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是利息


    成绩优良的谢大小姐,在接吻技术上属实有点烂不自知,虽然亲人亲不明白,练习态度倒是积极。


    温砚被她的牙磕到好几次,落在谢不辞腰间的手忍不住上抬,想揪着谢不辞把人拉起来亲身示范一下,好让大小姐知道什么才叫接吻。


    谢不辞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温砚手刚抬起来,就被她握着手腕按在窗台上,温砚想侧脸避开,又被她掐着下颌摆回来。


    亲到温砚嘴唇发麻,亲到呼吸急促,谢不辞才稍稍后撤退开,灼热呼吸喷洒在温砚唇畔。


    有点痒。


    温砚呼吸也有些失衡,脑袋枕在窗面,缓了几秒,抬眼看谢不辞。


    谢不辞呼吸凌乱,原本色泽寡淡的唇瓣微微红肿,透出被狠亲过的烂红,还覆着层湿润水光。可她脸上的表情仍旧平淡冷静,看着像个严谨学者。


    而不是那个按着她亲,推也推不开的坏蛋。


    她本来想调侃谢不辞接吻技术烂,目光在谢不辞唇瓣上定格几秒,又将刚刚脑子里的想法抛之脑后,抱着谢不辞的腰又主动往上凑,亲她湿红的唇。


    越亲越湿,越亲越红。亲到谢不辞站不住,压着她的手松开搭在她肩膀,温砚才稍稍后撤,给谢不辞留出喘息余地。


    谢不辞唇瓣是红的,耳根是红的,高领的拉链毛衣刚刚被她拉下去,袒露着一小片白皙胸骨,急促呼吸扯动颈子与锁骨,凸出一片漂亮的骨骼弧度。


    看起来更下。流了。


    温砚目光落在谢不辞锁骨上,又稍稍向下,看向锁骨下方,那一点平整的红色小痣。


    脑袋探过去还没亲上,就被谢不辞按住了。


    谢不辞垂眼看她,气息还有些乱:“这是教室。”


    温砚攥住她手腕,把谢不辞的手从额头拉到唇瓣,张嘴轻咬一下指尖:“你刚刚扯着我亲的时候,也没说这是在教室。”


    “再说了,我就是想看看痣,又不是按着你亲,你挡什么?谢不辞,做人不能这么小气,亏我还勤勤恳恳亲你那么久。”


    谢不辞目光落在温砚唇瓣上,停顿两秒,移开:“你亲我时,我喘不过气。换我亲你,刚好。”


    温砚有被她的目光和话冒犯到:“什么意思?你在内涵我接吻技术不好?”


    不可置信!接吻技术好不好是从能不能换气衡量?明明该是看谁更爽吧?再说了技术烂到家的明明是谢不辞!要不是她会配合,谢不辞非得给在她嘴上磕出点血。


    谢不辞抿了下唇瓣,跟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不得不顾虑温砚的面子似的,很勉强地吐出几个字:“也,还行。”


    好。


    好。


    好,啊。


    温砚皮笑肉不笑:“行,等着,下次非把你亲到爽哭。”


    “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看不出半点羞涩跟不好意思,谢不辞低头亲亲温砚:“明天放假,去我家吧。”


    这周是小周假,周六上午课程结束开始放假,到周日下午返校,假期算一天多点。


    温砚没去过谢不辞的家,也没见过别墅,说实话她还挺想去见识见识,但是联系谢不辞前面说的话,又觉得谢不辞的邀约不是很正经。


    听起来跟约。炮一样。


    “不行,”温砚擦了下唇瓣,义正言辞拒绝:“明天放高利贷的要来我家收债,我得准备好钱把债了结。”


    那群高利贷上周六来砸了家,说给一周时间,下周过来取钱。一周,刚好就是明天。


    谢不辞抱住温砚的腰,将脸埋在她脖颈间:“那是谢承业找的麻烦,你还钱也解决不了,我来解决。”


    “真帮我解决啊?”温砚揽着她的腰,微微低头,下巴蹭到谢不辞的头发,她垂眸吹了口气,调笑的语气:“那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谢不辞没说要什么报酬,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出去一通电话。


    温砚不知道她是打给谁,只听谢不辞三言两语交代任务,让电话那边那边明天带人去解决高利贷,又抬眼看温砚:“详细地址。”


    温砚下意识报出单元楼层和房间号。


    谢不辞转述过去,那边应下后就挂了电话,整个通话甚至不到两分钟。


    等到谢不辞挂断电话,温砚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怔:“好了?”


    谢不辞把手机收起来,嗯了一声:“差不多。”


    她现在没有自己的亲信,在公司里或许有几分麻烦,但在公司之外却简单很多。月薪几万,就能聘请到经验老道的生活助理,帮她处理琐事。


    这个社会很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有钱,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幸好,谢不辞最不缺的就是钱,能够做她想做的事,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纠缠温砚数年的债务,让她头疼困扰的高利贷,就在谢不辞轻飘飘的,不到两分钟的一通电话里,安静地结束了。


    债务,结束了?


    温砚说不上来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茫然?感激?轻松?愉悦?似乎还有些微妙的嫉妒……随之翻涌上来的,是更多的,更多的欲望。


    近到妈妈和妹妹需要的医疗技术,亟需解决的温义全,远到她的未来发展,在谢不辞将她彻底抛下前,她或许能借谢不辞获得更多的,更多的……


    “我该怎么报答你啊,谢不辞?”


    谢不辞垂眸,几根手指托着温砚下巴,拇指落在温砚略有些红肿的唇瓣上,轻轻摩擦:


    “张嘴。”


    温砚挑眉,看着她笑:“就这么简单啊?”


    谢不辞指尖摩擦着温砚侧脸,呼吸落在她鼻尖,凑近,交融。


    “这是利息。”


    温砚也想不明白谢不辞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接吻,亲起来是舒服,可也不至于这么沉迷,一天要亲个八百遍似的。


    她估摸着谢不辞应该断断续续亲了她十几分钟,她腿都站麻了,谢不辞才放开她。


    “你这利息是不是有点太长了?”温砚半开玩笑:“利息都这么多,你要的报酬该多难办?我拿得出来吗?”


    谢不辞擦擦她唇瓣:“不会让你为难。”


    温砚:“那说说看?”


    “还没想好。”


    温砚心中暗自嘀咕,谢不辞这是先把事办了再收利息,让她没法拒绝。


    问谢不辞要什么,就给一句“还没想好”。还没想好,以后想要什么说什么,留一张万能的空白支票是吧?


    不愧是资本家培养出来的大小姐!


    一点二十宿舍开门,走读生也陆续进校,走廊里开始有学生走动的声音,温砚把谢不辞高领毛衣的拉链拉上,跟谢不辞回到座位。


    索取的利息时长超标,温砚和谢不辞嘴唇都有点肿。温砚肿得更厉害些,方思卉下午来了,还问她中午是不是吃什么爆辣东西了。


    温砚庆幸谢不辞没给她咬破皮,还能用吃辣糊弄过去,要是两人嘴都又肿又破皮,原本没往那处想的估计也要怀疑一下了。


    接吻还是要节制一点,以后要学学怎么舔里面,亲舌头,不能总盯着嘴唇吸。哪怕把舌头吸肿,也不能让嘴唇红肿破皮。


    还有……积极搜集接吻资料,精炼吻技,下次一定要把谢不辞亲到爽哭!看谢不辞还会不会蛐蛐她技术烂!


    温砚默默在心里把这项学习计划挂上紧急标识。


    晚上下课司机来接,跟谢不辞坐进车里,温砚主动报了酒吧地址。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谢不辞拉开校服拉链,抬眼看温砚:“不是说辞掉酒吧工作,我给你钱?”


    “我昨天可没答应辞职,”温砚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问谢不辞:“还是说你要把让我辞职这件事,当成你帮我的报酬?”


    “不是。”


    谢不辞像是在组织语言,停了两秒才继续道:“你去酒吧是为了挣钱,钱,我可以给你。就跟辞去食堂兼职一样,省下的时间你能拿来学习,不是吗?”


    温砚知道谢不辞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可在这一瞬间,温砚呼吸还是不自觉停滞一瞬,心脏滞涩一抽。


    “不用,”温砚深吸一口气,半假半假道:“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这些,酒吧工作也不累,我还挺适应的。”


    谢不辞点头,跟司机说了声去酒吧,在车子启动后打出一个电话。


    温砚听她说要订九号包厢,才反应过来这通电话是打给谁,连忙拿过电话,跟对面沟通几句,取消谢不辞刚刚的预订。


    挂断电话,原本因为谢不辞妥协而消下去的那点恼意又泛上来。


    “不去了,你也别订包厢,”温砚把手机扔回谢不辞身边,又跟司机报了新地址:“直接送我回家吧。”


    谢不辞眉头轻皱:“为什么不去了?”


    温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突然不想去了行不行。”


    谢不辞沉默几息,伸手覆住温砚手背,轻声道:“你不开心。”


    “没有。”


    “有。”


    谢不辞唇瓣抿起,眉头轻蹙:“有。”


    “告诉我原因。”


    “温砚,告诉我原因,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她仔细回忆着,语气不太确定:“因为我订包厢?为什么…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温砚不知道谢不辞脑子怎么转的,居然能得出这种结论,没好气地把手抽出来,拍了下谢不辞:“怎么着?我上一天班,你就打算包一天包厢?”


    谢不辞:“你想继续工作,我想让你轻松。就跟昨天一样,不好吗?”


    “不好吗?哪里好了?知不知道你包一次包厢花的钱,顶我几天工资?”温砚咬牙切齿:“谢不辞!你家不是做生意的吗?你算不出盈利亏损?看不出生意赔不赔本?这么大一个赔本生意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跟你不是生意,”谢不辞低声:“没有赔本。”


    “你需要钱,需要时间学习。我能帮你,让你不用那么辛苦……不离不弃,互帮互助,你说的,我在做。”


    谢不辞垂在大腿上的手指缓缓攥紧:“我以为你会开心,但你生气了…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对?”


    “……”


    温砚堵在心头的那口气生不下去了,她心头轻叹,指尖钻进谢不辞掌心,把她紧攥的手指撑开:


    “你订包厢花出去的钱比我工资都高好几倍,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轻松点,可是不值当,只为了让我轻松点,花那么多钱,不值当。”


    “谢不辞,你的钱不该花在这种地方。”


    并非她对谢不辞的钱有多大占有欲,只是从小的朴素价值观,让她看不得谢不辞这么大手大脚,尤其是把钱花在“让她轻松”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上。


    过去两年她拼死拼活,没日没夜地兼职工作,近乎卖命,才攒下点买命钱。


    她知道钱有多难挣,多来之不易。谢不辞有钱,可温砚没有。她从前不是什么有钱人,以后也不会跟谢不辞一样富裕。*


    一旦她生出贪欲,沉浸在谢不辞的世界,改变自己的消费观,开始追求上层的奢侈体面舒适放松……这场期限难料的关系结束后,就是她坠入深渊时。


    她要保持冷静,清醒,理智,才能将这场限定关系变成机遇,而不是陷阱,牢笼,和深渊。


    “我能让你过得更好,我能让你不那么累,那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愿意用它换你开心。”谢不辞握住温砚的手,睫毛低垂。


    “温砚,别拒绝我。你说过我们要互相帮助,你承诺过。”


    谢不辞执拗地重复:“你承诺过……我所做在承诺范围内,那是我的权利,你不能剥夺。”


    谁会把帮助别人当成权利?谁会害怕被剥夺帮助别人的资格?温砚想不明白,却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些话时,她心底确实……有被打动。


    感情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温砚不用和谢不辞辩论帮助的权利。


    她只是告诉谢不辞:“可我不想你这么干。”


    “谢不辞,你觉得需要和想要,哪个更重要?哪个更能让人开心?”


    谢不辞:“你不用做选择,你需要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温砚叹气:“谢不辞,尊重规则,这是单选题。”


    谢不辞不说话了。


    温砚:“怎么?选不出来?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这不合理,”谢不辞摇头,坚持:“单选题是排除错误选项,选出唯一正解。你的需要和想要不是错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个,放弃一个?”


    “题目不合理,”谢不辞抱住温砚,把脸埋进她颈间,声音闷闷的:“不合理,题干错误,可以不答。”


    温砚思路被她带偏:“可空着不做拿不到满分,当不了第一。谢不辞,你不是喜欢满分,喜欢当第一名吗?”


    谢不辞:“……可以不要。”


    “满分,第一,和你比都是错误选项。”


    “错误选项跟唯一正解,温砚,这才是单选题。”


    温砚失声。


    她几乎被谢不辞言语里潜藏的情感灼伤,更加清楚地看到她在谢不辞心中的重要性。


    可是为什么呢?


    谢不辞为什么,会把她当成重要的人呢?


    “别生气,”谢不辞误会了温砚的沉默,她放开温砚,思考着解决方案:“你不想我订包厢,我就不订,陪你去工作…帮你工作,可以吗?”


    “谢不辞……”


    温砚只说出一个名字就停下,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谢不辞因为不想她生气,所以让步妥协,甚至说要分担她的工作?


    谢不辞这个从来都是被别人服务,说不定连碗都没亲自刷过的大小姐,说要帮她工作,帮她分担服务员的工作?


    这可是谢不辞。


    ……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谢不辞。


    谢不辞将温砚的默然理解成拒绝,她捉住温砚手臂,胸膛起伏:“不许拒绝,你不能只在乎你想不想,不能只让我难受…温砚。”


    “好,那就不去了,”温砚呼出一口气:“以后都不去了,我辞职。”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不辞唇瓣张了张,沉默几息,才略带滞涩说出后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想和你一起。”


    “温砚…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她不再怀疑谢不辞的真心,不再怀疑谢不辞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温砚屈指,试图将鼻头泛起的酸涩揉散:“不是因为你,是工作有点累。”


    “其实一直想过辞职,工作太晚,每天一点才下班,回去都快两点,没时间好好学习,休息时间也不够。辞职以后可以早点回家学习,也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真的吗?”


    “真的。”


    “不是气话?”


    “不是。”


    谢不辞问:“不是迁就,妥协?”


    “不是。”温砚语气无奈,伸手掐住谢不辞两颊,看了几秒,往前凑过去亲了一下:“等我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你再天天睡觉走神,就要小心能不能保住第一了。”


    谢不辞呼吸略微混乱,她圈住温砚脖颈,主动凑上去和温砚接吻。


    交换过一个湿漉漉的炽热长吻,谢不辞圈着温砚腰肢,下巴压在她颈侧,轻轻叫了一声:


    “温砚。”


    “我们以后去同一所大学。”


    后座空调徐徐涌着温暖热气,温砚呼吸间萦绕着谢不辞身上那股极浅极淡的香。


    或许是车内顶光色调太暖,气氛太过旖旎融洽,温砚松懈了心神,理智败退,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嗯。”


    “不要嗯,”谢不辞下巴压在温砚颈侧,眸子低垂,手臂紧紧抱着温砚腰肢:“不要嗯,要听你说。”


    “我们以后……”车辆经过红灯停下,车身轻微顿挫点头,温砚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在仰回时中断停止。


    数息后,她埋头在谢不辞轻轻一吻,语气藏着近乎认命的无奈:


    “我们以后,考同一所大学。”


    第32章 和我接吻


    临近小区门口,谢不辞还埋头挂在温砚身上。等车辆靠边停稳,温砚拍拍谢不辞后背:“谢不辞,我该走了。”


    谢不辞没动:“……再抱一会。”


    从学校到这儿的路程只有十几分钟,期间她们还谈了那么久话,拥抱的时间太短。


    温砚语气无奈:“我得赶紧跟朱姐请…说辞职的事,马上到上班点了,再不说她会以为我在路上出什么事。”


    谢不辞听完从温砚身上起来,看样子还有些闷闷不乐。


    “回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温砚凑过去亲了亲谢不辞唇瓣:“明天见。”


    “等一下。”


    哗啦一串拉链声响起,谢不辞从书包里拿出个包装精致的长条形盒子,递给温砚。


    包装盒很眼熟,是她跟谢不辞冷战时,谢不辞准备的,让她拿去卖掉应急的礼物。


    ……价值十几万。


    “这是你原先准备送我的那个礼物?”


    “嗯。”


    “十几万的项链?”


    “嗯。”


    温砚摇头:“太贵了。”


    谢不辞分析着温砚之前的话,试图找出能让温砚接受的理由:“这是别人想跟公司搭关系送的礼物,没有花钱。”


    温砚:“人情债难还。”


    谢不辞唇瓣弯了弯:“这种小东西算不上人情。”


    十几万想买她一个人情?太廉价了。


    “拿去卖,戴着玩都可以,”谢不辞把盒子塞进温砚书包,用力抱紧温砚,埋头在她颈窝里深吸一口气:“以后给你更好的。”


    温砚忍不住笑了一声,拍拍她后背:“好了,再贵我可不敢收。早点回家,到家了跟我发消息。”


    “……可以打电话吗?”


    温砚知道谢不辞现在是自己住,但她不一样,她家里还有两个大活人呢:“我妈跟我妹妹都在家呢,怎么跟你打电话?”


    谢不辞:“我静音,不说话。”


    “打电话不说话,那有什么意义?”


    “有,”谢不辞坚持:“想听你声音,像你在陪我。”


    谢不辞是不是有点过度依赖她了?


    温砚思考几秒,觉得前脚才收了价值十几万的项链,后脚连打电话这么个小要求都不准,听着有点太过分喔。


    她松口:“好吧,等你到家,我们打电话。”


    看着车辆消失在视线尽头,温砚才收回目光。


    她本来准备先把谢不辞哄走,然后扫个共享单车骑到酒吧,把今天的班上完,再当面跟朱姐提辞职的事,顺便回来时还能把她那破自行车骑回来。


    垃圾废纸都捡过,一辆还能骑的自行车就那么丢掉,对她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不如骑回来挂网上卖掉。


    只是一会儿要跟谢不辞打电话,就不好再去酒吧了。


    边刷卡进小区,边给朱姐打过去一通电话,等电话接通后,温砚提了辞职的事。


    “怎么了小温?怎么突然要辞职?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放心朱姐,我没遇到什么麻烦,”温砚面不改色撒谎:“是我妈有个亲戚,给了我们一笔钱,说要资助我念书,让我现在专心学习。”


    朱姐怕她在逞强,语重心长道:“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别不好意思开口自己逞强,姐怎么说也能帮上一帮。”


    “谢谢朱姐,我真没事,我想着也高二了,是该把重心放到学习上了,等考上大学再工作还亲戚的钱。”


    “行,那就行,你那成绩肯定能上个重本,好好考,等你考上大学,姐请你吃好吃的。”


    温砚应了一声,诚恳道谢。


    挂断电话,她很快收到朱姐转来的这月工资,温砚在单元楼下站了好一会,才用已经被冻得有些僵冷的手指,收了转账道谢。


    电梯门闭合,温砚仰头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字,有些出神。


    撑到今天,这一路她真的遇到过很多好心人。


    便利店的阿姨,菜市场的婆婆,单元楼的邻居,酒吧的朱姐,开小饭馆的姐姐,食堂阿姨,老师……很多人都帮过她。


    还有谢不辞。


    这个社会算不上理想,有很多跗骨之俎,如温义全谢承业一样的人渣。可这个社会也没那么坏,多数人在面对遇到困难的人时,总会力所能及地帮上一把。


    满口谎话,利用别人同情心和感情为自己牟利的她,也是坏的那一部分。


    刷卡乘电梯到十四层,温砚用钥匙开门,屋子里黑着灯,什么都看不见。


    温砚眉头皱起,进门打开客厅灯,关上身后的门。


    温纸墨和妈妈都不在,冷空气吸进肺腑,温砚捧着手哈了口气,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已经晚上九点。


    给温纸墨打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通,温砚往后仰在沙发靠背上。


    “你们在家吧?我一会儿回去换套衣服。”


    温纸墨顿了两秒才回复:“在呢,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突然要换衣服了?”


    “不小心泼一身酒,回去换个衣服,”温砚漫不经心撒谎:“还有半小时到家吧,我没带钥匙,一会儿给我开下门。”


    温纸墨应了一声:“行……姐,那个我正写题呢,先挂了啊,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温砚靠在沙发上,从身侧的书包里掏出礼盒打开。


    黑色的植绒内衬中是条银白色宝石项链,链身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碎钻,下方则坠着颗拇指大小的蓝宝石。


    蓝宝石看着温润柔和,灯光落在色泽深邃的剔透宝石上,折射出明亮璀璨的光芒,如浸润了夜空的星子熠熠生辉,无声昭示着典雅昂贵。


    温砚忽然想起之前做的英语阅读,里面曾提到蓝宝石象征智慧宁静的祝福,忠诚,以及坚贞不渝的爱情。


    这些似乎和她本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毕竟她见到谢不辞的第一面,脑袋里就填满了靠近,恭维,拉近关系,榨取利益的想法。


    她没继承到母亲的性格,她似乎更像温义全……卑劣,自私,贪婪,满口谎言。


    只是她更聪明,能将那些令人作呕的劣性藏起来,不至于叫人一眼看穿。


    温砚合上首饰盒放回书包,给谢不辞打去电话,简单解释情况。


    “有点麻烦要解决,开个家庭小会议……她们都不在家,估计背着我偷偷打工去了。之前我妈病没好,我妹在家照顾我妈,也没往外乱跑,现在我妈病好转点了,两个都跑出去了……一个半病不病,一个瘸着腿……”


    “……能不能治不知道,当初实在没钱,只能拖着,我还没跟她们说高利贷你帮我解决。你说我找个什么理由?说人才计划行不行……”


    “实话实说我妈现在肯定受不了,她那个病得好好注意情绪,不然说不准会复发,先瞒一瞒,到时候帮我打配合啊大小姐……”


    “真帮我联系名医啊?谢不辞,你真好。怎么报答你?”


    “明天放假去你家?就这么简单?这是报答你还是奖励我呢……你那个超雄弟弟跟你住在一块吗?”


    “真好,明天就去看看你那套别墅……”


    有一搭没一搭跟谢不辞聊了二十多分钟,温砚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开锁声。


    她停住话头,叫了一声谢不辞:“人好像回来了,我先解决这边的事,你早点休息,咱们明天见。”


    门锁已经被打开,客厅里灯光泄出去,却迟迟没人进来。


    温砚挂断电话,侧头看过去,隔着玄关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但她知道外边是谁:“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略有些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房门被轻轻碰上。温纸墨低着脑袋进来,偷偷觑一眼沙发上的温砚,小声叫了一声:“姐。”


    温砚鼻子灵,闻到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从温纸墨身上飘来。


    她靠在沙发靠背上,审视着局促不安双手紧握的温纸墨,明明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你去医院了,你又去当护工了。”


    温纸墨抿着嘴唇不说话。


    “多久了?”


    温纸墨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没,没几天。”


    温砚可不信她说的没几天,这些日子温砚早上走得早,上完班到家就凌晨了,竟然一直都没能发现。


    “怎么去的医院?”


    温纸墨小声道:“公交。”


    温砚捏捏眉心。


    当初温纸墨在医院,腿能下地走了就开始做护工,她收费低,舍下脸到处推销自己,不想多花钱的,或者可怜温纸墨的,就雇她当护工。


    医院里气氛还好些,后来温砚把她送回学校,温纸墨因为瘸腿被欺负,被看不起,被推下楼,就说什么也不肯回学校了。


    办休学后两年里,温纸墨腿一直没好转,就在家包揽家务,照顾妈妈,除非必要,否则连门都不愿意出。


    温纸墨的自尊羞耻心比她强,温砚知道她多害怕别人的冷眼嘲讽,更别说走去公交站,坐公交去医院打工,一路被投以各色目光。


    “咱妈呢?”


    温纸墨:“小区外面的便利店招人,妈去那工作了,那边人不多,不累。”


    “我要是没发现,你们就打算一直这么瞒着我?”


    温纸墨脑袋更低,下巴都快贴到胸膛了。


    温砚敲敲桌子:“我让妈好好休息,让你照顾好妈妈,好好学习——你就是这么干的?”


    温纸墨抿唇:“高利贷差那么多钱,我们去打工,姐你也能轻松一点。”


    “我不是说了我能解决吗?还用不到你们两个去逞强。”


    “逞强的是你才对!”温纸墨抬头,眼眶里含了点泪光:“差那么多钱,你怎么一下子拿出来?”


