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不顾一切地扑上前, 想要制止樊小萦手中的动作,却被迎面砸来的铁链逼退至峭壁边缘!枪口冒出细细的白烟,易恪再度扣动扳机, 子弹脱膛而出, 高速撞上金属, 推动着那些链条带着沉重的力道甩向旧神, 而就在她仓皇避让的时候, 那两叠发着光的扑克已经如流水般丝滑地在樊小萦手中相互穿插完成,后又重新合成一摞。
伴随命运洗牌的动作, 时空仿佛有了片刻停滞, 世界微微晃动着,困住青岗的“真空水柱”被强行溯回,开始逆向旋转, 很快就碎裂为一片水雾。
两名队员接住坠向海面的青岗, 把他安全带回船上。
【溯回之牌】当命运重新洗牌时, 指定区域的时光将被短暂回流, 但身处其中者的核心命运并无法回到原点。
也就是说,樊小萦的洗牌能让水柱回到一分钟前的分散形态, 却不能使被水柱困住的青岗也回到一分钟前, 旋涡对他造成的伤害并无法被逆转,但好在青岗皮糙肉厚血条足, 身体素质进化得十分强悍, 是锦城秩序维护部第一抗揍大师。
数名行动队员同时开枪,更多的铁链被子弹齐齐撞向旧神, 而纸牌还在樊小萦手中不断被重洗着,伴随洗牌的动作,旧神身陷溯回旋涡, 她身侧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退回至几秒之前,而每一次退回,旧神都不得不面对相同呼啸来的铁链——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樊小萦不断洗牌,那铁链就永远停留距离旧神鼻尖五厘米的地方,并不会对她造成实质伤害,但……没有谁知道洗牌会在何时突然停止。
昔日的命运女神,终于也陷入了选择的十字路口,她甚至没有得到任何能思考的时间,只能被动经历时光一遍遍的流转,目睹画面一次次的轮回,终于,在一次极为短暂的分神后,旧神被原本属于她的命运之链击中肩头,伴随一声脆响,躯体如蝴蝶般坠入海中。
“咚!”
旧神就此消逝。
新神踏上新程。
樊小萦获得了三张道具卡,分别是能操控黑洞的“吞噬之渊”,能倒转时光的“溯回纸牌”,以及最后一张“双生之契”——这也是人鱼族前来找寻命运女神的原因。
“双生之契”除了有一张常规道具卡,还有一张空白副卡,空白副卡能复制游戏中任意一个玩家的任意一张道具卡,成功之后,被复制的道具卡将成为废卡,相当于直接盗窃他人命运。不过这种复制并不能即刻完成,需要花费一定时间。
人鱼族辛辛苦苦拖了一整天的船,结果再一次未能完成对盟友的许诺,能预测未来的“命运之瞳”依旧牢牢握在叶皎月手中,没有任何被复制的机会。要是他们有脑子,只要稍加思考,就会发现今天跑的这一趟,简直就像是为了专门助力新旧女神的命运更迭……怎么说呢,确实是盟友,但盟反了。
船舱内,傅冬的国王卡上暂时也没有出现过新的文字,他甚至不用问,不用想,也不用向外窗看,就知道这群废物一定又失败了。
……
青岗在短暂昏迷十几分钟后,得以悠悠醒转,醒来时103船舱内正一片嘈杂,同事们在桌边围成一个圈,头抵着头七嘴八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快乐。他心中立刻升腾起“有好事怎么不叫我”的强烈参与感,不顾自己仍在眼冒金星,硬是一手扶床头,一手扶额头,身残志坚,顽强地挪了下来。
船只恰好在此时出现颠簸晃动,青岗膝盖发颤,一个站立不稳,两米一的伟岸身躯顿时失去重心,跌跌撞撞炮弹般直直向前冲去!
“啊啊啊快闪开!”
伴随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易恪四肢大张仰面躺地,充当了一回人肉缓冲垫,压在他身上的青岗大惊失色,赶紧把人扶起来,端端正正放在小椅子上坐好,又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这才热泪盈眶地致谢:“弟啊,还是你对哥好,你看他们一个个闪得那叫一个快。”
易恪被压得眼前发黑,呈现出一种虽然是活人但又不太活的奇妙状态,简称薛定谔的活,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快别说了,我没有要接你,我是怕你砸到我金贵的老婆。
青岗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卷入真空水柱的瞬间,这回听完后续,又反复翻看着樊小萦得到的三张卡牌,大为羡慕:“哎,你们说我手里是不是也应该有点东西?”
“那未必。”钟沐给他倒了杯水,“你也有可能单纯就是个花瓶。”
“虽然基于我的姿色,确实有这种可能。”青岗展开探讨,“但公主如果是花瓶,那么按照常理,是不是还得有一个王子,不然我花给谁?”
“人鱼王子。”钟沐往海面一指,“否则他们为什么要吭哧吭哧地拉船,八成就是为了拉你去海底结婚。”
怎么听起来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合理,青岗被说服了,毕竟按照傅冬的人品,可太能干出来这种事了。他把三张道具卡还给樊小萦,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自己和亲的事,庄宁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再过十几个小时,叶队的预言家卡就能再次使用,到时候我们可以看看你的未来。”
“真的吗?”青岗眼睛里迸射出小星星,“预言家卡48小时才能使用一次,大家确定要把这么珍贵的机会让给我吗?”他甚至很有专业素质地提出,“是不是应该先测一下王后,或者再测一次国王?毕竟在上一次的预言中,他真的很像是死了。”
庄宁屿摇头:“没事,现在已经没有48小时的限制了。”
青岗不解:“为什么?”
樊小萦拿起他刚刚还给自己的“溯回之牌”,解释道,:“因为我们能利用它,把围绕在‘命运之瞳’周围的时间不断推向使用之前,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一直溯回,‘命运之瞳’就会变成一张能无限使用下去的预言家牌,而下一个48小时的冷却时间,只有在我们停止溯回时,才会开始计算。”
青岗倒吸一口冷气:“嚯,还能卡这种Bug?”
庄宁屿摊手:“到底能不能,到时候试试就能知道。”
人鱼族还在推着船往海洋深处游,不知道是不是被接二连三的失败打击到了,他们的精力看起来已经泄去大半,航行速度也减慢不少,从风驰电掣变成晃晃悠悠。102房间里,庄宁屿帮易恪把刚才在打斗中留下的小伤口仔细处理好,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但主要得走个仪式感。
庄宁屿扯开一个小猫咪卡通创可贴,替他贴在胸前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上。易恪比较纳闷地问:“后勤部最近走这种风格?”
“和后勤部没关系,我自己花工资买的。”庄宁屿合上药箱,拍拍他的肩膀,“因为我觉得你贴它比较可爱。”
易恪一乐,顺势贴上去,这么可爱只看看怎么够,来来老婆来,摸,给你摸。庄宁屿侧身躲开,把药箱收拾好。两人刚刚已经冲完了澡,他换了件淡黄色的T恤,洗过很多水的布料柔软贴在身上,蹲下整理背包时,整个人看起来都绵绵的,毫无攻击性。
后背突然一沉,庄宁屿停下手里的动作:“别闹,去把上衣穿好。”
“不要。”易恪从身后抱着他,撒娇,“先充会儿电。”
他在打斗过程中充血丰盈的肌肉还没完全消退,硬邦邦的胸大肌贴在恋人背上,带着比平时更高的温度,呼吸也烫。庄宁屿没有再理他,继续收拾着行李,顺便免费充当人形充电宝,但易恪却不肯安分下来,下巴架在他肩头,单手隔着淡黄T恤摩挲着掌下的细瘦腰肢:“老婆,你好漂亮。”
庄宁屿把背包拉链拉好:“我知道。”
易恪笑了一声,继续用侧脸贴着他的耳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庄宁屿拉住窗框,扛着背上的大号粘人精一起站起来,对此表示充分理解:“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那你呢?”易恪追问,“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庄宁屿回忆了一下那天下午落满阳光的静谧书店,没回答。
“说嘛老婆,就说一下。”易恪却不依不饶,抱着他压到床上,眼底闪着一点小小的期待。
庄宁屿索性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仰头去亲,而易恪也很配合,亲完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
没能蒙混过去,庄宁屿进而表示:“我觉得这儿环境不好。”
易恪一时没听懂,以为他在说书店环境不好,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庄宁屿趁机推开他坐起来:“所以等出去再说。”
“嗯。”易恪答应一声,抱在枕头坐在床上,脸颊逐渐浮起可疑的幸福小红晕。庄宁屿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娇羞造型不是很理解,甚至还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问题啊,很得体。
“老婆。”易恪深情捧住他的手,“没想到你居然对谈论第一次见到我时的场景抱有这么高的重视程度,放心,等这次任务完成后,我一定会在家里铺满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美丽芬芳的厄瓜多尔红玫瑰,再准备好你最爱的粉红香槟,我们到时候可以坐在浪漫的花海里,穿上情侣睡衣,一边喝酒一边回忆。”
庄宁屿当机立断:“其实那天……唔。”
易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斩钉截铁:“不要,不许现在说!”
