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我迫不及待想成为你的合……


    艾米老老实实躺了两天,连门都没出,然后在第三天的午后,应邀去未婚夫的庄园做客。


    考虑到她“病后初愈”的身体,公爵大人主动提出将户外散步改为室内的下午茶。


    跟随男仆穿过大块青金石构建成穹顶的长廊,脚下的毛毯即使穿着鞋子也能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柔软,艾米打量着窗框上的血红色宝石,猜测它们的价格,并透过窗户看到紫藤色花瀑缠绕的花园栏杆。


    无论是黑檀木大门、还是珐琅座钟,这里出现的每一件物品看起来都超乎想象地昂贵。


    她走进茶室,看到用孔雀石装饰的矮几上铺着深绿色的天鹅绒布,三层点心架在魔法的驱动下轻轻旋转,顶层的巧克力熔汁像瀑布一样洒下。


    而坐在胡桃木扶手椅上的男人有着和融化的巧克力一样醇厚的气质。


    合身的深灰色西裤,深色带暗纹的衬衫,垂直挺拔的线条,汇于他紧绷的大腿处。


    那部分肌肉看起来很硬。艾米没头没脑的想。


    大概是在家中的原因,公爵大人的领口开了一颗纽扣,和上次见面比起来,多了一分随性,但那些戒指还在,有几根指骨上的可能换了款式,但也可能没有,它们太多了,艾米实在记不住。


    他对于宝石饰品的喜爱也体现在他送出的礼物上,就连送给未婚妻的丝绒手套上都嵌了品质极佳的宝石,还镶嵌了一圈小小的金丝纹环,艾米有理由相信,哈卡兹家族的人说不定有些龙裔血脉。


    总之,为了


    表示尊敬,艾米今天也将自己挂满了这些精致漂亮的小玩意,果不其然,洛克对此很满意。


    在留意到未婚妻仍然不适应将这些昂贵且脆弱的美丽宝石戴在身上时,他出言宽慰:“在珠宝项链中,主石的品质决定了项链的价值。”


    “艾米小姐,你就是最顶级的主石,因此其他的配石再名贵也不为过。”


    没人会不喜欢漂亮话,艾米弯了弯眼睛,投桃报李地夸赞起公爵大人湛蓝色的眼睛比名贵的珠宝还要美丽。


    两人的话题顺着他前几天借走的那本书聊开。


    那是本介绍常见魔兽的书,并不算罕见,是很多小姐少爷们的童年读物,但洛克的关注点明显并不在此,他翻开书页,将艾米留在其中的信笺取出,对上面的内容展现出有礼节的好奇。


    艾米在看到那张纸后才想起来那是什么。


    北境的冬天十分难捱,用动物毛皮制作斗篷和外衣是常见的做法。但狩猎是极考验技术和耐心的事情,很多时候,还需要一些运气,就算是猎人,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打出几件合适做衣服的猎物。因此艾米在读这本书时,萌发了银狼养殖的想法。


    但后来,她在一次进山时偶然发现了被山林猎人称之为树羊毛的东西,这种白色的纤维植物正是她见过的棉花。于是艾米将这种植物带了出来,吩咐领地上的子民种植,很多人不耐烦种植这种无法食用的东西,是她提前预付了收购成熟作物的金币,才在几家农户中推广开来。


    种棉花还是比养银狼安全且方便得多。


    因此,这张信笺便被遗忘在这本书中。


    公爵大人听完了整个故事,温言笑道:“艾米小姐,你有很多有趣的念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未婚夫,否则,我会嫉妒其他男人欣赏你的聪慧。”


    他的夸赞总是这么直白。


    但好感度却总是一成不变。


    艾米必须常常看一眼数字,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他的恭维而上头。


    不得不说,和洛克聊天很愉快,尤其是在他的家中——不会因为听到他对廉价茶具的点评而扫兴。他虽然没有亚兰渊博的学识,但是他很会在聊天时抛出恰到好处的诱饵,来引导你继续就这这个话题表达看法。所有人都想在倾听者期待且好奇的目光中侃侃而谈,做大演讲家,这是人性的一部分,因此艾米很快意识到,聊天的节奏正全然被他掌控着。


    如果不是她时刻保持着警惕,恐怕会不知不觉陷入这场过于慰贴和愉快的谈话中。


    “公爵大人,我很好奇矿工协会的事情,能和我讲讲吗?”艾米有些生硬地将话题仓促引开:“你知道的,你刚投了一大笔钱,我希望您的金币能花在正确的地方。”


    男人的笑意仍然噙在嘴角,英俊的眉骨舒展且温柔:“当然。你想知道什么?”


    “打矿洞、排水、运输以及矿工们从哪里来,我什么都想知道。”艾米说。


    “这可是个庞大的话题。”洛克注视着自己的未婚妻,不易察觉的审视在眼底一闪而过。


    他轻笑着起身,语气中带着宽厚的纵容:“可能要聊很久,要不要去庭院走走?”


    艾米抬头看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慢吞吞地手掌放在他伸出的手心上,点头应允。


    无论是做倾听者还是讲述者,他似乎都能轻而易举地将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


    不仅如此,他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掌控-


    公爵大人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向她介绍开采一个新矿之前要做的准备,包括筹备物资和修建矿工宿舍这种细节,令艾米惊讶的是,他甚至知道要如何划分不同的小组进行作业。


    “是我考虑不周,你需要的不仅是钱,更重要的事经验丰富的矿场长。”


    他主动提出从布佛里托矿工协会中找人来帮她。


    至于第一批矿工,“托利亚现在的人口,似乎还有点匮乏。当然,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商会帮你销售,需要港口和货船为你运输。”


    艾米边听边记,脑中按照优先级一条条梳理。


    她也主动将想在丰收节庆典时吸引周围领地人来定居的事情和洛克说了。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你是觉得其他领主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币流进你的口袋中吗?青壮年劳动力无论在哪里都是领主财富的一部分,你这种行为等同于直接从他们的口袋里掏钱,小姐。”


    “可泥巴湾”艾米忍不住说。


    男人打断她的话:“哈尔那种蠢货,应当在北境也是罕见的。”他自上而下地注视着艾米,似笑非笑,“那么,你要从蠢货身上学习如何治理自己的领地吗?”


    艾米立刻摇头。


    “很好。所以你需要往城市和港口散播你的消息,以及经历过兽潮的村庄、暴雪后死伤大半只剩下老弱妇孺的农田,等到他们的领主从这些没希望的人身上再榨一遍,就能轮得到你了。”


    “别皱眉,小姑娘。”他用了个亲昵的词,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如果你想要更好的,你现在的士兵就有点太少了。”


    这些事情从来没人对她说过。


    克莱恩先生并不会做领主,而艾米也更多是依靠直觉行事。


    洛克公爵是第一个和她说这些的人。


    艾米停住了脚步,站在紫藤花缠绕的镂空长廊下,仰头露出一小节修长优雅的脖颈:“那么,我该怎么做呢?请教教我吧,大人。”


    公爵大人俯身,轻轻拢起自己小未婚妻垂在耳畔的发丝,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肌肤,留下滚烫的温度:“这又是一个今天聊不完的话题。”


    他收回手,避而不答,轻巧地带过这个问题,转向聊起两个人的婚约。


    “艾米小姐,那封婚契,你一直没有拆开吧?”他宽容地笑,似乎并不为此事而生气。


    艾米点头。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还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我的求婚。”


    公爵大人擅长这种直白得令人无法应对的表达,这令他看起来无比真诚。


    “但见到你之后,我完全理解了你的顾虑。”


    湛蓝色的眼睛泛起怜爱和柔情。


    “你很舍不得你的领地吧?”


    紫藤花的香气荡在二人的周身,阳光透过花隙簌簌洒落,面前的男人英俊温和,慷慨又大方,更难得的是,他看起来还如此贴心和真诚。


    “如果你想。”他说:“和我结婚之后,你仍然可以保有你的领地、你的姓氏。”


    艾米想,恐怕无论是谁,都忍不住在此刻怦然心动。


    ——即使从丝毫未动的好感度来看,他的柔情蜜意连半分浅薄的真心都无。


    洛克又将手抬了起来,这次他甚至不用撩头发做幌子,而是直接抚上了艾米的脸颊肉。


    他轻轻揉了揉未


    婚妻的耳垂,带着恰到好处的像是情难自持的轻叹。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宝石。”他垂眸看着指腹擦过的肌肤变红、变烫:“我迫不及待想成为你的合法丈夫,艾米小姐。”


    第82章 第82章我们可以在米迦尔神官的……


    公爵大人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


    他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像是刚从暧昧的气氛中回过神:“请原谅我的失礼。”


    简直是完美的演技。


    艾米也不遑多让。她慌乱地避开了公爵大人的视线,柔顺羞涩地低下头,只余泛红的耳垂和一侧莹白的后颈。


    “没关系,大人。”


    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鞋面。感谢洛克刚才调情选择的恰好是她最敏感的耳垂,要不然‘羞涩’最关键的脸红将很难假装。


    不远处,公爵大人的花匠正在修剪庭院里的矮灌,两人驻足看了一会,顺势聊了会天气,又分享了几件无伤大雅的小趣事。两人都没再提起刚才那点到为止的亲密接触,就像一对真正的、正在培养感情的未婚夫妻,各自享受着若即若离的暧昧情愫。


    今天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洛克再次提及了婚约,却并没有要立刻得到回复的意思,他极为耐心地展现了超乎寻常的诚意,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些许情难自禁的失礼,让他对未婚妻的赞美看起来更加有说服力。


    ——也掩盖了他略显着急的求婚。


    但在一场博弈中,着急的一方总会露出破绽,或者说,着急本身就是破绽。


    到底是什么缘由,才让公爵大人对这段婚姻如此看重?他作为王国最古老家族的掌舵者,坐拥数之不尽的财富,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那把王座,也未必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公爵大人说,这段婚姻是克莱恩先生的“建议”。艾米想,应该不是“建议”,而是一个“预言”。


    父亲是占星术大学士,他预言上任国王路德维希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一个健康的男孩,但王后妮可拉生下的却是一个‘脆弱的、早夭的女孩’。


    这是个失败的预言吗?


    不,不对。


    这只能说明,路德维希的第一个孩子很可能不是王后的,那男孩可能是个私生子。


    但艾米仍然想不明白这和自己的婚姻有什么关联。


    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了,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于是艾米回到领主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雷尔夫叫过来。


    “洛克一定隐瞒了什么。”


    她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组织语言。


    “不管是什么,他的身上一定有一个秘密。不,也可能不止一个。”


    她没有讲自己的猜测,担心影响雷尔夫的判断,只说了关于父亲的预言。


    “你在布佛里托待过一段时间是吗?”


    “是。”


    “我需要你再去一次,我想要知道洛克究竟隐瞒了什么。”


    雷尔夫自然不会说不,他垂下灰色的毛茸茸的脑袋,眼睛里除了担忧之外还溢满怒火:“他伤害你了?”


