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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宫灯


    小孩心心念念赶年集逛大会,一听见大人要出门,急得竖起耳朵认真听,不玩不闹了。


    不是跟在阿爹老娘屁股后面,就是追在爷奶身后,生怕没看到自己,巴巴儿盼着跟去买年货。


    裕儿还没长大,路都不会走,根本不知道爹爹出门做什么了。


    不能去赶集看热闹,长夏没有什么遗憾可惜,他已经是大人了。


    陈知没有跟去,家里还有各种活要干,他让窦金花跟着去转转,想吃什么吃什么,有想买的东西,跟裴曜说一声就行。


    年集一直摆到三十上午,后几天想去了,随时都能去。


    喂孩子吃过以后,长夏抱着裕儿哄了一会儿,就看见裕儿眼皮慢慢合拢,他笑着又拍拍,孩子眼睛闭上了,呼吸声渐渐平稳。


    放好孩子后,听见院里的动静,他从东厢房出来。


    陈知提着两个竹篮,买的都是豆腐,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都有。


    得知孩子睡着了,他笑着说:“你荣阿叔家生意好,幸亏我去得早,买到了这么多,我回来的时候,他家院里好些人,都等着买豆腐,他一家子忙得脚不沾地。”


    豆腐是冬天的好东西,也是除了白菜萝卜以外,容易买到的一道菜。


    日子不好的人家,平时还舍不得吃,过年时多少得买一点,二十五这一天自家吃一点,再就是把豆腐炸了,给过年备一道菜。


    陈知提着竹篮往灶房走,说:“晌午他们不在,就咱俩,我买了两碗豆花,一会儿隔水热热,调着吃了。”


    长夏跟进来,答应一声,就挽起袖子拿了刀切豆腐。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炸豆腐,鲜豆腐也要吃。


    裴曜他们估计过了晌午就回来了,晚饭的时候再一起吃炖豆腐、辣炒豆腐、拌豆腐干。


    油锅热了以后,两人都拿着长长的筷子,将豆腐一片一片放进热油里炸。


    这一锅油,明后天还要炸面麻花、炸鸡块鸭块鱼块,油倒得多,用是用不完的,晾凉后重新舀进油罐里,还能接着吃。


    忙碌起来,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儿。


    老天爷赏脸,没下雪,也没刮大风,备年货的这几天天天都有太阳。


    裴家今年的酒水礼物等东西,全是裴曜买的,陈知就没问儿子要过年的钱。


    年夜饭照样丰盛,裕儿被抱到东屋玩了一会儿。


    饭菜端上来,大人吃菜喝酒,长夏抱着孩子回了东厢房。


    年三十儿这样的好日子,喝起酒来肯定要热热闹闹说一阵子话。


    见孩子困了,要是被吵到可能会哭,再一个就是有睡觉的孩子在,阿爹他们还要顾及孩子,不能放声说话。


    东厢房点了油灯和蜡烛,一室昏黄灯光。


    傍晚那会儿时不时就有炮仗声,长夏一直在留意孩子,发现孩子没有被吓到,心想胆子还挺大。


    眼下天黑了,窜天猴和二踢脚的声音越来越多,到半夜还有连串的鞭炮声,他不免有些担心。


    今年裴曜除了必要的两挂鞭炮,别的炮仗买得少,就是怕吓到孩子。


    炮声一响,孩子睡得就不安稳,哼唧了两声,长夏又伸手拍了拍,轻声哄了两句。


    裕儿的眼睛闭着,没有睁开,这让他放下心。


    倒了一碗热茶喝两口,他原本打算哄睡了孩子再去吃一点,孟师父在,应该去陪坐的。


    眼下一想,还是不去了,万一孩子被炮声惊醒,没个人在跟前肯定要哭。


    一会儿去锅里拿两个热包子,吃饱就行了。


    他坐在桌前,桌上有一碟酸枣糕、一碟杏脯、一碟花生、一碟红枣里混着些剥好的核桃。


    他这会儿不是很饿,只捏了一个核桃慢慢吃,对着烛火出神。


    外头炮声依旧。


    每个娃娃都是这么过来的,长一长就好了,说不定五六岁上头,就敢点炮玩。


    裴曜小时候不过五岁的年纪,就吵着嚷着要响炮,不给玩都不行。


    正想着,长大后的裴曜忽然掀开门帘进来,手里还端了两个碗。


    “怎么过来了?”长夏问道。


    他眉眼含笑,眼睛倒映出烛火那一点温柔缱绻的暖光。


    裴曜脚步微顿,眼神怔愣一瞬,才扬起笑脸走来。


    他说道:“看你一直没过去,我拿了两个空碗,拨了些菜出来。”


    一碗是荤菜一碗是素菜,满满当当的,长夏惊讶道:“这么多?我吃不完。”


    “我刚才跟师父和阿爹说了,我过来陪你一会儿。”裴曜坐下说完,又道:“忘了拿筷子。”


    “我去拿。”长夏起身说道:“锅里还有一些鸡块冬笋汤,应该还热着,我顺便舀一碗。”


    裴曜刚才拨菜的时候没有舀汤,有的菜要是泡了汤水,就没那么好吃了。


    两双筷子、一碗鸡汤放在桌上,长夏落了座。


    裴曜端起茶碗,笑着说:“以茶代酒。”


    见状,长夏也端起茶碗,和他轻轻碰了下。


    孩子在睡觉,两人声音较低,三言两语说完,都安静下来吃菜。


    屋里暖和,菜和茶都热乎,即使不说话,也不减这份自在和满足。


    炮声逐渐密了,长夏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擦嘴,吃太撑也不好。


    裴曜将鸡汤喝完,三个碗都空了,没剩什么东西。


    听见东屋传来的说笑声,他开口道:“要不要响炮?在门前放,不在院里。”


    长夏看一眼炕上的孩子,说:“要不,你先去门外放两个,我在屋里听听大不大,万一给孩子折腾醒,咱俩都不在,他哭起来也没人抱。”


    “行。”裴曜点头,就起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长夏听见离得近的炮声,嘣一声在空中炸开。


    果然,裕儿哼唧了几声。


    他连忙伸手拍一拍。


    等裴曜再掀帘子进来,见长夏在哄孩子,就知道刚才的动静在屋里听也不小。


    他坐在炕沿问道:“半夜响鞭炮怎么办?”


    长夏见孩子依旧没有睁眼,哼唧声小了下去,想了想说:“我给他把耳朵捂住?”


    裴曜笑了一声。


    正说着,陈知进来了,见大孙子睡了,低声问道:“刚才你响炮了?”


    裴曜说道:“嗯,试试动静,在门外放的。”


    陈知也记起半夜要除岁迎新放鞭炮的事。


    他开口道:“响鞭炮之前,先把孩子叫醒,这会儿还早,他睡上两个时辰,叫醒应该不会哭,最好别被炮声惊醒,不然不好哄。”


    这话很有道理,长夏点点头,认真记下。


    裴曜看一眼胖乎乎的孩子,心想今年看着胆小,再长几年,可能就和村里那些小孩一样,过年就惦记玩炮。


    陈知吃饱了,见裴曜和长夏都没有睡意,他说道:“行了,你俩想去玩,就去门外放炮,我看着孩子就行。”


    他笑着又说:“你师父买回来的那对宫灯漂亮,去看看,闷在屋里做什么。”


    长夏应一声,就和裴曜出去了。


    一对六角宫灯悬挂在堂屋门口两侧,里面的蜡烛已经点上了,火光映出灯壁上的彩图。


    夜风轻轻吹动灯笼。


    长夏站在灯下抬头,宫灯上绘了花鸟、寿桃、红柿、石榴等,漂亮鲜艳。


    这是孟师父从府城买来的,一到家就拿了出来,看得人心喜不已,今天挂起来点上蜡烛,烛光暖黄,看起来更漂亮。


    手忽然被牵住,他转头看向裴曜。


    清俊英朗的脸上露出个笑,和平时的张扬、恣意不同,那双眼睛染上点点温柔的微光。


    年少的郎君不知不觉褪去十六七岁时的青涩别扭。


    无论眉宇之间的神态还是体魄,都成熟了一些,隐隐有了男人的沉稳。


    真的长大了。


    长夏只觉一阵恍惚,那个理直气壮要亲他,歪理一大堆,生气了还让他哄的清俊少年在眼前一闪而过。


    现在的裴曜,越长越好看……


    心又跳得奇怪了。


    他耳朵微红,什么都没说,轻轻回握住那只大手。


    而等裴曜真的拉着他去门外响炮的时候,那份沉稳被打破,长夏无声叹一口气,都是假象。


    ·


    太阳从东边慢慢爬到头顶当中。


    雪水渐渐融化。


    屋檐下,长夏拿着竹竿敲打挂在檐下的冰溜子。


    屋顶的雪,还有冰溜子滴答滴答流水,汇集在一起,像下雨一样。


    怕冰溜子掉下来砸到人,而且他有时候会抱孩子出来,因此每天都要戳一次。


    一截冰溜子掉在地上,摔成好几段。


    白狗忽然扑过来,也不知它怎么想的,对着冰溜子就是一通扑跃吓唬,最后还叼起一根,咬的咯嘣响。


    把家里每一处檐下的冰溜子都打掉,长夏才放下竹竿。


    他看见门口有人影,是阿爹回来了。


    陈知没有立即进门,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拿了根树枝刮鞋底粘的泥。


    雪融的时候,乡下到处不好走,全是土地,被雪水滋润以后,地面湿软,踩上去就有个泥印子,有的地方还打滑,走路不得不小心。


    夜里寒冷,一些水洼水坑还会结薄冰。


    小孩看见后,总要用脚尖在上面踩一踩压一压,冰面就裂出一道道白色的细纹。


    “走路都费劲。”陈知抱怨了一句。


    长夏来到门口,说:“阿爹,阿爷刚才回来打了一罐米酒,晌午煮米酒吃?”


    “行。”陈知把手里的竹篮递给他,说:“正好吃肉包,米酒喝着解腻爽口。”


    篮子里是几斤肉。


    家里馒头不多了,今天太阳不错,陈知一大早起来就说要蒸馒头包子。


    昨天买的豆腐还有,和好面之后,他出门去赵李村买肉,打算多包两样包子。


    长夏拎着竹篮进了灶房,将肉浸在水里洗了洗,剔下猪皮和一层肥肉,剩下的瘦肉切一切,就咚咚咚用力剁起肉馅。


    正心无旁骛忙着,他忽然听见裴曜的声音。


    放下菜刀出来一看,真是裴曜回来了。


    裴曜也在门外刮鞋底的泥,看见长夏,他终于抱怨出声:“路上全是泥,一点儿也不好走。”


    第132章 包子


    知道裴曜爱干净,不喜欢鞋上、裤腿上沾泥。


    长夏也不喜欢这个时候在外面到处踩泥,可下了雪,就有化雪的时候,只要出门干活,就避免不了。


    他浅笑一下,安慰道:“那今天别出门了,家里没那么多泥,好好歇歇。”


    见地上有个小罐子,他拎起来,不用打开就闻到了酱油的味道。


    “嗯。”裴曜答应一声,仔细刮干净鞋底烂泥,才踏进院门。


    每年冬天下了雪,裴家人都会把前后院的积雪铲出去,这样开春融雪时,院里就不会满地都是水,院墙角落也不会长久堆雪,脚下会干净许多。


    裴曜将竹筐放在屋檐下,问道:“裕儿睡了?”