下午,海风阵阵,庄宁屿双手撑住栏杆,看着远处金灿灿的天,风吹起他身上易恪的冲锋衣,头发乱飞,看起来充满了男人结婚后的沧桑与疲惫。
甲板另一头,钟沐疑惑地问:“庄队是有什么心事吗?”
青岗抓着一把瓜子嗑:“没有吧,船舱里太闷,出来透透气罢了。”
钟沐:“但是我觉得他的脊背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挺拔,好像背负着某种沉重的压力。”
读作沉重,写作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厄瓜多尔红玫瑰,如果一枝玫瑰自重八十克,那么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就是将近一千六百斤,而目前的庄队只是腰身略显不挺直,没有直接趴地上,已经算是很能扛了。
他在书店第一次见到易恪时,确实称不上毫无印象,可以说,但大可不必配着一千六百斤的红玫瑰一起说。船只颠簸,庄宁屿用细白的手指紧紧握着生锈的栏杆,还在考虑要怎么说服易恪放弃这个可怕的计划,结果下一刻,手就被人掰开,易恪熟练地往围栏上垫了一张叠起来的,香香的,柔软的爱马仕小手绢,这才把他的手重新放上去。
“……”
本就挺不太直的腰,瞬间更痛了。
第132章 徘徊之海25 我老婆最多只能离开我三……
易恪和庄宁屿并肩站在围栏旁, 海风阵阵,海浪微微,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幸福。青岗和钟沐远远看着, 原本还在感慨画面之纯爱, 之幸福, 之老少咸宜, 结果下一刻, 忽然就见易恪拖住庄宁屿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走走走。”钟沐扯起人就撤。
青岗:真的要走吗但是这种剧情放在短剧里都要多花五块钱单独购买!
钟沐不为所动, 等会儿要是被庄队发现, 你这个月的奖金可能会被扣到还剩五块钱。
青岗:“但我觉得超绝有钱人小易会慷慨地把奖金双倍补给我。”
钟沐:“不可能,小易自己的工资卡都在庄队手里,上次我亲耳听到他在电话里提醒庄队, 要记得在618的时候给他凑单买袜子。”据此分析, 超绝有钱人一个月的零花钱有没有两百都很难说, 哦对了, 他每次去单位食堂刷的也是庄队的饭卡。
青岗:“真的假的。”
钟沐:“真的。”
确实是真的,因为易恪在热衷于养老婆的同时, 也很热衷于让老婆养自己, 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一个拥有香香老婆的成功男人必不可能自己买内裤和袜子!有一次庄宁屿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摇起来,两眼昏花, 下单时就没看太清, 不小心买成了山寨货,后来易恪委委屈屈地趴在他身上告状:“老婆你下次能不能买稍微贵一点的, 这个袜子它掉色,我的脚现在看起来像绿巨人。”
庄宁屿当时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笑完之后不仅给他买了新袜子, 还买了新T恤和新睡衣。T恤就是目前易恪身上穿的这件,洗完后有很清新的洗衣粉味儿。庄宁屿向后靠在他怀里,易恪顺势扯开冲锋衣,只是还没等他把人包住,就发现自己被撑成正方形的衣兜内侧正在散发出明显的烫感。
诗集再度显现诗篇——
“听闻,
国王与王后即将抵达海洋心脏,
波涛深处,神殿辉煌。
被撕裂的盟约,
将于海神面前重新缔结。
往昔错误得以纠正,
历史篇章重新书写。”
神殿?两人一起看向远处,就见天边刚才还清澈宁静的蓝,此刻却已经被蕴满雷暴的乌云吞噬大半,而海水正在以一种黏着的形态滚动着,泛出一种类似于金属的光泽。
“傅冬和宋乔薇怎么样?”庄宁屿一边往船舱内跑一边问。
“很正常,一直待在房间里,但是他们两个人的道具卡上肯定出现过字。”队员通过耳机回答。
庄宁屿并没有没收这两个人的道具卡,因为国王和王后显然是游戏中重要的一部分,强行剥夺他们的参与权,只会让这一次的任务永远无法完成,傅冬和宋乔薇会惹出大麻烦,可大麻烦是完成游戏的必选项。
其余队员都集合在了103房间,这一次,大臣们的卡片上也出现了字——
【共生·王后】奸邪狡诈的臣子选择效忠王后,从此知她心中所想。
【辅佐·公主】野心勃勃的臣子选择效忠公主,决定拥立新王。
【祭品·国王】贪得无厌的臣子选择效忠国王,却成为暴君的口粮。
现有的十名大臣,一名属于王后,一名属于公主,八名属于国王。
钟沐属于公主阵营,王后阵营的队员也来自锦城组,名叫司飞欧。
至于国王阵营的八个人,又是“祭品”又是‘口粮’,看起来情况似乎并不太妙。
船体的摇晃正在一次比一次更剧烈,远处,海水已经煮成了一锅粥。距离叶皎月手中预言卡的使用时间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然而未来看起来似乎已经提前到来。
“庄队叶队!”司飞欧忽然举起自己的卡片,“有字!”
金色字迹从模糊到清晰——
“王后已在暗中与国王离心,为了逃离那紧追其后的悲惨命运,她决定自己称王。”
有些意外,但又好像在意料之内,不管怎么说,傅冬和宋乔薇仅凭着在船舱内相视而坐,就坐出了离心的效果,任谁看了不夸一句天赋异禀。叶皎月紧紧握住掌心的道具卡,二十分钟,只需要再过二十分钟,自己就能再度打开国王和王后的未来,看看他们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但风浪却似乎并不想陪她一起等待,船只在越来越剧烈的摇晃中不知撞到了什么,在“咚”的一声巨响后,船头竟“哗啦”破水而出,船身和海面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近乎三十度的锐角,所有东西都向着船尾滑去!
“小心!”易恪抓住庄宁屿,把自己垫在了他和墙之间,圆桌像陀螺一样滚动过来,又被庄宁屿一脚踹开!巨响仍在持续,锐角也在缓慢向直角逼近,庄宁屿冲出船舱,把一根钢索甩上船头,攀上去之后扒出栏杆往下看,才发现并不是游轮撞到了什么,而是一根巨大、钟乳柱状的海底冰山正在茁壮“生长”,像雨季的竹子般,拔高得肉眼可见,尖头先是顶住船底,又破开坚硬的金属,深深卡在其中,游轮就这么随着冰山的生长而被顶了起来。
易恪此时也攀了上来,看了一眼,说:“我去吧。”
庄宁屿点头:“去拿东西。”
一分钟后,诗人纵身跃入大海,透过护目镜,他能清晰看到围绕在自己身侧的丑陋人鱼群,也能清晰看到这些丑陋人鱼群眼底掩藏不住的兴奋。
深海,孤独的诗人,数以千计的人鱼。涎水自利齿间流淌,视线却又被诗人腰间那本金色的诗集灼伤,他们不得不小心变换着策略,跟随他一起逐渐下潜,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咚!”易恪用特殊装备钻开一个洞,又把粗壮的战术钉深深嵌入冰山山体,他并没有在意身侧环伺的人鱼,哪怕对方的利齿距离自己的氧气管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咔嚓!”伴随人鱼咬合,传出的却不是氧气管断裂的声音,而是牙齿被截断的声音。
眼前,熟悉的银色光芒一闪而过,人鱼族惊慌地回头,就见在海的不远处,正静静悬停着另一个身穿包裹式潜水服的身影,而在他身侧,则是围绕着一群面目凶狠的海员骷髅。
人鱼族:“……”
易恪的动作很敏捷,完成任务后,游过来做了个“OK”的手势,就拉住庄宁屿一起浮向海面,先把他推向垂落的攀爬绳,自己也拽住绳尾,计算着时间,按下红色的引爆键!
三秒钟后,战术钉爆裂开来,冰山内部瞬间出现了数百数千道细细的蛛网纹路,从剔透的冰晶蓝一下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磨砂白,然后又在须臾静谧后,彻底碎裂崩塌!
失去支撑的游轮重重砸向海面,补全了刚才冰山爆裂时未曾有过的轰然感!海水沸腾,水雾冲天,金属被水面拍出凄厉声响,所有人都被抛向半空,又被惯性狠狠扔向舱壁,撞得头晕眼花!
