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好似审视般地盯着谢聿。
直到见他面色愈发紧绷,连眉头都紧蹙了起来。
江绾“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方才的氛围不在,笑意挂在了她脸上,勾着唇角,弯着眉眼。
谢聿眉心微动,心跳也在变乱,看着她的笑颜一时有些出神。
他皱起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
人潮涌动的街道上,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她的手包进掌心。
好像已是为自己此举找好了以人多拥挤牵着较好的借口。
不过江绾压根就没挣扎,只微微缩了下手,用袖口将两人相牵的手遮了大半。
谢聿动了动唇,缓声开口道:“四年前我在前往东阳办事的途中,拦下了一众正围堵抢劫的山匪,受难百姓数人,徐家便在其中。”
江绾这才了然:“所以,当时你便救下了昭昭,也因此与她相识了。”
谢聿:“我救的不是她,是徐氏布坊的货物。”
江绾又笑了。
她熟识徐家老板,知晓他那热情的性子,比徐昭昭更甚,她大抵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了。
谢聿没再多说,想起那时就有些头疼。
他之所以如今还能清楚记得那件事,也的确是因为那位徐老板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
因着投入了大量本钱采购的货物险些被劫,若无谢聿出手,只怕徐家如今都还不上那批货物亏本的银两,徐家也自然无法再有如今的安稳生活。
而后那群山匪自也遭到了应有的惩处,徐家的那批货物也卖得极好,徐氏布坊逐渐在襄州打响了名声。
于徐家而言,谢聿应当是于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吧。
此事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晰,徐昭昭稍显古怪的举止也有了解答。
江绾也总算是想明白,江黎起初各种别扭古怪是为何了。
不过那个傻小子,显然力气用错了地方。
江绾也思虑着回头要好好与他说道此事。
两人走在灯会的热闹街道上,像是要朝着谢聿所说的茶楼而去,又像是要继续混在人群中,感受喧腾的拥挤。
江绾简单想过片刻后便收了思绪,注意力很快被周围的热闹所吸引。
直到她看到一处围了不少人的摊位,脚步略有停顿,但却没有开口说话。
谢聿有所察觉,顺着江绾视线投去的方向也转头看了去。
“那边好像在投壶。”
他主动开口,“要去试试吗?”
江绾眸光一颤,自然而然道出:“我不会投壶,你知道的呀。”
“不过试试而已,没中也无妨。”
江绾探了探脖子,便在投壶的摊位旁看见了奖项。
是各式各样的漂亮花灯。
江绾明显被吸引住了,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地就已是往那头走,嘴边轻轻地道:“那……试一下吧。”
“公子,夫人,这边看这边瞧,图个喜庆图个热闹,只需二十文,中三箭者便能挑选一盏花灯带走。”
听上去,显然是比上一次的投壶活动要来得更简单一些。
虽无头筹,但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能带走奖品。
可是……
上次江绾只中了一箭。
江绾微微蹙眉,还在为自己是否能中三箭而感到犹豫。
谢聿这头已是爽快地付了银两,而后走回江绾身边:“我替你拿着,去试试吧。”
他接过江绾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轻抬下巴,让她到前面去。
江绾上前,摊位老板向她递上箭。
“夫人,请吧。”
江绾:“……”
屏息,凝神,瞄准。
一箭落空,江绾倒也不算意外。
她只是有些苦恼,投壶究竟得有怎样的技巧,才能让箭如听话的仆从一般,指哪打哪。
又是几支箭投出。
江绾比上一次有了些进步,中了两箭,但仍与奖品无缘。
“夫人,还要再试试吗?”
江绾撇了撇嘴,一回头,看见谢聿正低头咬了一口她吃剩一半的糖葫芦。
被发现举动的谢聿动作微顿了一下,但也平静坦然,压根不觉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事。
江绾脸颊有些发热,也不知是见谢聿在吃她的糖葫芦,还是因自己又空手而归。
她低低出声:“我只中了两箭,没能拿下奖品。”
谢聿微微颔首,咽下口中糖葫芦也走上前来。
他再次掏出银两:“老板,再买一次。”
“这次公子来投吗?这样好了,两位客人既是买了两次,便将两次投中的次数合在一起,公子若能再中四箭,你们便能选走两只花灯,如何?”
“好。”
正如摊位老板所说,今日过节,图个喜庆。
只要小有赚头,倒也不与客人计较全然遵守规则。
谢聿接过箭,又把手上的糖葫芦还给了江绾。
江绾拿着糖葫芦垂眸一看。
谢聿倒是没在剩下的糖葫芦上留下痕迹,但糖葫芦上少了一颗已是进了谢聿的肚子。
江绾安静地拿着糖葫芦,视线重新投向谢聿的方向。
摊位老板退开道:“公子,请吧。”
谢聿冷静地抬眸看向远处的壶口。
江绾稍有紧张地屏息一瞬,已是瞧见他几箭连中,引得周围一众围观之人响起欢呼声。
最终十箭连中,一阵热烈的掌声鼓舞着这精彩的一幕。
“公子好准头!”
摊位老板也连连称赞,笑道,“既是提前说了两次统合,那公子与夫人一共是中了十二箭,可选四只花灯带走。”
谢聿侧头看向江绾:“你选。”
江绾
摆手:“不必选这么多了,我们也拿不了这么多,一人一只,选两只可好?”
“嗯。”谢聿还是让江绾上前挑选。
江绾微微躬身,在摊位上的一排花灯中,认真挑选了两只她觉得最漂亮的。
“就这两只,多谢老板。”
“不客气,慢走啊。”
“世子,你喜欢哪只?”走出摊位,江绾抬了抬手上两只花灯。
以及她还拿着没吃完的糖葫芦,好几件东西堆在手上,叫她抬举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
谢聿见状,一手接过两只花灯,轻轻松松地缓解了江绾困难。
他如江绾方才抬起花灯的模样,同样抬高花灯,反问她:“你喜欢哪只?”
“我……”江绾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两只花灯上。
既是从众多花灯中挑选出这两只,那自然是都喜欢了。
她犹豫着还未开口。
谢聿道:“两只花灯,一只给你,一只给我,带回去后放在一起,便是我们的花灯。”
说完,谢聿收回手,一手拿着两只花灯,已然并在一起。
他唇边低低补了一句,险些叫人没听见的轻声:“夫妻不必分你我。”
江绾好像听见了,又好像被周围的嘈杂声掩盖了。
她没再多言,拿着手里的糖葫芦,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最后一颗果儿还串在竹签上。
江绾唇边含着糖葫芦的酸甜,问:“世子还要吃吗?”
谢聿其实不喜欢这个味道。
酸与甜皆非他所喜爱。
但江绾随手举起的糖葫芦串已在近处。
谢聿弯身,就着江绾举起的力道,把嘴唇送到糖葫芦边。
江绾一愣,便见谢聿张嘴咬走了最后一颗糖葫芦。
她手指微僵,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的行人。
但此时各处都还热闹欢腾着,自无人注意。
江绾缓缓收回手,拿着已经不剩糖葫芦的竹签,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竹签底部。
灯会上还有许多可以逛的地方。
但江绾走得有些累了,耳边也被热闹的环境吵得嗡嗡作响。
谢聿就此带她直接前往了正中心的茶楼。
在灯火通明之处,坐着喝茶赏月,似乎也是度过中秋的好去处。
不过江绾走进茶楼后就发现了些许异样。
直到她一路跟随谢聿走上二楼的雅间。
雅间内已有茶香飘散。
靠窗的桌案上,使用过的茶具还摆在桌面上,几碟茶点有食用过的缺口,虽是没怎么动过,但从各处都能瞧出,这间雅间方才已经有人在此待过一阵了。
谢聿也是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江绾视线又在雅间内扫视了一周。
她开口道:“世子方才,是从茶楼路过那儿的吗?”
谢聿:“……”
江绾缓步走到窗台前。
从雅间的窗户往外看去,视野开阔,一览无遗。
只是今日的街道人潮汹涌,各处都是人满为患。
江绾凝神看了好一会,才从刚才走来的方向,找到了她遇见谢聿的糖葫芦摊。
“世子是看见我了,所以专程找来的?”
江绾想到了什么,又很快改口:“专程路过。”
谢聿:“……”
可是这么远的距离,是如何看见的呢?
江绾是因本也从那个方向走来,更明确知晓那处的糖葫芦摊。
饶是如此,她也在人潮中看了好一会才找着具体位置。
谢聿就光是这么看着,就真能从这儿看到那头去吗?
“早就看见了。”谢聿迈步走来,自顾自地在桌案前坐下。
他坐的位置手边还有一杯未饮完的茶水,显然是他离开前正喝着的,这会也没了热气。
他一副坦然的模样,连装都不装了:“正好瞧见你和江黎在巷子口与徐姑娘碰了头。”
竟是一开始就……
江绾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抿了抿唇,道:“世子,我来沏茶。”
谢聿身体放松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也的确没什么好掩藏的,又非偷鸡摸狗之事,他光明正大的看他的妻子有何不可。
“此处赏月视野倒也不错,但你若还想更清静些,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听闻城南山腰处有一赏月的观景台。”
江绾知晓那儿,路途不远,的确是赏月的好去处。
但也正如谢聿所说,眼下这里也是不错。
能够听见街道上的热闹声,不至于被吵得耳根发麻,但也能融入中秋的欢腾氛围中。
“就在这儿便已是很好。”
江绾说着,手边的水壶已是烧沸了热水。
她抬手重新替谢聿斟满一杯茶,给自己也取了新的茶盏,倒上一满杯。
热茶入喉,苦涩非常。
江绾微蹙了下眉:“世子喜欢这等口味的茶叶?”
谢聿勾唇笑了笑:“觉得苦?”
江绾放下茶盏轻轻点头:“嗯。”
谢聿品茶的口味一向都与江绾不同。
江绾喜更清新爽口的味道,喜欢茶叶的回甘,品味其中香溢。
但直到她此时品尝到谢聿独自一人时饮的茶水,才知无论是她此前提及的云青毛尖,还是后来谢聿送给她的另一批茶叶,皆不是他喝得惯的味道,甚至于他而言算得上是寡淡无味了。
谢聿:“若喝不惯,便唤人备些别的茶叶。”
江绾摇头:“不必了,偶尔尝尝不一样的也好。”
她说完,又小口饮了一口茶,还是觉得苦涩。
月色宜人,灯火明亮。
他们坐在窗边,静静地仰望着夜空。
两只造型不一的花灯就摆在桌旁的平台上,花灯中光火映照灯壁,将灯壁上的花纹映照出晃动的光影。
今日气氛甚佳,好像比他们以往任何一日都要好。
他们之间变得不同了,相处变得更加明白了。
是以往那些不曾坦言道出的心事,如今都被摆在了明面上。
在这样的氛围下,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期盼的美好将要到来,想要被填补的欲。望,也会得到准许。
江绾应该已经不喜欢许令舟了吧。
上次她都那么明明白白地拒绝他了。
可是会有这么快吗?
