万措本人忽略的“名字问题”上。
——为什么他会弄错自己妈妈的名字?
——是户口本登记和他们口口相称的名字有出入吗?还是“小名”和“大名”的区别?
——又或者是曾用名和现用名?
——小莺所算出来的名字,是命中注定的名字、是指用的最久的,还是这辈子第一个名字?
——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只是一个乌龙??
……
观众们在没事找事,力图从缝里扣一切可能出来,这情况直到第一根红线被抽出来才停歇。
满屏的“嗷嗷我也想要”“我也想让小莺给我绑”过后,关于周文妤女士的讨论彻底告一段落。
大家不知道的是,莺芝的心也同样不在现场。
她回忆着之前从万措的身上所看到的零星内容,心里也笼着层层濛濛的雾。
有点闷,还有点堵。
更有没能拼凑出完整因果的疑惑。
——她循万措的缘线找去,自周文妤缘线看到的,是和万措口中“样貌不佳”“不出色”“孤僻乖张”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明明是一个,无比顺遂且富贵的人。
而她命运的忽然转变,是自她和她丈夫的缘线出现时起,一路急转。
不再富贵,不再顺遂。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她嫁了个贫苦的人,过上了贫苦且鸡飞狗跳的日子,的确就是会如此。
但就算这样,于莺芝而言,也本只该是看到了一桩不怎么美满的姻缘而已。
天下姻缘何其多,当然不全是幸福美满,莺芝作为见多了的神仙,不该也不会这样在意。
让她无比在意的是……
周文妤的命理所显,她善良,坚韧,热烈,赤诚——
那么,拥有这样出身和命格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成长为那样一个形象的人呢?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是她、或者说连带着万措,都很有可能不知晓的内情。
命理这种东西,一般不会发生改变,如果要类比的话,大概可以看做是“材质”——
魂魄的材质。
一个人生来是恶人,那么骨子里就是带着恶性存在的。
比如梅仁兴,他命理煞气极重,那么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而周文妤善良坚韧,热烈赤诚,她也就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变成“孤僻乖张”。
可在万措口中,她却就是那样一个形象。
这其中的关窍,以目前所
知道的信息,莺芝还拼不出来。
拼不出来,就无法理解。
就现在而言,她所能找到的唯一答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周文妤和万德辉的婚姻。
她是因为这桩姻缘,才变成的那个样子?
“……”
姻缘殿新任主事天庭月仙上仙莺芝,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她的工作效率真的很低吗,这么多桩坏姻缘都没解决?
不行,得弄清楚。
到底是不是姻缘殿的问题,一定得搞明白。
不然年底考核的时候就算文曲殿给她过了、她自己都过不去那个坎。
跟又一位前来合影的粉丝一起拍过照片,莺芝垂下眼帘,不着痕迹扫过手边本子,上边的某一页里,正记着万措留下来的地址。
等活动结束后,得去走一遭了。
第67章 特别发现
当天活动一直到日落庙宇关闭才结束。
前来凑热闹的观众不计其数,人数最多的时候,直接把庙里大大小小的路都给堵上了,娘娘殿里更是难以进人,拿着香却进不去的香客们到处都是,只能在殿门口排起了长队。
谁都没想到这个怎么看怎么小众的活动竟然能这么热闹,到了晚上收工时,娘娘庙负责收款卖香的工作人员笑得那是一个见牙不见眼。
“小莺啊,哎唷……福星啊!真不留下来吃个饭?”
几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眼睛都成了月牙,看莺芝怎么看怎么满意,连带送莺芝出门时,都还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
“不了,之后还有安排呢。”莺芝温声回应着。
她来时只带了一个为了做样子伪装用的小包,这会儿身上也只背着那个包,清清爽爽地朝庙里的这些人点了点头,踩着初上的月色和城市霓虹告辞离去。
一天的活动办下来,虽然忙,但收获不小。
她甚至都不用特地去感知,只凭一双肉眼去看,也知道今天姻缘殿绝对不少香火进项。
忙,忙点好啊!
真是令莺开心的忙碌。
等到彻底离开了娘娘庙的范围,莺芝脚步轻快,不着痕迹地朝着人群聚集的范围之外走去,和大多数人的方向背道而行,没一会儿功夫,就走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
一路走过来,她始终留心着四周,确认了自己当下位于没有任何摄像头照进的地方后,她才停住脚步,而后身形被淡淡雾气笼罩,消失在了原地。
白天活动时,莺芝就已经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虽然决定今晚就直接离开,但她没有购买返回落脚城市的票,而是找了找从首都通往万措给出那个地址的通行方案。
——她要直接去万措的老家。
万措给出的地址,在地理位置上说南不南说北不北,但距离首都以及几个发展迅速的大城市都有着不近的距离。
甚至离他们本省的省会城市,都差着好大一截儿。
莺芝搜索了一圈后无奈得知,没有任何直达的交通工具。而且拼拼凑凑出来的几个方案里,不管选择哪一个过去,都要选取好多种交通方式组合,很麻烦。
而在搜索引擎的联想链接里,还出现了“猜您想去小众城市旅游,更推荐去xx,xxx……”的内容。
由此可见,万措老家极有可能真的就是像他所描述的那样:深山老林,穷乡僻壤。
所以莺芝综合考虑后决定,先返回天庭。
仙人下凡时,朝天门会给出一个供仙人们挑选落点的地图,她今晚先回去,等到明天下来时,直接在朝天门选择一个距离那个位置最近的庙宇做落点就行了。
然后再换其他的交通工具续上剩下的路程。
能省不少时间。
天庭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安宁。
莺芝回到姻缘殿,立刻就有几只鹊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汇报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顺便汇报工作。
莺芝耐心地听着,等正事都说完,一只鹊鸟叼来一个小荷包。
它把小荷包放到莺芝掌心,又叫了几声,莺芝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小鹊鸟蹭了蹭她指腹,啾啾着飞走。
莺芝看了看手里的荷包——里边装着的是一把零碎的铜钱。
虽然是铜钱,但却是金色的,这么些枚堆在一起,颇有点流光溢彩的视觉效果。
刚刚小鹊鸟说,财神殿的某位小仙君今天白天过来了一趟,说已经把消息传给了朱顶,朱顶的回复是:等年终大会上见面再详谈。
另外,她还表示了一下惊讶,没想到莺芝竟然是姻缘殿的主事,对在凡间时的“不礼貌”“僭越”表示了歉意。
这个荷包就是她托同僚送来的,是一些财神殿的信物示好,让莺芝“送给姻缘殿的小仙君们拿去玩”。
小仙君——姻缘殿哪有小仙君?
数过来数过去能称得上“仙君”的也就她这么一个。
莺芝捻起铜钱看了看,无奈地笑了两声,郑重把它们放回荷包,收进了桌上的一个盒子里。
她不觉得自己和朱顶有什么身份上的区别,同等地位的同僚之间,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上下阶层才有的“僭越”。
不过既然送都送来了……希望它们能保佑姻缘殿的“财运”吧,香火旺一点——不过这个好像不太归财神殿管?
算了,意思到了就行了。
晚上,莺芝小小休息了两个时辰,而后起来处理了一会儿姻缘殿之前多年间堆积的事务,又找出了一些之前收集的小法器带上,随后便赶在下凡通道开启前到达了朝天门。
最近年末,需要下去处理公务的部门多了起来,每天都有不少神官们下凡。
莺芝来的不算晚,但也已经有人在这里等候了。
她排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偶尔见到守卫走过,给第一次下凡的小神官们发放《凡间守则》,不由地便微微莞尔。
当时红线小人趴在她耳朵边上一条一条念叨凡间守则的事还历历在目,前后才不过数个月的时间,她竟也成了习以为常下凡事宜的老油条。
“月仙大人,醒醒!到我们了——”
耳畔,红线小人坐在她肩头,嚷嚷着提醒,莺芝收回思绪,迈步上前。
“……咦。”
熟门熟路走到守卫摊开的地图前,莺芝把范围缩小到了万措给出的地址附近,惊讶地低低发出声疑惑。
仙人下凡的落点是庙宇,虽然大多数仙人都会选独属自己部门、或供有自己部门神像的庙,但其实,不管是什么部门的庙他们都能走。
依照现在这种大趋势,凡间建设最多、布置最广的庙宇,当之无愧是财神殿的庙,其次就是文曲殿和药王殿这些。
依照万措老家位置的偏僻,原本莺芝也已经做好了这次要借这几位的庙一用的准备。
却没想到,她这一看地图,才发现事实和想象有出入。
——有不小的出入!