海底深处,世界仍在肆意地翻腾旋转。船舱里的所有人此刻都聚集在了甲板上,也包括跌跌撞撞的国王和王后,来自深渊的冰柱仍在不断生长,像一朵巨花向四周延展开花瓣,位于最中心的游轮则是它的蕊。
很快,船只就被完全固定了起来,丝毫动弹不得。
和冰柱一起生长的,还有一座神殿。海水先是被分成两半,后又如雨从半空飘落,在这阵纷纷扬扬的水雾中,神殿轮廓初步显现,金色,神圣,每一个细节都闪现出了贝母独有的淡淡光泽,神殿正前方,则是矗立着一尊巨大威严的黑色石像,易恪曾在游戏资料里见过它,是这片海域的海神。
黑色石像。青岗摸了摸下巴上新撞出来的血痕,点评道:“氛围不太搭。”
确实不搭,因为整座神殿实在是太圣洁了,光华流转,宛如浮动在月光之间,一下子就显得这个黑漆漆的海神很像鸠占鹊巢的小偷,如果非要在那儿摆个石像,那么……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出现了同一个答案。
而答案本身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美神瑟兰沙的雕像原本一直被放置在船舱底部,青岗可能觉得这玩意无人会偷,所以并没有把它固定得很好。在刚刚船体锐角直角又锐角的密集变化中,它失去重心砸到在地,后又顺着地板滑向舷窗,“呲溜”一下灵活地撞了出去。蝴蝶结松散开来,美丽的容颜被海水冲刷得格外剔透,浮出海面后,又被镀上一层日光。
海员骷髅:“!”
海神像并没有注意到瑟兰沙的存在,他转动着眼珠,视线扫过众人,随后微微抬起手。
伴随他的动作,数百道厚重的水墙突然升了起来!
“国王许诺将重铸盟约之链,
海神听闻忠诚誓言,
决意以海洋之威施以嘉奖,
替王找出那背信弃义之徒,
以雷霆万钧之力,
召唤猛兽,
降下神罚。”
易恪看了眼自己的诗集,又看向幸灾乐祸冒出海面的人鱼——
“Traitor!”(注:背叛者)他们齐齐指向易恪,像是在告状!
随着海神投来的目光,水墙呼啸扭转,瞬间将诗人掳进一座由海水组成的斗兽场中。四周都是白色浓雾,属于海神的巨兽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步出,易恪握着自己的诗集,看了眼巨兽身后的又一批巨兽,好心提醒对方:“你们还是一起来吧。”他指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我老婆有分离焦虑,他只能离开我最多五分钟。”
水雾墙发出“砰砰”巨响,间或能看到一至两道金色的光线切出,又很快被拉入,当中时不时还会传出猛兽沉闷的怒吼。蓝色血液淋淋漓漓从白雾中滴落,又顺着漆黑石像缓缓流淌,青岗说:“我觉得小易——”
数千张银色的摘抄页擦着他的脸“嗖嗖嗖”飞了出去!
几缕被切断的头发缓缓从眼前飘落,青岗:“——没有问题。”
钟沐吃惊地问:“为什么摘抄本好像变厚了?”
艾丽斯解释,它不是好像变厚了,而是真的变厚了,因为诗人的每一首诗,听众都会懂,都会爱,都会仔细誊抄,本子肯定会越来越厚。我敢说,庄队和小易要是再在这个游戏里多待几天,摘抄本肯定会成为第一杀器。
不过现在也距离第一大差不差。银色锋刃熟练破开水雾,如雪片般没入。水墙之内,易恪正骑在一头海底猛兽身上,拳头刚举起来,“噗呲”一声,蓝色血液就如同小喷泉般飙了出来。
几十张摘抄页飞速旋转着,它们相互连接,围成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圈,目的是为了在水墙上挡开一个洞。
庄宁屿的声音从洞外清晰传来:“快点!”
“好的老婆!”易恪答应一句,丢下手里瘫软的猛兽,擦了擦身上的血,“不好意思各位,刚才说错了,没有五分钟,我老婆最多只能离开我三分钟。”
第133章 徘徊之海26 我们不是在说这种类型的……
困住易恪的水墙位于海神殿正上方, 距离被卡在冰晶中央的游轮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无法一步跨过去,于是他十分理所应当地选择了从水洞中一跃而下, 先是踩在黑色海神像的头上, 然后再借力一蹬, 稳稳跳上甲板, 回到了香香老婆身旁。
绵绵不绝的愤怒咆哮自海洋深处传出, 连带着整座海神殿也在微微晃动,巨浪翻涌, 乌云低垂。对此, 营救组所有人都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位海神五分钟前才刚对国王夸下海口,许诺要做这做那, 结果五分钟后就被小易当成了助跑垫, 奇耻大辱啊, 奇耻大辱。
天边蕴满雷鸣, 叶皎月在心里默念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命运之瞳的冷却时间终于完成, 预言家卡再度生效,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王后——
“王后得知真相,
决定以手执枪。
血之债务,
唯有血偿。”
在窥探完王后的命运后, 樊小萦使用溯回技能,让叶皎月周围的时间回流至一分钟前。
命运之瞳果然再度恢复成了未使用的状态!
这次被预言是公主——
“雷霆将震碎君王胆魄,
公主却立于君王之前。
怀抱共死志向,
口中大声呼喊,
欲伤王者,
须先踏过吾躯!”
“轰!”还没等众人整理清楚,青岗到底要在何种失心疯的情况下才会挡在傅冬身 前,海神殿四周已经伸出了数条章鱼触须一般的巨物,裹着黏液径直拍向甲板!
樊小萦拉着叶皎月飞速闪开。
青岗的烧烤摊美味菜品在海带之后,又痛失鱿鱼须,他向后一仰,跪滑避开迎面而来的深海食材,触手却并没有继续纠缠他,而是卷起船侧的另一名队员,把其凌空带往海神殿的方向!
庄宁屿在极速奔跑中,瞄准触手甩出一根钢绳,顶端的钢制利爪“噗呲”一声勾住了那层滑腻而又富有韧性的皮肤,两三名队员也扑过来,和庄宁屿一起拉住绳索,往回一卷!在强大的牵扯力下,利爪像拉拉链一般“刺啦啦”下滑,将触手从中间生生剖开,它顿时吃痛地疯狂乱甩,被卷住的队员得以向下滑脱些许,他顺势用军靴底部蹬上血肉剖面,鞋底隐藏着的倒刺感应弹出,再反向一搅,那里立刻就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坑!
触手瞬间疲软下去,脱困的队员从空中直直跌入海面,又被海员骷髅们合力扔上了船,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松一口气,另一根新的触手已经再度卷了过来,乒乒乓乓,打得沿途一片狼藉!
围栏破损,桅杆崩塌,原本坚固的金属在重力碾压下出现无数卷曲断口,一条触手从易恪面前扫过,却被顺势扯住,随手按向了尖锐的栏杆折断处,鲜活肌肉立刻从中间斩为两截,剩下的一半残躯惊慌失措,“嗖”一下收了回去,在路过海神殿上空时,再度给那尊黑色雕像浇了一头蓝色的血。
血液先是聚集在深深眼窝处,接着又缓缓向下流淌,原本庄严肃穆的石像面部终于出现了细细的裂纹——可能是实在绷不住了吧,而伴随裂纹一起出现的,还有更为具象化的海神震怒——从海神殿蔓延出的触手数量在一瞬之间,暴涨了五倍不止,它们在空中狂乱竖起舞动着,乍一看,简直就像是孔雀散开的尾巴!