    长夏给木盆里舀两瓢水,说:“一大清早比我醒得早,他抓了一把我头发,我才醒来,玩了一上午,两刻钟前才睡下。”


    陈知去后院找了一圈鸡蛋,在后面就听见了儿子的声音,他提着竹篮过来,笑道:“说你嘴馋有口福,真是一回比一回准,今天包肉包子,你阿爷还打了米酒回来。”


    裴曜正在洗手,一听有肉包子吃,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说:“那正好,我从府城带了一罐酱油回来。”


    府城的酱油香浓,滋味好,自打吃过一次后,每次酱油不多了,陈知或长夏都会叮嘱他打一罐回来。


    想起一件事,他一边擦手一边说:“之前我去城东,看见有家醋坊,闻着还挺香,下回买一些尝尝,要是好吃就带回来。”


    “桌上有米糕,你饿了先垫垫。”长夏交代一句,就进灶房剁肉馅了。


    除了野葱以外,他还切了一些老姜混进去一起剁。


    陈知在旁边切豆腐丁,豆腐地皮菜包子也香,晒干的地皮菜一大早就泡上了,黑绿色的软块浸在水盆中。


    裴有瓦几人不在家,裴曜问了一句,得知出门干活了,他一时不想出去,搬个板凳坐在灶房门口,吃着米糕喝着茶水,时不时说两句话。


    在府城的日子没什么稀奇的,他每天都要做木雕、练手艺,不过今年师父开始教他做别的了。


    两人天天去码头看船,少则两三刻钟,多则半个时辰。


    码头人潮拥挤,他俩也会避开码头,沿着河岸慢慢走慢慢看。


    大小船只的样式不同,那些桅杆、纤绳,还有船舱门窗的样式,以及大船船舵的结构,方方面面都要详看。


    他向来只坐船,哪里会去想这些构造,初接触时还兴味盎然,一边看一边听师父跟他说船舶建造的一些事。


    不过日子久了后,当真上手去做,发现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比做木雀难多了,也比学做螃蟹时艰难,兴致多少被打消了一些。


    长夏剁肉的手一顿,听出了他的委屈。


    这是学的时候遇到难处了,怪不得,今天一回来就抱怨,原来是这几天不高兴。


    陈知也听出儿子的不如意,劝道:“世上哪有那么顺的事,慢慢学慢慢练,别着急,实在心烦,就先撂两天,有的事情,逼也逼不来,何必为难自己。”


    随口说了这些,他觉得有点不妥,又补一句:“嗐,爹瞎说的,你那些手艺,我做不了,不是什么行家,最好,还是听你师父的,别听我瞎说,万一耽搁了。”


    “不是有那句话,什么有志者事就成,或许咬着牙去学,真就学成了。”


    裴曜笑了下,有志者事竟成,不过这个“事就成”也说得过去,都是成。


    至于长夏,长夏说不出什么道理,他一会儿觉得阿爹前面说的话有道理,心烦意乱了,暂放一放是对的,不然越想越烦扰。


    可阿爹后面说的话也有道理,学手艺,不勤勉怎么行呢。


    他眉头微蹙,神色变得纠结。


    长夏咚咚咚剁肉的声音不小,因此三人说话都提高了嗓门。


    窦金花还没进门,就听见大孙子的声音,高兴得笑起来,腿脚一下子变快。


    “奶。”裴曜喊了一声。


    窦金花手里攥了一把鲜绿的韭菜,笑着说:“刚才碰到你祝婶子在老庄子那边买豆腐,说她家春韭长出来了,非要让我去割一些,瞧这嫩韭,水灵灵的,一会儿给你炒鸡蛋吃。”


    祝芸是赵连兴女人,两家是亲戚,裴有瓦又跟着赵连兴年年跑商,自然熟悉。


    去年过年的时候,裴曜跟着裴有瓦去赵连兴家,带了一只自己做的小螃蟹,给了祝芸的五岁大孙女。


    他两口子是见过世面的,一看这东西就知道价钱不菲,而且蟹腿还能动,大孙女高兴得什么似的,见人就显摆。


    祝芸不是吝啬的人,知道这东西在府城才能买到,因此见了窦金花,连忙就给一些好菜。


    之所以带一个过去,是裴曜想着每年连兴叔给他们家分的梅子货比旁人要多一点,而且这些年要不是老爹跟着出去跑商,家里也攒不下盖房的钱。


    一只螃蟹不算什么,送就送了。


    春韭鲜嫩,是这时节的好东西,裴曜笑着说:“是水灵,咱们家的春韭还吃不了?”


    他刚才进门都没顾上看菜地。


    窦金花坐下择韭菜,说:“出是出来了,但没你婶子种的这些大,再长几天才能割。”


    她想了一下,又道:“你多住几天的话,等韭菜长一长,到时候带一些给你师父,自家种的菜,不花钱。”


    一辈子自己种菜自己吃,一个铜子都不用花,大孙子在府城却得买菜吃,因此每次裴曜从家里走,她都想着要给带菜。


    裴曜开口道:“嗯,这次回来,我得去山上转转,看有什么好木头。”


    洗干净韭菜,窦金花一进灶房,就看见竹篮里的鸡蛋,显然是刚从鸡窝里摸出来的。


    陈知说道:“娘,留两个新鲜鸡蛋,一会儿给裕儿蒸蛋羹,炒韭菜从罐里拿几个。”


    孩子六个多月了,除了乳果之外,慢慢学着吃鸡蛋羹米糊一类的软烂东西,吃得还挺好,喂一口吃一口,从不挑。


    说起大孙子的乖巧,陈知喜笑颜开,又说:“比你那会儿强,好不容易攒下几个鸡蛋,给你蒸了一个,不想你还挑嘴,吃着吃着就不愿吃了。”


    小时候的事情又被翻出来,还是自己根本不记得的事,裴曜嘴一点都不慢,说:“我长大了可没挑过。”


    “就你能。”陈知没好气白他一眼,拿了盐罐给馅料调味。


    长夏低头,抿着嘴巴悄悄笑了下。


    ·


    笼屉一层层端下来,馒头的香味、包子的香味四溢,热气腾腾的。


    最显眼的是唯一一屉白馒头,暄软雪白,用手抓起来的时候,指痕在馒头上留下凹陷的痕迹,又很快恢复,没留下痕迹。


    大白馒头咬一口,松软有韧劲,嚼着嚼着就尝出微甜,越吃越香。


    掰开的肉包子流汁,混着葱香味,肉味异常浓郁,香到忍不住直往嘴里塞。


    豆腐地皮菜包子也够软和,馅调的好,有盐味鲜味,吃第二个的时候蘸一些醋汁,味道也很不错。


    有包子,桌上的菜就少,只有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酸水芹,就馒头吃正好。


    一个冬天都在吃白菜萝卜,有了新鲜菜蔬,让人胃口大开。


    长夏吃了两个肉包子,嘴唇上沾了一点油光,吃得高兴了,一双清透的眼睛泛着喜悦。


    他拿起一个豆腐包子,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孩子的哭嚎声。


    正好米酒喝完了,他面前的碗是空的,他把包子放在碗里,起身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往东厢房走。


    裴曜抓起一个肉包,跟在他后面。


    长夏一进屋,孩子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看见了他,一下子止住。


    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就是干嚎,长夏笑眯眯抱起裕儿。


    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抱着孩子让尿尿。


    裴曜吃着肉包,站在旁边看着。


    裕儿转过小脑袋,眼神透出一种天真和疑惑,似乎在想他是谁。


    裴曜看出儿子在想什么,笑一声说:“又给忘了。”


    长夏嘘嘘吹了两下,说道:“以后长大了,就能记住了。”


    尿完之后,长夏手探进孩子后背,没出汗。


    裴曜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拍拍手,端起地上的小盆往外走,尽快倒掉屋里就没味。


    陈知掀开门帘,先是身体躲在门外,只探进脑袋,喵一声叫了下,见裕儿看过来,他用门帘挡住脸,又飞快扯开。


    孩子咯咯的笑声童稚奶气,又圆头圆脑生的胖乎漂亮,谁见了都心喜,笑起来更是招人疼。


    陪大孙子玩一会儿,陈知去灶房取来蛋羹。


    包子馒头一出锅,见孩子没醒,他就把鸡蛋羹蒸上了,正正好,蛋羹嫩得很。


    蒸了两个鸡蛋,裕儿一般吃不完。


    长夏知道,这是阿爹特意多蒸的,让他也吃几口。


    家里人丁单薄,有了裕儿后,几个大人没那么着急了,再不见暗暗叹气,每天乐乐呵呵的。


    他同样知道,阿爹还是盼着能多生一两个。


    裴曜再次进来,见孩子看他,他眉头一挑,走近后故意用有点凉的手指去摸裕儿的小脖子。


    他刚才用冷水洗了手,如今天暖了,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孩子忍不住缩脖子,大眼睛眨巴着,小手挥舞起来,要把他的手赶走。


    裴曜收回手的同时,孩子的小手乱挥,啪一下打在他手上。


    那只小手胖乎乎的,看得他心喜,于是抓住,亲香了一口。


    裕儿努力想要收回手,角力之下,不敌爹爹,气得啊啊叫了几声,眉头都蹙起。


    陈知摇摇头,起身说道:“我去拾掇,你陪孩子玩玩,别老气他让他哭,气性大了对娃娃不好,让着些。”


    “知道了。”裴曜随口应一句。


    屋里只剩下他和长夏了,他转头看一眼门帘,没听到有过来的脚步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亮的小葫芦。


    第133章 花篮


    长夏看见发亮的银葫芦,小小一个,圆润可爱,上面有雕刻一些花纹。


    小葫芦递过来后,他下意识接住,仔细一看,这些花纹应该是葫芦藤,他看见藤上还挂了更小的葫芦花纹。


    原来裴曜之前说的小葫芦是这个模样。


    小是小,接过来就发现有一点分量。


    真好看。


    他心里这么想,眼睛在惊讶过后,就露出欣赏的点点笑意。


    裴曜眉梢微扬,问道:“好看吗?”


    “嗯。”长夏点头,他这下反应过来了,刚才裴曜看门那边,是怕阿爹知道了说他乱花钱。


    他小声问道:“不是说,等家里铺了青石板,再买这个吗?”


    裴曜开口:“不贵,就二两,前天我去廖记送货,路过金银铺子,见里面人多,也进去凑了凑热闹,恰好看见这个,一问价,我手里正巧有二两,干脆就买了。”


    他又摸摸孩子小手,笑着说:“阿爹说要铺石板,都好几年了,也不见动静,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不怪阿爹拖,之前是你有身孕了,后来满月酒和银锁,都是该花的钱,就二两,下个月就赚回来了。”


    石板路要花的钱不少,陈知的顾虑他俩都能猜到,除非手里有更多的钱了,否则阿爹不会轻易把钱拿出来。


    青石板路这种东西,乡下多少人家都没有,有了不过是更好看而已,他们家起的房子结实敞亮,若院里铺了石板,就是锦上添花。


    就是这“锦上添花”,才叫人犹豫,没铺不也照样过日子。


    长夏用指腹摩挲一下小葫芦,已经买了,说太多无益。


    见他喜欢,裴曜就知道买对了,说道:“其实买这个比别的好,是银的,真不想要了,能抵钱,也能拿去折现银。”


    裕儿伸出小手,哇哇叫了两声。


    长夏怕他把小葫芦吃进嘴里,没有松手,只让孩子摸了摸。


    裕儿的哼唧声有些不满,他就将小葫芦握进手心,伸长胳膊递给裴曜,说:“还是先收起来。”


    “放钱匣子里?”裴曜问了一句。


    “对。”长夏将孩子换了个方向抱,说:“匣子上有锁,放心些。”


    钱匣子上的锁不大,钥匙也小,有两把,他俩一人一把。


    裴曜放好小葫芦,问道:“我去给你拿包子,先吃饭。”


    “好。”长夏点点头。


    他已经吃过两个肉包和几口鸡蛋羹,让裴曜抱着孩子,他又吃了两个小点的豆腐包子。


    裕儿今天没什么脾气,在裴曜怀里挺乖,还时不时抬头看裴曜。


    长夏吃完出去洗手,外面有太阳,裴曜抱着孩子跟出去。


    “木雀做的怎么样了?”长夏沾湿手,拿起野澡珠在手心里搓了搓,白沫子很快出来。


    裴曜说道:“初有雏形了,不过这是个慢功夫,先试着做出来,再一点点改,师父说急不得,他琢磨螃蟹花了好几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要着急,把东西做漂亮了,以后卖得才好。”


    长夏洗干净手上的白沫子,说:“过段日子翻地育秧,这些还好,等插秧的时候,你不在家,要不要雇两天短工?阿奶前段日子说腿疼,还是别让她下地了。”


    裴曜开口道:“那就雇个短工,你也别下地,在家看着孩子就好,不然阿奶一个人在家,裕儿分量不轻,抱一会儿胳膊都酸了,阿奶本就腿脚不好,可能抱不动。”


    长夏的烦恼并非这个。


    他认真说道:“我是想说,到时候,你劝爹一声,真到了插秧的日子,我再和阿爹说说,不然他们不听,肯定要说,不就这点活,自己就干完了。”


    见他神色认真,还学人说话,裴曜笑一声,点着头说:“行,我知道了。”


    陈知正在灶房忙,他俩在院里说话,自然听见了,他在灶房里高声笑道:“行了行了,不用你俩劝,到时我让你爹雇个短工。”


    长夏笑眼弯弯,不再担心了。


    裴曜朝着东屋走,朗声问道:“奶,你腿疼,吃药没?”