    “不,没有。”艾米松了口气,踮起脚安抚似的捧起他的脸,和自己对视:“我只是觉得,他太着急了,这不太对劲,明明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可值得他觊觎的东西。”


    雷尔夫想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他们都想吻上你的唇,被这样柔软温热的手抚摸,这就是他们觊觎的宝藏。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无权谈论小姐的婚事,却仍然忍不住胸口钝痛。


    “我知道了。”雷尔夫定定地看着她:“我不会让他对你有任何欺瞒。”-


    艾米的生日快要到了,在往年的这个时候,厨房会为她烤制一个三层的、不同夹心的蛋糕,然后父亲会为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因为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她的生日通常这么度过,和其他普通的小女孩一样。


    今年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她提前了几天就开始陆续收到礼物。


    雷尔夫在离开前红着脸送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软牛皮包,掂起来轻轻的。艾米拆开后发现是一只填充着棉花的小狼玩偶,而它的尾巴,居然是毛茸茸的真的狼毛缝制的。


    太可爱了,艾米忍不住抱着它睡觉。


    布利斯寄来一支永远盛开的冰雾花,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由于他之前送给自己的有用的东西太多了,因此艾米收到后以为这又是什么魔法道具,研究半天后才发现,它就是一支只有观赏价值的漂亮的花。


    不过确实很好看,放在卧室的床头赏心悦目,晚上半梦半醒间,还能闻到淡淡的薄荷清香,总让人联想到大魔导师身上的味道。


    罗莎一大早就送来了她的礼物,一瓶树莓佳酿,这是她前几天帮艾米办事时去迪斯港买的,除此之外,她还分享了几个大瓜,可以说是不虚此行。莉亚的礼物很简单,但是意义重大,因为这是她用攒下的零花钱买的,不是“顺手拿的”。


    至于公爵大人,谢天谢地,他终于没再送珠宝,不过他的礼物比珠宝更贵重。


    他送来了一个矿场主管,帮了艾米的大忙。


    直到这天快要结束,亚兰才终于出现。


    门外,他的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像是熬了几个大夜。


    “煤炭炉窑的设计图纸。”


    艾米被一摞重重的文稿砸了个满怀。


    “你可以更高效地炼铁了。”


    艾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上前一步的亚兰环抱住。


    他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在艾米看不到的地方,睫毛轻轻颤抖着,嗓音疲倦又满足:“生日快乐。”-


    洛克对这份文稿很感兴趣,有点随手撒出去的金币回本了的意外之喜的意思。


    “你做的很好,这种事情本就应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他看了几眼后随手放回沙发边的茶几上:“但现在,我更想邀请我聪明可爱的未婚妻,去外面散散步。”


    “你需要呼吸一些书房之外的新鲜空气。记住,对于领主来说,健康的身体比一切都重要。”


    艾米无法拒绝。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和洛克见面,尽职尽责地培养着感情,然后对他偶尔提及的盛大婚礼含羞带笑地糊弄过去。


    两人一般会选择在没有人的林间散步,这是乡间庄园最大的魅力,鸟鸣、微风、以及青草的芳香。但今天,洛克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今天想在镇子上走走。”


    他今天穿得比较休闲,领口解开,袖口折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健硕小臂,在往日一丝不苟的温和中多了几分摄人的压迫。


    “可以吗?”


    艾米点头,没什么犹豫地轻快回复:“我也很久没去镇上散步了。”


    即使是上午,温度也有点高了,从树荫下走出几步后,艾米就有点后悔,尤其是她今天为了造型,还在长裙外披了一件软毛披肩。


    洛克留意到她泛红的脸颊,浅笑着伸手示意:“要脱掉吗?请施舍我一个帮你拿着衣服的机会吧,小姐。”


    艾米把衣服递给了洛克,男人的臂弯搭着明显是女性的披肩,这让并肩而行的两人看起来十分亲昵。


    镇上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大多远远地欠身或脱帽致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打招呼,可能是不想打扰领主小姐的约会。华贵的马车队抵达小镇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是艾米小姐的未婚夫。他英俊、富有,确实配得上他们的领主。


    “我后天会启程去永夜城参加贝丝小姐的订婚宴。”洛克主动报备自己的行程:“她的未婚夫赫曼伯爵是哈卡兹家的人,所以按照礼节,我应当出现。”


    贝丝是迪特克大公的妹妹,他有很多妹妹,但这个妹妹是他同母的妹妹,因此更亲近些。只是艾米没想到,王城的舞会季才刚刚结束,这位才成年的女孩就这么快地选定了自己的丈夫。


    “我记得贝丝小姐才刚满十六岁,今年春天的社交舞会是她的第一次亮相。”


    “确实如此。”洛克点头:“不过这段婚约迪特克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推动了。赫曼虽然是哈卡兹的旁支,却实际拥有一处曜石矿的管理权,他为迪特克介绍了一些南境的朋友,帮了他很多忙。”


    不用说,艾米也知道,这个“忙”,应当指的是迪特克最后成功获得继承权的事情,很可能就是那些南境的朋友,才让纳维公爵悄无声息地病情加重。但艾米不知道洛克为何要和她


    说这些,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这种话题太“深”了。


    “很幸运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艾米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以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模式来看,装傻是最没必要的,而艾米甚至隐隐觉得,公爵大人喜欢她偶尔展露的野心和聪慧。


    洛克笑了笑,继续说:“迪特克为妹妹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赫曼因此很满意。不过相应的,他让出了接下来十年,曜石矿五分之一的产量作为送给妻子的礼物,并承诺,曜石矿只会留给贝丝的孩子。”


    艾米忽然打断:“冒昧问一下,赫曼伯爵还有别的孩子吗?”


    “据我知道的,他已经有了三个私生子。”


    艾米沉默片刻:“也很幸运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我十分能理解你。”洛克像是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像是刚上过油蜡的木质琴音:“我也很幸运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艾米诧异。


    看到她脸上不加掩饰的表情,洛克失笑,语速仍然不紧不慢:“我的继承权是从小就确定的,他在外面也没有私生子,所以很幸运,我不需要像迪特克大公那么努力,我也希望未来我的孩子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不过小姐,你对自己的未婚夫一点都不好奇,还真是让我伤心。”


    艾米终于回过味来。


    原来兜了一大圈子,洛克还是在推销自己。


    “艾米。”洛克喊她的名字,停下了脚步,在暖阳下专注地看着她:“我想邀请你作为我的未婚妻,和我一起出席贝丝小姐的订婚宴。”


    他背着光,将大部分日头都罩住了,留下一小洼阴影,此刻,艾米就站在他的阴影中,抬头看着他不清不楚的面容,犹豫着要不要立刻回复。


    这意味着他们将同行同住,进行一场大约一周左右的旅行。


    公爵希望艾米能尽快答应他的求婚,而艾米同样希望公爵能尽快爱上她。他俩就像两位尽职的话剧演员,幕布拉开,扮演甜心蜜意的情侣,却在对视时只顾着念台词,没有半分心动。


    这种时候,一场旅行变得很有必要,艾米想,她可以借此使用一些更激进的手段去试探这个男人的心。


    于是她装作羞赧地轻轻点头。


    公爵大人的笑意深了,他自然地将臂弯里的披肩换了边搭着,然后躬身牵起她的手,在手背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很高兴你会答应这件事。”


    他的吻轻触即离,但牵住她的手却仍然不放,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直到艾米主动抽出。


    “再继续散会步吗?”她轻声问。


    “当然,还没到目的地。”


    洛克在街道尽头虚握住她的肩头,引着她转弯。


    艾米皱眉不解。


    公爵大人微笑着解释道:“这是我来到托利亚第一天就想去的地方。”


    “米迦尔神官是中央圣殿最年轻的大神官,他是神最优秀的仆人,所有光明神的信徒都会想获得他的祝福。无论是王城还是布佛里托,他接见信徒的日子都是极为难得的,队伍会排满中央圣殿前的广场。就连我也只有幸见过他两三面而已。”


    “而现在,他在这里不需要预约和等待就能见到,我想,这个机会不应该错过。”他垂眼看她,嘴角含笑。


    艾米感觉不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忘了什么事。


    “我听科林说,你是位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几乎每天都会去教堂祈祷。”


    自从公爵大人来到之后,她就一次都没去过教堂。


    “如果你想的话。”公爵大人的声线一如往昔,就像慰贴的,关心妻子的温柔丈夫:“我们可以在米迦尔神官的祝福下成婚。”


    第83章 第83章奸。夫。淫。妇


    在进入教堂之前,艾米还曾心存侥幸。


    米迦尔的性。癖这么古怪,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已婚的身份更兴奋呢吧?


    以及,两人看起来都是会把礼貌微笑焊在脸上的老狐狸,再怎么样也不会在教堂这种地方吵起来的吧?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需要一边扮演对未婚夫十分满意的羞涩新手妻子,一边继续保持对神官大人爱而不得极为痴迷的人设。


    教堂里的信徒坐得稀稀疏疏,圣坛之上,米迦尔正带领大家进行告别祷告。艾米拉着洛克在角落里坐下,跟随着众人一起垂下头,口中小声地诵念着自己为数不多知道的几句经文,实际上大脑正在疯狂转动,整理思路。


    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呢?


    艾米想到一些关于多子女家庭里父母如何端水的教程,想让子女和睦,将所有东西都均分下去不一定是最好的做法,怎么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才更有效。


    而偏爱来自于特殊性。


    一点奖励,一点甜头,一点其他人没有的,唯独他才有的特别礼物。


    没过多久,圣契仪式到了尾声。


    艾米起身搀住了公爵大人的手臂。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们恭敬地向领主小姐脱帽致意,这个过程中,她就一直搭在男人的臂弯中,笑盈盈地回应着所有人。


    男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了过来,艾米感受到公爵大人身体上的微微错愕,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挽上他,像是一种身份的昭告,也像是一种对二人关系的首肯。


    在众人离开后,她小声地朝男人撒娇:“我有点冷了。”然后顺势收回手臂,等待对方将手中的软毛披肩为自己重新搭上,紧接着拢了拢领口,借着衣物的隔档,在米迦尔过来之前,重新退回了看起来不怎么熟悉的距离。


    第一步完成。


    接下来,她计划在神官大人面前,将这种羞涩表现成无可奈何的顺从,这样他就能理解,自己是被迫和身边的男人结婚,而并非出于真心。


    可艾米还没来得及发挥演技,走向就开始有些不对。


    米迦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视线径直略过她落在了一旁公爵大人的身上。


    “很高兴见到您,公爵大人,但这里并不欢迎异教徒。”


    艾米很惊讶,她第一次见到米迦尔这么含枪带棒不客气的一面,他甚至在把她绑在圣殿的地宫里要杀她之前都还是温柔微笑的模样。


    洛克似乎早料到眼前的一幕,他神情自若:“神官大人,我们一样都是光明神的信徒。”


    “但恐怕我们对教义的理解大相径庭。”米迦尔冷言道。


    洛克微微欠身,这种郑重得过了头的态度显出一种截然相反的轻慢意味:“我知道,你对南境的新教一直很抗拒,不过即使两者对神的旨意有不同的理解,关于婚姻中需要呵护和尊重妻子这点还是很一致的。”


    他自然而然地揽住未婚妻的肩膀,用力时手指的戒指隔着羊绒披肩轻轻硌在娇嫩的肌肤之上,像一种无言的警示。


    “我尊重我的妻子的信仰,她希望能在熟悉的教堂举办婚礼,所以即使要面对神官大人的冷眼,能让她开心,我觉得也是值得。”


    “是吗,亲爱的?”


