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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练箭,和陛下及荀侯一样厉害的箭术,小.秦.王每天都盼着长高,和荀侯一样高,和陛下一样高最好。
成长途中还是有一点烦恼的,那就是陛下还是没能包住火,一手绝佳箭术在荀侯眼前暴露了,好巧不巧,那天小.秦.王也在场。
回想那天她正好下学,带着侍从经过长围靶场的钟慎想起今天是陛下练箭的日子,她也跟着过来。
果不其然,小.秦.王看见了凉亭外的女皇陛下,她换好了更方便行动的圆领窄袖袍,是官绿色的,皮革腰带束在腰间,垂眼理着手上护腕。
钟慎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下学了?”奚从霜侧过脸,戴好护腕的另一只手指向凉亭,“饿不饿?那还有糕点,你先去吃吧。”
这位特立独行的女皇陛下没有多少养育孩子的经验,只觉得孩子养了几年还是那样矮墩墩的,要多吃点才能把秦王府亏的那几年营养给补回来。
若不是女皇陛下亲自确认过这孩子身心健康,没有任何暗疾,她会逃不过奚从霜亲自开的药方。
钟慎也确实是饿了,一板一眼行礼:“谢陛下赏赐。”
转身,走向凉亭吃糕点。
七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上了一早上的课,吃的早膳早就消化完了,她也知道这是奚从霜命人准备的东西,专门给她的。
因为陛下不爱在用膳以外的时辰吃东西,最多只喝茶。
奚从霜手一抬,服侍在身旁的侍从及时呈上托盘上的扳指,她抬手戴上,扳指掐在她拇指指根,走向靶子方向。
吃了几块糕点垫垫肚子,又喝了茶,钟慎忽然看见入口处来人了,双眼一亮准备放下茶杯说话。
来人弯眼一笑,竖起一根修长手指抵在唇上,无声的:“嘘——”
问世上有谁敢出现在陛下在的场合还让人不要声张,也唯有荀侯能做到,盛宠不衰,年年日日如此。
别说钟慎当真乖乖不说话了,一旁的侍从们及奋笔疾书的两位起居官也没有声张,继续无声奋笔疾书。
奚从霜没有察觉后面来人,在身后人含笑的目光中蓄力拉弓,本该是经常被荀随凰使用的重弓被轻松拉开,形如满月。
一眼闭上,瞄准百步开外的红心,片刻,随意松手。
搭在弦上的箭猝然射出,精准击中靶子中心,这还不够,奚从霜随手再度抽箭,发一箭,又发一箭。
“咻——!咻咻!”三箭互相紧随其后,箭头都刺穿劈开前一支箭矢,从中间破成两边,掉落在地。
这一手箭法实在精准,控制力简直恐怖,根本称不上技艺不佳,大内侍卫首领过来了都得叫一声好。
可在场众多侍从都见怪不怪,似乎习以为常,奚从霜摆手叫守在靶子附近的侍卫清走靶子上,和地上的断箭,侍卫熟练的动作彻底印证她的猜测。
此女百发百中无虚弦,眼神好得不得了。
“……”
钟慎吃了一半的糕点吧嗒落下,暗暗叫遭。
前方,似有所觉的奚从霜回头,跟身后的荀随凰对上目光。
奚从霜:“……”
“……”荀随凰,“陛下说自己准头不太好,臣今日一见,对准头不好有了新的想法。不过这样陛下就不用臣教了吧?”
奚从霜:“…………”
感觉说她把教射箭当成情.趣之类的话,会弄巧成拙。
于是陛下三天钻不了地道,敲不开平定侯的房门。
在场且没能及时提醒的小.秦.王也被牵连,那三天陛下深夜到访,考验完小.秦.王写到哪,就背着手离开了。
一头乱毛,睡眼惺忪的钟慎:“……?”
嗯?陛下就这么走了吗?
钟慎远不知道,自己要背负的远不止这些。
八岁时,被催烦了的奚从霜把她立为太女,一把送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东宫。
在孩子十八岁时,奚从霜突发奇想,觉得自己干那么多年该放长假了。
放假之后也不能只在永都里待着,那样太无聊了,所以她打算微服私访,但不带仪仗和大批侍卫,只有一个平定侯傍身。
她做决定一向很快,不出三天就宣布此事,玉玺都给东宫送去。
遂将把江山一扔,留太女监朝,准备周游四海去了。
钟慎很惶恐,一觉睡醒一块玉玺放床头,从北定门追了出去,可算是追上皇帝的马车,拉着奚从霜的袖子求不走。
奚从霜抬手一按她脑瓜:“没关系,我当年临时上岗干得还行,你还有十三年的实习经验,只会比我更行。好好干,朕过段时间就回来。”
荀随凰:“……这样真的好吗?”
奚从霜讶然:“朕觉得很好。”
钟慎稀里糊涂的,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奚从霜突如其来还听不懂的话,人本就迷糊,还被一句很好迷惑住,在原地美了一会,随后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不对,这不是多少年经验的问题!陛下别弃臣而去——”钟慎抬头找人。
再一看,人已经不见了,马车远去,后悔也晚了。
“带我走吧——陛下!”
钟慎在官道上追了几步,试图挽回。
马车依然不停,哒哒向前而去。
“……”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陛下,你知道我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吵架吗?”钟慎在东宫长史惊恐的眼神里一口气说完,“附近一农妇不满刚成亲的长媳连吃十六个鸡蛋,与其争吵,长媳怒骂农妇为何要把鸡蛋送给寡妇之子,短自家人吃食?”
“农妇大骂她大胖媳妇,一天吃十六个鸡蛋是饿死鬼投胎,长媳充耳不闻,狂扇丈夫耳光问给不给吃,吵着吵着寡妇出来劝架,媳妇发现那小孩跟自己丈夫长相神似,疑似早有苟且,遂叫来邻村娘家准备和离,顺便砸了丈夫的家。”
东宫长史:“……”
记得太女殿下只是骑马路过了一会,她怎么知道的?
不对,为什么要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给陛下听啊?!
更让东宫长史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远去的马车忽然刹车,钟慎目露希冀。
马车内探出一张眼尾带泪痣的脸,她问:“在哪?朕去瞧瞧。”
“……”
钟慎欲哭无泪,原来自己还没有农妇的十六个鸡蛋重要。
不过北定门前的奚从霜没有骗钟慎,她在年前回了永都。
那天大雪,若是再迟一点,就大雪封路赶不上年前回永都。
钟慎差点喜极而泣,前去迎接。
谁知奚从霜下了马车,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干的不错,我回来交接一下工作,过完年我就和澄之去江南定居。”
钟慎:“?!!!”
在钟慎的苦苦哀求下,奚从霜答应了迟两年退位,不过她每年还是会有几个月时间离开永都,与荀侯同游天下。
只要奚从霜不退位,钟慎几乎是说什么都答应,如此又过了两年,又是冬日回归。
等到归人的钟慎没等高兴几分,又听奚从霜说退位的事情,才加冠的钟慎不舍得,又想恳求多留一段时日。
这一回奚从霜没有答应:“慎儿,你不让朕退位,你在怕什么?”
钟慎支支吾吾,旁人口中的推脱之语,其实是她的肺腑之言:“如果慎儿说,舍不得陛下,陛下会觉得儿臣软弱无用吗?”
奚从霜:“你不必害怕,我更不会觉得你无用,我说过很多次,慎儿做得很好。”
奚从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如此的感慨,看着眼前由自己看着长大的女人,是的,她早已不是孩童,而是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女人。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天天追在自己身后跑,明明二者之间性格与外貌都很少有共同之处,她却像是宽待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宽待对方。
果然两世人生,对她产生了不小的改变。
“人生苦短,我已经登过人间高位,如今海清河晏,心中早无更多牵挂,只想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奚从霜问,“现在还会觉得害怕吗?”
沉默良久,钟慎红着眼睛摇头:“儿臣不会。”
启元十七年,女皇传位于太女钟慎,称太上皇,移居颖水行宫,直至终老。
平定侯亦前往汶水行宫,伴驾左右,终其一生。
太上皇亲封柔则郡主卢红豆经常前往颖水行宫暂居,早些年独自前去,晚些年带了好几个徒弟去,把安静的行宫闹得鸡飞狗跳。
终将离去的那天是个冬日,处理完一切事情,力排众议,亲自将对方送进为自己修建的帝陵的人坐在屋内出神。
房内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苹果在说话。
“难度很高的任务你做的很成功!”红苹果兴奋扇翅膀,“我们获得超级多的能量和积分!”
无法明白死亡和离别是什么感觉的红苹果绕着她乱转,兴奋于终于结束本次任务。
时间真的太漫长了。
奚从霜动了动双眸,落向膝上的苹果。
红苹果落在老人膝头上仰望,扇动的翅膀不知不觉平息下来,似是无措,它吃到了浓重的悲伤味道。
情绪,不论是任何情绪,对于它来说都是甜甜的食物,成为它供应运转的能量。
但是它刚刚吃到的悲伤情绪甜得有点发苦,像是啃了一个极为酸涩的果子。
“……”
宿主的情绪渐渐变得浓郁。
“你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不明白也是好事。”奚从霜缓缓闭眼,“走吧,下辈子再见。”
红苹果:“?”听不懂,但是照做。
但是它还是想说:“直到完成任务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挑选任务途中我会护着您的灵魂,不存在下辈子见。”
感受到生命渐渐被剥离□□,前所未有的轻的人无言笑了,她心说:我没跟你说。
坐在炭盆前的身影没了声息,冬日暖阳映入窗内,落在她身上,无声无息如落满岁月沉霜的雕像。
房间外,传来谁的喊声。
“姑母,慎儿让厨房做好了午膳,您要用一些吗?”
房内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钟慎心头一沉,莫名心慌,“姑母?慎儿进来了。”
影响她一生的三个女人离开了一个,是早年征战沙场的平定侯,一身年轻时不显,年老后如何调理也调理不好的暗病就是她的催命符。
剩下的两个女人在她心中同等重要,莫名的迫切感让她推开殿门,才发现宫内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奚从霜全部遣走,里面没有别人。
钟慎没有犹豫,直奔内室,看见了微微低头,靠在椅背上的人影。
那一瞬间,钟慎心中高高悬起的石头轰然落下。
殿内响起哽咽的声音:“姑母……”
*
一世结束,红苹果为了方便抢到任务,团吧团吧把身边沉睡的灵魂球藏好了。
它一头冲进拥挤的任务大厅中,终于抢到了非盲盒任务,抢完回来忽然很好奇关于奚从霜的评价。
这还是它第一次带把自己干成皇帝的宿主,之后回去了能跟主神好好炫耀一番的程度。
虽然它本身就是第一次带宿主,谁知带了个叛逆的王炸。
不管奚从霜好不好奇,她大概率是不好奇的,系统倒是十分好奇。
于是一头扎进了数据洪流中,定点在一千年后,在庞大的网络世界中开始搜索。
因为红苹果是以数据流的行驶出现,它只能穿梭在网络之中,以数据流为载体收集关于奚从霜的全部消息。
“嗯?怎么没有?”
红苹果找不到关于奚从霜的记载,它觉得奇怪,转而搜永朝肃武皇帝,那永朝第一位女皇的记录详实地展现在红苹果面前。
奚从霜辞世后,红苹果也跟着离开那个时代,因而不知道她的谥号是什么,只能用大名搜。
奇怪的是居然搜不到奚从霜相关的,但是另一个女皇的记载能搜索到。
红苹果:“?”这不是能找得到吗?
大家都是女皇,凭什么它家宿主不能上榜,永朝史不准区别对待!
“等会。”红苹果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知道宿主大名奚从霜,但是大家所知道的宿主是叫……”
红苹果改掉了搜索框里的“奚从霜”,改为“钟嫣”。
翅膀一拍,打中确认搜索那一边,无数跟“钟嫣”相关的数据蜂拥而至,差点把红苹果淹没。
红苹果简直要挑花眼了,正要仔细查看,翅膀尖尖不小心打中一股数据流,直接被吸了进去,等它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解码一个热度很高的帖子。
但是关于“钟嫣”的,刚好符合红苹果要求,也就停留继续查看。
励志成为好厨子第一天:最近迷上搞永史,求此女相关知识。
【戴冠女皇图】
1l:“我坚信永朝启元女皇跟荀侯是不清白的!”
“附议。”
“附议+1。”
楼主:“附议+10086!”
2l:“谁家女皇一生不婚,每次出去巡视江山都要平定侯陪同,还在对方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口哺汤药那样的照顾?谁家君臣这样啊?”
“只此一家好吧,我家cp千年青铜婚。”
“我不行了,千年青铜婚,不过真的有一千年了,cp依然长长久久。”
3l:“世上最快登基的女皇,百日速通皇位,一己之力干穿两个还活着的哥哥,就问还有谁比她更强?”
“绝无仅有!”
“确实绝无仅有……”
4l:“我就说弃医从什么都能成功,永景帝弃医从政直接当皇帝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要我说钟嫣干啥都能成功好吧?十几岁就创办由她统领的组织,凭借创始人身份混进三思王的王府里,让三思王短暂获得荣宠体验卡。”
楼主:“三思王是谁?永朝封王都是一字亲王吧,是哪个郡王吗?”
回楼主:“信王钟盛啊,他经常找还是门客的钟嫣商量事情,无论说啥都容本王想一想,因为实力过菜所以过于谨慎。”
5l:“不过有研究永史的学者怀疑,三思王忽然谋反可能跟跟大永计算机有关系,她数次不让灵帝见三思王。”
“也不是吧,明明就是灵帝自己爱磕丹药,把自己身体磕坏了只会昏昏欲睡,根本起不来见三思王。”
“唯一一次果断就是带人送死,三思王真的够霉的,点根蜡。”
楼主:“那我也点根吧(蜡烛)”
6l:“一蒿堂有没有解码是什么意思?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女皇要给自己创办的组织叫这个。”
“解码了,她说过的,取雪上一支蒿的意思。可能想平等毒死任何人吧,我一直觉得她在史书记载里有种活人微死感。”
“回楼上,不对吧,她在平定侯面前会耍赖,假装自己射箭射不中让平定侯教她。”
“你也说在平定侯面前了哈哈哈哈哈哈在平定侯面前她什么都干得出来还会叫她一块爬墙头看别人吵架哈哈哈哈……哈哈哈。”
“姐妹你吵到我眼睛了,不愧是太太,几句话就是一顿好饭,好吃爱吃下次还吃。”
7l:“嘶,不对吧,她专毒钟氏皇室,登基之后把自己创办的民间组织变官办医院,在位年间几乎没有发生过瘟疫,无论规模大小都很少。不对,我明明回复5l的,怎么自己单开了。”
“有道理,那时候还没有完善的卫生习惯,每当自然灾害后就会因为卫生问题爆发瘟疫,光是永灵帝在位期间都有几十次,景帝上位后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景帝虽说在永朝几位女皇中在位时间属于倒数,最短的十年,她是十七年,但是她留下的种种政策是运用时间最久的。继位的宣帝甚至还下过令,不许后代改祖制,但仅限于跟景帝相关的。”
“众所周知,宣帝一生激推景帝,脑残粉级别的,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好,骂她可以,别骂姑母,真的会被砍头。”
8l:“据说钟嫣之前一直蛰伏不动,本来打算等宣帝长大了再扶她上位,忽然百日速通是为了捞平定侯?”
“哪位姐妹想出来的梗?不管了,好饭我先吃……”
“不是梗啊啊啊啊是真的,钟嫣留下的手稿里说过,还有宣帝钟慎亲自承认的!她自己也是被景帝捞出来的一个,不愧是永都捕捞手,捞完这个捞那个。”
9l:“看完楼上,不管了,霜澄姐路过留下一串神秘数字。”
“双橙99。”
“双橙99。”
“……”
红苹果看着长得点了展开好几次都没有加载出全部高楼,陷入深深沉默。
“我这是,跑到哪里了啊?”
忽然,红苹果觉得自己读取的数据有了变动,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刷新查看。
结果刷出了楼主二编:其实是期末学累了上来吃饭,没想到大家都那么有默契,吃得好饱呜呜呜,下辈子还跟你们一块搞永史……
红苹果:“……”
看不懂,但是主神我要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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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宫主攻x药人受
第112章 那药人跑了!
◎来吃药了◎
“药好了,谁给少宫主送去?”
粉裙女修抱琴而出,抬眼看向广场上打闹的年轻女修们。
“大师姐来了!”
众人一听,全都跑了,只有年纪最小的粉蓝裙女修被留下来。
“怎么都走了,等等我——”她回头看见大师姐没有表情的脸,心头一突。
女修哆哆嗦嗦地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一把瑟由小变大,她跳上瑟弦,着急忙慌用灵力护住双脚不被瑟弦割坏鞋子伤脚,摇摇摆摆地就要飞走。
被留下的女修才获得本命灵器不久,还没有学会精准操控御器而行的法门,飞起的距离还没有隔壁仙鹤随便一翅膀高,以蜗牛搬家的速度移动。
“……”
飞仙宫首徒大师姐兰徽一动不动,平静地看她笨鸟快飞。
眼见人真的要笨鸟飞走,兰徽袖中飘出白绫,缠住她的腰一卷,重新拉回地面。
兰徽问:“跑什么,今天不是轮到你给少宫主送药?”
被拉回地面的羽瑟一懵:“是吗?”
兰徽:“三日前,你找我说跟清笛师妹换日子,今天是你。”
羽瑟:“……”
兰徽:“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去吧。”
片刻后,哭丧着脸的羽瑟带着药,坐在送药仙鹤身上往宫中之宫飞去。
少宫主不和其他门中长老或弟子那样,住在飞仙宫各峰中,而是住在由数万只灵鹤托起的仙阁之中。
那仙阁足有一个山头大,以数件天阶法宝筑起结界,严密护卫着住在其中的人。
修真界灵器以天地玄黄分总四大类,以高到低排序,再细分一到九品,数字越小,等级越高。
在天阶一品之上,还有仙神圣三大等级,大多已经成了传说中的灵器,飞仙宫就有一样不出世的神阶灵器,但从未有人见过它的模样,也不知是何种灵器。
每一件天阶灵器都属世间罕有,少宫主光是住处就用了好几件,可见飞仙*宫宫主有疼爱她的掌上明珠。
越是靠近仙阁,羽瑟越是忐忑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去送药。
听师姐们说,让少宫主独自住在仙阁中是有原因的。
一是为了防止有人伤到少宫主,二是为了不让少宫主伤到人。
疑似前后互博的规定,的确是真是存在的。
玄昆大陆有六门四宗三派飞仙宫。
其中以退魔族有功的飞仙宫为首,实力独占鳌头。
早些年,修仙界天下第一就在飞仙宫,但门内弟子仅收女修,门内弟子分两大派,一方擅音律,一方擅阵法。
飞仙宫宫主奚怀蓁是琴阵双修,在她手下一草一木皆能成阵,以身撼天。
羽瑟是五年前才入门的筑基期弟子,去年弟子大比她因资质出众,才得以进入内门,拜入宫主门下做记名弟子。
大多数时间还是由大师姐兰徽教导,鲜少能面见宫主。
羽瑟只能寄希望于少宫主和昨天一样,正在闭关不出,这样就没人能责怪她送药不及时。
因为前面的师姐都是这样过来的。
送是她们的职责,少宫主讳疾忌医便不是她们所能控制的。
羽瑟带着药,从仙鹤身上下来,行走在这空中仙阁之中,以灵力惊动结界,从缝隙里塞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
她传话道:“弟子羽瑟前来为少宫主送药。”
与此同时,惴惴不安的羽瑟不知道,正在闭关的人早已苏醒。
“这是哪?”奚从霜问。
红苹果用翅膀拨了拨奚从霜垂落肩上的白绫,答道:“玄昆大陆,你在飞仙宫中的家……相关资料再等等,我正在整理。”
奚从霜:“……”
花了好一些时间,奚从霜才接受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的事实。
因为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褪色的画面,大片大片的模糊,差点以为自己穿到了谁笔下未完成的画稿中。
这样什么都看不清,一点都不方便。
奚从霜闭了闭眼,身体记忆自发而动,双眼似乎有凉意闪过,那股凉意与耳垂连接,等她再次睁眼时,迎接她的是光污染画面。
“……!”