    东屋的窗户开大了些,窦金花站在窗里,笑眯眯说:“吃了,也贴了膏药,强多了。”


    裴曜见她说话声音不小,底气是足的,就放了心。


    裕儿看见祖奶奶在窗里,一下子笑了,小手挥了挥,很高兴的模样。


    窦金花便站在窗后逗孩子。


    裴灶安给牲口的水槽添了水,提着空桶从后院过来,见孩子在院里玩耍,笑得合不拢嘴。


    ·


    早春的天上不再有冬日常见的厚重阴云,明媚湛蓝。


    风也和煦,吹起来耳朵一点儿都不疼。


    说是不愿意出门,但下午裴曜还是去麦田和水田都转了转。


    长夏本来想跟他一起,但孩子一直没睡,背出去沉甸甸的,路上泥泞,还是在家更稳妥,而且可以把孩子放在炕上、放在摇篮,就不用抱了。


    窦金花帮着照看孩子。


    摇摇拨浪鼓,晃晃绒花蝴蝶,又拿起布老虎嗷嗷叫,逗得裕儿直笑。


    裴曜给孩子做了两只螃蟹,一只青色螃蟹,一只“蒸熟”的红螃蟹,还有一个木头小鸭子、一个巴掌大的木头小马。


    前两天裴有瓦去赶水桥集,还给孩子买了一个彩色风车。


    正好有风吹进堂屋,长夏拿起风车,风轮呼啦啦旋转,裕儿看见了,张嘴咯咯笑。


    见孩子高兴,两个小手乱晃,窦金花轻轻抓着孩子的手,教他拍一拍。


    “哎呦。”窦金花乐不可支,喜滋滋的,说:“可真聪明,一学就会了。”


    裕儿的大眼睛疑惑过后,两个小手拍在一起,就听见祖奶奶的声音。


    他似乎听懂了,奶气十足笑起来,一高兴又用力拍了两下。


    孩子聪明,长夏也高兴。


    正闹着,裴曜回来了,还带着一把柳枝和几朵野花。


    长夏笑着问道:“怎么想起摘这个?”


    裴曜把柳枝放在地上,说:“刚才去河边转了转,有几个小孩在编柳枝篮子,编的还挺好看,我顺手就拽了一把。”


    一听他想要柳枝篮子,长夏放下纸风车,过来捡起柳枝,先分出长短枝条,随后拿了个板凳坐在裴曜对面,着手编起来。


    裴曜确实不会这个,他小时候只顾和村里同龄人拿棍子打架玩了,小子里也有手巧的,不过编篮子这种活,多是小双儿和小姑娘喜欢。


    长夏编柳枝篮子是小时候和王小蝉学的。


    王小蝉娘会编这个,编的很好看,王小蝉学会以后,两人玩耍时,王小蝉教了他。


    裴曜看着柳条逐渐在长夏手里编折成型。


    野花带着长长的茎,长夏将野花编进去,最后做好,他看了看,把彩色风车斜插在小花篮里。


    他把篮子递过去,笑着说:“野花不多,下次你回来,花就开盛了,到时候多摘一些,编个颜色更亮的。”


    裴曜提起小花篮看了看。


    春天的花娇嫩,柳枝颜色也是嫩绿的,没有到变深的时候。


    柳枝花篮清新亮眼,窦金花笑眯眯夸道:“真好看。”


    闻言,裴曜把花篮给了她。


    窦金花左看看右看看,拿着逗摇篮里的裕儿。


    一群燕子从空中飞过,身形轻盈极了。


    早春的傍晚尚带这寒意。


    东厢房。


    长夏手里拿着一条湿了的尿布,浸在水中打湿后搓洗起来。


    他头发用一根旧发带松松绑了两圈,垂在背上。


    先前赶着剪发的好日子,一家人都打理了头发,不然太长麻烦。


    拧干后,他搭好尿布,又洗洗手,这才进屋。


    裴曜正在哄孩子,但裕儿不怎么给他面子,被拍一下就哼唧一声,不愿意闭上眼睛睡。


    长夏上炕后,裕儿看见他,小嘴巴呜呜叫了两声,也不知在说什么。


    裴曜收回手睡回外边,见长夏背对着他,一头乌发干净顺滑,下意识伸手,将发带解开。


    顺滑的头发一下子散开,他伸手摸了摸。


    下午两人都洗了澡洗了头发,长夏想着在家里,时辰也晚了,没有人会来串门,就没正经束发,只松松绑着。


    为哄孩子睡觉,长夏没说话,等孩子闭上眼睛睡着了,他给盖好被子,就轻轻翻身,面朝着裴曜。


    漂亮的眼睛盈着笑意。


    裴曜亲过来的时候,长夏下意识闭眼,眼皮就被吻了几下。


    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颈侧,不断嗅闻亲吻。


    洗完澡后,裴曜非让他给身上抹香膏,颈侧、锁骨还有心口,甚至……


    温柔的吻让长夏轻轻颤抖,唇被吻的染上一抹艳色。


    男人结实温热的躯体覆盖上来,他眼睫颤如蝶翅,轻轻搂住裴曜脖子,吻在对方唇角。


    长夏轻哼一声,渐渐沉溺在缠绵里。


    第134章 蜜蜂


    一片灰条菜嫩生生的,长夏看见了,提着空竹筐快步走过去。


    随手一掐就是一把嫩嫩的野菜,他弯着腰,两手齐上,很快就有小半筐收获。


    草茎被掐断后,或多或少有绿色的草汁,他手指脏了,用手帕不好擦掉,就没有管,背起竹筐沿着山坡往上走。


    没多久,身后传来喊声。


    陈知匆匆追了上来,他俩今天打算去挖春笋,临出门时,赵琴找陈知说了两句话,长夏就先出来了。


    “阿爹,我刚看见一片灰条菜,很嫩,就摘了半筐。”长夏说道。


    陈知追上后,放慢了脚步,说:“行,回去焯了,凉拌着吃。”


    有窦金花在家里看孩子,他俩都没操心,裴灶安就在家里干活,怎么都能应对得来。


    路过一条小溪时,长夏洗了洗手。


    水里忽然有一只虾蹦了下,他看得很清楚,但离得有点远。


    陈知也看见了,说:“回去了跟你爹说一声,这两天要是有工夫,让他下张网,捞点小鱼小虾,这一口新鲜的,我都有些馋了。”


    山溪里的一种小白虾很鲜,春天时最好吃。


    小白虾水腥气很淡,不用别的料,趁鲜活,在水里煮熟滋味就极好。


    他一说,长夏也有点想吃了。


    山里的路不好走,不是爬坡就是下坡,两人一边走一边看附近有什么东西。


    瞧见枸杞嫩芽在风中摇晃,陈知笑道:“没有小虾吃,摘些嫩芽,回去和瘦肉煮汤。”


    长夏跟着他过去,摘了不少枸杞芽。


    香椿芽发了上来,不过家里有了,不用去摘。


    看见有野花,长夏顺手摘几朵,到了竹林后,就顾不上手里的花了。


    挖笋是个费力气的活,等筐子塞满一根根嫩春笋,他俩在原地歇一会儿,才背起竹筐下山。


    远远的,长夏就看见自家门前有几个老头在墙根下或蹲或坐,你一言我一语,在那里高谈阔论。


    裴灶安吸着烟袋,看见他俩回来,轻咳一声,就将烟袋锅在地上磕了磕,不再抽了。


    孩子小,陈知嫌他那个烟味呛,早就说过不许在孩子跟前点烟。


    裴灶安很有眼力见,怕儿夫郎嫌弃,不让他抱曾孙,刚才是看到老杨头抽,没忍住摸出了自己的烟袋锅子。


    儿夫郎厉害,管家这么多年,他和窦金花早已习惯,即使偶尔心有怨言,也轻易不说什么,家里就这几个人,何必弄得鸡犬不宁,顶多瞪一眼儿子,或者骂两句出出气,也就过去了。


    “老叔过来了。”陈知笑着招呼一声,就进门了。


    长夏冲他们喊一声阿爷,也没多留,跟着进去了。


    身后的老头们又说起今年种甘薯的事。


    今年是第三年了,甘薯在燕秋府城推行开来,只要没偷懒的,去年秋天的收成,最少也有一百斤左右,足够今年按亩栽种了。


    而今年开出来的那亩靠山田依旧不收税,无论多少,都是农户自己的。


    这让很多人心热不已。


    已经种了两年,这些上年纪的老人,自认种了一辈子地,经验十足,对甘薯该如何育苗,如何栽种,苗的稀疏和栽种距离该如何,各有所得,毕竟已经种了两年了,多少摸出了一些门道。


    第一年领甘薯的时候,衙门还往各个村派了人,先给里正叮嘱一遍栽种的要诀,再由里正告诉大伙儿。


    而衙门的那些经验,则是朝廷收集了其他府地的栽种情况得来的。


    有这些,燕秋府的庄稼人种起甘薯,就更有把握了。


    要是种的好,一亩下等田不说千斤了,有六七百斤的收成就够让人高兴。


    而且今年收获的,全能留下自己吃,到时候正好过冬。


    去山上一趟,过去一个多时辰,回来孩子睡了,长夏进屋看一眼,就出来洗菜。


    门外的声音忽大忽小,几个老头说完甘薯的事情,又说起别的。


    长夏听一耳朵,兴致寥寥。


    按阿爹的话,把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又翻出来了,别说听,背都背会了。


    他和裴曜也是如此,那些陈年旧事听了不知多少遍,小时候就不怎么爱听了。


    想起甘薯的味道,甜糯糯的,确实好吃。


    去年收了将近二百斤,留了一大半做种薯,剩下的就吃掉了。


    甘薯催出了芽,这两天刚埋进土里育秧苗。


    ·


    没下雨,融雪的泥泞早晒干了。


    城西,裴曜从颜料铺往回走,手里拎了几个用细麻绳套起来的小罐子。


    街边有卖炸油糕的,他顺便买了六个。


    接过油纸,正要往前走,对面来了两个一边跑一边打闹的小孩,六七岁的模样,梳着两个羊角揪,背着不大的书囊。


    两个小孩一个追一个,追上就用手里的竹竿砰砰砰打起来。


    他俩玩得不亦乐乎,从旁边经过的人下意识避开了几步。


    一个穿红衣的小孩随手在脸上一抹,他的手脏,小脸立刻就花了,他吸吸鼻子,说:“不玩了,今天的字还没记完。”


    说起课业,另一个穿绿衣的小孩也闷下头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


    裴曜看见他俩一个花脸一个叹气,星眸露出一点笑意,这两个一看就知道是皮猴子,课也不好好听。


    垂头丧气的小孩从旁边走过,一个比一个像蔫嗒嗒的鹌鹑。


    裴曜看得好笑,走着走着,他想起裕儿。


    城西有家私塾他知道,之前路过的时候,还听到了里头的诵读声。


    和乡下不一样,乡下的私塾多在冬天开办。


    当年他去念书,是家里想让他认几个字,于学业一道,他天赋无奇,不过字写得还算可以。


    能念得起书的乡下小孩不多,到年纪了就要干活,一些人和他一样,都是认几个字就不念了。


    他们那附近出过几个秀才,他念的私塾,就是一个老秀才办的。


    不过他们湾儿村没出过这样的人物,最近的赵李村和曲水村也没有,许是没有这样的风水,村里人很少谈论考功名的事。


    至于裕儿。


    裴曜想,再过几年,裕儿四五岁了,到开蒙的年纪,就该送去上学堂了。


    该认字还是得认几个,不然以后连地契房契都看不明白。


    只是不知道府城的学堂一年束脩多少。


    城西私塾一年都有读书的声音,不止是冬天,肯定比乡下贵。


    ·


    算着插秧农忙的日子,裴曜坐船从府城赶回来。


    只是还没进门,就听见窦金花焦急的声音,说什么打、打,孩子也在哇哇叫。


    他脚一蹬几步跑进去,谁想是长夏和窦金花在驱赶蜜蜂。


    胖乎乎的裕儿坐在摇篮里,抬头看着在空中嗡嗡嗡乱飞的几只蜜蜂,小嘴巴叭叭的,还挺凶。


    就几只蜂,裴曜急奔的脚步一下子停住。


    窦金花看见大孙子,都来不及说话,挥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忙着赶蜜蜂。


    长夏拿着孩子的一件衣裳,也在半空中甩了几下。


    见他俩这么忙,孩子还在那里哇一声啊一声吓唬蜜蜂,裴曜有点哭笑不得,说:“不就几只小蜂,也没落下蜇人。”


    长夏说道:“它们吓唬孩子,刚才见孩子害怕,故意绕着孩子飞,裕儿本来怕怕的,又被它们气到,哇哇叫了几声,我才察觉。”


    还有这种事?