    他自然地侧过头,湛蓝的眼眸似笑非笑,透着冰冷的寒意。


    艾米心底一惊。


    公爵大人并非不知道她在演戏。


    她对待婚期一拖再拖的敷衍态度,面对他时谨慎小心的做派,他全都知道。


    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尽快完婚。


    艾米微不可见地攥紧轻颤的手指,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咧开一个微笑。


    “是的。”她迎上那双眼睛,尽力放缓自己的声线:“我希望能在熟悉的地方结婚,我希望——”


    她放任自己轻轻咽了口水,颤抖着,像是害怕一般吐出剩下的话。


    “我希望能在米迦尔神官的见证下完婚。”


    洛克的手指亲昵地抚上她的脸颊,像是奖赏一般。黑曜石戒指贴在她的下巴处,带来的感觉就像他本人一样冰冷。


    艾米却


    为此感觉到隐隐的兴奋,咬着唇瓣内侧才能抑住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知道洛克为何要带她来这里了。


    这个男人,竟然以为她拖延婚约的原因是另外一个男人。


    太可笑了。


    他无法理解,一个女人不想结婚,就只是因为她不想结婚而已。他认为是米迦尔阻碍了这段早就已经敲定的婚姻,因此逼着她来到教堂,逼着她在‘心爱的男人’面前答应他的求婚。


    真是太自大了。


    他送来成箱的金币和数不清珠宝,外加耐心的引导和不计成本的帮助,是因为他想要的不止是婚姻。


    他想要的,是一个独立的人对他全然的臣服和依赖。


    他想要驯服她。


    艾米的胸口烧灼着近乎兴奋的怒火,她盯着洛克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轻轻地抿起唇。


    这本来是个两难的局面,而现在公爵大人替她做了决定。


    她不需要再扮演羞涩的未婚妻,只需要扮演好对神官大人爱而不得的痴迷就好。


    艾米抬起眼皮,直直地撞进米迦尔沉沉的目光中。


    他从刚才短暂的失控中缓过来,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语气:“抱歉。我无法为二位主持婚礼,神只会庇佑向祂祈祷的人,我也同样无法为新教徒的婚姻送上祝福。”


    “那还真是可惜。”洛克依然揽着艾米的肩头,他的食指在她的肩膀上轻点,亲昵又不容挣脱:“看来我们今天白来一趟了。”


    “不过,还是很高兴见到您,米迦尔神官,您很有名,我一直想和你讨论一些关于《三圣经》的内容。”


    米迦尔微笑,既没有接话,也没有拒绝。


    “在新教的释义中,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包括神的使徒。”洛克的话听起来不怀好意:“您对此怎么看呢?”


    米迦尔摇头:“我没有任何看法,我只听从神的旨意,而不是某些经过扭曲的解释。”


    “是么?我还以为您会赞同新教允许神官结婚的做法呢。”


    艾米打断了两人剑拔弩张的交谈。


    “我累了。”她朝米迦尔挤出安抚的笑,然后才看向身侧的未婚夫:“是不是该回去了?”


    “当然。”洛克将手从她的肩头拿开,却没有收回,而是虚虚地悬在半空:“外面很热,我帮你拿着披肩吧?”


    艾米没有阻止。


    “愿光明神保佑我们。”她的面上显出几分疲倦,强撑着向米迦尔告别-


    艾米在第二天拒绝了公爵大人的约会邀请。


    她需要一个人待一会。


    这是个棘手的攻略对象,稍有不慎就会烧到她自己。


    眼下就是如此。


    她还没有搞清楚洛克对这段婚姻看重的原因,就几乎被他赶鸭子上架地逼到了快要结婚的地步。


    太危险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和他交往过密,反而会搅乱自己的计划。


    艾米有点后悔答应作为他未婚妻去永夜城参加贝丝订婚仪式,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按照公爵大人的进攻性,说不定一周后她都怀上孕了。


    最好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艾米想,正好她也可以趁这段时间,等一等雷尔夫的消息。


    只是明天就要出发了,要怎么才能找出合适的借口呢?


    艾米不知该找谁说,最后只能找罗莎寻求意见。


    “我觉得还太快了。你懂吗?我还没做好以他的未婚妻的身份出席宴会的准备,就一时冲动地应了下来。”她焦急地问:“我该怎么办?”


    “我倒是能理解”罗莎边整理思路边慢吞吞地说:“对于我们半精灵来说,五十岁还是小朋友,至少要认识二十年才能算朋友,而你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甚至还不到二十天。”


    艾米拼命点头:“所以,有什么能够临时反悔的借口吗?”


    尽管罗莎对小姐扑朔迷离的感情生活时常好奇,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开玩笑的时刻,她坐直身体,想办法出谋划策。


    “你可以说你之前和贝丝小姐闹过一点不愉快。”


    艾米摇头:“太弱了,就算我说迪特克大公之前追杀过我,都太弱了。”


    “要不然还是最简单的吧,你称病怎么样?”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临出门就病了?再说了,我这模样跟生病也完全没关系吧?”


    “你可以找神官大人帮忙啊!”罗莎忽然说:“他一定会愿意帮你打掩护的。”


    艾米无法明说他俩现在在公爵大人的心中几乎等同于一对奸夫**。


    “算了吧,我再想想。”


    她嘴上这么说,却真的开始期待突然来一场不严重、又极具传染性的感冒。


    第二天出发前,艾米在出发的马车上待了一刻钟,就迫不及待喊了停。


    因为她忽然想明白了一点。既然洛克的好感度为0,那她做什么都不会更差了。


    继续这样维持体面、维持表面的和睦,将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维持就等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艾米受不了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我不舒服。”她直接这么说,连一丁点虚情假意的借口都没再找:“放我下去,我不想去永夜城了。”


    洛克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


    “停车。”他没做任何阻拦,看起来并不意外。


    望着公爵大人的马车队驶离小镇,艾米总算松了口气。


    这几日和他的周旋令她身心俱疲,她想,也许她确实应该找米迦尔帮帮忙。


    最起码,他可以用他的光明法术为自己放松一下,艾米至今还记得交换身体后,她因为醉酒靠在‘自己的身体’上睡了一下午,肌肉肩膀浑身酸痛,但米迦尔只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让她身体轻盈且舒畅。


    停车的地方距离教堂不远,艾米直接走了过去。


    米迦尔看到她出现十分意外,他今天穿的并不是神官制服,而是一身黑色的、近似骑术服的衣服,踩着一双同色系马靴,这让他的长腿看起来笔直且有力。


    “今天没有圣契仪式吗?”艾米好奇地问。


    米迦尔很快掩住了错愕,转而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在听到艾米说想要在光明法术的沐浴下放松片刻,他轻快地笑了笑。


    “去我的休息室吧。”他建议。


    艾米点点头,跟着他走进祷告室之后的休息间。


    房间昏暗,只有小小的一扇窗。


    不知为何,刚一走进房间,她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倦意。


    “躺在床上吧?很快的,大概几分钟就好。”米迦尔的声音像蒙了一层纱,模糊不清。


    艾米点点头,她边打哈欠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有事吗?是要出门吗?穿得很不一样呢。”


    他低声嗯了一声。


    “把眼睛闭上吧。”


    艾米不用他提醒,就已经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莹白的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像温暖的、柔软的、母亲的怀抱。


    几乎是下一秒,她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84章 第84章他伸出手指抹匀鲜血。……


    嗅觉比其他感官都更快苏醒。


    浓稠的铁锈味钻进鼻腔,令人联想到某种黏腻的液体,在梦境的结尾,艾米重新走入了中央圣殿的地下圣坛,看到当时关押自己的房间里被血水浸满,只余中间一小块石台。


    她挣扎着想要醒来,睫毛轻颤间,烛光透着薄薄的眼皮投下昏黄的光亮。


    “你醒了?”


    温柔的嗓音抚过耳际,她睁开看,视野里是米迦尔那张英俊的面容。


    “休息得好吗?”


    他仍然穿着艾米最后见到他时的那身黑色的外衣,支着下颌半跪在床侧,脸色苍白得过分,连唇色都不甚红润。


    梦里的血腥味仍未消散,在同样昏暗的房间里,艾米感觉自己好像还在被关押的房间里,从未醒来。


    她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米迦尔似乎想要伸手拉她起来,却在抬起之后又缩了回来。


    “我睡着了吗?”艾米的声音钝钝的,她看向房间里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落下一片稀薄的光。


    她收回目光,注意力再度落在米迦尔的身上,他仍然半跪着,手臂搭在膝盖上,视线比她略低一些。


    “休息得好吗?”他微微抬起下巴,声音温柔。


    艾米半眯着眼睛晃了晃头,想将刚才混沌不明的梦从脑袋里甩出去。


    “是还不错,感觉身体一下就放松了——你怎么了!”


    黑色的外衣在昏暗的环境中折射着湿润的光泽,手不小心碰到布料后,黏腻的触感令人难以忘却。


    艾米瞪大了眼睛,才发现米迦尔的衣服上被


    鲜血浸透了,有些干涸了,有些还湿润着,带着温热。


    神官大人轻笑出声,胸腔震动让他半跪着的身形微微颤抖。


    他伸出掌心还泛着暗红色痕迹的手按住对方乱动的腕,直接将她的膝盖压住:“一点小伤。”


    艾米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去了?”


    “去清除了一些垃圾而已。”


    他的声音轻柔,透着隐隐的虚弱。


    艾米忽然有了不妙的联想,她的脸色不好,连被按住的手腕都变得僵硬。


    “别担心。”米迦尔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颊,黏稠的未干涸的新鲜血迹蹭到她的衣服上:“你不想嫁给他,就不嫁给他,我会帮你的,你只需要向我寻求帮助,我就会帮你的。”


    “好吗?”米迦尔的瞳孔亮得惊人。


    艾米下意识想要查看系统面板,自己的攻略对象不会就这么轻易挂掉了吧!


    不要啊,洛克还有用的!


    还没来及确认,她惊慌失措的反应落在米迦尔的严重就变成了另外一重意味。


    男人苍白的指骨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朝自己看,刚才明亮的瞳孔顷刻间变得冰冷。


    “你不想让他死?他这么对你,你居然不想让他死?”


    艾米舔了舔唇,被这样的米迦尔吓了一跳,糊里糊涂地小声辩驳:“不是他我”


    “为什么?难道你还想嫁给他?”


    艾米皱眉,公爵大人简直是无处下手,就算结婚应该也没什么帮助,但不结婚的话,要怎么做才好呢?


    就在她走神之时,被掐住的下巴传来钝痛。


    “呃——”


    米迦尔的眼睛仍然冰冷着,唇角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你放心,他暂时还没死。”


    艾米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下巴上的手指稍稍松开了些,改为了轻轻的摩挲。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


    “杀了他不好吗?”


    “你能成为一个自由的小寡妇,继续留在这里,做你喜欢的事情,爱你想爱的人。”


    “这样不好吗?”


    “他还活着对你来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男人的声线就像被血浸透了一样黏稠,艾米在逼问中接连后退,却被冰冷的手掌一次次紧紧按住。


    “你的仁慈,为什么要用在他的身上?还是说,你忍不住也对他生出了一丁点爱呢?”


    “我没有。”艾米连忙说:“我只喜欢你,神官大人!”


    米迦尔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骗子。”


    “为什么他来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来过教堂?”


    “你觉得我不再吸引你了,是吗?”


    “你不在乎和其他男人结婚,然后被他锁在自己的庄园里,每天被翻来覆去地操。弄,是吗?”