她喜欢许令舟那么久,又那么快不再喜欢他。
到以后她喜欢上他的时候,会不会也很快又不再动心。
可她若是心里还留有许令舟的位置,他又要何时才能有机会走进她的心。
待到她喜欢上他那一日……
谢聿思绪一顿,好像只是想到江绾会喜欢他的那一刻,心情就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了。
至于后面那些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也霎时被挥散,留在脑海中的,就只剩她喜欢他四字。
“世子,你在想什么?”
谢聿眸光一怔,少见地心虚回神。
江绾只是看他方才视线变得空洞,瞳眸好似没有聚焦,像在赏月,又像在未何事忧心,这才出声询问他。
谢聿不自然地把目光从月亮上移开,自也没有再看向江绾。
他耳根有些发热,面上却显露出平静无澜:“没想什么,就是看着今日的圆月有些出神罢了。”
江绾没做多想,手指摆弄了一下手边的茶盏。
她忽的问:“世子,投壶究竟是有怎样的技巧,为何我的准头如此之差?”
“倒无特别的技巧,或者说,唯一的技巧便是熟能生巧。”
江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若多加练习,便能提高我的准头,往后再遇投壶的活动,我也能多中几箭了?”
谢聿抬眸稍显意外地看向江绾:“理论上,正是如此。”
“实际上呢?”
“实际上……”谢聿少有见江绾对何时如此执着,且明显在意。
他随口一道:“你想学,我可以陪你练习。”
“好啊!”江绾当即应下,还兴致勃勃地道,“明日清闲,我们可在外宅院中先试一试。”
“不必明日,现在便可。”
“现在?”
谢聿起身,迈步朝着雅间正中的圆桌走去。
只见他拿起桌上的水壶揭开壶盖,又随手拿起一双筷子,便走回了窗前。
“用这个试试。”
“水壶和筷子?这要如何试?”
“以箭入壶与以筷入壶并无太大差别,皆是以准头和力道控制来决定结果,有些技巧以言语难以描述,但上手一试,你也能体会其中诀窍。”
“可是……”江绾怔然地看着桌上被打开壶盖的壶口。
水壶的壶口自是狭窄,虽然筷子也比箭要更细更轻,但越是如此,想必也越难控制。
她连更大的壶口都无法投中,这岂不是更难投入了。
“不必担心,我与你一起。”
谢聿带着江绾站起身来面向雅间正中圆桌的方向,他挪步站到她身后。
谢聿站得极近,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却又克制地留了一丝缝隙。
江绾垂落腿侧的手被谢聿包住,带动她抬起手臂朝向远处的壶口进行瞄准。
晚风自近处的窗边拂入,吹动他宽大的袖袍,与她的衣袂纠缠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谢聿自高处垂眸,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她小巧的耳垂,睫毛在
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她专注地盯着远处的壶口,唇瓣无意识地微微抿起,好似并未被身后的贴近影响分毫。
但谢聿察觉自己心跳渐乱,蹿入鼻尖的熟悉馨香令他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像这样吗?”江绾执着筷子温声发问。
谢聿手指收紧包着她的手背,不知是真要调整,还是不舍松开。
“手腕要再抬高三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肌肤的相触,好似带来细微的酥麻流窜。
谢聿喉结微动,呼吸却仍保持着平稳的节奏。
江绾的发丝被风撩起,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下颌。
他忽然觉得桌上的水壶变得很远,满心满眼只剩下她瓷白的侧颜。
江绾察觉谢聿指尖传来的温度有些过于热烫,好像是逐渐升温,逐渐变得灼人。
她也就此从专注中分神感受到,他们此时好似以拥抱的姿态,好生暧昧地前后站立。
江绾生涩地扯动唇角,问:“真的能投中吗?”
“可以。”谢聿的沉声从头顶传来,“熟能生巧,我先教你一次。”
江绾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句废话。
谢聿自当是熟练的,即使眼前的换成了更小的壶口,手中筷子不易掌控,于他而言也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江绾静下心来,开始感受谢聿投掷前的姿态。
她稍稍抬高手腕,尝试着瞄准,而后只等谢聿带领她以合适的力道投出手中筷子。
可空气好似凝住,身后久无动静。
江绾手腕开始发酸,等待的过程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仅此片刻。
她下意识微动,想回头问一句“可要松手”,未料发间珠钗恰巧勾住了他襟前银纹。
谢聿的呼吸凝在江绾转过脸的刹那。
这一转头,唇瓣堪堪擦过他的唇角,像雪落在烧红的铁器上,腾起一片无声的悸动。
江绾蓦地睁大了眼睛。
谢聿清晰看见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正在摇晃。
手中竹筷在同一时刻被力道投掷而出。
啪嗒一声响——
筷子偏离原有的轨道,打在壶口边缘,而后掉落桌面,一路滚落到了地上。
“不是说……”她下意识转回头去,看着空无一物的壶口,后脑贴在他虚拢在身后的手臂上,“可以投中么?”
“力道偏了。”方才那一触的温度还留在唇畔,谢聿喉间发紧,面上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只留有目光依旧落在她的侧脸上。
江绾明显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她没由来的想起她与谢聿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贴近。
在商小公子的生辰宴上。
她的唇瓣从他耳垂一路擦过脸颊。
江绾还记得那时自己心下的慌乱。
却与此时同样乱了节拍的心跳声好似有不同的悸动在蔓延。
谢聿抬手拿起另一只筷子,嗓音比刚才低哑了几分。
“再来一次?”
江绾张了张嘴:“……好。”
这一次谢聿教得格外规矩,左手虚虚悬在她袖口三寸外,右手只以竹筷尾端轻点她腕骨。
可每当江绾发间珠钗轻晃,谢聿总觉那金丝缠着的不是珍珠,而是绕在自己心尖的一缕丝线,随着她每一次屏息凝神,将某种隐秘的念想越绞越紧。
雅间内霎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谢聿保持着从后面虚抱住她的姿势,看见她眼底映着晃动的烛火,连心尖都像要随之摇曳起来。
谢聿握着她的手终是施力投掷。
江绾呼吸一顿,瞳眸紧缩地看着飞出的竹筷。
竹筷在壶沿撞出清脆的声响,最终准确无误地投入壶口中。
“投中了!”江绾惊喜呼声。
她下意识又要转头向身后的人分享喜悦。
竹筷叩击铜壶的脆响还未散尽,她转身时带起的风里有温热馨香交融的气息。
发梢扫过谢聿喉结的刹那,他的掌心已经先于理智扣住了她的腰肢。
“怎、怎么了?”江绾微仰着头,唇边无意识翕动。
但问出声后,她才觉得,自己好像又问了多余的话。
谢聿垂眸望着她的脸庞,想先她开口之前,就将她的喜悦收进眼底。
但视线却无意识地下移,落到那双挺润饱满的嫣唇上。
唇上近距离可见浅浅的齿痕,是方才投壶时紧张咬出的印记,泛起的水光不知是她舌尖无意识轻舔过,还是她方才吻过他唇角是留下的痕迹。
她脸颊一侧,被散落的发丝缠绕眼睫。
谢聿喉结又重重滚动了一下,在她伸手要拂时握住了那截皓腕,拇指抚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
感受到她的心跳如他一样早就乱了节奏,剧烈又混乱,像是有跃动的情绪要在心尖滋生。
谢聿的唇离她只剩一线,另一手自然压上她后颈的力道,已然昭示他心中欲念。
谢聿握着她后颈的掌心滚烫,洒在她面上的热息也同样灼人。
不用言明就已是能预料将要落下的吻到来之前。
却先有谢聿轻得像叹息的低问:“你……现在有一点喜欢上我了吗?”
第52章 第52章“我现在可以用那个机会……
砰的一声——
天边忽有烟花炸响。
漫天火星,亮如白昼。
烟火接连窜上天际,火光从夜空倾泻而下,照亮屋舍飞翘的檐角,绚烂缤纷,将原本就热闹的中秋夜,更推向了热闹的最高峰。
街边酒肆的灯笼齐齐晃动,青石板路上蒸腾着糖画的焦香,挎篮卖花的老妇驻足仰头,竹篮里雪白的花瓣被映成金红色。
“快看!是孔雀开屏!”
临街酒楼门前爆出孩童的欢呼声。
“让让!让让!”
推着独轮车的小贩挤进人群,也不知是想趁此贩卖,还是想寻个好位置看烟火。
“娘!耳朵疼!”
扎双髻的女童捂着耳朵往妇人裙底钻,踢翻了竹编的蝈蝈笼。
所有声响都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碾碎。
江绾还未出口的回答也碎在夜风里。
谢聿的手还扣在她腰间,拇指按在她后颈一侧,想要得到的答案,和原想落下的吻,都被眼前的光亮所打断。
江绾想起上一次观看的烟火,当时陪在她身边的人也是谢聿。
她那时在想,如果身边不是谢聿,而是别的什么人,或许那场烟火还会给她带来更多不同更难忘的回忆。
但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她也仍然清楚记得那一夜的烟火,记得她站在谢聿身边,与他一同仰望夜空的感觉。
再与他一同观看烟火,她也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
她会想,还好她原就打算要与江黎分别后再来寻他。
还好提早便与谢聿碰了头,不然他们可能要错过一同观赏烟火的机会。
还有更多还好,在声声震颤耳膜的炸裂声中,又变得模糊了去,一时间思绪不完。
那她是有一点喜欢上谢聿了吗?
江绾其实并不清楚这个答案。
这才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她似乎都未能细思此事。
她不想敷衍的虚假的回答这个问题。
就好像她在相处的点滴中感受到了谢聿待她的用心。
她也应当更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如若不谈男女之情,她认为她也能让他们的夫妻生活过得安稳和谐。
但谢聿的期盼不止于此。
那如果她没能回应他的期盼会怎么样呢?
江绾眸中映着天边闪烁的光点,余光瞥见谢
聿的侧颜。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日子总会要过,他们也仍会是一对夫妻。
但江绾还是想要认真地对这个回答负责,无论是一点还是很多。
“我想再认真想一想。”
“轰——!”
蓝紫色的牡丹绽放在云层时,整条长街爆发出欢呼。
谢聿捏着她脖颈的指尖也染上幽蓝的光。
光点随他手掌的移动而摇曳晃荡。
直至那只大掌一手包裹住她脸颊一侧。
颧骨被按住,缓慢却强势的力道迫使江绾向他转过头来。
槐花簌簌落进竹篮的声响,孩童争抢糖画的喧闹,茶摊续水时高扬的水柱声,都在他吻下来的刹那化作遥远的潮声。
果然,没有回答也不会怎么样。
她都说要好好想一想了,谢聿也不觉亲吻她与还未能得到她的回答存在任何冲突。
天边炸开最后一朵金菊。
江绾在刺目光亮中睁眼,看见谢聿眼睫上跳动着七彩光斑。
再到火光消散,眼前光景重新拢回独属于夜色的朦胧。
人潮在一切归于平静后,也逐渐安静平和了下来。
谢聿只退在她唇边近处,与她额头相抵,声音很轻:“还能再亲一下吗?”
江绾:“……”
“这个问题也要认真想一想吗?”