    “姐,你别再把我当小孩了,我已经十六了,我不是废物,我也能帮你分担压力!”


    “你是十六不是十八,初中都没念完装什么大人?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准备好明年复学参加中考!”


    “那年你也十六,”温纸墨梗着脖子,眼睛里却逐渐氤氲出泪光:“妈妈生病,我摔断腿那年你也十六!你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温砚忍着怒意,深吸一口气:“你以为这是什么值得争,值得抢着干的好事?”


    温纸墨恨恨:“我就是知道你累,我才不想你一个人扛着!你知道那不是好事,你凭什么不让我跟你分担?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空气一时陷入静默。


    温纸墨是气的。


    温砚也是气的。


    她们互相瞪着对方,胸膛起伏着怒火,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门外又一次传来开锁声。


    手里提着塑料袋的温母关好门,过了玄关看见气势汹汹相对的两个女儿,愣在原地。


    温砚收敛情绪,开口叫了一声:“妈,你去哪了?”


    孙何婷往前走了几步,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两排旺仔牛奶,并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零食。


    “我刚刚,去便利店里边买东西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衣角,磕磕绊绊道:“店里边,店里在搞活动,这些东西都便宜卖。”


    “你们小时候不是喜欢喝这个,想吃这些零食吗?我看价钱也便宜,就想着给你们买点回来……”


    温砚看着她小心翼翼解释的样子,怔了一下,有些恍惚。


    记忆里的母亲面对她们总是强势而严厉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在她面前不复以往姿态,而是变成沉默寡言的顺从模样?


    曾经沉甸甸的债务坠着温砚,让她错过了家人太多的细碎情绪与变化。


    酸涩情绪胀满胸膛,温砚沉默了一会儿,呼出口气,重新挂上笑容:“我这次考了年级第一。”


    “学校发了不少奖学金,以后每次大考都有奖学金拿,”她眼都不眨地胡编乱造:“我们班还转来一个大小姐,家里特别有钱,是开大公司的,跟我还是同桌。”


    “她家公司有什么人才专项计划,就是专门资助我这种家庭困难的优等生,我符合公司的资质条件,公司批款资助我,替我们先还清了债款,还给了一大笔助学金。”


    温砚顿了顿,继续开口:“现在家里没债,我们还有大几万的存款,未来学费和生活费都有助学金,我已经把兼职辞掉了,我们现在不缺钱。”


    “我一会儿把卡给你们,你们看家里需要什么就添点什么,平常也吃好点补补身体,别在这上面省钱,生了病花的才是大钱。”


    孙何婷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时呆在原地,半晌才回神:“真,真的?”


    “真的。”


    “债还完了,还有钱拿?”


    温砚耐心回复:“是,高利贷的事解决了,还有助学金,现在没有欠款,我们还有存款,以后还有助学金拿,不缺钱了。”


    孙何婷茫然之中又带了点惶惶不安:“那个同学,她,她为什么帮咱们这么大的忙?”


    “她跟我是同桌,也是朋友,家里特别有钱,生日都包的游轮,一辆车大几百万,一根笔都几万块。帮我是随手的事,几句话就行,对她来说算不上麻烦。”


    孙何婷仍旧难以理解,或者说难以想象。


    温砚换了个孙何婷好理解的说法:“妈,你要是有几个亿,你的好朋友遇到麻烦欠了十几万,你肯定也愿意帮忙吧?”


    孙何婷这下勉强理解了,却还是有点如在梦中的恍惚:“她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是咱家的大恩人,咱们得记着,就算人家有钱,咱们也不能占便宜,平常也还得省着点,以后攒够了钱得还!”


    温砚嗯了一声:“我记着呢,还钱的事不急,以后工作了还。我备战高考,温纸墨备战中考,妈你把身体养好,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温纸墨随了孙何婷,都是自尊心强,要强,也重情记恩的人,她们总在想帮助别人,肩上担着卸不掉的责任和奉献精神。


    她能想到如果自己实话实说:我骗大小姐感情,当她女朋友,她给我钱,帮我解决麻烦……


    温纸墨和孙何婷一定不会接受这种途径得来的帮助,她们心中坚守的信念会让她们愧疚得要死。


    温砚只能编谎话骗她们,把从谢不辞那骗来的一切,包装成符合道德法律的存在,才敢小心翼翼放到她们面前。


    孙何婷哎了一声,难得露出点笑容:“咱们算是,算是苦尽甘来了……你什么时候请你那个同学来咱们家吃顿饭?她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咱们可不能什么都不干。”


    温砚迟疑一瞬:“我到时候问问她吧,不过她特别忙,不一定有时间。”


    温砚跟温母是说清楚了,温纸墨却还跟温砚闹着别扭,径自回了卧室写卷子。


    温砚回屋织了会儿围巾,拿着去找温纸墨,让她帮忙收针。


    温纸墨自己待了会儿就开始后悔用那种语气跟温砚说话,看温砚主动过来,心底最后那点气也消了,变成别扭和愧疚。


    “姐,你什么时候织的围巾?你想要围巾让我给你织啊,针脚这么粗不暖和的。”


    温砚揉乱温纸墨头发:“还嫌弃上我了?快弄,弄完赶紧写你卷子。”


    等温纸墨收完针,温砚拿着完工的围巾回到房间,在灯光下细细打量围巾针脚,翻盖在手上,吹了口气。


    ……


    真的不太暖和。


    她坐在床边盯着围巾看了半晌,发现这条围巾每段的宽度也不太一样,最窄和最宽的地方能差出来三指。


    早就准备好的礼盒翻开搁在床上,温砚叠好围巾放进盒子,用丝带交叉绑住,打了个蝴蝶结。


    指尖在盒子上敲两下,温砚思索这件糟糕的礼物还要不要送出去。


    谢不辞生日她阴差阳错送出去蛋糕,却没送生日礼物,从洛海回来后,她就在思考补什么礼物给谢不辞。


    谢不辞吃穿用度都不是便宜货,家里又是开奢侈品公司的,她没准备打肿脸充胖子买什么奢牌,只打算送点有心意的。


    心意嘛,自己亲手做的最好,现在天气渐冷,温砚自然而然想到织条围巾送她。


    那些天她白天在学校跟谢不辞冷战,晚上工作完回家,再加班加点织围巾,织到今天总算完工,只是成品实在远低预期。


    一份粗糙,廉价,甚至连基础保暖功能都不怎么合格,除了所谓亲手织就的心意以外,一无是处的礼物。


    温砚把盒子塞进书包,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又重新爬起来坐到书桌前刷题。


    她不觉得知识能改变命运,命运没那么好改变,但她认可学习是所有往上爬渠道里,最公平,最简单,最顺遂,最体面的方式。


    温砚的笔尖触着知识,脑袋里却又忍不住想那条宝石项链,想那条不那么体面,却更加高效,能让人一步登天的捷径。


    她这种满脑子权衡利弊往上爬,看人先考虑对方有没有价值的人,见到这样一条捷径控制不住攀登探寻的欲望,再正常不过。


    或许是睡前思绪繁杂,连梦中都是光怪陆离伏流涌动的深蓝色宝石海,海中横劈万仞铺满黄金的幽深长廊,通向耸入云端的繁华大厦。


    第二天吃过早饭洗漱出门,温砚推门出去,抬头看见外面守着十几个身高体壮的黑衣保镖,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来讨债的高利贷。


    她把身后房门关上,警惕刚刚升起,就听到身侧一道柔和女声传来:


    “温小姐,请别担心。”


    温砚循声望去,才发现有个女人坐在侧边楼梯道,对方款款起身,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冲她点了下头,出声解释:


    “我们是谢小姐安排的人,负责守在这里帮您解决麻烦,请您放心。”


    上次高利贷闯进家里打砸之后,小区安保管理严格不少,温砚虽然觉得他们这么多人,真想干什么也没必要演戏骗她,但还是多问了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女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笑着说了一句:“谢小姐就在楼下等您,您可以问谢小姐。”


    温砚锁上门,刷电梯卡下楼,没走两步,就看见一道人影靠在入口处。


    灰色长风衣外套,半张脸陷进脖颈上围着的棕色围巾,阳光从她身后打进来,在漆黑发顶反射出金色的光。


    “谢不辞。”


    温砚目光落在她脖间围巾上停顿几秒,喊了她一声,快步走过去。


    谢不辞的脸从围巾里转过来,眸子有些迟缓地眨了一下,呼吸间隐约有白雾萦绕,模糊眉眼。


    “我在上面看到你找来的人了。”


    温砚过去揽住她的胳膊,指尖擦过谢不辞外套,凉意顿时涌过感官。


    “怎么在这儿站着?站多久了?身上这么冷。”


    “不久。”谢不辞牵住温砚的手往楼外走,来接她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温砚攥着谢不辞的手伸进自己口袋:“我看你叫了得有十几个人吧?怎么进来的?”


    “租房子,就可以进来,”谢不辞停顿几秒,慢吞吞补上一句:“以后遇到麻烦,或者有什么需要就去十三层,我给你留了几个保镖。”


    小区内一层有三户,温砚一边咋舌谢不辞的大手笔,一边问了句:“十三层哪一户?”


    谢不辞想了一下,回答:“十三,层。”


    温砚这才反应过来谢不辞说的十三层,真是单纯的一整层。


    十三层原本是有住户的,怎么会全被她租下?这个问题在脑子里浮现,思索几秒,温砚低头笑了一声。


    这世道,有钱什么办不成?


    谢大小姐多给个两三倍的租金,恐怕原来的租户就欢欢喜喜搬家了。


    走到车旁打开车门,等谢不辞坐进去,温砚才上车关门,车内暖气瞬间融散身上寒意。


    她把书包放到一侧,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把那条丑东西送给谢不辞,一个古朴的扁形木盒忽然被递到她面前。


    温砚下意识接过木盒,疑惑:“这是什么?”


    “送你的围巾。”


    温砚还以为是首饰,毕竟她可没见过哪的围巾是放在木盒子里,就算商场里很贵的那种围巾,也只是装在礼品盒或者包装袋里。


    木盒表面摸起来光滑细腻,温砚不用猜都知道光这么个盒子就不便宜。


    打开木盒,上下盒面都铺着黑色的内衬,里面躺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流苏围巾。


    围巾左侧放着一个黑色小册子,像是说明书,金线挂着logo立牌压在说明书封皮,旁边还有张书签大小的黑色卡片。


    款式看着和谢不辞戴的那条一样,真丝一样的光泽感,摸上去面料柔软细腻得不像话,温砚就算不懂,也知道肯定很贵。


    “这布料摸着真舒服,是什么布料?”


    谢不辞抱住温砚胳膊,靠上她肩膀,慢吞吞回复:“……骆马毛。”


    骆马毛是什么毛?骆马是什么动物?马吗?马的毛也能用来做围巾?


    温砚不知道,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浅薄无知,干巴巴哦了一声,捡起说明书翻看。


    小册子全英文,有些词汇温砚都没见过,不过结合上下文,连蒙带猜也大致看得懂,翻到最后看见一串价格,才啪的一声合上册子。


    她知道饰品那种东西贵起来没边,可没想到日常用的围巾,竟然也能贵到这种地步!


    18888,一条将近两万块的,围巾!


    十几块的围巾她都要仔细想想是不是一定得买,两万的围巾,够她们家一年全部开销,够她老老实实上半年的班。


    书包里的丑东西更送不出手了,温砚合上盖子:“我不常戴围巾,给我太浪费了。”


    昨天才拿了条十几万的项链,今天再拿条两万块的围巾……这频率高到她只有那么点的良心都觉得不行。


    “这几天降温,戴着暖和,”谢不辞顿了顿,又说:“这是别人送的礼物,没有花钱。”


    温砚叹气:“每次都说是别人送的礼物,真的假的啊?”


    “你不喜欢,不要它,它就只能被关在盒子里。”


    谢不辞没有回答温砚的话,眼睛阖上,喃喃:“你不喜欢,它就只能一直被关在盒子里……你喜欢她,需要她,她就能接触阳光…空气…存在有意义……”


    接触?存在意义?说得好像这条围巾是什么有生命有意识的东西一样。


    “既然你说这条围巾不要钱,那我也把它挂网上卖掉?”


    谢不辞睁开困倦的眸子,看向温砚:“……能不能…不卖它?”


    “不卖,你不想我就不卖,”温砚扶住谢不辞的脑袋:“昨天几点睡的?今天怎么看着这么困?”


    “药…腰痛,睡得晚。”


    “现在呢?好点了吗?”


    “一会儿就好,”谢不辞枕在温砚腿上,攥着温砚左手,手指探进指缝与温砚十指相扣,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就好。”


    温砚想不明白为什么腰痛睡一会儿就好,但看谢不辞困成这个样子,也没继续追问,把围巾搭在谢不辞肚子上,轻拍两下:“睡吧,到了我叫你。”


    小区离学校不远,但早上有些堵,十几分钟后才停到校门口,谢不辞还睡着,墨色的纤长睫毛安静地垂在眼下。


    温砚看了下时间,距离预备铃还有半小时,就没叫谢不辞。


    司机似乎也明白温砚的意思,什么都没说,默默把车往路边靠了靠,停下。


    除非雨雪天,接送学生上下课的车辆才会多一些。平常校门口的车辆不算多,就算她们的车停在路边,也不会造成车流拥堵。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睡梦中谢不辞的眉头都轻皱着,温砚指尖轻轻拨开她散落在侧脸的碎发。


    车内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空调吹出暖风的细微声响。


    等到离预备铃只剩十分钟,温砚右手托在谢不辞侧脸,俯身凑近她耳边叫她:“谢不辞,醒醒,该下车了。”


    谢不辞睫毛颤了两下,缓缓掀开,眸中还有些困倦迷蒙,定定看了温砚几秒,伸手勾住温砚脖颈,压着温砚靠向她。


    温砚下意识撑住车座,阻住谢不辞的力道,咬牙切齿:“睡蒙了你?谢不辞,注意影响!”


    昨天好歹还升着隔板,今天隔板没升起来,坐在驾驶位的司机只要抬眼看看中央后视镜,就能看到她们在做什么。


    温砚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演接吻的爱好,更别说对方的年龄某种程度上还跟她妈是一辈的。


    谢不辞睡过一觉,精神瞧着好了很多,升起隔板后屈指在上面敲了两下。


    温砚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车身微不可查地一晃后,车门又被重新合上。


    她意识到司机刚刚打开车门出去了。


    “你……”


    下巴忽然落下软绵绵的一吻。


    谢不辞半撑着身子起来,膝盖压在两侧,跪坐在温砚腿上。手臂环住温砚脖颈,一双清凌凌的墨色眸子定定看着温砚。


    “接吻。”


    她低头凑近,轻轻蹭蹭温砚鼻尖。


    “没有人了。”


    “可以接吻。”


    第33章 我现在能跟你亲嘴吗?


    知道不亲这车是下不去了,温砚心中叹气,顺势抱住谢不辞腰肢,仰头和她接吻。


    昨天好像才说过下次要把谢不辞亲爽亲到哭,结果回家忙着织围巾刷题,竟然忘了搜接吻攻略。


    失策。


    唇瓣忽然被咬了一下,刺痛让温砚回神,谢不辞稍稍后撤,纤长的睫毛低垂着,语气不虞:“你在走神。”


    温砚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技术不好*吗?那就等我把技术练好了再亲。”


    谢不辞手掌压在温砚后颈,指尖抵在温砚下颌,稍稍用力迫使她仰头。


    灼热气息喷洒在脸侧,谢不辞鼻尖擦着温砚下巴,划过脖侧:“你想,和谁练?”


    刺痛骤然从脖侧传来,温砚嘶了一声,卡着谢不辞下巴往后抵:“你是属狗的吗?动不动就咬人?”


    “跟我练。”谢不辞低头舔了舔咬在温砚脖侧的牙印,又亲了亲温砚唇瓣,探出一截舌尖:“跟我练。”


    她嘴里说着下流的话,探着舌尖,偏偏神情又是沉静坦然的,像是发出学术钻研的探讨邀请,而非什么唇舌勾缠的行为研究。


    温砚指尖勾了勾谢不辞的舌,凑上去亲了下:“没见过你这种能把正经跟下流,融合得这么天衣无缝的。”


    她从小到大都没钱去上什么补习班,即便没有标准教材,也善于在实践研究中找到正确姿势。


    相较于人体,口腔实在是很小的一部分,哪怕舌尖一寸寸碾过去,也花不了多久。她探寻着每一个能让谢不辞颤抖的点,掠夺土壤,空气,与水流。


    即便抖得厉害,谢不辞仍旧没有后退,她抱着温砚,勒得很紧,像是要把温砚整个人嵌进身体里。


    温砚恍惚中感觉自己像被蛇缠上的猎物,只等失去呼吸,就会被整个吞吃入腹。


    有那么几秒,温砚耳中几乎只能听到纠缠的琐碎声响,直到谢不辞因为缺氧瘫在她身上,急促的呼吸声才重新涌入耳中。


    谢不辞瘫在她身上,灼热呼吸喷洒在颈侧,将那一片衣服都晕出温暖热意。


    谢不辞不是属狗的,八成是属蛇的。


    温砚缓过神,拍拍谢不辞后腰:“我被勒死,你被亲死,准备靠接吻跟我殉情呢?”


    “爱在窒息中生长,与死亡同等感受。”


    谢不辞喃喃,却放轻了环抱温砚的力度,鼻尖蹭了蹭温砚侧脸:“再亲一会儿。”


    “什么中二言论,”温砚捏住谢不辞的脸,仰头在她唇瓣上敷衍地亲一下:“看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响铃,再不抓紧进班要被记名了。”


    谢不辞胳膊还圈着温砚脖颈,没有退开:“我能处理好。”


    这话说的简直像是要把谁做掉一样,温砚握住谢不辞侧腰,威胁:“让我迟到了,下课就不跟你回家。”


    谢不辞抬眸看她,顿了片刻,慢吞吞放开手臂,正要从温砚身上下去时,忽然又被温砚拉进怀里。


    温砚心中叹气,松口:“最后亲一分钟。”


    司机靠在车旁,前后排的隔板升着,她可以降下驾驶位的车窗,靠在窗边吹暖风,倒也不算很冷。


    她曾经给一些老板开过车,有的老板包养学生,偶尔也会在车里做点刺激的事。这种时候她就要避开,眼睛耳朵嘴巴都得关得严严实实。


    本以为这次雇主和以前那些老板一样,没想到雇主是个年轻学生,经常跟雇主在一块的也是个年轻学生。


    同班,同校,同桌,这样两个学生在一块儿,实在很难往包养关系上想。


    她有些走神地想,应该是小年轻在谈恋爱吧?


    预备铃的钟声从广播里穿出,司机回神,下意识扭头往里看了看,已经没几个还在往学校里走的学生了,个别几个还没进班的,听见预备铃都加快脚步。


    当司机忧心雇主会不会迟到时,车门轻响一声,自动打开。


    雇主跟那个小同学脖子上都围着围巾,款式一致,只在颜色上有些不同。两人面色都有些红……嘴唇也是。


    谢不辞对上司机的目光,微微颔首,随即牵着温砚的手和她进校。


    价值不菲的围巾果然暖和,但温砚只要一想这围巾多少钱,就感觉脖子上沉甸甸的。


    围巾是谢不辞给她戴上的,如果不是谢不辞强行戴到她脖子上,她估计会把围巾锁在盒子里,回家供起来。


    这么贵的围巾,都能当传家宝了。


    幸亏没迟到,赶在上课铃响完前从后门进了班。


    班长现在不在班里,没人看管,又是临近放假的周六,一班同学也有些躁动,不少人还没进入学习状态,教室里仍旧有不少说话的,离位走动的。


    方思卉坐在她们斜对角,胳膊压在后桌桌面,朝后看她们,打趣温砚:“之前用情侣水杯,现在情侣围巾都戴上啦?”


    谢不辞眸子微动,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砚已经笑眯眯揽过她肩膀,吧唧一口亲在她侧脸。


    “那可不是,我们正热恋期呢。”


    她这么落落大方,这么坦然,没有半点扭捏避讳,倒是让人没法怀疑她们有什么超出正常范畴的关系。


    方思卉后桌满脸好奇:“真是热恋期啊?”


    温砚一脸理所应当:“那当然,我都亲了还能有假?”


    方思卉扑哧一声笑出来:“亲脸算什么热恋期?有本事亲嘴!”


    温砚侧头看谢不辞,很礼貌地问了一句:“我现在能跟你亲嘴吗?”


    体面人谢不辞正在摘围巾,空出一只手按住温砚额头,不轻不重推开。


    温砚啧了一声,扭头看方思卉她们:“虽然现在不太行,以后肯定可以。”


    方思卉嘁了一声:“吹吧你就!”


    温砚这么跟谢不辞闹,谢不辞居然都不生气,后桌感叹:“你们关系可真好。”


    温砚一边摘围巾一边笑:“当然,天下第一好呢。”


    怕围巾放桌兜里会丢,温砚把叠好的围巾塞进书包,放进去后盯着书包看了会儿,忽然生出种垃圾袋装金子的错觉。


    ……虽然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周六只上半天课,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温砚才开始慢吞吞收拾东西。


    放到以前,还没下课她就收拾好东西准备飞奔出学校了。或许是因为一会儿要跟谢不辞回家,有点不好意思,温砚难得磨叽。


    “温砚!”班长匆忙过来:“还好你没走,差点忘了跟你说,老班说让你放学去趟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谢谢班长。”


    温砚成绩稳定,除非是因为翘课或者请假次数太多,否则班主任不会因为学习上的事找她。


    刨除学业上的问题,一般班主任找她都是学校有什么对贫困生的扶持政策,需要递交材料。


    温砚暂停收拾书包,等班长走开,拍拍旁边的谢不辞:“班主任叫我过去,你在班里等我?”


    谢不辞不想一个人待着,起身道:“一起去。”


    温砚和谢不辞到时,周老师正坐在座位上翻资料,抬头看见温砚身后跟着谢不辞还愣了一下:“谢不辞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温砚替她回答:“她没事老师,我们放学一块儿走,她就跟我一起来了。”


    周老师点头:“这次叫你来呢,是有事要问问你的意见。”


    “本市记者在做公益助学专栏,准备在各个学校进行采访,了解贫困生补助落实情况和学生现况,面向公众筹集助学捐款。学校会选一些贫困生接受采访,愿意接受采访的同学可以拿到一笔报酬,采访内容被录用的话,还有可能得到一对一或多对一的援助。”


    “温砚,你想参加这次采访吗?”


    温砚沉吟。


    说实话应该没人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将自己的痛楚一寸一寸翻出来。但抛除个人情绪,这确实是一个好……


    “不需要。”


    温砚还没思索完,谢不辞就替她做出回答。


    温砚胳膊轻轻撞了撞谢不辞,小声道:“老师问我呢。”


    谢不辞唇瓣轻抿,攥住温砚胳膊,直直盯着温砚双眼,停顿几息,低低开口:“不用别人帮…不要别人帮。”


    温砚耳朵有点发烫,下意识去看周老师,生怕周老师看出什么端倪。


    周老师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心底还在为温砚和谢不辞的深厚友情感叹,乐呵呵摆手:“没事,不急着答复,下周三才轮到我们学校,你周一前告诉我就好。”


    温砚没办法,只能先道谢:“好的,谢谢老师。”


    走出办公室,谢不辞眉头轻皱,开口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宁愿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愿意让我帮你?”


    “谢不辞,这不一样。”


    谢不辞问:“哪里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温砚一时也说不上来。温砚想,募捐是不求回报的发善心,捐赠者和受助者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一面,而如果是谢不辞帮她……她欠谢不辞的已经够多,所以。


    所以什么呢?


    温砚顿住,所以怕难以偿还?所以不想谢不辞帮她?


    可她明明清楚谢不辞不会执着于随手为之的帮助,也做不出跟她分手后,让她偿还一切的行径。


    所以为什么,要抵触谢不辞的帮助呢?


    “你说过你需要我,你承诺过互帮互助,不离不弃一辈子。”谢不辞说。


    “所以为什么拒绝我……选别人?”