    裴曜有点惊讶,见孩子确实在生气,他笑着上前,拿起一个空竹匾,大力扇了几下。


    竹匾扇出来的风大,蜜蜂飞走了,不再围着摇篮嗡嗡叫。


    长夏看见,说:“刚才一着急,都没想起用这个。”


    裴曜看见被丢在地上的一束野花,问道:“是花引来的?”


    长夏点点头,说:“想给裕儿玩的,没想到引来了蜂。”


    第135章 得意


    太阳很暖和,裕儿不再穿得圆咕隆咚,换上了薄衣裳。


    有时陈知会抱着孩子出去串门闲转,这么胖乎漂亮的奶娃娃,不少人瞧着都稀罕。


    村里一些老人看了娃娃的胳膊和腿脚,都说以后能长个高个儿。


    长夏眯着眼睛看一眼天,说:“太阳大了,你抱着他,我和阿奶把摇篮抬进去。”


    裴曜卸了竹筐,笑着将胖崽抱进怀里,低头就亲一口。


    孩子的脸颊又软又嫩,在他想亲第二口的时候,裕儿的小胖手忽然伸出来,按在他嘴上往外推。


    裴曜不好张嘴,闷闷笑起来,胸膛都在颤动。


    长夏和窦金花把摇篮抬进堂屋,一出来就看见孩子用手捂着他的嘴。


    “怎么了?”长夏浅浅笑着。


    裴曜将孩子的小手扒拉下去,刚张嘴,那只小手又伸过来了,手指头不小心进了他嘴里。


    “呸呸,怎么还是咸的。”裴曜嫌弃地扯开儿子小手。


    裕儿咯咯笑起来。


    长夏脸上笑容变大,接过孩子,说:“天热,手心可能出汗了。”


    裴曜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孩子脑门,只是碰到了而已,就见裕儿睁大眼睛,两个小手都捂上去。


    “出息。”他笑骂一句,就去水缸边舀水了。


    裴曜将木盆放在架子上,问道:“给他洗洗手?趁水干净着。”


    “好。”长夏摸一摸儿子手心,确实出了细汗,院子里热,刚才还大叫着赶蜜蜂。


    小胖手一伸进水里,五个手指头还张开了,就等着大人给他搓洗。


    裴曜又笑起来。


    窦金花在旁边笑眯眯说:“洗惯了,都知道张开手了,这小脑瓜,真是聪明。”


    裕儿见大人笑,也傻乎乎跟着笑。


    长夏给他擦干净手,站起来说:“爹前几天买了两棵石榴树苗,已经栽上了,刚才看见没?”


    裴曜撩水洗手,开口道:“刚才在门外,听见孩子乱叫,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跑进来什么也没留意。”


    石榴树苗栽在菜地边上,三人过来看了看。


    树叶没有枯没有蔫,长几年才能结石榴果。


    菜地绿油油的,各种叶片随风摆动,长势喜人。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吆喝卖鱼。


    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两个孩子,脆生生的,吆喝的很起劲。


    长夏问道:“想不想吃鱼?”


    裴曜点点头:“行,我去问问。”


    他往外走,长夏抱着孩子,和窦金花也出来了。


    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双儿,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推着独轮板车,车上放了两个水桶,有水从桶里晃荡出来。


    两个人都黑瘦,小双儿见有人询问,连忙说都有什么鱼。


    裴曜上前看一眼,两个桶里都有,除了几条翻白肚的,其他都活着。


    鱼挺便宜,他自己上手挑了五条。


    窦金花从家里提了桶出来,见两个小孩脸生,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小姑娘声音清脆,说是从曲水村来的。


    曲水村离得不算远,那边的老人窦金花有认识的,年幼的孩子就不大认得。


    裴曜掏了荷包数钱,一共四十五文,他挑的鱼偏小,肉嫩,小鱼肯定比大鱼便宜一些。


    他们这儿本来就靠河,鱼拿去镇上卖还能多卖一点钱,但在乡下,价钱就贱一些。


    一下子有了几十文,两个小孩挺高兴,郑重其事将钱放进钱袋,再由大一点的小姑娘揣进怀里。


    裴曜好奇问道:“你俩捞的鱼?”


    小双儿说:“我家大哥捞的,他要去地里,没工夫去镇上,叫我俩来卖。”


    两个木桶有水有鱼,轻不到哪里去。


    长夏见他俩用力到撅着屁股推板车,笑着摇摇头。


    “真能干。”窦金花说道。


    大人看着他俩推车那么费力气,可小孩能卖到钱,高兴得什么似的,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湾儿村往后面还有几户人家,他俩推一段路就停下来喊,嗓门高高的。


    裴曜提着水桶回来,问了一句插秧的事。


    长夏换了胳膊抱孩子,说:“今年秧苗小,要迟几天,还不到时候。”


    他又道:“爹和阿爷这两天在翻靠山田,一会儿你去看看。”


    “好。”裴曜应一声,拿了刀和剪子坐在院里杀鱼。


    鱼肉细嫩,清蒸就很好吃。


    长夏坐在桌边,先端了碗给孩子喂鸡蛋羹。


    裕儿一口就把小勺子含住,吃到蛋羹后,大眼睛都笑弯了。


    第二勺还没喂过来,他就张大了嘴巴,满眼期待。


    裴曜原本想喂孩子吃饭,但裕儿一看见鸡蛋羹来了,扭着身体不愿意在他怀里。


    孩子伸手扒拉碗,长夏避开,家里鸡蛋是够吃,但没有多到能让孩子糟蹋。


    陈知刚才带着饭菜和水罐去靠山田了,裴有瓦和裴灶安还在地里。


    那边离得远一点,毛驴和耙犁撂在地里怕丢,来来回回牵着也麻烦,在地里吃饭最省心。


    饭后,知道老爹和阿爷在地里歇,裴曜没有着急过去。


    裴灶安年轻的时候要强,撂下碗就去干活,结果伤着身体了,从那以后,只要不是急活紧活,裴家人都不会刚吃饱就下力气。


    不过抱儿子也挺费力气。


    长夏在灶房洗碗筷煮猪食,裴曜抱着裕儿在灶房门口逗狗。


    白狗叼着一个小竹球来回跑,竹球上挂着几个彩色络子,红色黄色绿色都有。


    狗很兴奋,在院里跑来跑去。


    老黄狗趴在太阳底下,瞥一眼狂奔的白狗,眼皮耷拉下来,波澜无惊,听到孩子咯咯笑,它才摇摇尾巴。


    白狗把竹球放到裴曜跟前,它汪汪叫一声,转头就跑,肥壮的身体在奔跑中荡漾出肉的波澜。


    这两年家里人吃得好,它跟着沾光,老狗吃不动了,胃口也小了,很多骨头和肉渣都是它的。


    白狗停下后,又叫两声。


    裴曜会意,用脚尖将竹球骨碌碌踢过去。


    白狗很聪明,咧着嘴巴像是在笑,一路用前爪将竹球踢了回来。


    孩子看见,笑得直拍小手。


    玩了一会儿,裴曜开口道:“对了,我前几天去廖叔那边送货,碰见了那个学着我做的人。”


    长夏一下子转过头,问道:“是个什么人?”


    裴曜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年纪应该比咱们大一点,脸白,相貌一般,人瞧着没多大精神,他应该知道我,见我拿了木雕出来,一声不吭,也没有意外之色,廖叔给他结了钱,他就走了,我也没跟他说话。”


    “我找廖叔问了一下,廖叔说对方家在府城,并非什么富贵人家,小门小户的,倒是念过几年书,可惜好吃懒做,念书不成,做小生意也不成,干脆就在家待着,整日游手好闲,爹娘打骂也不顶事,打小就惯坏了。”


    长夏一听,原来是这种人。


    裴曜又说:“廖叔跟我说了,那人小时候跟着他阿爷学过一点木头手艺,才会这个,不过好些廖叔都看不上,送去也不收,那人得过且过,卖一个是一个,卖了钱最好,卖不掉就去找另外的玩器店。”


    狗又把竹球放在他脚下,他踢过去,说:“我一看是这样的人,连那点比的心都没了,没意思。”


    长夏点点头,是呢。


    “其实不止这个人,我在府城多逛了几个地方,发现卖木雀的多了。”说完,他看向长夏,忽然又挑眉,笑道:“可他们的手艺都比不上我。”


    他的得意溢于言表。


    长夏失笑,认同道:“我还没见过比你做肥雀厉害的,那么肥,却很漂亮。”


    “上色也好看。”


    似乎还嫌不够,长夏又说一句:“大鹅、小鸭子,还有小南瓜、小夜壶,都好看。”


    时至今日,裴曜做了不少小夜壶,他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如今已经坦然接受了。


    第136章 逗人


    咬痕斑驳的菜叶上,一条菜青虫蠕动起来,慢慢往上爬。


    忽然,阴影从上方投下。


    威风凛凛的红冠大公鸡猛地啄向青虫,快如闪电,当即就将菜青虫甩到地上,尖而有力的爪子按住在地上慌乱拱起身体的青虫,几口就将虫子吃下肚。


    咕咕咕的动静从菜地各个方向传来。


    除了大公鸡以外,十几只母鸡分散在闹了虫的几块菜地里,有的见了菜叶就啄,直到发现菜叶底下藏着更肥的虫子后,菜叶也不吃了,找起虫子来。


    长夏站在菜地边上看了一会儿。


    这几块地的绿叶菜被青虫祸害了,阿爹说算了,不吃了,放鸡来捉虫。


    鸡顺口啄菜叶吃也没什么,总归是自家养的,长得肥肥的才好下蛋。


    那些插了竹竿的爬藤菜还好,为防鸡群乱啄,放它们出来之前,窦金花和裴灶安给闹了虫的几块菜地围了竹篱笆,将地方圈好,才赶鸡进去。


    家里之前拔出来的旧篱笆还没剁开烧,一直放在后院,今天正好用上。


    不过竹篱笆没办法把一圈都围起来,长夏看见几只小母鸡跑到一旁的菜地里,拍着手把它们赶了回去。


    已是夏日,清晨的微寒凉爽只有那么一时半会儿。


    太阳的光束穿透云层,一道道照下来。


    长夏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喊:“黄儿?”