亮,很亮。
各种颜色的光点呈现在灰黑褪色的画面上,本来隐约能看清的形状被各色光芒所遮挡,看不清不说,还觉得眼睛很吵。
低头一看,她独自盘腿坐的地上更是庞大的光污染制造物,像是坐在冰蓝的巨大灯泡上,差点闪瞎双眼。
奚从霜下意识又想那还不如刚刚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
眼睛一眨一睁,纤长睫毛扫过蒙在眼睛上白绫,再度睁眼看见的便是刚刚什么都还不见的灰黑底的草稿图。
“……”奚从霜还没搞清眼前一切是什么缘故,大致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眼睛处于某种视力障碍状态,没办法看清肉眼能看清的东西。
抬眼碰了碰眼睛,摸到了柔软冰凉的丝织物,再摸向耳垂,同样摸到了冰凉的东西。
是一个水滴形的耳坠,且只有一侧耳朵才有。
大概率这两样东西是她看清能世界草稿图和光污染的渠道,有点像连接显示器的数据线?
奚从霜摸摸眼睛,继腿和耳朵之后,终于轮到了眼睛。
大片灰黑阴影里,有一团阴影钻了进来,扇着两根三角粗线条,摇摇晃晃地朝她飞过来。
奚从霜谨慎地没有去接,刚要退开,就看那一团疑似鸟的阴影一头撞在她身下的“大灯泡”上,落在“灯泡”边。
随后口吐人言。
“弟子羽瑟给少宫主送药。”少女清脆的嗓音从纸鹤口中传出。
“弟子?少宫主?”奚从霜根据这两个关键词意识到自己穿进了类似高武的玄幻世界中。
这种世界背景大多弱肉强食,跟人治的古代背景相比,危险度会更高。
因为拥有天翻地覆能力的强者不一定会遵从纪律法度,倚靠皇权的王公贵族则会,起码不敢明面上反抗。
她用手摸,彻底确认这是一只纸鹤,一只会说话的纸鹤。
探出头再往下看去,地上零散的模糊影子跟手上的纸鹤一模一样,这瞬间让奚从霜明白,不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办法送药。
根据地上的纸鹤数量来看,至少有几十次,稍远的地方还滚落着圆滚滚的小阴影,她在外人目光中应该是个避世不出的人,或许还有点性情古怪,不可靠近的那种古怪。
结界之外,羽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心里默默倒数时间。
师姐们说过,要是一刻钟后没有等到少宫主的回答,就可以放下炼好的药直接离开。
心中倒计时即将归零,羽瑟目露希望。
“砰!”
眼前大门却轰然打开,爆冲的灵力挂起一阵罡风,她连忙把自己塞进仙鹤翅膀下,才不被冰冷的风吹飞。
等待罡风平息时,羽瑟在仙鹤翅膀下瑟瑟发抖,心想师姐们果然说得没错,这结界当真是为了防少宫主伤人的。
幸好带她上来的仙鹤是金丹后期的,能稳住不被吹走。
好一会后,猛烈的风平息,一道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进。”
“真要我进啊?”怎么和其他师姐的经历不一样?
羽瑟浑身寒毛一竖,哆哆嗦嗦地走进洞开的大门。
自她迈入伊始,殿内两侧人鱼烛无风自亮,把羽瑟吓了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迈入仙阁之中,也不知道有被师姐们讳莫如深的少宫主是长什么样的。
随着一步步走进,她被满地的纸鹤惊了一下,好多,地上好多纸鹤。
刚这么想着,羽瑟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低头一看那东西十分眼熟,她手上有一模一样的瓶子那样眼熟。
都是师姐们留下来的吗?
早知道少宫主讳疾忌医,阴晴不定,原来是这么严重的吗?
奚从霜正在看自己的手,纤长手指抓握成拳,但在她看来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不断在动,看不清真切。
就在刚刚,她试着操控那种浑身游走,焦躁不安的暴动能量开门。
没想到她还真能调动,来不及感叹自己还是个修炼奇才,浑身经脉蚀骨的剧痛袭来,喉头一甜,让她没控制住,反而用更庞大的能量冲开大门。
门已经打开,奚从霜迅速调整好状态,看见一团模糊人影向自己走近,站定在不近不远处。
对方说:“少宫主,弟子羽瑟给您送药。”
强行压下全身经脉要断裂般的剧痛,奚从霜下意识想调动灵力拿走对方手上托着的模糊阴影,才起了这个念头,刚消退不久的剧痛再度席卷而来。
诡异的痛让奚从霜意识到不对,放弃了动用灵力,摊开白净掌心。
奚从霜:“嗯,拿来。”
羽瑟全程没敢抬头,低着脑袋把手上的药瓶放在奚从霜掌心上。
余光能看见修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打开瓶口,倾倒出一颗药丸,清淡的药味在内室散开。
恰逢此时,红苹果也说:“资料读取完毕,要给您传送吗?”
一份痛是痛,两份痛也是痛,奚从霜无声示意她同意让系统传资料。
被她放进来的女修听声音年纪不大,会给她上门送药,应当无法对她构成威胁。
但在羽瑟看来,眼前的少宫主平静地吃下丹药,平静地盘坐在玉床上,没等她松口气,玉山似的人忽然直接倒在玉床上,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
羽瑟惊恐:“!!!少宫主?!”
不对啊,少宫主眼睛蒙着白绫,她也看不出来对方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
比起考虑少宫主是不是醒着的问题,她更想知道少宫主还活着吗?
活着的人会脸色那么惨白吗?
少宫主在她送药的时候出事会不会罚她啊??
羽瑟想上前为少宫主输送灵力,可她才筑基期修为,贸然靠近少宫主被震飞的可能性更大。
“我我我,师姐,哪个师姐都好,少宫主她……”羽瑟着急忙慌往外跑。
“站住。”
像是被下了定身咒,羽瑟瞬间站住,动作一顿一顿回头,果然看见倒在玉床上的白影缓缓坐起来。
对方冷冷道:“外面什么动静?”
羽瑟奇怪:“外面?外面没有什么……”
五感遵从少宫主的话去细听,还真被她听到了一点动静,但这里距离演武场不远,有点动静是应该的……
“少宫主?”
端坐在玉床上的白衣人影起身下床,刚下地的人还不太适应,步履摇晃,站定好一会找回感觉,才慢慢开始动了。
路过呆滞中的羽瑟,经过人高且宽大的水晶镜时她侧头看了一眼,眉间闪过一丝红痕,很快便隐下不现。
意料之外,她什么变化都没有。
预想中吃了药之后,暴动的灵力得到了很好的梳理,眼睛能看见非草稿图的世界,像是被上色和完善的草稿图,这个世界的一切在她眼前渐渐鲜活有色彩起来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看清不清镜子中的自己,里面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影。
奚从霜看不清自己,羽瑟却能纤毫毕现地看见镜子中的人。
一身白衣的女人经过镜前,雪白长发过腰,容颜姣好,眼睛的位置蒙着轻薄白绫,左耳处缀着水滴形状的红耳坠。
红耳坠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再往上看去,隔着白绫隐约能看清她双眼的形状,白绫覆盖着眼睛和一部分高挺鼻梁,如此容颜却因无法视目遮蔽掉自己双眼,只露出下半张脸,叫人心生惋惜。
羽瑟悄悄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明明是紧紧闭着眼睛,却有跟镜中人对上目光的感觉。
其实没有,奚从霜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做不到对视。
“……”
望着水晶镜方向的人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脑子里快速整理关于自己的资料。
原主也叫奚从霜,是玄昆大陆中天下第一宫飞仙宫宫主之女。
天生目盲,却能用天阶灵宝辅助自己视物。
母亲修为天下第一,在三百年前退魔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战争结束后也留下了难以平复的重伤,不再是修为上的天下第一。
有其母珠玉在前,天下第一之女的少宫主本就万众瞩目,不能落后。
事实上少宫主也的确是天纵奇才。
她剩下便是天灵根冰灵根,五岁炼气,七岁筑基,十八岁就是元婴后期,即将突破化神。
可因急躁激进,反让原主在冲击化神期时险些走火入魔,幸好被宫主及时发现,保住性命,但损伤的经脉难以再续,她成了不可动用灵力的废人。
三百年来修为寸步难进,世间再无少宫主之名。
原主也因此闭门不出,高高住在仙阁之中,性情阴晴不定,打伤送药弟子的事情经常发生。
连宫内弟子也对少宫主心生惧怕,闻送药色变。
为了治好原主,飞仙宫宫主想尽了各种办法。
都说飞仙宫宫主一世英明,偏偏在不成器的女儿身上栽了跟头,还常年为了女儿穷尽天下寻找灵药为其治病,经常落得一身伤。
原主却觉得是母亲当初怀有身孕上战场被魔气入体,因此连累自己,才导致她十八岁险些走火入魔。
这话怎不叫人寒心?
可飞仙宫宫主依然慈母心肠,依然想各种办法为她治病。
甚至找来了一个药人为她试药,还在将来打算剜掉这药人的双眼为原主换眼睛,经脉损伤之事还能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在奚从霜看来,事情这么做有点扬汤止沸。
原主在险些走火入魔中活了下来,落了个损伤经脉和双目失明的结果。
但这个失明本就是天生带来,以往能看见建立她经脉正常运转灵力的情况下,现在她经脉受损,不好动用太多灵力借助灵宝继续视物,只能看见世界草稿一样的各种粗线条。
当然还有光污染模式能切换。
所以原主的症结是经脉受损断裂而导致的无法视物,要恢复了经脉,让浑身暴动的灵力缓慢循环,就能恢复视力。
所谓挖走谁的双眼安进她的眼眶里只是舍近求远的无用功,她只是能看见了,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原主的结局也跟奚从霜预想的差不多,得到药人双眼后,她获得了短暂的数年光阴。
数年后,她再度陷入失明,比自己原有双眼失明得更厉害,模糊的阴影和线条也看不见,只有一片虚无。
最终,她也因为这双眼睛而丧命,被人强行灌入魔力,生生爆体而亡。
短短几息之内,奚从霜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她举步向敞开的大门走去,在羽瑟震惊的目光中即将跨出门槛。
在她看来,少宫主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踏出过仙阁,今天却要出去,怎么会不震惊?
羽瑟不由喊出声:“少宫主。”
奚从霜果然顿住,她的鞋尖碰上了高高的门槛,她回头:“拿我墨龙杖来,我要出去。”
羽瑟找到了被扔在角落的指路灵器墨龙杖,双手递给奚从霜。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抬起,拿走了手中沉重的墨龙杖,杖尖点地,摸索着跨出门槛。
奚从霜说:“带路,我要出去。”
羽瑟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浑身雪白、恍若谪仙的少宫主并不可怕,竟有胆子问:“去哪?”
奚从霜:“找人,找帮我试药的药人。”
不仅要找人,有一件事她要实验一下。
*
仙阁位于飞仙宫上方,被数万只仙鹤背负着移动,乃飞仙宫中一大奇景。
奚从霜跨出门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风,而是一团又一团的灵气争先恐后涌入她体内,还全都是纯净的冰灵气,无法利用涌入的灵气循环训练的她像是被冻住,眉毛浮起一层白霜。
怪不得飞仙宫少宫主十八岁就能元婴,原来她呼吸都是在修炼。
她只要出现在结界外,天地间的冰灵气自发往她靠近,钻入她千疮百孔的经脉中,扩大暴.动大军。
“……少宫主?”羽瑟直觉这情况不对,忍不住说话,想把人劝回去。
奚从霜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头也不回道:“肃静。”
“……”羽瑟双手捂嘴,别说少宫主眉毛浮一层冰霜,她说话的语气也好冷。
有一件事她想试一下。
奚从霜忍住了要撕裂般的剧痛,调动将要溢出的灵力,外放神识,将方圆百里的动静都收入眼底。
但她没有就此收手,强行忍耐要将理智摧毁般的剧痛,将灵力附着在蒙在眼睛上的白绫,阴影和凌乱的草稿变得更加清晰,现在大概是描线后的感觉。
没想到还真可以,她没有想错,这破烂的经脉和灵府还是能动用灵力的,前提是能忍住浑身经脉要裂开般的痛。
才这么想,奚从霜的神识感知到了仙阁之下由远及近的骚乱。
一句喊声冲破天际:
“那药人跑了!快抓住她!”
【作者有话说】
新卷开启[撒花]
第113章 引路灵器
◎学会了放你走◎
“宫主有令,不准伤她,必须活捉!”
一声厉喝声起,演武场附近所有蓄势待发的攻击都被急急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柔软的各色绫罗。
飞仙宫门中弟子或擅阵或擅音律,这在单打独斗中可容易不讨好,大多数弟子还会多练一样武器,最好是叫人出其不意,还以柔克刚的。
因而门中弟子袖中都藏绫罗法器,必要时会以此为武器作战。
谁也不敢小瞧飞仙宫弟子飘逸袖子里飞出的绫罗,看似柔软优雅,实则是用砍不断烧不坏的千韧丝织成,注入灵力后像钢刀一般,切下谁的头颅不在话下。
飞仙宫女修袖中绫罗名声在外,没人会在绫罗齐出时有心观赏,只想逃之夭夭。
在这天女散花般的盛景中,一道瘦弱身影从中滚出,不知谁一声“又跑了!”中,她一个利落翻身,竟冲破了多双伸出的手滚到攻击死角。
脱离包围圈后头也不回,劲瘦的身体顺势爬起,在路过弟子始料未及的震惊目光中风似的往前跑。
她的目标是飞仙宫大门。
但在前方,她见到了世间罕有的奇景。
远在天边,要仰断脖子才能看清,被数万仙鹤托起的空中仙阁有了动静,一白衣仙人乘仙鹤而下,恍若堕仙。
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偏过头朝向蚂蚁似的汇集在一块的众多弟子,仙鹤下落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就是动静有点大。
“啊——!!我要被吹飞了!”
那声尖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转头一看,全都愣住了。
不是因为魂都快被吹掉了的羽瑟,而是按住羽瑟肩膀帮她稳住身形的人,巨大的仙鹤重重落地,白衣女子飞扬的宽大衣袖随之落下。
坐在仙鹤上的人抓起膝头横着的木杖,起身翩然落地,蒙着白绫的双眼给人一种她正在看的感觉,她的目光就落在左躲右闪的狂奔少女身上。
奚从霜抓在肩膀上的另一手松开,晕鹤的羽瑟缓缓融化在地上,暂时支棱不起来。
就算是动用不了强大灵力的元婴期修士,那也不是筑基期修士可以比拟的,羽瑟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站是地府,睁眼一看还好还是人间。
“少宫主怎么下来了!?”有人惊叫道。
瘦弱少女呆住一瞬,也是这片刻的迟疑,被后来赶到的弟子按住。
女修们都追累了,从没有抓过那么难抓的人,一时间想不起用绫罗把人的手脚困住,用最原始的办法——好几个女修蹲在地上,用手压住不断乱动的人。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不顾形象,酣畅淋漓的抓捕了。
上一次还是抓御兽门弟子上门玩时不小心放出捕兽袋里的龙猪兽,茅屋似的大小,猪突猛进,差点撞断了演武场的柱子。
不,现在问题不只是乱跑的药人,还有两百多年没出门的少宫主。
上一次出门,她真的打断了演武场的柱子,比龙猪兽更凶。
奚从霜似乎没有察觉到严阵以待的女修们,确认了方向,转过正面朝向众人,手中墨龙木杖点地。
飞仙宫弟子们盯着那根墨龙木杖,上一次打断柱子的,就是这跟看似平平无奇的木杖。
“少宫主怎么下来了?”迟一步赶到的兰徽讶然,她不似其他弟子那般惧怕,径直上前,“有什么要的跟羽瑟说,我让人给你送上去,你怎么直接下来了?”
她边说着,边向奚从霜靠近,仗着对方看不见,视线落在被紧握的木杖上。
有大师姐打头阵,其余女修也跟着动了起来,说什么也得把这祖宗送回仙阁里别再出来。
“……”
奚从霜的沉默不言在兰徽眼中再正常不过。
对方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对她的脾性分外了解,这么多人里,也就她能跟少宫主说上两句。
从一群向自己靠近的光点中,奚从霜看见了被压住且火苗微弱的红光点,心底有了几分异样情绪。
那红光点在她眼里实在桀骜不驯,不过萤火之光,还敢跟其他指甲盖大小的双色或三色光点较劲。
在仙鹤背上时,奚从霜就切换成光污染模式,不然全是模糊的阴影和凌乱线条重叠,她根本看不清。
不想外面修士的修为无法造成光污染,反而能看清不少东西。
她不仅看清了试图咬人被塞了一嘴绫罗的红光点,还看清了领着好几个师妹试图把她围住的深蓝光点向她靠近。
谁说光污染模式不好了,光污染模式挺好的。
一眼就能把对方修为和灵根看穿,以光点大小和范围做能力评估。
奚从霜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也是个天灵根,单系水灵根,修为在元婴期初期。
忍一忍痛,能打得过。
不仅是深蓝光点,全场的光点都能打得过。
那又有何惧?
兰徽不清楚沉默的少宫主正在想什么,见她一动,便开始紧张:“少宫主?”
奚从霜抬手,把手上的墨龙木杖当导盲杖用,不断挥舞,虎虎生风。
她终于说话了:“让让让让,少宫主驾到通通闪开。”
众人一惊,全都下意识闪开了,虽然少宫主没有动用灵力,但是挨上一棍子还是会痛的。
别看这个木杖平平无奇,那可是地阶一品灵器!
奚从霜就这么大摇大摆,畅通无阻地往前走,终于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光点密集的人群前。
女修们还惊疑不定,却见少宫主不再挥舞木杖,杖尖只一点地,灵力便将附近女修震开。
另一边,少女呸掉注意力的绫罗,不顾女修惋惜的叫声,还在不断挣扎,一心想挣脱按在肩上身上的手,无暇关心她以外的所有动静。
更不关心为什么所有人忽然安静下来,她只想走。
直到她听见有人说话:“此人是谁?”
话音刚落,淡淡阴影落在身上,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雪白的裙摆。
少女毫无波澜的漆黑双眼向上看,她看见一尊眼睛蒙着白绫的冰雕人像正在看她。
不,与其说是在看她,更应该说是在感应她的存在。
这人是活的,不是冰雕。
是个瞎子。
那瞎子还敢摸索着单膝蹲下,广袖中伸出一截雪白手腕,试图向她的脸靠近。
毫不怀疑的,只要奚从霜的手碰到她,对方就会张嘴在她白皙无暇的手上留下重重的咬痕。
门中弟子也顾不上害怕少宫主,低声提醒:“少宫主……这是苏问心!”
奚从霜往前伸的手果然停了,往回收了几分,又问:“苏问心是谁?”
她在明知故问,当她落在地面上时,就收到了来自系统的任务。
冰冷刻板的机械声播报道:“改变女主苏问心血洗飞仙宫,成为喋血大魔头的命运。”
门中弟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互相对视,其实她们也不太知道。
有人说了一句:“不可教化之人,认妖为母,还意图弑父!”
“……”
苏问心瘦弱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阵红光,浑身热度陡然变高,按在她身上肩上的女修们好像被熔浆烫了手,下意识松开,摊手一看手心,果然被烫伤了。
瘦弱的身体像是桀骜不驯的野猫,龇着牙往正蹲着的少宫主身上扑去。
旁人都说她野性难驯,被妖养大的野人。
其实苏问心的想法只有一个——这个瞎子是她们的少宫主,能用来威胁她们把自己放走。
白衣人影近在眼前,闭眼淡然若仙,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向她靠近,只偏了偏头,慢半拍抬起手。
苏问心下意识偏头躲过攻击,却后领一紧,无法再往前半分。
众人:“……啊,抓住了。”
从苏问心动身,奚从霜就察觉到她的想法,也看见了她萤火之光忽然爆亮当前场景。
她想法是很好,很可惜奚从霜和其他女修不一样。
不仅没能扼住对方咽喉要命处,还被抓住了衣领,像抓野猫后颈肉一样,直接抓着一人站起身来。
很轻,还干巴巴的,真像抓住野猫了。
奚从霜全程闭着眼睛,苏问心被强行提到跟她对视的高度,又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看。
这种感觉让苏问心很不痛快,但说不上来为什么。
奚从霜:“筑基初期火灵根,你打不过我的,趁早放弃吧。”
苏问心充耳不闻,抬手抓住奚从霜胳膊,一口咬在她小臂上:“!”