万措老家虽然偏,但这附近庙还不少,比不少二三线城市的庙都多了。
但,特殊的是,这里的财神庙却只有寥寥数座——
姻缘殿更是已经排到完全找不到的地方了。
莺芝睁大了眼去找,最后只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尊神像、还和其他几个部门的公用了一个庙宇。
连半座庙都算不上!
可是,这么多庙,财神殿却都在里头排不上号……那么这些庙供的都是什么神仙?
山村野神吗?
但在如今天庭统管全局的情况下,就算是山村野神,也都巴不得
能“考个公”,归到天庭体系里来——
天庭会把神位收编,然后把该神位的香火和其他工作都归到本就管辖该权限的部门里去。
所以,就算是山村野神,现在也都会在天庭有自己所属的部门才是。
莺芝仔细观察了一下排行最多的那些庙的归属,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们竟然都是送子殿的庙宇。
而其中距离万措老家地址最近的一座,甚至只有不足百里。
看位置,差不多应该就是先前莺芝搜索交通方案时,显示的最后一个需要转工具的地方。
……送子殿?
那个和姻缘殿肩并肩手拉手一起蝉联倒数,甚至在名次上还隐隐压了姻缘殿一手、不出意外基本就是稳坐倒一的殿吗?
现在还有如此坚定信仰送子殿的地区?
太特别了。
发现了这一事实,莺芝差点就要拿出手机编辑信息给文隽发去消息询问了,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么新奇的事。
好在她穷,还抠,至今没给手机开通跨界使用功能,在天庭只能当一块没信号的砖头用,客观制止了她这小孩子发现新玩意儿就要分享的幼稚举动。
莺芝摇了摇头,甩走乱七八糟的想法,选择了那座最近的庙宇,随后步入云海。
……
熟悉的绵软质感自脚下几步变实,云雾淡去,一迭接一迭的人声渐次传来,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
天空灰蒙蒙的,不时有阵风吹过。温度算不上寒冷,却带着直入皮肉骨髓的凉意。
被突然卷来的风一吹,莺芝下意识一抖,随后迅速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当前的场景。
这间庙宇不大,只有供奉着神像的主殿以及两个偏殿,拢共也就一进,连耳房和门房都没有。
庙里供着的神像莺芝也不认识,不是送子娘娘,也不是其它她所熟识或听过的送子神仙,估计就是什么本地的送子神。
但此间庙宇虽小,往来的人却着实不少。
好些个挎着手编篮子的人从大门进出,都是虔诚地奉上鸡蛋和一些毛票,然后跪在神像前俯身磕头,合掌祈愿。
这让莺芝看得惊奇不已。
——连首都那些庙,还有她常去的那家庙里,香客们都没这么虔诚的。
这也太认真了。
难怪送子殿虽然业绩差,却也一直没被边缘化呢……
合着还有这么些忠实的信徒。
莺芝现身时无人留意,但等她稍微一走动,便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频频不断有目光落在她身上,蕴着打量和审视,还有些难以言明、但莺芝能隐约感受到的排斥和嫌弃。
莺芝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
她下来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现在穿着的是她的工作服——姻缘殿的那身仙子袍服。
除了薄了点,在冬天大家都穿着厚衣棉袄的情况里,有点不合群以外,也没别的不妥吧。
昨天在首都穿得更薄,也没人这么看她呀。
莺芝有点莫名,但还是明智地迅速离开了此间庙宇。
庙宇外边是街道,街道虽然有点杂乱,来往的人却不少。
顶着无处不在、几乎如影随形的异样注视,莺芝在街道上逛了半圈,找到一家挂着“xx旅社”招牌的店铺,走了进去。
店铺里采光似乎不是很好,大白天的也有些昏暗,只摆着一张半高的柜台,以及一道黝黑的楼梯。
莺芝径直走向柜台:“你好,来一间房。”
她已经从乾坤袋取出了个旅行包,用以伪装旅行者。
旅社前台是个体格壮实,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
听到有来客,他从斗地主里抬起头,见到莺芝时愣了一下,随后取下叼着的烟,在桌子边上磕了几磕,重新放进嘴里,鼻孔冒出两道灰白的烟气。
“几个人?住多久?”
这烟气和天庭灵气汇成的云雾全然不同,铺散开来时浑浊又难闻,莺芝皱了皱眉,礼貌地没有躲开,把证件放到了柜台上。
男人口音有点重,虽然是为了配合她说了普通话,但还是很难分辨,好在莺芝本质上并不是普通凡人,只要是天庭管辖范围内的人说话,她都能听懂。
她温声回答:
“一个人,不住,开一个钟就可以了。”
男人单边眉毛挑了起来,拿过莺芝的证件,随意扫了一眼。
“28了?看不出来啊。”他舌头一顶,把烟挪到不影响说话的一边,继续吞云吐雾,“不行啊,我们这儿没有钟点房,最低也是一晚上。”
“那就开一晚上吧。”
知道这是想宰一笔,莺芝没跟他计较这些。
她来的目的不在这儿,不想为了乱七八糟的事儿多花时间,赶紧换完衣服去办正事才行。
“一百二,押金一百。”
莺芝拿出手机,没应声,直接扫了相应的金额过去。
男人从烟气里又看了她两眼,鼠标咔哒响了几下,把证件退还给了莺芝。
“003,负一层,去吧。”
莺芝接过证件,指尖灵力微微一闪,覆盖在了指腹上,隔绝了证件上那层不甚明显油污和自己手指的直接接触。
到了房间,她把证件反复擦拭了一下,才重新收进乾坤袋。
旅行包里只放着一些轻飘飘的杂物,背它就是个样子,在必要时候也好用它做遮掩,作为乾坤袋的伪装而已。
此时莺芝就借遮掩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套当下季节的凡间衣物,换上后把原先的衣服塞进旅行包,也直接送回了乾坤袋。
头发她没多打理,只把发髻拆了,扎了个简单普通的低马尾。
这下就算收拾好了。
出门前,莺芝想了想,拿出手机登录某社交平台,用自己“AA红线小莺”的账号发布了一条公开动态。
【最近几天不直播,归期待定。】
随后,她收起手机,离开了屋子。
回到前台退房时,那男人又瞥了她几眼,看样子也明白了她要这间房就只是为了换个衣服。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面额百元的钱,递给莺芝,视线一再落在她身上,打量之色更浓。
“外地来的吧?来干嘛呢,这地儿可没什么好玩的。”
莺芝不大想碰这张不知道沾了多少污渍的钱,但还是捏着鼻子装作无动于衷地把它装了起来。
她客气地笑了笑:“来找人。”
“男人?”