    白狗跟着阿奶出门了,不在家。


    老黄狗从窝里出来,打着哈欠,懒洋洋抻长了身体,又扑棱棱甩甩毛。


    它看向长夏,长夏朝菜地指了指,说:“看着鸡。”


    老黄狗向来聪明,慢腾腾往菜地那边走,它虽然老了,但没有瘸,走路除了慢一点,还算顺当。


    长夏没有再管鸡和狗,进屋看一眼炕上的孩子,还没醒,就先去灶房忙了。


    他开了柜子的锁,从里面拿出五枚咸鸭蛋,放在一个碗里,没有切开。


    明天要去舅舅家,表哥的小儿子满月了,今天裴曜肯定会回来,上次走之前,阿爹特意跟裴曜交代过,让他赶着日子回来。


    咸鸭蛋是阿爹上次从舅舅家拿回来的,不会那么咸,裴曜很喜欢配粥配馒头。


    还是等裴曜回来后再切咸鸭蛋。


    锁好柜子后,长夏端起竹匾,舀了水坐在灶房门口洗菜。


    裴曜有时候上午回来,有时候忙一点,就下午回来,不过他总会赶在吃饭前到家,轻易不会错过。


    长夏觉得这样很好,能吃上热的正经饭,比随便啃个馒头米糕充饥垫肚子更好,还不用生火另做了。


    听到孩子哇哇叫的喊声后,他放下手里的菜,笑着起身,先拿起搭在木架上的布巾擦干净手,口中喊道:“来了。”


    听到大人声音后,孩子不再乱叫,汪汪吠了两声的老黄狗也不再叫了。


    长夏掀开薄薄的布帘子进去,胖乎乎的孩子就哼唧起来,肉滚滚的腿蹬了两下。


    还没到暑夏,裕儿夜里睡觉穿着一身薄衣裳,看不到藕节般的胳膊和腿。


    一看孩子神色,长夏先上手抽出尿布,果然尿湿了。


    他拿了软布巾给裕儿擦干屁股,又给换了一身小衣裳,这才抱起孩子。


    长夏托一把肥肥的小脚丫,用手心轻轻拍几下,刚睡醒的孩子还有些懵,但下意识露出笑脸。


    把孩子放进木推车里躺着,见裕儿坐没有哭闹,长夏连忙去舀水,用软布巾沾湿,给孩子洗了脸擦了手,顺手也在小脖子上擦一把。


    裕儿有点不情愿,扭着脑袋想躲开,可根本拗不过大人,哼哼唧唧假哭两声。


    长夏笑一下,没理儿子的假哭,将布巾在水里揉洗几下,拧干搭在一旁。


    木推车放在屋檐的阴影下,不怕太阳晒到,车里放着拨浪鼓,昨天还玩了纸风车和绒花蝴蝶。


    不过今天只有长夏自己,怕孩子往嘴里塞风车和蝴蝶,来不及掏,就没有放。


    拨浪鼓倒不怕,绳子系得紧,不怕小木珠脱落,他每天都会看看。


    从屋里拿了小枕头出来,给裕儿垫好脑袋,长夏拿来乳果。


    裕儿眼尖,一下子丢了手里的拨浪鼓,两个小胖手伸出来,嘴里呜啊叫着。


    长夏听不懂,但知道孩子的意思,笑眯眯把乳果递过去后,裕儿两手抱住乳果,乖乖吃起来,哄都不用哄。


    见状,长夏坐回原处洗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和裕儿说两句话,今天要吃米糊糊,吃饭的时候不能捣乱,爹爹也要回来,等爹爹回来了,夜里让爹爹搂着裕儿睡。


    裕儿忙着吃奶,根本没听懂。


    长夏眉眼盈着浅浅笑意,不再说话打搅孩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还没到晌午,太阳就热辣辣的。


    鸡被赶回了后院,到下午没那么热了,再放出来吃虫吃菜。


    今天还省了喂鸡这件事。


    大木盆里盛着干净的水,正放在太阳底下。


    东厢房。


    长夏逗着孩子玩一会儿,但裕儿坐在炕上笑两声,大眼睛眨巴着,就看向站在他旁边的裴曜,也不见笑了。


    “臭小子,看什么呢,又不认得爹了。”裴曜说着,伸手摸摸孩子的肉脸蛋。


    陈知从外面进来,听见这句话,笑道:“还没到记事的时候呢,你回家住的天短,孩子难免记不住。”


    裴曜摸摸孩子小胖手,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说:“这好办,裕儿也大了,带他一起去府城住几天,省得又忘了我。”


    忽然听闻这个,哪怕之前提过一次,不过陈知还是没能立即出声答应。


    大孙子不在家的话,要是吃不好睡不好,该怎么办。


    长夏和裴曜都年轻,哪里有带孩子的经历,孟师父一看就知道帮不上什么忙。


    他想了一会儿,说:“嗐,急什么,天这么热,你带去府城,孩子要是住不惯,乍一到了生地方,夜里认床的话,哭闹起来没完没了,容易搅扰到四邻。”


    裴曜一下子犹豫了,乡下地方大,他们家和近邻杨家还隔着一段地方。


    梧桐小巷确实是各门各户挨着,有时隔壁人家在院子里吵架,隔着墙就能听见。


    陈知又道:“那边地方小一点,不如家里凉快,到处都敞亮,风一吹,不怕闷着热着。”


    “也对。”裴曜点点头,说:“还是等入了秋,天凉了,再说这些。”


    陈知想了下,心中虽有不舍,可裴曜想孩子,带去就带去了,总不能长到一岁还不记得爹。


    到时候孩子腿脚更壮实,不再软趴趴的,比如今更让人放心。


    长夏拿着布老虎逗裕儿,裕儿伸手来抓,他忽然往后收,抓了个空,裕儿却咯咯笑起来。


    他一边和孩子玩,一边听裴曜和陈知说话。


    裴曜之前就提过带他和孩子去府城,在家住着舒坦,做什么都熟悉自在,不过府城有裴曜,对他来说,和孩子住在哪里都行。


    明天要回娘家,陈知干脆收拾起孩子的尿布和衣裳。


    乳果也得带上,侄儿娶的是媳妇,上次回去侄媳奶水足,根本不用给孩子吃乳果。


    他嫁到裴家,裴家子嗣单薄,老爹老娘操过不少心,自然稀罕曾孙,裕儿肯定要跟着去。


    长夏帮着收拾。


    夏天经常变天,怕万一半道上下雨,还收拾了一把伞。


    裴曜插不上手,顺势就站在长夏刚才的位子上,拿着布老虎逗孩子。


    裕儿看一眼,没有伸手来抓,反而拿起一旁的拨浪鼓,自己摇的咚咚响。


    孩子胖乎乎十分可爱讨喜,裴曜没忍住,将孩子抱起来,先掂一掂分量,着实不轻,他笑着,低头就亲一口孩子脸蛋。


    裕儿没有哇哇乱叫,只眨着眼睛看他。


    裴曜见他还抓着拨浪鼓,就想给儿子摇一摇,不想他试着将拨浪鼓从孩子手里拿过来时,发现裕儿的小手挺紧。


    “力气不小。”他情不自禁出声。


    长夏转过头,见他父子俩为一个拨浪鼓在争抢,裕儿的小嘴巴都抿住,小手紧紧握住拨浪鼓的木柄,忍不住笑着说:“手可有劲了,有时候抓着东西,我和阿爹两个人都掏不出来。”


    陈知笑呵呵的,说:“有劲才好呢,以后一定壮实。”


    裴曜手上松了力气,拿不过来就算了。


    裕儿又抬头看他,他吓唬裕儿,装作又要抢拨浪鼓的架势,手指捏上了木柄。


    裕儿连忙缩手,不让他拿到。


    裴曜收回手,却在裕儿放松的时候,再次捏上去。


    如此来回几次,就变成裕儿偷偷把拨浪鼓往他手边戳,等他伸手来拿的时候,裕儿突然缩手,让他抓了个空。


    孩子缩手根本不快,也就是大人故意抓不住。


    玩了几次后,裕儿终于笑出来。


    “你还会逗人玩?”裴曜有一点惊讶。


    陈知打好了包袱,说:“他又不傻,平时大人逗他,学着学着就会了,当然,也是咱们裕儿聪明。”


    三人和孩子玩一会儿,长夏见裕儿揉眼睛了,眉眼有点变红,就让裴曜把孩子放在炕上,自己伸手拍拍哄哄,没多久,孩子就睡着了。


    天热,晌午都要歇歇,窦金花和裴灶安早睡下,陈知见大孙子睡得香,自己也回房歇晌觉。


    长夏倒了一碗茶,一边喝一边小声说:“如今不用抱着哄,省事多了。”


    “是挺乖。”裴曜点头赞同,一双星眸中满是对孩子的喜爱。


    门窗半掩上,两人也上了炕小憩。


    平躺着的长夏被一只大手碰了碰,他翻了个身,面朝着裴曜。


    屋里没那么热,不用摇扇子。


    长夏摸摸裴曜脑袋,又用指腹轻轻摩挲脸颊,年轻的清俊男人心满意足,一只大手搭在他腰上,闭上眼睛就睡了。


    第137章 买田


    小小的婴孩睡在炕上,眉心有一条细细的红钿。


    他被大人说话声搅扰到,小嘴巴动几下,发出细声细气的哼唧声,小手也动了动。


    长夏坐在炕沿,看见凳儿细细的手指,又看一眼自己怀里裕儿胖乎乎的手指头,忍不住笑了下。


    王小蝉给他倒了一碗热茶,也坐在炕沿,看一眼睡觉的孩子,压低声音说:“夜里要吃两三次,尿布也得换,以前帮我娘带小花小丰几个,夜里不用我管,谁能想到这么累。”


    他的语气带着疲惫和一点抱怨,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长夏只好安慰他,说道:“再大些就好了,只要睡着了,夜里就不用喂,能一觉睡到天亮。”


    见裕儿睁着大眼睛看自己,王小蝉又笑了,稀罕得不行,伸手接过裕儿,说:“裕儿真是乖。”


    胖娃娃总是讨人喜欢,尤其漂亮的。


    王小蝉笑道:“要是凳儿长大一点,也吃得胖胖的,像裕儿一样,壮实一点,那就好了。”


    胖嘟嘟的裕儿分量不轻,乖乖待在怀里不哭不闹,乐得王小蝉眼睛都笑弯了。


    两人说着话,裴文清老娘掀开门帘进来了。


    见孩子还在睡,她放轻了手脚,和长夏说了两句家常话,又逗了逗裕儿。


    裴文清老娘说:“我们小板凳瞧着弱一些,再长一长,吃得多了,说不定就和裕儿一样,也胖起来。”


    凳儿是个小双儿,刚出生时哭声细弱,怕养不活,裴老娘和裴老爹给取了个“板凳”的贱名,如今过了满月,长大了一点,也结实了一点。


    没能得个男丁,裴老娘看着裕儿,心里难免有些羡慕,不过这才头一胎,小蝉和文清还年轻,以后还能生。


    裴曜和裴文清在院里说话。


    虽是亲戚,可他一个外男,不大方便进王小蝉屋里,只在刚进门时,进去看了一会儿孩子,就和堂哥出来在外面喝茶闲聊。


    王小蝉抱一会儿,有点抱不动裕儿了,就把孩子放在炕上。


    不想裕儿看见睡觉的小板凳,嘴里呜呜哇哇说了两句话,就往小板凳那边爬。


    长夏眼疾手快,立刻伸长胳膊,将裕儿拽住,一把抱了回来。


    他点一下裕儿小脑袋,说:“弟弟在睡觉,你捣什么乱,惹哭了你又不会哄。”


    他抱着裕儿站起来,道:“不早了,该回去了,晒了水,得趁热给他洗洗,早早让睡下,就不闹人了。”


    裕儿没能得逞,哼哼唧唧在他怀里扭身子,一会儿又把胖嘟嘟的脸蛋埋进他胸口乱蹭,一副要闹起来的样子。


    王小蝉也站起来,家家都有事忙,能得闲串个门算不错了,因此没有多留,送他俩出门。


    裴曜见儿子气闷的小模样,还啊啊叫了一声,顺手接过来抱着,道一声别,就和长夏走了。


    下午的太阳没那么晒了。


    长夏伸手一探,木盆里的水热乎乎的,正合适。


    正好陈知在院里洗衣裳,他一个人端不动,裴曜又抱着孩子,就喊阿爹一起将木盆搬到东厢房门口的屋檐阴影下,避开了直照下来的光。


    一看要给大孙子洗澡,陈知三两下把剩下的衣裳洗完,在木架上搭好,笑眯眯过来看。


    裴曜给胖崽脱了衣裳,两手抱着出来。


    光溜溜的小孩雪白可爱,胳膊和腿真真像藕节似的,圆滚滚肥嘟嘟。


    还没碰到水时,裕儿的腿弯曲着,小小的脚趾蜷起来,似乎有点害怕,不过等脚碰到热乎乎的水面后,一下子就乐了,小手拍着,也不知在傻乐什么。


    裴曜把孩子放进木盆里坐着,裕儿坐得还挺好。


    怕孩子滑下去,长夏扶着孩子胳膊。


    裕儿另一只空闲的手在水里乱搅动,不小心拍出了水花,溅得到处都是,长夏三人都下意识侧头躲避。


    天热,孩子玩水没什么,反而高兴。


    陈知拿来软布巾,在孩子身上搓搓洗洗,这么小的孩子皮肉嫩,他都不敢用太大力气,洗干净就行了。


    裴曜也上手给儿子洗洗脸,肥嘟嘟的小脸蛋十分讨人喜欢。


    “臭脚丫也得洗洗。”长夏说着,就给孩子搓了下小脚丫。


    许是觉得痒痒,又或许是和阿爹玩,一碰到小脚丫,裕儿就咯咯笑起来,大眼睛看向长夏,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臭脚丫臭脚丫。”长夏逗起孩子。


    裕儿笑声就没断过,被陈知抱起来,长夏给他洗小屁股的时候也是。


    孩子小,连路都不走,身上没灰没尘,从盆里抱出来后,水还是清的。


    陈知一看,就把裕儿换下来的小衣裳浸在水里,拿了野澡珠搓搓洗洗。


    炕边。


    擦干后的胖娃娃穿了一条绣着鲤鱼的红肚兜。


    洗了澡,还不用穿衣裤,裕儿高兴得很,也不愿睡觉,就在炕上爬来爬去。


    窦金花进来就看见曾孙爬的这么起劲,连忙夸两句,好给曾孙助威。


    她站在炕边看一会儿,想起刚才听到的闲话,说:“听你阿芬奶说,杨大户家要卖一亩上等田,正找买主呢。”


    裴曜抬头,问道:“他家?”