当然,要丑得多,也邪门得多。
“它们是有攻击目标的。”叶皎月看出端倪。
其余人也发现了,触手的指向性很明显,只针对八名忠于国王的大臣,这应该就是之前角色卡上出现的“献祭”和“口粮”。游戏里的国王选择了将他们奉献给海神,用来换取利益,而现实中的傅冬还要更狠一些,就算没有任何利益,也会选择让他们死在规则区里。
青岗一脚踩烂了地上的新触手,有些头疼,如果这鬼东西能无限繁殖,那只这么打是没用的,必须从根上铲除。海神殿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触须寄生物,而海里都是人鱼,水路被阻断,于是他转头跑去找易恪,想让对方用诗集掩护自己潜向海神殿后方,结果却看见庄宁屿正在把诗集塞回到易恪手中。
“所有人,听我的。”庄宁屿来不及向青岗单独解释,按住通话器,一边说话一边跑向甲板另一方。
触手的攻击还在继续,三分钟后,一名大臣因为体力不支,被触手卷了过去,其余人见状不假思索,纷纷赶去营救,却不慎暴露了后方更多缺口,触手趁机加大攻势,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八名大臣就都集体出现在了空中,远远看起来,就像是在坐异形的克系摩天轮。
人鱼族发出“伟大”的恭贺声,和第一次登录海岛时的凶残形象相比,他们俨然已经被易恪和庄宁屿活活打成了深海气氛组。
海神既然已经收到祭品,那么下一刻便要践行对国王的诺言。
“放他们下来!”青岗大吼,“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声音被狂风轻飘飘地吹散,就像那些同时打在触手上的子弹,带不出一丝分量。
伴随海神低语,金色光芒破开漆黑云层,照向整艘游轮——
“伟大的国王于欢呼声里,
重获海神之力,
从此王者之怒,
将共携大海之威。”
傅冬的国王卡上浮现出这段金色文字,同时,部分金色光芒凝结成数张道具卡,飘飘洒洒落在他身上,又很快就消失无踪——它们融进了他的血液里。
“King!”人鱼族震耳欲聋地欢呼着,看起来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与喜悦,也不知道是在喜悦盟约的重新缔结,还是单纯为了给海神面子而演一演。
叶皎月利用这段时间,又搓出了一则新的预言——
“所有臣民,
包括那早已叛逃的吟游诗人,
全部立下重誓,
许诺不再对尊贵的国王施以任何伤害
臣服之行,
永不更改。”
这回连樊小萦都看懵了,这破预言真的准吗?先是说青岗会替傅冬扛下伤害,又说所有人都会效忠傅冬……难道海神会释放高浓度的精神污染,强行控制所有人?想到这里,她本能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环,还好,数值仍旧是绿色的。
庄宁屿也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傅冬,对方已经即将完成海神亲授的二次加冕,周身笼罩的光芒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呈现出一种加了蓝膜的金。
“King!”人鱼族的庆典还在继续。
宋乔薇也看向自己的丈夫,目光里看不出情绪,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他已经和海神达成了协议。
并且,他也没有为自己争取哪怕是一张游戏道具。
王后手中,未曾获得任何来自于国王亲赐的权力。
傅冬没有看宋乔薇,却主动牵住了她的手,以前在出席各种公开活动时,两人总会以这种亲密的姿态出现,一部分是因为爱,另一部分是因为营造出恩爱形象有助于集团发展,至于前者和后者各自占据的分量,宋乔薇无从判断,但也有了判断。
伴随加冕进程,海神殿后方正在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圆球,半透明黏膜下,包裹着各种颜色和形态的,跳动的生物组织——那是触手的控制本体,类似于鱿鱼大脑和躯干的存在。
仪式已经完成,海神即将开始享用他的祭品。控制体张开腥臭大嘴,眼看就要将触手上的一名队员暴风吸入,下一刻,另一道巨浪却自身后拍来,裹着排山倒海之力!它毫无防备,大脑瓜子“砰”地撞向海神殿,脆弱脑髓瞬间被摇匀,周身半透明的黏膜也变成了代表生命消逝的白色——
“啪叽!”死了。
海神再度怒吼起来,一方面是因为逃逸的祭品,另一方面是因为接二连三踩上自己头的叛臣。傅冬眼睁睁看着八名属于自己的大臣挣脱束缚,重新跃回到了游轮上。
对面有人能驾驭海浪,而这原本是海神与国王才有的权限。
傅冬用视线一寸寸扫过对手,庄宁屿没有回避,反而对他报以非常友好的笑,裤兜里的道具卡还在微微发烫——属于国王的权杖,将在加冕过程中,共享海神赐予国王的荣光。刚才他在诗集上看到相关描述后,果断命令所有队员消极抵抗,无论傅冬会在加冕仪式中获得什么,自己都会一样获得,那这就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傅冬不算太蠢,在和庄宁屿对视几秒后,猜到了真相,国王权杖在他手里。
海神重新降下怒火,势必要将胆敢踩在自己头上的凡人屠戮一空!巨浪凝结成水刀,向着甲板横向砍来,人鱼族原本还在随波逐流地看着热闹,“嗷嗷嗷”喊得如同激情冲浪选手,没想到下一秒,一大片金色的光芒就照到了自己脑袋上——
【君王之恩】伟大的国王决定晋封一批新的大臣,让他们为王国献上无尽忠诚与热血!
新上任的人鱼大臣们还没来得及享受到权力的好处,就被迫主动高高跃出海面,以身躯挡住了水刃,脑袋遭到削平也没办法,因为就算他们不愿意,也架不住庄宁屿手中有“国王权杖”——忠心耿耿的臣子,必须满怀敬仰地俯首,听从全部旨意。
海神的咆哮更甚!
“Thief!”(注:小偷)这句不是人鱼族喊的,是海神亲自喊的,他现在看起来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庄宁屿能控水控人鱼,声音饱含颤抖!这回人鱼倒是没有附和他,而是缩回了海面,可能是怕庄宁屿一个顺手,又兴之所至地任命一批新的替死鬼。
“King!”海神朝国王发出指令,像是不满他的袖手旁观。
青岗:好好好,我就爱看坏人自己搞内讧。
傅冬并不想忤逆海神,但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因为就在他准备动手之前,世界已经先一步在眼前微微一晃,而伴随着这下晃动,刚刚才注入血液的金色王权被再度剥离,国王又变回了普通人。
被一个游戏里的神明当成猴子耍,傅冬抬起头,与半空中那个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海神精神体对话,咬牙切齿地问:“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Idiot!”(注:蠢货)海神挥出海水巨掌,傅冬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对方的目标却另有其人!易恪一把扑倒站在傅冬身后的樊小萦,带她一起避至楼梯后,甲板在巨力中被贯出裂缝,“回溯之牌”掉落在地,围绕在傅冬身侧的时间溯回因此停了下来,王权也得以重新回归国王身体。
当时间回流时,身处其中者的核心命运并无法回到原点,那么按理来说,傅冬所接受的王权之力应该不会受到溯回的影响才对,但偏偏他丢失了权杖,国王当得名不正言不顺,和预设中的核心命运产生了偏离,所以,只要樊小萦让时光倒流,他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青岗:“哎呀也不知道谁是Thief啧啧啧。”
被国王蠢到的海神决定自己也加入进来,好尽快解决麻烦。
海水现在已经从深蓝变成了沥青黑,海神的精神体亦有了半透明的实质,而获得海神认可的国王与他的妻子则是被水柱高高托举了起来,下一刻——
国王之怒!
滚滚雷霆当空降下,庄宁屿对这个技能早有防备,让樊小萦挥手放出“吞噬之渊”,海洋中立刻出现了无数黑色漩涡,铁链自深渊生长膨大,“嗖嗖”甩向天空,潮湿的金属瞬间被雷电裹满,又接二连三砸向位于高处的傅冬!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快得几乎超过了海神的反应速度,傅冬就更加遑论,还没等他想起来闪躲,蓝光浮动的铁链就已先一步触碰到了手臂!
“轰!”沉闷响声里,国王却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倒下来的人是站在甲板上的青岗,树枝状红斑寸寸爬上他的皮肤,那是雷电留下的痕迹,脖子上戴着的装饰物在高温下融入皮肤,意识和身体同步抽搐,人也陷入昏迷当中!
国王可以转移伤害!意识到这一点,樊小萦脸色一变,想要利用深渊把铁链重新拉回来,却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剩余的铁链呼呼破风砸向傅冬,心里填满慌乱。幸好下一刻,一大批忠心耿耿的新任人鱼大臣就被水柱高高送到了国王面前,在一阵“噼里啪啦”声中,全部变成了电烤鱼干。
几名队员们正在对青岗展开心肺复苏急救,在除颤仪工作的“滴滴”声中,叶皎月问:“怎么回事?”
庄宁屿摇头,蹲下紧急检查着青岗的状况:“不知道,据我所知,国王并没有获得转移伤害的权限。
不过众人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听命于王后的大臣再度获悉了宋乔薇的心声——
“王后深思熟虑,最终决定以公主为盾,永世护佑自己与王。”
“宋乔薇的技能,是能让青岗为她和傅冬挡下伤害。”叶皎月恍然,“怪不得在刚才的预言中,提到了公主会挡在君王之前,以及我们所有人都决定不再伤害君王。”
青岗的身体素质确实好得有点离谱,粗糙耐打,躺了没几分钟就咳嗽两声,猛猛地醒了过来。别的一切如常,就是血红的电瘢使他的脸看起来分外狰狞,在听闻自己已经被王后献祭成了肉盾之后,壮汉被电麻了的心里瞬间飙出一万句脏话,说好的王后会为了公主献出生命呢,母爱还有没有了,他问:“这个技能有冷却时长吗?”
“游戏的资料库里并没有提到,应该是规则区独有的。”易恪扶着他站起来,“你实在想知道答案,只有再试一次。”
倒也不必。青岗:“且慢,先让我缓缓。”
水柱上方,傅冬转过头,这是他在加冕仪式后,第一次主动看向自己的妻子:“你的技能?”