周围惊起呼声:“少宫主!”
才咬住奚从霜手臂,她就瞬间松开,捂住了嘴。
此人铜皮铁骨,咬不动,差点把她牙崩掉。
奚从霜提着人走出人群包围,巍峨的仙宫大门在苏问心余光中露出一角,瞬间够动了她的兴致,反手去抓挠后颈处的手。
然而只是徒劳的,奚从霜偏头问一个双色光点:“她不是宫内弟子?”
那光点从未见过如此心平气和的少宫主,受宠若惊道:“她不是,她是来飞仙宫受罚的,宫主怜惜她年少,或许是被妖迷了心智所以就放出监牢,平日只需为少宫主试药。”
剩下的光点们纷纷发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关于苏问心的事,语气愤懑。
“那药也不伤身,第一次是有试药鼠吃了没事,再让她吃的。”
“而且试完药还不用回监牢去,不用跟其他凶穷恶极的修士关在一块,这都不愿意。”
“果真是不堪教化。”
这些话不知哪里惹到了苏问心,明知道不能伤到奚从霜,还是继续咬她小臂。
估计是觉得隔着袖子啃不解气,推开了广袖,直接咬上她的手腕。
这一次一咬,苏问心还真在她手腕上留下牙印,她震惊松嘴,看见咬痕上缓缓渗出血。
奚从霜:“用灵力防你我痛,随便咬吧,反正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问心:“……”
光点们:“……”
总觉得少宗主不太对,她是关疯了吗?
奚从霜只能看见一群光点朝自己靠近,看不见她们脸上的表情,理直气壮地继续问:“试药?你是说本少宫主吃的珍贵丹药是被人和老鼠吃剩下的?”
“都让别人先吃了,怪不得本少宫主的眼睛一直看不见,原来是有药效的都被吃了!”
光点们纷纷:“???”
抬手,她的脸转向正犹豫要不要来第二口的苏问心:“那些丹药你吃得明白吗?”
苏问心:“?”谁要吃了?
奚从霜把人放在地上,握在另一手上,让人和柱子闻风丧胆的墨龙木杖塞到她手里:“本少宫主缺个引路的灵器,我看你就不错。”
沉甸甸的灵器落在她手上,分量不轻坠得她朝奚从霜弯了弯腰,额发擦过她手背,得来一句:“不错,挺有礼貌的。”
“……”
苏问心似乎没反应过来,耳边声音再度响起奚从霜的声音:“就当是你吃了我那么多灵丹的补偿。”
事情的发展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飞仙宫弟子们都迷茫地看着少宫主说着丹药珍贵,迷茫地看着干巴巴的小药人把沉重珍贵的墨龙木杖握在手里,本能感到心头一紧。
苏问心双手收紧,刚想挥动,后领熟悉的力道传来。
她又被人连人带杖提了起来,双手被墨龙木杖坠得下垂。
“没反对就走吧。”奚从霜甩了甩另一只手,往来时的路走过去。
若是有人有心观察,就会发现奚从霜的方向,乃至步伐之间的距离,跟她走过来时分毫不差。
苏问心:“……”
“不可少宗主。”兰徽终于说话了,她追了几步,“这孩子平素寡言少语,还打伤过几个药师,实在冥顽不灵。不如把人给我教导几天,学乖了再把她送过去?”
苏问心晃晃脚,想挣开奚从霜的手落地,总算舍得说话了:“我不去。”
这人住在天上,更加难逃。
“那不是正好?我住仙阁,她只能打我,却又打不过我,生一次闷气就能过一天。”奚从霜把人往身旁提,“你看,她都说不去。”
正在生闷气的苏问心:“…………”
我!就!说!很!讨!厌!这!个!人!
兰徽哑口无言。
只好眼睁睁看着少宫主将人带走,抬手扔上仙鹤背上,瘦弱人影就地一滚,举起木杖就要攻击奚从霜。
奚从霜抬手就是一道冰盾,那是由多到逸散的冰灵气凝成的,悄然发白的脸色在苏问心叮叮当当打不穿的冰盾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反正奚从霜使用灵力会浑身经脉碎裂般的剧痛又不是秘密,她非常不怕死地大方地用。
能打断演武场柱子的墨龙木杖的前提是往里面灌输灵力,苏问心修为浅薄,能举起这根木杖已经是勉强,当然无法更好地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要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动用高阶灵气,那可就乱套了,相对应的灵力是必不可少的。
但苏问心天生偏执,出现奚从霜就咬奚从霜,出现冰盾就敲冰盾,全无战术可言,当真如门中弟子们所说那样野性难驯。
奚从霜忽然收了冰盾,始料未及的苏问心往前扑,被故技重施的人一托,按住她肩膀,另一手掌心巧劲推走龙头。
仙鹤动动身体,展翅起飞。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苏问心舍不得手上被众多女修惧怕的木杖,拖着她就要往仙鹤身下跳。
可惜已经迟了,仙鹤展翅数百米高,地上的女修们也成了芝麻大小的点。
这个距离跳下去她必死无疑。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白衣瞎子。
待人离开,兰徽拎起蹲在地上试图躲起来的羽瑟:“你跟我说清楚,给少宗主送药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话?”
*
仙鹤翩然落在仙阁平台上,身形之庞大扬起一阵风。
优雅仙鹤一抖翅膀,就把试图扒在它身上的人抖落,再度翩然而去。
奚从霜往比刚刚更红的光点走去。
她大概总结了规律,颜色越深,扩散越宽的光点就是修为越高;要是忽然颜色变深,周围还有同色系的烟朝光点靠近就是蓄力攻击;要是只是单纯颜色变深,比准备攻击还要再深,光点收缩成一团,就是生气。
地上的光团就是在生气,奚从霜不太懂她为什么那么生气,换成草稿图模式,在一道瘦弱人影身上发现一根模糊的细长条,形状十分眼熟。
原来是被墨龙木杖压得起不来了。
“这个东西是不是很重?”奚从霜颜色浅淡的双唇勾起笑意,阴影笼罩住了地上的人,“这是我的导盲杖,必要时候充当我的灵器对战,我看不见了,弹箜篌退敌太慢了。”
在苏问心看来,她仰面躺在地上,被身上的墨龙木杖压得翻不了身,那白衣瞎子还笑着探头“看”她。
这分明是嘲笑,更生气了。
苏问心:“你是故意把这个东西给我的。”
还压得她起不来身。
奚从霜点头:“对,它太重了。”
苏问心:“你把我带过来,就是把狼带进来了。”
“你想说引狼入室?”奚从霜弯唇一笑,“如果你是狼的话,就是一头狼幼崽,咬到我的伤痕甚至存在不了多久。”
说话时,她抬起手,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手腕。
在苏问心的目光中,手腕上渗血的伤痕顷刻痊愈,变得完好无损。
苏问心:“……!”
她不服气地推开压在身上的木杖,骨碌碌滚到奚从霜脚尖。
刚刚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东西很好,但是她用不*了,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把它点燃。
奚从霜:“这么好的东西说扔就扔,很不服气啊?不如我答应你一件事,你打赢我三招之后,我放你离开。”
苏问心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下意识要踮起脚尖达到跟她平视的高度,一想这人是瞎子,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把脚跟落回地面上,努力绷紧声音:“这不公平,我只是筑基期,永远都打不赢你一招。”
奚从霜讶然:“怎么会?我教你不就行了,我刚刚探你气海,心法杂乱无章,继续这样修炼下去,轻则修为无法寸进,重则走火入魔。”
苏问心:“像你一样?”
谁不知道飞仙宫少宫主就是因为修炼不当,差点走火入魔的。
任谁别人这样问了都会生气,苏问心知道她会生气,但还是这样问了。
说不定少宫主会嫌她烦,把她打一顿之后扔下去。
到时候她抓住路过的仙鹤,大概率能安全落地,不能就调动全身灵力只护住心脉,落个重伤。
奚从霜没有生气,点头:“对。”
苏问心:“可是你是看不见,能教人吗?”
“你这是歧视残疾人。”奚从霜蹙眉,挥袖给她扔了一块冰块。
苏问心抬手接住,托在手心上,冰冰凉凉的:“。”
残疾人是什么?
她还想问,奚从霜却不听了,转身走进门内。
苏问心犹豫一会,随手扔了冰块跟着她往里走。
高挑清瘦的白衣人影经过一扇又一扇门,没有管身后跟着进来的小尾巴,在一扇门后,她挥袖关上门,高大殿门轰然关闭。
苏问心被关在门外,抬手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
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不道,你敲门看看会不会回你
第114章 给你倒茶
◎骗你的◎
一门之隔,关上门的人闭眼昏倒在地,如玉山倾倒,雪白衣袍如白莲绽开。
仙阁里没有人伺候,更无人能打开大门,她强撑着回到结界最强的地方,直接不省人事。
失去意识之前,奚从霜唯一的想法就是——强行动用灵力的感觉真的很痛。
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忍受,大家眼里的奚从霜站得好好的,能说能笑,好像只是看不见,还云淡风轻。
实际正在强忍全身经脉要撑爆的痛苦,更痛苦的是受损的灵府无法承受这些纯净灵力。
亲近她的冰灵气找不到可以炼化的地方,在废墟一样的灵府里打转,不断乱冲,她不得不废些心神去压制那种痛楚,梳理经脉内灵气,面上应对所有人。
若是压不住,就会忍不住发泄出去,导致恶性循环。
修炼本能奚从霜暂时无法控制,暴露在外的每一刻都在不停吸纳冰灵气。
对于修炼多年的修士来说,提纯五行灵力里符合自己的灵力比呼吸还简单,就像人不能不呼吸那样,她控制不了纯净灵力涌入经脉中。
要是奚从霜天赋差一点,像初学者那样磕磕绊绊地提纯,反而能减轻不少痛苦。
世上之事总是如此,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
静默一会,门内外都没有动静。
“砰砰砰!砰砰砰!”
门外再度响起急促又大力的敲门声,门内却无人理会,像是当外面的人不存在一样。
隔了一段时间,拍门声再次响起,重复三次后,确定门内的人不会回应,内外都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倒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背靠着门倒下的奚从霜意识复苏,眼前阴影模糊更甚,她恍惚明白这是动用灵力之后的副作用。
缓了一会,奚从霜抬手按住冰冷地面,撑起身体,单薄的后背撑起弧度,满背白发倾泻而下,落在一侧。
凌乱的草稿也模糊了,她看不见,好在来自破碎灵府的痛意消退。
她觉得这个跟仙阁内阵法有关,先前时间紧迫,神识只覆盖了一瞬,整个仙阁也刚好在神识覆盖中,她察觉到整座仙阁被补灵阵法笼罩。
阵法控制了仙阁内灵气的浓度,但修士缺了灵气也活不下去,只能润物无声般地吸收入体内,勉强维持平衡。
让奚从霜死不了,但也活得不舒服。
怪不得少宫主几乎不出仙阁,一旦出了仙阁就是大动静,让门内弟子对她害怕不已。
仙阁就是她的天然牢笼,少宫主本人也不愿意出的牢笼。
然而这是少宫主十六岁时胡闹似的研究出的阵法,用在了自己养了多年的受伤灵宠身上,现在倒是用在了自己身上,成了保她一命的最后屏障。
缓了好一会,奚从霜觉得自己应该有余力动弹。
现在不痛了,是不是代表还可以试一下?
不死心的奚从霜用上灵力灌入眼上,耳上两件灵器,跟上次清晰一点的草稿图不一样,直接眼前一黑。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本能咬紧牙关,闷哼出声,修为深厚修士冒了一身冷汗,久久才得以平复。
掐诀给自己施了净身诀,奚从霜抬手开门,咚了的一声有什么倒在她腿上,后脑勺砸中大腿。
“……”
奚从霜往下看,她的腿上趴了一团红光,光芒扩散的感觉有点像毛茸茸的博美犬。
她知道,靠在她腿上的人也仰头看她。
“……”
苏问心的确在看她,都过去一夜了,这人才醒来,还一脸没事人一样出现在门后,所以昨晚上她就是故意的。
奚从霜没有动也没有后退,修长手掌按在门上问:“你怎么坐在这?”
苏问心:“敲你门,你不理,我只能在这等你。”
听起来很乖很安分,仗着瞎子看不见肆意打量她的脸。
说起来这可恶的少宫主千不好万不好,脸是长得好的,眉眼修长,唇如花瓣,放出去说不定真会被当神仙供起来。
奚从霜听了她的话,却牵起唇角笑了。
苏问心本就是沉不住气的脾气,鼓了脸问:“你笑什么?”
“笑你不诚实。”奚从霜语气悠悠,曲起指节准确无误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都快把我仙阁能去的地方都摸透了,你却说得像老老实实等我一夜一样,这不是不诚实?”
“!”她怎么知道的?
昨晚上她的确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下面的仙鹤也都睡了,她没办法才回这里等人的。
苏问心立马跟她拉开距离,抬手捂额头,在两步外盯她:“你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她说着,在自己身上开始翻找,头上的发髻也拆了下来,不放过每一寸地方。
奚从霜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动静,收敛笑意:“我没放东西在你身上,仙阁是我的地方,谁来了我都知道。”
窸窣声一顿,苏问心半信半疑收了手,如果奚从霜能看见,就能看清她眼里写满了不信。
可就算被人放了什么东西她也没办法,对方比她强多了,自己没办法反抗。
奚从霜抬腿迈出门槛,慢步往外走去:“过来。”
这一次没有犹豫,苏问心爬了起来,跟在奚从霜身后,肆无忌惮的把眼前浑身如雪的人背影看遍,最后目光落在长到腰间的雪发发尾。
一头白发被一根银白发带绕了几圈束起,长出来的发带自后背垂落,比发尾还长一点,随着她走动不住飘荡。
那根发带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似乎是千万银亮丝线编织而成,行动间折射出星点般的光芒。
亮晶晶的发带,她从没有见过,感觉很喜欢。
苏问心盯得出神,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人停了脚步,再度撞上她后背,鼻尖闻到一股冷香。
但是很快,她捂着鼻子后退开了。
“你怎么走路不看路?”被撞了一下的人说,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
不等苏问心窘迫,奚从霜伸手过来准确抓住她肩膀推到桌前。
原来奚从霜不知不觉将她带到了另一处房间,桌上放了不少灵果,是她昨晚上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食物。
“仙阁上会有门中弟子定时送来灵果,我不吃,你都拿去吃了吧。”奚从霜摸索着往另一边走去。
路过桌子时,膝盖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放着灵果的整张桌子为止一抖,她却只蹙了蹙眉,找到了位置坐下。
她神识是覆盖完了整座仙阁的时候获得了地形图,可她是第一次瞎,真正行动起来还是有些阻碍,这不,第一次实验就撞到了桌角。
那桌子也太重了,撞得她真有点疼,但没有动用灵力那么疼。
坐下后,奚从霜借着广袖的遮挡揉了揉膝盖,没有表露自己的脆弱。
她看见那团红光点没有动,似乎呆在了原地,便问:“怎么不吃?是还不饿吗?”
没有着急扑向食物的苏问心往后看去,身后的门是奚从霜亲手打开,原来是这里有禁制,所以她才找不到这地方。
听了奚从霜的问,她回神摇头,随后想起这人虽然行动利索,但是个货真价实的瞎子,开口补充道:“没有。”
她坐下来开始吃。
怎么会不饿?
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尝到来自食物的味道。
苏问心被送来飞仙宫之前就是有罪之人,在地牢中关了好几个月,每天只有一粒辟谷丹充饥,早就腻歪了苦涩难咽的药味。
奚从霜安然坐在一侧,等她吃完。
整理完相关资料后,大致明白了为何会被门中弟子说是不可教化之人。
苏问心本是玄昆大陆修仙世家,苏氏之后。
前家主苏映本与飞仙宫宫主是好友,三百年前在战场上通力合作,一块了杀了魔主,赢来最终胜利,逼魔族残党退至魔渊内。
她与纳的主君感情甚笃,用灵宝育有一女,满心期待地等着出生,苏映却在孩子出生前渡劫失败,就此陨落。
主君转投苏氏下任家主怀中,琵琶别抱。
就在这时,灵宝里的苏问心即将出生,却被守候多时的赤金鸟妖叼走,从此一去不复返。
赤金鸟妖天生喜欢璀璨夺目的东西,兴许是苏问心出生时灵宝的灵力波动引来赤金鸟妖,掐中机会将人叼走。
十五年后,苏氏门下弟子出门历练,发现神似前家主的少女,一一对比后认定那就是苏映之后。
主君闻讯赶来,也认定这是苏映之女,不仅长相连灵根都一模一样,必然要将人带回家中。
于是他联合门下弟子将鸟妖杀死,把苏问心带回了苏氏。
原以为就这样皆大欢喜,可谁知苏问心在这些年里认妖为母,被教导得仇视亲人,还想攻击生父。
她差一点就成功杀死了生父,最终被打伤,准备关进禁地受罚。
还是路过的飞仙宫宫主念及往日情分,把人带回了飞仙宫,关了几个月等风头过去,又将人给放了出来。
可苏问心依然不满足,她被鸟妖养着长大,自由惯了,不认生父也不不认罪,飞仙宫宫主罚她为少宫主试药。
一连几个月,苏问心借着试药完就能自由活动的机会,摸清了飞仙宫出宫路线,于是就发生了今天的事情。
如果按照原来进展下去,少宫主今天不会下仙阁,苏问心还是会被抓回去。
数年后,她被急病乱投医的宫主挖了眼睛,那时候她因多次出逃,偷盗灵器,杀死门中弟子被数罪并罚。
只是在处死她前取走双眼,还是秘密进行,宫中上下弟子皆不知。
谁知苏问心被挖去双眼,击碎灵府扔出去之后还能活下来,掉进了一处机缘秘境,再度出来后,便彻底入了魔,还有了一身修为。
她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苏氏屠族,第二件事,血洗飞仙宫上下,宫主同样被挖去双眼,当着她的面,将魔力灌入少宫主体内爆体而亡。
从此世上多了一个忘恩负义的苏问心,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事实上,苏问心也确实死在围攻之下,小世界运转戛然而止,再度陷入循环。
奚从霜思绪回笼,手伸向桌面,摸索着茶壶的方向。
照这么看来,飞仙宫宫主的做法确实不太英明,故人之女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对待。
最后还对她的眼睛有了想法,剜下双眼给少宫主换上,以为她必死无疑。
谁知苏问心有体质特殊,生来就会濒危之际仅护住心脉的法门,还有一线生机。
看来自己这次依然反派身份不变,幸好一切还来得及,苏问心只当了几个月的药人。
看不见的人动作有点慢,缓缓摸索,纤长指尖终于碰到了茶壶,她提起来,另一只手则摸索茶杯。
苏问心看着看着,手上的动作慢了,注意力全被对方吸引。
漆黑眼底跟镜子似的,倒映着奚从霜的身影,看她慢慢提起茶壶,壶口找准杯沿往里倾倒温热灵茶。
行动看不太出来,这种细节能看得出来,少宫主的确目不能视。
倒茶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另一人朝她看来的目光,自顾自喝茶,喝完一杯,觉得不够,又摸索着倒第二杯。
好慢。
苏问心彻底受不了她慢腾腾的速度,抬手抢过奚从霜手里的茶壶茶杯,往杯子里倾倒一杯热茶,抬手端起准备递过去。
“你要在里面放东西吗?”眼上蒙着白绫的人说,她笑着指自己鼻子,“我闻到了。”
“……”
她不是看不见吗?又怎么发现的?
羽毛根本没有味道啊。她小心闻了闻。
奚从霜敲敲桌子:“我渴了。”
苏问心倒了杯中灵茶,默默收起了一根湿漉漉的赤金色羽毛,用新杯子倒了一杯新茶。
推过去,闷闷不乐道:“给你。”
赤金鸟妖的羽管处有剧毒,少宫主修为高,只会麻痹昏倒一会,毒不死。
不过她比苏家主君强多了,自称是她爹的人喝了一大杯都没察觉自己吃了什么,昏过去了还被自己吐的血呛醒,大喊苏问心要弑父。
苏氏弟子一看主君一身都是血,嘴里哇哇吐血,苏问心还拿了细软准备逃跑,顿时相信了他的话,把苏问心抓了起来。
“很乖。”奚从霜摸到了茶杯,端走喝下,“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
苏问心有点紧张,但还是问:“你怎么发现的?”