莺芝顿了顿。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万措和他父亲,那确实都是男人。
不用等她回答,男人已经从她的态度里知道了答案。
他嘿了一声,道:“知道他在哪儿吗?没准我可以给你指指路。一个女人出来找人也不容易。”
莺芝:“不用了,谢谢。”
眼看男人又点起了一根烟,她不再多留,直接离开了旅社。
这回走在街道上,虽然还是有人会看她,却没先前那么多了。
莺芝调出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
接下来这不到百里的距离,得先坐公交,到某个乡的位置后下车,再步行十数里抵达。
车站距离这里有几里路,也还行,不算太远。
明确了方向,莺芝便不再犹豫,朝着目的地走去。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后,一处红绿灯边上,莺芝停了下来。
她需要过个马路。
等红绿灯的有不少人,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莺芝身前。
红灯读秒就要结束,等待的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有性子比较急的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众人都在蓄势待发,那老人不知道被谁碰到了,身体一歪,眼看就要倒下,莺芝连忙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
老人抓着她的胳膊,好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连连喘气,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
听莺芝发问,她感激地拍了拍莺芝手背:“没事没事……谢谢你,姑娘。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就要摔了,太谢谢你了……”
绿灯马上结束,新一轮的红灯即将进入读秒,莺芝眼看过不去了,也不着急,慢慢帮老人顺着气息,扶她站好。
“没关系,举手之劳。”
老人苦笑:“虽然是举手之劳,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现在很多人都不敢扶了,就怕讹他们呢……嗐,不提,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
不敢扶老人,莺芝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轻轻笑了笑:“我去车站。”
老人“呀”了一声:“你要坐车?我家媳妇有辆三轮,不如让她送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莺芝笑着拒绝,“我去的远,三轮车不太方便。”
“哎哟……那可惜了。”老人也不坚持,“绿灯了,走,姑娘,我们过路。”
莺芝点点头,顺手又扶了她一把,一起走过了这个灯。
老人走路速度太慢,后小半截儿时绿灯就已经结束了,马路上的车辆被迫在绿灯里等待她先过。
到了马路对面,莺芝看她颤巍巍的,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耽误你时间呀……
“老人看起来很是意动,但还是拒绝道。
“没事,”莺芝道,“我不急。”
老人这才被说服,半推半就地应下,指了个方向。
地点不远,也就不到五分钟的路,莺芝扶着她朝那边走去。
老人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五分钟的路程,有莺芝的搀扶也愣是走了快十分钟,眼看家门在即,她不好意思地叹气:
“真是太麻烦你了姑娘……这不让我帮帮你我老婆子过意不去啊……”
莺芝摇头,她帮人,本就不是要什么回报。
“娘?”随着两人走近,一个系着围裙、明显在干家务活的中年妇女从屋里走出来,惊呼道,“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老人苦笑,在媳妇的数落下愣是没能说什么,还是中年妇女先看到的莺芝,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忙就要过来感谢。
莺芝也只能又一轮地继续着“不用”“没关系”“不客气”。
“这姑娘要去坐车,你那三轮带不了,不然就让你去送了。”老太太插嘴。
妇人一听,愣了片刻,随后一拍脑门:“哎呀娘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三轮跑不了,不是还有我弟的车么,他刚好就在附近等活儿呢,我叫他过来。”
莺芝张了张嘴,正要说不用,被老人拦了一下,妇人已经飞快地拨通了电话。
莺芝:“……”
“好了,我跟他说过了,五分钟就过来,姑娘你等下哈,很快的。到时候去哪直接跟他说就行。”
莺芝无奈,只能暂且应下。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妇人给她倒了杯水,又端来了一些手作的小零吃。
“玩硬币呢?别光顾着玩,吃点东西。”
莺芝推脱了几句,而后收起硬币,随意吃了两口。
妇人笑眯眯地离开了。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略微有点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开到了门口。
开车的是一个体型偏重的中年男人,剃了个光头,一下车就满口喊“姐”,有点笨笨的憨厚感。
妇人拉着他介绍了一下莺芝,又交代了一通让对方好生招呼着,这趟活算她们拜托他的云云。
男人老老实实应下,对莺芝咧嘴一笑:“那这位美女,走吧?”
莺芝颔首,起身跟随对方上车。
面包车是七座的,男人为莺芝拉开了后排的门。
登车时,莺芝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
妇人和老人都还站在原地,友好地冲她笑着。
莺芝垂下眼,上车,没再多说什么。
唰——
门被关上,男人也跟着上了驾驶位。
关门,启动车辆。
男人在控制台操作了几下,断断续续的电台声响了起来。
车子速度稳步提升,很快就离开了当前的区域。
男人一直没说话,莺芝也没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想起什么,突然开口:“美女,你要去哪儿?”
莺芝轻轻一笑:“用不着吧?”
男人一愣,倏地扭头,便见莺芝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沉沉睡去。
第68章 他能信吗?
县乡小道上,一辆面包车速度不慢地行驶着。
车里,一个男人坐在副驾上,扭头看了二排一眼,粗短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哥,你说这娘儿们什么意思?”
“问她去哪,她为啥要说没必要?这是知道我们要把她……可是那为啥还跟你上车?”
驾驶位上,开车的光头男面无表情,闻言,眼中露出几分阴沉。
“管她呢——一个娘儿们而已,不管有什么打算,现在也翻不出花儿。”
“只要她识相点,能少吃不少苦头。不然,呵,有她受的。”
“话是这么说……”短眉男还是有点不放心,频频回头看着,“但我总觉得她有点邪门儿……她说那些话没头没尾的,搞得我这心里没个着落。”
二排,一个年轻女性双眸闭合,看着像是在睡觉,但车辆颠簸,她却始终斜着身子歪在那里,任由身体被颠簸得随着车辆一起晃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身体的状况。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一起,粗硬的麻绳缠了好几圈,一看就不是凭自己能挣脱的程度。
而她身边的位置上,一个空着的旅行包敞开着口丢在那儿,旁边零零散散丢着几卷卫生纸,几包湿纸巾,还有一些手绢。
正是莺芝。
不知道是不是短眉男语气有点过于忧虑,光头男也皱了皱眉,他没回头,朝后边又喊了一声。
“麻子,再检查一下,看她手机证件都在哪儿——毛子说他找给了她一张一百的,对了,还有几个硬币,我之前见她在玩。”
三排座位上,一个脸上长了不少斑的男人无语地叹了口气:“哥几个,我已经把她身上能装东西的口袋都翻过来完了,屁都没有啊——”
“难道你们以为我私藏了?我藏一百的就算了,几个钢镚儿我至于拿吗?没有就是没有啊!”
短眉男两根粗短的眉毛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我就说她有点玄乎吧!哥,要不咱别干这一票了。”
麻子也深以为然:“就是啊,毛哥说这女的是自己来的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好捞——
好捞是好捞,但是毛哥还说她出手阔绰呢,阔绰到哪儿了?浑身上下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啊,连手机都没有!明明有的……这太邪门了。”
“瞅你们那点胆子。”光头啐了他们一口,“钱可能是花了,硬币没准丢我媳妇那儿了,证件手机要是丢了呢、咱们这儿偷儿还少?这算什么大事儿,给我收起来你们那表情!”
短眉毛被训得闭上了嘴。
麻子只唉声叹气。
“……我也知道,难得遇到这么好的货,你肯定不舍得……”
“但是,哪能那么巧啊哥,你自己说呢?”
这下,光头也沉默了。
片刻过后,他把心一横:“不能不干,反正都已经下手了。这样,不是有个说今晚要交的?把这个换过去,先出手了。”
短眉毛扭头,跟麻子对视了一眼,俩人衡量了一番,便也都点了点头:“……行。”
“早出手,早放心。”
光头抽空回头,瞥了一眼二排的莺芝,又啐了一口。
“x的,手机没有,证件没有,白少了好多钱,这一票干得太亏了——”
“等会儿跟那边交货的时候说,要加钱!这个成色好,再加五千。”
麻子有点意动:“这么多啊……”
短眉男也很心动,但还是犹豫了一下:“那个货原本也才三千,这一下你就又要加五千……那边儿会同意吗?”
光头冷笑:“不同意就让他们自己来看成色——要不是有点玄乎,这个我都打算往外头卖了。”
“健康还好生养,脾气也没那么冲,又有这么个皮囊,到哪不是抢手货?离了这些穷鬼们,到时候叫到一百万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说着,他拳头猛地咋了一下方向盘,
显然把自己也给说气着了。
“现在要他们八千块,已经够实惠了,带回去到时候又不是一个人用,八千给全家买一个,怎么他们也不会亏——他们要是不肯加,就不卖了!”
另外两人也被这句“一百万”给镇住了。
再看莺芝,都有些不大舍得。
“……算了,八千就八千吧。”
最终,短眉毛想起莺芝的邪性,害怕压过了跃跃欲试,强行按住了念头,“那麻子,你拿个证出来,到时候一块给那边儿。”
麻子“嗯”了一声,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把身份证,随便抽出来了一张,看了两眼:
“刘小雀,二十六。”
光头点头:“行,就这个吧,把年纪往小了说两岁,也刚好。”
于是乎,几人达成统一,决定今晚先叫到八千试试看。
不行就再说。
……
二排座椅上,莺芝闭着眼,听着他们的讨论,心底一片冷然。
把女性当做商品,以低价出售,定价标准是“健康程度”“是否好生养”以及“脾气”。
连“外貌”这个在许多正常人眼里是最大标准的东西,都只成了添头。
面对没理由的宰客不发作,付钱爽快,这就是性格好,外加出身好的第一印象?
或许,还得有愿意主动帮人,不善于推脱别人好意的劝吃劝喝及帮忙……
但,不管是怎么评判的,标准先放到一边——
……一条生命,就只值这么些?
三千?加五千?几万块?一百万?
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刘小雀”、“就这个吧”……
莺芝强行压下了心中罕见聚起的火气,继续伪装着昏睡。
周文妤和江花儿,或许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好啊。
他们还真是出手果断又狠辣。
从那个旅社前台开始,到后来的一老一中两个女人,再到他们几个……
作恶至此,真的就不怕死后的审判吗?