    “没有选别人,”温砚牵着她的手往教室走:“我刚刚是在想怎么回绝老师的好意。”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现在没什么困难,”她说得冠冕堂皇:“这个机会可以留给更需要的人。”


    贫困不是什么好词,天生蒙着一层难堪色彩。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没人喜欢当着别人面把疼痛遭遇揭开,由人怜悯打量。


    她现在已经摆脱了当初的困境,见到这样的机会,也不像当初一般,想急切地抓住。


    回到教室,温砚继续收拾东西,随口感叹一句:“还好当初考进了一中,两年前要不是学校帮忙牵线募捐,我估计都撑不下来。”


    谢不辞问:“因为生病?”


    “算是,”温砚把书包拉链拉好,背到肩上:“你想听吗?可能是个又臭又长的故事。”


    “关于你的,想听。”


    温砚笑笑,一边跟谢不辞往外走,一边思索:“也不能说全关于我,从哪开始讲呢……我家挺普通的,嗯,我说的不是社会意义上那种普通家庭,是拥有各种常见矛盾的普遍家庭。”


    社会意义上的普通家庭,有房没车,收入寻常,有点存款,家人之间关系和睦互相支持……这是大众眼里的普通家庭,可那样的普通并不普遍。


    并不相爱的结合,为养老降生的孩子,鸡毛蒜皮不如意,柴米油盐,矛盾指责,暴力谩骂,压迫训斥……这才是真实的,普遍家庭的生活写照。


    “我妈不是我姥姥亲生的,那时候有个很封建迷信的说法,叫‘抱子得子’,意思就是一直生不出来孩子,从别处抱养一个就能生……我姥后来确实又生了三个,我还有两个舅舅一个小姨。”


    “我妈就是被抱来的那个,据说是从孤儿院抱来的。她上完初中就辍学,在村子里的服装厂打工几年后被包办婚姻,十九定亲,二十结婚,她结婚之前跟温义全都没见过几面。”


    “生活当然不如意,温义全那个人什么活都不干,游手好闲,脑子里只有生儿子传宗接代……家里别说皇位爵位,连钢镚都没几个,也不知道除了贫穷还有什么能继承的。”


    “我两岁那年,我妈生温纸墨坏了身体,不能再怀孕,毁了温义全传宗接代的梦想。我记不全那时候的事,但记得我妈经常哭。”


    谢不辞问:“为什么不离婚?”


    “她提了。”


    “她提离婚,结果温义全跟她动手,邻居帮忙报的警……不是张子轩他们一家,一层楼有三户,帮我们的那家邻居已经搬走了。”


    “温义全被拘留,我奶跑到医院闹,让我妈同意和解,把温义全放出来。听我妈说要离婚,又去威胁我姥一家,说他们收了那么多彩礼,要离婚得退彩礼净身出户,孩子让我妈都带走,以后也一分不会给。”


    “那时候离婚在村子里要被戳脊梁骨,再加上彩礼都拿去给我舅舅们娶媳妇,他们拿不出来,也没人想拿。我姥一家轮番劝我妈不让她离婚。”


    “我姥一家把她养大,给她饭吃,”温砚静默几息:“我妈认他们的恩情,把受苦当成还债,妥协了。温义全出来后更没顾虑,经常对她动手……我问过她为什么不还手,她没告诉我。她不喜欢跟我讲过去,讲顾虑,她说那不是小孩该发愁的事。”


    “我猜是温义全拿我们威胁过她,他一直想弄死我们,尤其是我妹。婴幼儿很脆弱,没抱好摔在地上都可能没命。更简单一点,他只要在冬天打开房间窗户,我妹就能发一场高烧……他真干过这事,只是被及时发现了。”


    “害死一个婴儿的办法太多,他是亲属,只要不报警,不立案,没证据,法律甚至管不着他。”


    谢不辞问:“不能带你们走吗?”


    “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哪有那么简单?”


    温砚回忆着从前:“她那时做的是裁缝工作,工资本来就不多,以前还会交一部分到我姥家,从医院回来后不交了,但也存不住钱。”


    “温义全不给她钱,连当初她被打进医院,医药费也是自己出的。水电费生活费,养我们的费用…那时候我两岁半,温纸墨才刚出生几个月,小孩子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她的收入连支撑生活都费劲,更别说攒够带我们走,去陌生城市生活的钱。”


    “她怕我们留在家里被温义全害死,每天晚上锁门堵门睡觉,白天抱着我妹,牵着我去工厂工作,下了班蹬着小三轮带我们捡东西,瓶子废纸废家具什么的,我还捡过一小截金手链,卖了四百多,小五百块钱……说远了。”


    “我没上过幼儿园,她也没上过。那时候是她教我学习启蒙,教我认字,读书,算术,教两岁孩子小学课程。”温砚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天,那时候我才两岁半。我听不懂,学得慢,写字也歪歪扭扭,一直觉得自己很笨,直到上了小学才知道我有多天才。”


    温砚笑过又沉默下来。


    “她其实有机会离开,只要狠狠心把我跟温纸墨丢下。但她知道那样一来我跟温纸墨活不了,所以她没那么干……她心太软,就搭上了半辈子。”


    谢不辞:“她很爱你们。”


    所以爱给她带来了痛苦和灾难。


    “后来我们大些,温义全就不常动手了,因为我妈虽然打不过他,但也会打回去,”温砚走下楼梯,轻描淡写揭过那些时日:“再后来他出去待了几年,说是去打工赚钱。我上初中时他又回来,才知道他钱没赚到,还被骗走了积蓄,他天天喝酒,又开始打我妈。”


    “他来打我妈,我就拿刀捅他,捅了几次,晚上趁他半睡着拎刀站床头,把他吓尿了。后来他不敢回来了,就去我奶奶家住。”


    “再后来我考上市一,上高中,温义全在外面哄了个小三,把家里的房卖了,又来抢我妈的钱。”


    “我妈跟他打起来,被砸破脑袋,我妹去拦被他推下楼。我到医院,连住院的医药费也掏不出来,更别说手术费,当时我妈还查出了乳腺癌……什么都赶一块了。”


    “治病要花很多钱,我拿不出来,但不能拿不出来……那时候我天天想,说不定我妈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说不定我妈的亲生父母正在满世界找她。不是有钱人家也行,有人帮我照顾一下我妈我妹,让我腾出时间全力赚钱也行。”


    “后来我到处借钱,先去的姥家,姥姥想借,姥爷不准,他们吵起来,我才知道我妈原来是买来的……不是走丢,不是抱养,没有人在找她,我妈亲生父母只是单纯,把她卖了。”


    “最后姥姥给了我三千,他们说我妈的病要花大钱,现在治好了也得复发,他们拿不出钱,劝我看开点,别治了。”


    “他们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妈去死……我那时候恨死他们了。”


    “我到处借钱,打工……”温砚放轻声音:“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钱,我是第一次那么深刻明白钱是什么。”


    “钱就是命,命就是钱。”


    “那两个月…太混乱,要去借钱,要到处找工作,要照顾妈妈和妹妹……”


    她到处借钱,学会了卖惨,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用言语道德逼人,学会了弯腰下跪磕头……她上公交逃票,偷过便利店的火腿巧克力,偷过钱,饿到受不了时,在面馆小摊吃饭逃单。


    她当然被抓住过。


    可她已经学会熟练卖惨,即便被抓到也能全身而退,甚至能揪着别人的同情心骗钱。


    年轻确实是资本,有源源不断的生命支撑,让她能烧着命撑下去。稚嫩也天然就能让人相信,怜悯,再配合一点点演技,构成无往不利的杀器。


    她练出了绝佳演技,能藏起所有卑劣不堪,每天笑着跟妈妈妹妹说今天又赚了多少钱,说希望,说未来。


    那两个月她被拖进深渊,也收获了最多的温暖。


    有人视而不见,放任稚嫩的她偷窃。司机收回内后视镜中的视线,默许她逃票乘车。饭馆老板佯装遗忘,在她逃单再次造访时,仍旧笑着端上碗底藏了荷包蛋的面……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温砚经历了什么,却仍旧选择对那个素不相识的窘迫孩子,无声施以援手。


    可温砚没有被那些善意感化。


    那时的她憎恶,仇视所有比她幸福,比她安稳的人,她选择变本加厉地利用,侵占,耗费善意。


    那时的她一点也不感激那些人。


    ……不过那些人确实成为了她昏沉困境中的萤火,温砚一边嫉恨,一边追着那点萤火踉跄前行,没有撞入歧途。


    她藏着那些不堪的,难看的,卑劣的,细碎温暖的过往,只告诉谢不辞:


    “那两个月,很多人帮过我。”


    “后来学校也帮忙举办募捐,筹到四万。我妹被推下楼梯摔断腿,拿了七万三千五的赔偿。但我妈的病复发,钱还是不够。”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打零工,一天打七八份,什么都干,工作到凌晨,回家睡四个小时,起来做好一天的饭送到医院再出去工作……这种日子过了两年,实际第一年都没过去时,我就撑不住了。”


    她在只应该烦恼学习成绩的年岁里脱离轨道,在看不到希望的迷途中跌跌撞撞,原本清晰坚定的未来被意外击垮粉碎,变成填满疲惫间隙的不甘茫然。


    爱会给人带来痛苦和灾难,心软的人没法过上好日子……孙何婷已经搭上半辈子,她也要搭上未来吗?


    那些拖着疲惫身体,踩着雨雪归家的凌晨寒夜,她无数次想过,要是妈妈和妹妹坏一点,再坏一点就好了。


    如果妈妈对她不好,时常侮辱打骂,如果妹妹娇纵任性,颐指气使,她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放下肩膀上的重担,毫不留恋地甩手离开?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妈给我买了生日蛋糕。”温砚停顿几息,缓缓开口,将过去的卑劣谨慎地撕开一道口子,在谢不辞面前展开。


    “可点蜡烛许愿的时候,我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要能早点结束就好了。”


    她被母亲养大,生日时吃着母亲买来的蛋糕,心里却在想:如果妈妈病死,我就能轻松了。


    想法浮现在脑海的瞬间,她感到错愕和恐惧。她唾弃自己的恶毒自私,幻想却又难以遏制地滋生疯长,如果没有拖累,她过的该是怎样的人生?


    她并非没有自尊,并非不在乎面子……她过得太狼狈,太难堪,太累了,那些积累的埋藏的负面情绪快要压垮她,她控制不住。


    她控制不住怨恨生养她,爱她保护她的母亲,她甚至期盼疾病加剧的死亡,能让她解脱,让她喘息。


    她闭着眼,恶狠狠地想,结束吧,让一切都早点结束,死掉算了。


    从小到大她许下过很多愿望,漂亮衣服,家庭和睦,不想学习,发财……那些愿望明明从没实现过,全都事与愿违,可是。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她吞了安眠药,发现及时,抢救回来了,”温砚说:“她骂我拎不清非要救她,说她身体垮了赚不到钱,病会复发是无底洞……她求我让她死。”


    “我想过她死,可她真自杀时,我最恨她。”


    谢不辞唇瓣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攥紧温砚的手,告诉温砚:“那样的事,以后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温砚弯起唇角:“我知道…有你在呢,是不是?”


    说那么多是为了什么?倾诉?发泄?还是别有用心的卖惨,想让谢不辞心疼她,帮她?


    或许都有,或许后者多一些。


    而谢不辞也给了她想要的回答。


    “我已经让人联系过洛海的医疗,”谢不辞说:“最先进的医疗器械在洛海,不好挪动。她们能过去吗?我安排人全程陪同。”


    温砚:“我陪着就行,什么时候都能空出时间,上课期间也行,我可以请假。”


    “你要陪我,”谢不辞微顿,声音低了些:“不想回洛海…不想你离开,我会把她们的行程安排好,不会有问题。”


    “温砚,”她将当初温砚说给她听的话,重新说给温砚听:“你所害怕的,永远不会再发生。”


    如果当初她在温砚身边,那些痛苦难熬的遭遇,绝不会降临在温砚生命里……现在她到了。


    “你想要的,需要的,我都能给你,都会给你。”


    “什么都能?”


    “任何,一切。”


    “不要乱承诺,”温砚笑起来,玩笑一般道:“万一我想让你去杀人呢?”


    谢不辞抬眼,问:“谁?”


    温砚半真半假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不用担法律责任的年纪,在温义全打我妈的时候,捅死他。”


    十五岁那年,温义全又一次家暴时,她拿刀捅进温义全肚子,被温义全踹开……那一刀捅错了位置,没能让温义全丧命,而她不能补上第二刀。


    太晚了。


    在她对温义全起了杀心并开始付出行动时,她已经到了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


    她不想为了温义全那种人渣,搭上未来,可她仍旧做了无数个梦:


    “如果他早早死掉就好了,我们的生活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好,”谢不辞说:“我替你杀了他。”


    尽管现在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周围也没人能听到她们的话,但温砚还是没想到谢不辞竟然能这么直白,坦然地说出那句话。


    “……真的啊?”


    “真的。”


    解决温义全,曾在脑海中闪过千千万万遍,却没能做到的目标,而今却有一把锋利的刀甘愿受她操控。她可以操控这把刀,去完成当初想做却没能力做的事,甚至连风险也不会有……多诱人。


    温砚沉默几息,啧了一声:“跟你开玩笑呢,这可是法治社会。谢不辞,遵纪守法懂不懂?也不怕被逮去坐牢。”


    谢不辞:“我做得到…需要一点时间,但不会有事。”


    温砚不怀疑谢不辞能不能做到,如果她有谢不辞的资源和地位,她照样能想出很多让温义全无声无息消失,亦或设下陷阱逼死温义全的办法。


    可是不能。


    现实不是话本里的江湖快意恩仇,也不是帝王皇权生杀予夺。


    本该遵守的法律,本该敬畏的生命……有些线一旦踏过,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温砚晃晃牵着谢不辞的手,跟谢不辞一同走出校门:“让他坐牢就可以,收拾他一顿出气,然后让他跟我妈离婚,最后送他去坐牢……合法合规的那种,难吗?”


    司机看她们出来,下车开门,温砚等谢不辞先坐进去,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刚坐进去,就被一双手臂抱住腰肢。


    谢不辞靠过来,声音低低的,诱哄一般:“你不需要妥协,你想要的,我都能做到。”


    温砚关好门,才开口回复:“坚守底线是选择,不是妥协。”


    践踏底线同样成瘾同样可怕,一旦主动迈过那条界线,不会有机会再重新选择。


    她不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可她也不想被仇恨拖垮,抛弃原则底线,只为寻求短暂的情绪满足,会变成复仇的怪物……谢不辞不能,也不该被她推下水。


    仅仅为了一个温义全?


    他还不配。


    “谢不辞。”


    “保持对法律和生命的敬畏,即便那是烂人一个,即便你有能力去践踏,有自信全身而退,也要留住底线,不能越过去。”


    “让你拥有的力量助你向上,别被它们绊住。丢掉底线,会变成怪物。”


    谢不辞把脑袋埋在温砚颈窝,轻轻咬了一下,声音闷着:“我不会,我能……”


    “别太疯,谢不辞,”温砚按住谢不辞额头,稍稍用力推开,停顿几息,凑过去在她唇角轻轻亲了一下:“听我的话,不要变成没有底线的怪物。”


    她开了个玩笑:“物种不同是没办法谈恋爱的。”


    落在唇角的吻仿佛瞬间将谢不辞拉回成人宴的晚上,她怔在原地,数息后才终于慢慢回神似的,低低应了一声:“……哦。”


    “收拾他出气,让他跟阿姨离婚,最后让他坐牢,永远不能出来烦你,”谢不辞手臂圈过温砚腰侧,在她后背交叠:“记住了,听你的。”


    她自顾自定下奖励:“奖励拥抱……奖励可以抱一路。”


    第34章 你会吗?


    要对付温义全的事就直接这么说出来?


    温砚下意识抬头看中央后视镜里的司机,对方面容沉静,没有半点多余表情,仿佛根本没听到雇主刚刚很法很刑的言论。


    温砚对司机姐的职业素养肃然起敬。


    谢不辞没得到回答,从温砚颈间抬头,发现温砚又在看司机。她唇角微微下撇,升起隔板,把温砚的脸转过来:


    “看我。”


    隔板升起,后座的对话声都变得模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捏了把汗,默默祈祷那个小同学别再看她。


    根据她对雇主的暗中观察,雇主好像已经有点不爽,小同学再看她几次,她这份清闲事少钱还多的工作,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温砚不知道司机在想什么,但她终于后知后觉明白那天刚换司机时,谢不辞到底为什么升隔板。


    她心下觉得好笑,捏了下谢不辞的脸,调侃:“谢不辞,你怎么什么醋都吃啊?”


    嗯……好像也正常,毕竟谢不辞之前连卷子的醋都吃,这次的吃醋对象好歹还是个物种相同的人,进步了。


    谢不辞并不回答,执拗重复:“奖励。”


    “抱一下的奖励?”


    谢不辞纠正:“不是一下,是一路。”


    “奖励抱一路啊?”温砚挑眉,慢悠悠道:“那可不行……”


    在谢不辞的眼睛眯起来前,温砚开口接上没说完的话:“这奖励太少了吧?吃亏,送个附加奖励…来亲嘴吗?”


    谢不辞半眯的眼睛微微瞪圆。


    温砚压低声音,笑眯眯道:“亲不亲?快点。”


    谢不辞很快凑过去,先亲了下温砚唇瓣,觉得从身边接吻的姿势还是别扭,于是又跨坐到温砚腿上,低头跟温砚接吻。


    温砚手掌按在谢不辞颈侧,仰头跟她接吻。


    低头的姿势本就呼吸不畅,温砚好歹跟谢不辞也亲过几次,技术更新迭代,她故意压着谢不辞想要呼吸的间隙深吻,没多久谢不辞就忍不住攥紧温砚肩膀。


    温砚稍稍退开,谢不辞弓着身子,脸颊贴着温砚脖颈,额头抵在温砚身后的座椅枕头上大口喘气。


    呼吸一声一声叠在肩颈,穿透层层衣服,蕴出片潮湿热意。


    谢不辞靠在她身上缓了几十秒,低低说了一声:“位置不对。”


    她从温砚身上下去,坐在温砚身侧,拍拍自己的腿:“你坐上来。”


    ……谢不辞该不会以为她每次被亲到缺氧亲到软,是因为姿势不对吧?


    温砚目光落在她那两条匀称漂亮,却八成没什么肌肉的腿上,没藏住声音里的笑意:“……你确定?”


    她轻咳一声,没什么诚意地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路途还长吧?你撑得住吗?”


    谢不辞发出一声轻微嗤笑,似乎对温砚的质疑表示不屑,她下巴微抬,催促:“坐上来,快点,来接吻。”


    不到腿麻不死心。


    温砚起来跨坐到谢不辞腿上,拍拍谢不辞的脸,垂眸睨着她,故意用谢不辞之前对她说的话逗谢不辞:“抬头,张嘴。”


    谢不辞指尖揉捏着她的唇瓣,不甘示弱:“低头,伸舌头。”


    温砚探出舌尖舔了下谢不辞,又张嘴把她的指尖含在唇齿间,轻轻咬了一下,笑问:“还有什么指示?大小姐。”


    谢不辞学着她刚刚的动作,按住温砚脖颈:“张嘴。”


    温砚一开始还不适应坐在谢不辞腿上的姿势,可她很快发现这个姿势其实很适合接吻,能亲得更深。


    也很适合主导。


    她坐在谢不辞腿上,比谢不辞高出一截,谢不辞想和她接吻只能仰头,这个姿势更方便她亲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她几乎舔到谢不辞舌根,她可以放肆地去任何地方。


    一开始谢不辞抱着她的腰,握着她的颈侧,坐直仰头,但温砚亲得太深,谢不辞呼吸节奏被打乱,单单靠呼吸已经汲取不到足够的氧气。


    这一次的窒息感甚至比刚刚还要强烈。


    谢不辞的手下意识按在温砚肩头,生理本能,对氧气的渴求让她下意识想要推开温砚呼吸,可当思绪回笼,她的手又重新回到温砚后背,按着她后背朝自己压。


    她能听到心脏失衡的跳动,咚咚锤着胸膛,窒息与快感冲垮思维,几乎让大脑不能运作,可谢不辞仍旧紧紧抱着温砚,心底突生念头顺着相贴身体冲进大脑,成了她此时此刻空茫思绪里的唯一想法。


    ……她真想把温砚揉烂,挤进自己身体。


    瞬间变作永恒,不会改变,不会失去。


    温砚几乎要热出汗。


    她察觉到谢不辞压在她背后的力度越来越小,就明白谢不辞又把自己憋到窒息了。


    伸手卡住谢不辞下颌,温砚在她唇瓣上用力吸了一下,撑着谢不辞*肩膀直起身子,唇舌就骤然分开。


    谢不辞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红潮从脖颈蔓延向上淌过脸颊,原本色泽寡淡的唇瓣也被吸成烂红草莓色,微微张着喘气,胸膛剧烈起伏。


    她仰靠着后座,从下往上抬眼,视线定在温砚脸上,略带喘息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却仍旧要捍卫自己的奖励:“还没到时间。”


    “继续亲。”


    “还亲?”温砚舌尖轻抵上颚啧了一声,觉得舌头都有点发麻:“谢不辞,你怎么接吻受不了也不吱声?真不怕把自己憋晕过去?”


    接吻的时候把女朋友亲到晕过去,简直离谱!但这么离谱的事儿,差一点儿就要被她跟谢不辞完成了。


    “不怕,”谢不辞重新坐直,手臂揽住温砚,两手在她后腰交叠:“不怕,继续亲。”


    温砚:“你不怕我怕,要是接吻把你亲到昏过去,我会有心理阴影的知不知道?等我有了心理阴影,看以后还能不能跟你亲嘴。”


    呼吸不够是不会换气,轮换姿势也亲不软她,是技术不行。


    但温砚不想告诉她。


    不是怕谢不辞苦练技术超过她,主要是谢不辞太疯了,不会换气都往死里亲,要是学会换气那还得了?


    恐怕谢不辞能啃她一小时不放,直到把嘴唇啃肿啃烂亲出血来。


    温砚脑子里莫名又浮现出一个想法:或许就算亲出血,谢不辞也不会放开,还有可能…更兴奋?


    停。


    即便谢不辞对法律没什么敬畏,说杀温义全还真准备动手,看上去是个标准的法外狂徒,但法外狂徒跟变态杀人犯还是有区别的。


    谢不辞应该没那么变态。


    “谢不辞,”温砚拍拍她肩膀:“下次喘不过气了要吱声,知道了吗?别再把自己往死里憋。”


    “……哦,”谢不辞不情不愿哦了一声,拍拍温砚后腰,催促:“知道了,重新亲,再来。”


    温砚问:“离你家还有多远?二十分钟?”


    她记得之前问过谢不辞,谢不辞说的好像是别墅在郊区,路程半小时。


    谢不辞回答:“路程一共二十分钟。”


    温砚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谢不辞之前说的郊区半小时那套别墅,可能是谢家产业,所以谢承业也住那。


    而谢不辞今天要带她去的不是那套别墅,是谢不辞的私人别墅。


    两套私人别墅,这还只是在平昌,洛海才是谢不辞从小生活的地方,也不知道谢不辞在洛海又有多少私人产业。


    她现在甚至还只是个高中生……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到仰望的富裕。


    富裕的大小姐垂眸,看了眼斜下方的电子屏幕,慢条斯理开口:“你已经拖延三分钟的奖励时间,就算到达目的地,按照约定也不能离开,应该继续跟我接吻,直到完成约定时间。”


    温砚:“算这么清?”


    谢大小姐抬眼:“现在是四分钟了。”


    路程二十分钟,刚坐上车时说了会儿话,又亲了半天,再算上现在磨蹭掉的时间,估摸着再有四五分钟就该到地方了。


    温砚一手搭着谢不辞肩膀,一手探下去摸谢不辞的腿,指尖在柔软皮肉上轻轻揉捏:“亲那么久,一直这个姿势?你受得住吗?谢不辞,别一会儿到了地方,你腿麻到路都走不了。”


    温砚揉她的腿,谢不辞搭在温砚后腰上的手就从温砚衣摆底下钻进去,一边摸温砚的腰,一边慢悠悠计时:“五分钟。”


    温砚咬牙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把谢不辞推到沙发靠背上:“你这时间走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六……”


    温砚轻握着谢不辞的脖颈,俯身低头堵住谢不辞计时声音,追着咬她的舌尖。


    二十分钟路程是导航时间,实际上当车停进地下车库时,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


    车辆在电梯口前停下时,温砚和谢不辞刚结束一个吻。她垂眸看看谢不辞的嘴,微肿。又摸摸自己唇瓣,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看镜子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嘴唇绝对肿起来了,又热又胀又疼。


    谢不辞这个笨蛋,亲不明白舌头,只会啃嘴唇,谁技术更差一目了然好吧!