谢聿粗粒的指腹摩挲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明显能感觉到她面上的热烫,像是被他指尖沾染上的温度,又像是她自己因心中情绪变化而升腾的热温。
本就相距极近,好似完全没有拒绝的空隙。
但实则谢聿动作很轻,连抱着她腰肢的手掌都不知何时放松了力道。
只要江绾轻轻一推,亦或是偏头躲避。
但她并没有动。
这似乎又是个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
但偏偏谢聿还在追问:“能吗?”
江绾呼吸微顿,眼睫颤动。
她又缓缓闭上眼,嘴唇翕张,但却没发出什么声来,只有一丝微弱的点头的弧度。
下一瞬,谢聿突然从她身前退开。
除了手臂还环在她腰肢上,身体已是没再与她贴近紧密。
身前热温微散,江绾迷茫地睁开眼来。
她的回答太轻,太模糊,像是没叫人听见一样。
但她抬眸却未见谢聿失落之色,反倒是一脸洋洋得意,连唇角都勾着上扬的弧度。
“你……不亲了吗?”
江绾说完这话,脸上热得快烧起来了。
她不是回答了吗,他莫不是真没听见。
“要亲,你都答应我了。”
他听见了。
那他怎么……
“留着,我待会回去接着亲。”
江绾惊讶地瞪大眼:“这怎还能留着?”
“怎么不能?”谢聿理直气壮,“你未说有时间限制。”
“可是……这、这……”江绾像是被人摆了一道似的,怔着眸子,半晌找不出应对的话语。
谢聿低垂眉眼,不带任何强制意味的,连声音都放柔变缓:“你想收回也可以,我听你的。”
江绾:“……”
他怎样这样啊!
江绾抿着唇不说话,眸中似有愠怒,又压根找不到发怒的源头。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的丈夫想与她亲一下,她就要生气吧。
可是,留着回去亲……
江绾心头陡然漏跳了一拍。
还未发生的事,却让人不由生出联想。
回去后的亲吻,亲吻之后……
谢聿几乎是把自己的意图写在了脸上。
“我没关系的。”
谢聿又开口了,“我等你的回答,等多久都可以。”
江绾:“……”
也不知说的是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问题。
他好烦啊。
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与人说话的。
江绾沉默着,余光瞥见谢聿也在偷偷往她这头飘来视线。
她当没看见,微动了下身子,便从谢聿不再紧箍的手臂里脱身出来,转而坐回了窗前。
散了烟火的夜空比方才多了几分朦胧。
连天边的圆月也蒙上了一层随波晃荡的薄纱。
抬眼望去,又多几分别样的意境。
这样的月色,令人有些着迷。
谢聿也随之坐下,两人静静地望着夜空,共享此时美景。
中秋灯会圆满结束,街道上的行人陆陆续续离去。
热闹之后,是恢复平静的安宁。
圆月不知疲乏地仍在夜空散发光亮,照亮人们回家的路途。
江绾同谢聿是步行返回外宅的。
虽然江绾也不知他们明明可以唤来马车,为何要走路。
这样与谢聿并肩走在回家的道上,似乎还是头一次。
中秋一过,他们很快就要启程回京了。
回襄州的这一个月发生了不少事,丝毫不比在国公府时的平淡安逸。
但在家与在外自是不同的,江绾不可避免生出许多不舍。
她一边走着,一边低着眉眼在心下思索。
离开襄州前最后几日,她还有些什么想做还未做之事,得尽快办完。
思绪渐浓,越是想着这些,她便越是不舍离去。
好像无论怎么抓紧时间,都还有许多许多事,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
归根结底便是,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家。
一声低微的叹息声,几乎不能叫人听见。
谢聿问:“在想什么?”
江绾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但一句“无事”落到嘴边,她几欲动唇,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之后我也还能再回襄州的,对吧?”
“当然。”
这话不必谢聿回答,本也是肯定的答复。
事实本就如此,襄州不远,大楚也从不限制已婚女子回娘家。
虽不能令江绾想回便回,但怎也不会有再也无法回襄州的情况。
或许几个月后,或许半年后,甚至一两年。
总归是有机会的。
江绾低低地“嗯”了一声,却并未因此而回转多少情绪。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蓦地抬眸,解释道:“我没有不想与你回京的意思。”
“我知道。”
“我就是有些不舍。”
“嗯,人之常情。”
谢聿伸手,两人并肩走着,她的手就垂落在腿侧,他轻而易举就牵住了她。
江绾眸光微顿,脚下步子未停,但整只手被完全包裹的紧密感却无比清晰传至感官。
心尖微颤,心跳跳动声不知不觉变得响亮。
分明方才在拥挤的人潮中,谢聿也是这样牵着她,周围还有行人过往,或许随时都会叫旁人瞧见他们的亲昵。
这会四下静谧,将至外宅的小道上再无旁人。
晚风吹拂着,好似要将这份热温吹散。
可那时江绾没有此时心尖颤动的异样感。
这会心中稍有些许的不安和低落,被手背感受到的包裹的力道悄无声息地抚平。
让她有些贪恋他掌心的热温。
“要再走走吗?”
江绾听见谢聿开口,才抬眸瞧见他们此时已是走到了江府外宅门前。
江绾愣了愣,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走来时的小道。
且不止这头眼前尚可瞧见的小道,还有走入小道前更远的路。
他们竟当真一路从街市走回了江府外宅。
走了这么远,这么久。
江绾喃喃着:“居然一晃眼就到了。”
她声音很轻,谢聿或许没听见,便也没开口,还是只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他们不仅走了很远,还过去了不少时辰。
但江绾直至回神才有所感触,在与谢聿并肩而行的道路上,她居然一点也没察觉时间流逝,更未觉疲惫劳累。
是因为他们走得很慢吗?
还是因为她一直思绪,所以未曾注意其他。
好像都不是。
江绾:“天色不早,还是先回去吧。”
“嗯。”
两人一同回到外宅,宅子里的下人们早就在候着主子回来了。
待两人回来,下人们便忙碌着准备伺候主子就寝前的事宜。
谢聿先行去了湢室沐浴。
他洗得很快,没叫江绾久等。
时辰不早,江绾也没多做耽搁,难得加快了些速度,没多会便也沐浴完毕 ,从湢室走出来回了主屋。
进屋时,江绾瞧见谢聿又坐在桌前拿着书册看书。
她好像每次沐浴出来都能看见谢聿这副模样。
无论是她先洗,还是她后去。
之前江绾心下便有过猜测,如今便更觉得正是她所想的那样。
谢聿在等她。
只是今日,他等她该不会是因为……
“世子!你怎在看我的话本!”江绾思绪未尽,在视线注意到谢聿手中书册的封面时,下意识惊呼着大步上前。
谢聿手上一抬,没叫江绾伸手时顺利拿到书册。
“方才随手一拿,看了几页发现挺有趣的。”
江绾瞪大眼眸:“你不是说这等话本最是无趣了。”
她还想伸手去拿。
可谢聿手往后仰,她抵在他膝盖前,直着身子便够不着距离,倾身便有些身姿不稳。
谢聿看着江绾窘迫的样子,反倒慢条斯理道:“这本还不错,男主人公健在。”
江绾试探着伸手,眼看指尖就要触及到书册时,谢聿又往后拿远了距离。
“结尾呢?男主人公结尾还活着吗?”
江绾:“……我还没看到那儿呢,你先还给我。”
谢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臂微动,像是要就此将书册还给江绾了。
江绾也顺着谢聿递来书册的方向继续伸手去拿。
突然,谢聿手猛地往后一缩:“对了,我还想问……”
“啊!”江绾突然的惊呼声压下谢聿好似本就没有下文的话语。
她重心不稳地骤然向前扑倒去。
谢聿保持着靠坐的姿势没动,只落了拿书册的手,转而伸臂揽住江绾的腰,也顺势张开怀抱接住了她扑到来的身体。
“唔……”
江绾一声闷哼,身体也和谢聿坚实的胸膛撞出闷响声。
谢聿没有松手的意思,更抱紧她,托着她的身体就更往自己身上压来:“撞疼了?”
江绾抿唇从谢聿胸前抬起头来。
突然的撞击令她眼眸蒙上一层水雾,眼睫轻颤着,抬起的瞳眸闪着水光。
谢聿喉间一紧,终不再游刃有余:“真撞到了?”
江绾鼻尖有些发酸,像是真被撞疼了,又像是被逗弄得恼怒了。
她还没说话,谢聿已明显紧张地捧着她的脸左右查看:“撞到何处了?”
谢聿没在江绾脸上瞧见异常,又将视线下移,扫过她的脖颈再到胸前。
江绾下意识抬手一挡:“没有撞到……”
谢聿视线顿住,缓缓移开手来,有些犹豫地不知该放开她还是抱紧她。
片刻后,谢聿还是重新将手放到了江绾的后腰上,把人往怀里一带,托着她完全坐到了自己腿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尾音一顿,谢聿声色低微下去:“是故意的。”
江绾位处高位,低头看去,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她怔了怔,自是听见他后半句纠正,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谢聿另一手绕到身前,把书册递给她:“但我方才是真的在看,这本比之前的都有趣。”
“就因为男主人公健在?”
“只是其一,还有前面描写着男女主人公虽无感情成婚,但女主人公在相处中逐渐爱上了自己的丈夫。”
谢聿说着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别过头去,趁江绾放松身体,便抱着她,把头贴在了她手臂边。
方才他只看到这里,江绾就回屋了。
不过她在看这样的话本,说不定这样的话本能影响她些许。
她还未想出的答案,会不会在书册中找到答案。
江绾拿着书册,垂眸又看了一眼封面。
没看错的话,上面不是明确写着《将军追妻记》。
不过她想,谢聿不曾看这些女子惯爱看的话本,大抵也压根不知明写着这样的话本名是要讲怎样的故事。
于是,江绾温声告诉他:“后来,男主人公如冰冷的硬石一般全然不知疼惜妻子,多次伤害女主人公的身心,终让女主人公死心,决绝离开了他,男主人公等到失去后才知后悔莫及,可无论他如何乞求,女主人公再也没回到他身边,更没有再爱他。”
虽然活着,但和死了没啥区别。
谢聿一噎,霎时脸就黑了。
“你别说了……这只是话本。”
就只是话本而已,打发时间而已。
她可千万别在话本中找答案。
谢聿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江绾因腰后手臂紧箍的力道不得不向前倾倒身体。
直至她双手撑在了谢聿肩头。
谢聿转回头来,对上了她的双眸。
她眸子里水光已散,却又显澄澈明亮。
沐浴后的香气萦绕身前。
在近处交织的呼吸带起些许热温流窜进身体里。
谢聿滚了滚喉结,嗓音微哑:“真没撞到?”
“没有。”她哪有那么娇气。
“今日走了那么远的路,累不累?”
“还好。”江绾在近处的声音也逐渐放轻。
她微动了下身子,想调整自己的坐姿。
她不知谢聿怎总喜欢把她放在他的腿上,他明明腿上有伤,也不知她的重量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沉。
“别动。”谢聿的嗓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他眸色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盯着她,两只大掌分别扣在她腰上,把她牢牢抓住,让她逃不得,也动弹不得。
江绾下意识想回避谢聿这样的眼神,但又无处可避,只得敛目低声问:“你的腿呢,可有不适?”