宋乔薇:“是。”
“为什么不预先告诉我?”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傅冬点头,没有再计较,只是把她的手牵得更紧。
“你的这个技能很好。”他看着下方的甲板,“现在,他们再也无法伤害国王与王后了。”
海浪在此刻暂时平息,海神脸上的裂纹正在逐步扩大,期间甚至还脱落了两块,最终显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又得意的笑容,他慢悠悠看着船上的忤逆之徒,如同在欣赏被关在斗兽场中的困兽。
“嗡……嗡……嗡……”所有行动队员的手机都震了起来,是调查组发来的最新消息。
和傅思恒有关。
或许是看到了行动队员们的举动,宋乔薇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但信号依旧是零,她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用拇指重重蹭了一下,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触碰到那张软软的小脸。
傅冬余光瞥见,欲言又止,想起王后的保护技能,他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换成了没什么情绪的简短命令,“换掉!”
“我只是太想思思了。”宋乔薇身为一个母亲,在规则区内最大的痛苦就是来源于孩子,最大的支撑也是来源于孩子。她没有听丈夫的话把屏保换掉,只是把手机熄屏,装回了包里。
“等他们都死了,我们就能出去了。”傅冬放软语调,“你以为我不想孩子吗?”
宋乔薇擦了把冰凉的脸颊,没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不住就把视线投向了易恪——如果思思能出生在易家就好了,她入神地想着。
甲板上的樊小萦推了推眼镜:“她没事吧,我怎么看着……那个,看小易的眼神好像不太对?”
艾丽斯:“确实。”
叶皎月和其余队员也看向易恪:“是又有了什么新的羁绊吗?”
没有!易恪一口否认,并且立刻看向自己的香香老婆,郑重举起右手:“我和她一点都不熟,真的,我发誓!”
庄宁屿单手捂住脸,求你正常一点。
其余队友:“等一下,我们不是在说这种类型的羁绊!”
第134章 徘徊之海27 小庄专属BGM限时返场……
宋乔薇和傅冬此刻依旧并肩站立着, 手牵着手,看起来俨然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但内心所想, 却大相径庭。
不管在别的方面表现怎么样, 宋乔薇至少是一个很合格的母亲, 甚至合格得有些疯狂, 而一个疯狂的母亲, 为了孩子,可以做出任何事。
一定要出去。
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为了思思。
思思。
妈妈一定会离开这里。
“老公。”宋乔薇忽然平静地开口, “接下来, 你最好完全配合我。”
妻子的情绪转变过于明显,傅冬心底立刻涌上一丝警觉,和她紧贴的手掌心里也泛出薄汗, 还没等问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乔薇却先一步收紧手指, 主动解释:“我还有另外一张道具卡。”
“另一张道具卡?”
“嗯, 另一张道具卡。”
【安魂之拥】美丽的王后散播仁慈母爱,令游离的海洋稚子心怀无限留恋, 从此甘愿为她驱遣。
伴随着一阵类似于摇篮曲的温和吟唱, 海中逐渐升起了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襁褓状的红色灵体,不幸溺毙于大海中的孩子们终日惶惶难安, 直至他们漂流到一艘豪华王船附近时, 无意间听到了王后哄睡孩子时所唱的《摇篮曲》,被这不属于自己的“母爱”蛊惑, 于是纷纷聚集在了她的身旁。
傅冬看着飘浮在海面上的灵体,觉得他们简直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实验室虫茧,密密麻麻的排列令人倍感不适, 皱眉问:“你要利用他们做什么?”
宋乔薇一字一句地回答:“攻击你。”
傅冬眼神一变:“你是——”
“砰!”在眼前骤然炸裂开的襁褓打断了他的话语,即便那些灵体其实并没有血浆迸出,但他依旧感受到了一股甜腻的潮湿腥气。开枪者是甲板上的易恪,他举着仍在冒烟的枪支,目光紧盯正不断飞向傅冬的红色灵体,没有时间多做思考,继续持续扣动扳机!
“宋乔薇是故意的!”司飞欧也开枪干掉了一连串灵体,他是属于王后的大臣,因此能共享她的想法。国王遭到攻击,受伤的会是公主,所以臣民必须全力保护国王,这样才能让公主免受伤害。
一种胁迫式统治。
枪声越发密集,灵体接二连三在傅冬眼前爆开,甜腥的空气和虚假的母爱一样令人窒息,他被呛得几乎无法呼吸,宋乔薇却没有放过丈夫的意思,一边持续召唤灵体,一边不悦地提醒他:“他们的全部精力已经被我牵制住了,你还要继续站在那儿干等吗?”
傅冬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他承认妻子的这个技能确实有用,但问题是,伤害转移的对象并不只有国王和公主,还有王后和公主,但这个女人却偏偏把所有攻击都引向了自己,她自己身边倒是干干净净!国王的怒火撼动了整片海,他利用道具卡,将一重又一重的巨浪拍向游轮,海员骷髅们猝不及防,“哗啦啦”地散成了一堆骨头棒子,人鱼也被浪抛上了天,“砰砰”落在甲板上,砸出一片水和砂砾。
固定船体的冰晶已经被撞出数百道裂纹,游轮也再度出现倾斜,易恪单手抓住围栏,另一只手接住正在滑下甲板的庄宁屿,把他护在自己胸前。猛烈碰撞的海水刺得人眼球生疼,庄宁屿单手戴上护目镜,继续不断任命着新的人鱼大臣,再利用巨浪把它们一批一批送往傅冬四周,尽力保护着国王不受伤!但即便是这样,青岗身上的伤口还是在缓慢增加着。
至于高高在上的海神,看着眼前的激战,他总算对自己的盟友改观些许,甚至慷慨地为王后降下祝福,用水流阻隔了所有可能射向她的子弹。
“咳!”伴随着灵体击中国王,青岗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庄宁屿伸手扶住他,转头大声叫:“小樊!”
“马上庄队!”樊小萦被一条人鱼用肥腻的尾巴拍得撞向围栏,几名队友立刻扑过来,把她严密保护在中心位置。几秒钟后,先前被巨浪冲散的黑色深渊重新出现在海面,樊小萦转身,远远对着甲板另一头的人点了下头,易恪立刻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深渊最中央,很快就被旋涡吞噬无踪。
傅冬在高处看着这一幕,眉头猛地一皱,虽然并不清楚对方的具体意图,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果然,伴随一阵雷霆暴雨般的兜头浇注,海里的黑色深渊竟撕裂时空,离奇出现在了国王和王后的背后。樊小萦利用高速旋转的水流制造出了一个连接海与天的“管道”,下一刻,易恪从管道中一跃而出,再扯住傅冬和宋乔薇的衣领猛地向前一扑!
“啊!”宋乔薇尖叫一声,一道水刃及时割断她的衣领——是海神把王后抢了回去。
易恪手里只剩下了傅冬,两人从将近三十米的水柱高台上直直跌落。耳畔风声呼啸,身下是越来越近的惊涛巨浪,傅冬眼底一片血红,在空中举枪牢牢抵住易恪的太阳穴,神情如同亡命之徒,只是还没来得及威胁、谈判或是扣动扳机,一张银色摘抄页已先一步打上他的手腕,“啪”一拍,枪支顿时被撞得差点脱手!
听众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保护他挚爱的诗人。
眼看冰冷的浪已经快打在脸上,傅冬来不及考虑其他,他憋住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坠海,深渊却又再度出现在了两人下方。
樊小萦利用对空间的极致扭曲和构建,把两人顺利重新带回游轮,“水管”化为片片碎裂的泡泡,带了点童趣,巨浪却仍旧没有停歇。傅冬踉跄扶住围栏,还在继续肆无忌惮地使用着道具卡,哪怕他自己的身体也已经被积水淹没大半,但就算死,也是青岗死。
海神的精神体此刻已经脱离雕像,完全显现在了空中,人鱼族们在巨山压顶一般的海浪中,依旧不忘膜拜称颂,伟大的海神,伟大的国王,伟大的人鱼族!
“Princess!”
重新缔结的盟约,坚不可摧的友谊。
而与人鱼族的喜悦截然不同的,是宋乔薇极度难看的脸色,她竭力不去理会海中那些肮脏族群的欢呼,身侧的海神却发出了相同的音节:“Princess——”
宋乔薇咬紧牙关,声音颤抖:“他在甲板上。”
甲板上只有青岗。
又一道神之巨浪袭来,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宋乔薇,她的脸被打得偏向另一旁,很快就浮现出一道红肿的粗痕,嘴角也出现血丝,海神俯身逼近她:“Princess——”
“国王曾经许下诺言,
要将生下的第一个公主祭献,
可优柔寡断的王后啊,
竟想违逆誓言!”
吟游诗人写下新的诗篇,宋乔薇也已经跌坐在了水柱上,她眼底噙满泪水,隐约猜到了这个游戏的真相。
“傅寒!”她忽然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大骂着,“疯子,你这个疯子,思思还是个孩子!”