    他的吐息又热又重,铁锈味浓得令人作呕。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说过的,你只要找我求助,我一定会帮你的。”


    艾米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再度被他狠狠打断。


    “别用那些借口骗我!”


    “你不是会求我不要杀你吗?”


    “你不是会写信给中央圣殿请求派驻神官吗?”


    “这些你不是都会的吗?”


    “你的那些令人难捉摸的小手段,为什么不用在他的身上?”


    “因为你根本不想从他身边逃走,是不是?”


    艾米咽了口水。


    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肩膀轻颤,身体使不上劲。


    米迦尔放在膝盖上的手向她腰间的软肉探去。


    “好可爱。”他深呼吸,放缓了语气:“你现在软绵绵的样子好可爱。”


    艾米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你——”


    “嘘。”米迦尔浅笑:“一些能让你放松的法术。”


    他的手指找到了目的地,温热的,诚实的地方。


    “在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差点忍不住提前品尝这里。但这样不太好,我更想亲眼看到你的反应,听到你的回答。”


    “是这里,对吗?你喜欢吗?还想再来点吗?”


    艾米紧紧咬着唇,被放大的感官令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米迦尔冰冷的瞳孔终于染上了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意。


    “我很开心。”


    “因为你现在很诚实,比你之前所有时候都更诚实。”


    泪水不受控地在眼眶聚集,艾米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一张口就会发出糟糕的声音,因此用力咬着牙齿,想将那些破碎的话全部吞下去。


    但浓重的铁锈味又令她忍不住反胃,恶心,想要呕吐。


    她因此环抱着米迦尔的肩膀耸动着干呕了几声,手掌擦过他的身体,隔着外衣都能感受到湿漉漉的触感。不是干涸的、可能是其他人的血,而是温热的,正在流淌的鲜血,这些只能是米迦尔身上的。


    这样不行。


    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刚才她还在担心自己的另外一个攻略对象会挂掉,但现在,她扫过自己身上被蹭得到处都是的血迹,开始真心实意地担心面前这位会先挂掉。


    “唔血”她小心翼翼地揪住男人的衣领,担心自己碰到他不知道哪里的伤口:“血太多了”


    “没关系的。”米迦尔温柔的神情一成不变:“别走神,好吗?”


    他正在尽可能地攫取怀里女孩的注意力。


    那个梦可能是个预言,艾米觉得自己现在真的被困在了血水池中央的石台上,逃都逃不掉了。


    “不行——”她努力捏住米迦尔的耳垂稳住身体,因为她不敢碰他身体的任何被衣物遮盖的部分,唯恐将伤口再次撕裂,加重流血的速度。


    “不行。”她再次重复。


    “治愈术你需要先给自己治疗”


    好多血,好恶心,好想吐。


    见鬼。


    她太过于担心这件事,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什么时候身上的衣服被解开了。


    米迦尔身上的血透过湿漉漉的衣服蹭到她的皮肤上。


    艾米听到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缱绻眷恋地小声喊她的名字,磁性深情的声音像小刷子扫过她的耳膜。


    “真漂亮,你要不要自己看一看?”


    他伸出手指抹匀鲜血。


    “红色很衬你的肤色呢。”


    第85章 第85章头晕,想吐。


    该死的眩晕感,就像失血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艾米真想求求米迦尔先把自己收拾了再继续,但很可惜,她已经在神官大人那里失去了信誉,无论她如何承诺不会逃跑,腰上的手都将她钳制得严丝合缝。


    “头晕”她忍不住求饶:“想吐。”


    米迦尔喉间溢出轻笑:“你上面的嘴向来不怎么诚实。”


    很明显,他没有停下的打算。


    艾米决定换个思路劝他。


    “好多血会很疼吧我很担心你。”


    米迦尔微微一顿,然后变得更加粗暴。


    他按住艾米的后脑勺,开始用力地啃咬她的唇,直到在唇齿间也舔到淡淡的甜腥味。


    不是他的血,是她的血。


    米迦尔又舔了舔那处。


    极小的伤口,极淡的味道,但令他十分兴奋。


    艾米被超负荷的索取占据了全部的心力,完全顾及不上嘴唇那一点小小的破皮,只感觉对方忽然变了攻势,忽上忽下的节奏令她无力做出更多的反应。


    “你也会担心我吗?”米迦尔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在缓慢且沉重的吐息中张口:“你伤害我的时候,没想过我会疼吗?”


    耳垂忽然被用力咬住,短暂的刺痛之后,艾米感觉到牙齿正轻颤着碾过那块软肉,像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恨,要强忍着才不将皮肤咬破。


    “有时候我真想让你也尝尝这痛。”


    米迦尔拉着她的手从自己解开的衣领处探进去,用力按在自己的皮肤上。


    除了新鲜的血迹,她还摸到了陈旧的伤


    疤。


    一条条的,凹凸不平的手感,有粗的,有细的,有刚结痂的,有古老的,几乎从领口遍布所有艾米能摸到的皮肤上。


    怪不得他领口的扣子总是严密地扣到最顶部。


    “为了申请额外的神降仪式,我接受了三天的鞭刑惩罚。”米迦尔抱着软乎乎的领主小姐,感受她的手心擦过伤口带来的疼痛,粗重地喘着气。


    “但那不是我第一次为你受罚。”


    “结束交换身体的那天,我为自己触碰了女人的肌肤而跪在苦修室,用法术驱使着抽打了自己八十下。”


    “本应该很疼的。”


    “但很奇怪,即使没有用任何治愈术,我也完全没印象了。”


    “第三次是你说你爱我的那天,我想着你无法入眠。”米迦尔无可奈何地轻叹:“我背叛了我对神的诺言。”


    “第四次是为你治疗双腿酸痛之后,我做了关于你的梦一整晚。你不知道你在梦里多么主动,多么诱人”


    艾米发愣,她心跳得厉害。


    神官大人放缓了动作,他半垂着眼,视线落在她被吸吮得艳红的唇上,真漂亮,红得像吸饱了血。


    “之后你每晚都会来,我后背的伤叠了一层又一层。”


    “我的疼痛全与你有关,我跪在苦修室里,想的全是梦里你的模样,鞭子也驱散不了我那些幻想。”


    他捧着她的脸,又落下一个吻。


    “所以别来问我疼不疼了,这只会让我更想”


    他用行动取代了没说完的话


    更想干。你。


    太糟糕了。


    最开始,他只是想用苦修令自己冷静。


    可次数多了之后,这二者紧密地交揉在了一起,每当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忍受后背的抽打时,他想的却是她柔软的大腿。


    这竟然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疼痛和性。欲变成了一件事。


    失血过多令米迦尔愈发眩晕,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失温,就像他杀过的那些人一样。


    但与此同时,下面温暖的感觉也更加明显。


    神啊。


    我该怎么做。


    我犯了这样的罪孽。


    我应当去死吗?


    怀里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米迦尔的手掐过她身上的所有软肉,不想停下。


    也许我应该去死。


    米迦尔自暴自弃地想。


    月光从窗格洒落进室内,他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他的一个梦。


    他只是本能地不想从梦中醒来,所以依旧用力地撞着怀里的女人。


    软乎乎的小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米迦尔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沾在他的前襟。


    是血吗?


    他的大脑已经变得有些迟钝。


    不对,是从她的身上流出的。


    “我害怕”


    他的胸前抵着轻颤的脑袋。


    原来是眼泪。


    “我害怕”


    “你流太多血了我很害怕,我很害怕你会死。”


    是的,她会害怕。


    如果我死在这里了,她会害怕的。


    她应该没见过尸体,没见过青白色的冰冷僵硬的皮肤,没见过死亡后开始腐烂的斑块,她会害怕的。


    米迦尔终于从疯狂的坠落中找回一丝实感。


    她身上沾了自己这么多血,如果不清理干净的话,她会生病的。


    她连跳一晚上舞都会双腿酸痛,连闻到点血的味道都会恶心想吐,生病时只会更可怜。


    米迦尔温柔缠绵地抚过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擦拭肌肤上湿漉漉的泪水,唇细细地啄着手心的脸,感觉胸口重新泛起热气。


    “别害怕。”


    “结束了。”-


    艾米已经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等她醒来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浑身清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不适,连第二天常见的酸痛都无。


    这睡衣是米迦尔的白色衬衫,只盖到她的大腿。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从床上下来,和祷告室后那间小休息室不同,这是间更大的卧室,还有一张靠窗的书桌。神官大人的卧室和他本人一样简洁有序,艾米好奇地打开他的衣柜,里面是整整齐齐一模一样的黑色制服和白色衬衫,这让她想换件衣服的打算作罢。


    艾米坐在床沿又发了会呆,感觉有点饿。


    米迦尔在哪?


    她走到门前,用力按下把手,却受到了阻力。


    门被锁住了。


    她回到窗边,尝试推开窗户,然后发现同样推不动。


    不仅被锁住了,而且用的是法术。


    也就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首饰全部没了,包括布利斯送他的那条魔法项链。


    仔细一想,似乎是昨晚在休息室醒来时,自己就被扒了干净


    米迦尔把她关了起来。


    意识到这点后,艾米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几秒钟之后,神官大人带着早餐出现了。


    白天看得更清楚些,他的脸色比往常更苍白,艾米皱眉,她很担心米迦尔把他自己搞死了,她想提出看看他的伤口,又担心被他拒绝,因此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张口。


    这种犹豫看起来很像抗拒。


    米迦尔一言不发地将早餐放在了桌子上,他在艾米在王城的住处待过一晚,知道她对早餐的偏好。


    简单的吐司和牛奶,她习惯早上吃的简洁一些,不会影响白天的头脑。


    “你的伤还好吗?”艾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她没问她的未婚夫怎么样,她先问的是自己。


    米迦尔因此而感到心情愉悦。


    “没关系的。”他的面容舒展,静静地看着布满担忧的栗色眼眸:“我受过更重的伤。”


    艾米从中听出一丝微妙的、像是讨要安慰的意图。


    这让她有点心软。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她走上前一步,温言细语道:“让我看看你为我受的伤,好吗?”


    米迦尔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浑身颤栗。


    伤口在长出新肉的时候会很痒,这种痒意有时候比痛苦还难耐,而现在,他感觉到了类似的难耐。


    见他不说话,艾米默认神官大人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主动伸出手,开始解他领口的扣子——然后立刻被捉住了手腕。


    “我自己来。”


    米迦尔顺势将她的手摁在胸口,另一只手空出来从上到下解扣子,从喉结开始,一点点露出被遮盖的肌肤。


    他慢条斯理的动作让这个行为多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艾米也意识到了。


    她垂下睫毛,避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好了。”


    艾米刚想抬头,却被温热的手掌捂住眼睛。


    “答应我,别害怕,好吗?”米迦尔的声音轻轻落在耳畔。


    在得到艾米点头之后,他才放开了两只手。


    结实有力的背部布满暗红色的伤痕,自肩头蜿蜒至腰窝,这些粗细一致的伤口应当是苦修室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顺着人鱼线纵横的伤口还是粉色的,凌乱地交错着,一道斜贯腹肌的伤口重重地压在所有伤口之上,这应当是昨晚流血最多的地方。


    艾米忍不住颤抖着伸手去摸,在指尖碰到肌肤的时候又停在了半空。


    她觉得有点不好受,眼眶酸酸地有点想哭。


    “别这样看我。”米迦尔心平气和地抬起她的下巴:“


    尤其是你还穿着我的衬衫的情况下。”


    他的手指下移,项圈一样虚虚地握住她的脖子。


    “否则我会觉得这是一种引诱。”


    他没有用力,只是打量了片刻就将手收了回来。


    “吃点东西吧。”米迦尔的目光黏黏地落在她的领口处:“我可不想等下听到你说饿了或者又头晕。”


    艾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米迦尔被瞪了一眼反而笑了:“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疯了吧这人!