此地城隍可都一笔一笔给记着呢。
不过到了现在,有这么一趟,莺芝也彻底弄明白了前后因果。
从那个老太太行走艰难成那个样子还非要坚持步行出门,还出来这么远,她就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了。
接下来无非也就是抱着“万一对方是真的需要帮忙呢”的心态,半推半就配合着继续进行了下去,顺便也想看看如果是恶意、那她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再到后来,那妇人劝吃劝喝前,莺芝这回带上的法器里有几枚可以简单卜算的卦币,伪作无聊打发时间抛了几次,问了“是否该去”、“和本次出行的目标是否有关联”……结果是肯定的。
所以,她就直接顺水推舟了。
她此行目的是周文妤——
如果“有关联”、周文妤也是这样的状况……那她这些年的遭遇,就完全不是姻缘殿的问题了。
和姻缘殿也几乎没有任何关联。
而是彻头彻尾的人祸。
但即便是人祸、和姻缘殿完全无关,眼睁睁见到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莺芝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些于姻缘殿业绩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极有可能导致她在这次年终评比上继续沦为陪衬……
但,于莺芝而言,这却是一件既然看到了,那就必须要管的事。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走这一趟。
先看看他们要带她去到哪里,处理完眼前这件事,再去万措那边,探寻他母亲的真相。
只是不知道眼下这伙人,和周文妤那时的,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又一次的颠簸过后,莺芝身体彻底歪斜躺倒了下去。
前排两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估计是又想起了这一次竟然连个手机都没收获,不约而同骂了几句,随后才聊起别的。
“说起来,上个月那一票咋样了?买家不是说办事儿的时候摆宴请咱们过去喝酒么,怎么就不说这茬了。”
“好像正筹备,那个货点子硬得很,不好教,那边正训着呢,过几天办事儿,少不了你这口的。”
……
昏暗的空间里,没人注意到,莺芝的耳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下去,化作了一条线,随着车辆的颠簸渐渐落到莺芝外套口袋之中,隐匿不见。
面包车又开了两个钟左右,在一处老旧的厂子里停了下来。
后排的麻子下车时经过莺芝,反复确认了一番,见她仍然在昏睡中,人事不省,这才放心离开。
“果然是娇养的,耐药性这么差。”
“这回药本来就是改良的,也没少下,按照剂量,少说得躺到半夜了。”
光头几步越过他,朝院子里几个染了头发的半大小年轻招了招手,“来两个人,把车给看好了。晚上要出货,这个就不卸了——给我看好了!”
两个小年轻应声过来,一左一右拉开前排车门,钻了进来。
两人头对头回头打量了几眼,都是啧啧。
“好货啊这回……”
“衣服看着挺贵的呢,好人家的女人。”
“再贵又咋样,管她啥家庭,到了咱们这儿,都得跪下去,再也不能瞧不起咱,嘿。”
……
两人嘀嘀咕咕一通,聊了会儿天,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天色擦黑时,光头拍了拍车窗,把他俩换了下去,重新换了麻子和短眉毛上来。
面包车又一次发动,这次,走上的路比白天还要颠簸。
又开了两个多钟,世界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车子终于停下了摇摆,熄火停下。
光头和短眉毛一起下了车,麻子把莺芝那些旅行包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扒拉到后排,二排的座位上只留下她自己。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隔着车门传来,又过了一会儿,二排的车门“唰啦”被打开,一道明亮刺眼的光芒晃了过来。
“什么好货,一加就加五千……”
“……咦,醒着啊?”
一语落下,周遭几人统统浑身一震,几步围了上来。
座位上,手脚都被捆缚着的年轻女孩,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的嘴巴也被胶带贴住,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明亮异常的手电筒光柱照耀下,反折着层层的水光。
她不吵不闹,安静地,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开门的是个老头,原本嘴里还在抱怨着“贵”,但见到莺芝后,短暂的疑惑揭过,满是褶子的脸上哪哪都是满意,愈发仔细地审视起了她。
“看着是还不错……比你们之前卖给郑三家的好多了。”
此时此刻,车辆周围除了老头碎碎念的声音以外,寂静得可怕,光头短眉毛以及麻子三人更是大气都没出一口。
——她什么时候醒的?!
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醒了也不吵不闹,这么安静?
……邪性……太邪性了。
几人身心俱震,和莺芝那双眼对上后,更是觉得忽然就有一股凉意从心底窜上,四肢百骸都有点麻。
“是不错,看着还是你们训好了的……还给收拾这么干净……”老头打量着莺芝,还在嘀咕,“但是加五千还是太多了……原本就打算买个三千的,你们这直接掀了个倍还多,有点贵啊……”
“能不能再便宜点啊?我们也不砍多,原价上就光掀个倍成不?要是不……”
“成交!”
老头话还没说完呢,一肚子讨价还价的打算都还憋着,结果直接被打断了。
他愕然转头,见到的就是三张面无表情的脸。
做主的光头非常肯定地补充道:“就这么说定了,能把钱现在结了的话就六千给你们。”
“能是能……”老头没闹明白咋回事,半脑门子问号,“但是现在就带了三千,得等我们回去拿……”
短眉毛绷着脸:“赶紧去!快点,给你们半个小时,跑快点。”
老头也顾不上多问了,连忙回身,朝跟着他一起来的两个中壮年摆了摆手:“老幺,你去,跟你大哥说,还缺三千块,让他给你拿。”
“爹,咱才拿了三千啊,哪还有这么多现钱。”老幺个子不高,体型偏胖,眼睛黏在莺芝身上,嘴里犯难,“拿不出来就带不走了咋办?”
“必须带走——那谁家不是说他们家城里的那个老大要回来了?找他们先借点。”
老头交代着,“这是给你小哥娶的老婆,之后传你,所以你上点心,跑快点,知道了不?”
老幺兴冲冲地:“我知道了爹!那我这就去!”
他一头窜进黑暗,老头满意地收回视线,
对光头三人笑道:“嗨,多谢几位兄弟给牵线了,过两天办事儿,你们可千万赏脸来喝两杯啊。”
麻子脸都是麻的,僵硬着身体跟老头对视,愣是不敢回头看莺芝半眼:“不用了,不缺这口。”
老头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带着十分满意又打量起了莺芝。
“是怎么训这么好的?等等……这不会是脑子有问题的吧?”
短眉毛感觉自己头皮上出了一层的汗,也保持着姿势,完全不敢再看莺芝——他感觉,她好像还在看他们。
喉头滚了滚,短眉毛梗着脖子骂道:“你儿子脑子都有问题,还嫌弃人家?她好着呢,大城市好人家来的!娶回去好好对待,知道不?”
老头闻言不恼反笑,呵呵之乐:“不傻就好,聪明就更好了,这样没准我们家也能出个金凤凰……”
话没过几句,两束灯光自远而近投照过来,几人不由都抬头看过去。
老头眼疾手快虚拉上车门,一双眼死死盯着来车的方向。
没一会儿,那辆车开近——停了下来!
几人都如临大敌,老头更是皱起了一张脸。
可当他看到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时,浑浊的老眼唰地就亮了起来。
他几小步走过去,脚没停下先开口:“嘿哟,这不是我们高材生吗!今晚到家啊?”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能在这里见到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后认清来人是谁,便也笑着回了一句:“什么高材生,丁叔过奖了——对了,您怎么在这儿?”
老头笑着指了指面包车:“我们家老四的媳妇儿过来了,正谈彩礼呢,钱不给够不下车啊。”
他拍了拍口袋:“带少了,这不,几个哥哥卡着门不让走,正等老幺回去拿了来呢。”
来人怔了怔,朝着面包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他从自己随身的提包里拿出钱夹:“缺多少?我回来的时候特地取了点,可以先给您垫上,不够的话——可以转账吗?”
后半句是对着面包车周围的光头三人喊的。
“哎哟,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头笑眯眯地,“太谢谢你了!”
来人笑了笑:“没关系,都是一个村子的,应该彼此照料。”
老头很快就带上了三千块到了光头身边。
钱只有三千,现金就已经足够。
另一边,男人装起钱夹,带好自己的手提包和行李箱,朝老头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丁叔。”
“行,手电你拿着,路上慢点,我们等会儿也回,明儿个找你唠嗑啊。”
“好。”
一束手电摇摇晃晃远去,老头得意地把钱交给光头:“六千,我可以带走了吧?”
光头收起钱,点都没点,只皱着眉:“你的谎话很假——他能信?”