奚从霜:“有妖的气息,你拿出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苏问心更加紧张,下意识要藏起袖子里的羽毛,隔着桌案的人却不再提起她的羽毛从哪里来,也不问是不是赤金鸟妖的羽毛。
见苏问心迟迟不动,奚从霜问:“吃好了?”
苏问心看过桌上还剩不少的灵果,她感受到体内灵力充沛,再吃下去反而对自己不好,纵然不舍,也只能说:“我吃好了。”
“吃好了就走吧,去看看你未来要住的地方。”奚从霜还是不问她的羽毛,起身要走。
这一次她准确避开了刚刚撞过的桌角,畅通无阻地往外走去。
忽然想起什么,奚从霜回头对恋恋不舍的苏问心说:“我会对你解开这里的禁制,往后自由出入,谁找你麻烦你只将事情推我身上即可。”
苏问心沉默片刻,她在奚从霜转身时说:“你就不怕我去外面惹了麻烦,杀了人,还将事情推到你身上?”
她自己的生父都这么说自己,她就是一个麻烦,还喜欢到处惹麻烦让别人操心。
不仅如此,还当着她的面杀死了把她养大的养母,说是为她好。
奚从霜:“那没办法了,你是我带回来的人,犯了错该由我来承担……”
苏问心心中暗嗤,心想谁都是这样说的,后面还不是说她是认妖为母,不可教化之人。
“要是我承担不了的话,只能你我一块叛逃飞仙宫,浪迹天涯了。”奚从霜慢悠悠补充完没说完的话。
苏问心:“……?”这跟她听过的答案不太一样。
奚从霜看见模糊的红光团顿住,忍不住弯唇笑了。
她双手一摊,神情无奈:“可如你所见,我是个看不见的盲人,在外流浪的话一切事情都由你来照顾。衣食住行,都得拜托健健康康的你了。”
苏问心:“……”
飞仙宫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什么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话?
奚从霜转身出门,苏问心追了出去:“你这么大个人,还要我照顾?把我扔出去不就行了,就不用风餐露宿了。”
“仙阁一侧有空房间,我记得里面放了我年少时的法衣,你将就着穿。”奚从霜边走边回答。
苏问心:“你不会真的惦记我吃了你的丹药,要我给你赔吧?”
奚从霜自顾自说要说的话:“等你休息好了,我再给你找合适的功法,开始修炼。”
苏问心又生气了,站定在原地:“你根本不听我说话。”
在前面的人走了几步,她回头:“嗯,要打我吗?”
苏问心愤怒但诚实:“我打不过你。”
奚从霜:“确实,好好修炼,说不定哪天就能偷袭我成功,你就能顺势离开,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问心彻底是没气了,她是知道了,无论自己做什么,对方根本不会生气。
偷袭的话都敢说,她到底是不是名门正派的少宫主了?
眼见人要消失在眼前,苏问心还是跟了上去,又看见了她背后的发带。
被赤金鸟妖养育多年,她的确染上了一点习性,对少宫主晶莹璀璨的发带有了莫大兴趣。
不过不行。
苏问心伸出的手收回,指尖碰到发带就满足了。
她没有偷盗灵宝的兴趣,养母如挑唆她都不去偷,现在更不会。
她是人,无论是被人养大还是被喜欢偷盗宝物的赤金鸟妖养大,都改变不了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的事实。
前面的人忽然回身,抓住了苏问心没完全收回的手。
“等……”
她一惊,下意识抬眼去看奚从霜的反应,想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的,没有要拿的意思。
奚从霜哼出一声:“嗯?”
被感受的感觉又笼罩了苏问心。
她似乎是在“看”她的,还是那样眼蒙白绫,双眼闭上样子。
修长手掌隔着衣袖握住苏问心的手腕,往关闭的房门上按去。
奚从霜说:“输入你的灵力。”
掌心碰到了冰凉的温度,苏问心本能动用灵力,小小的火束被如海般深沉的阵法尽数吸收,她能感受到上面禁制全都消失,昨天将她拒之门外的地方如今朝她敞开。
苏问心惊讶侧过脸。
只要她用力一推,就能将这扇门推开,走进里面。
“这是给你住的地方,你自己开门。”奚从霜说。
【作者有话说】
新家
第115章 枕在膝上
◎婉拒了哈◎
苏问心按在门上的手动了动,坚不可摧的描金房门还真被推开了一条缝。
房间空置许久的气息从门缝传出,苏问心手腕上的手抽走了,站直在一旁。
她再一次抬头看奚从霜,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下定决心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烛火无风自动,亮了起来,苏问心一惊,后退时后背被一只手掌抵住。
苏问心紧张的心情安定了些。
刚要走,按在后背的手抓住肩膀不给走,苏问心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难不成这里有什么不妥?
奚从霜的声音在她后上方响起:“我有点站累了,指个路椅子在哪。”
沉默一会,苏问心说:“你左手方向走十一步。”
“好。”奚从霜动了,顺便叮嘱,“装法衣的箱子你找找,我很久没过来了,分不清东西放在哪。”
她边说边走,苏问心盯着她背影数。
七,八……不对。
数到九的时候刚要说话,奚从霜腿一抬,一声沉闷的:“咚。”
她把坐墩踢倒了。
奚从霜垂首,奇怪地“嗯?”了一声。
没有用灵力视物,奚从霜草稿图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来。
“……”苏问心心虚转过头。
差点忘了,她个高步子大,步数跟自己有点差别。
心虚走过去,扶起坐墩,苏问心小声:“扶起来了,坐吧。”
奚从霜敛袖坐下,安静下来时跟樽雕像似的,没声没息。
怪不得自己昨天不觉得她是人。
苏问心退开了,在空荡宽大的偏殿里乱逛,不时回头看,一身白衣的人依然坐在原地,眉眼微垂。
有种冷漠的怜悯。
放任苏问心在这里乱逛的人耳尖一动,片刻后,轻快的脚步声靠近,苏问心在她两步远的地方说话。
苏问心:“我只找到了一些弟子服,可我不是你们飞仙宫的弟子。”
“那大概是我十五六岁时的弟子服,你不愿意穿?”奚从霜调整方向,面朝苏问心。
“没有不愿意。”苏问心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她忽然问,“你是少宫主,也要和大家穿一样的衣服?”
奚从霜:“哦,那时少年心性,觉得穿内门弟子服忽然出手展示修为会引人惊叹,所以格外喜欢。”
苏问心:“……”
她也是好意思说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奚从霜补充道,“我的弟子服比其余弟子服多了几道禁制,能抗住一次化神期修士全力一击,你先穿着吧,等改日我让人做了新的送来。”
“不用……”苏问心到现在还是不想和飞仙宫的人有太多牵扯。
话音刚落,就见奚从霜抬起手腕,纤长指尖夹住了什么东西。
那只纸鹤口吐人言:“少宫主,兰徽前来送药。”
送药,原来这人真的每天都在吃药。
那她会把人放进来吗?
飞仙宫的兰徽大师姐一直都不喜欢苏问心,经常对她叹气,说她堕了苏仙尊的名声。
次数听多了,苏问心果然更不喜欢名门正派,让她留在这是一千个不愿意的。
要是把她放进来了,兰徽肯定又会劝少宫主别她留下。
不留在这当然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以这种形式离开,她心里不痛快。
奚从霜听完后直接一掐,那只纸鹤化为齑粉,从她指尖滑落,随后起身准备出去。
被留在原地的苏问心犹豫一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在她身后一块出去。
察觉到身后有人的奚从霜问:“你不是不喜欢兰徽,怎么要跟我出去?”
苏问心惊讶:“你怎么……”
奚从霜:“你是被苏家送过来的,还是以戴罪之身的方式送过来,飞仙宫上下你能喜欢谁?”
苏问心语塞,好有道理,根本不想反驳。
说她顽劣心性也好,不堪教化也罢,关于苏家和飞仙宫的,哪怕是一根杂草她都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多苦口婆心都不会喜欢。
更别说总是带头镇压她的兰徽大师姐,要是少宫主在她眼里是会动的冰雕,兰徽就是食古不化的秤砣。
又冷又硬。
奚从霜却在此时提起兰徽:“至于兰徽,她是修无情道的,对万事只有责任心,性情古板按规矩办事,不用太在意她的态度。”
苏问心:“无情道?”
很快,苏问心就明白兰徽的按规矩办事是什么意思了。
等在门前的兰徽站了一会,身旁的仙鹤怎么顶她都不理会。
只在被顶动了的时候才严肃警告道:“你今天吃了不少,我不会再喂你的。”
那仙鹤不满,扇动翅膀吹乱她的长发,被兰徽用定身咒禁住。
兰徽低声道:“就不该看你可怜,多给你两条鱼……少宫主,你怎么从那出来?”
奚从霜今天没走大门,从隔壁小门转了出来,手上也没有墨龙木杖却步伐稳当。
见了人,兰徽下意识要拿出袖中药瓶。
奚从霜抬手拒绝:“这些药都没有用,以后都别送了。”
“可是这是宫主为您寻来的灵草炼成的药,宫主闭关前吩咐我日日为您送药,兰徽不敢不从。”兰徽依然坚定。
奚从霜站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好挡住了身后忍不住偷看的瘦弱身影:“再灵用在我身上不灵就是没用,吃再多都是浪费,别送了。”
兰徽:“少宫主是因为那些弟子的态度吗?”
奚从霜摇头:“是与不是,已经没有意义。”
满地的纸鹤早就表明了她的态度,不论是恭敬还是害怕,她都不愿意看到。
“少宫主……”
“不必为我伤心,药很苦,别送。”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一身白衣站在眼前,因目不能视蒙上白纱,乌发变雪发,纵然修无情道的兰徽也会为此痛心。
好像对方平白比自己沧桑一百年。
其实两人相差不过二十年,对方修为却一骑绝尘,远超自己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里,兰徽不断进阶,如今也达到了元婴中期,快要赶上十八岁的奚从霜。
可奚从霜像是凝固住的一样,不论是修为还是心境,甚至在步步后退。
兰徽余光看见她身后闪躲的脑袋,不再提起她的伤心事,转而道:“那个苏家女,少宫主为何留她?”
奚从霜一句话堵住了兰徽的所有犹豫:“你没发现她很会认路吗?才来飞仙宫短短几个月就敢往外跑,留着她给我认路。”
“……”兰徽先前以为那理由是胡诌的,没想到少宫主还真这么想。
不过少宫主年少时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做事凭我乐意,不凭得失。
也罢,何苦为难好不容易愿意出门的少宫主。
纵然无奈,她仍说,“既然少宫主收她为身边近侍,我迟些让人送些东西过来,在理事堂记名,记在仙阁名下。”
奚从霜嗯了一声,又问:“份例?”
兰徽无奈更甚:“我让人送上来。”
得到满意答案,奚从霜挥手:“好了,我等你下个月让人带上来的仙阁掌事份例,现在你就回去吧。”
正要上仙鹤的兰徽回头:“一山之主近侍份例和掌事的……行,掌事就掌事。”
等人离开了,奚从霜回头招手:“还在看,过来……人呢?”
奚从霜回头时,藏在柱子后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身后空荡一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确定人还在仙阁范围内,奚从霜没有再去找,数着步数回到房里。
还在家里就行,总会自己出现的。
*
夜里,万籁俱寂。
终日盘旋的仙鹤们都纷纷睡了,但背负着仙阁的那一批像永不知疲倦那样,终日扇动这翅膀,背负偌大仙阁。
深沉夜色中,一道纤瘦身影出现在阴影中,迈着轻灵的脚步往主殿飘去。
抵达熟悉的门前时,少女犹豫片刻,将手按在门上,眼里闪过一丝讶然。
她还真说到做到,仙阁上的大部分地方都对她开放禁制。
现在只要苏问心用力就能毫无阻碍的推开房门,来去自如。
这么想的人也这么做了,双手用力,无声推开房门。
单薄的身形在此刻成了好处,她顺着缝隙溜了进去,高大殿内的人鱼烛无风自亮,把小心翼翼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大殿深处的人影。
盘坐在玉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温润火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冷漠又慈悲的神像。
她没有注意到亮起的烛火,仍然闭着眼睛,大概是入定了没醒。
僵立的人送了口气,继续蹑手蹑脚朝玉床旁靠近,小心屏住了呼吸。
藏了一下午,苏问心又想到了一个新的脱身办法,打算来试试看。
就是少宫主挂在腰间的玉哨,她昨天亲眼看见对方催动玉哨发出声响,让仙鹤载她回仙宫。
由此反推,能催动仙鹤往仙阁飞,是不是也能催动仙鹤往仙宫飞再带她下去?
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于是月上中天之时,她出现在了奚从霜的房门外。
一步,一步,又一步。
距离玉人似的人影越来越近,对方呼吸平稳,仍处在入定状态。
仔细看看,苏问心发现奚从霜还换了一身衣服,从纯白换成了月白,淡淡的蓝,整个人也变得没那么疏离。
但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问心努力伸长了手臂,去够奚从霜腰间挂的玉哨,不过拇指大小,轻巧玲珑,很轻易就被她拽了下来。
东西到手,苏问心也没有冒进,保持原有的动作和呼吸,小心翼翼退开。
直到温凉的玉哨被握在手里,苏问心才松了半口气,还剩下半口得出去了才能松完。
“别再见了少宫主,你们名门正派容不下我的。”苏问心缓缓后退,退出一点距离后慢慢转身。
等她下去之后,就把这个玉哨挂回仙鹤脖子上,这些仙鹤是飞仙宫饲养的,都是认主灵兽,不会跑出飞仙宫。
她就不一样了,两条腿就是她的翅膀,很快就会逃之夭夭。
想到自己终于能逃跑成功,苏问心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看不见的后背,闭眼打坐的人手腕一动。
一道残影从广袖闪出,速度奇快,无声无息。
啪叽一声,苏问心觉得有什么东西贴在自己后背上,身体变得僵直沉重,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缚。”身后响起奚从霜的声音。
这人竟然这么快从入定醒过来,苏问心挣扎不能:“你在我身上贴了什么?”
“同感纸人,不枉我摸瞎剪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奚从霜两指并拢,转腕回转,被贴了纸人的人也跟着回头,面对着奚从霜。
苏问心从未见过这么能折腾的瞎子,都瞎了还不忘剪个纸人捉弄她。
莫名的不服气涌上心头:“你早就知道我今晚会过来?”
奚从霜摇头,垂在肩处的发带也动了动,端的是飘飘欲仙,干的是狡猾手段:“不知道,单纯防患于未然。”
“……”
“白天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你,晚上倒是愿意出来,你是猫吗?”奚从霜不再计较此事,招手催动背后的纸人。
“等等,你要做什么?”苏问心无法自控地动了起来,朝奚从霜床边走去,浑身像提线木偶那样,坐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膝头上。
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不对,你现在不能修炼。”
苏问心要摆的姿势就变了,挪动调整了一会,直接躺下,后脑勺压在柔韧温暖的东西上。
花了好一会,苏问心才接受自己正枕在飞仙宫少宫主金贵的大腿上。
她是何德何能,敢用飞仙宫少宫主大腿当枕头?
快放她出去!
这回传来声音则是正上方了,奚从霜说:“既然如此,早点睡吧。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
苏问心说不了话,瞪着眼睛枕在她膝上,心说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
然后她就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被撤掉背后纸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拽过奚从霜的袖子当被子盖。
冰灵根适用的冰玉床对于筑基期的火灵根小修士来说,确实有一点冷。
枕在膝上的人嘟囔着翻身,把自己缩成一团,让宽大衣袖盖住大半身体。
奚从霜被扯衣袖的动作惊动,脸微垂,闭上的双眼睁开,白纱下是无神双眼。
她依然看不见,看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
但她依然在看,直到天光乍亮。
*
说起来苏问心自己也不会相信,从被认出自己是苏映遗孤的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是在少宫主的膝上。
堪称一夜无梦。
先是养母死在自己眼前,只来得及留下一根羽毛,化成她的发丝。
她不知道双方到底是谁撒谎,究竟是赤金鸟妖误把婴儿当宝盗走,还是鸟妖路过捡走被抛弃的婴孩,当小妖怪养大。
在赤金鸟妖里,她被鸟妖一族排斥,因为她是人,背上没有生翅膀会自己飞。
被鸟妖用山羊奶喂大的,不是从蛋里破壳而出,鼻子还没有赤金鸟幼鸟灵,闻不到哪里有灵宝,那真是非常没用了。
可回到苏氏,她依然被排斥,因为她是鸟妖养大的,一身野蛮习性。
苏氏里真正会接纳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老了,纵然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新家主是苏映从没记住过的堂妹,她从小就被苏映压着打,被苏映光芒覆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跟苏映极其相似的孩子。
把她当笑话看了几天的苏氏家主很快就腻了,看在她灵根不错的份上,让人带下去当普通弟子教导。
能不能成事,就看苏问心自己的命了。
但苏家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上行下效的,被苏氏家主看过笑话的人又怎么会被耐心对待,从心法到行事作风都被嫌弃了一遍。
嫌她打起架来都比别人有劲,更会直击痛点。
好像天下之大,哪里容不下她,做什么都会变成不堪教化,野性难改。
苏问心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又有什么错。
那帮苏氏子弟用捉妖兽的千杀网捆她,怎么她就不能学赤金鸟妖用手戳瞎谁的眼睛。
就是可惜修士身体好,没真戳瞎谁,敷药养上几天就能好。
根据家规,苏问心得被关禁闭,还得受鞭刑。
这些她都受了,关禁闭期间没人给她上药也随意了,反正她做好决定伤好了就离开这里。
哪怕真把自己当成鸟蹲树杈上风餐露宿,也不要在苏氏继续待着。
只是没想到,她的生父会在禁闭结束的第一天就过来叫她去给苏家主下跪请罪。
更没想到,他修为那么弱,能活到这岁数还能保持样貌纯靠吃驻颜丹,一点点赤金鸟妖的毒都扛不住。
他差点被赤金鸟羽毛毒死,苏问心拿了东西就要走,但是他被吐出来的血呛醒了。
还好她及时把羽毛藏回头发里,重新变回发丝,免去了被收掉羽毛。
才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总有种是很久以前发生的感觉。
果然,少宫主的仙阁不能久待。
苏问心慢慢睁眼,眼前是一片月白色,精致华美的布料绣着暗纹,繁复又玄奥。
看不懂一律当禁制看,苏问心出神地想,要是自己养母在,肯定会为这身衣服嗷嗷叫。
她就是只聒噪至极的鸟,胆子也不大,净喜欢撺掇自己去偷灵宝。
赤金鸟天性难以压抑,让她自己动手却是不敢,只敢嘴上嚷嚷,做赤金鸟族群里最穷的那只鸟,连带着年幼的苏问心一块给赶出族群。
这时,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睡醒了?饿不饿?”
苏问心终于察觉到身后的纸人消失了,身上还盖着东西,一骨碌爬起来,对上了奚从霜的脸。
她还是和昨夜里那样,没有动怒,蹙了蹙眉道:“你还挺无情。”
苏问心:“?”
奚从霜拍拍膝盖,用微弱灵力冲刷发麻的大腿:“昨晚上才枕了我的膝头,抢我衣服,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好,我现在给你报恩。”苏问心不改心意,“留下我不是好事,我是灾星,把我放走你会少了很多麻烦。”
要是奚从霜与她不曾相识,也或是在第一世,她会二话不说答应苏问心的要求。
既然剜目命运改变,苏问心不会再血洗飞仙宫上下,把人放走再派宫内弟子看管,大可一劳永逸,坐等任务完成。
完成任务的办法有很多,把女主捆在身边不是唯一的办法。
但现在的女主对于她来说并非单纯的女主,对方的一切都跟她息息相关。
“论灾星你还能灾得过我?”