海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冰冷,看不出任何怜悯,神的五官深邃,当中并没有傅寒的影子。
游戏的制造者,并没有把他自己写进游戏。
她无法找到傅寒。
狂风湮没了宋乔薇的声音,但甲板上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易恪刚才虽然没有成功把宋乔薇带下来,却往她衣服上别了一枚窃听装置。傅寒的名字被王后在仇恨中咀嚼成粉碎,而人鱼族关于公主的欢颂仍在一浪高过一浪!
Princess、思思。
思思,Princess。
宋乔薇强撑着站了起来,如失去理智的母狮,不断蛊惑更多的红色灵体涌向游轮。每一个灵体都爆发出尖锐的婴儿啼哭声,被利用的小小魂魄带着茫然而又惊惧的怒火,毫无目的地到处横冲直撞着!
“砰!砰!砰!”在持续不断的撞击下,游轮早就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青岗反剪着傅冬的双手,把他死死按在墙上,傅冬却仍要费力地侧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讥诮的嘲讽,公主,国王的女儿,身先士卒的替死鬼。
“轰!”伴随又一声巨响,支撑船体的冰晶终于不堪重负,彻底从根部折断。骤然失重的游轮滑向大海,像酥脆饼干般段成两截。海水大量灌入船舱,船体迅速下沉,海神则是趁机在海中扬起旋涡,卷着傅冬升至半空,重新夺回了国王。
青岗并没有追,而是举枪对着海神的脑袋“邦邦”来了两下——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侮辱性却极强。一条肮脏的人鱼被海神用水柱抬了起来,目标是傅冬,他用挂满血丝的利齿轻轻搭上国王肩头,然后,上下颌猛一咬合,咔嚓!
“啊!”傅冬发出凄惨无比的叫声,血从他的西装下流了出来。
海神的笑容消失了。
并且根据笑容守恒定律,转移到了青岗脸上。
狡猾的命运早已暗中窃取王后权限,宋乔薇手里的道具卡变成了一张废卡。公主和国王之间的羁绊被强行切断,从此再不为盾!
手握“双生之契”的樊小萦深深松了口气,成功了。
艾丽斯:“就说你是最棒的!”
傅冬却并不知道个中缘由,他将自己肩头的剧痛粗暴归因于妻子的背叛,或者说,就算没有背叛,她也至少正在怀疑着一些什么,才会撤下对自己的保护,于是还没等宋乔薇开口,就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臂,忍着剧痛,态度诚恳:“薇薇,你相信我,思思会没事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你先冷静一点,好吗?”
宋乔薇攥着掌心空白的道具卡,心里一片刺骨的寒,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了解他的人,也了解他的伪装。自己刚才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他以为自己做了,并且第一反应是拉出孩子来解释。
他会永远把他自己放在思思之前。
宋乔薇垂下视线,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声音嘶哑地解释:“我的道具卡失效了。”她摊开掌心,给他看血淋淋的空白卡,以证实自己没有说谎。
傅冬扫了一眼,神情晦暗不明,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把她扶起来。
宋乔薇膝盖发软,站得并不稳,海面上涌动的灵体们在她眼底化成一片鲜艳的红光,像是被引发了光敏性晕眩,脑髓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却又不得不强行压制下去,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保持清晰。
断裂的游轮此时已经彻底倒扣在了海面上,距离彻底倾覆只剩一个巨浪,海神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他的精神体浮在空中,飘来飘去,直到欣赏够了凡人的窘境,才神情倨傲地准备重新回归雕像之内,结果余光却瞥见了一片……熟悉的黑。
被海水牵引着的黑,一路摇摇晃晃,“乒乒乓乓”不断碰撞着碎裂的船体残片,磕得到处掉渣!
海神勃然大怒,口中发出来自地狱的咆哮!
海神殿前矗立着的黑色雕像,不知何时,已经被海员骷髅们偷换成了白色的瑟兰沙,此刻美神正端庄站立在底座上,无声汲取着来自神殿深处的无限神力,周身光芒从温润到刺目,直到月光变成日光。
整片海域都被这份至美净化了。
人鱼族们捂住被刺痛的眼睛,红色的襁褓灵体感受到了于欺骗和蛊惑之外的,真正的宽和圣洁之美,纷纷主动游向美神周围。
金色乐曲也在此刻适时响了起来!
一截破破烂烂的木板哼哧哼哧,驮着一个黑色蓝牙蓄电池老式音响,从平静的海面上丝滑飘过,防水性能可谓绝佳。《十四世纪金色的纺锤与神秘无瑕之镜》先是从精灵般的灵巧长笛切入旋律,而后就逐渐气势磅礴,最后那一下定音鼓更是敲得无比震撼人心,感觉灵魂和脑髓都一起震颤了起来。啊!庄严、神秘、圣洁无比。
至于这首伟大的BGM为什么会出现此时此地,故事要从庄宁屿前阵子觉得在海员餐厅吃饭实在太痛苦了,需要一首美妙好音乐来安抚队友说起,毕竟没有BGM的黑面包和葡萄汁只是黑面包和葡萄汁,而拥有BGM的黑面包和葡萄汁叫圣餐,玛利亚吃了都说好。
在这个游戏的设定里,回归神位的瑟兰沙能使整片大海变得宁静,哪怕是海神,也无法再掀起半分波浪。伴随一声枪响,海神雕像彻底变成三截,为海洋增加了一丁点黑色垃圾。震怒的海神俯冲向断裂的船体,试图发动攻击,却在中途就被一道黑色漩涡卷了进去!
在最后一缕精神力消失后,樊小萦这才关闭了漩涡入口。失去神力供给的海神,自此被命运永困深海之底,他所凝聚出来的高台水柱也逐渐降回海底,傅冬和宋乔薇被送上了一块大的船体。
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海面上,只剩下了国王、王后、公主与他们的臣民,以及战战兢兢的,不敢睁开眼的人鱼,欢喜簇拥着美神一脸沉醉式傻笑的海员骷髅,以及安静幸福的红色灵体。哪一方都没有先开口,只有大分贝音响还在不断重复着光辉圣曲!
“老公。”宋乔薇深吸一口气,“我去和他们谈判吧。”
傅冬握着她的手一紧。
“正面刚,我们没有胜算,你也看到了,连海神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谈判是最有利的,相信我,我会保下你。”宋乔薇继续劝服丈夫,“出去之后,照顾好思思,哪怕……总之,照顾好思思。”
傅冬没有接话,但宋乔薇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毕竟以往在公司遇到问题时,负责谈判和安抚的也总是自己,而自己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总能很好地解决问题,这是自己的强项。
果然,傅冬的手慢慢松了下去。
“好。”他说,“注意安全,不行就回来,思思还在等着你。”
两人相牵的手滑脱,宋乔薇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对面众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因为大海此刻很平静,所以船板也很稳定,只有极小 幅度的晃动。傅冬看着妻子前行的背影,却感觉到自己国王卡正在微微发烫,他只取出来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举起枪支,向着宋乔薇的后脑扣下了扳机!
“小心!”关键时刻,钟沐向着两人所踩的船板开了一枪,突如其来的大晃动使宋乔薇整个人都向前趴去,刚好躲过了飞射的子弹!
“砰砰砰”!其余队员朝着傅冬脚下连开几枪,迫使他不得不向后躲避,钟沐也趁机把宋乔薇拉上了另一块船板!
“卑劣的小人,
贪婪的蛀虫,
胆怯的懦夫,
王后看向昔日枕边人的眼里充满厌恶,
再一次坚定决心,
若想改变命运,
唯有自己成为王!”
司飞欧的大臣卡上会出现这句话并不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是王后的臣子,但刚才,傅冬在看完国王卡后,似乎也窥破了王后叛逃的决心。
“他这是什么技能?”司飞欧不解地问。
“你应该不是单纯的王后心腹,”庄宁屿说,“而是国王安插在王后身边的心腹。”
大臣窥得王后的心事,再转述给王,所以王后的决定不是由两人共享,而是三人。
宋乔薇在一旁听着,脸色很难看,她不知道各种道具卡之间的关系,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刚才确实要杀了自己,而且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举动,也不止发生在这个规则区。
虚伪的面具被彻底撕下,王后在各种交织的情绪里剧烈颤抖着,国王却很冷静,就好像刚才开枪的不是自己。
“你知道的,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傅冬说,“我肯定会原谅你一时的错误决定,但是薇薇,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到底什么才是对思思最有利的选择!”