    窦金花点点头,说:“你前段日子没在家,不知道,他老娘摔了下,折了腿,孙儿又病了,为给他家老二在镇上找个活,打点、请吃饭,都要用钱。”


    “可开春那会儿,他家不是买了一头牛,花了不少钱,听说还借钱了,这么多事情堆到一起,估计是不够,这才想着卖一亩地,好歹周转过来。”


    治伤、看病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给儿子找差事做,都搭上人了,有了一点眉目,总不能又缩回来。


    杨江家是村里的富户,田地多,因是杨姓之中的大户,湾儿村人私底下常称作杨大户。


    裴姓自然也有大户。


    新房盖起来后,裴有瓦就曾被戏称为大户,只是比起二三十亩地的人家,他家的十亩田地,确实不够看的。


    裴曜问道:“奶,他家卖水田还是旱田?”


    窦金花开口道:“听说是水田。”


    裴曜想了一下,说:“我去找爹和阿爷商量一下。”


    窦金花愣神过后,问道:“要买地?”


    裴曜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轻易碰不到卖上等田的事,我先问问爹和阿爷的意思。”


    长夏拦住往炕边爬的孩子,闻言,也怔愣一下。


    上等田不便宜,看地段和土的肥沃度,在八两到十两之间,不是一笔小钱。


    不过这几个月,裴曜做木雕确实又攒下一些钱。


    裴有瓦正在后院扫猪圈,听完儿子的话,他琢磨一会儿,说:“杨大户家的水田我大概知道,八两是拿不下的,真要出价,怎么也得十两。”


    十两银子的余钱,不是他和陈知一年就能攒下的,一下子掏出来,实在让他犹豫不定。


    裴灶安抱了草在喂毛驴,家中大钱不在他手中,因此一直沉默不语。


    裴曜开口道:“爹,这个钱我出,要是旱田,我不一定想买,可卖的是水田,浇地灌水方便多了,就算我不在家,多一亩地,你们也忙得过来。”


    还真是这个道理。


    这些年有了水车,水田灌水十分省力气,裴有瓦看一眼人高马大的儿子,以前还不觉得,今日一瞧,真是出息了,不但有主意,也有花钱的魄力。


    既然裴曜说出钱,那他手里的钱一定足够。


    裴有瓦看向老爹。


    裴灶安想了一会儿,说:“多一亩地不是坏事,田产自然是要紧的,以后裕儿长大了,不愁没粮吃。”


    他年轻那会儿,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钱,也是抓紧置办田产,有地才有粮食,胃里心里才踏实。


    裴有瓦点点头,说:“还是再问问你阿爹的意思。”


    于是三个人又回到前院。


    陈知刚才就听见了,没有拦着,让先去打听价钱,十两要是能买下,就凭裴曜自己做主。


    裴曜进屋又和长夏说了一声。


    他低声道:“要是买的话,田契就写我名字,拿回来你收着。”


    庄稼人哪有嫌田地多的,长夏也不例外,只是听了裴曜的话后,他懵懵点头。


    裴曜笑了下,摸摸他脑袋,说:“多一亩地,就多些粮食,也是给裕儿攒下一点东西。”


    粗糙大手的抚摸让长夏眉眼带上一点很浅的笑意,他再次点头:“嗯。”


    裴有瓦和裴曜去找杨家打听,裴灶安不放心,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去。


    ·


    杨江家已经有几个人在院里说闲话。


    杨江和裴有瓦年纪差不多,一个辈分,裴曜要喊一声江叔。


    杨江女人出来倒了茶,说笑两句,又进屋管孙子管婆婆去了。


    之前杨老娘摔伤,陈知和窦金花带了点东西来看过。


    见裴曜回来,杨江还和他说笑两句,如今都去府城做生意了,真是比村里人都有出息。


    裴曜免不了谦虚两句,不过小生意,跟着师父混口饭吃而已。


    一亩上等良田,想买的人不止他们一家,大伙儿说着说着,有性急的不愿再耽误,和杨江拢袖出价。


    裴有瓦见人多,心想估计要磨几天,回头还是找里正帮忙说道说道。


    裴曜看别人都上前议价,他在当中辈分最小,于是等其他人“说”完后,也上前谈价。


    他生得俊,咧嘴一笑十分灿烂,低声说道:“江叔,这个价要是行,我手里是差一些,但立即就能借到,现给,不耽误你这边的工夫。”


    一听是现银,杨江神色动了动,但最后只点点头。


    大伙儿都知道卖地不是轻易就能出手的,价钱一定要合适,见杨江还在犹豫,说尚未有决断,心中都了然,没有催促,各自回家去了。


    路上,裴有瓦问了裴曜出的价钱。


    裴曜开口:“一开始出了九两,我见杨江叔摇头,干脆出了十两的诚心价。”


    裴有瓦点点头,说:“我看没个十两是买不下的,毕竟是上等田,谁也不是傻子,愿意吃这个亏,如今他那边正等着用钱,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出这个价。”


    这份担忧纠结,在第二天一早,杨江让小孙子来喊他们去家里喝茶,就彻底打消了。


    第138章 萤火虫


    临出门时,裴曜揣上了荷包。


    杨家的小孙子杨椿不过四岁,正是好动的时候,他看见长夏抱着裕儿坐在院里玩耍,也上前嘻嘻哈哈逗小娃娃玩。


    陈知瞅他脸上是花的,才一大早,就不知在哪儿弄得手上脸上脏兮兮,忍不住扯住杨椿,说道:“哎呦,快来洗把脸。”


    小孩心里只有玩,哪里顾得上这些,被大人一说,杨椿还算乖巧,自己就蹲下洗手洗脸。


    因记着自家阿爷的话,杨椿没有在外面多玩,见裴曜几人出去了,都顾不上擦脸,一溜烟就追了上去。


    陈知手里的布巾还没递出去,野小子眨眼就没影儿了,他摇摇头,又把布巾搭回木架。


    “呜。”裕儿坐在长夏怀里,伸出小小的手指头指向门外。


    长夏笑着握住孩子小小肥肥的手指,说:“哥哥走了。”


    裕儿又奶声奶气呜呜叫。


    陈知见大孙子有点委屈,说:“小孩就爱找小孩,等你会走会跑了,就能追上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耍了,是不是?”


    他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有意逗孩子,还拍了拍手。


    裕儿一下子就高兴了。


    杨家。


    谈妥之后,请了见证的老人过来,杨家的二儿子提笔写好田契,裴曜看过确认无误,双方都按了指印。


    十两银子用戥子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杨家得了现银,裴曜得了田契,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杨江一家又留他们喝了两杯茶,说一阵子闲话,见证的人各自回家干活,裴灶安和裴有瓦也回去了,只有裴曜在杨家门口等着杨江二儿子。


    两人结伴往芙阳镇赶路,田契过了官府明路,盖上官印才最稳妥。


    至于今年这亩水田里种下的稻秧,在刚才两个老人的见证下,两家已经商定好,给一成的收获,到时就彻底结清了。


    杨家自己放出话要卖地,地里的庄稼不好要五五分成,能得一成已经算不错的,有些人买卖田地,不管庄稼只论田亩,也是常有的事。


    都是一个村的,不用杨家人带着去,裴有瓦和裴灶安就自己走到了那亩水田的地头。


    又是一亩上等田。


    两人站在地头看了好一会儿,又沿着田垄往里走,看了看秧苗的稠密和长势。


    刚才谈论的时候,他俩听杨江说了,原本想卖个活契,过些年周转过来了,再把田赎回去。


    不等裴曜说什么,杨江自己又道,只是这样的话,别人恐怕不愿意,再者钱也少一点,干脆卖个死契。


    他家田亩多,但上等田的占比不多,水田旱田一共九亩,少一亩确实心疼,不过这十两银子就够手头周转的了,以后不用再卖地。


    等裴曜从镇上回来,盖了官印的田契在裴家人手中转了一圈。


    长夏认得裴曜的名字,别的就不怎么认识了。


    薄薄的纸张就是一亩地,看完后,两人进屋将田契收起来。


    对田契上写裴曜名字一事,陈知和裴有瓦乍一听见,都愣了下,老子还当家做主着,儿子不但有私房钱,还有私房地了。


    不过他俩倒是想得开,这钱是裴曜自己出的,而且就一个儿子,这么点家当,以后都是裴曜的,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锁好小箱子,长夏走到炕尾,将钥匙塞进大木箱后面的缝隙里。


    多了一亩良田,哪有不高兴的,他眼睛含笑,说:“刚才阿爷和爹去地里看过了,杨家管得好,没什么差错,是亩好地。”


    裴曜将空荷包放在桌上,说道:“那就好,杨江叔一家是厚道人,也做不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嗯。”长夏点点头,目光落在扁扁的荷包上。


    对外说是借钱,实际是裴曜卖木雕攒下的,并未负债。


    一下子少了十两碎银,好在钱匣子里还有十几两。


    ·


    凉凉夜风吹散了炎热,地面凉了下来。


    东厢房。


    奶娃娃的哼唧声不断,长夏摇着蒲扇给孩子扇凉,时而低低说两句话。


    裕儿白天睡得有点多,这会儿不愿意睡觉,奶声奶气的,也不知在说什么,一会儿又翻身,肉乎乎的小手小脚往阿爹胳膊上搭,搭上去了还咯咯笑。


    天上繁星闪烁,地上虫鸣声不断,还能听见一声声的蛙鸣,也不知躲在哪里。


    房门关着,窗户打开,有风吹进来。


    窗上糊了一层细纱,可以防蚊虫飞进来。


    叮大人一口还好,要是叮了裕儿,孩子挠起痒不管不顾的,之前就挠出了小伤口和红痕。


    裕儿的肉脸蛋蹭到了自己胳膊,嫩嫩滑滑的,继而就是孩子的嘴巴糊在胳膊上。


    就那么几个小牙,不足以咬疼人,而且还没学会咬人,只是糊了长夏一胳膊湿哒哒的口水。


    长夏轻轻推开孩子,拿了手帕擦干净胳膊,又顺手往孩子嘴边一抹,胡乱擦了几下,也没细看,全当擦净了。


    他笑着低声说:“行了,快睡觉,不然打屁股了。”


    没被打过屁股的裕儿又挪过来,肉乎乎贴住阿爹,咯咯笑个不停。


    “汪!”


    狗忽然叫了一声。


    长夏下意识抬头,细细听了下外头的动静,试探着开口:“阿爹?”