    现在甚至还是白天!


    第86章 第86章腐肉一样的记忆


    时至今日,艾米终于理解了亚兰当时的心情。


    当想要沟通的对象试图用左爱来躲避某些不想谈论的话题时候,实际上非常容易令人恼火。


    而更不巧的是,米迦尔很聪明,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口能力都很强,这意味着他想做的事情很轻松就能得逞。


    “你不喜欢吗?”


    喜欢,但现在不是


    “喜欢就够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放松点好吗?”


    现在已经不是放不放松的问题而是


    “你想要休息?再等一会好不好,我会让你休息的。”


    光明法术像不要钱似的丢到她的身上,神官大人平静地询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于是她连肌肉酸痛的借口都找不出。


    膝盖再次被缓慢但用力地打开,缠绵又轻柔地动作放大了所有感官,艾米环抱着米迦尔的肩背,指腹再次蹭过凹凸不平的伤口。


    “你不可能把我在这里关一辈子。”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轻轻呢喃:“最多一周,我没有从永夜城寄来信件,你的谎言也无法继续维持。”


    米迦尔连笑都不笑了,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两个人靠得极近,因此艾米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知道的,我有我的办法。”她在这场对视中确认了自己并不是被动的那方。


    米迦尔一言不发,避开她的视线。


    他紧紧扣住艾米的腰,施加的力道越来越重。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轻而易举就能让艾米攀着他的脖子、抓着他的手臂或扯着他的头发哭出来。


    但席卷全身的浪潮结束,海面恢复平静的时候,她仍然会用这样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说“我有我的办法”。


    然后再轻轻叹气。


    悲悯地、怜惜地亲吻他的鼻尖。


    这种表情令米迦尔觉得自己很罪恶。


    他侧开脸,目光落在她光滑白皙的肩头。


    真想咬上去。


    咬出血,用力吸吮,然后在这块皮肤上留下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伤口。


    但即使打下印记,她也无法属于自己。


    米迦尔将她圈在怀里,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艾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其实我这几天确实挺开心的。”她反过来安慰他:“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左。爱,简直像度假一样快乐。”


    “但我总要走的。没有人能关得了我,你应该最清楚。”


    艾米说的是两人的相遇。


    在中央圣殿的地宫里,她用系统的药剂和米迦尔交换了身体。


    当她回忆起当时神官大人当初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吃吃地低笑。


    “这么说来光明神想要我死确实不是没缘由的。”她把脸埋在米迦尔柔软的胸肌上满足地蹭来蹭去,开了个玩笑:“将祂最喜欢的孩子引诱到床上来,我确实应该死一死。”


    米迦尔没有说话,他牵起艾米的手指放在牙齿之间,又怜惜又难耐地轻轻挤压,含糊不清地低语。


    “不是的。”


    不是你引诱的我,是我溺于你带来的情。欲中不想醒来。


    该死的人明明是他才对-


    艾米确实有自己的办法,但她现在还没想好用哪个。


    逃脱卡,法术卡,甚至她可以选一个攻略对象交换身体。


    但看着米迦尔日益上涨的好感度,她又觉得再待两天未尝不可。


    这几天,她一直在担心洛克的情况。


    就算他可能有钱给自己堆满防御道具或者雇佣大魔导师做自己的贴身保镖,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系统不会骗她,最起码他的资料是这么写的,纯正的人类。


    米迦尔那天身上这么多血,几乎将他的衣服都浸透了,除了他自己的,就只能是洛克的。


    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活着也大概率只剩一口气了吧?


    她还不想让洛克死。


    那个讨厌的、自大的、想要控制她的恶心男人,激起了她的报复心理。


    她还没扼住他的喉咙,把他踩在脚下狠狠折磨,所以他还不能死。


    但面对米迦尔现在明显不怎么正常的精神状态,艾米一直找不到机会询问他的具体情况。


    ‘暂时还没死’,到底是怎么个‘暂时’法?


    她有点着急想知道。


    将目前的情况梳理一遍后,艾米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回溯药剂上。


    上次使用时,她在布利斯的童年待了大约三十个小时,而在现实世界里,她消失了三个小时。


    可以这个办法吓唬一下米迦尔。


    就像亚兰狠不下心真的讨厌她一样,艾米在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时,心也软得要命。


    米迦尔是个正直的、愿意信守承诺的虔诚的信徒。他答应会放她一马,就真地这么做了,然后平静地为自己因为仁慈而犯下的错误接受惩罚。


    托利亚的居民们也很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神的使者,而是因为神官大人善良、温柔、乐于助人。他甚至还愿意接受自己的委托,在托利亚的平民学校教学。


    没人会忍心苛责这样的人。


    在洛克和米迦尔之间,天平没有任何犹豫就倒在了神官大人这边。


    天杀的,要知道她看到米迦尔腹部那道贯穿伤的时候简直心疼死了!


    每天晚上,米迦尔都会紧紧地抱着她,令人安心的温厚拥抱让运动之后的她睡得很香。


    在决定离开的这天晚上,她主动钻进他的怀里,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小声地问他自己能不能回家。


    米迦尔垂下眼睫,有点委屈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对不起。”他捏着她的腰,努力将她全部圈在自己的身体里。


    艾米从令人窒息的宽阔怀抱中挣扎出脑袋,报复地咬了口他的喉结。


    “如果你想找我聊聊,我会等着你。”


    然后,选择【洛克】,使用了药剂【溯溪之旅】-


    不管多少次,洛克仍然不适应筋骨重新长出来时的剧痛。


    他披着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疲惫地靠在深红色锦缎覆盖的高背软垫沙发上,一只残缺的胳膊搭在雕着狮鹫兽首的扶手上,粗重地喘着气,目光扫过对面博古架上摆满的古董和珠宝。


    就像龙在自己的洞穴里休憩。


    米迦尔那个疯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别人的妻子,对他下了这么狠的手,如果不是自己还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恐怕就真的要死在那里了。


    洛克轻轻阖上眼,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十分荒谬。


    且不说他背叛了光明神,爱上了一个甚至有婚约的小姐,单是他用光明法术杀人这件事,他的神居然不会因此恼怒而剥夺祂赐予他的力量么?


    ——除非光明神自己也无能为力。


    想到这个可能,洛克嗤笑一声。那个赐予他力量的‘神’,不也开始逐渐失去对他的掌控了吗?


    手臂处传来阵阵剧痛,紫色的液体烧灼着他的血肉,滋滋冒响,化成烟雾,萦绕在他的周身。


    他有多久没受这么重的伤了?


    至少五年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种疼痛,却没想到记得如此清楚。那些回忆被塞进一个匣子里,每次一打开,所有痛苦都全部翻了出来,一次比一次更涩口。


    也许他应该想办法把这块记忆从他的脑海里剜掉,不过是影响他思绪的腐肉而已,没必要再留着。


    应当会有禁忌魔法师研究过这方面的法术,洛克淡淡地想,回布佛里托之后,他可以叫人去打听一下,或者干脆豢养几个人帮他想办法。


    伤口和残肢恢复得比以前慢得多,这意味着他要忍受更久的痛苦。他焦躁不安,眉间紧锁。‘神’逐渐失去了对他的掌控,但‘祂’带来的馈赠也变弱了。这么说来,米迦尔真是好运气,才会被光明神选中,祂既不管控他,还白白赠予他这么多好东西。


    洛克胸口燃起无名的怒火  。


    他讨厌这种好运的家伙,什么都不需要做,财富、地位、权力、敬仰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到了他们的身边。


    贫民窟出来的小子,成为了中央圣殿最年轻的大神官。却忽然放弃那一切,莫名其妙为了个女人窝在了这么个偏僻的小镇。


    不过,洛克漫不经心地想,他应该感恩这些不知好歹的人。他们愿意为了虚无缥缈和无意义的东西将软肋亲自递到他的手上,或干脆露出脖颈给他。他才能因此踩着这些蠢货继续往上走。


    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未婚妻小姐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不一样。


    她是那种即使露出脖颈,也会在袖口藏着匕首,时刻准备找准机会捅下去的人。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意外惊喜。从见她的第一面,洛克就决定让她成为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的伪装如此拙劣。示弱的低头,害羞的脸红,还有不怎么用心的敷衍,都掩盖不了她在袖口里的匕首和那双生机勃勃的眼睛。


    多么动人。


    洛克想,他愿意为她多花一点时间。


    房间彻底暗了下来,从早到晚,整整一天过去了,修复居然还没结束。


    这段时间时常产生的念头再次出现。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也需要更强大的交易对象,羸弱的恶魔已经不足以契约他的了。


    不过以当下的情况,“更强大的交易对象”恐怕并不好找。


    他第一次是怎么召唤出现在这个交易对象的?洛克有些记不清了。


    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也没印象了。


    看起来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洛克没有什么想要继续探究的欲望。他也许确实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每次筋骨血肉重新长出来的剧痛,这种腐肉一样恶心的回忆,又有什么值得保留的必要?


    他恨不得立刻剜掉。


    第87章 第87章艾米在树上边听边皱眉。……


    赤脚站在布佛里托的街道上,艾米倒是庆幸自己是穿着睡衣出现在的这里。


    北境的夏天,即使最热的天气里,早晚的空气也沁着凉意;布佛里托则刚好相反,即使冬天也没有人会穿厚实笨重的棉衣,而到了夏天,过度潮湿闷热的气候让所有外乡人都难以适应,艾米感觉自己像蒸笼里等待上汽的食物,每口呼吸都在溺水的边缘挣扎。


    幸好睡裙单薄。这是条无袖的裙子,窄窄的肩带搭在肩膀上,通体宽松无收腰的设计,略微有些风就能将棉布吹鼓,带来些许奢侈的凉意。


    形形色色的人在狭窄的石板街道穿行,女人们用宽长的布斜着搭在肩上围着身体,露出单侧肩膀和小腿,而男人们则穿着米白色的圆领汗衫,下面穿着宽松兜风的灯笼裤,脚上穿着拖鞋或草编的凉鞋。这里的异种比北境和王城都要多得多,短短几分钟,已经有好几个皮肤外貌明显不是人类的混血和艾米擦肩而过,还有一个半兽人正在不远处兜售魔兽骨头。


    艾米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售卖同款凉鞋的铺子。


    几分钟后,她穿上了新鞋大摇大摆地从店铺中走出来,开始思考接下来去哪。


    按理说,药剂会将她传送到可攻略对象的附近。艾米本以为,自己会像上次一样,出现在公爵大人童年的宅邸里,却没想到睁开眼后自己站在一条看似普通的街道上。


    这里有着和北境迥然不同的氛围,琳琅满目的店铺挤满了街道,宝石和武器是最常见的商品,随便一家透过橱窗看去,再狭小的屋子里墙面上也挂满了钉着璀璨珠宝的匕首。热闹、喧哗、争吵不绝于耳。


    除此之外,街道两旁还有不同的暗巷和民居相连,里面狭窄且昏暗,伴随着混着尿骚的恶臭和隐约的血腥味,她远远看了一眼,决定先沿着外面寻找洛克可能的身影。


    除了攻略对象,其他人看不见她,这使得艾米的行动很自由,但同时意味着她也无法找路人打探消息。不敢离开初始点位太远,她反复来回走了三遍,才终于从闲谈的路人口中听到了关键信息。


    附近那栋高高的尖顶外铺着覆盖着色彩斑斓琉璃瓦的漂亮建筑实际上是一栋专供贵族和大人物下榻的旅馆,据说里面的楼梯扶手都用金子包裹着,台阶上还镶嵌着玛瑙玉石,脚下的地毯比他们见过最昂贵的布料还要柔软,美酒和美食全天候地供应,而庭院中央的喷泉,在魔法的驱使下流淌着微凉解暑的寒水。


    最近,一位贵客将这家旅馆包了下来。他们在讨论怎么才能混进去,想办法从大人物的手指缝间捞点金币。


    “我听说除了厨房的岗位,其他的所有仆从都俊美非凡,就你这张像是兽人杂交出来的脸,想都别想了。”


    “谁说要进去当仆人?你的脑筋也太死板了,我听说这次的大人物是带着孩子来的,这种贵族少爷,第一次出远门,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搞点新鲜玩意逗弄一下,金子不就大把地来了?他们随手从衣服上扣个石头下来,就够我们吃二十年了!”