“放晴多日,早就恢复了。”
江绾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本也没什么太大的挣扎,这会更是明显没有任何退却的机会。
熟悉的热温,身体的相触,还有几乎是完全摆在明面上的示意。
谢聿仰头向她靠近。
又是只在她唇边一线的距离。
“我现在可以用那个机会吗?”
若说不可以会怎样?
大抵会被他黏黏糊糊地缠着,不知又说多少令人羞赧的话。
江绾闭口不答。
可不答似乎也是同样的结果。
谢聿指腹摩挲在她腰间,揉得她腰身发软,背脊酥麻。
他偏要追问:“小绾,可以吗?”
他好烦啊,就不能不问吗。
江绾闭上眼,不再看他那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的灼热视线。
热息愈发贴近。
两人的嘴唇只此一丝距离。
“绾绾……”
江绾确信,最初之时,谢聿绝对不屑过这样肉麻的相处。
就像她也同样认为过,亲吻是夫妻房事中,最无必要,又最是粘腻的举动。
可到如今。
这份粘腻的肉麻被拉长,被放大感触。
亲吻到来之前就已是让人感到酥麻的颤栗。
明明给了更多的时间让人思考,后退或是前进,收敛或是放肆。
但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
“你不许再问了。”江绾攀在谢聿肩头的双手缩进,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捏紧了他肩背肌肉。
话音落下,腰侧有回应她手上紧捏的同样力道。
江绾腰身一软,被扣着后颈低头迎上了谢聿重重吻来唇舌。
急促的侵入和重吻的力道再无方才的迟缓。
几乎不得喘息机会。
谢聿呼吸加重,像是又回到了最初与她亲吻不得章法时的模样。
他蛮横的亲吻急切得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江绾承接不暇,舌尖被吮吸得发麻,连吞咽都不得空隙。
谢聿忽的起身,抓着她的双
腿环在自己腰上。
江绾身体腾空,只能下意识地将谢聿抱得更紧缠得更紧。
她像深处深水中,只剩眼前唯一的浮木。
即使后背已然贴到了床榻上,将被谢聿放手的一瞬,她还是下意识环紧他的脖颈,丝毫不松手。
谢聿被拉拽的力道更加急促地一同倒上了床榻。
压在她身上,身躯贴紧,热意流转。
事态似乎正是在这一刻彻底失控的。
谢聿原本只是在吻她,吻得再怎么热烈,也未有别的举动。
或许过一会,他会编出多个叫人难以回答,拒绝无效的理由。
但眼下,所有的话术都被抛之脑后。
谢聿急切地三两下把她剥了个干净。
秋日凉意蹿得她无意识蜷缩起来。
只此一瞬,又被他强势张开。
江绾睁眼,水光已是盈满眼眶。
谢聿呼吸一沉,连撑在她两侧手臂都有了微弱的颤抖。
几乎再无暇顾及任何,连话都不得机会再开口半句。
只能抓着她,急切又莽撞地重重推了进去。
第53章 第53章“此话在理,还真是受教……
太过急切的推进,令本就久未亲密的身体本能地抗拒。
过程不算顺利,却又带起以前少有感受到的别样感觉,激得人浑身发颤。
江绾微躬着身子,有些受不住他的鲁莽。
用这等形容词形容谢聿实在有些荒谬。
但他就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般,更想要把之前缺失的一股脑全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风停了,屋内的动静也停了。
江绾脱力地躺在床榻上,偏头看着枕边花纹。
前半段的折腾到了后半段便成了他熟悉的掌控。
江绾目光呆滞片刻,思绪突然想到刚才耳边的叫声。
她扯动嘴唇,嗓子还觉得有些干痒:“我刚才,声音很大吗?”
“不大。”
谢聿没有即刻穿上外衣,就着他滚烫的体温,又从身侧抱住了江绾。
江绾:“骗人,好像真的很大声。”
“夫妻敦伦,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害羞的。”
其实谢聿是担心自己方才弄得过火了,就真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可是江绾道:“不是的,我觉得嗓子很疼。”
谢聿闻言又松了手臂坐起身来:“喝水吗?”
江绾轻轻点头:“嗯,要喝一点。”
江绾以为谢聿多少会披上一件外衣。
岂料眼前一道黑影晃过,他径直便起身越过她下了床榻。
江绾眸光一怔,明明看着的是他精壮的背影,却下意识拉动被褥遮挡自己的身躯。
谢聿倒上一杯水,一回头便见江绾一副防贼似的模样,目光直勾勾盯着他,手上却又死死拽着被子。
谢聿:“……你要躺着喝吗?”
躺着当然不能喝了。
但江绾没松手,还是裹着被子从床榻上半撑起身来,唇边嗓音哑哑的:“谢谢。”
谢聿情绪不明地哼笑了一声,直到江绾喝完水把杯子递回给他后,他才放了水杯开始穿衣。
“我唤人备水了?”
江绾缩在被窝里轻轻点头,目光从谢聿穿好衣衫后,才缓缓移开。
若问她为何要盯着他看,她想,应该是要回答谢聿那个问题,就得多看看他,或许看得越多,便能越快找到答案。
至于为何他穿了衣衫便不看了。
江绾敛下眉目,被褥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腿边的床铺。
想不出理由,那便没有为何。
重新将身子清洗干净后,有种劳累之后的放松感。
明明他们回来时走了那么远的路都不觉累,折腾这事竟还叫人娇气了。
屋内熄了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身体的干爽和酥软让人很容易便来了困意。
谢聿安分地躺在身旁,似乎也要打算就此入眠了。
江绾没做多想,安心地欲要闭眼。
才刚闭上眼,身边就传来一声低唤:“小绾……”
“嗯?”
“你嗓子还疼吗?”
江绾当真来了困意,尤其是闭上眼后。
她听见了问话,但回答明显很敷衍:“不疼了。”
“……哦。”谢聿顿了一下,又道:“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如果记得没错,她今日在茶楼才向他说过,明日清闲,正好可在院中练习投壶。
可后来呢。
后来谢聿让她在茶楼便先行练习了,以竹筷投入水壶,还投空了一支。
所以他干嘛明知故问。
“没有。”
身旁只安静了一瞬,又有低声唤她:“绾绾……”
江绾闭着眼眸,眉心不禁微蹙了一下。
她有些想不起谢聿是从何时开始这么唤她的。
从小绾,到绾绾,唤得越发亲昵。
在外不显,在只与她在一起时,还将尾音拖长。
方才在榻上更是如此。
黏黏糊糊的,好生肉麻。
江绾的声音更模糊了些:“嗯?”
“回门宴可有何需要我准备的?”
这事也在之前就清楚地同谢聿说过了。
即使江绾此时因将要入睡而思绪不清,但也能明显感觉到,他这是在没话找话。
江绾眼睫微动,在一瞬沉默后,终是挪动身子,翻身朝谢聿的方向转了过去。
“世子,你不困吗?”
江绾一边问,一边缓缓睁眼,欲要看看谢聿此时是个怎样精神样。
他若真睡不着,她不介意让他点灯,或许他愿意接着方才的话本再继续看下去,她便借给他看好了。
岂料,一睁眼,江绾却是看见谢聿微蹙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也的确是毫无困意的样子。
江绾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
谢聿已先一步开口回答她:“我舍不得睡。”
“可是我困了。”
“……嗯。”谢聿好似了然答应,又忽的伸臂抱住她。
像是酝酿半晌,就等着这一刻。
借着夜色,借着黑暗,也借着轻而易举将江绾包裹住的体温。
谢聿埋头在江绾颈间,低低地道:“那你睡,我不吵你了。”
江绾呼吸微沉,被热意包裹着有一瞬不适应。
他们不常这样相拥而眠,即使同处一个被窝稍有接触,也很少像这样完全紧密地抱着。
鼻尖完全充斥着谢聿的味道,身体也被裹得热烘烘的。
江绾以为,这样会令她难眠。
但没曾想,耳边听着谢聿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不再开口唤她,她竟也保持着这个姿势很快睡着了。
*
翌日天晴,自窗边吹来凉爽的晨风。
原是的确没有任何安排,但江绾想着既是就要离开襄州了,她心下也有很多事想在离开之前去做,便也不打算虚度光阴,收整完毕后就要外出。
谢聿用早膳时接到自京城寄来的信,似是有公务需得去办。
谢聿问:“你今日打算去何处,我办完事来找你。”
“你大抵多久办完事?”
“午时吧。”
江绾想了想,道:“那你还是别来找我了,我也差不多那时回来,我们在宅里见就好,一同用午膳?”
本就是要一同用午膳的。
谢聿很快道:“那你也告诉我你去何处,万一我结束得早呢。”
江绾愣了愣,看着谢聿这副与以往好似无异的平静模样,但又听着他说这般话语。
她不由笑了笑:“世子,你现在这样好像……”
“像什么?”
江绾抿了抿唇,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她转而道:“我想去一趟书院,我出嫁前借阅的书籍一直还未归还,如今都将快要一年时间了,虽是可以唤府上下人前去归还,但我还是想亲自前去,向老先生聊表歉意,也在临走前再见见他。”
“东街半山上那间书院吗?我也正巧在那附近办事,那结束后更该去找你,然后我们一同回来。”
至此,江绾也没什么可再推拒的,点头应下
了。
夫妻俩在晨间同坐一桌用早膳,说着平凡普通的小事,难得的很是和睦。
不过很快,江绾又想到什么,道:“我的书籍都在江府,我待会得先回去一趟,我想阿黎这会可能也在府上,他若知晓我要去书院,或许会想要和我一同上山。”
谢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理所当然道:“他想一起便一起,无妨。”
说完,谢聿察觉江绾沉默,这才抬眼看她。
他好似一眼洞悉江绾心中所想,不由微眯了下眼:“他不想见我,你又要为他丢下我?”
江绾一怔,很快轻笑一声:“怎是丢下这等用词。”
“怎么不是?”
昨日的中秋灯会不就是丢下。
虽然江绾很快就被他主动出击带走了,但最初他的确是一个人待在茶楼,就因为江黎那点幼稚的小心思。
江绾没与他辩论此事。
她开口道:“你莫与阿黎置气,我想他应是在昭昭那儿听了昭昭对你的仰慕,从而吃味吧。”
谢聿轻哼了一声:“我何需与他置气。”
“不想着如何以自身行动打动心仪之人,反倒与不该在意的人吃味,他还不够成熟。”
江绾闻言,唇角上扬得更翘了。
谢聿还颇有几分年长者对年少者的教导意味,好似他很在行这等事一般。
不过谢聿说得在理,江绾想,她作为姐姐,也该将姐夫的教诲讲给江黎听才是。
“你不在意就好,我会同他说的,那到时我们就先送他回江府,再一同回外宅,可好?”