    “是我,还没睡?”陈知的声音由远及近。


    裴有瓦咳了两声,说道:“还是浸在水里。”


    他二人借着明亮的月色在院里忙碌,窦金花和裴灶安也没睡,隔着窗户问了几句话。


    裴曜不在,陈知想去镇上卖幼蝉,就喊上裴有瓦一起出门去树林里找。


    夜风微凉,徐徐吹进屋里。


    月光明亮,屋里也能视物。


    长夏一把抓住想往窗边爬的胖崽,裕儿呜呜啊啊说了两句话。


    他笑着抱住儿子往后躺,说:“阿爷和阿翁在忙,外头黑,咱们不出去。”


    沉甸甸的孩子趴在胸口,许是觉得好玩,裕儿还用脸蛋蹭长夏手。


    “裕儿没睡?”陈知在窗外问道。


    长夏开口道:“没呢阿爹。”


    “门关着?”陈知说完,又笑道:“捉了只萤火虫,还亮着呢,给裕儿看看。”


    于是长夏下去开了门。


    裕儿趴在炕上,听见阿翁的声音,连忙抬头。


    陈知走到炕沿,捂住的双手忽然打开,他掌心有东西一闪一闪,萤光烁烁。


    调皮的胖娃娃忽然安静下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疑惑看向发亮的东西。


    见裕儿爬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后,径直伸出了小手,陈知笑着往后躲,说:“可不敢让你拿,万一吃了呢。”


    说着话,他掌心里的萤火小虫突然飞起来,在屋里乱转。


    长夏在旁边看着,夏夜的天幕上银河闪烁,屋里一只小虫闪闪发光。


    他眉眼带上点点笑意,比孩子看得还要认真。


    “飞了。”陈知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抓。


    裕儿眼睛盯着到处乱飞的一点萤火,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陈知费了一会儿功夫,总算又捉到,他看看裕儿,又瞅一眼自己合拢的双手,说:“还是放它出去吧,留在屋里万一被裕儿抓到,孩子手快嘴也快,万一吃坏肚子。”


    “嗯。”长夏点头附和。


    陈知合拢的手没有放开,到门外后,才张开手,朝萤火小虫吹一口气,那一点萤火轻轻盈盈飞起来,晃悠悠在院里瞎转。


    裴有瓦将幼蝉浸在水中,以防夜里蜕壳飞走。


    他直起腰,就看见那一点小萤火飞过墙头,消失不见。


    每到夏夜,村里总有小孩会去捉萤火虫,用纱网裹起来,挂在屋里看点点萤火。


    他俩今晚是为捉幼蝉,碰到了一群小虫,陈知正好用手扑到一只,就小心带了回来,想给大孙子看看。


    “唔?”裕儿转着脑袋寻找,却再也看不见闪闪发光的小东西。


    长夏听见孩子的疑惑,悄悄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一旦多说两句,裕儿就更不想睡觉,只顾玩耍了。


    天色晚了,外头陈知和裴有瓦放轻了动静,洗过后就回屋了。


    整个院落安静下来。


    裕儿最近夜里不怎么闹,睡得好一觉就到了天亮,长夏一个人管得过来,陈知就没有在东厢房睡。


    偶尔夜里听见孩子哭闹的动静,不用长夏喊,他也会披上衣裳出来看,等哄好后再回西屋。


    没有找到萤火的胖娃娃终于不再乱扭身体,长夏将孩子摆好,轻轻拍着哄睡。


    孩子随着拍打发出一哼一哼的奶音,孩子睡着了,长夏也进了梦乡。


    ·


    小船缓缓停在码头,随着船家一声吆喝,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从里面出来,大步从船头跨到岸上。


    夏日的天阴晴不定,裴曜带着斗笠,在府城被一阵雨淋湿的肩头已经干了。


    他将竹筐绳子挪正,迫不及待往家里赶,手里握着的小木雀翅膀在轻轻颤动。


    第139章 木雀


    木头小麻雀圆滚滚的,磨得光滑,上色也漂亮,最不一样的,是两个张开的翅膀可以动。


    和真麻雀有一些区别,但眼睛画得好,身子也像冬天毛绒绒的胖麻雀,很惹人稀罕。


    几个大人来回拿在手里看,独自坐在木推车里的裕儿仰着头,大眼睛眨巴着。


    他有不少类似的木雀,许是认识,一个人在下面伸出小胖手,啊啊叫了两声,似乎也想要。


    裴曜端了一碗薄荷茶在喝,看见长夏惊讶、钦佩的神色,家里其他人也纷纷惊叹称赞,他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只算是成品了,师父说可以拿去玩器店给廖叔他们看看,至于价钱,用到的机括没有螃蟹那么多,也没有螃蟹那么精细,只有翅膀那里有,本钱算下来在五钱左右。”


    “卖给玩器店的话,不用自己走街串巷吆喝,省事很多,卖给玩器铺子的话,我想定个一两二钱的价。”


    见长夏似懂非懂看过来,他笑一下,又说:“总归是卖给孩子的小玩意,价钱太高没那么容易卖出去,又不像师父的螃蟹那样,能做的那么真切传神,别人要花钱买,自然要先看值不值得,况且这个价钱,一只能赚个六七钱,利也不薄。”


    “啊!”


    没人理自己,裕儿突然生气尖叫了一声。


    长夏将手里的小麻雀递给陈知,笑着弯下腰,将孩子从木推车里抱出来,说:“没人和我们裕儿说话是不是?”


    裕儿呜呜叫了两声,似是回应。


    陈知碰了碰鸟翅,就见鸟翅颤动,他笑道:“一两二钱就一两二钱,只要没亏本,能赚到就好,太贪心也不好。”


    裕儿的小手摸了过来,他看向裴曜,问道:“这个是要拿去卖?还是留在家里?”


    拿去卖的话,就不能给裕儿玩了,小娃娃不懂事,拿起布老虎木雀什么的,玩一玩就随手丢了,容易摔坏。


    裴曜放下茶碗,说:“这个先不给孩子玩,等我回头再做一只,师父那边其实还有一只做好的,我想着第一次去卖这个东西,还是两只最好。”


    陈知连忙说道:“那还是别让裕儿瞧见了,省得哭闹,你快收起来。”


    裴曜接过东西,直接放进了竹筐。


    裕儿看见他的举动,小手就往地上的竹筐指,还回头看一眼长夏。


    长夏笑着说:“阿爹也不能拿,我们都不拿了。”


    堂屋的桌子上也放着一些玩的东西,正好有一只大螃蟹,他抱着孩子过去,将螃蟹递给孩子。


    裕儿的小手不大,但很会抓,两只小手捧着螃蟹,见蟹腿动了,就傻乎乎笑起来。


    长夏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说:“爱的时候这么爱,两只手抱着,不爱的时候只抓着一两条蟹腿,让螃蟹垂着摇来摇去。”


    每次裕儿随手抓着蟹腿乱丢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只大螃蟹没多久就要掉腿掉钳子,或者被摔坏了。


    他是有一点心疼,每次孩子要摔的时候,能接住就赶紧接住。


    毕竟做一只的成本摆在那里,还要耗费裴曜不少时辰,尤其细小机括的制作。


    好在大螃蟹还算结实,被裕儿玩了这么久,除了蟹壳上有划痕,看起来旧了一些,倒是没掉腿。


    闻言,裴曜近前,从长夏怀里接过孩子,笑着开口:“不爱的时候就乱摔,是不是?”


    换了个人抱自己,裕儿眨巴着眼睛看他一会儿,没有哼唧去找阿爹,又低头自己玩螃蟹。


    “今日倒是乖巧。”裴曜低头亲一口儿子毛绒绒的脑袋。


    天热,孩子天天都洗,头发也给洗,浑身都干干净净的。


    陈知喝一口茶,说:“可不是,长大了,也听话了,不过也分人,前两天你黑山叔想抱他,死活都不愿,给你黑山叔气得,我寻思着,估计是不爱老的,就挑人家年轻的让抱,上次小桃带着软软来咱家玩,他就让小桃抱,坐在人家怀里那叫一个乖。”


    “臭不要脸。”裴曜笑骂一句。


    话虽这么说,却忍不住将孩子抱高一点,亲了亲肉乎乎的小脸蛋。


    “啊。”裕儿叫了一声,大眼睛都睁大。


    然而又被亲了一大口。


    他想躲没躲掉,眨巴着眼睛和裴曜四目相对,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笑起来。


    奶娃娃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就算长夏天天看着哄着,对儿子突然用额头去蹭裴曜下巴,还咯咯笑个不停,也属实没想到。


    “哎呦,就是和爹爹亲,我们裕儿认得爹了。”窦金花笑眯眯说道。


    孩子的亲近让裴曜脸上笑容一下子变得灿烂,越发欢喜。


    逗着孩子玩一会儿,裴曜坐下说道:“明天过了晌午我就去府城,先把两只木雀卖了。”


    陈知一听,问道:“今儿想吃什么?肉?还是拌豆腐丁炒鸡蛋?这几天的茄子又嫩又好,要不吃醋蒜蒸茄子。”


    裴曜点头:“行,这个爽口些,肉不大想吃,豆腐和鸡蛋就行。”


    陈知又问一句:“白米饭吃不吃?”


    “吃。”裴曜应一声。


    不等陈知说什么,长夏挽了两圈袖子,就往灶房去备菜备饭。


    木雀能卖更多钱了,裴家人都高兴,吃饭的时候裴有瓦还开了一坛酒,是桑葚酒,于是长夏也喝了几杯。


    傍晚最后一抹亮光被吞没后,黑夜渐渐笼罩下来。


    月亮弯弯,星河闪着点点银光。


    墙外的草丛、石缝里,虫鸣声很热闹。


    夜风还带着白日的余温,树影摇动。


    洗过澡,头发已经干了,身上干净爽利,躺在炕席上没有那么热了。


    长夏给睡着的孩子摇一会儿蒲扇,风轻轻柔柔的。


    孩子依旧睡在最里,他侧躺着,一边扇一边想明天该做什么菜,裴曜这次回来只住一晚,在家自然要吃好些。


    他小声说道:“明天一早我去山上转转,看有没有野蘑,找到的话,用蒜片炒了吃,你想不想吃鱼?”


    没有听到裴曜说话,一只大手忽然搭在他腰上,轻轻摩挲起来。


    长夏手一顿,呼吸也放轻了,再没有说话。


    裴曜的掌心很粗糙,探进脊背后的轻抚让他轻颤了两下。


    长夏的纵容总是无声的,轻柔的抚摸不过是短暂假象。


    身体忽而被翻正,压抑在黑暗中的呼吸变得滚烫急促。


    香脂几乎融化成水,散发出腻腻热热的香味。


    着急的年轻男人直直闯入,不知不觉,长夏出了一身薄汗。


    他张嘴无声呼吸,胸膛的起伏很大,眼睫不断颤动,胳膊紧紧搂住裴曜脖子,哪怕如狂风巨浪般颠簸翻涌,也不曾松开,直至力竭。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尾滑落,他的呼吸才有了一点声音。


    双手无力滑下,身体也往后倒,只是还没挨着炕席,忽然就被捞起。


    结实有力的臂膀圈在他后腰,将他牢牢按回去。


    皮肉相贴让长夏感受到年轻男人健壮结实的体魄。


    身躯的差异之大,连逃都没有任何机会。


    他眼神溃散,恍惚间,只能听到裴曜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再听不见、看不到别的。


    待缓过这一阵,颈侧细密的亲吻让长夏回过神,也闻到自己身上香膏的味道。


    他抬手,摸了摸裴曜脑袋,也知道一次过后,裴曜不再那么难受,后面就不会乱撞了,便悄悄舒了一口气。


    心口忽然一疼,长夏轻嘶一声,一边摸男人脑袋一边柔声说:“轻些。”


    ·


    翅膀能动的木雕要做,便宜的小木雕也要做。


    无论芙阳镇还是府城,到底是小老百姓更多,花一百文两百文给孩子买个小玩意,总有舍得的。


    因和廖诚良关系最好,裴曜先往他店里送。


    一看翅膀能动,廖诚良果然喜欢,仔细看过后,没发现有什么瑕疵,就按一两二钱的价收了。


    他是玩器之中的行家,这个价钱在他看来是不高的,毕竟满府城一时还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做出来的人。


    听裴曜意思,这种东西最招小孩子喜欢,若太贵,就只有富贵人家买得起了。


    他哪能听不懂,自己生来就爱这些小玩意,除了摆在架子上让人赏玩,玩器玩器,大多还是给小孩玩的。


    虽然裴曜没问他卖价多少,但没两天就从别人口中知道是一两五钱。


    裴曜知道,就算外行来看,也一眼能看出木雀没有木螃蟹那样精致细巧,不过是讨巧,取个憨趣之意。


    木雀的消息在其他玩器铺子也传开。


    孟叔礼路过张掌柜和陶老板娘的铺子时,还被喊住,得知确实是裴曜做的,两人不约而同,都同孟叔礼叮嘱了一遍,让裴曜再做出来,记得给他/她这边送两只,可不能只顾着廖记,厚此薄彼。