坐床上的月白衣袍的人语出惊人,跟她对坐的苏问心呆住了。
好像在奚从霜面前,苏问心经常会被她的话震惊。
奚从霜实事求是:“没出生连累母亲一边应战一边保护灵宝里的我,十八岁差点走火入魔,天下第一宫差点出了个魔修,现在三百多岁了,没有大成就,还连累飞仙宫宫主的一世英名。”
她摊手:“我是想不到还有谁比我更灾了。”
苏问心又呆住了,有她灾得无人出其右对比,自己好像确实灾得浅显,一时无言以对。
奚从霜眼蒙白绫,拍拍自己膝头,大言不惭道:“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要不要再睡一会,时辰还早。”
苏问心推走了她的手,表示婉拒:“你‘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霉王争霸大赛谁能荣获冠军?
第116章 很难不心动
◎找到你了◎
玉床之上,两人对坐。
苏问心很少跟谁同坐在一块,还是仅隔一臂距离的情况下。
这种过分的亲昵让她感到万分不自在,挪动身体往后退了退,试图远离身旁的人,再远离一点。
纵然看不见,奚从霜也能听到她的小动作,要是再不说话她就要下床跑了。
她不会问为什么苏问心不愿意留下来,被她照顾,不惜下毒也要逃跑。
她问:“你一直想走,不想得更厉害,永远不被任何人抓住吗?”
苏问心也不甘落后:“你一直不让我走,不怕我趁你不注意对你做什么,让你病得更厉害吗?”
奚从霜没有笑她自不量力:“苏仙尊剑术天下第一,斩妖除魔多年,立下仇家无数,以前你是赤金鸟养女,现在你是苏映遗孤,身份不一样,头上的仇恨也不一样。”
“想杀你报仇的妖魔鬼怪,会源源不断地骚扰你,这样的生活你真的愿意接受?”
苏问心不服:“我又没有在脑门上刻我是苏映遗孤,谁会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世上的事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奚从霜没有再多辩论,提出让她彻底心服口服的办法,“你玩过捉迷藏吗?”
苏问心觉得奇怪:“怎么没玩过?”
被族群赶出来的养母幻化人形,带她在人间村庄内居住,五年一迁,但苏问心模样好,还是有很多孩子喜欢找她一块玩。
若不是养母终于想起这是个天灵根的孩子,迁到修士很多的城池附近居住,也不会被出门历练的苏家子弟看见。
奚从霜:“我也没玩过,我不擅长任何游戏。所以今天我们玩捉迷藏,我捉你藏。”
苏问心不明所以:“?”这段话前后有关系吗?
很快她就知道有么有关系了,端坐的女人竖起一根手指,说出规则。
“规则就是一盏茶内我没有找到你,就算你赢,我给你足够生活的灵石,放你出飞仙宫,从此跟我再无瓜葛。”
听起来很好,一盏茶时间内赢了,不仅能获得自由还能获得灵石。
一根手指改为三根手指,奚从霜说:“我向天道起誓。”
话音刚落,天边闪过一声隐隐雷鸣,表示誓约已成。
她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就算是半桶水的苏问心也知道修士不能随便起誓,没有做到真的会死。
就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赌约?
事已至此,苏问心只会想尽办法让自己赢,一点欺负瞎子的觉悟都没有。
思索一会后,她指出这个游戏的漏洞:“这不公平,仙阁那么多禁制,我很多地方都不能去。”
要是真藏起来,苏问心只能藏在几个固定地点,洞悉一切的奚从霜想要找到人不会太难。
奚从霜赞同:“你说得对。”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一股微妙的感觉如波浪般从苏问心身体穿过,仙阁上的足有九成禁制被解开了。
原本只有几个地点是能去的,剩下的七八分都不能去。
奚从霜:“现在还有禁制的地方只有三个,藏器库,藏书房,藏珍室,这三个地方你去不了,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
苏问心神色微变,眸色沉下。
紧接着,奚从霜说:“我眼睛不好,脾气也一般,这三个地方会随机散落我闹脾气时扔下的灵器,大多有攻击性,使用不慎会反噬,万箭齐发攻击一个生人,你应付不来,所以你不能去。”
此话一出,苏问心下意识把双手背到身后,藏住了手肘上的淤青。
昨天少宫主直接进门,把墨龙木杖直接扔在地上,苏问心还是将逃离的希望寄于木杖上,往里面灌入灵力,结果被发疯似的木杖敲了几棍。
胳膊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退。
短短一晚上,她也算是想尽办法,实在没办法才回到门前等着。
奚从霜又问:“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公平?”
苏问心可不会客气,还真给她又想出一点:“有,你修为那么高,想找我很简单,一盏茶时间太长了。”
奚从霜温声询问:“那你想如何?”
苏问心兴致勃勃道:“我们互换才公平,我找,你藏。”
身旁的人没有再答话,默默掐诀。
素白的手掌抬起,往下一压,奚从霜浑身灵力收拢,全部收入体内,呼吸也放浅,整个人的存在感在苏问心面前步步降低。
要不是亲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坐着,苏问心根本察觉不到眼前还有人。
做完这一切,奚从霜偏头问:“那现在呢?”
要是这样的奚从霜去藏,她还是仙阁主人熟悉一切布局,苏问心要找一天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那还是我藏吧。”苏问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干脆地改了口,“你千万要保持这样不要变。”
奚从霜笑了:“行。”
被放在桌上的沙漏开始计时,苏问心仔细看过这沙漏没有任何速度问题,向天道起誓过的奚从霜也不会在这点小事上钻空子,给自己找麻烦。
她安心起身,双手撑着桌面抬头看向床上的人。
苏问心经常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能看见还是不能看见,偶尔她会有种被‘看’感觉,但奚从霜走路会踢凳子,撞桌角。
堂堂飞仙宫少宫主不至于要装模作样骗一个修为低微的修士,应该是真看不见,偶尔被‘看’的感觉应当是自己的错觉。
刚这么想,床上传来奚从霜的声音:“东西你检查过了,没问题吧?”
苏问心又看一眼没掉一粒沙子的沙漏,重复确定完:“没问题。”
“那开始吧。”
“好。”
被再度刻意放轻脚步声的少女悄然离开,走出大门,宽阔门前吹来了天上的风。
苏问心在地上仰望仙阁便觉得仙阁如天高,现在她站在仙阁之上,似乎抬手就能摸到流云,摘下一片清凉来。
回头看,大殿中央的人影一动不动,朦朦胧胧,看不清真切。
“嘿嘿。”苏问心难以自已地露出开心笑容,摸出袖中暗袋里的玉哨。
少宫主果然几百年不出门,怎么那么天真?
玉哨都没有拿走,竟然敢答应她玩什么捉迷藏,她可没有对天道起誓。
而且她记得,这玉哨灌入灵力后不怎么响。
“……九十九,一百。”
默数完一百之后,奚从霜动了动腿,走下了打坐的玉床。
周遭都安静下来了,奚从霜答应过的事情都会做到,她收敛了灵力,现在连草稿图都看不见。
眼前尽是一片虚无,光凭耳朵捕捉不到这么大范围动静,就算能,看见自己出现在附近的苏问心只会更加安静。
奚从霜什么时候路过,然后不自觉错过也不一定。
早在最初,红苹果就提醒过奚从霜,本次小世界的女主偏执又狡猾,让她注意一下。
现在一看,确实所言不虚。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还张牙舞爪,一点点能生存的规则只要被发现就会被钻空子,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感化。
唔,奚从霜觉得苏问心根本不需要任何感化,她只要对她有用就行。
谁打算感化她只会被她嘲笑白费无用功,这是她一贯以来的生存法则,被鸟妖养大的‘小妖怪’会凭直觉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法。
往外走了五步,伸手就能碰上屏风的月白人影消失在原地。
但是论狡猾,苏问心还是没办法狡猾得过奚从霜。
看似平平无奇,格外空旷的仙阁主殿,甚至仙阁的每一寸都布满各种阵法,铺得最大的是传送阵法。
像是巨大的蜘蛛网,点与点之间能瞬间移动。
传送阵法扩散范围甚至比补灵阵法还大,补灵阵只设在楼阁范围附近,不涉及楼阁以外外。
触发的办法就是,布阵人走对应步法,然后踩上去。
仙阁其实很大,足有一个山头大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山林湖泊更是少不了,偌大仙阁只住了奚从霜一人。
在奚从霜独居的楼阁之后,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面养了不少灵兽。
这些年仙阁主人心情不好,偶尔几次过来打伤了不少灵兽,渐渐的她来得更少了,无忧无虑的灵兽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一来了就要凭着生存本能远离求生。
优哉游哉的灵兽们早就在这片树林中生了不少后代,以族群的形式各自聚居在一块,活生生把这大片山头变成百兽园。
但是今天,一切都变了,曾经的噩梦再度出现在山林中。
她不再穿粉色内门弟子服,换上一身月白衣衫,眼睛上还多了一条白绫。
虽然模样大变,但是气息还是熟悉的气息!
灵兽们:“!!!”
跑!快跑!
出现即是动乱的奚从霜没有动作,任由对面山崩地裂,群兽哗然。
边侧耳倾听,边抬手抚过身旁繁盛的草木,随后她往前走了几步。
只是简单几步,见识过少宫主发疯的灵兽们被吓得鸡飞狗跳,再一看,全都僵直在原地,困惑不已。
因为不远处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灵兽们:“???”
摆放着没吃完灵果的房内有人影一闪而逝,归于平静,似乎从没有人来过。
被放在主殿的沙漏掉了大半,还剩一个塔尖时走遍了大半仙阁的奚从霜没有最后出现在大门前。
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
但仙阁的结界没有解开,像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将仙阁笼罩在内,不得允许没办法出入。
先前送药的门内弟子都是有通行腰牌才能随意出入,什么都没有的苏问心没办法做到像她们那样随意出入。
时间剩得不多。
她站在宽阔空地上,天上的风不断吹拂她雪白长发,而后她走向仙阁边缘,狂风刮动她的衣袍,满袖清风。
要是视力正常的人站在边缘往下看,能看见云端在自己脚下,流云如瀑,有白鹤萦绕,人间渺远,生出天地只我的豪迈感。
可惜壮阔的场景不能被第二人所看见,奚从霜停在了一步远的位置上,只要她再上前一步,就会掉下仙阁。
“人呢?哦哦,原来在这。”
间歇性上线红苹果看见奚从霜往地面边缘走去,背影缥缈:“怎么就你一个人,喜欢乱跑的女主呢?”
自从被看破能量越少,上线时间越短后,红苹果直接破罐子破摔,没什么事能不上线就不上线。
它看奚从霜站在边缘,背着身,束在后脑勺的蒙眼白绫随风狂飞。
“你在看风景吗?”红苹果想起一件事,“不对,差点忘了你现在看不见。”
不仅如此,她使用灵力还会经脉撑裂产生双倍剧痛。
“在找。”背对着它的人影终于说话了。
红苹果不解:“啥?”
奚从霜往前迈一步,跳崖似的决绝纵身一跃,整个人如雪花般飘落,只留下一句话:“在找人。”
“……”
红苹果尖叫:“啊啊啊啊你怎么跳楼了?!别想不开啊!”
事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站在边缘的人纵身一跃,不断下落。
她跳得太利落,红苹果被打得措手不及,着急忙慌的也跟着往下跳。
鲜红的圆滚滚苹果穿过云层,扇动翅膀往下看去,只见那道雪白人影稳住身形不断下落,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到现在还不动用灵力御器飞行,任由自己下坠。
盘旋的仙鹤注意到了下落的人影,循着气息飞了上来,朝遥远的黑点飞去。
云层之下,结界之内,看见下落人影的不止红苹果一个。
还有苏问心。
拿到玉哨,还跟奚从霜约定种种规定,一心一意只想赢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当场就想逃跑,手上还有玉哨。
谁知仙阁上下都是无形结界,没有腰牌的苏问心根本出不去,只能坐在仙鹤背上一直盘旋。
不过她也不虚,从没玩过捉迷藏的奚从霜肯定不知道自己藏在这,她等时间过去,再上去出现在她面前,也算赢了游戏。
向天道起誓过的她肯定不能反悔。
结果她就在仙鹤背上看见了这一幕,她震撼地看着下落的人影,民间戏文说的跳堕仙台的谪仙,约莫如此。
这一刻,她的想法跟红苹果的不谋而合,为什么不动用灵力召出灵器?
真不怕摔死啊?!
只想赢了游戏,可不想再背负一个害死飞仙宫少宫主罪名的苏问心刚要动作。
虽然知道自己出不了结界,只是做无用功,身体还是下意识动了。
比她更快的,是从半空中飞上来的仙鹤,一切像是算计好的一样,她准确落在仙鹤身上,仙鹤稳当当载着她,朝苏问心方向飞来。
“……”
模糊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奚从霜手托着沙漏出现在苏问心面前,被施诀保护的沙漏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时间到,愿赌服输?”奚从霜说话时,她手上的沙漏还剩下一点。
她说完,最后的一点也全都下落,一盏茶正式结束。
奚从霜听沙漏没了下落的细微声音,朝苏问心摊开掌心:“一盏茶时间结束了。”
计划这么快就破灭,一盏茶有那么快吗?
但她不会怀疑奚从霜撒谎,她向天道起誓过。
又是天道起誓,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好半天,瞠目结舌的苏问心咬牙道:“愿赌服输!”
她说着,把手上的玉哨放回奚从霜手上。
这次的确是对方技高一筹,是她太弱小导致的。
刚这么想,另一只仙鹤身上的人握住伸过来的手,把苏问心拉到自己那一边。
苏问心一时没站稳身体,被人拦腰扶住,放在一边坐稳,看向奚从霜的目光格外复杂。
她是没想到奚从霜能做到这地步。
说收敛灵力就收敛灵力,眼睛都看不见就敢往下跳,这是她见过最不要命的人。
就算是野性难驯的“小妖怪”也不敢在她面前狡猾了,毕竟谁会不怕不要命的人,而且这人还执著得可怕。
仙鹤顺应主人的心意,展翅慢慢往上飞。
这一次苏问心是心甘情愿被带上去的,探头往下一看,人间地面上,飞仙宫门内弟子正在练功。
各色的绫罗飞扬,站在最高处的,大概是一丝不苟的兰徽大师姐。
看了一会,她便不看了,目光从奚从霜握住玉哨的手往上眼神到合上的双目。
安静下来时,还真分不清她是在入定还是醒着的。
有一点苏问心不明白:“仙阁那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妖气,你藏了有妖气的东西在身上,被我闻到了。”奚从霜说出了答案。
妖族的气味和灵兽身上散发的气息不一样,奚从霜能通过仔细分辨,确认苏问心在不在附近。
第一次她就去了气息杂乱,容易隐藏的山谷中。
直接排除了可能性,里面全是子嗣繁荣的灵兽们,没有妖气。
没想到是这个暴露了,上一次暴露是因为当着她面拿出来,这次她都小心隐藏,怎么可能还会暴露?
这是飞仙宫宫主和苏家家主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虽然有可能是她们不在意,但概率很小。
因为她生父大呼小叫说她下毒害他,但是搜遍全身,也没发现苏问心在哪里藏.了毒。
所以藏在头发里的羽毛就这么蒙混过关,一直没被发现。
奚从霜漫不经心道:“所以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隐藏你藏在头发丝里的赤金鸟羽毛。”
“!”
苏问心一激灵,捂住了编起来的头发。
满头青丝里,只有一根隐隐泛红的发丝隐藏其中,气息微弱,并不明显。
不仅是苏问心低微的修为导致她存在感不明显,还有那根羽毛也是。
因为天性爱灵宝,还经常盗宝,赤金鸟族十分擅长隐藏自己气息,无论修为高低,都是这一族刻进血脉里的本能。
送她羽毛的养母至死都是金丹中期,但赤金鸟一族生来就是金丹期,也可以说她一辈子都修为平平,无甚进益。
乘坐仙鹤往天上飞的人侧过脸询问:“你想不想学?”
苏问心很难不心动。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彩虹屁]
第117章 背你回去
◎忍无可忍◎
藏书房,有两人出现在这。
一人闲庭信步,一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跨入门内,不住打量堆满玉简或书卷的书房。
这里面看起来远比外面看起来宽大多了,至少是外面看见的三倍以上。
殿内高大,书架林立,从没见过这么多书的苏问心惊讶非常,忽然想知道奚从霜是不是把这里的书都看完了。
要是都看完了,那真的看了很多书了。
走在前面的背影一顿,苏问心连忙刹住脚步,转眸看去。
奚从霜说:“隐藏妖气的发诀我已经告诉你了,可想要彻底学会并融会贯通,得先改变你的心法。”
说着,她抬手施法,其中一排书架上的玉简全部飞起,神识瞬间扫过全部,下落,然后重复。
几息之间,奚从霜已经读取完玉简里的内容,根据需要的内容进行分类。
经过多次实践,她摸出了一个规律——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在更短的时间里用灵力完成想做的事情,剧痛就会追不上她。
“为什么你不让我现在就用法诀,我现在不能吗?”苏问心问道。
“能是能,效果没那么好,还很容易被看穿……找到了。”奚从霜抬手。
一块玉简落在奚从霜手心,指尖一动,另一边抽屉里飞出新玉简飞入她另一只手,五指合拢,握紧。
奚从霜:“扶我去找个地方坐一会,适合你的心法我找到了。”
“哦,好。”苏问心虽然有点不情愿改了心法,但她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
但是扶人这种事情,她还真没干过,抬起双手犹豫了一会,不知道应该把手往哪放。
身侧的人雪白如霜,纤尘不染,像她这样的人随便把手放上去,无论哪一处地方都是亵渎。
胳膊?手?胳膊肘?
以前跟同龄人玩是互相扳肩膀的,少宫主怕是没法接受这种姿势走路吧?
安静的时间有点长,奚从霜侧过脸朝向她:“怎么了?”
苏问心一惊,脱口而出:“我该把手放在你身上哪里才能扶你?”
没想到她一直思索是这个问题,还以为她是不愿意。
奚从霜看着眼里的不断扩散又收缩的光团失笑,看来是真的很纠结,她主动伸出一只手:“随便一个地方,把我拉过去就行。”
她补充道:“玩完捉迷藏,我有点累了。”
苏问心注意到她脸色有点白,没再犹豫,抬手抓住她宽大衣袖,用力别人扯了过去。
广袖被人抓成一团,抱在怀中,身体往前走去,奚从霜也跟着她的力道往前走,脸上笑意变得更明显。
被拽着往前走了一段,奚从霜随着苏问心的力道站定在原地,调转方向。
才听见苏问心说:“你等一下。”
一阵扑扑拍打,又挪动东西的动静过后,奚从霜听见她说:“好了,直接往后坐就行。”
奚从霜从善如流坐下,此刻的苏问心不明白自己能站在元婴后期修士背后的含金量,绕到她面前。
她坐下之后,高度比自己矮了不少,总这样垂着脑袋看有点累,一身乡野气息的苏问心不会委屈自己,挑了最舒服的方法自处。
苏问心蹲在她膝前,仰头问:“你现在是不是很痛?”
众所周知,飞仙宫少宫主灵府残破,动用灵力时的痛楚不亚于断骨削肉。
此乃飞仙宫宫主亲口所说,爱女如此,令她十分痛心,不出几年直接传遍整个玄昆大陆。
可在她眼前的奚从霜看起来不是很严重的样子,只是脸色有点白。
转念一想,坐在她眼前的事元婴后期修为的修士,不能动用灵力,但全身灵力依然缓慢运转,能让她疼得脸色发白的……不会是寻常病痛。
其痛楚肯定常人难以想象。
“还好,能忍的程度。”奚从霜轻描淡写。
素净手掌分别握着两个玉简,都隐隐散发出冰蓝光芒,苏问心看不出她在做什么,于是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问心低头看奚从霜垂落衣摆上的暗纹。
她从里面找到了五朵完整的霜花纹,以及繁复玄奥的符文,顺着互相交织符文往上看去,心想不愧是少宫主,连穿的法衣都是绣着法阵的。
不知为何,看着衣摆上的暗纹心生一种想找到暗纹源头的感觉,动作快过意志地找了起来,一直看到手臂处,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玄奥符文中,什么时候被奚从霜抬手捂住眼睛都没有意识到。
奚从霜说:“别看,你修为还浅,容易被符文影响而走火入魔。”
视线被人为阻断,苏问心失神的双目眨了眨,浓密睫毛扫过她掌心,她又闻到熟悉的冷香。
眼前一凉,过分深思的思绪渐渐回笼。
好一会,她反应过来自己研究奚从霜衣服上的符文研究得出神,差点被影响心智。
抬手,把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露出漆黑双眼的苏问心很好奇:“你究竟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奚从霜浅笑:“你猜?”