“好。”
*
正如江绾所料,她刚回江府就碰见了江黎。
不知他昨晚后来与徐昭昭相处得可好,难得的中秋佳节,他的少男心事可有何进展。
江绾在江黎主动找来后,也直言向他询问。
江黎撇了撇嘴:“能有何进展,她还未及笄,难不成我还能与她共度一个中秋,就将她娶回家吗?”
江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难道你认为的进展,就是要将她娶回家才算有进展吗?”
“是……也不是。”江黎想了想,认真道,“总归,我已经认定她了,我是一定要娶她为妻的!阿姐觉得昭昭怎样,可是与我十分相配!”
“昭昭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我很喜欢她。”江绾如是说着,但也转而道,“不过你不能只顾自己心中所想,也要尊重姑娘家的心情,并非你心中有她,就能坐享其成,等着昭昭及笄便能娶她过门,那也要问过昭昭的想法,更要她也同样对你倾心。”
江黎蓦地瞪大眼,情绪激动起来:“她当然对我……”
他话语一顿,又咬牙切齿道:“她对谢世子不是那样的,阿姐你不知晓,是因为谢世子此前帮过徐家一点点,所以她心怀感恩,才不是像我与她那样的男女之情呢。”
江绾已是知晓了这事,那哪能是一点点而已。
不过显然江黎自己也知晓,徐昭昭对谢聿,心中就只是一个小姑娘对家中的大恩人的感恩之情。
“你知晓是感恩之情,还与世子吃味?”
江黎一口气噎在胸腔,憋红了脸,又重重泄气下来:“我知晓啊,可我怎能不在意,你还未与谢世子成婚之前,她就在我面前多次夸赞谢世子,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你与谢世子成婚后,她更是万分期盼还想亲眼见到你,所以我中秋灯会才……”
徐昭昭想见谢聿,也想见到江绾。
就像她心中仰慕已久的大英雄,终得找到幸福,她由衷的祝福。
可江黎心里吃味,又不舍拒绝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求着江绾同他一起参加灯会。
最后可好,徐昭昭是如愿两人都见到了,他却听了一晚上她激动谈论谢聿的英雄事迹。
更气人了呢。
少男心事总有其不成熟之处。
情窦初开,还无法游刃有余地应对男女之事中各种小情绪。
江绾虽然也没有懂得很多,但今日谢聿所言她倒也很是认同。
于是,她也借此讲此言向江黎复述了一遍。
江黎一听,顿时脸就黑了。
“他、他、他……他居然这么说我!”
江绾笑了笑:“世子的意思是,你既知晓昭昭心中所想,就更不应将无关的情绪放在他身上了,阿姐也如此认为,你若想赢得昭昭芳心,就更应以自身行动打动昭昭才是。”
“我、我知道啊……”
道理他都懂,但他有他的占有欲,他就是在意嘛。
江黎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但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了。
这事好似暂且就这么说通了。
姐弟俩也一同乘着马车去了东街山上的书院。
江绾年少时,大多时间都泡在这间书院里。
书院的老先生一生育人无数,许令舟就曾是他的学生。
不过江绾倒未曾受教于老先生,只是她喜欢在这间书院翻看许令舟曾看过的书。
一来二去,老先生也熟悉了她。
乖巧懂事的小女孩也引得老先生喜爱。
江绾虽未有正式拜于老先生门下,但或多或少也受了不少老先生的教诲。
至于江黎,便是打小爱跟在姐姐身后的小跟班。
那时候江绾去哪儿,他便要跟到哪。
以至于,让江家长辈以为,江黎这是好学,是好事。
二话不说,便将他送入书院,竟还真成了老先生的学生。
姐弟俩对这间书院都有诸多回忆。
不过两人的回忆大不相同。
到了书院,江黎便主动道:“阿姐,我去替你还书,你且先去见老先生吧,待你把他哄好了,我再去就不会挨骂了。”
江绾笑了笑,都还没应声,江黎那头就已是抱起了她沉甸甸的书册。
她自也只能道:“好吧,不过你快些过来,可别磨蹭。”
“知晓了,我在藏书阁能有什么磨蹭的。”
反倒是江绾,若是让她去还书,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她就泡进了书堆里,令他只得一人长时间承受老先生的唠叨。
于是江绾独自朝着老先生的屋舍而去。
小道静谧,书院里的学子此时大多正在学堂念书。
路过有几名书院内的小厮,见了江绾,都纷纷欣喜行礼。
江绾在老先生的屋舍里见到许令舟时多有惊讶。
但随后又想起来,自己以往会经常来此,正是因为许令舟会时常出现在这里,如今在这儿见到他,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只是。
许令舟愣了愣,率先回神:“小绾,你怎么来了?”
江绾视线在屋舍中扫视一周,未见老先生的身影。
她道:“我今日来书院还书,顺道见见老先生,他此时不在吗?”
江绾问完,才发现许令舟身前的棋盘上棋局未定。
“他有事暂且离去了,我正在此等他完成这局棋,你来见他,那也得等一会了。”
屋内没有别的人。
房门大敞,但仅有江绾与许令舟共处一室。
似有上次的心绪坦明再见后的尴尬在屋内蔓延。
江绾迈步走到一旁坐下。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许令舟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算着时日,你应是快要随谢世子启程回京了吧。”
“嗯。”江绾估摸了一下日子,“大抵七日左右吧。”
许令舟只问了这一句,便沉默了下来。
就像是只是想知晓她何时离开襄州,离开这个带给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
即使江绾不曾离开,在那之后,他们也不会有似以往一样的见面。
但至少,还有可能会像此时这般,无意间在何处偶遇。
可江绾去了京城就不会了。
江绾问:“许大哥呢,近来可有什么打算,要出行游历吗?”
“嗯,确有此打算,这回应是往西边去看看吧,我还未往那边去过,或许会遇见许多想象不出的新鲜风景。”
“听上去是很不错的旅程。”
“但愿如此。”许令舟缓缓抬眸,视线落在江绾的侧颜上。
他不知心下思索了什么,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今日独自一人前来的吗?”
“和阿黎一起,他这会替我去藏书阁还书了,说是不想独自面对老先生的唠叨,但没曾想,我先一步来,却也没见着老先生。”
“谢世子未同你一起吗?”
“他有公务要忙。”江绾很快又道,“不过他待会会来接我。”
话音落下。
江绾没有转头,自也没看见许令舟眸中眸光黯淡下去。
或许江绾自己没有感觉到。
但许令舟却是明显察觉。
如今在他眼前的江绾,已与过去任何时候都变得不一样了。
即使是他们前几次见面之时,这种变化的感觉都不似此时这般强烈。
江绾仍是那副温婉柔和的模样。
但她在他面前变得放松,变得自然。
就好像相识已久的友人本该有的样子。
没有再需要藏匿的心思,也不需要刻意维系他们之间的相处。
许令舟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绾从曾经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意味着她已经很好地放下了那段感情。
亦或是在人生继续前进
的道路,逐渐认清了过往情感在心中真实的地位。
这好像从各个方面看来,都是极好的转变。
可许令舟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因此而感到失落。
他也在那日后,心中逐渐想明白江绾心中所想。
就如她未曾说出口的话语一样。
他们之间的必然结局便是如今这副模样。
无论怎样,已经错过的机会,都无法再找回了。
许令舟微不可闻地叹息一瞬,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你们相处不错。”
她没必要给许令舟模糊不清的回答,
江绾坦然点头:“嗯,的确如此。”
这时,归还了书册的江黎也来到了屋舍。
他在门外就看见了屋内坐着的两人。
江黎怔然道:“许大哥也在这儿啊,真巧。”
许令舟微微颔首。
江绾告诉他:“老先生这会不在,我们想见他得多等一会了。”
江黎皱了皱眉,唇边嘀咕着:“得等多久啊,我中午约了昭昭。”
今日若非江绾要来书院,他指定不会主动前来的。
可既然江绾要上山,若叫老先生只见了江绾不见他,他下次再来定是要遭好一顿说的。
原本时间充裕,但若是多等一会,怕是要耽搁。
江黎当即道:“那我直接去找他,让他快些回来。”
说着,他转身就跑。
江绾一惊,忙要制止他。
可江黎跑得快,一溜烟没了影,叫她都没能来得及唤住。
许令舟轻笑一声,心头落寞在江黎一阵搅合下倒是松缓不少。
“让他早些将老先生找回来也好,我也等着他将棋局决出胜负呢。”
江黎一路寻找老先生可能去的地方。
但寻找一阵,他没能找到老先生,反倒见到了这会抵达了书院的谢聿。
两人在山道上碰面,皆是一顿。
江绾不在,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单独面对面。
谢聿神色淡然地看着他,虽不显与他过往言行的计较,但也透着令人紧绷的威压。
江黎呼吸一沉,硬着头皮昂首挺胸,像是不想在谢聿面前露怯一般。
谢聿缓声问:“你怎独自在此,小绾呢?”
“她、她……”
到底还是年纪较轻。
江黎对上谢聿沉淡的眸子便有些舌头打结。
他好一会才顺利说出:“我们在老先生的屋舍碰见许大哥了,阿姐这会正与许大哥在屋舍里谈天,老先生不在屋舍,我便出来寻他,但没找着人。”
这话一出,江黎看到谢聿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换作以往,他大抵粗线条地不会对此有所想法。
但此时,却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因为徐昭昭在他面前提起谢聿时,他知道自己就是谢聿此时这般表情。
江黎看着谢聿,试探着问:“姐夫知晓许大哥吧,他们认识已久,许大哥是阿姐过往的字画先生。”
谢聿绷着唇角没说话。
这自然完全印证了江黎心中所想。
少年报复心起,顶着谢聿沉郁的脸色,终得再次挺直腰杆,一本正经道:“不想着如何讨得妻子更多喜爱,反倒与不该在意的外人吃味,这样是不够成熟的。”
谢聿彻底黑了脸,唇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好生瘆人。
他冷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此话在理,还真是受教了。”
第54章 第54章“开心是因为我吗?”……
江黎为逞一时之快说了那话后瞬间就后悔了。
他看着谢聿阴沉的脸色,不仅惧他当场对他发火,更担心他一气之下迁怒于江绾和许令舟。
可那些话本就是谢聿自己说的不是吗。
谢聿能说,他便不能说了吗!
这人怎能己所不欲,却强施于人!
江黎初出茅庐,并无太多抗压的能力,甚是对上谢聿这等冷厉之色。
他缩着脖子跟在谢聿身后快步朝前走,他几欲动唇,话到嘴边就不知要如何开口才好。
需得小半柱香的路程,两人几乎是恍眼就走到了屋舍外。
屋舍仍旧敞着门。
屋内情形一眼可见。
两道并肩而站的身影背对门前。
他们相距较近,并非过火冒犯的距离,但也显然是亲近熟悉的距离。
他们探着头,不知正往身前的方向在看着什么。
他们似乎还有交谈,一片融洽。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他们耳中。
江绾闻声回头,一见谢聿和江黎,先是惊喜,很快又霎时变了脸色。
她快步朝他们走去,神情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两人都看上去十足紧绷的样子。
谢聿沉着脸色,江黎如临大敌。
更莫说他们走来时那副焦急的模样,自然让江绾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江黎呼吸一窒,更是浑身都绷紧了。
完了完了,完蛋了。
他闯祸了。
虽说他大小到大闯了不少祸,无论是江毅还是江绾,都给他收了不少烂摊子。
用江怀林的话来说,他就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烦人。
可要是酿成江绾和谢聿之间的大矛盾,还把许令舟牵扯了进来,这可就是闯大祸了呀!