老头乐道:“没事儿,这孩子从小就只知道学习,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现在也有出息得很,忙着他的事业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懒得理,信不信都行,不会管。”
见他坚持,光头也不再说话。
他拉开车门,想要伸手拉莺芝,愣是生生止住,对老头道:“你带走吧,身份证放她兜里了。”
老头更高兴了:“来,老三,把你弟妹背回去。”
几分钟后,面包车逃也似地开走了。
第69章 进村
蜿蜒的山道上,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在前头,壮年男人背着莺芝走在落后一半步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人四条腿就这么慢吞吞地朝前腾挪着,四周一片漆黑,前边走的老头胸膛前方挂着个灯,照亮前方不平的小路。
他们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带了两个手电筒和一个挂脖灯,后来老幺回去拿了一个,又给中途借钱于他们的那位一个,现在俩人这儿只剩了个挂脖灯。
不过也已经够用。
莺芝已经不再装昏,她睁着眼,安静地在男人背上待着。
打头的老头时不时会回过头瞅她两眼,一双老眼里时而是满意,时而又是审视。
莺芝就跟完全没察觉到似地,始终不语,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打量着四周。
背她的男人也觉得这么不吵不闹的女人有点稀奇,但老头没发话,他也不敢开口说什么,沉默地当着搬运工。
几分钟后,一道摇摇晃晃的光束由远及近打过来,老头“嘿”了一声:“老幺来了。”
果不其然,等到了近前,那道光束的主人赫然正是先前回家拿钱的老幺。
“爹,我刚刚碰到阿措哥了,他说你们快回来了——你们咋能这么快回来呢,大哥找钱多找了一会儿,你们咋不拖一会儿啊!”
“那可是我小哥的媳妇,你们不能就这么——”
他是跑着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直喘,却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显然有些气急。
直到看见莺芝,他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咦……带回来了呀。”
“出息!”
老头笑骂了一句,拎起拐杖给他腿上来了一下,“说什么你小哥的媳妇,要不是你也看上了,你小子能这么上心?”
老幺老老实实挨了这一下,挠挠头,嘿嘿直乐,也不多嘴了,低头凑到老头身后,跟着一块往家走。
没走出去几步,他鼻翼翕动,猛地嗅了一口,眼珠子急转:“三哥,你闻见什么香味儿了吗?”
背着莺芝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没有。”
老幺“哦”了一声,视线正大光明落到莺芝身上:“那就是她的味道了,三哥,她咋这么香呢?跟咱们这儿的女的都不一样。”
老三没搭腔,老头已经又一拐杖敲了过来。
“看你那死性!”
他骂道:“急啥急?这是你小哥的媳妇,办完事儿先放你小哥屋里头,你少去霍霍,等给你小哥留完种再说别的,迟早轮上你,别跟个猴儿一样急着上去啃,不然老子打断你腿——”
这一下听声儿应该是敲瓷实了,老幺嗷了一嗓子,骂骂咧咧跳开:“小哥脑子有病,是个傻子,我知道你们都担心他没儿子就死了——什么最疼小的,都是骗小孩的!”
“你说的什么狗屁话,眼里还有没有大小了?什么傻子,那是你哥!你给老子过来,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莺芝听着,眼瞳里的墨色已经浓重到化不开的地步。
看样子,那几个带她来这里的人先前的猜测确实是真的。
这些人把被当成货物的女性买回去之后,一般都是要给家里全部男人“使用”的。
留种——
说得可真是直白。
女性在他们的眼里,或许只是一个生育工具。
难怪在这里,香火最旺盛的是送子殿。
连在绝大多数地方都能混成老大的财神殿,到了这片土地上,都只能排个位置远远比不上前者的添头……
在这里,生子、留后,就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价值所在了。
连那个所谓的“傻子小哥”——在他父亲兄弟的眼里,这辈子的使命和价值,也只有“留种”这一项。
没有留下后代,他不能死;等留下后代之后,就可以去死了。
多么愚昧无知、可恨可恶的思想和观念啊。
而矛盾的是,万措也说过,他们这里还“重男轻女”……
既崇拜“生育”,认为“繁衍”是所有价值所在,却又瞧不起拥有生育权的女性,
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着女性的一切。
莺芝见得太多,已经可以想象在这种苗头之下,后续会如何发展。
本地的女性饱受欺凌,努力地向外逃,逃的出去的,就绝不再回头,逃不出去的,就沦为这种吃人现状下被吃掉的牺牲品,早早死去,或成为麻木的石。
当这样的状况发展愈久、本地的女性数量达不到他们日常生活的要求时……
外地的女性,就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或许正是基于落后且愚昧思想、被这种思想驱使——他们一代一代,做出了无数残害无辜女性、令人发指的恶事。
拐卖妇女,这种事其实在千百年前就屡见不鲜。
但是,莺芝仍然觉得眼前这些,过于不正常了。甚至比起千百年前的还让她觉得生气。
早年间,凡人群体里,读书并不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居于偏僻地域的人们,没有几个是读书识字的。
所以人们愚昧。
可现在,凡间这么多年的发展历程显示,“教化”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无论哪里的人,都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就像这里,像眼下——
刚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装扮齐整,妥帖大方,一言一行间彬彬有礼,正是刚刚回程返家的万措。
听口气,他们无疑是相熟的,那这里大概就是万措的村子了。
难怪卜卦时得知的结果的“有关联”,事情就是这样巧合,或许也是天命所致,让她来此。
莺芝明确了这一认知,却更觉得匪夷所思。
村里都能出一个像万措这样“高级”的知识分子了,其余读过书的人也不会少吧?
哪怕只读到初高中,也都该是受过教育、被培养过要树立正确观念的人。
那为什么,此地思想还如此落后?
一人读书,可化万民。
可纵然以现实条件来说,读书人能够“教化”人的没有万数,那千数、百数……——哪怕只是自己身边的人、自己的家人呢?
他们都是普通凡人,或许不知道真的存在神仙,存在城隍、存在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
退一万步,村子里读过书的人那么多,就没有人知道,做这种事是违反了凡间律法的吗?
这是犯罪!
莺芝不想再想。
遥遥的灯火依稀可见,村落已经不远。
……
这会儿已经不算早了,村子里的人家大多数都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下一些还没灭的灯光透窗而出,在无尽的夜幕下构出几盏零星的光。
老头几人没有耽搁,带着莺芝一路归家,进了院子。
他们家倒是灯火通明。
两个女人挽着袖子在院子里干活,一个锤洗衣服,一个抱着个巨大的食盆,给猪圈食槽添食。
老头几人一进家,两个女人都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继续低下头去,干着自己的活。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听到动静,从主屋掀了帘子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人,当即指着老幺就开始骂。
“真是冤家,一回来就非要找钱,家里哪还有那么多钱?什么媳妇要这么贵、你就跟被狗猪屎糊了心一样非要!不给你还让你大哥来我屋里翻,你要死啊?”
老幺被骂了一路,本来心里就憋着气,又被她这么指着鼻子不由分说骂了一通,脖子一梗,直接回呛。
“这媳妇我也看上了,咋不能要多点钱了?你们只舍得给小哥,不舍得给我是吧?”
老妇眉毛一竖:“郑三家那个还是兄弟仨呢,人家那个总共也才三千,咋的,你比人家郑三家有钱?比人家金贵?”
老幺不甘示弱:“我看上的比郑三家那个好!”
“好什么好,能好到哪儿去?不就一个女人?进了屋门一关灯一拉,还有什么区别?”
“就是好——”
看他们骂起来没完,老头拐杖一杵地面,沉了脸:“够了!”
两人顿时谁也不敢吱声了。
老头拐杖一抬,指向一个方位:“老三,把她锁柴火屋去。”
老三应了一声,背着莺芝往那边走。
老头又朝喂猪的那个女人吩咐:“老大家的,喂完猪给她弄碗白饭。绳子别解,要是闹腾,就继续贴着嘴,饿着。”
女人应了一声,继续干活。
随后,老头瞪了老妇和老幺一眼:“滚回屋!”
小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柴火屋的屋子不大,摞满了拆火,只有用完的部分有两三平米的空地,摆放着一把干了的草,和一张破旧的布。
老三把莺芝丢在了那堆铺了布的干草上,看了她两眼,确认她始终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愿,才踌躇了一下,多嘴说了一句:
“想解手别憋着。没事儿,回头等你安生了,跟小哥办事儿的时候,家里会给你换衣服。”
莺芝平静地看着他,没动作。
“——三哥,赶紧过来,爹要商量办事儿的日子!”