    温砚从谢不辞腿上下来,穿上半路脱掉的外套,打开车门率先下去。


    不知道是亲了太久还是空调温度太高,车内空气有些过分灼热,下了车被车库里的冷空气吹得后背一冷,温砚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热出了点汗。


    她四处环视一圈,车库目测不止两三百平,好像不算很大,只是除了她们这辆没有其他的车,看起来就有些清冷。


    难道这别墅区没住多少人?


    刚刚来时一直在亲嘴,都没注意怎么进来的,也没能看清外面长什么样子。


    她回头看还坐在车里的谢不辞:“谢不辞,你怎么不下来?”


    谢不辞脊背挺直,正慢悠悠叠围巾。


    温砚挑眉:“怎么着?腿麻了是吧?还能走吗?”


    “没有,”谢不辞微顿,又接一句:“没有麻,叠一下围巾。”


    温砚扶着车门看她,憋着笑:“不麻你怎么不动?来,围巾给我,我给你叠,你要是腿没麻就赶紧下来。”


    谢不辞坚持自己叠好,放在车里,慢吞吞扶着车门框挪动,两腿踩在地面收手,迈步时膝盖一弯,差点跪到地上。


    温砚早有预料,提前伸手,牢牢扶住谢不辞。


    两条腿像是过了电,又像无数密密麻麻的蚁虫在爬。谢不辞站直,耳朵边忽然被细微的风轻轻撩过。


    “谢不辞,”温砚带着笑意的声音,顺着耳朵飘进来:“怎么回事啊?你耳尖怎么这么红?”


    “热的。”谢不辞把胳膊从温砚手里抽出来,面不改色转身,正准备把温砚书包从座位拿出来,目光扫过拉链,忽然一顿。


    温砚扭头看了眼电梯的功夫,一回头就看见谢不辞在拉她书包拉链。


    “谢不辞!”想到那份送不出手的礼物,温砚连忙上前捉住谢不辞的手:“你拉我书包拉链干嘛?”


    谢不辞动作停住,抬头看温砚:“……拉链崩坏了。”


    温砚低头,见书包拉链一侧已经撑开口子,有点尴尬,伸手去拿:“没事,给我就行,它本来就快坏了。”


    她书包挺大的,但里面本来就塞了礼物盒,又塞了条谢不辞送的围巾,最后还装了一堆卷子作业。在学校收拾的时候拉链就差点拉不上,后来强行压着拉上,以为能撑一撑,没想到质量不佳缝补多次的书包拉链,还是在今天报废了。


    谢不辞没松开书包带,仍旧想把坏掉的拉链拉开:“把里面东西拿出来,放我书包里。”


    “不用,”温砚神色如常:“这也不算坏,就是拉链开了,一会儿对一下就好了……这个点是不是该吃饭了?我都饿了。”


    “为什么不让我打开?”谢不辞眉头轻皱,问:“书包里,有我不能看的东西?”


    ……谢不辞总是在不该敏锐的时候敏锐。


    温砚:“哪有什么你不能看的?里面都是卷子和作业,还有围巾。”


    谢不辞收紧攥着书包带的手指:“那就给我看。”


    “还在车库呢,非要站这儿看呢?”


    谢不辞:“看。”


    温砚和她对视几秒,松开手指。


    谢不辞把拉链扯开,先拿出来的是作业,然后是叠好的,她送给温砚的那条围巾……


    看着谢不辞翻书包,温砚忍不住蹭蹭脚尖,忽然有种偷藏东西,被人逮住后翻看检查的窘迫感。


    最后从书包里掏出的,是一个丝带交叉绑住,打了蝴蝶结的黑色礼盒。


    谢不辞怔住。


    “这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温砚扯谎:“早就准备好了,你生日那天本来想带过去给你,结果走太急忘了拿,回来又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就一直拖到今天。”


    谢不辞的生日礼物是邮轮上的盛宴,是昂贵的奢侈品……她那条粗制滥造的围巾,不走心的心意,半点都拿不出手。


    谢不辞拆开丝带,打开礼盒,看见里面躺着条米白色围巾。


    “本来想今早给你,然后发现你戴着围巾。我织围巾技术不好,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用料,你有更好的,肯定戴不习惯这种。”


    温砚伸手,想把围巾拿回来:“我回去再给你买个别的礼物……”


    谢不辞连同温砚的手一起按在围巾上:“不要。”


    “喜欢这个礼物……不要买别的。”


    “可它织得不好。”


    “我喜欢。”


    “用料跟你那条不能比,保暖效果差远了,还不好看。”


    “我喜欢。”


    “就一条围巾,做你的生日礼物太不够格了……我给你换一个有价值的。”


    谢不辞说:“可我只喜欢这份礼物。”


    堆积在库房里的,或用心或敷衍的礼物,她看都没看过。


    她只想拆温砚送的这一份礼物。


    温砚哑然。


    “你不是饿了?”谢不辞把温砚织的围巾在脖子上围好,牵上温砚的手,带着她往电梯口走:“回去吃饭。”


    “等等等等——我书包,作业还没拿!”


    车辆停在电梯口,没两步就是电梯,温砚把书包套进谢不辞那空书包里,背上走在谢不辞身后:“别墅在几层?”


    “这里就是,”谢不辞带她进电梯,又补了一句:“地上三层。”


    地上三层的意思不是第三层,是说这套别墅有三层,等电梯在一层停下,直抵客厅,温砚才明白刚刚的地下车库根本不是什么别墅区的公共车库,而是这套别墅自带的车库。


    从电梯里出来,入目就是壁灯辉煌华丽的客厅,地面上两排弯曲的灰石子小路,中间淌着涌动的活水。内侧白色石子铺路造景,绿色植物盘绕山石,流水潺潺落下,白雾缥缈。


    斜侧伫立着三角钢琴,酒柜里一半陈列着酒瓶,一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牌。大厅近乎六米的挑高设计下,豪华奢靡感扑面而来。


    从客厅的落地窗往外能看到庭院,池塘边的植物枝繁叶茂,地上铺着石子路,临近冬日,草坪里仍旧一片碧绿,种着温砚不认识的花。


    放眼看去,瞧不出半点冬季万物凋敝的模样。仿佛金钱蕴养之下,连四季轮转都要让道。


    “真豪华,”温砚感叹:“这么大的别墅得多少钱啊?你自己买的吗?”


    “之前在我妈名下,后来当生日礼物转给我。”


    “你妈对你可真好!”温砚啧啧称赞,停在酒柜前,站在奖杯奖牌那半面,细细打量着谢不辞曾经拿下的荣誉。


    奖项五花八门,多到令人咋舌,每一个放着奖杯奖牌的格子里,右下角都立着小牌,上面写着获奖时间。


    “半面墙的奖牌都是七到十一岁……你那么小就参加了这么多比赛?不累吗?”


    她每天做作业跟着妈妈捡废品时,谢不辞已经学会了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技能,参加过这么多比赛。


    “还好。”谢不辞看着那一柜奖牌,神情中没有半分骄傲自豪,冷淡的过分。


    半面墙的奖杯奖牌,越往中间,奖项分量越重,最中间放着的却不是重量级奖杯,而是几本台历样式的厚重项圈本。


    本子页面划着表格,前面是时间,后面密密麻麻填着字,温砚凑近看内容,往后翻了几页,才发现这真是计划表,或者说课程表。


    背面是日结,反思。正面左上角是年份日期,中间内容是精确到分钟,写满了一整夜,详细安排每时每分该做什么的任务课程,右端则划满表示完成红勾的课程表。


    这样的课程表有七台。


    温砚往后翻看,想看课程表里安排谢不辞什么时候休息,一连翻了七八页也没能找到一页空白。


    翻到第十二页,她才看到一张任务量减半的课程表,可上面的任务量横看竖看,仍旧找不出半点能把它称作“休息日”的理由。


    温砚忽然有点不寒而栗。


    “谢不辞…这是你的课程表吗?”


    谢不辞嗯了一声:“七岁,我从洛海过来,在这栋别墅住了五年……然后回洛海上初中。”


    温砚一时都顾不上惊讶谢不辞还在平昌住过五年,她眉头紧拧,心想到底是谁让小孩按这种课程表上课?想把人逼疯?


    “这是谁给你安排的课程表?”


    谢不辞望着她,扯了一下唇角:“是对我很好的…妈妈。”


    “这栋别墅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庆祝我五年内完成她要求的学习计划。”


    她说想要妈妈抽出一整天的时间,在她生日这天陪她去游乐园玩,但许镜心拒绝了。


    作为奖励和补偿,许镜心把这栋困了她五年的别墅转送给她。


    她从笼子里出来,于是拥有了一个笼子。


    温砚骤然失语。


    她重新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近乎令人胆寒的台历课程本,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能供谢不辞喘息的余地:“谢不辞,这里有你喜欢的课程吗?”


    谢不辞沉默一会儿,指尖点在其中一栏。


    【钢琴】


    “我曾经说我想做钢琴演奏家,”谢不辞语气平静:“她说,我应该会弹钢琴,应该弹得好,但不应该是演奏家。”


    “我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的继承人。”


    “我应该继承她的野心,事业,理想,过完美的人生……不留遗憾。”


    温砚头一次从“继承”二字中,品出悲哀和胆寒。


    不留遗憾?是不给谢不辞留遗憾,还是不给她留遗憾?谢不辞过的到底是谢不辞的人生,还是属于她的游戏?


    生命的延续……确实是生命的延续。把谢不辞当人生模拟器,游戏模拟第二次完美人生。


    谢不辞垂眸:“她生我养我,花了很多钱培养我,她给我优渥的生活,地位,她很爱我,我会听她的话。”


    谢不辞的话让温砚想起昨天跟谢不辞讲的过去,孙何婷就是被掺着利益的生养恩情困住一辈子。


    “我收回那句话,”温砚警惕起来:“收回我说她对你好的那句,她对你一点也不好,将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在你的身上,拿自己最不缺的东西养你,而不肯花费感情和精力……谢不辞,对一个人好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承认不被人爱是件痛苦的事,但如果谢不辞这么看重爱,重到会被绊住,任由以爱为名的傀儡丝线穿透关节,提线控制……她宁愿谢不辞现在痛苦点,也省得以后浑浑噩噩。


    “真正的爱是接纳包容,陪伴支持,无私奉献……爱是纯粹的,不需要条件和回报的东西,是情感的回馈,不是资金的流动,更不是项目投资。”


    “她那不是爱,谢不辞,你可以回报她,但要聪明一点,不要事事都听她的话,做她说的任何事前,想一想那是不是你真正愿意做的。”


    “如果她不爱我,还有谁会爱我?”谢不辞问。


    “谢承业想我去死,谢文康讨厌我,如果妈妈不爱我……”


    谢不辞抱住温砚,下巴压在她颈窝,终于悄悄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獠牙:“你会吗?温砚。”


    “你会吗?”


    第35章 我们做。爱吧


    她送温砚礼物,她满足温砚想做的事,可温砚好像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更爱她。


    为什么?


    是她给的太快?还是她给的不够?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温砚的感情深一点,是温砚说的喜欢她,可她觉得不够,不够。温砚有了她会过得更好,没有她的时候仍旧能坚定地走下去……可她不行。


    如果温砚放手,她会重新回到那条既定的路上,孤零零一个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怎么才能让你爱我?”


    该怎么把喜欢变成爱?谢不辞不知道,她只能剖开自己拥有的,摆在温砚面前:


    “你喜欢别墅吗?喜欢车吗?我送你。你讨厌温义全,讨厌张子轩,讨厌谢承业……你讨厌谁,想让谁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我都会去做。你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温砚,”她试图交换:“你来爱我,你需要的,想要的,我拥有的,我没有的,你都能得到。”


    “我会听你的话。”


    谢不辞的话从耳朵钻进脑子,冲击得温砚心脏都在发麻。


    谢不辞所拥有的一切,甚至谢不辞不曾拥有的东西,都将亲手奉上……只要她爱谢不辞。


    听起来多简单?


    哪怕这是有期限的,哪怕交易和承诺会在谢不辞不爱她时截止……可在此之前的时间里,足够温砚利用谢不辞拿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心动吗?


    温砚当然心动。


    可谢不辞不是思维永远不会变动的固定npc,她会成长,会改变,当今的谢不辞所坚信的,并不一定是未来的谢不辞想要的。


    只有变化永远不会改变。


    现在的谢不辞要她的爱,看不透她的利用和算计,五年,十年后接触到更多人,经历过更多的谢不辞呢?


    她有骗谢不辞一辈子的能力吗?


    谢不辞如果是团火,温砚就是守在火堆旁的人。火焰尚且懵懂时,觉得温砚是为她挡风,不至于让她熄灭的守护者。


    可当有朝一日驱散曾经懵懂稚嫩的想法,她会发现温砚并不是守护火焰不被熄灭的人,恰恰相反,她是那个利用火焰燃烧本身,汲取温暖的利益算计者。


    火无意识的光亮就能灼痛人,更遑论当它试图开始攻击一个人,那将是致命的焚烧与毁灭。


    温砚从前觉得谢不辞是有教养的大小姐,就算以后发觉温砚在利用她,教养使然也不会过多计较。


    可当见识到更多面的谢不辞后,她发现自己想错了……谢不辞绝不是能容忍背叛欺骗,并让她全身而退的人。


    她可以利用谢不辞,却必须裹上真心,诚挚的外衣。她所有利用都应该,也必须,将谢不辞带往更好的未来,而不是撕扯着她汲取利益,暴露贪婪与野心。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全身而退,体面退场。


    “谢不辞,爱不是交易来的。如果一个人爱你,是不需要条件和交换的。”


    “那你会爱我吗?”


    温砚问:“你觉得爱是什么?”


    “接纳包容,无私奉献,陪伴支持,情感交换。”


    温砚摇头:“这是我告诉你的,我问的是你,你认为的爱是什么?”


    “……是拥有,是未来,”谢不辞目光落在那半面酒柜,抱紧温砚,轻声回答:“需要,想要,是我最重要。”


    “爱是从你体内生出的一把刀,”温砚说:“它可以给你坚持和前进的力量,助你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也可以刺伤你,给你伤害痛苦,让你一蹶不振。”


    “你爱谁,刀柄就会在谁手里。”


    谢不辞问:“你在教我不要爱你,不要爱别人?”


    温砚捏住谢不辞的脸,轻轻吹了下她睫毛:“我在告诉你,把这把刀握在自己手里,别把刀柄交给别人,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权利。”


    “别把感情,希望,和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更别急急忙忙把真心捧出来。没有谁的爱,比你对自己的爱更加重要。”


    “……不一样,”谢不辞说:“你在预设最坏的结局,可你也说过,它可以带来坚持和前进的力量。”


    “刀柄给你,你不会伤害我。”


    “相信?不会害你?”温砚指尖点在谢不辞眉心,往后轻轻一推:“你才和我认识几个月?才和我谈了多久恋爱?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接纳包容,无私奉献,陪伴支持…你说这是爱,你都对我做过。”


    温砚:……那不是爱,那是舔狗的基本操守。任何一个想依靠感情骗取什么的骗子,都能依靠对目标的渴望做到那些。


    谢不辞说:“如果你不值得,你应该顺着我的话骗我,说爱我,然后利用我。如果你想害我,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


    温砚:“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骗你利用你?你帮我解决了多少麻烦还记得吗?你现在连送车送别墅,替我杀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把柄吗?谢不辞,我甚至能用这个毁了你。”


    “可你没做,”谢不辞说:“你还劝我不要做……”


    温砚不是头一次发现谢不辞的固执,每次面对时仍旧觉得头疼:“谢不辞,我说的那些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听了。”


    “你要我把自己当做最重要的存在,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温砚,不是每个人都能因为正确去选择。”


    “即便正确,即便我知道那是对的,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从那通电话打回来,从你来见我那天起,我就回不了头了。”


    “你在我身边时,我才有活着的感觉,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温砚:“什么意思?”


    谢不辞充耳不闻,自顾自质问:“你承诺过会永远陪着我,只要我不喊停,我们永远不会结束。是你把我拉回来,拉到这条路上的,是你给的承诺…你已经给了一辈子的承诺,又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不敢、爱我?”


    她抽丝剥茧,剖出了温砚藏在心底的想法:“……你在想离开?你认定未来我们不会在一起?”


    温砚心里一惊,对危险的直觉让她迅速否认:“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谁会爱你困住,你该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做更重要的事。”


    “你说过,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什么,愿意做什么。我正在做。”


    温砚:“这不一样。我说的是不要全听别人的话,做自己的选择。你现在是把未来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人都是会变的,谢不辞……”


    “那就赌。”


    “那就赌,”谢不辞说:“我不会输。”


    “如果你不能陪我走到最后,如果你半路抛下我……你觉得我会允许这种如果发生?”


    单单想到温砚离开,心中翻滚沸腾的狰狞情绪就咆哮着冲撞胸膛,谢不辞竭力隐藏,却仍旧难以压制,吐出威胁:


    “温砚,别尝试离开,你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我不会让你走…你在乎的东西太多,让你走不了很容易,但我不想做会让你恨我的事……”


    温砚后背起了冷汗,谢不辞像是要把她挤进身体一样,愈发用力地抱着她,温砚难以呼吸,下意识想要挣动。


    这是错误讯号。


    “温砚。”


    谢不辞的脸颊贴上她颈侧,温砚耳垂骤然传来一阵刺痛,随即被卷入柔软湿润的温热口腔。


    “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的唇瓣贴着温砚耳侧,声音很轻:“我不想做让你恨我的事,所以不要离开……”


    “是你先招惹我的。”


    “恨我、也不会,让你走。”


    或许从前谢不辞顺从,听她的话,权柄与锋芒都用来帮助她,以至于温砚虽然知道谢不辞执拗,固执,有点偏执,却一直不觉得谢不辞这把刀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直到现在。


    这是谢不辞第一次对她展露威胁,温砚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不辞,却毫不怀疑谢不辞威胁的真实性……求什么就会被什么所困,谢不辞知道她想要什么,当然也明白用什么能抓住她。


    说不公平?说谢不辞不能这么疯?


    ……会听才怪,恐怕她这两句一说出来,谢不辞就会认定她不想过一辈子,原地变态。


    危险,不能继续陷在这样的气氛里。


    “谢不辞,”她回抱住谢不辞,放缓声音,轻拍谢不辞后背:“我没想走,那些话是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我听。”


    “现在的你喜欢我,想跟我待一辈子,以后呢?你知道我们差距有多大,等毕业之后开始工作,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我追不上你了,那时候的你还会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你不会追不上我,”谢不辞放开温砚,直视温砚双眸,语气坚定:“我们会上同一所大学,住在一起,毕业后我会把你带在身边,我们去国外结婚,我的财产,我的遗嘱,都会填上你的名字,你会和我共享财富,人生,和未来。”


    “不止五年,十年,二十年,即便百年之后,我们也会葬进同一块墓穴……你与我的名字,会刻在同一块碑。”


    “从现在,到未来的任何一个节点,我都会和你一起。”


    “我相信你,相信现在的你,”温砚说:“可我见不到未来的你,就像现在的你相信现在的我不会离开,却不相信未来的我一样。”


    “谢不辞,我们所担忧的,所畏惧的,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你的恐惧,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那些威胁,你害怕失去我,谢不辞,我也一样。”


    谢不辞沉默几息,脑袋稍稍低下去:“……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温砚说:“你说的那句话很对,即便正确,即便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我也没办法遏制这种对未来变化的恐惧,迷茫和担忧。所以我说,那些话不止是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我告诉自己不能陷得太深,不能把关于未来的所有幻想都寄托在你身上,否则万一、未来会分离,我也会垮掉。”


    温砚按住谢不辞试图说什么的唇瓣,继续道:“你知道未来的莫测,我们都看不到未来,所以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做出任何关于未来的有力保证。”


    “谢不辞,如果我离开你,你可以用手段困住我。可如果你要离开我,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谢不辞问:“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傻瓜。温砚心中轻叹。


    “我愿意试着放下对未来的担忧恐惧,试着更信任你一点,你也一样,多给我一些信任,好吗?”


    “……好。”


    “当你产生不安,恐惧,担忧……出现一切因为我而产生的想法时,要信任我,告诉我,不要自己藏着,只有你说出来我们才能解决它,好吗?”


    谢不辞要是憋着藏着默默变态,某天猝不及防法外狂徒……她真受不住。


    谢不辞点头:“好。”


    “很棒,最后……”温砚语气微顿,肚子恰如其分地传出一串咕噜噜声:“最后,谈了好久,我真的好饿,能不能去吃饭了?”


    谢不辞把下巴埋进围巾,红着耳尖低低一声:“…嗯。”


    跟谢不辞一道洗过手,吃饭时温砚在心底夸了自己一百遍。


    谢不辞这种不顾人想法的超强掌控欲,利诱完又威逼胁迫,但凡换成其他人来,一天吵个八百回都是轻的,分分钟就转法制频道。


    还是她脾气好,那么危险的场景都镇定如常,心平气和跟谢不辞谈话,也幸亏她技术高超,毛炸成这样都能给捋顺。


    为温大师的高超技术疯狂点赞好吧?


    谢不辞只在吃饭时把围巾摘下,吃完饭又把围巾戴上了,戴着温砚往洗手间走。


    别墅里很暖和,温砚脱了外套都热得不行,再看谢不辞戴着的围巾,只觉得热上加热。


    “知道你喜欢这个礼物了,不过也不用一直戴着吧?你真不热吗?”


    谢不辞脸已经热得有点泛红,却仍旧坚持:“不热。”


    温砚知道谢不辞有多能忍,放弃说服谢不辞,直接伸手去摘围巾:“不热也得摘了。”


    “你送的,我很喜欢,”谢不辞按住温砚的手,坚持:“一直戴着证明我很喜欢,你会更有安全感。”


    安全感是这么来的吗?


    温砚:“……我看着害怕,我怕你把自己热晕。”


    谢不辞有自信:“不会。”


    一会儿要洗手,现在摘也没地儿放,温砚打定主意等洗完手,说什么也得把那碍眼的围巾摘了。


    跟谢不辞到洗手间,打量着大小跟她家客厅差不多的洗手间,温砚忍不住叹了一声:“真豪华……就这一个洗手间,快比我家客厅大了。”


    谢不辞开口:“等以后你妈妈知道我们的关系,我送你套别墅,你让她们去住。”


    谢不辞真的很聪明,没得到她关于未来的确切保证,就准备用实质利益,引诱她一步步坐实关系,走向谢不辞想要的结局。


    温砚没有逆着她的话,也没有答应什么,跟谢不辞一块儿洗手:“一套别墅你说送就送啊?”


    “只是一套别墅,未来我会拥有更多,我能给你的也会越来越多,你需要的,想要的,我有的,没有的,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温砚,这不是空话。”


    温砚知道谢不辞口中的“能给”,指的不是可以给,而是力所能及,甚至力有不逮,只要是谢不辞拼力能做到的,都在给她的范畴内。


    简直是在引诱她堕落。


    “这么慷慨?怎么报答你?”


    谢不辞:“早点爱上我。”


    温砚忍不住笑了一声:“喜欢变成爱需要时间的。”


    “不需要,”谢不辞紧抓她话中漏洞:“你说过,爱不需要条件和交换。”


    温砚把洗干净的手放在烘干机上,在嗡嗡的声音里问:“那我现在说爱,你信吗?”


    谢不辞不吱声。


    “所以啊,人的感情哪能一下变那么深?”温砚叹气:“又不是机器人,输一下程序就成核心指令了。”


    谢不辞甩甩手上的水,走到温砚身边,忽然嘣出四个字:“催眠可以。”


    看温砚瞪大眼睛看她,谢不辞面不改色道:“你说的,有任何想法,信任你,告诉你。”


    “……很棒,”温砚干巴巴地夸了一声,喉咙滚动:“但这种事绝对不能干知道吗?”