    “你连见都见不到他,还想从他手里赚钱?”


    “我知道有个还没堵上的洞口,我们晚上趁看守看不清的时候提前钻进去,在矮灌木那里守着。”


    两人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开始商讨后面的细节。


    艾米望向他们提到建筑,阳光下屋顶折射着炫彩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当然无需钻狗洞,这里没人能看到她,直接从大门进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刚才看着挺近的旅馆,走起来居然这么远,足足半个小时后,艾米才终于看到了宽阔奢华的建筑主体。


    门口站着一排手握长矛站立着的士兵,他们穿着皮靴,腰上的深棕色腰带用金丝绣着哈卡兹家族的族徽印记,神情肃穆,身姿笔挺,将出口堵着严严实实。


    艾米停下了脚步,她从他们不苟言笑的脸上看出了不太对劲的氛围。


    宽阔奢华的大厅没有像往日那样敞开着,数米高的黑铁大门紧闭着,金属沉重的质感冰冷地隔绝了里面的一切,也将所有窥探的目光挡在了外面。她抬头向上看,二楼的露台同样站着一排士兵,锋利的长矛顶端闪烁着寒光,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怪不得一路走来,这条街道的人却越来越少。


    看来从正面是进不去了。她围着旅馆外,开始尝试寻找刚才那两人聊天时提到的狗洞。想绕到后面要从旁边的暗巷穿过,这里石砖不甚整齐地凑在一起,就像随手搭成的积木,用的还是不同品牌不同规格的那种。巷子尽头昏暗微弱的光线只足以勉强照亮通道,因此艾米需小心脚下的路面,避免踩到污浊的水或者是躺在地上和尸体无异的裹着毯子的人。


    南境的流浪汉也比北境多得多。当然,艾米不觉得是别斯霍拉家的统治更好,单纯是因为北境的严寒就像死神的镰刀,无差别收割所有没有屋子、没钱买木柴的平民的性命。


    流浪汉在北境根本活不过冬天。


    混着尿骚的臭熏熏气味愈发浓烈,配合着闷热的天气,令人几度作呕,艾米屏住呼吸加快脚步,才终于穿出小巷。


    越靠近旅馆,脚下的石板路就越平整,修建整齐的装饰灌木丛将街道和外墙区隔开来,靠近可以看到,墙上的大理石砖泛着淡淡的光泽,每一块都严丝合缝地砌在一起,伸手摸上去,纹理细腻,微微的凉意带来舒适的感觉。


    这里没有士兵把手,艾米贴着墙行走,仔细观察下方可能的松动。终于在灌木的后方看到一初略显杂乱的草丛,外面的泥巴残留部分翻动的痕迹,一个刚好足够一人通过的狗洞出现在了眼前。


    艾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裙,心一横就蹲了下来。


    就在她刚刚将头伸进去,预备匍匐着前进时,腰却


    越来越重,肋骨被紧紧挤压,就像砖墙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回事?


    她慌乱中回头看,洞口好像正在慢慢收紧,卡在了她的腰上。


    “抓住它!”头顶一声利呵,艾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张网整个罩住。


    周围响起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人群围了上来,将她从洞口拔出来,用网囫囵着兜住。


    “抓到了抓到了!”七嘴八舌的声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


    “不愧是您啊大魔导师,故意留着这狗洞,果然就抓到了!”


    “快,带去审讯室!”


    “是人吗?还是异种?”


    “不知道,抱起来轻轻的,皮肤滑溜溜的,怎么感觉像是个精灵。”


    “说不定是幽灵。”


    “你懂什么,幽灵根本摸不到的。”


    艾米差点以为自己的隐身消失了,但从这些人的话中她才搞清楚,那位大魔导师似乎在守株待兔某个犯人,而恰巧自己倒霉撞上了陷阱,被网兜抓住了。现在,这些人拖着她,似乎要将她带去某个审讯室的地方。


    不同的手胡乱地隔着网兜摸她试图辨别她的种族,艾米从大腿的绑带处抽出匕首——这是她刚才在街道上拿的武器——用力朝那些手掌上狠狠扎下去。周围此起彼伏嚎叫的声音,她也因此被直接丢到了地上。


    “操!”


    “这东西有武器!”


    “小心点!”


    “别松开!小心它跑了!”


    在混乱之中,艾米当机立断使用了那张能逃脱束缚的技能卡,从网兜里钻了出来。如果被带到了那个叫审讯室的地方,才是完蛋了!


    没搞清楚情况之前,她没有跑远,而是选择躲在了附近。


    不一会,那些人从网兜的重量意识到刚才捉住的‘隐形人’跑了。他们立刻焦急地喊叫,周围的士兵朝这处聚集,以及一个穿着法术袍的中年男人也出现在了此处。


    “废物!”男人甩了甩袖子,生气地破口大骂:“搜!一块地砖一块地砖地给我找!”


    艾米顺着长廊的浮雕翻上了旁边的褐灰色大树上,幸好她别的不会,骑马和爬树还是精通的。


    想在偌大的院子里找一个隐形人谈何容易,这种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并没有持续太久。艾米看到那位魔法师被什么仆人叫住,去了另外的地方,下面的人也松懈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着。


    “说得好听点,尊称他一句大魔导师,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用。”


    “就是。你看小少爷丢了大半天了,他还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过今天差点捉住的那个隐形人是很新鲜,虽然看不见,却能摸得找。”


    “不会是什么幻觉吧?反正我没凑到里面,只能听到你们在叽叽喳喳地乱叫。”


    “是真的!你看我的手,还被划了这么深一道口子。”


    艾米在树上边听边皱眉。


    洛克失踪了?


    第88章 第88章我正好缺一根这么大小的……


    在所有人找失踪的小少爷的时候,艾米悄悄地将这座奢华的旅馆逛了个遍。


    说是旅馆,更像是一座奢华的庄园。庭院中央的喷泉果然如那两个路人所说,冒着微微寒气,使周围的观景台都降了几个点的温度,翠绿的草坪上撒着晶莹的露珠,阳光下像细钻一样漂亮。宽敞的宴会大厅比艾米见过的公主的舞厅还要华贵,顶部的水晶吊灯都是用宝石做的,根据观看角度的不同,每个切面都闪着不同的光,只能说不愧是宝石之城,外界视若珍宝的东西在这里甚至只是用来给台阶包边、被客人踩在脚下的装饰品。


    就算没有偷窃癖好的人,都忍不住想用匕首从墙上撬几颗宝石塞兜里。


    二楼开始便是卧室,一层只有一间套房,由主卧和若干次卧组成,房门口同样站着举着长矛的士兵,艾米没有靠近,只在楼梯上远远地朝里看了一眼。有一间应当是小少爷的卧室,很多人聚集在那,应当是尝试用一些魔法手段寻找他失踪时留下的痕迹。


    兜了一圈下来后,她肚子饿了,便开始寻找厨房的入口。按理来说这样的地方,厨房和下人房都应当在地下室,但这间旅馆有点不同,厨房在后门出来后不远处的一排低层民居里,靠近外墙。大概是方便和食材商人打交道,不影响客人的观感。


    艾米在里面翻出一块起酥皮的面包,边吃边听厨房里的仆人们谈及老爷们的八卦。


    真该让罗莎来听听。刚产生这个念头,她忽然想起现在是十九年前的布佛里托,而罗莎现在就说不定在哪家佣兵酒馆里挑选合适的委托。


    “小少爷什么时候不见的?”


    “似乎是早上就不见了。你没注意到吗,后门拉走了好几具尸体。”


    “一开始我还羡慕那些能在小少爷身边照顾的人运气好,现在看来,我才是运气好的那个。”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唏嘘地摇头:“尸体都丢出去了吗?”


    艾米啃着面包的手停了下来,他们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聊着身边人的死亡,就好像再正常不过。


    “赫伯特大人过来,挑了一具还没死透的,让我们把人送到他的地下室。”


    “那位大人,可真是可怕,是吧?”


    “我几乎不敢和他对视。”信息灵通的小伙子轻轻地颤抖着肩膀,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对同伴说:“听说,他是黑魔法师。”


    这还用听说吗?正经魔法师谁会需要人类的尸体啊。艾米感觉手里的面包都有点吃不下去了,她又听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位‘赫伯特大人’就是在外墙狗洞设置陷阱,差点把自己逮住的那个中年男人。


    幸好当时没被带去审讯室她心有戚戚然,搞不好就重开了。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有管家打扮的男人神色肃穆地来到厨房,两人立刻就闭上了嘴巴,装作忙碌的样子,一个搅汤,一个给鱼刮鳞。艾米填饱了肚子,也准备拍拍手离开。


    “停下,停下手中的活。”男人用方巾不断擦拭额头的汗,气喘吁吁的,像是一路跑过来:“现在,立刻,煮一锅奶油鲑鱼汤,再烤几个小蛋糕。”


    “快点,动起来,二十分钟搞完!”


    外面的声音愈发嘈杂,艾米躲在树荫后远远看着,身穿锁子甲的高大骑士打横抱着似乎是某个七八岁男孩的身体,穿过庭院朝主楼狂奔,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士兵,队伍的最后,有人粗暴地拽着几个一瘸一拐走着的平民,蛮横又不耐地时不时回头用力拽紧他们脖子上的东西。


    洛克找回来了?


    艾米不敢靠得太近,等到前面的人进去后,才微微凑近看到那几


    个被严加看管的平民。


    “就是这几个人。他们从狗洞钻进来,用吸引小少爷的注意,然后把小少爷带出去的。”其中一位士兵向另外一位看起来品阶比他高的男人汇报着:“现在要怎么做?处死他们吗?”