    裴曜本就有意和他两家做长久生意,不用他们说,做出来了肯定要带过去问问。


    他两家一个在城南,一个在菜市口,都是热闹的好地段,名气虽然没有廖记大,但生意还算不错。


    打开小箱子,裴曜将几张整理好的图纸放进去。


    这些都是他自己画的,注解也是他自己写的。


    木雀的机括没有螃蟹那么复杂,但也算一门秘技,潜心琢磨了这么久,他不用看图纸就能做出来。


    等裕儿大了,或许也想学这些东西,有了图纸,学起来能多看多想,更方便些。


    想得再远一点,这些图纸会再传下去,给孙辈也留一门手艺。


    ·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戴来。


    天不再那么炎热,裴曜接了长夏和孩子去府城小住。


    怕车和船倒腾,孩子不耐烦,裴有瓦干脆套了驴车,一路慢慢赶着毛驴往府城走,自己赶车不着急,孩子要是哭起来,随时能停下。


    因长夏不在家了,少一个人,临出门时,裴曜特地给陈知了一些钱,让他忙时雇几天短工,如今有赚钱的门路了,何必那么劳累。


    虽舍不得大孙子,但儿子越发出息懂事,陈知心中宽慰不少,千叮咛万嘱咐,才送了他几个出门。


    第140章 认生


    梧桐小巷。


    孟叔礼时不时转悠到巷子口,张望一会儿,又背着手往回走。


    卖菜的农妇挑着扁担,进了巷子吆喝,赵老太太听见,从家里出来,喊住了对方。


    她看见孟叔礼又回来了,一边挑菜一边奇道:“老孟,怎么没出去?我看你来回好几趟了。”


    邻里邻居的,她哪能不知道孟老头没事了就出门闲转。


    孟叔礼说道:“家里没鸡蛋了,想等卖鸡蛋的来,买上几个。”


    赵老太太点点头,说道:“是没听见卖鸡蛋的。”


    卖菜的农妇只挑了两筐菜,她家里倒是有几个鸡蛋,但今天没带出来。


    赵老太太挑了几根茄子,又开口道:“不如上菜市那边买,什么都有呢。”


    确是这个理,不过孟叔礼面上有些犹豫,他点了点头,就走回院里了,坐在石凳上琢磨。


    裴曜走的时候说今天会带长夏和孩子过来,他没出门一个是为等卖鸡蛋的,另一个是为等人。


    菜市隔着一条街,万一他锁了门出去,裴曜没带钥匙,进不来门,就得在外头等,又带着孩子,实在不像话。


    还是等进门了,再去买鸡蛋。


    卖菜农妇的吆喝声渐渐远去,没多久,孟叔礼又听到赵老太太的声音,不知看见了什么,惊讶到发出一连串的哎呦哎呦。


    裴曜和长夏的声音继而响起。


    他起身往外走。


    裴有瓦牵着驴车停在院门前。


    孟家的院子大大打开,孟叔礼迎出来后,先和裴有瓦寒暄两句。


    车板上放着几个竹筐和大大小小的包袱,长夏见孟师父出来,跟着裴曜喊了一声师父。


    至于裴曜,怀里抱着睡着的胖娃娃。


    赵老太太是第一次见裕儿,小小年纪就看出俊俏来,小鼻子直直高高的,虽然没睁眼,但胖乎乎的,眉眼嘴巴都很周正,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好看的孩子。


    她乐得不行,这模样的胖娃娃,确实不多见,真真是随了亲爹。


    “快进快进,歇歇脚。”孟叔礼招呼裴有瓦。


    院门的门槛早卸下来了,不过裴有瓦没有把驴车牵进去,在门前的树上栓好毛驴,就从车上卸竹筐。


    长夏手里有草编的小狗,随着走动一颤一颤,他将几个包袱拿起来,跟着裴曜率先往里走,得先把裕儿放在炕上,让好好睡。


    孟叔礼见筐子多,也帮着一起搬,见有许多菜,扫一眼就能看见里头的茄子、豇豆、吊瓜、丝瓜等各种菜蔬,他开口道:“带这么多。”


    裴有瓦笑道:“都是自家种的,不花钱,我们在家里也吃不完。”


    东厢房,裴曜将孩子放好后,又拍了两下,低声说:“我去搬东西。”


    “嗯。”长夏将包袱放在炕沿,见孩子动了几下,还发出要哭不哭的哼唧声,熟门熟路伸手去拍。


    裕儿安稳下来后,又睡沉了。


    这一路为照顾孩子,走得慢了些。


    裴有瓦在前头赶车,太快了怕颠着大孙子,太慢了又怕耽误太久,孩子更要哭闹,因此一路都小心。


    好在裕儿之前坐过车,驴车奔跑时总会摇晃几下,裕儿在家会睡摇篮,昨晚估计睡得也好,在车上没有不舒服到大哭大闹,还算乖巧。


    饿了困了的时候孩子哭了几声闹了一阵,他连忙又勒住毛驴让停下。


    快到府城时,裕儿就在裴曜怀里睡着了。


    长夏哄一哄,外头既然有裴曜,他就把包袱打开,将孩子的尿布和小衣裳先放好。


    桌上绿色的小狗是用狗尾巴草编的,出了芙阳镇后,裕儿尿湿了尿布,哭了几声,他们就停了下来。


    他给孩子换了尿布,裴曜见路边有狗尾巴草,顺手拽了一把,给裕儿编了个毛绒绒的小狗。


    裕儿挺喜欢,拿在手里一边看一边咯咯笑。


    裴曜搬了一筐乳果进来,放在桌上。


    这是昨天他进山摘的,不然到了府城还得找摘果匠,不如自己带来。


    已过了七月初,裕儿都满周岁了,早就在吃米糊糊菜糊糊了,不过乳果也吃着,都不能少。


    见孩子睡得沉,暂且不用照管,长夏就和裴曜一起出去了。


    装菜蔬的筐子放在灶房门口,不用记性,长夏走过去,将菜蔬分拣出来,省得压久了。


    孟叔礼没想到裴有瓦跟着来了,想想也是,毕竟这次带了孩子,裴家人不放心是应该的,若没有驴车,这些东西也不好带。


    眼瞅着快到吃饭时辰了,长夏刚进门,怎么好让他去做饭。


    孟叔礼说道:“喝过茶歇一歇,咱们就去外头吃,好不容易来一次。”


    裴有瓦连忙推辞,长夏和孩子过来,就够打搅的,哪里用如此招待,在家吃顿饭就行了。


    一顿酒饭而已,花不了几个钱,孟叔礼不是吝啬人,手里也有一点小钱,一定要出去吃。


    裴有瓦笑道:“娃娃睡了,不知什么时候醒,家里总离不了人,不如就在家吃点,菜都是现成的。”


    孟叔礼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想了想,喊来裴曜说道:“上李记,买几个菜带回来,他家猪肘炖得好,熟羊肉也不错,别的菜你自己看着买。”


    “知道了。”裴曜答应一声,见长夏在灶房里,都舀了水要洗菜了,他笑着说:“不用忙,跟我去馆子里买几个菜,就够咱们吃了。”


    这一路走得慢,又操心孩子,即使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裴曜已经饿了。


    见长夏有点犹豫,他又说:“馆子里的肘子和羊肉都是现成的,做菜也快,早些吃饱,就能歇息了。”


    闻言,长夏就放下葫芦瓢,从灶房提了一个大食盒,跟着裴曜出门了。


    裴有瓦一边喝茶一边留心孩子的动静,又和孟叔礼说一阵家常话。


    没多久,长夏和裴曜买了饭食回来了。


    李记酒馆离得不远,带回来的饭菜热腾腾的。


    红亮的猪肘软烂香浓,肥而不腻,和熟羊肉一样,都是李记酒馆的拿手菜。


    两道素菜是当下的鲜蔬,味道尚可,量也大。


    至于馒头,裴曜没从馆子里买,从家里带了一些糙馒头,虽然凉了,但还软乎,拿出来就能吃。


    孟叔礼还开了一小坛酒,不烈的那种,和裴有瓦喝了几杯。


    吃饱喝足后,裴有瓦略歇一歇,就起身说要回去。


    孟叔礼留他不住,就和裴曜长夏一起送出门。


    走的时候裴有瓦有心想说两句,让裴曜和长夏照顾好孩子,但当着孟师父面,说这些显得太生分,他没有多言,牵着毛驴就走了,也不让裴曜送出巷子。


    这一年多快两年,长夏没有来府城,和四邻寒暄时,大伙儿一算日子,竟这么久了。


    赵老太太在旁边笑道:“可不是,娃娃都大了。”


    满巷子也就她见过孩子,忍不住问长夏:“会走了吧。”


    长夏点点头:“刚学呢,扶着能走几步。”


    小老百姓之间所寒暄的,无非就是这些琐事小事。


    正说着,忽然听见孩子的哭声,长夏和裴曜连忙往回走。


    孟叔礼见过几次裕儿,上个月为找木头,还和裴曜一起去了湾儿村。


    他跟在后头,只是不方便进东厢房。


    等长夏抱着孩子出来,才和揉着眼睛的胖娃娃对上视线。


    “嗯?”


    裕儿的小拳头同样肉乎乎的,他歪着脑袋,发出奶声奶气的疑惑。


    他看一会儿生人,又转头看看陌生的庭院,一双大眼睛都是迷茫。


    长夏抱着孩子,笑道:“到阿公这里了,这几天都要在这住,可不能乱哭乱闹。”


    裕儿抬头看一会儿阿爹,听见裴曜的声音后,小脑袋扭着,又去找爹爹。


    孟叔礼不知道要和这么小的娃娃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裴曜将孩子的湿尿布湿衣裳放进木盆里,又给里面舀了几瓢水。


    长夏看见,说:“先浸着,一会儿我再洗。”


    裴曜一转头,就看见儿子眼巴巴看自己,笑着大步走近,接过来自己抱着,说:“怎么,今天这么稀罕你爹我。”


    裕儿在他怀里挺乖。


    两人这几天在家里玩熟了,夜里他还能搂着裕儿一起睡,比从前被嫌弃强多了。


    “给阿公抱抱?”长夏在旁边小声说道。


    见裕儿看向师父,裴曜笑着开口:“还挺聪明,知道阿公是谁。”


    孟叔礼犹豫一下,试探着伸出手。


    裕儿小脑袋立马往裴曜胸口钻,紧紧埋着脸,一副不愿被抱的模样,胖乎乎的身体也在乱扭。


    裴曜抱得稳,不怕儿子乱动,笑着说:“臭小子,这会儿还认生了,在家哇哇乱叫的劲呢?”


    他抬头又对孟叔礼说:“没事师父,过两天熟悉了就好了。”


    孟叔礼点点头,开口附和道:“刚来,还认生。”


    有裴曜抱着孩子玩耍,长夏腾出手来,先把脏尿布和衣裳洗了。


    孟家院子里多了奶娃娃的笑声、叫声,三两个老太太老夫郎闲来无事,听着挺稀奇,便在门前张望,被招呼进去后,笑眯眯逗了一会儿孩子。


    孟叔礼不如他们逗孩子那么熟练,坐在石凳上一边和裴曜说话一边看着。


    见孩子被长夏扶着,小腿往前倒腾,步子走得还挺快,他笑了下,脸上的风霜褶皱再没有凄苦之意。


    ·


    乍换了地方,暮色降临时,长夏还有点担心,怕孩子认床认地方,夜里万一哭闹。


    他们家裕儿长得壮实,真哭起来,嗓门一点不弱不小,平时在家都能惊到近邻杨家,更别说巷子里的四邻挨得更近。


    好在裕儿闹觉时没有大哭,哄好后看看他又看看裴曜,仿佛放心了一样,打着哈欠就闭上大眼睛。


    “睡了。”长夏轻声说。


    裴曜也舒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还挺好哄。”


    长夏拍了拍孩子,听裴曜这么小声说话,他露出个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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