    “…不会那么干,”谢不辞手指蜷起,放在烘干机上:“敬畏法律,你说的,我记得。”


    意思是不犯法就能那么干?等等。


    谢不辞的保证让温砚后背冒冷汗,心中警铃大作,敬畏法律……谢不辞?


    不要用反义词做保证,恐怖效果比直白威胁还强啊!


    温砚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袖口好像湿了,我给你挽一下。”


    谢不辞避开温砚伸来的手:“没有湿,你看错了。”


    温砚:“我眼睛又不瞎,那么*明显一小片。”


    “…这件衣服袖口紧,挽上去会有折痕,”谢不辞顿了顿,继续道:“内衬防水,不会湿到我。”


    防水内衬,温砚还挺想看看什么样子,为了不显露太多土包子气息,忍住了。


    洗过手,温砚下楼去拿书包,然后要求谢不辞给她找个地方,让她写作业。


    谢不辞不大高兴,但也忍了,带温砚去她卧室。


    惊叹过谢不辞的豪华卧室后,温砚雷打不动坐在桌子前刷了两小时卷子。


    看了豪宅还能静下心写作业,温砚都真心佩服自己。


    有这个定力她骗谁都能成功的。


    两小时刷完两套卷子,温砚起来活动,准备放松一下脑子休息几分钟,再对答案看错题。


    卧室很大,落地窗外连接着观景阳台,谢不辞陷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里,翻着一本厚重的书。


    阳光从落地窗外打进来,将她的发顶映出金棕色泽,半边脸和垂在书页上的手指,在日光映照下,漂亮得像细腻白瓷。


    连谢不辞脖子上那条粗制滥造的米白色围巾,似乎都变得高雅而富有艺术气息了。


    温砚走神想了一下……谢不辞现在好镇定,是被学习和知识磨平情绪,变回无欲无求的厌世状态了吗?


    她悄无声息走过去,停在谢不辞身侧,去看谢不辞手里的书,匆匆扫过,只注意到一行加黑的粗字。


    理性投资,光看这几个字就知道八成是讲金融的。


    “谢不辞,快月考了,你就一点点紧迫感都没有?居然还看这种跟考试无关的专业书。”


    “高中知识几年前就学完了,”谢不辞合上书放在一边,伸手握住温砚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抱住温砚的腰:“我看的是过两天的考试内容。”


    温砚歪了歪脑袋:“你妈留的任务?”


    谢不辞嗯了一声。


    温砚想想就觉得头疼:“难吗?”


    “还好,已经习惯了。”


    十几年的高压学习,怪不得谢不辞每天在学校都一副睡不醒,不想听课,不想交流的厌世模样。


    温砚从前觉得她跟谢不辞差的只是金钱堆出来的教育资源,今天才意识到不止是资源,还有能力,耐力,心态。


    ……让她经历谢不辞那五年的高压课程,别说是小时候的她,就是现在的她也绝对撑不下来。


    把她从里到外拆一拆,除了外形和成绩,她找不出什么优点。比外形,谢不辞不比她差。比成绩和学习能力,更不用多说,她完败。


    比心眼,比说谎,比演技,比算计人的本事,她倒是能比过谢不辞,但这些又不是优点,也不是什么值得谢不辞喜欢的东西。


    所以谢不辞到底喜欢她什么?喜欢到那种近乎偏执的地步?


    这个问题跑到嘴边,又被温砚吞下去。


    “谢不辞,你怎么这么厉害?”温砚嘟囔:“我要自卑了。”


    谢不辞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握住温砚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咚-咚-咚-


    不知道是她手掌捂热了谢不辞的衣服,还是谢不辞的体温透过衣服递到掌心。暖意在掌下蔓延,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通过指尖,将律动传回大脑。


    温砚能感觉到手下均匀舒缓的心跳逐渐加快,变得急促而强烈。


    谢不辞说:“如果觉得我优秀,你就更不该自卑。”


    有力心跳隔着胸骨轻敲温砚掌心,谢不辞神情却仍旧是沉静的:“你能让它盈满生命力。”


    温砚嗓子有些发干,按在谢不辞心脏处的手掌感受到幻觉般的酥麻,声线也不自觉发飘:“什么意思?”


    燕尾般低垂的长睫轻抬,谢不辞迎上温砚目光,语调缓慢,字音清晰,伴着咚咚心跳:“因为你需要,所以它存在。”


    “它听你的话。”


    谢不辞说:


    “它是你的。”


    那双眼睛是平静认真的,谢不辞的心跳是有力沉重的,并非言辞语气,是她的眼,她的心,在向温砚诉说。


    这不是谎话,不是情话,是从心脏里泵出的,混杂在骨血里的,美妙到近乎誓言的,事实陈述。


    有那么几秒,温砚甚至忘记了呼吸,脑子里只有嗡嗡声,缺氧导致血管扩张,她感觉到热意潮水般涌上脖颈与大脑。


    呼吸与声音被夺走,过了很久温砚才找回来,刚刚回归的声音是干涩的,紧绷的,开头两个字近乎气音:“有点,犯规了。”


    温砚叹气:“善待我的心脏,跳得快把我胸骨撞烂了。”


    “你被我的话打动,”谢不辞说:“你在向我告白。”


    温砚简直被逗笑:“背着我偷偷做语文卷子了?过度理解可不得分,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谢不辞说:“心里想的。”


    “是吗?”温砚故意把脑袋凑过去:“来,让我听听它还在想什么。”


    “它在想,好喜欢你。”


    “它说,”谢不辞指尖搭在温砚脊背上,面容沉静,与镇定情绪完全相反的话,从色泽寡淡的双唇中说出:“它说,温砚,我们做。爱吧。”


    第36章 更深入的亲密行为


    温砚差点被谢不辞石破天惊的这句吓到跳起来,她手撑着谢不辞的肩膀想要起身,却又被谢不辞握着腰肢按回大腿上。


    “谢…谢不辞,”温砚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谢不辞凑过去轻轻蹭着温砚脸颊,神情坦然:“我们做。爱。”


    脑子里嗡嗡乱响,温砚脸颊烧得发烫:“你一个未成年,怎么这么大胆?”


    谢不辞的话题突然跳跃:“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温砚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这个,谨慎回答,说出早就编好的理由:“给老师登记资料,看到你身份证号,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我已经成年?”谢不辞说:“你来见我的那次生日,是我的成人宴。”


    “……”嗯?


    嗯?!


    成年?谢不辞?等等,她是休学两年,所以现在成年,谢不辞怎么会成年了?


    “成年?”她不知道谢不辞说的是真是假,谨慎撒谎:“真的假的?我记不清了,谁会去记前面那一大串啊……我就记了下月份和日期。”


    温砚转移话题:“你真成年了?你休学过两年?还是上学晚两年?”


    谢不辞:“算是,休学。”


    她捅了谢承业,利益博弈下,许镜心松口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即便是在精神病院的那两年,课程也从未中断,许镜心仍旧安排了老师过来。


    她是被缰绳不断鞭笞的马,从拥有学习能力开始,就被推着向前跑,从未停歇。


    温砚问:“为什么休学?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谢不辞没有回答,转而开口:“我们都成年了,做。爱不违法。”


    “法律允许我们做。爱,你说的,要尊重法律,敬畏法律,顺应法律。”


    温砚:“你真是把文字和过度理解玩明白了。”


    法律没说禁止就是允许……好像也没错?可从谢不辞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不是允许是鼓励一样?


    谢不辞坚持:“成年人做。爱连道德也不违反,做。爱是符合道德和法律的行为,所以你为什么不跟我做?”


    讲道理无法战胜,温砚只能拼尽全力用谢不辞的歪理阻拦她:“你这是白日宣淫,白日宣淫违反道德!我现在也不想做,不想非做违法!”


    “白天不可以?”谢不辞提取到漏洞,选择性忽视温砚后半句,追问:“那晚上可以吗?”


    “也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做?”


    “……谢不辞,我们才开始谈多久恋爱?你怎么就开始想这个了?”


    “网上说喜欢一个人,相爱,都会想做。爱,”谢不辞面不改色,又补一句更炸裂的:“性与爱密不可分,即便没有爱,也能做出来。”


    “没有爱也可以做,喜欢也会想做,你为什么不想?你不爱我也不喜欢我?你说过喜欢我。”


    谢不辞顿了顿,揉着温砚脊背的手从她衣摆下钻进去:“你说过要相信你,我相信。你喜欢我,所以不应该抗拒和我做。爱。”


    热气快把温砚脸蒸熟了,她反手按住谢不辞那只手,咬牙切齿:“谢不辞!爱不是做出来的!别天天在网上看些歪理!”


    “你和别人做过吗?”


    “当然没有。”


    谢不辞:“你没有做过,没有经历过,所以你的话没有可信度,说服不了我。”


    “性行为会产生神经递质,激发愉悦和对伴侣的依恋,所以爱能做出来。”


    谢不辞摆出科学依据,将温砚的手按在背后,去咬她颈间的扣子:“暂时不爱没关系,我们可以多做,做出来。”


    第一次来女朋友家就上床?是不是显得她很急很随便?谈没多久就上床,听着就不太好,她没拿换洗衣服,做完恐怕没心情学习刷卷子……最重要的是谢不辞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在下面,而且她不知道怎么做啊!


    这玩意总不能无师自通吧?瞎抠爽得起来吗?不爽她不是很丢脸?还有注意事项……说什么也得等她搜集点学习资料攒攒理论知识啊!裸考没前途的!


    谢不辞那点力气压不住温砚,温砚轻而易举就把手挣脱出来,按住谢不辞下巴:“谢不辞,爱不是做出来的。”


    谢不辞:“控制爱情和性。欲的大脑区域,存在一定重叠关联,所以……”


    温砚抬手堵住谢不辞的嘴,打断她的话:“你说的神经递质和激素所产生的只是生理满足,那是爱的错觉,不是爱本身。”


    “感受既然相同,又有什么差别?”谢不辞拧眉:“爱与不爱只是你的定义不同。”


    “不一样,”温砚说:“你瞬间的感受或许相同,可它们所能保持的时间不同。”


    性,爱,人们常喜欢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好像性与爱密不可分,由此把性行为衍生出了另一个词,做。爱。


    听起来好像这种行为是需要两人心意相通,爱意相许,才能完成的契合仪式。


    但事实上性与爱并没有什么密切关联。


    性是生理需求,爱是情感需求。


    性可以独立进行,爱可以与性无关。


    温砚举例:“就像你在乎的是爱而不是喜欢,喜欢和爱产生的神经递质感受同样相似,可你也知道它们不同。”


    “喜欢是占有,不需要责任和付出,它是短暂的。但爱是尊重,尊重,包容,理解,责任和付出,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它才能长久。”


    “爱是喜欢长大后的样子,它更成熟,更长久。”


    “相爱才是性的前提。”


    谢不辞额头轻轻抵在温砚肩头,低声喃喃:“你很重视性……你觉得,相爱才能做。爱。”


    “喜欢可以接吻,相爱可以做。爱……所以你愿意和我做的时候,就是爱我的时候。”


    温砚叹气:“谢不辞,你又在乱划等号。”


    “你的爱界限太模糊,我分不清,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爱我……我需要一个清晰的标准。”


    做。爱就是那个能让她清晰看到,清楚明白温砚爱不爱她的标准。


    相爱才能做。爱……温砚愿意和她做。爱的时候,就是爱她的时候。


    “我等你愿意,等你爱我……温砚,要快一点。”


    快一点做。爱。


    快一点,早一点爱我。


    温砚不再跟谢不辞争论爱和性,她伸手拍拍谢不辞肩膀:“谢不辞,松手,我要继续写作业了,我想在回家之前把作业写完。”


    谢不辞没有松手:“……回家?”


    温砚哼了一声:“回家,晚上我当然要回家,不然在哪里?”


    “留下来,”谢不辞把头埋进温砚颈窝:“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司机晚上没有工作,她放假了,不能送你。”


    温砚:“不能送也没事,我骑单车回去,没单车的话叫个车也能走。”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不信我?怕我跟你做。爱?”谢不辞喃喃:“我不会。你说的尊重,理解,信任…我会做到你说的。”


    “我只想和你一起睡觉,保证不做。”


    温砚近乎无奈:“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习惯在别人家过夜……”


    “别人?”谢不辞打断她的话,眸子定定望着温砚:“我也是别人吗?”


    温砚心跳一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努力找补:“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衣服没带,什么都没带……”


    “没关系,这里都有,”谢不辞垂眸:“我们以后要住在一起,现在不习惯没关系,以后每天跟我一起回来,和我一起睡觉,就会习惯了。”


    每天?


    温砚头疼:“谢不辞,别得寸进尺……就今天。”


    “还有,你要是再不放开我,让我不能专心学习,我可现在就回家了。”


    谢不辞顿了顿,不情不愿放开温砚。


    温砚撑着沙发靠背起身,立刻回到桌子旁坐下,埋头学习。


    谢不辞看着她的背影,重新陷回沙发。她调整了下围着的围巾,让围巾覆盖整个肩颈,假装是温砚在抱着她,而后重新打开那本厚重专业书翻阅。


    每次小周假,单科老师留的作业都不算多,但几科合到一起,也让温砚写到了晚上。


    吃过饭跟谢不辞一块儿刷完牙,温砚又写了两小时作业,把所有作业写完后,抬头一看才晚上九点多,温砚就有点后悔答应谢不辞留下来了。


    今晚留在谢不辞家里,明天下午就该返校,难道明天上午谢不辞还能让她回家?肯定要等到下午上课点再带她一起去学校!


    她本来想的下午写完作业,今晚和明天上午还能回家刷题,现在可好了,她失去的刷题时间不止是晚上,还有明天半天!


    谈恋爱果然容易荒废学业。


    卧室连接的浴室门把手被按下,温砚抬眼看过去,下意识后仰,重心转移险些栽倒时手忙脚乱握住桌面,把身子拽回来。


    谢不辞身上披着件纯白色浴袍,只在腰间松松垮垮系了根带子,一抽就能散开,领口交叠在起伏曲线上,几乎露出一半……


    温砚耳根已经红透了,她咚的一声把脑门印在桌面,又羞又恼:“谢不辞!你衣服能不能好好穿?”


    卧室里铺着地毯,谢不辞踩着拖鞋,脚步声几乎被地毯尽数吸没,但一双又白又直的腿却闯进温砚余光,让她知道谢不辞走过来了。


    她闻到一股熟悉的,空山新雨后的浅淡香气,温砚印象中,带着这股香的谢不辞应该是庄重的,穿着立领衬衣,连扣子都要扣到最上一粒的……而不是现在这样。


    带着一身清淡冷香,和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蒸腾水汽,潮湿的,温热的,柔软的……烫的。


    “温砚。”


    谢不辞看着跟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桌子上的温砚,头发遮挡了她的侧脸,露出一截后颈,谢不辞撑着桌面俯身,在她后颈上亲了一下。


    温砚猛的一颤,下意识想直起身子,后颈啪的一下,跟谢不辞唇瓣相撞。


    “……嘶。”


    温砚听到了谢不辞的抽气声,她僵在原地,停顿几息,偏着身子躲开谢不辞坐直。


    谢不辞仍旧没有起来,她目光盯着温砚,一手撑在桌面,一手轻按着唇瓣,说:“疼。”


    “亲亲止疼。”


    温砚目光闪避,看灯看地毯看门就是不看谢不辞:“亲亲怎么可能止疼?你磕嘴上了还亲,那不是越亲越疼?”


    “疼是你磕的。”


    谢不辞跨坐在温砚腿上,浴袍下摆从她抬起的腿上滑落到身后,敞到腿根,她手臂圈过温砚后颈,向温砚凑近:“亲亲止疼,也是你说的。”


    温砚下意识捏住桌台,不敢再后撤,她坐的凳子没有靠背,再往后仰就要翻倒在地。


    “喜欢可以接吻,你的标准,”谢不辞并没有直接亲上温砚,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轻蹭,安慰一般承诺:“只接吻,不做。爱。”


    温砚:“把衣服穿好再来。”


    “为什么?”谢不辞说:“浴袍就是这种款式。”


    温砚圈着谢不辞的腰,把人抱坐抵在桌面上,调整好她的衣服。


    谢不辞两手撑在身侧桌面上,垂在桌子下腾空的腿抬起,蹭了蹭温砚的腰:“你想和我做。爱了吗?”


    “做什么爱?”


    温砚随手拿起桌子上写完的卷子,往谢不辞怀里一塞:“做卷子吧你。”


    谢不辞攥住温砚手臂,把她扯回来:“不要卷子,要接吻。”


    “天天亲?亲不腻?”


    “那做。爱?”


    温砚服了,松口,恶狠狠道:“低头!”


    谢不辞圈住温砚脖颈,身体前倾过去,跟她接吻。


    谢不辞刚洗过澡,凑得近了,那股轻轻浅浅的香气愈发明显,温砚抱着谢不辞的腰,手掌抵着她后背,唇齿间,鼻腔里的空气,全都是谢不辞的味道。


    谢不辞确实吸引她。


    在酒吧工作的那些日子,温砚见过太多穿着比谢不辞更大胆张扬的,除了一开始脸红不好意思,到后来她已经能镇定自若地露出标准服务微笑。


    明明早就适应了,看到谢不辞的穿着时,竟然还会有这种脸都要烧起来的感觉。


    仰头仰到脖子发酸,温砚稍稍后撤,伸手挡住还想贴来的谢不辞:“够了,我去洗脸,然后睡觉,早睡早起。”


    她站直后退两步,磕到凳子,回身弯腰,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睡觉换睡衣,”谢不辞勉强满足,坐在桌面上,指指放在床尾的丝绸睡衣:“那是给你准备的。”


    温砚走过去,拿睡衣时险些没捞住,只觉得像抓了把柔软光滑的云,又像细腻流水滑过手指,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摩擦。


    浅粉色的丝绸面料反衬着柔和温润的轻奢光泽,温砚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第一反应就是贵。


    很贵。


    “……我要不也洗个澡吧?”


    这么贵的睡衣,总觉得她要是不洗澡就穿,对睡衣是种侮辱。


    谢不辞:“浴室柜子里有浴袍毛巾和内衣,都是新的。你的衣服放到脏衣篓,有人会清洗。”


    温砚带着睡衣进了浴室,反锁上浴室门才终于安心点。


    ……总觉得谢不辞干得出洗到半道推门进来的事。


    从前还觉得谢不辞人冷嘴硬要面子,是个体面人。现在看来,也只是因为那时候她跟谢不辞不够熟。


    也不能这么说,谢不辞面对别人仍旧不感兴趣冷冰冰,仍旧体体面面很矜贵。谢不辞仍旧是那个谢不辞,只是在她面前,会显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像个活人了——温砚脑子里莫名蹦出这几个字。


    谢不辞的浴室太先进,温砚半天才调好淋浴器水温,又仔细看了会儿陈列整齐的瓶瓶罐罐,摸索着分辨作用。


    温砚从前哪有那么讲究,打工那两年里,多少次凌晨深夜回家,她累到手指头都不想动,穿着风尘仆仆的衣服直接床上一躺蒙头就睡,别说换衣服,没力气洗漱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夏天,出去一时半刻就能热出一身汗,打工一天衣服都能被汗湿透,就算凌晨回来时凉快些,身上的汗被风吹干,也是黏糊糊的,好像四肢都黏连在一起……那种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受。


    可她根本没条件天天洗澡,拿水洗洗胳膊腿,打湿毛巾擦擦身体就是极限了。要讲究,就要压榨本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时间就是命,就是钱,她没奢侈到用时间去换舒服,换讲究。


    洗完澡,温砚擦干身体换上丝绸睡衣,系上扣子,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舒服吗?很舒服,但是太轻太滑了,重量轻到像是没穿,偏偏布料时不时挨到身体,又能感觉到那种顺滑的触感,舒服又奇怪。


    温砚自嘲,可能这就是穷惯了的人,突然用上好东西还习惯不了,居然还挑三拣四。


    推门出去,温砚先看见的是两栏衣服,十几套崭新的,被装在透明防尘袋里的衣服,挂在移动衣架上,有些看着眼熟,好像谢不辞穿过类似的。


    温砚走过去,见谢不辞也换了丝绸睡衣,款式跟她身上的一样,只是谢不辞穿的是深蓝色,衬得她肤色白的晃眼。


    “这是干什么?挑明天穿的衣服呢?”


    谢不辞问:“你喜欢哪套?”


    温砚随口道:“你穿着都挺好看的。”


    谢不辞连穿浴袍都那么好看,穿什么能难看?


    谢不辞拿下其中一套,挂在床边的衣架上:“你明天穿这套,其他的带回去。”


    “带回去?”温砚差点没反应过来:“给我的?这么多你给我我也装不回去。”


    “我让人整理好放后备箱,明天晚上,”谢不辞顿了顿,有些不太高兴地接上后半句:“明天晚上送你回家,让十三层的保镖搬上去。”


    温砚:……谢不辞果然没想明早把她送回去。


    谢不辞拿座机打了个电话,三两句交待下去,没两分钟就有人敲门,得到应允后进门后,动作利索地把那两栏衣服抬出去了。


    卧室只留下床头的灯带亮着暖光,谢不辞上了床,看向还站在不远处的温砚:“不是说早睡早起?”


    温砚:“怎么就一床被子?”


    她以为是一张床上铺两个被窝,她跟谢不辞一边一个呢。


    谢不辞面不改色:“只有一床被子。”


    温砚:“真的假的?”


    “…假的,”谢不辞握住温砚手腕,把她拉到床上:“真话是,想和你睡在一起。”


    温砚反手握住谢不辞,刚想说话,却发觉手下感觉不对。


    丝绸睡衣太柔软轻薄,以至于皮肤上一点点的不同,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按着谢不辞的手,解开袖口纽扣,把衣袖推上去,看见一块膏药贴在上面:“这是怎么回事?”


    “是膏药贴。”


    “我当然知道是膏药贴,我问的是这里怎么回事?怎么要贴膏药?磕到碰到了?”


    谢不辞摇头:“练琴腱鞘炎,贴膏药缓解。”


    温砚将信将疑:“是吗?腱鞘炎的膏药是往这儿贴吗?”