猜不了,不猜。
苏问心不继续看她衣袍上的符文,转而看地上的地砖,脑袋一热,那只手得寸进尺按在她脑袋上,让苏问心不得不抬起眼看她。
奚从霜:“你猜一下?”
苏问心试着猜,回想这几天跟奚从霜的相处,她一会感觉她“看”得见,一会觉得她看不见,人的本能举动无法伪装。
况且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最有利用价值的就是她是苏仙尊遗孤身份,但也只是对外人而言,奚从霜自己都是飞仙宫少宫主,天生就在顶端,拥有的东西数之不尽。
这么一看,自己对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因而苏问心摇头,带动脑袋上的手掌也晃了晃:“我猜不出来,有时候你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你跳下仙阁要把我吓死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奚从霜歉然:“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苏问心第一次被名门正派道歉,双眼微微睁大,还是摇头。
大概是没关系的意思。
“我能看见的只有一部分,但不能多看。”奚从霜能猜到对方的脸上肯定是写满了疑惑,她补充道,“准确来说,我只能看到真,看不见表象。”
“真?什么真?”苏问心不太理解。
奚从霜举例说明:“我能看见比我修为低的修士运转灵力的轨迹,还有对方灵根,比我修为高的修士,我能对方通过施展法术时暴露的灵力分辨出方向,但是不能多用。”
“看不见的表象就是,看不见桌子椅子模样,纸张上的文字,大千世界的山川湖海,还有你的长相。”
这些都是她看不见的,如何努力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各种细节全都被灰暗阴影覆盖。
苏问心讶然,她没想到奚从霜的看见是这样的看见,那自己之前的几次感觉果然没错。
奚从霜抬手晃晃其中一个玉简:“能通过神识查看的玉简文字我能看见,也算一点好处。”
“那没有灵力的凡人呢?”苏问心抬手接过她递来的玉简。
飞仙宫内全是修士,最差都是炼气期,只是在她眼里是五颜六色的光团。
这个说不好,奚从霜如实回答:“没看过,下次看见了你提醒我,我再告诉你是怎样的。”
少宫主天生天之骄女,高高在上,看不见地上的凡人也很正常。
但是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种话?说得好像自己会跟她一块出去一样。
要知道,飞仙宫少宫主已经有两百余年没有出过门,她本人也就三百来岁。
不管了,抬手把手上玉简往脑门上一贴,顿感无语。
“《烧木头心法》?”苏问心一脸古怪,“你确定你拿给我的是正经心法吗?”
“很正经。”奚从霜将另一手上的玉简放到她额前。
冰凉的感觉一闪,苏问心识海里瞬间闪过大片大片晦涩文字,她也因此看清了此心法的真正大名——《焚心刚心法》。
玉简里的文字更为古老,跟苏问心在凡人私塾开蒙时学过的文字有明显差别,更加佶屈聱牙,冗长晦涩,压根不适合只在私塾念过几年书的苏问心。
别说能不能读懂,一句话里十个字里有五六个字看不懂,能看懂的都是根据字体形状连蒙带猜。
她的鸟妖养母只说她将来要去修仙,又不是要去当状元的,能看懂就行。
现在看来,其实是她也看*不懂苏问心拿回家的书,随便找借口糊弄她的。
苏问心彻底不吱声了,觉得烧木头也挺好的,起码通俗易懂。
原来刚刚奚从霜一直不说话,是在翻译加谱写,还把修炼重点给标了出来。
她直觉这本心法年份不浅。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本天阶三品心法,其他火灵根修士求之不得的存在,就这么被奚从霜随手给了苏问心,还给简化了一遍。
奚从霜:“你有过引气入体的经验,想要熟练运用不会太久。”
“等你学会了第一篇章,并融会贯通,玉简就会自动触发第二篇章,不用着急,时间还早,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多日来躁动的心,在奚从霜面前渐渐平定下去。
苏问心却不太自信,彷徨地问:“我能做到吗?”
旁人都说她本性顽劣,不堪大用,装成珍珠的鱼目,多好的资源用在她身上也都是浪费。
不然也不会十五岁了还只是筑基期。
奚从霜:“那我们打个赌吧,要是做不到,你把我当柴……”
烧字没说完,就被苏问心忍无可忍地捂嘴。
“谁要烧你了!”气急败坏的人说,“倒是给自己惜点命啊!”
奚从霜被捂住的嘴闷笑出声。
*
仙阁背后的山林。
灵兽们再度惊动起来,因为它们感受到熟悉又可怕的气息正在往这里靠近。
那股恐怖气息身边还带了个杀气腾腾的小姑娘,肩上看着打磨好的大柴刀。
那柄柴刀足有指尖到肘弯长,锋利无比,对于一个十五岁少女来说稍显沉重,所以苏问心是扛着过来的。
奚从霜站在树荫下,她感知着附近正在逃窜的灵兽们:“仙阁内长期有补灵阵法阻隔外界灵气,所以这些灵兽的修为增长得也缓慢,它们对你产生不了威胁。”
苏问心扛着柴刀:“那能吃吗?”
她看见一只肥兔子蹦跳着闪进草丛里,让她想起以前吃过的兔肉。
灵果再好吃也会让人觉得腻,偶尔也会想吃这种毫无灵力的兔子弥补一下空虚感。
“只要你能抓住,任你处置。”奚从霜答。
身边的人动了,苏问心扛着柴刀往前走:“那我去了。”
奚从霜:“去吧。”
《烧木头心法》第一篇,默念法诀,运转浑身灵力,砍一截无定木,焚之。
这无定木刚硬如铁,五十年长一寸,刀枪不侵,水火不入,唯一的弱点就是灵火能烧。
凡火无法点燃无定木,只能由火系灵根修士不间断使用高浓度火灵力才能持续点燃无定木,要想砍下无定木得将火灵力附着在刀刃上,一刻不休地输送灵力,一刻不停地伐木,直到砍下来为止。
刚好,奚从霜仙阁后的山林里就有一棵无定木,在仙阁建立之初就被移植过来的,能给苏问心用来练手。
于是山林中,在灵兽眼里两人各自相安无事各自一边。
一人吭哧吭哧地砍树,另一人盘腿坐在巨石上,在叮叮当当的砍木头声中安然入定。
那叮当的响声足足响了一天,下午才听见奚从霜的叫停声。
“时辰差不多了,停下吧。”
苏问心直接脱力倒地,仰面躺在草地上。
抬眼一看,更是眼前一黑,她辛苦了一整天,榨干了灵脉,竟只在无定木上留下一寸凹痕。
柴刀都砍钝了,才一寸深的凹痕!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耳边传来踏过草丛的脚步声,苏问心转头,奚从霜走到她身旁,抬手摸上树上痕迹,眉头微动。
无定木被不间断砍了一下午,火灵力烧过的地方热度未消,十分烫手。
能感受到苏问心是不费余力地砍树,根据她野性般的直觉,还有不费余力地挥刀,奚从霜已经想好了下一本该给她准备什么样的功法。
奚从霜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苏问心急喘着坐起来,有点紧张。
浪费了一下午时间才一寸深,是不是太无能了?
“不错,你果然有天赋。”奚从霜说,“以你现阶段修为,能留下划痕已经很不错,一寸凹痕胜过不少初学修士。”
“……”
苏问心一时间没有回答,她不确定这是奚从霜糊弄她的,还是真话。
树旁,仙人似的少宫主朝她伸手,微微俯身:“还能站起来吗?我拉你。”
苏问心盯了那只手一会,咬牙自己爬了起来,认真保证:“我明天会砍得更深,三天内把这一枝树枝砍下来。”
奚从霜讶然:“这个有大腿粗,三天会不会太勉强了?”
苏问心没有继续夸下海口,意识到奚从霜是真心为她考虑的,改口道:“我想试试可不可以做到。”
这次奚从霜没有反对:“好,那就试试看。”
苏问心没有意识到自己听了这句话后笑了一下。
时至下午,傍晚将临,该回仙阁修炼。
新的心法在不砍木头的时候也能修炼,只是没有砍木头时精准操控灵力的循环,效果大打折扣。
干劲满满,苏问心打算打坐修炼几小时再睡。
但事与愿违,耗尽全身灵力的她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倒下时,她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东西,想要稳住身体。
她果然也因此稳住了身体,不是因为她抓住的东西,是因为她被人抓住了。
“灵力耗尽,让你这么走回去确实为难。”奚从霜说。
想了想,她提起苏问心手腕往自己肩上搭,半蹲下身体,将浑身发虚的人拉上背部,两手托住她大腿,迈步往前走去。
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把人背了起来,反应不及的苏问心被背着走了几步才回神,惊慌道:“快放我下来,我不要你背!”
爬都叫她爬回去,叫奚从霜背自己是万万不能的。
“不想被我背,那换个姿势也行。”奚从霜站定在原地,准备换一个姿势把人带回去。
意识到奚从霜准备从背着的姿势变成什么姿势,她果断不动了:“你要是把我当小孩抱着,我就一头碰死在无定木上!”
奚从霜还真不动了,语气幽幽道:“真过分啊,虽然我三百岁了,但是我觉得我长得挺年轻的。”
“……”苏问心要崩溃了,“我根本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是……我没有被人背过……”
说到最后,苏问心不说了,以一头碰死的决绝把脸埋进奚从霜发丝中,环在她身前的手也不敢松开。
自己摔个屁股蹲就算了,别连累人也摔了。
“以前没试过,现在试试也行。”
走过一遍的路奚从霜都能记住,现在她背着人也能找到回仙阁的地方。
但……
奚从霜背着人,面不改色地路过自己设下的传送法阵。
反正她是瞎子,看不见传送法阵多正常。
*
仙阁之下,为师妹们解惑完的兰徽即将回到洞府里修炼。
作为宫内大师姐,她每天要料理的事情很多,在之前,这些都是还没走火入魔的少宫主做的。
路上碰上羽瑟,她双眼一亮:“大师姐,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就是其他师姐说我弹瑟御敌时杀气不够重,威力也不够重,那该如何改?”
兰徽刚要说她不够重的原因是手指力气不够,叫她十指绑上铅块去练瑟,力道足了,就能有足够的威力。
身后一股灵力波动传来,她止住话语回头。
一只熟悉的纸鹤从远处而来,落在兰徽肩头上。
羽瑟也抬头看去,这熟悉的纸鹤叫她想起仙阁之上的少宫主。
兰徽抬手碰纸鹤,里面传出奚从霜的声音:“送些低阶丹药上来,紧急补充灵力用。”
说完,纸鹤从肩头掉落,被兰徽捉住。
羽瑟听出了那是少宫主的声音,对那日还是心有余悸,少宫主是个很快的女人。
骑仙鹤飞快。
“不会吧?”兰徽喃喃低语,对着手上纸鹤出神。
自从少宫主走火入魔后,对灵药有大量需求,在上面备了不少丹药。
但都不适合给修为低微的苏问心使用。
好好的苏问心又怎么会受伤?难道是少宫主又失控了?
不行,必须得上去看看。
兰徽一把抓住羽瑟肩膀往仙鹤跑去:“你,跟我一块去仙阁阻止少宫主不要冲动。”
羽瑟震惊:“我和大师姐一起去拦少宫主?!”
而此刻,奚从霜挑挑拣拣过后,觉得这些灵药过于大补,不能给苏问心使用。
她沉吟片刻,折了一只传信纸鹤放下仙阁。
放完纸鹤后,奚从霜对耗尽灵力而瘫软的苏问心说:“是我忘了,仙阁内灵力流动缓慢,大量消耗灵力之后没办法快速恢复。”
“不过你放心,兰徽很快就带药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师姐:[害怕]
第118章 心生遗憾
◎。◎
事情出乎兰徽意料,仙阁之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羽瑟小心跳下仙鹤,跟在大师姐身后,她看见有人从大门深处走出,穿过一扇又一扇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宫主换了一身青衣,长发如雪,依然眼上蒙着白绫,看起来跟以前没有太大变化。
不,还是有的。
她暴动的灵力平和不少,神色也显得平和。
奚从霜不知道门外两人心中所想,站定在门后,抬手伸出掌心:“补灵丹带来了吗?”
兰徽才想起奚从霜的要求,连忙在自己的锦囊里翻找:“带来了。”
作为大师姐,经常带门中弟子出门历练,她总需要在自己锦囊里预备好各种低阶丹药。
对于修为平平的师妹们,用寻常丹药即可,用她用的丹药还得帮忙梳理药性,更加麻烦。
兰徽顺利从锦囊里拿出几瓶灵丹,没有第一时间递出药瓶,试探道:“这些丹药只有苏家女能用,她是受伤了吗?”
奚从霜疑惑:“不是,她只是灵力耗尽了,仙阁内的法阵限制了灵力流通,她没办法快速恢复灵力。”
兰徽不太放心:“我能看看吗?”
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奚从霜没有拒绝,转身往里走:“那就来吧。”
没想到那么顺利,兰徽马上跟上,羽瑟犹豫片刻,也跟在大师姐身后。
于是她看见了耗尽灵力,在榻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影。
听见脚步声传来的一团人影一动,露出虚弱疲惫的脸,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受伤的痕迹。
先一步回到榻边的奚从霜安抚道:“坚持一下,再亮一会,补灵丹马上就到。”
苏问心一脸虚脱:“我不亮了?”
奚从霜看着眼前一闪一闪,逐渐暗淡的红光团:“比起从前,稍有逊色。”
见此情状,听不懂的兰徽也不敢再慢,连忙把手里的补灵丹送了过去,吃下之后,苏问心脸色好看不少。
被榨干的灵力重新充盈在灵脉之中,感受到身体在逐渐恢复,五感瞬间被舌尖的丹药苦味占据大半。
苏问心苦得吐了吐舌头:“补灵丹怎么那么苦?”
跟之前吃过的奚从霜的丹药一样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的。
还以为脾气不好的少宫主和脾气不好的苏家女放在一块会打起来,没想到意料之外的和谐。
似乎还因此产生的正向反应,两人的脾气都变得更加平和。
只不过长期生活在不被外界所理解的环境中,有了相似的人一块远离那种氛围,终于获得内心平静,从而影响到行动,变得更加平和。
苏氏和飞仙宫都做不到的事情,偏偏被奚从霜做到了,将龇牙的小兽养得温和。
闻言,羽瑟说:“补灵丹都这么苦的,你不知道吗?”
苏问心一静,她还真不知道。
补灵丹虽然不是什么高级东西,但是能稳定供应的也只有大门派才能做到,苏问心和她鸟妖养母属于散修那一拨。
还是很穷的散修,没那么容易弄到补灵丹这东西。
“……”
眼前的两人忽然面露惊诧,好像见到什么闻所未闻的传奇场景。
不就是没吃过补灵丹不知道它很苦而已,用得着露出这表情吗?
脸侧多了一杯茶,奚从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说:“喝点茶漱漱口。”
苏问心顺着端着茶杯的手往上看去,奚从霜闭眼垂首,抬了抬手,示意她接过茶杯。
堂堂少宫主亲自倒茶,那确实是挺闻所未闻的传奇场景。
苏问心不知滋味地喝了这杯茶。
看样子对面两人也十分好奇这杯少宫主亲自倒的差茶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再好奇也没法得到解答,她们被少宫主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仙阁内又只剩下两人。
恢复了灵力的苏问心下了榻,却见奚从霜出去一会没多久,回来时拎着一个锦囊。
细长的手指勾着缀着青穗子锦囊,晃晃荡荡地被拎了过来,她察觉到苏问心在看她,便说:“你跟我来。”
苏问心跟了上去,奚从霜在前面边走边说:“先前是我疏忽,忘了仙阁的灵阵,现在我准备在你房间里单独设聚灵阵,控制我活动范围灵力浓度的同时,不限制你房间里的灵力,好让你自由修炼。”
实话说,这一长串话苏问心听不太懂,她直觉这会很难。
果然,奚从霜也说:“阵中阵应该有点复杂,可能废的时间有点多。”
“你是想收我为徒?”苏问心忽然问。
正说话的人站住了,她没回头,苏问心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忍了忍,没有动身绕到她面前看她表情。
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抱有一丝期待,不看就不会产生期待。
不过这情况也正合她意。
少宫主最好不要想收她为徒,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后,自己徒弟的身份会连累奚从霜。
奚从霜沉吟一会,她答:“暂时不是,我还得想想,考察一番。”
苏问心:“?”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步步紧跟,嘴上也不停歇:“考察什么?”
奚从霜:“考察玄昆大陆的风土人情。”
万一是谨防师徒恋,抓到就要弄死其中一个的世界观,她岂不是办了坏事?
况且她这一身残破灵府,能不能活长久都难说。
要是走到身体无法回转的那一步,没控制住入魔了,身为前少宫主之徒的苏问心头上会有更多仇恨。
灵府和破裂的经脉像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收她为徒不是当前上选。
苏问心:“你都三百多岁了,还需要怎么考察?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出门?”
奚从霜抬手指自己眼睛:“就我这样,出去了也看不见。”
“……”
对方各方面都表现得太灵敏,苏问心差点忘了这是个行动不便的瞎子,只把她当普通修士看了。
走了一会,奚从霜意识到身后的小尾巴掉队了,回头问:“怎么不走?”
苏问心的声音响起,她小声道:“我不是故意说你眼睛的。”
“你也没说我眼睛,是我自己提起来的。”奚从霜折返走到她面前,抬手。
她本意是想让苏问心拉着她袖子走,因为对方看起来不是很愿意被人触碰。
苏问心抬眼看眼前的手一会,抬手抓住她指尖。
奚从霜一怔,牵住了她整只手掌,继续往前走,推开房门。
也是这时,苏问心才知道这人还挺会说谎的。
对她说要布下一个复杂的阵中阵需要一定时间,结果她才搬着坐墩在角落坐下没多久,奚从霜就说好了。
全程只见奚从霜摸索着从锦囊里掏出几样东西,抬手,以指尖为笔凌空画阵法,堆了一地的灵石爆出璀璨光亮,刺得苏问心眯起了眼睛,抬手挡住灵石爆发的光芒。
从指缝里能看见,奚从霜脑后的白纱也被狂风吹起,广袖飘扬,她抬手一按,一个巨大的法阵被压入地面。
阵成,刺目的光亮也熄灭。
互相连接成阵的符文在地板上一闪而现,最终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时间。
奚从霜的理由是:“只要我够快,经脉断裂之痛就追不上我。”
苏问心震撼莫名。
留下一句“好好修炼”后,奚从霜施施然离开,苏问心马上跳了起来,扒在门框往外看。
正在远离的高挑背影步伐稳健,确实没有凝滞的痕迹,她才放心地把脑袋给缩了回去。
再清楚不能地知道,就算奚从霜受伤了,也是很厉害的修士。
*
之后几天,苏问心每天都扛着新的柴刀去砍树。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期间兰徽上来送了几次东西,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宫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那么多的柴刀。
后来一看地上堆成小山,全都是被苏问心砍卷刃的柴刀,陷入了沉默。
这么多?
少女怪力无穷。
原来是她有眼无珠,不是苏家女资质不行,是教的方法不对。
到后来,兰徽试图向奚从霜建议:“宫主有一记名弟子,还没能转亲传弟子,擅弹瑟。最近她陷入瓶颈,怎么修炼都不得法,能不能让她和苏姑娘一块修炼?”
奚从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期待,一想苏问心还年少,跟同龄人多说说话有利于身心成长。
询问过后,就同意了兰徽的请求。
羽瑟得知此消息后,宛若晴空霹雳,拖着柴刀瑟瑟发抖地出现在少宫主面前。
奚从霜对苏问心说:“这是我母亲的记名弟子,她没出关由兰徽教导,现在你带她。”
羽瑟紧张看向苏问心,少女肩上扛柴刀,轻飘飘的像是扛了一根狗尾巴草。
她好像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大师姐叫她上来和苏问心一块修炼,要是苏问心也是音修,她奏琴时肯定能做到威力与杀气并存。
苏问心一身利落弟子服,这是送上来的新的,安照她的尺寸制作,比起从前灰扑扑的一团,更加灵动亮眼。
她抬眼看向羽瑟:“我?”