宋乔薇脸色苍白着看着他。
王后再度陷入了犹豫。
“不是吧,他都要杀你了,这都能忍?”青岗在旁边叹为观止。
“出于母亲的角度,”钟沐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现在相当于站在了天平最中间,最终选择的方向,就是孩子未来的方向,再慎重也不为过。
天上的黑云又悄无声息地聚了起来。
平静美丽的海面和蕴满雷暴的天穹像是出自两个图层,很割裂。在瑟兰沙的守护下,国王无法再在海中掀起风浪,但他依旧有着最后一张道具卡——
【贪婪王权】穷途末路的国王选择用权力和金钱腐蚀人心,用来稳固他的统治。
伴随一声巨响,一场暴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伴随着浓浓的酸臭气味。
“嘶!”青岗倒吸一口冷气,甩了甩手背上的雨滴,看着那道被灼烧出的白痕,震惊地说:“物理腐蚀啊?”
这场堪比硫酸的暴雨唯二不会伤害的,就是国王和国王权杖拥有者。钟沐自己迅速穿好防护服,也给宋乔薇套了一身,几分钟前吟游诗人的诗集上又出现了一行金色诗篇,王后正在说出秘密和保守秘密之间犹豫踟蹰,也就代表着,她是离开这场游戏的关键钥匙,所以直至游戏结束,行动队员们都必须保护她的安全。
权力和金钱的腐蚀性属实不低,并且还有逐渐增强的趋势,到后来,落在防护服上时,甚至会冒出一丝白烟。庄宁屿看了眼易恪,后者立刻会意,拔腿就向着海神殿的方向跑去!他精准踩过一片又一片的浮板,最后迈动长腿奋力一跃,用身体撞向瑟兰沙的雕像,展开双臂,抱着他一起跌进了海中!
海员骷髅:震惊!
失去了美神庇护的海域重新掀起暴风大浪,庄宁屿操纵着属于国王的权杖,用海水在众人头顶撑起了一道水之屏障,带有腐蚀性的雨滴只能沿着边沿滑落。傅冬见状,也跟着掀起巨浪,一道龙卷风在空中将所有酸性雨水都收集在了最中央,再一起发狠撞向那道屏障!
“轰!”
碰撞瞬间,世界发出极为恐怖的巨响,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风声呼啸、大浪冲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樊小萦又在利用水墙制造新的空间,总之,在短短几秒钟之间,所有人的视野里都只剩下了一片厚重白雾。
庄宁屿的胳膊似乎受了伤,他摇摇晃晃地挂在残破船体边缘,细白的手指逐渐失去力气,一寸寸地松脱,而一片巨大的、诡异的黑色旋涡正自海中浮出,如深渊猛兽静静张开巨口!
傅冬身下,也有着一片同样的深渊。
第135章 徘徊之海28 怎么啦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暴雨倾泻, 海面被打出无数白色泡沫,整个世界都在激荡,也就显得那个始终悬浮不动的黑色漩涡尤为特殊诡异。
樊小萦的道具卡能制造出黑色深渊, 但根据目前庄宁屿的表现来看, 此刻位于他身下的漩涡应该和樊小萦的设计没什么关系。因为在即将滑向深海的前一瞬, 他咬紧牙关, 靠着单手爆发力, 又往栏杆上方挪了几公分。狂风席卷,冰冷的酸雨直接打在脸上, 让他的肤色显得格外苍白, 护目镜内很快就浮起一层白雾,庄宁屿抬起另一条胳膊,想把眼镜摘掉, 肩关节却活动受限, 痛得眉头紧锁。
海浪仍在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残破船体, 发出怒吼。寒冷海水冻得庄宁屿整个人瑟瑟发抖, 黑发凌乱贴在他的侧脸,僵直的手指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滑脱, 所有队友都不在身旁, 易恪也不在,全部海域都被粘稠的白雾包裹住了, 能见度甚至不足五米。
须臾间, 狂风更甚,白雾却始终聚集凝结着, 非但没有被吹散,还有越来越浓厚的趋势。气温骤降,极寒来袭, 庄宁屿的睫毛很快就挂上了一层白色冰晶,冻僵的手也难以再继续发力。
他正在向着未知的深渊滑去。
“轰!”一声巨响忽然传来!
而和巨响一起出现的,是十几艘破开海浪的改装救援快艇,此前进入规则区的两支海外私人营救队在失踪多日后,总算再度出现,马达轰鸣搅断风声,稳稳刹停在漩涡五米外,两根带着钢爪的救援绳旋即从快艇上方先后抛出,乓乓两声,牢牢扣住了庄宁屿所在的那半截船!
营救队员们熟练地攀住救援绳,正准备滑过去救他,却见庄宁屿只是远远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单臂发力,轻轻松松翻了上去,很快跑向另一个方向。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营救队员看着庄宁屿被白雾吞噬的背影,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半晌后,才对着通讯器说:“告诉你的BOSS一声,他可能上当了。”
而在另一片白雾世界里,傅冬也已经被古怪的深渊逼至绝境,即便他无数次地试图用各种道具卡换取自己的安全,但人鱼族却始终不肯散去,他们表情狰狞,挂满血丝的利齿翻呲出嘴唇外,空气腥臭得令人窒息。
“Princess!”人鱼族张开大嘴,发出来自地狱的狂吼!
“Princess!”襁褓内的红色灵体们也在跟着尖叫,婴儿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尖细,像是能刺穿耳膜,直达脑髓!
“Princess!”海神被吞噬的精神体竟然离奇也出现在了半空中,黑色眼窝里盛满蓝色的血泪。
“Princess!”
“Princess!”
“Princess!”
四周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傅冬急促地呼吸着,他此刻正站在半截破船上,脚下打滑,手臂抱着桅杆,视线模糊,摇摇欲坠!
他的五官全部痛得几乎撕裂,海水灌进鼻粘膜,眼球充血涨大,大脑也陷入了因恐慌而带来的极度混乱。上空是流泪的海神,周围是飞舞的灵体,脚下是凶残的人鱼,巨浪山呼海啸,死亡就在下一秒,不,或者就在这一秒!
傅冬目眦尽裂,看着那具沉浮在海浪间的身体,穿着熟悉的高级套装,脸却已经被人鱼啃嗤干净,露出森白的骨头和同样森白的脑髓。
“咳咳!”他剧烈地呕吐起来,抱着桅杆一屁股坐下,宋乔薇的尸体很快就被又一重浪带走,然而恐惧的情绪却仍旧深深留存,他嘴唇哆嗦,情绪终于崩溃,不顾一切大声对着白雾之外吼道:“思思她在——”
“砰!”枪声将后半句话悉数截断,傅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血从他额心的洞里汩汩涌出,世界变成了红色。
风暴于转瞬之间悉数消退,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风暴,没有人鱼,没有海神,没有灵体,自然也没有宋乔薇的尸体。
当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后,青岗手里属于公主的道具卡还在微微发烫。
【幻象之境】王宫里充斥着虚伪的谎言,所以不受宠爱的公主最终学会了大师级别的伪装。
而钟沐身为暗中辅佐公主的大臣,有一张能制造出浓厚白雾,以阻挡所有真实视线,好帮助公主达成目标的道具卡。她和青岗在此前已经搭档出过近百次任务,有着几乎不用说话的默契,这次也是一样,两人仅靠极短的磨合,就熟练制造出白雾幻象,成功骗过了自大又怯懦的国王。
在调查组新发来的资料里,傅思恒居然并不是傅冬和宋乔薇的亲生儿子,两人真正的孩子另有其人,那应该是个女儿,却从出生伊始就被不明原因地藏往别处,而由全家人高调娇惯长大的傅思恒,不过是真公主的替代品。
庄宁屿在看完之后,瞬间明白了游戏里人鱼族对于公主的呼喊和对于“Liar”的怒骂,国王曾在海神见证下,和人鱼族缔结盟约,许诺要把公主送给对方,谁知后来夫妇二人却把真正的公主藏了起来,试图以假公主蒙混过关,人鱼族因此被激怒,找上门来,要求国王遵守诺言,交出真的公主。
这就是王国的秘密!