    “哪里痛贴哪里。”


    这话好像也没错。


    “你这些天从学校回家都是在练琴吗?练琴也要有个度,不要把手练伤,得不偿失。”


    谢不辞不回答,在她颈侧蹭:“温砚……”


    温砚警觉:“不做。爱。”


    “温砚……”


    “也不接吻,嘴疼,肿了。”


    “你说的要理解,尊重,信任,我记得,”谢不辞声音低下去:“我没想做那些,我只是想让你抱抱我……”


    “可以拥抱吗?可以抱一会儿我吗?温砚。”


    “……可以,”温砚心里有点微妙的愧疚,她主动在谢不辞唇瓣上亲了一下,而后张开手臂抱住谢不辞:“拥抱不用打申请,随时可以。”


    谢不辞睫毛缓缓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唇瓣,轻轻回抱温砚,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谢谢。”


    温砚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忍住了没有动。


    卧室里很安静,安静到只有她们两个的呼吸声。


    从生理角度说,身体接触会让人体分泌激素内啡肽,产生愉悦,放松与满足。


    而从心理角度说,身与身相贴,手臂将对方环绕抱入怀中,这种行为本身就传递出包围保护的温暖意味,无声昭示着亲密信任,思念不舍,关心安慰,重要性与爱。


    另一个人的呼吸在她颈侧,咚咚心跳似乎透过相贴胸膛,与血肉里的心脏建立了奇妙联系。


    咚咚。


    咚咚。


    她们的心跳仿佛逐渐趋同,温砚一时分不清耳边的心跳是她的,还是谢不辞的,是她们的,还是幻听。


    耳边只有呼吸起伏和幻觉般的心跳声,安静到极致的空间里,温砚忽然理解了那句:拥抱是比接吻,做。爱,更深入的亲密行为。


    接吻与做。爱是肉。体纠缠,而拥抱,


    拥抱是两颗心的相贴。


    第37章 另类纯情


    温砚从没在别人家留宿过,除了小时候跟妈妈妹妹一块儿睡觉,长大后她再也没跟谁躺在一张床上。


    谢不辞没再执着于做。爱和接吻,她只是和温砚躺在同一张床上,盖同一条被子,枕同一个枕头,紧紧抱着温砚。


    温砚不太适应,却也没推开谢不辞。


    谢不辞说的对,她迟早要习惯。


    她会跟谢不辞上同一所大学,谢不辞这样的大小姐,等上了大学肯定不会住学校统一六人八人间的宿舍,应该会办走读,然后在学校旁边租一套房子。


    ……谢不辞这样的家境,会留在国内上大学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瞬,被温砚暂时压下去。不管国内国外,谢大小姐估计都会把她绑在身边。


    温砚当然希望能留在国内,毕竟家人在国内,就算以后谢不辞跟她分手了,她也会留在国内工作。在国内上学能更好地建立人脉关系,有利于未来发展。


    可实际上在哪她说了不算,谢不辞要去哪她都得被带上,既然没有发言权选择权,温砚就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不论国内国外,起码大学四年里,谢不辞应该暂时还不想跟她分手,算上高中剩下的一年,她跟谢不辞最少可以在一起五年。


    只有五年啊……温砚和谢不辞额头相抵,手臂搭在谢不辞腰间,任由越来越重的思绪坠进梦里。


    今天的梦光怪陆离,她乘着渔船在海中航行,却被海里爬上来的八爪鱼禁锢住手脚,挣扎中翻进大海,鼻腔被汹涌柔软的海水挤压,几乎喘不上气。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快被憋死前温砚终于惊醒,一片细腻柔软的起伏骤然映入眼前。


    温砚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哪儿,她稍稍费力抬头,额头轻擦过谢不辞下巴。


    ……怪不得做被八爪鱼按海里的梦。


    和睡前的姿势不同,谢不辞蜷着身体,一条腿压过温砚并拢的双腿,两手从温砚颈侧腰侧穿过,在温砚后背交叠,她低着脑袋,下巴原先还抵着温砚发顶。


    这个姿势当然算不上舒服,谢不辞眉头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紧皱,而是安静地舒展开,纤长睫毛轻轻搭在眼睑,看上去睡得很安稳。


    温砚不太安稳。


    她觉得自己颈侧有点痛,肩膀也像压着东西,可能是被谢不辞扒拉到怀里枕不住枕头,落枕了。


    她想从谢不辞怀里出来,捶捶肩膀扭扭脖子,可谢不辞抱得太紧,温砚根本动弹不得。


    她只朝下动了没多少距离,谢不辞眉头就皱了起来,仿佛感受到怀里的东西想逃跑,骤然收紧了缠在她身上的手脚。


    温砚差点被这一下勒出声,她刚刚艰难跟谢不辞分开的距离,经由这一下荡然无存。


    她仰着的下巴贴在谢不辞锁骨,起伏若有若无触碰到她的喉咙。


    ……幸亏提前抬了头,不然又要被埋到窒息了。


    不被埋到窒息也有种要被勒死的幻觉,好在谢不辞没一直用力,温砚能呼吸后就不敢乱动了。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效果太好,窗帘一拉半点光都透不进来,卧室里黑漆漆,只有床头灯带散着点微弱柔和的光。


    温砚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她的生物钟告诉她现在应该已经天亮,但漆黑的房间又让她觉得现在仍旧是深夜。


    她暂时放弃叫醒谢不辞的念头,一时半刻又睡不着,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睡前正想着的事。


    她在思考未来。


    过往那两年,她从来不敢深想未来,那时她心态太过悲观,觉得未来妈妈的病会复发,妹妹会瘸一辈子,温义全也永远甩不掉……她高中都没上完,妈妈的病还不知道要填进多少钱,欠债,工作,麻烦,都多的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她不敢深想未来,害怕自己会更没勇气走下去,会一蹶不振,会想着放弃。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妈妈和妹妹都将得到最好的治疗,债务不再压着她,温义全也早晚会被谢不辞解决……她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她回到了学校,成了一个真正的学生。


    一个只需要学习,只需要考试,只需要用笔,用成绩,去扣开未来大门的学生。


    麻烦不再能拘束她的脚步,她不再惧怕畅想未来,她会如愿考上好大学,将来还会有份体面工作,事业,她会一步步向上走,拥有财富,地位,人脉……


    谢不辞会和她长久走下去吗?温砚不知道。她相信现在的谢不辞是真心喜欢她,可喜欢,爱,感情,真心,承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瞬息万变,只需一个念转,就会面目全非。


    温砚相信谢不辞的感情,却不会在信任上加以时间,下注未来。


    她必须足够清晰谢不辞离开后,她要走什么样的路。只有这样,长久相处下才不会被纸醉金迷的生活,磨灭向上的动力和野心。


    她要走什么样的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温砚知道很多人在大学毕业后从事的行业,其实跟大学的专业没什么联系,但原因多是出于本专业就业困难,或者薪资待遇太差。


    谢不辞说要把她带在身边……谢不辞肯定会综合考虑家族企业选择专业,她家里是开奢侈品公司的,应该会选商业管理,经济类专业。


    那她该学什么呢?


    时尚设计与管理?她记得好像有这个专业,进可当管理层,退可当设计师,这应该是最合适的选择……温砚想起自己织的那条围巾,忽然有点心虚。


    时尚,设计,这两个词好像跟她关系不大。


    如果不跟着谢不辞,不在奢侈品公司工作……


    “你在想什么?”


    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砚一惊,把自己杂乱的思绪收拢,淡定自若地抬头看她:“想你…”为什么是这个姿势。


    谢不辞骤然用力抱紧了她,温砚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闷哼。


    “对不起。”


    谢不辞放松抱着温砚的力度,呼吸略微急促,尽力平稳声音:“我也想你。”


    “……”倒是让她把话说完啊!才说两个字就那么激动?


    谢不辞醒了,温砚终于能把被她挤在小腹间的手挣出来,她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已经快早上六点。


    ……卷子作业都写完了,但早上这段时间*还可以背背课文和英语单词。


    温砚掀开被子坐起来,背对着谢不辞揉揉肩颈活动脖子,随口逗了句:“我不是在你面前吗?都抱着我睡了一宿,还想?”


    “想,”谢不辞坐直,又倾身膝行过去,从温砚背后抱住她,唇瓣轻轻贴在温砚后颈:“昨晚没有做梦,你不在梦里。刚刚你醒了不看我,我不在你眼里。”


    “想你,见我,看我。”


    怎么感觉谢不辞越来越粘人了?


    温砚被她亲的有点痒,抬手去按谢不辞脑袋:“一大早就搂搂抱抱?”


    谢不辞抬头,亲了下温砚手腕:“拥抱不用打申请,随时可以……你说的。”


    这个确实是她说的,不能赖账。


    温砚转移话题:“你还困不困?饿不饿?”


    谢不辞不说话,抱着温砚的腰,唇瓣贴在她颈侧,轻轻叼住那一小块皮肤。


    “饿了也不能吃我啊。”


    温砚按着谢不辞胳膊回身,手臂圈住谢不辞脖颈,缓缓凑近她唇瓣,几乎快要相贴时忽然停顿。


    谢不辞喉咙微动,下意识想凑上去,却被温砚后撤躲开。


    “肚子饿了,亲不动。”


    谢不辞:“我来亲。”


    “申请不通过,”看谢不辞唇瓣紧抿,温砚垂眸,把她胸口那粒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蹭开的扣子重新扣好,手指背面扣门一样轻敲两下:“正经一点,不要满脑子亲啊做啊的。”


    谢不辞:“……”


    看谢不辞又准备开始生闷气,温砚忍笑,俯身在她唇瓣上亲一下,后撤退开:“赶紧起来漱口吃饭,吃完饭刷牙。”


    谢不辞眸子动了动:“刷完牙呢?”


    “刷完牙,”温砚哼笑一声:“可以接吻。”


    温砚本来以为起来漱口后先通知佣人做早饭,等早饭的间隙还可以背背英语单词,没想到谢不辞说早饭已经做好了。


    早饭是简单的鸡丝粥和虾饺,但好吃到温砚喝了两碗,幸亏谢不辞饭量小,不然说不定都吃不饱。


    早晨六点就准备好早饭……这得几点起来?有钱人家的保姆果然不是好当的。


    吃过早饭温砚就被谢不辞拉着去浴室刷牙,刷完牙都没等出门,就被谢不辞按在洗手台上亲。


    谢不辞接吻像狼崽咬食,总是亲得很凶,亲到动情时喜欢用力咬她,每次发觉谢不辞想咬人,温砚得拍拍她后背,谢不辞才会收敛一下。


    ……偶尔也会有失手没察觉到的时候,会被咬痛。


    温砚掐着谢不辞颈侧把人推开,捂住嘴唇,舌尖舔了舔,没有血锈味儿,没流血。


    “谢不辞!”她觉得有必要给谢不辞套条链子,不然接吻还有工伤算怎么回事?


    “以后接吻你要是给我咬出伤口,让我破皮流血了,直到伤口好全之前,一下都不能亲。”


    “没有流血,”谢不辞顿了顿:“我舔了,我知道,没有流血。”


    “咬疼也算!”


    “……对不起。”谢不辞垂下眸子,将脑袋埋在温砚颈窝,轻轻蹭了蹭:“咬疼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温砚心头那点微弱的火气一下就灭了。


    道歉是对错误行为表达歉意,希望得到谅解的行为。但自身与社会的认知环境下,相对于“得到谅解”,人们看待道歉这个词时,似乎更重视它背后蕴含的“错误行为”,而不是“得到谅解”这一目的。


    道歉与错误挂钩,而错误是羞耻的,于是人们为了不直面羞耻,就开始否认错误。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被打上错误失败的标签,由人评说指责。


    自尊心越高,地位越高,越是看重面子的人,越难将“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出口,尤其是面对熟悉的人。


    谢不辞多少次让别人尴尬,下不来台,不搭理人,从没跟别人说过对不起,除了对她……还不止一次。


    对待她,哪怕是“咬疼”了这种小事,谢不辞也会认真道歉。


    温砚生不出来气,她伸手抱住谢不辞,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好了,这次原谅你。”


    谢不辞问:“那可以继续亲吗?”


    温砚停止安慰谢不辞,按着谢不辞肩膀把她推开:“不行!我要学习了!”


    “可你昨天已经学过了。”


    “昨天还吃过饭呢,今天不还得吃?”


    “你就这么喜欢学习?”


    “我?喜欢学习?”温砚差点笑出来:“谁说的?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谁会喜欢学习啊?”


    反正她不会。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学?为什么每天都学?为什么要一直学?”谢不辞望着温砚,眉头轻皱:“不喜欢就不学,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不学习怎么跟你考同一所大学?不学习将来怎么工作赚钱?难道等你养我一辈子啊?”


    “嗯,”谢不辞应了一声,神色认真:“大学我会去安排,你不用工作赚钱,我来,我会养你一辈子,你不用去做不喜欢的事。”


    “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这么做。谢不辞,谈恋爱不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变成附庸,变成宠物,养在家里。还记得我说的吗?物种不同是没办法谈恋爱的。”


    “那样的感情不会长久,你想我们变成那样吗?”


    “……对不起,”谢不辞解释:“不是想让你当附庸,没有把你当宠物。可你总有别的事要做,以前是工作,现在是学习,都比我重要。”


    “要怎么做,我才能成为最重要的那个?”


    最重要?


    在温砚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她自己。亲人,爱人,朋友……在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割舍亲人,更何况爱人和朋友?


    “你当然比学习重要,”温砚告诉她:“努力学习是为了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不要你去疏通关系,不要你停下来等我。只有一个人向未来努力是很孤独的,谢不辞,我想亲自走到你身边,跟你一起去未来。”


    “努力学习,是为了和我一起到未来?”


    “是为了我?”


    “是,”温砚按住谢不辞的嘴:“不要再说那些你能给我的歪理,谢不辞,你只要记住,我学习并不是因为不在乎你,恰恰是因为在乎重视你,想要和你拥有未来,所以才要努力。”


    “是为了你,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好,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我愿意相信你。”


    “但不要为了学习,不要为了未来的我,”谢不辞顿了顿,心中居然难以抑制地生出妒忌:“别为了她,不理现在的我。”


    “在你面前的是我…你要看我,不要看那么远,你看的太远,就不会看我了。”


    温砚:……


    吃醋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啊?不是吃学习的醋,不是吃卷子的醋,不是吃四十岁司机阿姨的醋,是吃自己的醋啊!!


    “好,”温砚忍着笑保证:“你是最重要的谢不辞,最重要的,永远是我眼前的谢不辞,好吗?”


    谢不辞耳尖有些发红,微微偏过脸,声音很轻:“…嗯。”


    温砚忽然发现,天天接吻,满口做。爱都不会羞涩的谢不辞,面对她说出的情话,居然会害羞到不敢看她。


    ……另类纯情?


    *


    温砚从上次月考结束就开始为下次月考做准备,但十二月初的第三次月考,年级第一还是被谢不辞重新拿回。


    温砚差第二名三点五分,考了年级第三,第四名只比温砚低1.5分,这个分差顿时让温砚脑袋里敲起警钟。


    下次就是有奖金的期末大考,她一定要稳稳保持住前三,绝不能让一千块的奖金旁落!


    第三次月考结束没多久,平昌落了一场小雪,细碎的雪花从上午开始飘飘洒洒,落了几小时,也只在地上铺开薄薄一层。


    等下午课程结束,那点小雪已经化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滩滩水洼,留下一点雪花来过的痕迹。


    天色黯淡,路灯光亮映在地面,水洼闪烁着银光。


    温砚和谢不辞在食堂吃完饭,一块儿往教室走。


    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往年这个温度温砚早就换上厚重衣服,一层套着一层才能勉强抵御寒冷。


    衣服穿多了难免臃肿,屈起胳膊时数层衣服交叠,肘关节都会被厚重衣服梗住,那种感觉像是关节卡顿,让人难受。


    可现在算上校服她也只穿了三层半,里面半层保暖背心,一层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保暖毛衣,一层校服,外面再套层轻盈温暖的羽绒服,零下的室外也感觉不到寒冷。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谢不辞总穿那么薄了,谢不辞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她是真的都不缺啊!


    温砚这些天换了衣服换了鞋,班里同学都看在眼里,即便是曾经觉得温砚生活苦的学生,看着温砚身上昂贵的名牌衣服,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羡慕嫉妒了。


    温砚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不过她身上的衣服就像个招牌,昭示谢不辞多有钱,多舍得给人花钱的广告牌,以至于谢不辞再次受到堪比刚转来时的热情对待,烦了很久。


    直到大家发现谢不辞仍旧是那个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不对,变了,现在是除了温砚,仍旧不给谁好脸色的谢不辞,发现这点后,谢不辞的身边终于又重新安静下来。


    踩着水洼走进教学楼,温砚终于跟谢不辞聊到妈妈和妹妹在洛海的情况。


    昨天前谢不辞安排的人把孙何婷温纸墨带去了洛海,今天检查,温砚一直记挂着检查结果。


    “你妈妈的病没有复发征兆,一切正常,情况良好。你妹妹的腿只要配合手术治疗,还来得及恢复到正常状态。医生建议住院观察,留在那里治疗锻炼,直到完全康复,我给她们在洛海准备了房子和医疗团队,你不用担心。”


    温砚问:“要治疗多久?”


    谢不辞:“要看恢复情况,早的话半年一年?恢复不好或许是两年三年。你要是想她们,我就把她们接回来见你,见完面再送回去。”


    温砚:“一直在洛海?不能回来治吗?”


    谢不辞:“洛海更方便,设施不好移动。”


    不好移动?康复训练要什么不好挪动的设施?


    温砚习惯直接从结果去推动因:“谢不辞,你知道古代有种人质制度吗?”


    “帝王将军为了确保臣下将士的忠诚度和稳定性,所以会把他们的家属集中安置在眼皮子底下,用这种监视手段震慑潜在威胁,让他们不敢生出背叛心思。”


    谢不辞眸子动了动,面不改色:“现在知道了。”


    “才知道?”温砚啧了一声:“我怎么感觉不像呢?因为器械不好移动,所以要让她们在洛海长住?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谢不辞,你说实话,为什么要把她们留在洛海?”


    “你觉得我是把她们当人质?你未来会威胁我,还是会背叛我?”


    谢不辞停步,站在无人的楼道里望着温砚:“你要我信你,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既然相信,那留她们在洛海就不是威胁,是为了让她们享受最好的医疗条件,福利待遇。”


    温砚是真有点生气了,谢不辞的行为触及到她曾经害怕的威胁底线,她没忍住在谢不辞胳膊上掐了一把:“装都不装了?”


    谢不辞握住温砚掐她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脖子上:“你不开心,就掐这里,掐这里我才会更痛,才会更难受,你才能消气。”


    “谁要跟你玩这套虐身虐心的烂俗剧情?别搞这个。”


    温砚想把手抽回来,可谢不辞抓她抓得很紧,她一时居然没抽动。


    “让她们留在洛海,不只是因为医疗条件,还因为不想你天天回家。”


    温砚手掌底下的声带在震动,她看见谢不辞低垂的睫毛在轻颤。


    “她们不想留在洛海没关系,想去哪里都可以,不需要你天天回家就好……一个人住太冷了。你来过一次,我就没法适应一个人的房间了,你也一个人的话,会想来和我一起住吧?”


    “不是威胁,不是人质,我没有准备拿她们威胁你。你说要我相信你,我相信,所以我不会那么做……可你为什么不信我?”


    她看见谢不辞唇瓣微张,她听见谢不辞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逐渐沙哑:


    “我听你的话,信任你,相信你,可你不信我能控制住自己,你觉得我在威胁你,你把我想的那么坏……是因为你不信我。”


    谢不辞握着她的手腕,脑袋低下去,她的手背上落下一滴液体,初时滚烫,转瞬即凉。


    她听见谢不辞仿佛带着哭腔,带着茫然,轻到像是呢喃的哽咽:


    “温砚,你不信我。”


    第38章 你没规定姿势


    温砚心里慌了一瞬。


    她从没亲眼见过谢不辞哭,唯一一次听到还是谢不辞生日那天,隔着电话,谢不辞压抑的哽咽,难以控制泄出的细碎哭声。


    那时的谢不辞并不清醒,像是喝醉了酒,说话颠三倒四,情绪也难以掩饰。


    可现在的谢不辞是清醒的,清醒状态下的谢不辞连脆弱都很少袒露,就算当初倾诉没人爱她,也只是语气失落,连难过都没有泄露几分。


    或许是对家人的爱早就失望,可当谢不辞知道她想离开,看到她的逃避和不信任时,给出的反应也不是眼泪,而是隐忍的,掠夺的,威胁的警告。


    谢不辞会伤心,会难过,会生气,可在清醒状态下,因为她的误会…温砚仍旧不觉得是误会,她只是看清,揭开了谢不辞的想法。


    只因为这个,谢不辞就当着她的面显露弱势,留下眼泪?


    怎么可能?


    “谢不辞……”一句“别装”涌到嘴边,又被温砚死死咬住。


    不对。


    这不是一场分辨眼泪真假的比赛。


    这是一场关乎信任的测试。


    眼泪和难过或许是虚假的,却也有千分之一可能是真实的。那么她会因为信任谢不辞,放弃理性合理的分析,从不讲道理的情感角度,去相信那千分之一的真实吗?


    ——你口中的信任,是真实的吗?


    如果信任是假,她不信任谢不辞,她说了谎,她的承诺,她说给谢不辞听的那些话,真实性可信度都会被打上问号,温砚就不能再用信任规则牵制谢不辞。


    对她失去信任的谢不辞不会再认同她的观点,听她的话,谢不辞会理所当然地用自己习惯,擅长的方式,来对待温砚,得到谢不辞想要的安全感。


    当个人足够有能力,相信任何人得到的安全感,都不会比相信自己更高。“温砚不会离开”和“温砚不能离开”相比,像谢不辞这样的高位者,当然更喜欢后者。


    谢不辞的眼泪到底是一场测试,还是因为她想得太多?谢不辞或许没这么多想法,只是单纯想用眼泪软化她的态度……或许,或许。


    可她赌不起。


    即便当下谢不辞没想那么多,往后一旦出现第二次,第三次,谢不辞总会发现,届时被欺骗的情绪层层垒叠,谢不辞……谢不辞会做什么,她不敢想。


    她为谢不辞划圈制定规则,自己当然也必须遵守。信任崩塌绝不能出现,否则只会一溃千里。


    她要相信,她必须相信谢不辞是真的伤心,难过。因为这是谢不辞告诉她的,因为她信任谢不辞。


    信任,相互的信任,她定下的规则是信任,所以必须交付信任,哪怕是虚假的。


    规则是一把双刃剑,她会小心,她能用好。


    “别哭。”


    温砚抬起没被抓住的手,摸索着去触碰低着头的谢不辞,擦她的眼睛:“谢不辞,别哭。”


    “她们两个是我的亲人,家人,是现在的我最重要的人,我太着急,说错了话,让你难受了,对不起。”


    谢不辞仍旧垂着眸子,看不清情绪:“你不信我。”


    “我刚刚怀疑你,是我错了,不信任是错误,我会改正,”温砚握住谢不辞的手,撑开她攥起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你之前拿她们威胁过我还记得吗?那次吓坏我了,我一边告诉自己你不会那么做,我信任你,一边又控制不住想你说的威胁。”


    “我没想过离开你,可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总会有意见不和的时候。我相信你不会做什么,可她呢?未来的那个谢不辞呢?”


    “小到我不想穿什么衣服,大到我不想出国,不想去哪个城市,不想做哪份工作……意见不和的时候,她能控制住不用家人来威胁我吗?”


    温砚没有用“你”,而是用“她”,用这个让人听起来会下意识分割看待的词,将未来和现在的谢不辞,划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温砚怀疑惧怕的,是未来的谢不辞。温砚信任喜欢的,是当下的谢不辞。她的怀疑不是对着谢不辞,而是未来的那个“她”,她仍旧信任当下的谢不辞,她说的不是谎话。


    信任规则,仍然成立。


    “是我没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把对未来那个她的怀疑害怕担忧,转嫁到了你身上,所以说了错话让你难过,你会原谅我吗?”


    “最重要的这个谢不辞,可以原谅我吗?”


    谢不辞沉默几息,低低开口:“治疗是真的,畸形愈合需要做个小手术,洛海更方便,术后半年才能恢复……”


    “先不要说她们,”温砚打断谢不辞的话:“我在问你呢,谢不辞可以原谅我,不继续难过伤心了吗?”


    “…只此一次。”谢不辞说。


    “不会再有下次了,”温砚捏捏她的手指:“是真心原谅我吗?谢不辞。”


    “如果不想原谅就说不原谅,如果在心里没能过去就不要硬说过去,同意了原谅,同意这件事过去,就要真真正正地翻篇,以后就算因为其他事情发生争执,也不能把已经翻篇的事揪出来吵架。”


    “如果你同意原谅,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可以再纠结这次是不是威胁,你也不可以再把今天我有没有怀疑翻出来说。同意吗?同意就拉钩,这是约定,是规则,要遵守。”


    谢不辞嗯了一声,顺应温砚的动作,和她拉钩约定。


    解决后患,温砚心下稍安,把话题转回来:“好,现在说回我妹,她手术后多久能下地拄着拐杖走?”


    谢不辞往多了说:“一个半月。”


    温砚算了下,一月中下旬过年,现在到过年,差不多也是一个半月:“过年前让她们回来,好吗?”


    谢不辞没有说话。


    温砚叹气:“我妈知道你帮了我们很多,一直很想见见你,说要给你做好吃的。如果过年那些天你有空,能不能来我家吃饭?”


    她放出谢不辞没法拒绝的鱼饵:“就当提前见见家长。”


    “…好,”谢不辞果然上钩:“我会去,会在过年前把她们送回来,去你家里,见家长。”


    温砚笑着嗯了一声:“谢不辞,别把我妈妈和妹妹当成敌人,竞争者。如果我们未来真的能结婚,你也会是我的家人。”


    “就算我成为家人,她们也比我重要,不是吗?”谢不辞问:“温砚,我不要你重视我的家人,我最在乎你…你能最在乎我吗?比在乎她们更多?”


    “我妹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年龄使然,我妈也不会陪我到生命最后,”温砚并不忌讳谈论生死,她直言告诉谢不辞:“她们都不会一直陪着我,但是你可以,谢不辞,你会是那个陪伴我最久,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别那么着急,我们会慢慢走到未来,走到你……走到我们期望的那个未来,在这之前耐心一点,别做容易让我害怕多想的事,好吗?”