院儿里,老幺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又看了莺芝一眼,不再多停留,直接走了出去。
铁链锁的声音传来,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根红线从莺芝口袋里悄悄爬出来,无声地落到了她肩膀。
红线小人把莺芝嘴上的胶带揭下,轻声道:“都录下来了。”
莺芝点点头。
红线小人爬进她口袋,进了乾坤袋,把手机拿了出来,在口袋里使用;下车被检查时,才把手机又塞了回去。
到村子里来的路上,又录了一些对话,进村后给放了回去。
这一路没少录音,最起码能够从里头听出他们是在做什么勾当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她们会有这样离奇的操作,行动之隐蔽,全程都没有被人注意到。
“不过月仙大人,这里没信号了。”它小声汇报着,“在车上的时候信号不好,但是还有一点,到这后就完全没了。”
莺芝一敛下巴,表示知道了。
接下来,就要尽量多地,打探下村子的情况了。
据目前所能得知的消息来看,现在的村子里,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刚被买来不久,因为“太硬”,“没训好”,所以一直没能“办事儿”的女孩在。
而那户人家,应该就是“郑三家”。
莺芝思索了片刻。
这事儿不能她去问,问也问不出来,毕竟这家的人对她的防备远比她想象的要重。
即便她已经这么配合,完全没有反抗,也还是要关上她一阵子,又捆又锁的,连厕所都不给上。
估计是要一直等到“办事儿”的时候,才肯把她给放出这间屋子了。
她还好,毕竟是神仙,自身身体的情况基本可以调节,原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需求,连被捆了这么久也不会有不适,但那些被掳来的女孩儿们……
怕是真的要历经一系列难堪难熬的磋磨了。
想到这儿,莺芝也放轻了声音,用气声跟红线小人交代了几句。
“你出去看看,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被困的女子。”
红线小人连连点头。
“莫要被凡人发现,收集信息为主,量力而行。”
红线小人又点点头,见她没别的吩咐了,才重新把胶带贴上,从门缝里爬了出去。
它是靠莺芝灵力维系生命活动的,不过是在天庭时就已经给予的灵力,于莺芝现如今本身的灵力并没有多大关联。
就算它在外边活动,也不会消耗莺芝现在用来傍身的灵力,相反,哪怕莺芝灵力枯竭了,它也还能行动。
加上它本身不会用什么术法,走走跑跑什么的,对灵力的消耗也不算大,化成一根普通的线绳后又相当隐蔽,最适合出去打探消息了。
红线小人离去后,莺芝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闭目调息了起来。
这里没有姻缘庙,她的仙力又受规则压制,好在这几天不用算卦,体内灵力只供给身体运转的话,还能在凡间停留十数日。
将近二十分钟过去,门上的锁链发出了动静,有人正在动它。
没一会儿,铁门被打开。
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
她没关门,借着院子里不太明亮的光照明,走到了莺芝身边。
“我喂你吃饭。”
她在莺芝身边蹲下,把碗放在了地上。
“我给你撕开胶布,但是你别叫,行吗?”
她皮肤黝黑,长着不少斑点,神色看起来有点紧张,直勾勾地盯着莺芝。
莺芝点点头。
妇女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把贴着莺芝下半张脸的宽胶带给揭了下来,动作不是很重,但毕竟是胶带,揭的时候仍然会有一些疼痛。
而在进行动作时,妇女眼睛则牢牢盯着莺芝,好像生怕她会突然暴起,或者崩溃大哭一样。
见直到整个揭完交代她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妇女更放松了一些。
她重新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挖出一勺子递到莺芝嘴边:“吃吧。”
光线太昏,但莺芝能看到,那是一碗白米饭。
她没拒绝,顺从地张口,吃了下去。
入口却是微甜。
放了白砂糖?
莺芝有点讶异地抬眼看过去。
女人绷起脸,没有感情地保持着原音量说道:“公公说给你弄白米饭,你就先吃吧,等之后进了我们小哥的房,就有菜吃了。”
等莺芝把这口吃完,女人又在碗里搅了搅,重新舀起一勺,递到莺芝嘴边。
“你配合一点,也能少吃点苦。这几天先腌臜一下,回头都会好的。”
莺芝垂下眼,安静地吃饭。
等小半碗吃完,女人不怎么明显地轻轻吁了一声,随后端起碗,站了起来。
蹲得太久,她腿有点麻,一时间不太稳,晃了两下。
她看向莺芝:“我是你大嫂,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莺芝不语,只静静地跟她对视。
“你……不会说话?”女人有点惊讶。
她这才微拧起眉,上下打量起眼前的莺芝。
视线从莺芝清秀姣好的面庞,落到虽然经了这么几遭的折腾显得有点杂乱、但依旧乌黑顺滑的头发,再到她身上柔软舒适,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物。
女人眉头拧得更紧,眼底似有复杂一闪而过,脚步匆匆离开了。
天快亮的时候,红线小人溜了回来。
估计是在各种地方钻缝夹角,它身上蹭得脏兮兮的,都没太敢直接往莺芝身上站。
不过莺芝没嫌弃它,让它站到自己肩膀上后,示意可以开始说了。
红线小人贴近她耳朵,小声道:“这里人家不多,只有几十户。”
莺芝颔首。
“不知道那个是不是郑三家,但是确实有一年轻女子被关在房里,而且除了手脚被绑着,脖子上还用铁链锁了,看管得很严。”
“昨晚子时过后,那家还有人起来看她的情况。”
莺芝微微蹙眉。
“其他的人家都挺正常的,没有这样的人了。”
红线小人声音轻轻:“不过,我看到了一点别的——月仙大人,我们昨晚不是见到万措了吗?”
莺芝无声又一点头。
“他家昨晚上不安生!”
莺芝偏头看它。
红线小人补充说明道:“我听到他跟家里人吵架,吵得特别凶——他声音特别大,附近几家都听见了,我都想不到!”
“为什么?”莺芝终于开口,音量同样放得很轻。
万措这个人,看上去应该是属于非常追求外在“精致”与“得体”的那一类。的确很难想象他会有大声朝别人说话的时候。
红线小人道:“具体的不清楚,我那时候还没找到‘郑三家’,所以就只听了一会儿。”
“好像是说,他母亲的尸身,已经被家里给扔掉了——”
“扔?”
“对,说是扔到了山上。”
第70章 奔逃
红线小人没来得及更多地抒发感慨,院子里忽然有了动静,它线绳一抖,又一次溜进了莺芝的口袋。
院儿里,昨晚听过的那个老妇人声音传来,支使着那位给莺芝碗里悄悄放了点砂糖的“大嫂”和另一个女人干活。
“先把鸡喂了,然后老大家的去山上捡柴,三儿家的去烧水准备做饭。”
两个女人应了,一阵阵的忙碌声便在小院儿里交错响了起来。
莺芝坐在干草上,闭眼睛静静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从更远一点响起的女声传了过来:
“——大碗儿,走,拾柴去!”
“来了崔婶儿!”老大家的那位亮嗓“哎”了一声。
随后,莺芝便听到,关着自己的这道门,门上锁链正在被人摆弄。
门打开,昨晚见过的女人和莺芝对上视线,愣了一下:“你醒了?”
莺芝没说话,女人见她依旧没吵没闹,也不再跟她搭话,大步走到墙边,拿起一个在柴火堆上方放着的大筐,重新离开了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大亮时,有人趴在窗缝朝里头看。
莺芝认的出,是昨晚那个老幺。
她抬眼,和老幺对视。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安生,在柴火屋里呆了一晚上,还能仪表齐整,看着还是干干净净的,老幺眼睛一亮。
“哎——对,说你呢。你不害怕吗?”
莺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老幺不以为忤,一个人说得很开心:“刚听大嫂说,你是个哑巴啊?真的吗,你真不会说话?”
莺芝没搭理他。
“其实我也见过哑巴,我们村儿之前就有一个,不过那个哑巴可吓人了,整天阴沉着脸,脸上还有可大一道疤,一出声都是‘啊啊啊’的,跟老巫婆一样,没人喜欢她,连她男人也不喜欢她。”
——他说,哑巴。
莺芝敏锐捕捉到这个词汇,稍稍皱起眉,重新看向对方。
见她竟然对这个有反应,老幺顿时来劲了。
“我跟你说,这哑巴前几天死了,她男人嫌她晦气,都不愿意让在家放,当时就给扔了。”
他左右四顾,望了一下风,然后把窗户打开一点,胳膊也搭了上来。
“哈哈,害怕了吧?——哎呀,你不一样,你就算是个哑巴,我也不嫌弃你。等你快点给我小哥生个孩子,就可以去我那儿了。你放心吧,我跟那个哑巴她男人也不一样,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乖的,我就喜欢你,不打你,等你死了,也给你入我们家祖坟。”
莺芝闭了闭眼。
没有错了,他口中的那个“哑巴”,就是万措的母亲,周文妤。
听他的口气,她在这里,似乎真的是受尽了冷待。
——不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听周文妤的遭遇,这样过来的女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她来到这里是解决问题的,慢慢等下去,一点点搜集信息,是可以解决问题不假,也足够稳妥,但她可以等,那名同样被捉来的年轻女孩却不能。
多等几天,她就多受几分磋磨。
需要主动出击了。
莺芝暗暗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要怎么改才能兼具稳妥与效率,却察觉那男人还扒在窗户上看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打量和觊觎,她微微一顿,心念骤转。
“哎,小雀儿,你别光低头啊,抬头让我看看你。”
老幺笑嘻嘻的。
“哄得我高兴了,一会儿我给你弄碗粥来,省得你挨饿。”
莺芝眼波微动。
原本想着趁无人时开门离去,先解救了那女孩再说,只是她们不熟悉这里,要安然逃走是需要费一番功夫,也冒险一些。
但眼下再看,从这人身上下手,姑且也算一个方式。
她不再多想,准备开口。
却听一道男声突兀横了进来。
“——真是哑巴?”