他他他……他该怎么挽回,现在还能救场吗,他……
“我来接你。”
谢聿的声音打断江黎惊恐的胡思乱想。
江黎眸光一怔,瞪大眼,眼睁睁看着谢聿脸上沉色一扫而空,转而连眉眼都染上了他从未见过的柔色。
谢聿还顺着江绾迎来的方向向她伸手,在江绾走到近处后,就自然而然抓住了她的手指。
还有那声音……
江绾:“出什么急事了吗,我看你们俩都急匆匆的。”
“没有。”谢聿勾着她的手指,见她没抽离,便得寸进尺地以指腹轻轻摩挲她,“急着想早点见到你罢了。”
江黎:“你……”
江绾也是面上一怔,下意识蜷缩了下手指,便成了反手抓住了谢聿。
她压低声道:“你别在外这么说。”
江黎在一旁都呆了。
这人刚难道不是一副要来歼灭敌军的架势吗?
他怎还能有两副面孔。
说着,第二副面孔便来了。
许令舟后一步走出屋舍,他自也是方才转头就看见了谢聿。
他站定后微微躬身,气质温和:“谢世子,好久不见。”
谢聿神情冷淡地看向他,眸中似有敌意,却又叫人不易察觉。
他好像就只是在看一个偶然在此见到的,不熟悉的人。
谢聿微微颔首,算是应声。
许令舟转而问:“阿黎,你不是去寻老先生了,没找到他吗?”
江黎这才猛地回神。
他还是忍不住偷摸又瞟了谢聿一眼。
谢聿这会这副模样,真让人觉得他方才在袖口下捏女子手指的样子是眼睛出了幻觉。
江黎只敢看一眼,就很快移走了眼神,开口回答道:“嗯,我没找着,老先生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找了一遍,都没见着他的身影,他方才没说他去干什么了吗?”
“说了,他往后山的仓库去了,说是有本对弈之册,正有记载如何破局,你在后山仓库未能见到他吗?”
“我没去后山……你没说他去那儿了呀。”
“你
没问啊。”
江黎:“……”
他方才一听老先生不在,转身就跑。
是没问,许令舟也更不得机会说。
一番对话听来,江绾在一旁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许令舟也好笑地摇头:“既是如此,老先生应当还在后山。”
“那我再去找他?”
“罢了,还是我去吧。”许令舟上前轻拍了一下江黎肩膀,“看他这般久都未能回来,或许是没找到对弈之册的位置,我去正好也帮他一同找一下。”
“……哦。”江黎点点头,他的确不知什么对弈之册,去了也帮不上忙,“那劳烦你了,许大哥。”
“无妨。”许令舟转头,又对江绾道,“小绾,那我就先过去了。”
“谢世子,告辞。”
江绾:“嗯,许大哥,待会见。”
谢聿的出现并未令许令舟显露出任何别样的态度。
谢聿也未在许令舟和江绾面前做出任何令江黎提心吊胆之事。
江黎站在一旁重重地松了口气,看来只是自己多虑了啊。
说到底,许令舟本也只是江绾的字画先生而已。
江绾待许令舟,肯定也不似徐昭昭待谢聿那样。
不过如果什么都没有,谢聿方才为何摆出那种阴森森的表情。
他故意吓唬他呢!
谢聿一个年长者,还吓唬他这个脆弱的少年。
谢聿还是很不成熟啊!
江黎这头正自顾自气恼着。
江绾扭动手腕把手指从谢聿掌心抽出来:“世子你来得比我想的早,我还未能见到老先生呢,先进去坐着等一会吧。”
谢聿点头,江绾便又唤了江黎:“阿黎,进去吧,别呆站着了。”
江黎跟在两人身后。
他又偷看谢聿落在身侧的手掌。
明显看见谢聿手指微抬,似要再往江绾手背的方向靠去。
江黎目不转睛,偷看成了明目张胆直勾勾地看。
直至谢聿伸手,他呼吸停滞。
只见谢聿趁着往里走的步调,又顺势把江绾的手攥进了掌心。
江黎紧憋的一口气重重呼出来。
原来还能这样。
中秋灯会时,他便似谢聿方才那样小心翼翼地牵了徐昭昭的手。
可只抓住她手指没多会,就叫徐昭昭抽手缩了回去。
后来一路上,他再想牵她,却怎也没能再伸出手来。
即使周围无人,四下静谧,他也担心遭她拒绝。
原来厚着脸皮伸手就行了啊。
果不其然,江黎瞧见江绾又扭了扭手腕,似要抽出。
谢聿紧随其后,几番来回,还是把她的手攥了个紧。
江绾似是妥协,终是不再挣扎,只落下些许袖口,掩耳盗铃一般,想在弟弟面前遮挡些亲昵的动作。
江黎见状,霎时移开眼,生怕江绾一回头,撞见她的掩耳盗铃毫无作用,又把谢聿的手甩开了。
就当他方才为逞一时之快胡说八道的弥补吧。
不然谢聿又要瞪他了。
江黎站定步子,一边转身一边就道:“哎哟,我想去茅房,我先走了,一会再回来。”
江绾一愣,转身却只见江黎跑远的背影。
江绾:“……不管他,我们进去坐吧。”
才刚进到屋舍,都还没来得及坐下。
谢聿便已开口:“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江绾一愣:“我和许大哥吗?”
“你们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谢聿说得漫不经心的,像是随口一问,甚朝两人刚才背对门前站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哦,这个啊。”江绾在坐榻落座,抬手指着,“在看那鱼缸里的小金鱼。”
“金鱼有什么可看的?”
“就……随便看看。”
因着太无聊了。
他们一同坐在这,该寒暄的也都寒暄了,江黎和老先生都久未归来,便随意在屋内四处看看,看着看着,就一块儿看到了桌台上的鱼缸。
若谢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江绾大抵也只能说出:这儿有鱼,五只,三个颜色,挺漂亮的,这等没什么意义的话语。
但这也的确是她方才与许令舟正进行的对话。
不过谢聿没再发问,只安静地坐到了江绾身边。
江绾抬眸看他,轻声问:“你不高兴了吗?”
“不高兴什么?”
“我在这儿遇见了许大哥。”
谢聿眉心微蹙,满脸写着“对,我不高兴极了”,但开口却道:“你在此遇见他是偶然,我能有什么高兴与不高兴的。”
江绾看着他这副矛盾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
这会她也回过头来想明白了方才他与江黎为何一脸急匆匆地赶来。
江绾问:“你是想让我以后都不要再见许大哥了吗?”
“我可没说这话。”
“但你是这么想的。”
并且还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我连想想都不行吗,我心里不舒坦。”
或许是此前吃多了心口不一的苦头,如今他倒是坦诚,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直言说出了口。
江绾静静地看着他,还没想好要开口说什么。
谢聿又道:“但我没想强迫你什么,我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
“哦。”江绾眨了眨眼,“知道你还不舒坦。”
这对话好像有些耳熟,她今晨似乎才经历过一次。
“我知道,但也无法不在意。”
谢聿一脸正色,仅有耳尖泛起的微红泄露他此时心底的窘迫。
他大抵也猜到了江绾今日和江黎的对话。
若非他们谈及此事,江黎也不会在刚才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所以,他此时这般心情,又和江黎那等不成熟的心思有何区别。
几乎没区别。
谢聿别过头去,只手上从攥住了江绾的手指后就没松手,这会更是已经将手指蹿进了她的指缝。
“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不会有这么多胡思乱想了。”
谢聿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可周围安静,四下无人,只是轻声,也足以叫另一人听见。
江绾无声温笑,唇角有浅淡的上扬弧度。
但谢聿明明转过头去了,却很快又问:“你在笑什么?”
“你怎知我在笑?”
“我余光看见了。”
“哦。”江绾敛了笑,正色道,“那我不笑了。”
谢聿急切转回身来:“没不让你笑,你笑着好看,想要就接着笑吧,任你笑我。”
他知道自己如今时常陷入可笑的矛盾中。
又有无法游刃有余面对心中情绪的不成熟。
这不像他,也令他有失颜面。
可这是在江绾面前,那有何妨。
他心中仍只有那个想法。
只要江绾喜欢他。
江绾却摇了摇头:“我笑不是因为笑话你,我好像是因为有点开心。”
“开心是因为我吗?”
江绾为此还认真想了想后,才肯定回答:“是。”
她好像看到了以往未曾想象过的谢聿。
不只是眼下,还有之前,更甚至脑海里已经有了以后。
她看着谢聿眉眼明显有了雀跃之色。
好像因为她的开心,也让他的情绪随之变化。
江绾是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谢聿提出的问题。
即使谢聿未曾问过,她也认为自己应当对此有所思考。
因为这是一种与她以往情窦初开时生出的悸动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与她喜欢上许令舟时所感受到的不一样。
是因为她与许令舟的关系,和她与谢聿的关系不同吗。
一人是她的字画先生,一人却是在有感情之前就已经有了亲密连结的丈夫。
还是因为那时她未能得许令舟情感上的回应,但谢聿已是明里暗里都对她表达了确定的喜欢。
江绾对男女之情浅薄的认知似乎只能以此来对比她对谢聿的感觉了。
若是这样一对比,那她似乎就不算是喜
欢谢聿。
可为何不喜欢也能因他而产生情绪的跃动,是好的情绪,是让人开心的情绪。
若是不喜欢他,应当只会得到负面情绪吧。
江绾还是有些不确定,她不想因一时兴起生出的想法而给出不确定的答案。
她想,如果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一定能想明白答案的。
奈何谢聿好像急得不得了。
谢聿的急切也让她觉得,好像每晚一日想清楚这个答案,就会让他们错过许多的感觉。
江绾望着谢聿漆黑的瞳眸,她在里面清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她微动双唇,轻声问:“如果我最后想明白了仍是不喜欢你,会怎样呢?”
江绾看见谢聿眸光颤了一下,连带着瞳眸映照的她的身影也随之晃动,好似要消散在里面。
不过那抹颤动仅此一瞬,很快就平稳下来。
她仍映在他眸中,湛着他黑眸里细小的光点。
谢聿道:“不怎么样。”
江绾不解地歪了下头,很快听到谢聿又道:“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们也不会和离。”
这话说得好像很不讲道理似的。
但最初本也是如此,他们相互都不喜欢,甚至不曾相识,也仍是结为了夫妻。
如若最后她还是没有喜欢谢聿,似乎也就和之前没有区别。
的确不会怎么样。
“但那怎会是最后呢。”谢聿的声音打断江绾的思绪。
“我们还有漫漫数年,不到入土之时,就不算最后。”
江绾:“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这很奇怪吗,我正是这样想的,我如果到数十年后,都还没能让你喜欢上我,那我未免也太失败了。”
谢聿正色的模样好像说的真的都是心中真实所想。
看起来大度极了,又带着毫无担忧的自信。
与他此前急切追问她是否喜欢他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过谢聿又道:“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功,你我相伴数十年,直到入土之时,你也还在我身边,生前我能与你同眠,死后我能与你合葬。”
“呸呸呸,我就随口一问,你这话太不吉利了。”江绾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捂谢聿的嘴,又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攥着,根本抬不起来。
谢聿忽的倾身凑近:“你不会因为我这样说了,就真的一直不喜欢我了吧?”