    可我想现在就变成最重要的那个。


    谢不辞把这句话咽下去,转而保证:“温砚,你想象中未来的那个,不是我……只要你信任我,我就不会变成你害怕的样子。”


    谢不辞从温砚的陷阱里爬出来了。


    她或许因为温砚的话,对未来和现在的自己产生过分割想法,可对“温砚谢不辞未来也在一起”的希冀,让她重新将未来和现在的自己整合成一个整体。


    她想要现在的温砚,也想要未来的温砚,不论现在还是未来,温砚都是她的。所以现在与未来是一样的,都要被她所拥有的。


    “温砚,你该害怕,该恐惧的不是我,”谢不辞收拢手指,用力攥紧温砚,语气低下去:“你该害怕的,是自己的背叛,逃离的想法,和对我的不信任。”


    “别做那样的事,别把我逼成你害怕,讨厌的样子。”


    “所以谢不辞,你也不要再做这种容易让人误会,让我担忧恐惧的事,不要逼我害怕你。”


    温砚拍拍谢不辞攥紧的手指:“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想做什么,跟我说,跟我商量,好吗?”


    谢不辞放松了手指间的力度:“…我会努力。”


    “不是会努力,是要做到。”


    “…知道了。”


    是知道了,不是好的,明白了,嗯,这是还不认同呢。


    温砚心底轻叹,晃晃跟谢不辞交握的手,决定给个甜枣:“一个人住很冷的话,谢大小姐要不要找个暖被窝的?”


    “……真的?”


    温砚逗她:“不想是真的?那是假话?”


    “不可以…不可以是假的。”


    温砚不再逗她,哼笑一声:“是真的,去给你暖被窝,跟你一起吃饭睡觉起床,规则是,我学习的时候不可以打扰,同意吗?”


    “同意,”谢不辞很快回答,生怕温砚后悔一般保证:“我同意,你来,我不打扰。”


    “相信你,”温砚捞起谢不辞手背,在她手指上轻轻亲了一下:“那么,约定成立。”


    谢不辞点头,嗯了一声:“成立。”


    “谢不辞,你看,我会因为喜欢你,因为重视你,去想办法满足你的愿望,不让你伤心难过。”温砚语气温柔引导。


    “不需要威胁,不需要试探,只需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让我知道。”


    谢不辞沉默了一路,走进班里时,温砚忽然听到谢不辞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威胁,不信任,逼你,对不起…那样的事,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谢不辞承认了她刚刚不肯承认的威胁怀疑,她接受了那是错的,并向温砚保证以后不会再做。


    温砚的心因为谢不辞的话软下去,又雀跃地跳动。


    谢不辞认同她,并决定改变,她在教谢不辞学会尊重理解信任,重塑扭曲的想法,按照她的观念爱她…她在教谢不辞变成她最喜欢的样子。


    她忽然有种感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谢不辞或许真的会和她在一起五年,十年,二十年……


    那一点点被情感蒙蔽的理智,化作胆大妄为的信任,在她脑海悄声怂恿:她或许,真的能和谢不辞走一辈子。


    一辈子。


    一辈子。


    一辈子……


    *


    天气渐冷,大部分走读生中午都不回家,去食堂吃完饭就回班,教室不再只有她和温砚,曾经的某些举动也不好继续进行。


    在学校时从早到晚,温砚都在专心学习,偶尔体育课才能找到间隙,去没人的角落接吻。


    但时间不会太久,因为温砚还要做题。


    晚上回去温砚又要写作业刷题,往往一写就要写到很晚,洗漱完,睡觉前才会抽空跟她接吻,亲不了多久,就到要休息的时间,温砚要早睡早起,第二天早上背课文单词。


    除此之外,她争取来的拥抱时间温砚也不专心,人被她抱着,嘴还要絮絮默背单词拼写。


    很烦!


    ……不是温砚,学习很烦。


    谢不辞低头,扒开温砚的毛衣高领,在她颈侧稍稍用力咬下去。


    那股烦人的单词默背声终于停了。


    温砚嘶了一声,按着谢不辞的脑袋把人推开:“谢不辞!你怎么又咬我?不是说了抱的时候不能咬不能亲不能乱摸?”


    这些天谢不辞不止一次咬过她,有时候是舔,有时候是吸,有时候是咬……温砚已经琢磨出来了,谢不辞心情愉悦的时候喜欢舔她,谢不辞心情一般的时候喜欢吸,谢不辞心情差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咬她。


    咬的情况居多,其次是吸,力道根据心情好坏程度递增递减。


    这么些天下来,温砚脖颈上的痕迹就没消下去过,每天里面都得套个高领挡住才敢去学校。


    “现在是拥抱时间,你违规学习,”谢不辞顿了顿,坚持:“你先违规学习,破坏拥抱规定…所以我不遵守约定也没关系。”


    温砚自知理亏,小声嘟囔:“我就是背背单词也没出声…你说抱一个小时,那可是一个小时啊!你能忍住光拥抱什么都不干?”


    谢不辞:“我能。”


    能?单纯拥抱一个小时?她才不信,每次抱了还没几分钟谢不辞就想亲她,哪是能忍住的样子?


    “行啊,”温砚随口道:“那来比个赛吧,什么都不干单纯拥抱。你要是偷亲,乱摸,就算你输,输了未来三天拥抱终止!”


    “要是你亲我摸我?”


    “那就算我输。”


    谢不辞问:“如果我赢了,有什么奖励?”


    温砚心想她怎么可能输,但还是谨慎地问了句:“你想要什么?”


    “以后拥抱时不许背单词课文公式,背怎么都不行,默背也不行,”谢不辞顿了顿,补上一句更严谨的:“不许想学习…除了我,什么都不能想。”


    温砚:……怨气这么大?


    温砚思索两秒,觉得就算输了影响也不大,于是爽快同意,打开手机时钟调整倒计时一小时,而后朝谢不辞张开手臂:“来,抱!”


    谢不辞没有直接凑过去,而是补了一句规则:“拥抱期限内,你不能学习,不能干任何事,只能看我,抱我,想我。”


    温砚觉得肯定是谢不辞先忍不住,自信应允:“好啊。”


    谢不辞调整了姿势,面朝温砚跪坐在她大腿上,两手搭在她肩上,稍稍颔首。


    谢不辞坐在她腿上,也就略高出温砚一些,她穿着睡衣,扣子没好好系,没穿内衣敞着领口,温砚垂眸就能看见不该看的。


    避开视线往上看,线条流畅的漂亮锁骨和脖颈,白皙颈侧一道道红痕……她嘬出来的。


    再抬头,就能看到谢不辞垂下的脸,纤长的睫毛垂着,不久前才亲过的唇瓣微肿,色泽是浅浅的粉,见温砚看她,主动探了探舌尖。


    “你想和我接吻了?”


    温砚:“……谢不辞,你故意这么坐的是吧?”


    平常拥抱时都是直接抱实,下巴搁她肩膀上,根本没这个姿势抱过!


    谢不辞:“你没有规定姿势。”


    温砚:……


    她用力把谢不辞抱进怀里,伸手按住她后脑勺压在自己肩膀,强行恢复熟悉抱姿。


    谢不辞挣动几息没能挣开,终于安静下来,温砚就放开了按着她后脑的手。谢不辞调整脑袋位置,没几秒,温暖均匀的气流就从后颈擦进衣领,温热气流浅浅扫过,又热又痒。


    温砚从没想到呼吸还能这么玩。


    “谢不辞!”


    谢不辞语气平稳,仿佛还带着点不明所以的无辜,偏偏说的话又是:“不可以呼吸吗?”


    “温砚,你的要求好多。”


    温砚咬牙,谢不辞就是故意的,装都不带装!


    她开始强迫自己想单词,想公式,试图让知识冲垮被堆满了黄色废料的脑袋。


    谢不辞确实说了不能想别的,但谢不辞都这么钻规则漏洞了,她小小作弊一下怎么了?谢不辞又不能打开她脑袋看她在想什么。


    “温砚,”谢不辞忽然开口:“不要想除我以外的事,不要想学习。”


    温砚下意识否认:“我什么都没想!”


    谢不辞:“可以想我。”


    说完这句谢不辞就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下来。她们贴得太近太紧,温砚几乎能感受到谢不辞的心脏贴着她胸口跳。


    轻浅呼吸声与心跳此起彼伏,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趋同。拥抱的身体明明不属于自己,可她们的心跳与呼吸,却仿佛已经融为一体。


    太安静了。


    温砚已经习惯谢不辞身上的那股香味儿,甚至习惯到不会注意,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那股属于谢不辞的味道,又忽然鲜活起来。


    温砚的心跳忽然乱了。


    她想了很多。


    她已经在谢不辞家住了好几天,她说过不能在学习时打扰,谢不辞就真的一次也没打扰过,哪怕忍不住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


    谢不辞在很认真地完成约定。


    或许是谢不辞的放纵态度让温砚逐渐大胆,在跟谢不辞约定好的陪伴时间里,她开始分心学习,谢不辞生气也只是咬她几口。


    就连这次她提出的比赛,谢不辞明明可以索取更多,可以压着她的底线索要奖励,但谢不辞没有,她要的只是温砚在拥抱时不要做别的。


    一件她本就该做到的事。


    静默几秒,温砚忽然歪头,在谢不辞颈侧轻轻亲了一下。


    不管谢不辞是有意还是无意,温砚确实有被打动,心软。


    谢不辞一僵,随即开口,声音还有些紧绷:“温砚,你亲我了。”


    “嗯,亲你了,我认输。”


    “是没忍住吗?”


    “不知道能不能忍住,但确实不舍得让你输了,”温砚手指比了个长度:“可能是喜欢长大了一点。”


    ——爱是喜欢长大后的样子。


    谢不辞记得温砚说过的这句话,她呼吸略微急促,用力攥紧温砚的手:“长大的…再快一点吧。”


    温砚忍不住弯起唇角,刚想说话,目光忽然定格在谢不辞握着她的手背上。


    白皙手背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月牙痕迹,有的已经平整,却留着弯弯红痕,有的掐得很深,仍旧凹陷,最深的几个甚至已经浮出血丝,好在没有破皮。


    “怎么回事?你还自己掐自己?”温砚眉头皱起,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为了赢?为了赢这么掐自己?谢不辞,好胜心太强不是好事。”


    “不是为了赢,”谢不辞低声道:“是为了奖励,为了承诺,为了你以后能专心和我拥抱。”


    “我只能占据你很少的一点时间,只有这点时间属于我,不想让其他什*么跟我分享你……温砚,我想你全心全意看我,只看我,只想我。”


    温砚沉默几秒,点点她手背上的痕迹:“以后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做伤害自己的事,知道了吗?”


    谢不辞:“…嗯,听到了。”


    温砚没好气点了下她脑袋:“要你保证做到,不是听到!”


    “不能保证,有时控制不住,”谢不辞放轻声音:“温砚,你要看着我,一直看着我,我就不会……”


    “我哪能一直看着你呢?总有看不到的时候,就像过年你得回家去吧?我可不能跟你回洛海过年,那见不到你的时候怎么办?”


    谢不辞:“和你打电话。”


    温砚噎住,心想,也还行吧:“要是电话打不通,要是我没接住怎么办?”


    谢不辞:“一直打。”


    温砚心想话题好像歪了:“总之,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不能做知道吧?谁让你不开心你就去收拾谁,现在收拾不了留着以后收拾,别因为别人的错伤害自己,知道了吗?”


    谢不辞点头。


    “这才对嘛,”温砚满意,夹带私货谋取福利:“来!奖励接吻十分钟!”


    第39章 对不起,你罚我吧。


    期末成绩不止是分班依据,也是过年亲戚们的重点询问话题,层层加码下,期末成绩就是目前阶段的重中之重。


    一月上旬期末考,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班里学习气氛已经紧张起来,直到月底的平安夜才稍稍放松。


    小学初中过平安夜圣诞节的风气更浓,小孩们喊着“不给糖果就捣蛋”,找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同学老师玩闹,兴致冲冲交换糖果。


    大学则是夜晚在操场校园游行,化妆拍照,扮鬼吓人,还有支摊卖苹果礼物糖,卖闲置小商品的,各种社团也会路演节目,更自由热闹。


    只有高中不同。


    每天的学习高压下,所有人都带着股淡淡死意,还有气儿有精力的揣把糖散一下,打打闹闹是折腾不起来了。


    班主任也觉得最近班里学生压力大,活人气太少,平安夜这天特意跟各科老师打了招呼少留作业,买了不少糖给同学发,还抽出晚自习放电影。


    放映的是部跟圣诞节有关的国外搞笑电影,学生们总算感受到点过节气息,后排学生大部分都搬着凳子往前坐,一起看电影。


    温砚没往前走,留在最后一排写卷子。


    谢不辞对电影没什么兴趣,却有点想跟温砚一起看:“现在没有光,写题伤眼,看电影吧。”


    温砚摇头,语气坚定:“你不懂,这才是冲刺的最好时机,当所有人都在摸鱼时你努力学习,就可以甩出别人一大截!”


    谢不辞:“那平时呢?”


    温砚语气理所应当:“平常别人也在努力,当然只有加倍努力才能超越别人!”


    谢不辞:“所以你什么时候休息?”


    温砚说出孙何婷的至理名言:“先苦后甜,好日子在后头!”


    谢不辞:“……”


    谢不辞有一堆话去劝温砚不要那么努力,但那些话在温砚看来都是歪理。谢不辞说服不了温砚,温砚也同样说服不了她,于是她们默契地不在这个话题上更加深入,权当是留给彼此的空间。


    教室里只有电影放映闪过或明或暗的灯光,谢不辞对电影没什么兴趣,只低头翻看许镜心布置的学习资料,看了没几行,忽然被温砚碰了碰手臂。


    “谢不辞,你来跟我换个位置。”


    虽然不知道温砚想干什么,但谢不辞还是起身跟温砚换了位置。


    温砚带着卷子坐到右侧,右手拿笔验算,空出左手放到谢不辞腿上,手心朝上,五指张开:“来,牵手。”


    谢不辞怔了怔,略带迟疑地将右手覆过去,温砚唇瓣扬起,跟她十指相扣:“不要不开心,班里这么多人看电影多没意思?等回去,你想看什么我们单独看…就我们两个看。”


    谢不辞轻声重复:“只有我们,两个?”


    温砚哼笑,打趣她:“怎么?两个人太少,把司机阿姨也叫上一起看?”


    “不要,”谢不辞立即开口:“只要你。”


    温砚笑着应了一声,很快把注意力放在卷子上,继续专心做题。


    谢不辞借着电影的朦胧灯光,看了一会儿她们交握的手。温砚的手指和她不同,不是纤细白皙的柔软模样,温砚的手指很长,这就让她略宽的指骨也不显粗壮。


    掌心和手指上都有薄茧,或许是以前干过搬运体力活,手部肌肉线条遒劲有力,是看着就觉得可靠,充满力量感的手。


    温砚的力气确实很大…当初能在巷子里按着那个寸头打,完全不落下风。


    明明是柔和温柔的长相,偏偏藏着跟容貌截然相反的野蛮性格,像从崖底上攀的藤蔓,带着扎眼的鲜活生命力。


    谢不辞将学习资料摊开在桌面,另一只手也落下来,双手合扣,将温砚的手囚在掌中。


    她的。


    温砚是个专心,也不太纯粹专心的人。


    具体体现在学习中不会突然想亲嘴,亲嘴时偶尔会想学习,她对学习很专心,一旦开始学习,几乎没有什么能让她转移注意。


    班主任找的这部电影很有趣,节奏紧凑笑点密集,班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一些本来跟温砚一样没兴趣看电影,坐在后排学习的学生,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课间里没忍住抬头看了会儿,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也没继续写作业,纷纷搬着凳子往前去了。


    只有温砚自始至终专心写题,一次都没抬眼看过。


    冬日夜晚总是来得很早,八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班里拉着窗帘,连那点微弱的月光也被隔断。


    谢不辞今天的资料已经学到尾声,正在看最后几个例子时,眼前忽然暗下去。


    彻底的暗,暗到看不清字,看人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影,班里安静一瞬,爆发一阵杂乱声音,此起彼伏高低错落。


    停电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昭示着旁人的存在,偏偏视线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颈侧忽然搭上一只手,热气喷洒过耳垂:“谢不辞,停电了。”


    谢不辞眸子微动,不动声色嗯了一声。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觉得我能一下亲到你,你信不信?”


    谢不辞轻声道:“不信。”


    后颈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谢不辞耳侧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是温砚刻意压低,近乎呓语的声音:“谢大小姐,你是不是故意说不信,好让我亲你啊?”


    谢不辞睫毛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住呼吸。


    温砚准确无误地亲上谢不辞唇瓣,与以往的细腻研磨不同,她这次像谢不辞的风格,亲了这顿没下顿一样,近乎凶狠的势头。


    班主任不在班里,班长出去找老师,班里吵吵嚷嚷,隐约有几张脸亮起白光。一片混乱中,有人偷偷摸摸拿出了手机。


    方思卉也打开手机,想借光先回座位,走到后排时,手机光猝不及防照到了旁侧的温砚和谢不辞。


    方思卉一怔。


    “你们……你们干什么呢?”


    手机光亮的映照下,温砚正抱着谢不辞,脸贴着脸,姿态有些过分亲密,在方思卉问出声后,谢不辞的脑袋又往下低了低,擦过温砚的侧脸,贴着颈侧抵在肩膀上。


    温砚的手从下面伸上来,轻轻拍了拍谢不辞后颈,迎着方思卉的目光,面不改色道:“她怕黑,我安慰安慰她。”


    怕黑?


    “喔……怕,怕黑啊,”谢不辞这样冷硬的人,居然还会怕黑?方思卉实在想象不出来:“那,那我的手机要不先借给你们打一下光?”


    “谢谢,不过不用了,”温砚冲她笑笑,仍旧抱着谢不辞没放,好心提醒:“早点把手机藏起来吧,说不准教导主任会挨个班查手机呢?现在这么黑,手机亮光太明显了。”


    方思卉胡乱点点头,坐回自己座位收起手机。她隐约能听到温砚和谢不辞在说话,但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交谈内容。


    她也没心思去偷听,刚刚手机一晃照到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回放。


    谢不辞怕黑?安慰谢不辞?安慰用抱那么紧贴那么近吗?还有温砚的手伸上来轻拍谢不辞之前……是在哪儿放着?


    方思卉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后排,谢不辞按住温砚:“你还想…?”


    温砚逗她:“你怕了?”


    “回去再…学校老师会经常跟我妈汇报近期情况,如果被发现,会有麻烦。”


    温砚叹气:“我都在你家住了那么久,她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谢不辞:“那栋别墅里都是我的人,她不会知道。”


    “那我们是要永远瞒着吗?”温砚很苦恼似的叹气,跟谢不辞咬耳朵说悄悄话:“我要做你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啊?”


    “不会。”


    “不会,”谢不辞语气肯定:“我会继承她的一切财富,权力,地位…我不会永远受她牵制,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再没有能力控制我做任何事。”


    “我会解决一切,温砚,我会让那一天早点到来……你要等我,陪我,不要对我失望,不要丢下我。”


    “好,”温砚说:“我相信你。”


    没过多久班长就回来了,说停电是因为变压器故障,学校已经叫了抢修,但今天肯定是修不好了,正在启动备用电源。


    没一会儿喇叭就开始通知,让学生们先收拾好东西,等应急照明设备打开,老师会过来带队,依次组织学生离校和回宿舍。


    等温砚和谢不辞出校门时还不到八点半,司机已经早早等在校门外,今天出来的早,提前将近半小时回到了别墅。


    别墅有放映室,谢不辞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看电影推荐,想找一部适合跟温砚一块儿看的,但回到别墅后温砚却没提看电影的事,反倒先去写作业了。


    谢不辞:……


    她记着学习时不能打扰的约定,默默给温砚记了一笔,也打开学习资料看。


    许镜心已经安排好学校,明年她就要出国,前半年用来适应生活,学业,拓展社交圈子,后半年她就要被安排进许镜心在国外的公司,实习一段时间后离开公司,跟钟楚宋三家的继承人联手历练。


    时间很紧迫,但谢不辞可以适应。从前她抵触这样的未来,现在仍旧不喜欢,可她不会再逃避了。


    她需要掌握权力,需要积累足够的底气,才能留住想要的人。


    她会做得很好,她一直都能做好。


    温砚适应能力很强,从前工作时可以凌晨一两点睡,早上五六点起。辞掉酒吧的工作后,也能很快适应晚上十一点睡,早上五点起床晨背的作息。


    谢不辞觉得她像颗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不论是葱郁绿洲,广袤草原,还是悬崖峭壁,荒漠沙滩,都能迅速扎根,适应一切。


    一直学习到晚上九点,按照往常习惯,写完作业接下来温砚就要洗漱洗澡,准备上床睡觉……但今天比平常早写完一小时。


    谢不辞觉得温砚或许会抽出点时间和她一起看电影,可温砚跟她打了声招呼后,直接带着睡衣进了浴室。


    ……温砚明明承诺过。


    谢不辞坐到温砚刚刚坐着的椅子上,光脚踩在椅子边沿,蜷着身子缩在靠椅里。


    许镜心不允许她学习时坐靠椅,许镜心说靠椅会养成惰性,让人精神松懈,而松懈,是她绝对不该生出的想法。


    松懈……她想让温砚松懈,不论是面对她时习惯放松,还是面对学习时不再那么聚精会神,谢不辞都乐见其成,所以她给温砚定制了一把靠背转椅。


    温砚最好松懈一点,多依靠她一点…温砚最好离不开她,没有她不能活,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心安……


    “谢不辞?”


    温砚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谢不辞一惊,下意识敛眸,她知道温砚讨厌她那种想法,她害怕温砚会发现。


    平复几秒,谢不辞才扭头看向身后的温砚:“你怎么出来了?”


    温砚站在椅子后,低着头看蜷在椅子上的谢不辞,眉头微挑,眸子里带了点笑意:“坐这儿想什么呢这么专注?该不会在盘算什么坏主意吧?”


    温砚只是随口一说,却戳中了谢不辞刚刚的真实想法,谢不辞手指蜷起,握住靠椅扶手,说了个确实想过的借口:“你今天学习没有休息…也没有接吻。”


    温砚学习的休息间隙,会让她坐在腿上接吻,今天没有。


    “我那是要赶时间,赶着把作业写完,好跟你看电影啊。”


    谢不辞微怔,下意识重复:“看电影?”


    温砚哼了一声:“当然了,不是跟你约好了要看电影吗?你觉得我是在哄你骗你呢?”


    谢不辞没有说话。


    温砚按着靠背转椅扶手,把谢不辞转过来,双手压在椅子扶手上,罩住谢不辞:“你怀疑我,不相信我,你好坏啊谢不辞。”


    “对不起,”谢不辞安静几秒轻声道歉,握住温砚手腕顺着上滑,手指最终搭在温砚颈侧:“对不起,你罚我吧。”


    她膝盖蜷着,努力将身体前倾,仰头张嘴,探出舌尖。


    温砚脑袋里一片空白,几个呼吸间,心跳已经飙升到快把胸膛撞烂的速度。


    谢不辞到底从哪学的这些招式!


    温砚搓搓谢不辞的脸,又俯身在她探出的舌尖上亲了一下,直起身子:“给你糖果,不要做坏事。”


    谢不辞低头,看见膝盖上多了一小捧糖,糖太多,有几颗顺着膝盖滚进敞开的衣领,卡在起伏缝隙上。


    温砚正准备回浴室洗澡,忽然被谢不辞捉住左手手腕,她回头,见谢不辞仰着脸看她,说:“喂我一颗糖。”


    温砚目光从她胸口转到膝盖上,正要伸手拿颗糖,又被谢不辞捉住了右手。


    “你不是要我喂你吗?捉我手还怎么喂你?”


    谢不辞望着她,面不改色问:“捉住手,你就不行了吗?”


    温砚眸子眯起,谢不辞说什么?她不行?


    人不能,也不应该次次都输!每次都被谢不辞弄到不好意思算什么?


    她要赢!


    正准备弯腰叼个膝盖上,唇瓣凑过去还没咬住,谢不辞忽然膝盖微分,糖顺着大腿滑下去,有的停在折角弧度,有的掉落在座椅,几乎被谢不辞腿。根压住。


    温砚:“谢不辞,你什么意思?”