老幺浑身一僵,转头看去,杵着拐杖站在他身后的正是老头。
老幺讪笑:“大嫂说可能是,我刚跟她说话 ,也没吱声。”
老头一拐杖敲他腿上:“大清早就眼巴巴到这儿来,真是欠抽。”
老幺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有点踌躇:“爹,哑巴也挺好的,你别因为是哑巴就嫌她啊……”
老头眼睛眯起,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番莺芝,才摇头晃脑地离开。
“哑巴?哑巴好啊,没准咱们家真真能出个金蛋呢。”
“老幺,去郑三家通通气儿,问问他们啥时候办,咱们两家一块办了。”
老幺一愣,旋即大喜:“好嘞!”
他回头又看一眼莺芝,笑嘻嘻地:“等着啊,你好事儿近了。”
啪——
窗户被重新关上。
莺芝敛下眼睫,收回视线。
和郑三家的一起办?
这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看来,能有万措这么个孩子,他们家在这个村里,可真是受尽了羡慕……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金蛋”,都能一改谨慎之色,把本该多延些天的“观察期”给提前了。
……
日上三竿时分,原本还算安静的小院彻底热闹了起来。
几波人先后涌入院子,跟丁老头叽叽咕咕地商讨着什么。
期间也有好些人先后走到窗户边,借窗户观察起屋里地上坐着的莺芝。
接踵而来的是赞叹和惊讶。
“老丁,这么走运啊?整了个这么乖的。”
“这好啊,模样不错,不会说话,人也乖,比老郑家那个赔钱货好多了!”
“别提了,提起我家那个我就糟心。贱东西,真是亏了我那几千块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啊!老郑,你看看人家老丁这个,难怪这个价呢。”
……
你一眼我一语的点评,就像他们看莺芝的眼神一样,在品评着什么货物、商品。
丁老头乐呵呵的,被夸奖称赞的是他挑选商品的眼光。
“所以我才说咱们可以一块办。”
“行,我没意见。不过我们家那个不打算拖了,明天就办,你这儿赶得及吗?”
丁老头不以为然:“有啥赶不及的,弄一套干净衣服,给她洗洗穿上,到时候一块儿拜拜天老爷地老爷,不就行了,整那多干嘛呢。”
“行,那就明儿个一块儿拜。”
郑三说着,又想到什么,对丁老头道:“你家这个训得好,能不能教教我,咋整的?”
丁老头眯着眼直笑:“我哪知道,人家卖过来的时候就调好的,要不把你家那个送过来,我们看看?”
“不行不行,那个死货前几天差点跑了,逮回来又训了这几天,都还没教好呢,咋敢还放出来。”
看郑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丁老头更乐了。
“都是命,都是命啊!”
这时,在窗边的老三忽然感觉自己胳膊被拉了拉。
他扭头,看见莺芝正朝他微笑,细白的手指一指郑三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老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浓黑的眉头叠起。
莺芝手还被捆着,行动还有些受限,但依旧很固执地用手指又拉了拉他,指尖在窗沿的灰尘上写字。
——让我去。
老三皱眉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我不认字。”
莺芝:“……”
失策。
她皱起脸,神情中有些焦急,还带着些怜悯。
好在从她的肢体中也不难猜出她想表达的意思,老三定定看了她一眼,发现除了焦急和怜悯外,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他收回视线,扬声道:“爹,让她去跟郑三叔家的媳妇待一待咋样?”
众人视线都集中过来。
莺芝似乎被这一圈人的注视给吓到,浑身都抖了抖,默默后退了几步,藏到了墙边,退出他们的视野范围。
有人笑起来:“胆子这么小啊?”
“胆小一点好,胆小就知道害怕,不会找麻烦。”
“谁说不是呢,胆子大的打都打不服,只能干耗——老三,你说说,啥叫让她去跟我们家那个待待?”郑三道。
老三也没藏着什么,把自己刚刚的想法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她性子好,胆小怕事,也心软婆妈。我看她听咱们说话,有点心疼你家那个——反正明天就办事儿了,让她去跟你们家那个待待,没准能让那个也沾点她的脾气,软和一点。”
“而且好歹也是明儿个一起拜天地的搭子,先熟悉一下,说不定有效果呢。”
院儿里这些个人听他这么说,都陷入了思考。
丁老头是最先开口的,他不赞同:“不行,才一晚上,没观察透呢。”
郑三却很愿意。
他道:“你不是说你家这个有多好多好,买的多值吗?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如尽点她的作用,教教我家那个,杀杀她的心气儿。”
丁老头老眼一瞪:“不行!”
其余人见状,也都跟着附和起郑三来。
“老丁,你话都撂那儿呢,不得拿事儿给我们证明证明你这眼光有多好么?”
“就是啊,有用没用反正也就明儿的事儿了,都是邻里,你也不能看着郑三家俩儿子没媳妇了吧?”
……
丁老头那个不乐意啊。
这帮人说白了就是嫉妒!
嫉妒他占了大便宜,都巴不得给他添点堵。
知道他不乐意让自家儿媳往外头住,所以才一个个都这么说。
“……行行行,去就去。”他无奈妥协,狠狠瞪了一眼提这个建议的三儿子,才又看向其他人,“不过话先说好,她要是跑了,你们得给我抓回来。”
“放心吧,就你儿媳这胳膊腿儿,跑不到哪儿去。”
郑三一口应下,当即轰走其他看热闹的,从丁老头家柴火房把莺芝牵了出来。
莺芝脚上的绳子被临时解开了,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家里的老三。
她刚刚稍微稍微发挥了一点点莺鸟的天赋,按理来说,如果心里没有对她抱有恶意,是很容易被影响的。
但他却并没有受太多影响,没有偏向她这一边不说,甚至还保留着原本就属于他自己的“坦然”,把自己对她的考量都给说了出来……
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老实。
也是个狠茬子。
果然,这里的人,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相当排外和谨慎的。
没个多年的累积,怕是到不了这样的程度。
这个村子,到底有多少人掺和进了这种事?
……
郑三家距离丁老头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莺芝被郑三牵着走在路上,丁家的老幺陪同在旁,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偶尔遇见几个,也只是笑着跟他们俩打招呼,对莺芝的存在完全就当没看见,没有多分一句话。
一路到底,莺芝的心也跌到了谷底。
不少,看他们的态度,基本对这种事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或许,说句不好听的……整个村子都被牵扯进了这件事也说不定。
郑三家的院子坐落在村子另一侧,位置不算太好。
走到某家的门口时,红线小人在莺芝口袋里鼓动了几下。
它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只动弹了几下,就消停了下来。
莺芝记下了这户人家,脚步未停,跟着郑三继续走。
没再走多远,郑三家就到了。
莺芝跟着走进大门,一个看起来有二三十岁的男人正坐着嗑瓜子。
见郑三回来,那男的忙迎了上来,走路时一高一低的,是个跛子。
“爹,你回——这谁?”
老幺往莺芝身前一站,得意洋洋:“我未来媳妇。”
跛脚男“呵”了一声,斜眼看他:“就你?我怎么记得你小哥也没娶媳妇呢?”
“行了,别闹了。”郑三制止了俩小伙子之间即将爆发的口角战争,“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闹啥闹?就不能学学人万家老大? ”
“你天天万家老大万家老大,那么喜欢他你去找他当儿子啊?”
跛脚男啐了一口,“再说了,他很好吗?昨天半夜都快跟他爹打起来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郑三骂了一句,碍于丁家老幺还在,也不能就这么收拾自家儿子,只能忍着气,把莺芝往前一拽。
他一脚踹上儿子那条好腿:“滚去开门,把她也关进去。”
跛脚男眉头竖起:“什么意思?”
郑三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是人家老丁家的好儿媳,让你那个赔钱的好好学学人家!懂了吗?”