    艾米眉头紧锁。


    洛克的父亲派恩公爵行事有些过于粗暴了。


    “先等着,我听说这几个人和黑石会的人有关,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士兵点点头,又扯出一个瘦小的低垂着脑袋的男孩,他一直被其他人挡在身后,所以艾米没留意到他。


    “那这小子呢?一开始就是他扮成少爷的模样,糊弄走了送早餐的仆人。”


    骑士长瞥了他一眼:“也先关在一起吧。”


    “等等。”那位叫赫伯特的魔法师走了过来,他俯身捏了捏男孩的胳膊:“反正早晚也是要处死,我先带走了。”


    “我正好缺一根这么大小的手骨。”


    士兵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他面色苍白地看了看旁边的骑士长,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赫伯特大人”


    魔法师冷笑一声:“公爵大人答应我用被处死的尸体做研究。既然他早晚要死,我先用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你还想拦我?”


    挺拔魁梧的骑士长好像在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男人面前泄了气,他将手重新放在佩剑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怪不得厨房的人谈起丢出去的尸体都见怪不怪,却对这位赫伯特大人生存恐惧。


    这是位有大人物依仗而行事无所顾忌的邪恶魔法师。


    要知道,黑魔法在王城和北境都是被禁止的存在,但在布佛里托,他不仅能大摇大摆地出现,甚至还能成为公爵的座上宾。


    就连被光明神指定追杀的艾米都不得不承认,有些王权管不到的地方,还是需要神的使者出来管一管,最起码光明神还是一心向着人类的,在圣殿影响力比较大的地方,不会出现胆大到公然用活人来做研究的黑魔法师。


    她担心地看着被赫伯特带走的男孩,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管这个闲事。


    自己的隐身能力在敏锐的魔法师面前很容易被发现,不论是奥利维亚夫人还是面前这位黑魔法师,都抓到过她。而且,这里毕竟是十九年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也许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站在原地挣扎良久,艾米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


    她心一横,还是跟了上去-


    赫伯特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把男孩定住了,他就这么随手丢到了地下室一张半身高的木板床上,然后离开去准备取手骨的材料了。


    艾米犯了难。


    这间地下室的门连锁都没锁,几乎是绝佳的逃脱机会。但她不会法术,十九年前的这具身体也没有法力,就算她扛着他往外跑,也会在庭院里被士兵逮到,更别说她现在还在隐身状态,甚至都无法为他找到一位魔法师解除他的石化状态。


    木板上平躺着的男孩脸庞清秀,眼睛噙满泪水,正在无声地哭泣。他虽然被石化了,却仍然有感觉,会流泪。也就是说,那位黑魔法师打算就这么生生地切开他的肉,取下他的骨头。


    艾米着急在屋内踱步。


    也许洛克愿意管这个闲事,这是大人物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只要张口要这个男孩,赫伯特就不敢拒绝。


    想到这里,艾米转身就朝主楼狂奔,她要立刻见到洛克,用一个胡编的故事,让他信任自己,然后立刻、马上、在这孩子的皮肤被划开之前,把他救下来。


    二楼卧室门外几乎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艾米努力收腹屏息才从两个人之间挤进去,她的衣服甚至蹭上了士兵拿着长矛的手背,这位年轻人皱了皱眉,然后疑惑地左右张望,什么都没发现后重新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洛克躺在床中央,他紧闭着双眼,面色通红,额头上放着一块白色的叠成块的厚毛巾。一位看起来是光明法师的人站在他的床尾,莹白色的光点洒落进他的身体里,应当是正在为他治疗。


    艾米已经等不到其他人散去了。


    她大着胆子从光明法师的身边经过,然后半蹲在洛克的床头,抓起他的手。


    小少爷的手心烫得要命,看样子是烧得不轻,她轻轻挠他的手心,想将他唤醒。


    “有人在摸我的手。”他闭着眼睛呢喃着。


    但其他人都将此当成是他高烧时的胡话。


    艾米继续捏着他的手指,并在他想缩回去时紧扣他的手腕。


    “真的有人在摸我的手。”小少爷费劲地睁开了眼,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


    艾米凑到他的面前,用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却看到湛蓝色的眸子茫然地从她的脸上不带一丝停顿地滑过。


    “我发誓。”他甚至带上了脆弱的哭腔:“我真的感觉有人在摸我的手。”


    艾米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心底掀起骇浪。


    他看不见她。


    第89章 第89章“我想要你的心”


    魔法师大人正在给自己包扎断肢处的伤口,血瞬间浸透了单层布条,于是他能不耐烦又粗暴地往上胡乱地缠裹,直到将手肘处的端口包成一个球。


    埃克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不想让他死,或者说,他还想继续从他身上取下别的什么东西。


    ——自己要继续忍受这种痛苦的折磨,直到死亡才能停止。


    这念头令他胆颤。瞳孔因无法抑制的恐惧而迅速放大,心跳得厉害,但身体却在石化状态下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疼痛像发狂的马车在胸口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撞碎。


    “老实点,我等下可以给你送点吃的过来。”赫伯特语气中暗含威胁:“和黑石会有关联的人,派恩公爵只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收拾你,那个时候,你会庆幸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


    埃克森说不出话,他用唯一能转动的眼珠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湿润明亮的眸子让赫伯特心里发毛。


    “小心点,要不了多久,我会把你的眼睛一块挖下来。”他恶狠狠地说,然后用力拍打男孩的伤口处,在看到那双眼睛因为疼痛不由自主震颤的时候得意地笑。


    “小子,看清楚情况,你现在唯一能让自己轻松点的办法就是讨好我,懂吗?”


    他看到埃克森在听到这话后目光变得游移不定,就像是一种屈服的信号。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没学会怎么做一个乖小孩,那我不介意把你丢在这里发臭。”


    魔法师的手边还放着一个长条形的胡桃木匣子,里面小心翼翼地放着刚取下来的手骨,上面还有没刮干净的肉泥,挂在关节处。埃克森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滴泪从蓄满液体的眼睛里缓缓流下。


    他的视线越过赫伯特的肩,朝男人的身后望去。


    那里站着一个像是神女一般圣洁的年轻女人。她穿着洁白的棉布长裙,面带愁容,眉间轻蹙,从进入地下室后,就一直用这种悲悯的、忧伤的眼神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魔法师在包扎时有数次转过了身,却对那个神秘的女人视而不见,就像那里没有任何人一样。


    他看不到她,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她。


    那会是神派来的人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短暂存在了一秒钟,就立刻被他否决了。


    神怎么会来救他呢?他除了肮脏的灵魂外一无所有。


    那应当是等待收割他性命的魔鬼。


    埃克森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无声地向她祈求。


    求求您,杀了我吧。


    杀死我,带我走吧-


    艾米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攻略对象。


    他虽然动不了,也无法开


    口说话,却盯着自己,一直无声地落泪。像一只脆弱的小鸟,被剪掉了翅膀,漆黑的珍珠一样的眼睛痛苦地转。


    木板上是一滩黏稠的深红色的血,滴答,滴答,轻缓又沉重地从缝隙滴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听着令人胸口发紧。


    她早该想到的。


    躺在木板上被石化的男孩,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是无声的祈求。他是看着她流泪的。


    如果她刚才就意识到,就会直接把他从这里扛出去,而不是现在站在这里无用地懊悔。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解除他的石化魔法。


    比如她可以把他直接丢到教堂门口,总有多管闲事的神官会顺手救下他。


    以及,布利斯曾教过她的——只要施咒者死了,他的法术也无法继续维持。


    艾米深吸一口气。


    她正在为自己打算做的事情而紧张、手指颤抖。


    大腿处,匕首的触感十分清晰,金属的手柄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衔接处一圈凸出正硌着脂肪最多的软肉。艾米不断回忆罗莎曾教过她的一切。


    “无畏。”


    “这是第一课。”罗莎用在手上耍了个漂亮的花刀,“你握着柄,而你的敌人面对的是你的刃。他一定比你更害怕。”


    艾米用拇指抵住刀身,紧紧扣住。


    “专注。”


    “恐惧和犹豫比你要面对的敌人更危险。你必须要保持专注,摒弃一切杂念,除了你的目标之外,什么都不要想。”


    艾米屏住呼吸,缓缓朝赫伯特的身后走去。


    “最后,是需要你持续练习记住的关键部位。”


    艾米默念。


    咽喉。


    心脏。


    后颈。


    “心脏的面积最大,但是我最不推荐的部位。”罗莎找来雷尔夫示例:“很多时候,目标都会在这里藏着保命的手段,如果你无法一击必杀,那么死掉的就会是你。”


    “过来摸一下。”罗莎拉着自己的手放在雷尔夫的后颈部:“这几个部位中,我建议你练习这里。非常面积小,但后颈是最容易接近的位置,从效果来说,性价比最高。”


    艾米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和微风,记得空气中甜丝丝的小蛋糕香气,记得练习使用的那把没开刃的匕首,记得手柄上的花纹在用力攥紧的手心留下的痕迹。


    她记得一切。


    也记得匕首要插进去的位置。


    血没有流出来多少,稀薄的一点,顺着她的手腕一直流到手肘。


    她快速地抽出来,在赫伯特抬起手之前在咽喉处补了一刀。


    这次血几乎是喷涌着流了出来,他无力地捂住脖子,满脸恐惧,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愤怒地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血呛气管的声音。


    他是魔法师。艾米冷静地想,不能给他任何做出其他动作的机会。


    她又捅了下去。三次。


    直到男人的眼睛从愤怒和惊讶变成求饶、再到无神。


    艾米蹲在他尸体的旁边,解开他的外袍,果然在胸口处发现了不知道什么用处的魔法道具。


    她剥开他的衣服,对着心脏的位置又补了一刀。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要保证万无一失。


    血将她白色的睡裙染透了,尤其是胸口处,浸满了血,沉甸甸的,起身时差点把她身体带倒。


    “能动了吗?”她听到自己的声线颤抖,带着缺氧后的急促呼吸。


    男孩小脸惨白,仍然坚持着点了点头。他下意识想用手臂撑着自己身体起来,却一个踉跄栽了下去。


    艾米连忙伸手扶住他。


    “他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她迅速整理着思路:“我们要离开这里。”


    “你有地方可去吗?安全的,暂时可以躲一躲的地方。”


    埃克森犹豫了片刻,又缓缓点了点头。


    “好。”艾米把匕首上的血往赫伯特外袍上蹭,然后撩起裙子,重新将它收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忽然躁动不安地摇头。


    “不。”她否决了自己刚才的提议:“先不走,我们先在这里休息。”


    “这里有食物和水、有药。你的伤口需要包扎,我也需要重新换身方便点的衣服。”


    她的大脑高负荷转动,因此语速极快:“最起码,一晚,今晚我们还可以躲在这里。他这地方距离主楼有一段距离,没人会发现他死了。派恩找回了自己的儿子,旅馆紧张的戒严会停止,我们等到明天也更好溜出去。没错,应该这样,先休息”


    艾米边说着边蹲下来,她想把赫伯特的尸体拖出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使不上劲,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点泄气似乎将她全身的力气抽走,刚才因为紧张而带来的肾上腺素尽数耗尽,只剩下后知后觉的疲惫。


    “算了。”她坐在地上,垂眸看到血从男人的喉咙处顺着身体流到地面,然后蜿蜒着被自己的裙子边吸满,“看来我现在就需要休息。”


    地下室的灯光明亮,将两人的影子都打在了墙壁上,纠缠在一团。外面很安静,或者说,这里的隔音很好,所有的嚎叫和痛苦都能被石墙锁住。


    艾米抬起头,向在木板上沿边坐着的男孩露出平静温和的微笑。


    “做个自我介绍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埃克森。”男孩小声地说,他还不会如何掩饰内心,因此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大概是既好奇面前的年轻女人是谁,又好奇她为什么要救他。


    “艾米,我叫艾米。”她的声音疲惫,但没有困顿,还算精神,“我们可以聊聊天,加深一下对对方的了解吧?”