    谢不辞抬眼看她,神色无辜:“不行了吗?”


    温砚哼笑一声,速度很慢地俯身凑近,快要相贴时停住,轻轻吹了口气。


    丝绸睡衣轻微鼓动,谢不辞下意识屏住呼吸,攥着温砚手腕的指节稍稍用力,却忽然被温砚反手挣开。


    温砚捉住她踩在椅子边沿的脚腕用力推上去,趁谢不辞重心不稳下意识握扶手时,眼疾手快从她腿下抓了颗糖。


    谢不辞微惊,呼吸错乱,刚要开口却被温砚捉住下巴,微凉指尖撬开唇齿,一颗挤开糖纸的糖塞了进来。


    空了的千纸鹤糖纸被温砚一吹,轻飘飘落在她胸口上。


    温砚唇畔带着笑:“好了,吃到了吧?”


    甜味儿在唇齿间弥散,谢不辞咬碎那颗糖:“你耍赖。”


    “你也没说规则,更何况我可什么都没答应,怎么能算耍赖?”


    温砚不轻不重在她颈侧拍两下:“谢不辞,去放映室等我,找找一会儿看什么电影,我冲个澡就来。”


    谢不辞握住温砚的手:“亲一下再走。”


    温砚拿谢不辞没办法,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终于把谢不辞哄走。


    等谢不辞走后,她先进浴室冲了个澡,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出来,做贼似的锁上门,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礼盒,放到谢不辞睡觉的那侧床上,又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铺开盖住。


    平安夜,圣诞节,温砚不用想也知道,能丧心病狂给谢不辞写出那种能把人逼疯的课程表,连个休息时间都不留的坏人,九成九不会让谢不辞过节日。


    没事,以后她给谢不辞过。


    收拾完上楼,谢不辞已经调试好投影仪,正坐在沙发上,见温砚推门进来,开始播放电影。


    温砚在谢不辞身侧坐下,谢不辞立刻又靠近了些,和温砚十指交握,枕在她肩膀上。


    温砚想过谢不辞会选什么电影,可能是甜甜的爱情片,感染小情侣感情升温。可能是恐怖片,希望抱在一起抵御害怕情绪。也可能是轻喜剧,氛围轻松愉悦。


    她甚至想过谢不辞可能找动作片放……毕竟谢不辞一直满脑子想做。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


    放映室设施齐全,减少光线折射的深蓝色墙面,厚实的地毯和遮光窗帘,高端投影仪,抗光幕布,全景声影音系统……比影院更高档的设备,更舒适的沙发,更优良的观影环境里。


    谢不辞选了一部黑白色调的,科研记录默片。


    里面专业名词很多,温砚没半点基础,根本看不懂,更别说还是黑白色调,还没有声音……好像能催眠一样,温砚看了还没十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


    勉强打起精神,温砚决定放弃看电影,把注意力转到谢不辞身上,这才发现谢不辞根本没在看电影。


    她脑袋抵在温砚肩膀上,眸子低垂,把玩着温砚的手指,衣摆,像是那些东西多有吸引力似的。


    温砚按住谢不辞的手,微笑:“你好,采访一下,请问你选择这部科研纪录默片跟我一起、看的、初衷、是什么?”


    谢不辞抬眼,慢悠悠道:“增长知识。”


    “真的?”温砚挑眉,把自己的手和衣摆抽出来,又把谢不辞脑袋推开:“既然是为了这个,那你撒手,坐正,不要跟我搂搂抱抱,专心看电影,好好学习增长知识!”


    谢不辞:“……”


    谢不辞自己待了没两分钟,就翻身坐在温砚腿上,挡住她的视线。


    温砚懒洋洋拍拍她侧腰:“干什么?别打扰我学习,下去。”


    “…初衷是,想你觉得电影无聊,可以看我。”她说完,像是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生硬地转移话题,牵着温砚的手指按在自己唇瓣上:“我吃了糖,现在是甜的。”


    “温砚,尝尝。”


    温砚:“谢不辞,好生硬的话题转移啊。”


    谢不辞咬住她指尖:“真的甜…尝尝?”


    温砚一本正经,假意推脱,手指却没出来,反倒压着轻捻:“学习的时候分心不好,你不要这样。”


    谢不辞手指按在温砚肩膀,说不出话,也没推开她,反倒将牙关张开些,防止磕到温砚的手。


    温砚就心软了,不好意思继续捉弄她,抽手在谢不辞肩膀上擦擦:“那好吧,勉为其难尝一下。”


    严谨的科研默片电影孤零零放了很久,直到黑屏结束,都没有人看。


    这部科研电影时长只有一个多小时,温砚跟谢不辞亲一会抱一会聊一会再亲,还没进行几轮,电影放完就自动黑下去。


    整个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数息后灯光自动亮起。


    温砚先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把面色通红气喘吁吁的谢不辞捞起来:“走了,电影也看完了,该回去睡觉了。”


    谢不辞:“可以再看一轮。”


    “明天还要上课,建议驳回。”


    谢不辞没有动,摸摸脖颈,问她:“为什么我这里很痛?”


    温砚看了眼谢不辞手指按着的地方……一块鲜妍的吻痕,红的像是要浮出血。


    心虚,遂决定哄谢不辞,温砚转身背对着谢不辞蹲下去:“再看一轮不行,但是现在可以背你回去睡觉。”


    温砚没有背过她……也没有人背过她。


    谢不辞难以抗拒。


    虽然比她低半头,但谢不辞的身高也不算低,温砚本来觉得谢不辞再轻也轻不到哪去,她做足了准备,所以当谢不辞趴在她背上,她轻轻松松把谢不辞背起来时,才会那么惊讶。


    “你太轻了,”温砚嘟囔:“能不能好好吃饭?还有锻炼也得跟上,不然很容易生病。”


    谢不辞不吭声,用沉默表示拒绝,她讨厌锻炼,讨厌气喘吁吁的,出汗的,疲惫的运动。


    温砚背着她走,话没停:“你不锻炼的话万一活不过我怎么办?你看我这么健康,以后肯定能活很久,你要是先死了我怎么办?”


    谢不辞把头埋进温砚颈侧,不情不愿:“…好吧,我锻炼。”


    温砚哼笑一声,加码威胁:“是真的要锻炼,还要好好吃饭,调养好身体,不然要是哪天你真先死了,我说不定就去找别嘶疼疼疼——你怎么咬人啊谢不辞!”


    “别说那种假设气我,我不会让它发生。”


    谢不辞轻轻舔了舔几乎快被她咬出血的牙印,又在上面覆下一吻。


    温热的气流扫过伤口,谢不辞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进温砚脑海,语气很轻,恶鬼诅咒般的低语:


    “温砚,我死的时候,不会、丢下你的。”


    第40章 最喜欢的礼物


    温砚早就知道谢不辞的恋爱观有多邪门,听了谢不辞诅咒威胁般的话,也没多惊讶。


    吓人吗?有一点吧,但生死这种事离得还远呢,八十岁的谢不辞这么跟她说,她说不准还会心慌几天,害怕谢不辞真把她嘎了。


    但十八岁的谢不辞这么威胁她?哼哼,远着呢还,分手和死亡哪个先到都说不准。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不做,不然说不准谢不辞又会胡思乱想,自己默默变态。


    温砚故意松了松手,谢不辞往下一坠,下意识抱紧温砚脖颈,双腿也用力缠住温砚腰腿。


    感觉到谢不辞的牙又挨上她颈侧,温砚不轻不重捏了把谢不辞的软肉,发出更有力的威胁:“再咬我,我把你从这儿丢下去了啊。”


    谢不辞低声道:“你先说了让我生气的话…你知道我听不了这些,听不了你说要离开我的话。”


    不能全怪她。


    温砚:“所以你给我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争取活得比我久,看住我一辈子。”


    谢不辞:“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好好吃饭锻炼?还是不会看我一辈子?”


    谢不辞语气平淡,却带着认真:“不会活得比你久…温砚,我不想孤零零的。”


    同生共死,温砚相信几十年后如果她先死了,谢不辞说不准真干得出来跟着死的事。


    “要是我过两天就死了,你也要陪我一起死?”


    谢不辞思索几秒,诚实回答:“不知道,现在可能有点舍不得…温砚,只要你陪我的时间再久一些,我会越来越爱你,等你死的时候,心甘情愿跟你一起。”


    温砚:……不是,她真没想要什么心甘情愿跟她一起死的保证啊!


    “那要是你过两天就死了,你还要把我捎上?”


    “嗯,”谢不辞先是给出肯定回答,沉默两秒,似乎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双标,遂道歉:“对不起,如果你要死了,先杀我,我不反抗。”


    温砚:……意思是谢不辞快死了要杀她的时候,她也不要反抗是吧?搁这儿搞什么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呢?


    温砚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生死对她来说不是敏感话题,过去她在医院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可谢不辞呢?如此轻易平淡地谈论生死,是不知而无畏吗?


    “谢不辞,这么轻飘飘说死啊杀啊的,你明白生死是什么吗?”


    谢不辞低声道:“是一片树叶落下去。”


    “别从那么宏大的角度说,我们只是微观的个人。”


    温砚顿了顿,继续开口:“当一个人降生在世界上,就是她一生的起点,未来有希望快乐,有痛苦迷茫甚至绝望……这是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死亡,就意味着一切可能性的终止,自我意识的终结。”


    谢不辞:“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知道。你如果知道还要带我去死,那我就要说,你不爱我。你不顾我的意愿终止我的可能性,终止我的未来,谢不辞,这不是爱。”


    “那是因为你的可能性里没有我…温砚,你说过人是独立的个体,观念总会出现分歧,但不代表一定有人是错的。尊重理解包容陪伴,那是你的爱,不是我的。”


    “你说爱是喜欢长大后的样子,可长大后的你会丢掉现在的性格?性格是构成你的底色,就算长大,就算改变,也会藏在你的影子里,你抛不开它们。”


    “……所以爱不会只有你说的那些,爱一定存在占有。”


    “越浓烈的爱,占有欲也就越强。”


    她得出一个歪理,并延伸出另一个更扭曲的结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是因为你还不爱我。”


    谢不辞对于爱的评判标准,继做。爱之后,又多了个愿意一块去死。


    简直邪门。


    温砚问:“生死境遇危难关头,我把你推出险境,我能为你付出生命,你同意这是爱吗?”


    谢不辞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一个人能感知,拥有的一切,都维持在活着这个基础上。如果一个人能够为你放弃生命,舍弃一切,你没理由再怀疑她是否爱你。


    “你看,你认为一起死是爱,但你也承认舍命救你是爱,所以爱不是固定的唯一答案。爱是主观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你想我爱你,所以我把我想得到的爱说给你听,尊重理解包容支持……这都是得分点,我已经把答案告诉你了,解决错题,顺着得分点答题,你能得到满分。”


    “错题?”谢不辞问:“你认为占有欲是错误的?要我更正?”


    温砚:“爱包含占有,但占有和占有欲并不同等。占有是积极正向的渴求陪伴,占有欲是控制束缚,是把我当你的私有物,是不信任的负面情绪。”


    “基于陪伴需求的占有是正常的,但剥夺自由,枉顾意志的占有欲是病态的,病态占有欲会让感情生病,生病的感情是走不长久的。”


    谢不辞问:“那我该怎么办?温砚,我控制不住。”


    谢不辞认为她不爱谢不辞,所以无法获得安全感。外部的不安感来源于她,可除此之外,谢不辞源自内部的不安是什么呢?


    温砚想起谢不辞复杂的家庭关系,高压学习,还有她提过的初中学校……谢不辞应是在割裂中长大,她的成绩学习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优秀,可家人总在打压训斥,剥夺她想拥有的,设置过高的标准,却从不表扬肯定。


    别人会夸谢不辞优秀,但谢不辞从没得到家人认可。她因为普世意义上的夸赞自信,又在家人漠视下自卑,她在外人面前骄傲,对于珍视在乎的人,却又生出不安和自卑。


    最常见的一种内部原因,不自信,不配得感,自我价值的怀疑。


    “首先,意识到占有欲的伤害,它会让我压抑焦虑,恐惧怀疑,人很难爱上自己恐惧的存在,所以控制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占有欲。”


    “其次,信任是相互的,当你不信任我,我也很难再信任你。所以我们要互相信任,不让伤害开始,不让怀疑继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温砚终于背着谢不辞走下楼,来到卧室前,空出一只手推门:“谢不辞,相信自己值得,你足够优秀,配得上任何赞美和感情,别忘了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你很好,很优秀,你应该自信,相信我会喜欢你,爱上你,会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不会离开你。”


    谢不辞:“没办法…很快做到。”


    “没关系,信任需要时间,”温砚关上卧室门,把谢不辞放到床上,蹲在床边,扶着谢不辞的膝盖仰头看她:“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坦诚,像从前,像今天,像你一直在做的。所有的不安,难以控制的想法,全都告诉我。”


    “坦诚地把一切问题摆在面前,我们能一点一点全部解决,直到完美契合。”


    跟一个三观不同的人交朋友都难,更何况是谈恋爱?她想跟谢不辞长长久久走下去,就必须把她们的三观磨成契合的样子。


    “好,”谢不辞握住温砚扶在她膝上的手:“我会好好做,坦诚。”


    温砚笑着嗯了一声,手指隔着谢不辞睡衣,轻点她手腕:“所以,这里的膏药,可以揭开了吗?”


    温砚并非没有察觉。


    她已经跟谢不辞一起住了这么久,谢不辞分明没练过几次琴,但换上睡衣就要贴膏药,每天都贴。


    在那样复杂的家庭关系里长大,从小经历那样的高压课程……谢不辞做过冲动的行为并不奇怪。


    谢不辞垂眸:“你揭开我的秘密,就不能放你走了。”


    “别句句试探,我本来就没想走。”


    谢不辞藏住了那块疤,却又藏得那么拙劣,似乎早就等她去问,早就期待她揭开,去看那个藏得更深的谢不辞。


    了解过去,交换秘密,本身就是让关系更密切亲近的一种手段。


    谢不辞静默几息,把手伸出去。


    温砚握着谢不辞的手,将袖口挽上去,揭开了覆盖的秘密。


    数条或高或低,深深浅浅凸起的银白色疤痕横列在手腕内测,每一条,都是谢不辞挣扎的过去。


    温砚声音轻了些:“很痛吧?”


    “已经过去很多年,这是小时候做的,”谢不辞说:“我对疼痛不太敏感,不会很痛,你害怕吗…不是试探,你如果害怕,觉得它丑,我可以预约……”


    她的话突然停住。


    因为温砚亲在了那些疤痕上。


    珍视的,爱重的,小心翼翼的。


    谢不辞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只有心脏在怦怦乱跳,酸涩的麻意从心脏泛起涟漪,铺满后背。


    温砚问:“现在还会有那种想法吗?”


    她忽然想起谢不辞生日那天打来的电话,从前只觉得谢不辞是喝醉了,可如今再回想,却觉得又不止是醉意:“你生日那天给我打了电话,你在哭。”


    “……那次是意外,没有吃药,喝了太多酒。我出现幻觉,差点从邮轮上跳下去…温砚,你救了我一命。”


    谢不辞轻声道:“那通电话晚两秒我就死了,温砚,你救过我,是你把我从坠落边缘带回来的,是你引我回*来的。”


    “你很重要…知道这些你会更信任我、更有安全感吗?我已经正常了,温砚,现在的我已经正常了……”


    “我知道,”温砚抵着床沿,上前把谢不辞抱进怀里,轻拍她后背:“我相信你。”


    等谢不辞平静下来,温砚才调笑般开口:“所以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后来跟你告白,你不好拒绝,就以身相许了?”


    “…是你让我觉得活着,很好,”谢不辞偏头,轻轻蹭了蹭温砚:“你说会永远陪着我,要陪我一辈子。”


    谢不辞喜欢她吗?温砚想,当然喜欢的,可这种喜欢不只是外貌性格,相处新鲜,情感共鸣……而是掺杂着人本能的,对于溺水的恐惧,对于生的渴望。


    谢不辞求的是有人陪伴的,坚定具体,不再寒冷孤独的未来。


    那一通电话,那一晚兼程,让她阴差阳错拿到了最重的筹码,让谢不辞将她和活着,生命,希望,绑到了一起。


    一个足够重的,重到真的能让她和谢不辞,走一辈子的筹码。


    “活着本来就很好,和我一起活着当然更好。”


    温砚心头难以抑制地升起雀跃,她用力抱紧谢不辞,在谢不辞眉心重重亲了一下:“所以谢不辞,好好吃饭,吃药,锻炼身体,好吧?”


    “努力活得久一点,跟我一起。”


    谢不辞能感受到温砚的喜悦,温砚在为她说的话,为她说温砚重要而开心……温砚在乎这些,是因为温砚在乎她。


    谢不辞轻轻按着眉心,心中同样升起愉悦,轻轻嗯了一声。


    温砚钻进被子里,拍拍身侧谢不辞的位置,催促:“好了,很晚了,来睡觉吧。”


    平安夜都要过去了,还没忽悠谢不辞摸礼物呢。


    谢不辞没从她常睡的那侧进去,反倒贴着温砚钻进被子:“我让你开心了,可以奖励抱着睡觉。”


    谢不辞不过去怎么发现她埋的礼物?


    温砚拍拍她:“去那边抱着睡。”


    谢不辞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半掩的眸子微微睁大,显出墨色瞳仁。她把涌到嘴边的话吞回去,没动位置,半撑起身子,伸手往旁边那个枕头底下摸。


    ……发现了,但没完全发现。


    温砚觉得好笑,谨慎避开藏礼物的位置,抱住谢不辞的腰把她翻过去:“摸什么呢你?”


    谢不辞仰躺在床上,朝温砚这边翻了个身,半跪起来掀枕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枕头底下空荡荡的,没有礼物。


    她维持着拿起枕头的姿势停顿几秒,放下枕头去掀被子。


    发现了。


    礼盒静静躺在床侧,方才临近床侧的被角被掖住隆起,所以谢不辞没能发现。


    谢不辞把礼盒拿在手心,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温砚撑着侧脸哼笑:“这是温圣诞砚给谢不辞小朋友送来的圣诞礼物,谢不辞小朋友,快说谢谢温圣诞。”


    温砚这些天一直跟她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谢不辞不知道温砚什么时候准备了礼物:“什么时候买的?”


    “谁说是买的?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温砚催促:“拆开看看。”


    谢不辞深深吸了口气,小心拉开礼盒外的蝴蝶结。


    温砚看她在重新整理被拆下来的绑带,不由开口:“你整那个干什么?”


    “留下来,丝带和礼盒,都要留下来……跟你上次送我围巾的礼盒放在一起。”


    温砚:“礼盒你都留着?留着那个有什么用?以后我还会送你礼物,难不成每次都要留着啊?”


    谢不辞点头:“留着。”


    她放好绑带,把礼盒平放在床上,甚至用丝绸睡衣擦了擦手,才小心把礼盒上盖抽出来。


    礼盒中,一只蜷缩着睡觉的黑金色石膏小猫,静静躺在红色圣诞帽里。


    温砚坐起来,屈指敲敲礼盒,语气调笑:“喏,给你生了只小猫,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崽崽了,好好照顾它啊。”


    说实话,温砚觉得谢不辞不像那种有耐心养猫的人…养猫不止是给它一口饭一盆水,还要付出关心爱护,时间感情与精力。


    她跟谢不辞一起养猫,谢不辞说不定还会跟猫吃醋。


    思来想去,决定送一只石膏猫猫。


    虽然石膏是模型,但上面的颜料是她废了大功夫涂上去的……她是真的不太有艺术细胞,涂了好些个,才涂出这一个勉强能看过眼的。


    还有一个圣诞帽……嗯,这个是买的。


    温砚把石膏小猫下垫着的圣诞帽拿出来,撑开往谢不辞头上一扣:“谢不辞,平安夜平安,圣诞节快乐。”


    谢不辞唇瓣动了动:“我以前不过这些节日。”


    “以前不过那是以前,”温砚早有猜测,并不意外,牵住谢不辞的手:“以后的节日我陪你过。”


    “以后……到多久的以后?”


    温砚挑眉:“这个问题,嗯,那就要看你能活多久了。”


    “只要我活着,就会陪我?”


    “对,”温砚给她肯定答复:“所以,好好吃饭吃药,锻炼身体,活久一些,我们一起过很多,很多个节日。”


    “接吻…接吻吧,”谢不辞呼吸急促,放下礼物膝行过去,用力按住温砚肩膀,压在她身上:“温砚,接吻。”


    温砚拍拍她有些过分泛红的脸:“这么激动接吻有什么用?”


    “开心,喜欢,”谢不辞按着她的手,让温砚感受自己的心跳:“这里突然跳得好快,好胀…需要接吻。”


    “刚刚在放映室亲那么久,现在还要亲?明天嘴肿了怎么办?”


    谢不辞抱着温砚脖子凑近,用发烫的脸去贴温砚微凉的耳垂:“你亲我…舌头伸出来给你亲,里面肿没事,你会,温砚、接吻。”


    谢不辞脸确实烫得过分,温砚算不上凉的手摸上去都能感觉到热意,但是接吻?谢不辞这样子,亲起来得半小时起步吧?


    明天还上课呢。


    “忍忍吧,喝点凉水降温?”


    谢不辞贴着温砚,咬她耳朵:“真的不能亲吗?”


    温砚对疼可敏感,从前疼了那是必须忍,现在对着谢不辞可不能一忍再忍。她被谢不辞咬疼了,直接按着谢不辞脖子把人推开。


    谢不辞反倒按住温砚掐在她脖颈的手指,引着温砚收拢手指,灼热呼吸洒出来是烫的,声音是哑的:“不能亲,就掐我吧。”


    窒息的感觉会让脸和大脑发麻,像接吻。


    温砚真叫她现在的样子烫了一下,从前对谢不辞“有病”的那个猜测疯狂在脑海翻涌。


    ……谢不辞该不会真有什么特殊癖好吧?但这玩意没经验总觉得很危险啊!


    “十分钟,”温砚思索几秒妥协,选择更稳妥安全的方式:“只能亲十分钟。”


    没忍住的是温砚,但她是个很自律的人,只超时一个十分钟。


    谢不辞伏在她身上,缓了几分钟呼吸才逐渐平复,捞起手机发了几条消息,而后起身想下床。


    温砚下意识捉住她手腕:“你要去哪呢?”


    “给你找礼物,圣诞礼物,我也要送你。”


    温砚把人拉回床上,按住谢不辞不让她走:“大半夜去哪找?又准备把别人送你的礼物转送给我?我可不想要别人送的那些。”


    “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可以给你,”谢不辞还记挂着名正言顺见家长,谨慎补充:“别墅不行,那个要等你妈妈知道我们的关系,其他的都可以……”


    一扯上这些温砚就头疼,想要吗?那肯定是想的,谢不辞有的东西可太多了。但时机不对,也太危险了。


    温砚:“等你以后工作了,真有能力赚大钱了,用你赚的钱送我吧。”


    谢不辞:“可今天赶不及了。”


    温砚问她:“我送你的石膏小猫很便宜,也没那么好看,你开心吗?”


    “开心。”


    “那我要是送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子,买来的那种,不是自己做的,你开心吗?”


    “开心。”


    “那我要是只亲你一下,不送你任何实质性的礼物,你开心吗?”


    “……多亲几下,开心。”


    温砚笑起来:“谢不辞,是不是我送你什么,你都喜欢,都会开心啊?”


    “嗯。”


    “所以你看,重要的不是送什么礼物,只要是重要的人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你都会喜欢。”


    “可喜欢也有深浅,”谢不辞坚持:“我想把最能让你开心的给你。”


    “最喜欢,最能让我开心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温砚掀开被子把谢不辞裹进来,关了卧室灯,和她面对面躺着:“你承诺了坦诚,信任,你愿意控制自己的占有欲,为我做出改变。”


    “你把秘密,把过去的谢不辞分享给我了。”


    “你答应我会好好吃饭锻炼,会把身体调养好,会活得很久,陪我很多年。”


    “现在,过去,未来的你…你把所有谢不辞都分享,许诺给我了。”


    温砚两手一扣,把谢不辞的手圈在手心:


    “谢不辞。”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最喜欢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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