“不是。”江绾声音不由放轻,方才就一直盯着看的脸庞此时在眼前放大。
仍是那张最初一眼看到就坦然承认俊朗优越的脸庞。
也仍是那时她就明确知晓并非自身喜好的锋利凌厉长相。
但此时凑近在眼前,又让她呼吸停顿,心跳微乱。
落到唇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几乎要叫人听不见:“我会认真想好的。”
但谢聿听见了,却还是没从近处退开。
“那方才的开心还作数吗?”
江绾不理解谢聿如此询问是为何意,开心的情绪又怎会有作数与否一说。
江绾只得顺着道:“作数啊。”
“那我讨你欢心了,可能求一奖赏?”
江绾眸光一怔:“什、什么?”
“能亲一下吗?”
江绾霎时瞪大眼:“这是在老先生的屋舍!”
“这会没有别人在。”
“没有别人在也不能……”
这叫人怎能做得出来,万一突然就有人回来了。
“那能攒着吗?”
“什么攒着?”
若没记错,她压根就还没答应所谓奖赏吧。
他又不是小狗,怎还有奖赏一说。
但谢聿却是越发凑近,好像如若不能攒上,他现在就要低头吻下来了。
江绾好一阵慌张,身体下意识后仰要避,却耐不住谢聿俯身越发向前:“我攒着回去亲。”
又是回去亲。
江绾脸上一热,不可避免地就想起昨日回去后的亲吻。
饶是她最开始就想到,回到宅中的亲吻自会与在外不同,也没想到最后是那样急切的发展。
只是想起那种被完全填满的满胀感,腰身就止不住地开始发酸发麻。
“不、不行。”
“不行吗?”谢聿敛目,似有失落。
他也随之收回倾身的动作,从江绾眼前退开。
江绾微松了一口气,也别过头不想看见谢聿露出的失落之色,以免让自己心境动摇。
岂料,谢聿振振有词道:“那待会在马车上也行。”
谁和他说行了!
江绾:“待会阿黎要与我们一同回去的。”
“让他先在马车下等着。”
江绾:“……”
慌张变成有些无奈的好笑。
笑意挂上唇角时,江绾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因为他而感到开心了。
谢聿明明是敛着眉目,却又叫他发现了。
“你又笑了,那能再要一次吗?”
她上一次也没答应他吧!
江绾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远处传来脚步声。
江绾抬眸一看:“老先生和许大哥回来了。”
不仅有老先生和许令舟,江黎也不知从什么方向也同时蹿了出来。
另三人回到屋舍,夫妻俩的对话也暂且止住了。
江绾和江黎是为探望老先生而来,许令舟则是今日本就在此陪老先生对弈。
老先生入屋后,许令舟就暂且坐到了另一侧,为姐弟俩让出了位置。
谢聿站在另一侧,抬眸便会与许令舟视线对上。
两人的目光某一时刻在空中交汇。
仅此一瞬。
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所不想看见的东西,迅速双双移开了目光。
桌前正寒暄的三人并未发现旁边的暗流涌动。
有江绾在,江黎果真少了不少被老先生唠叨的机会。
老先生手边还有他与许令舟未尽的棋局,江绾也没有在此耽搁他们太久。
得知江绾将要离开襄州了,老先生先是有些不舍,后也温笑着道:“无妨,老头子我身子骨还健朗着,暂时死不了,待你下次回来,也仍能再见着我。”
江绾真是无奈,今日怎一个个都说这等叫人好气又好笑的话。
又寒暄片刻后,江绾便起身同老先生道别了。
许令舟还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江绾抬眸便和他对上了视线。
“许大哥,再会,我们先走了。”
许令舟眸中似有许多别的话想说,但最后到嘴边,也还是仅有一句:“嗯,有缘再会。”
江黎也随着江绾和谢聿一同离开了老先生的屋舍。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书院门前。
江绾问:“世子来时没乘马车吗?”
“本也是要同你一起的,我便先让钦羽驶走了。”
谢聿说着这话十分自然,也理所当然。
却是叫身后的江黎听着又惊讶又恍然大悟。
他上回同徐昭昭一起踏青时,便是因为各自从家中出发,也就各自乘了一辆马车。
待到他们在郊外一阵玩耍后,他本还想再和徐昭昭在回程的路上一起再回味今日的开心,但也只得两人各乘一辆马车,直至分别时,才从马车窗探出头来,只一声道别,两人就各自回府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江黎若有所思地轻轻点着头,他下次再与徐昭昭一同出行便有法子了。
正想着。
突然头顶传来谢聿的声音:“江黎,你先在这儿站一会。”
江黎一愣,疑惑抬眸。
只见已是走到马车前,江绾背对着他,先一步被谢聿扶着上了马车。
而谢聿也随之要跟上,只回过头来,神情淡然地向他交代了方才那话。
说完,谢聿也转身上了马车。
江黎瞪大眼。
他们都上马车了,为何要他在外站着?!
还有谢聿那是什么语气,是拿他当侍从使唤呢!
什么叫在外边站着,他凭什么!
江黎怔然好一会后,皱着眉头就上
前。
在他踏上马车踏板的一瞬,马车内一阵慌乱声响。
他撩开马车帘,赫然对上一双沉淡的黑眸,眸中似有厉色,冷冰冰地看着他。
而另一侧,江绾脸颊微红,别过头更是一副不自然的样子。
江黎:“……我,想去茅房,可以吗?”
谢聿眉梢轻挑,心下原本升起的待回京后的想法还未有下文,就被他一散而过。
难得温和回答他:“嗯,你去吧,我们等你。”
第55章 第55章今年何时会下雪呢
恍眼一过,江绾在襄州待了也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回京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清晨江府门前,乌泱泱站着一众人。
和江绾回来时的情景很是相似,不过此番众人是为在此送行。
气氛有些沉闷,不舍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着。
二夫人握着江绾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
江绾原本在昨晚整理好的心情,在这会又有些压不住的红了眼眶。
江怀林沉默不语,目光看过江绾,又扫向另一旁的江黎。
江毅正向江黎叮嘱进京后的事,语重心长,正色严肃。
江黎也难得乖顺,听过数次的长篇大论如今再一次道出,他也没有多少不耐烦的情绪。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江怀林终在人群中开口。
他说着这话,视线略过人群,与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谢聿对上了视线。
谢聿冲他微微颔首,像是应了他这句话。
江怀林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又道:“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莫不是要叫小绾往后每回来一次都这般哭一次?”
几位夫人闻言连忙抹去眼泪。
二夫人这头也松了手:“去吧小绾,谢世子在等你。”
江绾点头,步步向前走到了谢聿身边。
谢聿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走吧。”
江绾回头唤上江黎:“阿黎,走了。”
一行人几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动起来,一路朝着襄州城门外而去。
江绾坐在马车内很安静,不似情绪低落的样子,但也自看不出任何喜色。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看着不断向后移动的街景。
马车终是驶出城门,要不了几个时辰便会驶出襄州地界。
入夜,他们宿在途中的一间客栈。
此地稍显偏僻,大多数人要么抓紧赶路,以抵达襄州为目标,便暂且先不歇脚了,也有人提早在襄州境外环境更好的城池落脚,此处便没多少客人。
因着人少,倒也安静。
入夜后,更是没什么人在厅堂走动。
烛灯摇曳,在屋内的墙壁上晃动着光影。
二楼转角处的客房动作极轻地打开房门,也在静谧的环境中发出明显的声响。
江黎下意识抬眸,却在走廊尽头的露台前,看见了谢聿的身影。
“姐、姐夫?”
谢聿闻声看来,不怎么意外地问:“睡不着?”
江黎点点头,朝谢聿走去:“有一点,这是我头一次出远门。”
待他在谢聿面前站定,又反问:“我阿姐呢?”
“她睡了。”
谢聿声音很轻,好似在露台也恐吵到熟睡的妻子。
江绾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离家后的低落情绪,甚至也并未失眠。
赶路令人疲乏,她沐浴后和谢聿随口聊了几句,聊着聊着,自己就先睡着了。
反倒是谢聿,却因此而辗转反侧。
他在她入睡后,才轻手轻脚抽身披上外衣来到了露台。
谢聿:“你也舍不得离家?”
江黎一愣,还以为他与谢聿之间要沉默下来。
不过谢聿如此问来,他也直言回答:“没有啊,我早就不想叫家中整日束缚着我了,能出来闯荡一番,我可兴奋了,我就是兴奋得睡不着。”
到底还是年轻的少年,意气风发,胸怀豪情壮志。
这一点倒是与恋家的江绾大有不同。
江黎眉眼湛亮道:“昭昭家中明年也将把重心往京城方向发展,我若能在京城尽快站稳脚跟,待昭昭入京,我也能挺直腰杆向徐家提亲了。”
谢聿闻言轻哼了一声:“那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江黎一噎,但又看着谢聿沉淡冷静的侧脸,知晓自己与成熟的男子还有许多差距,他也应当为之努力。
两人并未在露台再站多久。
沉默一阵后,还是相继各自回了屋中。
未点烛灯的客房内光线昏暗。
今日月色明亮,有一抹浅淡的月光顺着窗台正好照向床榻的方向。
好似连月光都偏爱美人的睡颜。
谢聿静静地看着江绾。
手指不由自主地描绘在她脸庞边。
这不是谢聿第一次这样看她入睡时的样子了。
应该说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在他都还未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前,他就已是这样,在未能入睡时,不自觉被她吸引视线,趁着她毫无察觉,便肆无忌惮地将她的模样映入眼中。
大多数时候,他看着看着,会忍不住吻上去。
与她同眠多夜,许多小习惯也早已叫人熟悉。
好比她一向睡得熟,吻得重一些她也不会醒来,偶尔还会有无意识的回应,撩得人心尖发颤。
或者是她惯爱侧身而躺,睡着睡着整个人就会蜷缩起来。
他见过他与她同眠时,她便是缩到他怀里来。
他未在床榻上时,她便会不自觉地抱紧被褥。
叫他想要躺上去,还得费一阵功夫与睡梦中的人拉扯半晌。
还有更多的习惯,改变的,养成的,或者是从别处来的。
都会在他们往后相处的漫长时光中,被一一知晓。
亲密一词好似有了具象化。
不仅是紧密相拥的身躯,也不只是近在咫尺清晰可见的脸庞。
是他们往后要相伴的长久岁月,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们会是对方人生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特殊到连想象都变得贫瘠,也深刻地在乎着,总想要再付出更多,也拥有更多。
谢聿低头吻上了那双唇,浅尝辄止,收紧手臂,抱着江绾闭上了眼。
*
回程过半,已是秋末。
寒气入袭,万物凋零。
襄州的冬季是会下雪的,比襄州气候更为寒冷的京城自然也会有雪。
江绾趴在马车车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枯草连天,落叶飘零。
光秃秃的树枝似乎就等着今年到来的第一场雪为它添上一件新衣。
“世子,京城的雪来得早吗?”