    艾米的本意是和他简单聊聊,比如黑石会是什么?他为什么会卷进小少爷的失踪事件?又或者他是谁,他的家在哪?在发现派恩公爵的儿子并不是自己的攻略对象之后,艾米还有些混乱。


    但埃克森却过了半响才挣扎着开口,语气怯生生的:“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艾米微怔:“什么意思?”


    “身体的一部分吗?还是什么别的?”埃克森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或者,你想要带走我的生命或灵魂呢?”


    “要不然,您为什么会救我呢?”


    “当然不——”艾米第一反应是否认,却紧接着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救他的,因此越往后底气越不足。


    埃克森没留意她话里的异常,只眨着眼睛诚恳且认真等着她继续说,那副乖巧可怜惹人怜惜的模样就像是只要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一样。


    和二十八岁的他完全不同。


    艾米忽然笑了,深棕色的瞳孔软了下来,沾着血渍的唇角上抬,令她圣洁温和的面庞多了几分锐利。


    “是,我有想要从你这里获得的东西。”


    埃克森紧张地坐直了背。


    “我想要你的心。”


    白色的棉布睡裙沾满着一团一团的、斑驳的血迹,埃克森觉得她像盛开的玫瑰一样漂亮。


    埃克森忽然产生类似庆幸的念头。


    太好了。


    他的这具身体还有她想要的东西。


    第90章 第90章宝石和衬布。


    “你准备什么时候取走我的心脏?”


    “还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算是到时候?”


    “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可是我听说很多故事里魔鬼都会先约定好什么时候来取走报酬。要不然你先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我想心里先有个底。”


    艾米无可奈何,声音都高了两个度:“你有完没完?你一直问,是很着急去死吗?”


    她开始后悔为了装酷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谁能想到公爵大人小时候是个铁话痨?对方几乎一整晚都揪着她说个不停,从为什么别人看不到你到干你们这行每年要抓几个小孩才够完成任务以及除了心脏别的东西不要吗之类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哦。”埃克森看出她生气,老老实实地安静了片刻。


    他小口吃着艾米从厨房拿来的面包,一只手臂被绷带裹着,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可怜,尤其是那双可怜的下垂眼好几次悄悄扫过来,简直把欲言又止四个字写在脸上。


    艾米叹了口气。


    “你还想说什么?”


    埃克森下意识举起断臂那边,肩膀转动片刻后又换成拿着面包的


    手。


    “我还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他伸出食指,比划一个“一”,小心地贴近脸颊,可怜的表情带着祈求的意味。


    “问吧。”艾米点头。


    “等到那个时候,就是你决定要取走我心脏的时候,能不能先杀了我?”他的瞳孔像名贵的黑曜石一样闪亮:“很疼,因为如果你直接取的话,真的会很疼。”


    名贵的宝石展示时常常放在深色的天鹅绒垫布之上。这种同样不菲的布料有着高级的触感,柔软的材质能保护宝石不会轻易磕碰,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十分细腻,吸光性强,能够有效减少环境光线的反射,使得宝石的每一个切面都更加闪烁。


    ——注视着埃克森的眼睛时,艾米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这些,他的眼皮上有一道窄窄的褶皱,看起来很薄很柔软。


    她为自己刚才刚才的话而感到后悔。


    “其实我不是魔鬼。”


    “或者说恶魔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我因为一些嗯意外,出现在了这里。”


    “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艾米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除了能在其他人面前隐身之外,基本上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埃克森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他又指向赫伯特的尸体:“你是用匕首杀死的他。”


    艾米微怔,看到小少年神色平静。


    “没有魔鬼用匕首杀人的你甚至连魔法师都不是。”他咧开嘴角,抬起小小的弧度:“我只是太疼了,对不起,我太疼了我想和你说说话,说说话我就不那么疼了如果你觉得吵的话,我就不说了。”


    他的脸颊轻轻颤抖,这让他的笑看起来都很勉强:“其实,疼的时候,我也很开心的说明不是做梦,遇见你不是我的梦,是真的。”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休息。”艾米轻叹,起身站在他的面前:“我没有觉得你吵。”


    “你流了很多血,你需要吃很多饭然后睡很多觉才可以。”


    埃克森乖巧点头:“好。”


    他将身体的重心缓缓靠向好的那边身体,然后轻轻往下躺,直至脑袋碰到枕头。


    “醒来后你还会在吗?”他问。


    艾米为他盖上了被子。


    “会的。”


    她没有问他的心愿是什么。


    艾米想,她最起码也要等他的伤口好了再走-


    即使埃克森十分瘦弱,但他也比睡觉时还需要抱着长垂耳兔玩偶的布利斯要大许多。


    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快到艾米的胸口了。


    艾米无法背着他翻墙,只能找别的出去的办法。


    “我们从厨房后门走。”说话时她刚把赫伯特的尸体处理好,费了很大劲才将这个男人塞进他自己地下室的一个装炼金术材料的大桶里。


    埃克森则单膝跪着,用力擦拭地砖上最后一块显眼的血渍。


    “等到送菜的来,我把你塞进马车后面的木桶里。”艾米上下打量埃克森:“你应当比他好塞多了。”


    埃克森自然没什么意见。


    趁着天还没亮,两人在各种花里胡哨的庭院装饰的掩盖下,穿过一路困顿的士兵,躲在艾米提前踩好点的位置,等待送菜的马车出现。


    “你在这等会,我再去拿点吃的。”


    考虑到从这里逃出去就吃不到酥皮挞了,艾米又花了二十分翻了一遍厨房,在身上塞满了食物。


    埃克森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她身影的那刻才放松下来。


    两人坐在草坪上,边吃早餐边小声聊天。


    “等我们出去,你有地方去吗?”艾米有些担忧哈卡兹家的人迟早会发现赫伯特的尸体,到时候会满城寻找凶手。


    埃克森轻轻点头:“我们可以去矿区。有句话说‘地精钻进矿洞里都找不着回家的路’,那里的环境很复杂,躲进去就没人能找到你。”


    艾米想起他们一直在提的‘黑石会’,昨晚只简单问了几句,大概是从矿工中发展起来的一个民间组织,因为反抗哈卡兹家的统治所以被针对。不过,从埃克森的描述来看,这更像是一个类似兄弟会的同盟,内部很混乱,没有什么有力的领袖,大多数人纯凭自己的心意做事。就连昨天组织的那起绑架,他们黑石会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敲诈派恩公爵一笔钱、或者干脆把小少爷身上的有钱东西全部扒光而已。


    “那是黑石会的据点吗?”她问。


    埃克森摇头:“不是,只是我的家而已。”


    艾米又问:“你这么小,就已经加入黑石会了吗?”


    “没有。是他们找过来说,如果我和他们一起,就给我妈妈买一张轮椅。”


    “轮椅?”


    “妈妈之前去给爸爸送饭的时候,遇到了矿难,腿被压断了。”


    “那你爸爸呢?”


    “死了,就死在那场矿难里。”


    艾米短暂沉默片刻,还是埃克森主动安慰她:“他已经死了两年了,我早就不难过了。”


    艾米努力笑了笑,她撑开自己的口袋,展示里面的宝石:“是,这些就够给你妈妈买个轮椅的了。”


    “还有这些!”埃克森兴奋地压低声音:“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咬第一口的时候就想留下来给妈妈尝一尝。”


    说到后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昨晚偷偷吃两口就塞口袋里被艾米发现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她要打他。


    晨曦渐渐晕染上天空,在橘色的暖光中,漂亮的黑曜石染上温柔的光泽,在薄薄的眼皮包裹中折射彩虹色闪光。


    怪不得越是名贵的宝石火彩程度越高。


    艾米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多漂亮的一双眼睛-


    跟着送菜的马车驶离这条街区后,他们从后面跳了下来,由埃克森带路,两人朝矿区走去。


    因为不放心埃克森的伤口,所以艾米每次路过药剂店,都忍不住进去顺点东西出来,以至于她特意换的一件多口袋的宽大外袍变得十分沉重,堪比留子坐没有行李箱额度的廉航。


    “走慢点。”她气喘吁吁,浑身冒汗。


    埃克森提出要帮忙拿一些。


    艾米看着他的细胳膊细腿,以及还在渗血的伤口,最后只丢了几个面包给他。


    “你吃点吧,当做替我减轻负担了。不用担心,我身上还有很多。”


    埃克森皱眉:“我不是小孩子了。父亲死后我就已经在矿区找活干养活我和妈妈了,搬过的石块比你身上这些东西加起来都重。”


    见他坚持,艾米只好把马甲脱下来给他。


    两人就这么叮叮咣咣地继续赶路,走了两个小时,才来到矿区的外围,这里是已经废弃的部分,偶尔能见到几个临时搭建的棚屋,门口还撑着两三条毛巾。


    “话说,黑曜石这么昂贵,矿工不会在下工后偷偷带些走吗?”艾米忽然问。


    “从产区出来的所有人都要脱光接受检查,再经过一道附加了魔法效果的长廊。”埃克森说:“所以没人能从里面带出来东西。”


    “而且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狠狠打一顿,基本不死也半残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进去,只能干在外面拉石头的活。”矿石开采要先剥离表面的土层,他现在做的


    就是将敲下来的石块和泥土拉到外面倾倒区的工作。


    “就在前面!”埃克森的语气变得欢快,他指了指着前面岩壁下的台阶:“要从一个小道下去,你要小心,很陡峭。”


    艾米一开始不以为然,但在看到具体有多陡峭后还是沉默了。埃克森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他甚至少了个胳膊保持平衡,就这么踩着石壁的凹槽蹦跳着几步下去了。没办法,艾米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好几次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边跳边忍不住担心,这上去该怎么办啊。


    崖壁之下坐落着几栋小木屋,埃克森甚至迫不及待地拉住了艾米的手,只因为她走得太慢。


    “快点,快点。”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我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妈妈一定很高兴!等下放完东西我就去找做轮椅的人,我知道矿区就有,这里断腿的人很多,所以做轮椅的也有好几家,有一家还能附魔法!我听说过,我之前就听说过!我要第一个就先去那家问一问价格!”


    他因为兴奋而语速极快,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手无意识地用力攥紧,甚至给她拽得有点疼。


    在这种热烈的开心感染之下,艾米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快到门口的时候,埃克森忽然放满了脚步。


    “嘘。”他压低声音,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几分狡黠的可爱:“我们轻声点好吗?我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于是艾米蹑手蹑脚地跟着他推开了门。


    “妈妈!”埃克森猛得往屋里冲,边跑边喊:“我回来了,妈妈!”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颤抖。


    艾米看到他小小的背影站在床边,双腿一动也不动。


    床上,一个年轻瘦弱的女人顺着床沿垂下整个上身,一条拧成长条的绳子一端系在床头附近的窗框,另一端挂在她的脖子之上,勒出已经变色的黑紫色


    她在床上,用自己身体的重量,艰难地完成了一场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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