羽瑟拖着柴刀回看,有点紧张。
散修出身的苏问心不会小看任何人。
看修为,认真斗起来自己不一定有把握战胜羽瑟。
虽然两人都是筑基后期,努力向金丹期突破,可羽瑟到底是仙宫弟子,接受过正当授课,有老师带着修炼。
她是摸爬滚打的散修,打不过还会耍赖用阴招,跟光明磊落的正派打法可不一样。
而且羽瑟还是从外门弟子选拔上来的,几千名外门弟子里的前五位,才被宫主点中收为记名弟子。
属于千军万马独木桥出来的修士,决不能因为她腼腆性情而小看对方。
“嗯。”奚从霜握住她肩膀转身,把她往无定木方向推,“她是金火灵根,本该能发挥出灵根自带的金戈之气,但是力道不足,攻击力不显。”
“你说我攻击力很高?”苏问心被推着走。
“是啊,你很厉害,都能把近千年的无定木砍出豁口。”奚从霜走了几步就停下来,示意两人快去。
每天叮叮当当的伐木声便又多了一人,渐渐的还飘起了肉香味。
两个筑基期修士还没到辟谷的时候,要等金丹期之后才会彻底辟谷,只吸收天地灵气。
羽瑟是带了辟谷丹,但奈何身边有一个从不受规矩束缚的苏问心,她肚子饿了就扔了大柴刀,转身走进草丛里。
不多时,羽瑟震惊地看着她提了个笼子回来,里面有一只羽毛鲜艳的大胖鸡。
“这……这是……灵兽啊!”羽瑟看人已经从腰侧布兜里摸出小刀,准备杀鸡,连忙伸手拉她衣袖,“少宫主养的,刀下留鸡啊!”
苏问心:“可是少宫主说,这里能抓到的东西,都任我处置。”
羽瑟继续震撼:“……”
苏问心利落杀鸡,用灵力清干净羽毛,她问:“你要吃吗?”
羽瑟看看远处树下打坐的少宫主,再看看眼前死翘翘的肥鸡,她吞了吞口水,重重点头:“嗯!”
两人分工,烤好一只鸡就变得轻松多了,羽瑟蹲在火堆边,看苏问心将流油的肥鸡放在荷叶上。
那是她刚从附近荷花池里摘出来的,那也是少宫主以前让人种的灵植,全都任由苏问心嚯嚯。
全程少宫主都稳坐蒲团上,不动如山。
苏问心用洗干净的刀开始解鸡,好在火灵根不太怕烫,拆鸡都分外得心应手。
心想得准备点碗筷才是,她问:“仙阁里很少锅碗瓢盆,有也会被人收走,你能上来的时候都带点吗?”
羽瑟:“……”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肉香迷了心智,竟敢在苏问心眼前点头。
“那就好,这样下次吃饭方便多了,天天吃灵果真的有点腻。”把一只鸡腿放在荷叶上,苏问心仔细将肉分成小块,放在一边放凉。
然后开始用刀削树枝,她鸟妖养母曾经一时兴起,跟人学过木工,她也在一边学了一点,精致不足,经用足以。
手上的树枝大概有了筷子的雏形,苏问心调整边调整边打磨,用指尖火燎过细小倒刺,这样就不会扎手。
身边忽然爆发出羽瑟的声音:“什么?原来那些灵果都是你吃的,大师姐还以为少宫主最近胃口好了不少。”
苏问心迷茫抬眼,羽瑟缓缓蹲下。
看这眼神,她应该是不知道送给少宫主的灵果们到底有多珍贵。
算了,她都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最应该在意的应该是……
羽瑟吞了吞口水:“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
“你吃吧,留一半给我就行。”说完,苏问心拿起荷叶,起身向树下走去。
羽瑟:“你去哪里?”
*
树下坐着的奚从霜从入定中醒来,她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烤熟的肉香,她偏头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人动了,苏问心也不在原地打转,把草地踩出一块平地,迈步朝她走来。
“奚从霜你吃鸡腿。”
“我也有份?”奚从霜面露惊讶。
传道受业解惑是为师,你就当这是我的束脩礼。
这句话本该是她要对奚从霜说的,但说出口的是:“这个很好吃,我想你也尝尝。”
不愿意让她当自己师尊的心更强烈了。
要是她觉得这样太简陋,不愿意动筷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人家是养尊处优的少宫主。
在过来之前,苏问心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结果如何也不会怨怼。
“好。”奚从霜放在膝上的手动了,朝她摊手,苏问心将刚做的筷子放她手上。
“是这里。”苏问心心里说不明白的高兴,主动拉着奚从霜手腕,干燥温暖的手握着冷白温凉手腕,为她指明位置。
估计这是奚从霜用过的最简陋的筷子,纤长手指握着还散发草木气息的木筷,夹过一块烤肉,放到唇边咬进口中。
苏问心看她的眼神暗含期待,得到一句很不错后,笑容变得更明显。
她仗着奚从霜看不见她的表象,看不见她在笑,强装镇定地说只是随便烤烤,觉得好吃下次再分你一点。
殊不知,她在奚从霜眼里几乎要散成烟花,围绕在她身边的火灵力都跟着雀跃跳动,语气却还装得一本正经。
奚从霜笑着答应了。
吃完后继续,叮叮当当地伐木,直到黄昏将至。
每当一天修炼结束,负责把人带回去的奚从霜就会抓着两人衣领,一手一个地拖回去,全都带回苏问心房间里打坐自己恢复灵力。
有时候她会一个背,一个用灵力托起,运货物一样把人带回去。
往往羽瑟就是那个货物,她欲哭无泪,却又不敢对少宫主说她也想被人背。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一般奚从霜会把人带到苏问心房门前,把人放下,让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去。
这里面有聚灵阵,奚从霜不能进去,只能送到门前。
随后,她就站在门前等候,等待恢复灵力的人结束。
苏问心有时候会不那么专心,疯狂吸收灵力充盈同时偷偷睁眼,望向站在门前的背影。
背对着两人的奚从霜“看”的方向是一片云海。
时值黄昏,落日熔金,璀璨的光辉像是把云层燃烧,大片大片金红裹在云层上,偶有仙鹤飞过,穿过云层落下,绚烂壮阔。
这样壮阔场景,可惜站在门前的人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傍晚的风在身侧游走。
蒲团上打坐的人心里难以抑制地产生一种遗憾的感觉。
她看不见这样的场景,好可惜。
再迟一些,兰徽就会亲自上门接人,将累得抬不动手的羽瑟扔上仙鹤带走。
相较于羽瑟的愁苦虚弱,兰徽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果然把你送到少宫主这修炼是有用的,最近她弹瑟有劲多了。”
后面一句话是对奚从霜说的。
那是当然了,瑟弦可比柴刀轻了不止百倍,砍树早成习惯的羽瑟摸上瑟弦后也分外有劲。
要不是每天回去之后还得练瑟,她都快忘了自己是音修。
*
三天内砍下大腿粗的无定木还是太为难筑基期修士,苏问心花了半个月才完全砍下,但她的修炼还没就此结束。
她还得烧木头。
有对比就有伤害,羽瑟还在豁口上挣扎,苏问心已经砍下了大腿粗的树杈,每天绞尽脑汁地烧树杈。
虽然很难点燃,真应了那句无定木刀枪水火不入,无坚不摧。
之前砍树是她把灵力附着在刀刃上,才能一点一点将无定木给砍下来,结果就是卷刃的柴刀快要堆成小山。
现在得点燃无定木,难度比砍木头又上一层楼。
羽瑟十分羡慕苏问心不用砍木头,苏问心屡屡点燃失败,心想还不如回到砍木头阶段。
这真的很叫人挫败。
经过几天尝试,苏问心终于点燃了一块木头,窜起的火苗就像苏问心燃起的信心。
“烧起来,烧起来了!”苏问心兴奋的声音响起。
羽瑟也被她的喊声吸引,扔了柴刀往这边过来,还真看见了木头上的一簇小火苗。
从未想过她会因为点燃一块木头而欣喜若狂,苏问心下意识望向远处的树荫。
“奚从霜你……人呢?”
蒲团上空无一人,奚从霜不知道时候离开了。
满心欣喜的苏问心没有多想,起身找去,顺便给燃起的木头罩了一层结界,保住不要被风吹得熄灭。
“奚从霜!我真的烧动了那段木头,你过来看!”
高昂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兴奋的少女跑到主殿,往门前一蹦。
“我把无定木点燃了!奚从霜你人在哪里?”
也是这一蹦,少女整个人暴露在门内人视线里,往里一看,她瞬间没了声音。
威严的女人坐在上首,身着墨蓝衣裳,手端茶盏,闻声看来,似乎不满她的聒噪。
那张脸苏问心认得,这位是飞仙宫宫主奚怀蓁。
坐在她下首的,正是奚从霜,她难得沉默不言,神色平淡。
听见她的声音,转头朝向她的方向。
旋即,露出一抹浅笑:“是吗?我等会过去看,你先去玩吧。”
苏问心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也收了笑意,沉默地站着。
飞仙宫宫主什么时候出关了?
“好。”苏问心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第119章 半人半魔
◎。◎
门前少女说走就走,宫主眉心收敛更甚,放下手中茶盏。
一声咚的轻响,奚从霜回头说道:“劳母亲挂心,我一切都好。”
想说的话被阻断,她堂堂一宫主再扯着点小事不放,倒显得她狭隘。
因而宫主语气无奈道:“此子难以教化,心性差苏映远矣,你有心帮扶,不如让兰徽代为教导,让你安心养伤。”
“母亲,您看我养伤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起色吗?”奚从霜摇头,“这么多年的沉疴旧疾不是休息几天就能养好的,或许永远都养不好。”
“不如趁还能动弹,多和小辈说说话,感受鲜活气。”
宫主又是一声叹息。
奚从霜三言两语盖过此事,转而说:“母亲出关,孩儿尚不能亲迎,实在不孝,不知这些年闭关母亲身体还好?”
“已无大碍。”宫主答,“你莫担心。”
稍谈一段,宫主便打算起身离开,奚从霜一块起身去送。
在门前,宫主看着眼前眼蒙白绫的年轻女子,她与自己长相有七成相似,命运却迥然不同。
自己是仙宫之主,天下无双,本应该是接替的少宫主却因目不能视,灵府破碎而蜗居仙阁之上,确实令人惋惜。
宫主说:“以前你总不愿意见我,如今你想通了,愿意见我,也是好事。”
奚从霜默然低眉,似是神伤。
再一声叹息后,宫主乘鹤而去。
仙鹤翅膀鼓起的风刮动奚从霜脸侧发丝,站了一会,她转身离开,往后林走去。
“你把你看见的都跟我说一遍。”奚从霜说。
红苹果暂时充当奚从霜的眼睛,观察了一番宫主。
它还惊叹于宫主乘坐仙鹤的背影跟想象的神仙一模一样,天外飞仙,不外如是。
别说宫主觉得奚从霜长得和自己有七分像,连红苹果也这样觉得。
虽然不太明白奚从霜为什么要让它把每一个第一次出现的人都看一遍,然后把对方的表情和动作都复述一百年给她听。
但她一直都是这样警惕,有这种要求也是无可否非。
兰徽如此,羽瑟亦然如此,唯一例外的是出现得突然的苏问心。
“……我说完了,有什么问题吗?”红苹果习以为常地问。
奚从霜:“没有,她给我的感觉和我妈一样。”
红苹果宕机一会,它忽然说:“宫主本来就是你妈啊。”
奚从霜无言片刻:“……我说的原本世界的妈。”
红苹果确信:“确实,都是你妈。”
扇动的翅膀一顿,红苹果惊恐道:“我没说脏话,主系统你制裁什么我?”
一番挣扎后,红苹果骂骂咧咧地下线,通往后林的路上就剩下奚从霜一人。
总觉得自己今天很古怪。
停在路中央的人抬手,掌心朝向自己,五指不断合拢,抓握成拳,总有种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的感觉。
想不明白,也看不见,奚从霜强忍心底燥意,压□□内躁动的灵力,抬头。
有人走过来了。
来人正是苏问心,她见奚从霜在那站了许久,还盯着自己的手心看,虽然无法保证她到底看没看见,但她没等到人动身,忍不住自己过来。
在奚从霜面前站定,仰脸问:“你在干什么?”
奚从霜白净掌心摊开在她面前,问:“看出什么了吗?”
任谁看了这只手,都会认为这双手属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细腻白皙,骨节修长,该是生下来就没碰过阳春水才能养成这样。
可苏问心知道,奚从霜的生活说不上养尊处优,她生活的地方更像装点精致的鸟笼,将这只白鸟生生关在笼中。
因为她见识过奚从霜的手究竟有多厉害,能敌千军万马,这还是受伤后的,要是全盛时期只会更加厉害。
苏问心看一眼,又看一眼:“很好看。”
“什么?”奚从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很正常,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苏问心余光看见羽瑟的背影还在吭哧吭哧砍树,及时改口。
朴实如老农民的羽瑟拿丝帕擦汗,喝一口水接着砍,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没时间看少宫主在和苏问心在说什么。
倒是有人自己心虚,不住往身后看去,看羽瑟越砍越崩溃,扔了柴刀仰天大叫的背影悄悄放心。
“啊啊啊啊啊苍天,无定木为什么那么硬!!!”
崩溃的喊声传到这边,两人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一是对于奚从霜来说砍无定木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二是苏问心已经砍过,早已战胜难关,不足为惧。
于是都很淡定。
“很正常……”奚从霜收回手,她刚这么想,那股躁动的感觉消失,好像一切只是自己错觉。
没来由的躁动踪迹不可追,奚从霜便不再想,被拉着袖子去看苏问心点燃的无定木。
虽然只是巴掌大的一小块,对于努力了几天,都没能烧着油皮的人已经是莫大的鼓励。
不过想要彻底烧完,还得源源不断地用灵火去烧,直到烧完,才能进入心法下一篇。
苏问心就什么也不干,白天烧木头,晚上打坐修炼,越发心境清明,心无旁骛。
若不是羽瑟是亲眼看着人蜕变的,她很难确信这人是当初野性难驯的苏家女,不由愧疚自己当初的先入为主。
这份愧疚也有对少宫主的一份。
别说羽瑟,兰徽亦然如此,回回下去都向宫主回禀关于少宫主的事,手下师妹们也被她改变想法,不再惧怕少宫主如猛虎。
有羽瑟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师妹们很难不相信。
然越是这样,宫主越是叹息:“只是心境恢复了,没有修为又能如何。”
兰徽闻言,脸上笑意消退,神色黯然。
地上的事,天上不知。
只知道新的心法在苏问心身上的效果是肉眼可见的,她虚浮的基础扎实许多,灵府内沉淀浓郁如水的灵力,只待有朝一日炼成金丹。
届时,苏问心就是名副其实的金丹修士。
奚从霜放开探查她灵力的手:“不错,长进不少,想要突破屏障结成金丹指日可待。”
苏文心双眼发亮:“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从听见奚从霜说话就想生气,到听奚从霜说话就高兴,不过短短两个月,眼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虽说筑基后期的修士本就金丹在望,可天下多少修士都被拦在金丹期之外,穷尽一生都没办法达到。
筑基只是正式迈进修仙门槛,压根算不了什么。
奚从霜的衣袖被人抓着摇晃,能想象到多高兴,让她也被感染,唇角染上笑意,嘴上不忘叮嘱:“不可急进,你之前能筑基纯靠天灵根护持,要是接着那样下去,想要金丹期也不是不能,但想冲击元婴就难如登天。”
怪不得奚从霜一直说得更换心法重新修炼,原来是这样,听了叮嘱,连连保证一定会做到。
*
夜色如水,天地寂然。
大殿内,躺在玉床上休憩的修长人影忽然动了,没有睁眼就直接翻身坐起,双手掐诀,她调动灵力将身体深处的躁动压下去。
时隔多日,那种感觉再次出现,这一次她不用看也知道不是错觉,她的体内的确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端坐的人影身上散发着幽幽冰蓝光芒,与体内的躁动做对抗。
想要压住体内凶猛的躁动,只能用更多的灵力去压制,不多时,殿内灵气被奚从霜抽干,范围开始向外蔓延,直至抽干仙阁内所有灵力。
如此,仍是不足。
干涸的灵力和碎裂般剧痛的灵府疯狂提醒她不要做抵抗,应该接受这一切。
冥冥之中,似乎有声音在奚从霜耳边说话。
“这才是你最本真的模样,为何要做抵抗……”
“苦苦压抑多辛苦,不如全部释放,重回巅峰……”
“别压制了,放手吧,我帮你杀掉那些指指点点的人。”
若是有第二人在场,就能看见奚从霜冰蓝灵力中染上了血红,近黑的红步步攀升,蛛丝一般缠绕着着她。
蛛丝外应在奚从霜额间,一道红痕若隐若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红,完整的魔钿出现在奚从霜额前。
一线深红,诡谲危险的魔钿。
这才是仙阁内没有任何人侍奉目不能视少宫主的真正原因,她眉间的红痕被人看见了,会引起轩然大波。
明明身为修士,只是差点走火入魔的修士,额头上竟然有魔族生来就有的魔钿。
“你看,你的身体都在接受,为什么你在负隅顽抗?”
“轻松一点不好吗?”
“看低你的人都该死……”
“没人愿意你活着,从小长大的飞仙宫都视你如蛇蝎,这些人都该死……”
此时,奚从霜已经意识到在耳边说话的声音和她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她在说话,更非她真实想法。
是她的心魔在蛊惑,趁虚而入,想要引诱奚从霜彻底堕魔。
心魔又说:“你抽干了仙阁内的灵力,不怕被人发现吗?”
“……!”
一语惊醒梦中人,闭目压制的人动了,她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地面上,她不往大门方向走去,却往窗边而去。
几步之后,她消失在大殿中。
仙阁灵力开始缓慢恢复。
山林深处,明月高悬,冰冷清辉倒映在冷泉之上。
平静水面被突如其来的人打破平静,脱去宽大衣袍的人走入水面,搅碎一池清辉,碎银般波光粼粼。
这等美景纯粹是美给瞎子看,不巧冷泉中央,沐浴在月光下的人正是瞎子。
她被冷泉浸泡,只露出肩膀,被打湿的衣物贴在肩膀上,一头雪色长发也不例外,湿漉漉的贴在肩上背上,以及脸侧。
耳朵上的红耳坠像是鲜艳的朱砂痣,坠下的宝石微微晃动。
这泉水能清心退心魔,奚从霜安静立在中央,她眼上的白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闭眼入定像是冰雕。
真是冰雕没错,她眉眼都染上了霜色,白色睫毛上挂着白霜,分不清谁更白。
“谁?”奚从霜睁眼,看向冷泉深处。
心急之下,她竟忘了查看周围环境,站在冷泉中央不知任人打量了多久。
一声水声波动,偷看的人就要跑,奚从霜不可能让人就这么离开。
受暴动灵力所影响,她彻底看不见,眼前更是一片虚无,没了白绫连看光团分辨来人也做不到。
这时候的她是没有几分理智的,出于修士本能,会想杀死在附近活动的活物。
就算白绫还在,她也没心情细看,满心只有被窥视的暴怒。
袖中飞出的月白绫罗探入幽暗深处,卷住人拖向冷泉,扑通一声,来人落水,被水呛咳出声。
“咳咳咳!是我咳咳咳咳……”
“谁?”奚从霜本能追随声音方向。
混沌的神智,没人敢指望识海翻腾的人有几分温情。
苏问心也不敢,她想说话,却不得不抬手捂着嘴不停咳嗽。
“你过来做什么?”似乎是想起说话的人是谁,奚从霜跟不知道痛一样,用灵力用绫罗卷着人的腰抬高。
这可不是寻找回理智的温情。
抬手,奚从霜抓住苏问心衣领,把人往自己方向拉进:“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眼前白绫不知所踪,睁开墨绿色双瞳清晰展现在少女眼前,对方眼底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脸,她双眼却无法聚焦,里面是空茫,愠怒与杀气。
这一次对视,苏问心没有那种被看的感觉。
苏问心哑着嗓子说:“我每天都在这洗澡,今天过来得迟,你怎么……”
说话的声音忽然哑然,借着明亮月光,苏问心看清奚从霜额间一线红痕。
“……”
名门正派有许多密不传世的秘籍,不容许散修观看,仅供门内弟子学习。
但有些共识,是不仅名门正派才能知晓的,是天下共识。
那就是魔族天生眉间有魔钿,并且血脉越古老的颜色越深,魔修则没有。
可奚从霜分明是个有灵力而非魔力的修士,魔修与魔族有天壤之别,虽然都用魔力修炼,可魔族是天生,魔修是后天。
如果奚从霜走火入魔……她还是魔修才对,怎么会有魔钿……
苏问心不敢深思,目光直白地瞪着她额间红痕。
这么明显地看她的要害处,奚从霜很难察觉不到,被冷泉打湿的脸冷白剔透,说出来的话更叫人不寒而栗。
空闲的手摸上眉心,奚从霜说:“你看见了什么?”