“挑挑挑,那么几个好生养的给你挑,非挑这么个丧门星回来,说什么就她长得好——长得好有什么用?扔了老子那么多钱,到现在还没教好,你非要气死我才行!”
“看看人家老丁家的,这才叫好!”
跛脚面色不善地扫了莺芝一眼,撇嘴:“个子这么高,把她男人都给比下去了,有啥好的。”
老幺:“我呸!娘们高了儿子也高,你懂个屁!”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郑三再忍不了,一把薅下跛子腰里的一串钥匙,走到院子里一间偏房前,把加了少说有四五把锁的门给打了开来。
随后,他把莺芝推进去,重新把门锁上。
把人送到,老幺没了留下的理由,甩手离去,跛脚也呵呵冷笑,重新回到他的专属座椅上,嗑起了瓜子,院子里的闹腾总算告一段落。
莺芝还没接近偏房时,就嗅到了一股不怎么好的味道。
而当她被关进来后,那股味道就更加地浓了。
腥、臭、肮脏,排泄物、血气……多种不明的恶气味混杂在一起,杂糅出了这种冲得人头脑都要发昏的气味。
身后的门被重新关上,偏房里连窗户都被从外边堵上,没有任何光源,一片黑暗。
莺芝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慢慢抬脚,放缓步子,一步步,轻轻地靠近着房间最里、有着另一道呼吸声传来的位置。
忽然,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响起,莺芝脚步一顿,只听一连串压抑着的咳喘传来,还有时断时续,不成词语的音节。
“……咳咳、咳!……呼……滚、死……咳,咳咳……不嫁……”
说不清楚是酸涩还是难过的情绪缓缓生出,化作丝丝缕缕的线,从四面八方缠住了莺芝的心。
她忽然有些想要叹息。
红线小人适时从她口袋中跳出,飞快把她手上的绳子给解开。
莺芝活动了一下手腕,压着步子,尽量没有什么声息地靠近着声源——墙边的角落里,有一团缩起的影子,正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随着越走越近,那股刺鼻的味道也愈发的浓重。
莺芝没有停下脚步,仍旧轻缓却坚定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尽管如此,对方似乎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忽然多出的、属于陌生人的气息,那团黑影整个地抖动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本能,破除了原本笼罩在身上的浑浑噩噩,像一根抚不平弯不折的刺。
尖锐地、猛烈地。
“……滚!不要碰我!”
莺芝眉眼低垂,在对方一步外停住,她扬起手,一团滢滢的光自指尖凝聚。
红线小人猛地窜上来,抱住了她的手指,红豆眼明晃晃表示着抗议和阻止。
这是用来维系身体正常活动的灵力,眼下根本没有能够补给的地方,完全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现在给用了,她之后怎么办?!
莺芝无声地摇了摇头。
红线小人会意,知道她坚持如此,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开。
那团光芒自莺芝指尖飘落,朝着地上团起的人影飘去,隐入对方体内。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急促无序的呼吸便已趋于平稳,周身萦绕的焦躁和痛苦也平复了许多。
莺芝蹲下身,在其耳边轻轻开口。
“你醒着吗?”
那团黑影缩了缩。
莺芝没有动,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是谁?”
是道女声,但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莺芝浑似未觉,嗓音温和:“我是一名主播,意外来到了这里,想要揭露这里的罪恶。”
显然,对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身体猛地一抖,估计带起了什么伤处,接连又是一阵连锁地颤动。
莺芝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急,我们还有时间。”
“……又是什么试探我的套路吗?”
勉强平复下颤抖后,女声的内容却是连莺芝也有些意外的,“我说了,我不会嫁,不想嫁,我家不在这里……如果有机会,我是一定会跑的,你们不用试探我,就算试探,我也会跑……我一定会上钩。”
莺芝双瞳微微泛起涟漪,似有怜惜蕴藏。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手机。
“那么,你要不要上我的钩?”
女声一顿,似乎很震惊于她竟然到了这时候还有手机,又停了很久,才开口:“好。”
“……但是这里应该没信号。”
“我知道。”
女声不再犹豫,她说:“我叫王诗蔓,首都大学的大二学生。之前坐大巴回家的时候,在服务区上厕所,不知道怎么就被迷昏了。”
“然后就被弄到了这里。”
她说话时,莺芝在细细观察她的状态。
屋内昏暗,但对她来说还算可以,能够视物。
所以她能够清楚地看到,王诗蔓身上遍布血污、已经不成样子的褴褛衣物,以及她裸露在外一切皮肤上的斑斑伤痕血痂。
最刺眼的,当属她脖子上那一根,几乎有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子。
王诗蔓低着头,一点也不迟疑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
“我之前试过要跑,但没跑出去,被他们抓了回来。然后就是各种毒打,绳子也换成了铁链。所以一时半会应该是没机会跑的。”
或许是并不知道莺芝在看自己,她的神情时而痛苦,时而挣扎,显然,来自于身体的不适不是莺芝那一小团灵力就能完全抚平的。
但她的语气却始终坦然,带着浓烈的恨,和不移的坚定。
“但没关系,我一定会跑,我不会放弃。他们别想留住我,只要打不死我,我就一定会回家。”
莺芝很轻地笑了一下:
“嗯,你一定会回家的。”
随后,她又简单问了一下这个村子的情况。
可惜对方基本一直在被囚禁,知道的并不多。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说说停停。
王诗蔓精神不太好,说不了几句,就得歇上一会儿。
中途,莺芝想替王诗蔓简单清理一下,被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莺芝明白,对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某些地方的狼藉。
她也不多说,只把软帕递了过去。
王诗蔓却主动提议,用手机拍一下伤口和锁链,作为未来可能用得上的证据。
入夜,紧锁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跛脚男和另外两个男人扛了个大桶过来,里头装了点水。
他们直接越过莺芝,把王诗蔓提了起来,扔进了水桶里。
三人一起,动作没有丝毫怜惜地把王诗蔓连人带衣服给“刷洗”了一遍。
有了莺芝在这里,王诗蔓心里安定了许多,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无端也跟着镇定了一些。
她不叫不闹,任由几个人搓洗折腾,扮演着一个已经麻木木头。
三人对她这么配合的态度很满意,连带着对莺芝也满意了一点。
把王诗蔓洗了一遍后,他们丢下几件干净的衣服,抬着桶又离开了,房门重新落锁。
莺芝动作轻柔地帮王诗蔓换上新的衣服,尽量不去碰到她的伤口。
王诗蔓仍旧被巨大的铁链锁着,但好歹身上干净了一些,人也轻松了不少,靠在莺芝身上,缓缓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王诗蔓忽然发起了热。
莺芝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一时也说不准是受凉了,还是因为伤口发炎,又或是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在见到莺芝后稍微放松了一些的缘故,总之是烫得吓人,必须立刻救治。
没有考虑拍门求助郑家那些人,她直接叫出红线小人,吩咐道。
“你现在带上手机去找信号,报警,然后用我的账号公开发布动态,简单说一下这件事。”
原本她们的计划是,等到明天,所谓“办事儿”时,再让它去报警,好抓他们个现形。
而且白天相较于晚上,总要方便王诗蔓行动一些。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经了晚上那一遭的“清洗”,王诗蔓现在发起了高烧。
这可是严重起来能要命的病。
不能再等了。
王诗蔓现在昏迷,莺芝也不再藏拙,指尖灵力微闪,沿着她脖子外一些把铁链弄了下来。
随后,已经溜到门外的红线小人也从外边把那些锁给一一打开。
它开门用的是自己身体,现在整根绳子都灰扑扑的,裹着一层油,又沾了灰,狼狈得很。
莺芝把手机递给红线小人,让它先一步离去,而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屋,以及主屋那边刚亮起的灯火,眼神微冷,抱上王诗蔓,直接从大门走了出去。
犬吠阵阵。
宁静的小村落在后半夜忽然整个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切吵闹的根源来源于郑三家。
——他家的媳妇又跑了。
据郑家那个跛脚儿子说,他们睡着睡着听到院子里锁门的那些链子好像被谁给动了,哗啦啦地响,结果起床一看,偏房里已经没人了。
和那个媳妇一起没的,还有丁老汉家的新媳妇。
临时拉起的村夜会上,两家差点打起来。
好在村长万德全及时制止,并主持大局,让大家先去把人找回来再说。
“夜黑风高的,容易出事故。”
“前几天阿措他娘不就那么没的吗?人最重要,快去找吧。”
——是这么说的。
于是所有村民们一起,分散村中各处,开始找人。
与此同时,某户人家的后院中。
莺芝怀抱王诗蔓,淡淡看着面前的人。
“——她发烧了。”
“万措,你准备叫他们过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