江绾随口一问,却迟迟没得回答。
她疑惑转回头来,赫然对上谢聿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
江绾一愣,陡然想起什么。
她嫣唇微动,嗓音碾在唇边好一会,才低声改口地唤他:“晏循。”
谢聿眉头一皱,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肢,把人从窗边捞回了怀里。
方才赶路时,江绾就是一直窝在他怀里睡着的。
或是觉得他怀中温暖,睡熟了还不会不自觉在他胸膛轻蹭。
奈何她睡醒后,便丝毫不再贪恋这份温暖,趴在窗边好一阵,这会抱着她,全然能感觉到她浑身裹着冷风的寒意。
“昨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可是……”
江绾稍有挣扎想从谢聿怀里直起身来,就被他紧紧按住了,好像不遵守承诺,就不会放开她似的。
可那算什么承诺,他根本就是乘人之危,趁机谋利。
若谢聿不是在那种时候向她提出的要求,她这会还不会这么别扭。
可他偏要在她最热火最迷离之时。
“往后都唤我夫君好不好?”
江绾在呜咽声中挤出一声“好”,只盼他能慢一点,她快藏不住声了,唯恐身处客栈会叫旁人听见异样。
谢聿倒也难得诚信交易,见她答应便当真放慢了速度。
可他也得寸进尺,哄着她一遍遍唤他“夫君”,否则
便黏糊着一直不结束。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称呼,谢聿是她的丈夫,她本也该如此唤他的。
可谁叫他这样一弄,让她一想起这个称呼,就想起夜里那耳鬓厮磨的暧昧。
再到最后,她真没能控制住声音,羞恼得想钻进被窝里。
谢聿这才好笑地告诉她,他早便打探了昨夜三楼客房仅此他们一间有人住。
江绾想起这些就不由皱眉,不想叫他得逞,自也不唤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每年不同,我并未刻意关注过,今年气候冷,或许会来得早吧。”
谢聿怕人跑了似的越发紧抱,还托着她的身子,让她能靠在一个舒服的位置。
连这样的事,似乎也成了习惯。
江绾靠在谢聿的胸膛上,低声呢喃着:“或许,待我们抵达京城时就要下雪了吧。”
“想去赏雪?”
江绾从谢聿怀里抬头:“雪何处都能见,要赏什么雪?”
“月亮不也何处能见,总有不同的地方,能够观赏到更美的景色。”
江绾闻言,稍有窘迫。
她小声解释:“最初那次只是因为我醉酒了。”
吵嚷着想要赏月也不过是酒后胡话。
就像后来,她和谢聿坐在茶楼的雅间,有窗台遮挡视线,有过往人声影响氛围,她也仍和他一起观赏到了最美的月光。
谢聿唇角微扬,还是问她:“那你到底想不想去赏雪?”
“你回京后,应该会很忙吧?”
这一行加上路上的时间,几乎要到三个月了。
以往谢聿有多忙碌江绾自是知晓的,
如今耽搁这么长时间,他也定是堆积了不少事务。
谢聿也点头:“嗯,是有不少事等着处理。”
那大抵也抽不出时间同她一起赏雪吧。
江绾甚至觉得,或许这一行回了京城,没多会谢聿就又要离京了,待在国公府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江绾还未开口,谢聿便已先一步道:“所以刚回去这段时日,我可能有时无法赶回来和你一起用晚膳。”
江绾一愣,讶异地看着他:“用晚膳?”
“嗯,若是遇上公务未能处理完,就得晚些时候回来了。”
“你还有时间回府啊?”
江绾是想说,这样说来,似乎和谢聿以往比起来,压根就不算忙碌嘛。
谢聿却是皱眉道:“你不想我每日都回来?”
江绾:“……什么想不想的,我只是没想要你勉强抽闲。”
“没有勉强,本就该如此。”
谢聿道:“此前也与你说过了,我往后会陆续将手头事务卸下,自不会再如过往那样常年忙碌着。”
“……哦。”江绾低低应声,有些脸热地觉得,这好像都是因为自己。
想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她便也没开口再说什么。
“还有一事……”
“什么?”
谢聿话说一半,似有犹豫。
他默了默,却是轻笑了一下:“算了,此事还未有定论,之后再同你说吧。”
“什么事啊?”
可谢聿却是闭口不言了,叫江绾好一阵着急:“你怎吊人胃口,这不对吧!”
“那你唤我一声夫君,我告诉你?”
江绾:“……”
“为何不能唤,我本也是你夫君不是吗?”
“我现在不想,你先告诉我是何事。”
“我想听,娘子。”
江绾脸上霎时红热:“你……”
好奇心被谢聿一声亲昵的呼唤全给搅散了。
江绾咬了咬,还是红着脸贴在谢聿耳边,轻轻唤他一声:“夫君,告诉我吧。”
话音刚落,江绾就被一把捏住了下巴。
谢聿眸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俯身低头而来的动作熟练且快速,压根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不……你还没……”
江绾推拒不开,呼吸在一瞬被完全吞噬。
唇舌被紧紧含住,热意将她包裹。
一吻毕。
江绾被亲得晕头转向的,脸蛋红扑扑的,呼吸也早已混乱,带动着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着,哪还记得刚才被勾起好奇心的源头。
待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回过神来时,谢聿早就下了马车,在驿站打点今日落脚之处。
而他说要告诉她的事也全然没了下文。
江绾愤然咬唇。
他方才一定是故意的吧!
*
回到京城已是九月中旬。
离京许久,别说谢聿忙碌,连江绾也有一阵不得清闲。
回到国公府当晚。
江绾收到了游莲派人递来的帖子,明日便要为她接风洗尘。
而谢聿则被连夜传唤入了宫,直到江绾入睡也没见他归来。
翌日一早,江绾起身时得知谢聿已经出府了。
她隐约记得睡得朦胧之际,谢聿似乎贴在耳边告诉过她了,但记忆太模糊,她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了。
江绾从襄州给国公府上下都带了礼物。
她亲自在各院走了一趟,每人见了她不免都要拉着她好一阵寒暄。
待到各院走完一遭回来,连用午膳的时间都过了。
她也只得草草吃过饭,赶紧梳妆打扮,紧接着去赴游莲的约。
头一日如此,接下来几日也并未清闲。
因着这次江黎也一同入京,加之他将跟随谢聿在朝中做事,余下要替他打理的事也不少。
谢聿如他此前所说,的确是每日都会回府。
偶有几日忙碌着晚归,江绾大多在入睡前才见着他。
谢聿早些时候回来时,江绾又因各方忙碌,还叫谢聿独自用了几日晚膳。
如此忙碌大半月,回京后的事宜才算是差不多都稳妥了下来。
时至十月,眼看又是入冬和再不久之后的新年需得有所忙碌。
江绾一边想着她和谢聿谈及过一次,却再不得机会提起的赏雪一事。
一边又提笔往家中写上一封问候的书信。
谢聿上回话说一半,吊着江绾胃口的话没再有下文。
江绾这头其实也有吊着谢聿胃口的事,一直还未能给出答复。
但江绾心下已是有了打算。
她坐在窗台边,看着蒙蒙天色,期盼着今年到来的第一场雪。
这日,谢聿回来得早。
江绾是刚从东屋出来,便见着了刚踏入院门的谢聿。
她愣了一下,很快迈步上前去迎他:“今日这么早,都还未到用膳的时候。”
谢聿自然而然搂住她,唇边哼笑一声:“难不成我每日回府,就是指着吃那一顿饭?”
江绾:“……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谢聿带着她往屋里去,“是我想早点回来见你,今日的事交给江黎去办了。”
“阿黎?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说不好,正是得看他此番事情办得怎么样。”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入了主屋。
房门关上,隔绝屋外的寒意,拢起一片舒适的温暖包裹而来。
谢聿似要更衣,一边朝着寝屋的方向走去,一边已经抬手要解开腰带了。
江绾顺着他动作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还挂在他腰上的白色香囊。
江绾黛眉微蹙,上前两步跟上他:“你怎还带着它,上次我不是同你说先暂且换下吗,它都磨起毛边了。”
江绾说着,伸手抓住了香囊,欲要将其解下。
谢聿一手握住她:“一点磨损而已,不碍事。”
他制止坚定,显然是不愿取下的。
江绾一松手,谢聿就已是解开腰带,连同着还挂在腰带上的香囊,一起放到了高处,跟藏东西似的,又明目张胆放在叫人能看见,却碰不着的地方。
江绾:“你成日在外,戴着一只磨起毛边的香囊像什么话,会叫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
江绾无言以对,只抬眸又看了眼香囊,转而伸手去替谢聿宽衣。
因着谢聿日日戴着这个香囊,以至于才不过两个月时间,香囊就已是磨损起些许毛边,看上去
旧旧的。
江绾也是没曾想到谢聿那么多腰饰,他偏只认准这个香囊,从收到后,腰间配饰便再未更换过。
如今想叫他先行取下他也怎么说都不听。
其实江绾头一次和谢聿说过之后,就有着手在准备新的腰饰给他。
可她前段时日也忙,自也没法准备得这么快。
江绾一边替谢聿脱下外衣,一边温声道:“我前几日瞧上一块玉,命人送去打磨了,应是要不了多久便能拿到手,到时候便把香囊换下来。”
谢聿自己拿起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真答应了,还是在敷衍。
江绾看着他宽厚的背脊,只得又道:“我绣了一只新的香囊,还未绣完,不知你可会喜欢。”
“当然喜欢。”谢聿这下回答倒是快。
他一边穿衣一边转回头来,“什么样的?”
江绾不由露笑:“你都不知什么样的,你就先回答了,可是敷衍我?”
“别胡说,你明知我是迫不及待才问的。”
江绾含笑不语。
谢聿停了穿衣的动作,敞着衣襟,露出内里的白色交领衫:“到底什么样的?”
江绾没回答他。
谢聿便转而又问:“那何时送给我?”
“自然是完成之时。”江绾顺手抓住谢聿腰间的系带,帮他整理好外衫的衣襟,拉拢来替他系腰带。
“完成是几时,莫不是又要等好几月。”
谢聿此言可是有理有据。
他如今腰间这个香囊正是他问江绾要了之后,过了好几月才真正收到。
江绾纤细的手指缠绕腰带,很快替他系好一个漂亮的结。
她回答他:“这次不会,大抵……下雪之时吧。”
下雪。
今年何时会下雪呢?
谢聿转头看了眼窗外。
“那到时,你还是会和我一起去赏雪的,对吧?”
“嗯。”江绾点头,似有思绪飘远。
她轻声道:“会和你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