苏问心震惊非常,不由自主说:“魔……魔钿……”
“魔钿。”她墨绿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深红,危险异常,语气反而更加温柔:“既然被你知道了,你出去告密,飞仙宫少宫主实则是个半人半天魔,会有很多仙门都愿意把你供起来,你会得到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还自由自在。”
“要告发我吗?”
苏问心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她说:“不……”
奚从霜重复道:“不?”她神情明显是不相信的。
耳边絮絮的低语扰她神智,让她烦不胜烦,试图摇晃脑袋将那些声音晃出去。
抓着苏问心的人咬牙道:“闭嘴!”
本想说话的苏问心闭上了嘴,而后她意识到奚从霜不是让她闭嘴,像是在跟她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修士能用灵器通灵不假,但眼前这情况完全跟通灵没关系,那只剩下最不可能的可能——心魔。
意识到相处了几个月少宫主是半人半魔血脉,她想过很多,但没想过告发对方。
她是鸟妖养大的,没有正派修士对非我族类的深痛恶觉,没觉得奚从霜有多可怕。
说来可笑,枉她为人,一点人修的觉悟都没有。
不仅没有,她还对奚从霜说:“我对天道发誓,我不会向任何人说出我今夜看见的所有,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
“住口。”奚从霜从杂音里听清了属于苏问心的声音,出声打断。
天边隐隐有雷声过,表明誓约成立。
她说晚了,天道誓约已经成立。
天道是公正的,以万物为刍狗,不因誓约是向半人半魔而发便不承认其真实性。
雷声响起时,奚从霜重新感受到了来自灵府的剧痛,心魔消退,她在互相争夺理智中占据上风。
五感重回现实,手腕上正搭着苏问心的手,力道更重,抓得她有点疼,身下泉水不断冲刷她的身体,心跳似乎随着水波而快了几拍。
哗啦一声,泡在冰冷泉水中的人动起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身形显现。
湿透的人浑然不在意,松开抓着衣领的手,用绫罗卷着苏问心的腰往岸边走去,岸上还散落着掉落的衣服。
苏问心被放到岸上,她调整姿势往回看去,奚从霜背对着她继续走回冷泉中央。
“回去。”
静了片刻,再出声的人声音温和许多,跟平常的奚从霜相差无二:“回去休息,不必管我。”
让她回去,必然是不听的。
苏问心像是没听见奚从霜说的话,坐在原地不动,身体力行让奚从霜想起她被带上飞仙宫前是如何的不听话。
盯了泉中人一会,苏问心胆子越来越肥,捡起散落的衣服,眯着眼睛叠好,她还不到能直视法衣上法阵的修为。
到处转了一圈,她找到了挂在树丛上的蒙眼白绫,还干干净净的,卷好了放在衣服上。
从始至终,浸泡在冰冷泉水的人没有二话,静静伫立在中央。
然后她就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做的了。
那就修炼吧。
岸上的人渐渐有点累了,撑不住打坐的姿势,改成抱膝等待,把下巴搁在膝头上眼巴巴望着冷泉中央。
这么冷的水,她是火灵根能用灵力御寒,奚从霜不能用灵力,只能身体硬扛。
直到夜深处,天将明,岸边的人姿势已经换了几轮,蜷缩着睡在一边。
泉中终于有了动静,眉上挂霜的人往岸边走来,将声音控制在最小。
赤足踩上岸边青草,浸湿的衣物与长发用灵力弄干,随后,她摸索着找到扔掉衣服的地方,一件一件穿上。
层层叠叠的衣服穿在身上,严丝合缝挡住颈部以下的部位,下一个被捡起的是三指宽的白绫。
蒙在眼上,在后脑勺绑好,最后被捡起来的是缩成一团睡觉的苏问心。
紧张了一晚上的人现在倒是睡得没心没肺,被奚从霜拦腰抱起,准备回仙阁。
移动的感觉惊醒了熟睡的人,不知自己正被人抱在怀中,苏问心迷迷糊糊,朦胧看见奚从霜的脸。
额间白净如初,昨夜红痕好像是她黄粱一梦。
“少宫主……?”
“嗯。”
“你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
“可是你摸起来好冰凉,我给你暖暖。”
她说完,抬手搂住奚从霜脖子,身体更往她胸前贴近。
如果她还醒着,就能听见奚从霜失笑道:“哪有人这样暖的。”
【作者有话说】
你看你,早已经习惯被带回家了[狗头]
第120章 炸毛小猫
踏着来时步法,怀抱着沉睡少女的奚从霜回到主殿内,将人放在玉床上继续睡。
想了想,她一手撑在床边,扯来被子盖在她身上。
随后起身,在殿内桌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压压惊,该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隐藏。
上一次是系统给她带回来一个隐藏任务,这一次自己倒是成了那个盲盒。
抬手,指尖按在额间出现过魔钿的地方,觉醒魔族血脉的同时,觉醒者本人会获得一部分记忆传承,即使看不见,也能感知到眉心魔钿的存在。
那少宫主会知道自己有半魔血脉吗?
她倾向以往的她也不知道,十八岁决定冲击化神期之后,少宫主人生情转直下,将自己关在仙阁里,动用灵力的情况屈指可数。
但奚从霜和以往作风恰恰相反,经常动用灵力,短短几个月动用灵力次数比以往两百余年都多。
经常不计成果地动用灵力,将护体灵力榨干的事情经常发生,也因此引动魔族血脉继续觉醒。
压抑了两百余年,直到昨晚,奚从霜眉心第一次出现魔钿。
幸好看见的人是苏问心,若是旁人……
奚从霜放下手,膝头的手默默握紧,察觉到自己将面临的危险又多了一样。
仙魔大战过去将近三百年,双方死伤无数,现在的修真界依然对魔修保留除之后快的态度,魔族隐世多年,魔族自然也在诛杀之列,尤其是虚弱的魔族。
虽然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在奚从霜眼里本质是人修与人修的战争,可参与其中的魔族不在少数,在修真界眼里是一丘之貉。
现在她想知道的是,宫主知道自己的血脉吗?
如果知道,为什么她会用应对走火入魔失败的修士的办法布置仙阁?
到底是元婴期修士,分辨自己吃的灵药都是修补灵府的不难,效果显而易见,日复一日修补灵府的药吃下去,与饮鸩止渴无异。
无法修炼的奚从霜会在仙阁中耗尽寿命,如凡人那样苍老而死。
要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有一点能确定的是,参与过仙魔大战,还是主力军的宫主是彻彻底底的灵修,绝非魔修。
要是也是半人半魔血脉,她不可能没有抑制或改变血脉的办法,天下闻名的慈母不可能会拒绝将这些方法用在她身上。
况且曾经的天下第一是半人半魔血脉却天下不知,不切实际。
若是觉得生下如此血脉是仙宫之耻,大可让她第一次血脉觉醒时以走火入魔的结果死去。
奚从霜现在的情况是魔力与灵力对冲,导致灵府破裂,两种血脉不相兼容。
能苟延残喘至今,是因为魔族血脉带来的强悍体质,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魔族血脉,死不了也是因为魔族血脉,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因果。
*
一梦不知多久,把被子拥进怀中,当抱枕用的人终于苏醒。
睁眼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盯了好一会淡蓝帐顶,总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呢……
“我在奚从霜房里见过!”平躺的人瞬间坐起,环顾四周,天色果然大亮,不知有没有到修炼的时辰,“坏了我要晚了!”
慌张掀被下床,一抬眼,苏问心愣在原地。
不远处,隔着屏风看见正背对她的背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苏问心下意识放轻动作,绕过屏风,将外面场景尽数收入眼底。
地上散落了一堆玉简,奚从霜正把手按在上面神识读取玉简内容,在苏问心走到她身后时,似有所觉回头。
奚从霜:“你醒了?”
苏问心往前走几步,低低应了一声。
神色温柔如常,三指宽的白绫蒙住了双眼,将那双奇异瑰丽的墨绿双眸藏起,在世人眼里她依然像漠然又悲悯的闭眼神像。
之前苏问心以为奚从霜的白发是险些走火入魔所致,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
眼睛颜色亦然。
两人有了互相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没有在这一刻提起昨夜的事情。
没过多久,羽瑟也来了,她与一无所知的羽瑟一块,继续各自的修炼。
只是苏问心多了几丝杂念,总会往那边看去,看出神了的情况也有。
频率之高,让埋头砍树的羽瑟也有所察觉,笑说她也不用那么紧张少宫主吧,她只是在看书。
树下人影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对话,朝这边抬起脸,落在衣袍上的玉简互相碰撞,发出轻微碰撞响。
苏问心像是被她无形目光烫了一下似的,连忙低头烧木头,心情慌张之下,指尖冒出的灵火蹿得太高,差点把她头发给烧着。
“唔哇头发!”苏问心扑扑拍打,把燃烧的发尾熄灭。
身旁传来奚从霜的声音:“烧到哪里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瞬移过来,温凉手指抬起苏问心的脸,蹙眉询问。
苏问心自那晚上后再次面对近在咫尺的奚从霜的脸,不由结巴起来:“我、我没事。”
听了没事,奚从霜便把手放开,从袖中拿出灵药:“受伤了就得上药,别逞强。”
苏问心接过了药,红着脸应是。
眼前一无所知的奚从霜便再次回到树下,阅读散落一地的玉简。
被留在原地的苏问心蹲在无定木前,随着变大的火光,脸上的颜色也逐渐变红。
乍一看像是被灵火温度烤红的。
本想出口安慰的羽瑟莫名觉得自己现在不该说话,呆滞地张大了嘴。
好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是好奇怪。
又过了一段时间,兰徽上来把人领走时对奚从霜说:“这些日子劳少宫主操心,之后师妹不用上来修炼了。弟子大比将近,羽瑟要与其他弟子一块修炼,来日参加大比。”
带一个修炼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奚从霜点头应了。
衣袖却被人拽了拽,奚从霜没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小动作,她问兰徽:“弟子大比五十年一届,这次轮到哪?”
如果是飞仙宫承办,身为宫主首徒的兰徽不会那么轻松,日日有空上来把耗空灵力的羽瑟带走。
兰徽惊讶一瞬,没想到奚从霜还有询问弟子大比的兴致:“清风派,少宫主有兴致去看看吗?”
在奚从霜没出生之前,她就已经参加过两次弟子大比,别看她模样看起来不过双十,她差不多有四百余岁。
四百岁的元婴后期,资质已是上乘,奚从霜这种十八岁元婴期大圆满属于世间罕有。
问完,兰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纵然最近少宫主性情平和不少,她也没忘记对方不喜欢别人提起出去的事情。
正懊恼如何原话,再次感受到袖子被人拽了拽的奚从霜无奈:“好,我先想想。”
这消息让兰徽很是兴奋,连连说一定要告知宫主好消息,拎起羽瑟就走。
待人离开,奚从霜转身面向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你想去清风派?”
苏问心:“我不是想去清风派,我是想出去看看。”
奚从霜耐心:“为什么?”
“……”苏问心嘴巴张了又合,委屈道,“就是想出去……”
奚从霜了然,她没忘记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岁,正是肆意爱自由的年纪。
忽然的安静让苏问心有点不安:“如果我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会不高兴吗?”
奚从霜想了想:“不会。”
苏问心声音越来越小:“你的话好短。”
“……”奚从霜改口,“我不会不高兴,是我想错了,你还年少,想出去走走很正常,陪我蜗居在这确实委屈了你。”
“……”
苏问心想说自己没有觉得委屈,奚从霜对她很好,还是过分好了。
她知道宫主身居高位习惯了,瞧不上苏问心不如当年苏映,总有看不惯的,都是奚从霜为她挡下。
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每一次她都记得,事情一码归一码,宫主是少宫主之母也改变不了自己正被她庇护的事实
“你去吧,到时候我会让兰徽照顾你,去外面看看也有利于心境。”按在苏问心肩膀上的手抬起,奚从霜与她擦肩而过,往主殿深处走去。
苏问心感觉到肩上温度离开,抬手想挽回,滑而柔软的袖子头发一般在她手心滑走,没能抓住。
当晚,思来想去都觉得心里不痛快的苏问心爬了起来,坐在床边出神。
她想不明白哪里不痛快,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要喷发而出。
本想去找奚从霜,可在她门前绕了几圈,始终没有敲门的勇气,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应该是入定中吧。
她刚想走,不远处的门却开了,奚从霜从门后走出,抓住她手腕往后林走去。
一开始苏问心还以为对方因为傍晚的事情不高兴,本想说些什么讨个乖,却听奚从霜说:“乱走什么?你不知道自己要结金丹了吗?”
苏问心:“啊?”
奚从霜脚步一停,看向身侧人影,她在自己眼里,正在不断收紧浑身灵力,一点小红点在丹田的位置若隐若现。
差点被气笑,将人往阵法里一推:“快进去,好好结丹,我在外面给你护法。”
“……我要结丹了?”苏问心还种不实际的感觉,被骂了多少句不堪大用的她还有结金丹的一天。
知道归知道,只是做好了准备,又不知道是今晚,她也是第一次结金丹啊。
稀里糊涂的,苏问心被推进了奚从霜补好的阵法中,也忘了本来想要说什么,盘腿坐下。
这会终于有了终于要结丹的实质,天边隐隐雷响,无数灵力朝她涌来,全都钻入打坐者灵脉中,汇入灵府。
苏问心无师自通学会了内视灵府,引导全身灵力集中在丹田,一颗金丹若隐若现,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更大更圆。
有人结丹,天边风云变色,奚从霜站在阵法外护法,并不担心苏问心的情况。
她知道,苏问心一定会成功。
会成功结丹,远离原定的命运,离嗜血魔头的命运越来越远,直到再无人敢在她面前置喙任何。
忽然,伫立在阵法边缘的人动了,她看见了雷劫来了。
“轰隆——!”
第一道雷劫劈下,天地乍亮,白的刺目,带着撕破苍穹的雷霆之力,直逼阵中人影。
然而这道雷劫被阵法抗下,阵中人毫发无损,时不待人,很快就有第二道雷劫落下,依然直逼阵中央修士。
一夜轰隆不休,仙阁下的人来了又走,得知正在历劫的人是苏问心震惊不已。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奚从霜手下结丹成功,原以为奚从霜会因此一蹶不振,谁知底蕴犹在。
天纵奇才就是天纵奇才,灵力仅能发挥出一成功力,也能把不堪教化之人教至结丹。
六道雷劫之后,前来围观的修士也都被奚从霜请走,只剩下她一人在原地等候。
涌动的乌云渐渐散开,雷劫散去,降下的灵雨滋润着阵中修士。
苏问心突破了金丹期,正式成为金丹期修士。
收拢灵力,苏问心睁开眼,本能就要向奚从霜分享,却见对方一边听她听她说话,一边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
苏问心话语一顿,才发现自己的法衣破损狼狈,穿是能穿,就是活像个乞丐,不好看。
谁会乐意在奚从霜面前不好看,反正苏问心是一万个不乐意。
被灵雨淋过的身体重塑,苏问心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揉了揉:“十五岁成功结丹,很棒。”
“真的吗?你结丹的时候多少岁?”苏问心马上又高兴起来,把她宽大外袍一穿,尺寸稍大,有些松垮,走路时得提起下摆。
奚从霜:“十二。”
苏问心:“……”
十二岁她还在跟隔壁家小孩一块玩泥巴,真泥巴,混了水捏成各种形状。
然后挑好看的刷上颜色,拿去集市上卖。
奚从霜不知道苏问心的少女心事,她说:“终于等到你金丹期,之前准备好的东西也可以给你了。你直觉灵敏,不适合走我门音修或阵修,这会耗费你的耐心和意志。”
“思来想去,我觉得你适合做刀修。”
从微妙挫败中回神的苏问心:“刀修?”
“嗯。”奚从霜将手伸进袖中,惹得苏问心好奇不已,她袖子里到底还有什么,感觉无所不有。
然后,苏问心瞪大了双眼。
清雅仙人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把半人高的大刀,寒刃上泛着一线血红,粗看像血,细看则发现是一套贯穿刀刃的红线,刀身约巴掌宽,通身散发湛湛灵光,让人第一眼都会叫一句好刀。
握着刀的仙人挽个腕花,刀尖朝外,将刀柄递到苏问心面前。
奚从霜唇角翘起:“拿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灵器,挑了很久,觉得这个最适合你。”
“……”苏问心松了手上衣摆,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分量落在她手上。
她不再是连墨龙木杖都拿不起的人,她将成为挥动长刀修士。
作为金丹期修士的本命灵器绰绰有余,同时她也被这柄刀疯狂吸引,好像她该是握刀的。
“至于刀法,你先练着这个,我以后找到更好的再给你。”一击不够,奚从霜再来一击,从袖子里又拿出一枚玉简。
苏问心心情难以言喻,一手长刀,一手功法,她本应该高兴雀跃,和同龄的羽瑟那样理所应当地享受着。
现在,她的心却被莫大的酸涩感笼罩,眼眶湿润,几近落泪。
偷偷抽泣的声音被听见了,眼角泪珠被人摸索着揩去,奚从霜没想到送礼物能把人送哭,有些无措:“你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苏问心抓紧了双手上的东西,埋进心底多时的疑问有了破土而出的勇气,她问,“为什么会送我刀,你不觉得我应该会用剑吗?”
奚从霜好像明白过来了,柔和了声音:“你是从哪来的,是谁的后代,又是谁养大的我都不在乎,仙魔大战早已平息,再也不需要谁一剑惊艳天下,我只觉得……你更适合用刀。”
刀法和剑法不同,更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简单来说就是劈,各种角度劈,用更快速度地劈。
这些事情在能点燃无定木面前忽然变得简单和贯通。
在奚从霜面前,苏问心就是苏问心,没有过多的身份,为她选择功法也只会从更适合她的方面去选,
她是个体,不需要去照着谁的路再走一遍,直到做到完美地像谁才是成功。
苏问心忽然有一种冲动,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她扔了手上的东西,扑进奚从霜怀中。
被湿润泪水沾湿了衣襟的人只是讶然一瞬,包容地接受了对方所有情绪。
毫无旖旎的,抬手安抚伏在怀中无声哭泣的少女,理顺了被雷劈炸了的长发。
奚从霜心想:唔,炸毛小猫。
怀中传出苏问心闷闷的声音:“你对我太好,恩情太重,我怕我没法报答你。”
“怎么会,先前不是说好了你帮我引路?这些是你当少宫主引路人应该有的报酬。”奚从霜从现实出发,“要是在外面,我不一定有你反应快速。”
苏问心听出了她话里意思,抬眼惊讶:“你也要出去吗?”
奚从霜用一晚上时间想通了,做好了决定,便不再惧怕任何:“那当然,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在限制灵力运转的阵法中苟延残喘,直到耗尽生命。”
“人向死而生,修仙者逆天而行,我只顺应天命,又怎么是合格的修仙者,早与凡人无异。”
苏问心觉得自己应该劝,但她不想劝,要是那样,她和那些只希望她去练剑的人,做不到就是不如苏仙尊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保证道:“那你以后出去,我就做你的眼睛,我看见什么都跟你说。”
“好。”奚从霜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