在青岗和钟沐的道具卡出现之后,庄宁屿经过和叶皎月的简短商议,定下了这一次的试探,聪明的公主和大臣合力制造出危急假象,将国王与王后分隔在不同的幻境内,人性面临直白挑战,而在生死相互交织之际,王后始终不曾开口,国王却选择了向对手投降。
开枪的人是宋乔薇。
王后手里还有最后一张道具卡【洞悉之眼】,从小抚养公主长大的王后,了解公主一切的鬼把戏,包括她引以为傲的幻象。王后看破了狂风暴雨背后的掩藏真相,并且她还能清楚看到距离自己仅数米之隔的丈夫,是如何被捉弄得惊慌失措,丑态百出。
她没有告知他假公主的小把戏,而是在丈夫即将向着游戏之外的傅寒、或者说傅寒背后的隐形巨人投降之际,选择了扣下扳机。
自己的女儿,永远也不能成为组织的实验品。
哪怕思思拥有着最特殊的体质,哪怕交出这个女儿,能让自己获得数以亿计的好处,也不能。
白雾化作一片刺目的金,徘徊之海掀起的巨浪包裹住了所有玩家。
秘密揭晓,游戏结束。
下一刻,庄宁屿和易恪就出现在了青鸟阁2801的套房里,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疯疯癫癫的宋乔薇,以及傅冬被削去了大半后脑的尸体。
一直守在房间内的同事和警察立刻围了上来,庄宁屿摆摆手,谢绝了助理的搀扶,示意自己没事。视线落在傅冬被海水泡到惨白的伤口上,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在傅冬夫妻身边各安排一个人。王后能窥破公主的幻象,这是他在听到枪声后才猛然意识到的事情,却已经来不及了。
“庄队。”有队员过来汇报,“叶队他们的回归点是之前开的那艘救援船,全员安全,目前正在驶往G国港口,大使馆已经安排好了后续事宜。”
“傅寒和那两支救援队呢?”庄宁屿问。
“傅寒没下落,在规则区消失后,出现在失踪海域里的只有那艘他在出事时乘坐的‘徘徊者号’快艇。两支救援队倒是回来了,看架势是准备直接驶离,被我们联合G国的军队拦了下来,目前好像不是很配合,指挥组那边正在和艾德洋协商,准备让他出面协调。”
从A地进入规则区,回归点就只能是A地,所以两支救援队的出现算情理之中。
但傅寒却没有出现,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是在那片海域进入的规则区。
同事没想明白:“船在,人离奇失踪了,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姑且假设傅寒在刚开始时没说谎,他在离开生日派对后,是真的在A海域遇到了A规则区。那么按照现有时间线和雷达数据推测,他应该很快就破解了规则,并且还迅速基于原有的A规则区,复制迭代出了一个游戏版的A+规则区。”庄宁屿说,“在从A脱困后,他只让空的徘徊者号进入了复制出的A+,自己则是乘坐另一艘船离开事发海域,重新选了一个入口B,就好像傅冬夫妇那样,利用两个规则区的连接通道重新进入A+,这样,在A+规则区被破解时,他的回归点就会是B。”
同事:“嚯,这也行,那傅寒是怎么做到在A+里完全隐身的?”
“别的规则区或许不行,但这个规则区有些特殊。”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它的出现,本身就是因为一场纸牌游戏。”
庄宁屿:“姥爷。”
易恪也跟着叫了一声,钟平鹤拍拍两人的胳膊:“辛苦。”
“不辛苦。”易恪嘴甜人乖,端了把皮椅过来,“姥爷坐,查到规则区的真相了?”
“八九不离十。”钟平鹤说,“一艘跑黑货的野船曾经在那片海域出过事,据几名海员交代,他们是在一天玩卡牌游戏时发生了争执,因为都喝了酒,情绪上头,抽到国王牌的玩家竟然拿刀砍死了王后牌玩家。”
王后牌玩家本身就是刚成年的新人,无根无基,没有背景,于是其余海员就默契地选择了替船老大国王隐瞒,将王后的尸体丢进了海里,只说他是不慎失足。
“王后蒙冤而死,所以规则区的解法就是让国王获得正义审判。”同事大概明白了过来,“可我还是没捋清楚,傅寒在规则区里是什么角色?”
“卡牌游戏,我们是卡牌,傅寒是玩家,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处于玩家位置的旁观者。”庄宁屿说,“这样是不是更好理解一点?”
“理解是理解,但傅寒在这场游戏里,始终都没露过面,也……没证据指认他就是玩家吧?”同事试探地提出。
的确,庄宁屿此前也一直只是怀疑,并没有切实证据,所以他才会在最后关头,让青岗给自己也制造出了一个看似危险的幻境,想试试能不能得到答案。结果公主高妙的幻术不仅骗过了国王,也骗过了玩家,在千钧一发之际,傅寒果然暴露身份,让两支救援队突破游戏平衡,强行闯了进来。
“车子已经在楼下了,先去体检吧,吃个饭,好好睡一觉。”钟平鹤说,“对了,小何昨天跟我说,这次的规则区有不少矛盾点,可能到时候要和你单独聊一下。”
“因为背后的复制者不止一个。”庄宁屿回答,“除了傅寒,还有隐形巨人。”双方的出发点各不相同,体现在同一个规则区内,就会出现矛盾点。而且,基于他对傅寒的了解,对方应该不可能像傅冬一样,能接受听命于隐形巨人,所以眼下的纠葛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还很难说。
……
体检完的小情侣回到观兴大厦,终于能好好休息。两家爸爸妈妈已经先一步各自送来了饭菜,在海上漂久了,猛然回到陆地,脚下的摇晃感依旧挥之不去,洗完澡的庄宁屿在房间里背着手来回溜达,想尽快找回脚踏实地的稳定感,易恪扶住他:“老婆,别晃了,你要是实在不适应,我可以给你买一个大号摇摇车过渡一下。”
庄宁屿脑海中立刻响起了超市门口的3D环绕式“爸爸的爸爸叫什么”,更闹心了,于是一巴掌把这捣乱分子拍开,自己去书房开线上会议。主要是研究组那边的事,何墨没让他参加完全程,说完重要环节后就把人一脚踢出会议室,赶紧去睡觉,庄宁屿却不怎么困,他再度拨出了那个电话,听筒里始终是忙音。
意料之中。
“老婆?”过了一阵,易恪把头伸进书房,先用气音叫了一句,见庄宁屿做出“OK”的手势,这才端着刚切好的西瓜进来,随手把他的手机往旁边一挪,结果面容无意间丝滑解锁,最近通话,傅寒(22)。
“……”
庄宁屿:我当时就应该拒绝把他的脸录进我的手机里!
一米八八的帅哥werwerwer地蹲在书房门口,背影里流露出倔强的四十五度忧伤。庄宁屿坐在书桌前,手肘撑着桌子,左手扶住额头:“我都已经说了这是为了工作。”
为工作就能给他打22个电话啦!易恪控诉:“你都没有给我打过22个电话!”
庄宁屿:“我可以现在就打。”
易恪:“不要,强扭的瓜不甜。”
庄宁屿:“过来。”
易恪:“不过来!”
然后又开始翻旧账……其实也不算是旧账吧但就是要强行翻:“你还假装遇到危险,演得那么卖力,让他来救你,还不让我出现!”
庄宁屿:“可是让你出现的话,我就不可能遇到危险,那还怎么逼傅寒做出反应?”
我的香香老婆怎么这么会说话啵啵啵,易恪嘴角根本压不住,把头恨恨一别,抱住膝盖往门侧一挪,再哄哄再哄哄。
庄宁屿:“老——”话说到一半,又想起来小易同志的仪式感,这种称呼必不能是因为这种事而起,于是话锋一转,“——师。”
易恪:“?”
易恪:虽然我一直就觉得师生恋这种事情大不应当甚至还有点背德但谁让我老婆就是一个深深沉迷于此的扭曲的挣扎的酸涩的当代文艺青年呢!
庄宁屿:“你干什么!”
易恪:“上课上课。”
他扛起老婆就往卧室跑,庄宁屿哭笑不得:“别闹了,放我下来!”
易恪:“不放。”
卧室门被“砰”地踹开,两人一起滚在床上,庄宁屿指着墙上的时间:“才下午四点。”
“四点怎么啦?”易恪理直气壮,“姥爷都说了让我们好好睡觉。”
庄宁屿扯住他的耳朵:“不要混淆视听,老人家扛不住你这口锅。”
“谁说的,我觉得姥爷很时髦,完全可以就我们的性生活做出一定指导,并且为后续感情的发展提供框架性方向、基本原则和关键着力点。”易恪握住他的手腕,“上次我还看见他穿香奈儿和菲董的联名款球鞋来着。”
“快别提了。”庄宁屿直闹心,“那是他出去工作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水坑,而旁边只有一家卖假冒潮牌的鞋店,店主也缺德,连老头都骗,一双山寨款坑了他八百八十块,回家后被姥姥逮着训了半天。”
易恪把头埋在他胸前笑。
笑够了才哼哼唧唧地蹭上去,低头吻住那点软软的唇瓣,怜惜地亲了又亲,哄道:“听话,别想工作了,明天才开会呢,今天先好好睡一觉。”
庄宁屿提出申请:“那能把我的手机拿过来吗?”
易恪:“不能!”
庄宁屿:“好的。”
遥控窗帘缓缓闭合,卧室里的光暗了下去,易恪把人拎进自己怀里,伸手熟练地在脖颈处捏。耳畔没有了海浪声,只有恋人的心跳和呼吸,庄宁屿勉强合上眼睛,却在半睡半醒间继续做着漂流于海的梦,心里不安,小腿也猛地一蹬。易恪立刻把他抱得更紧,在耳边低声安抚,于是梦境得以重新安稳,风暴消退,海水也消退,庄宁屿呼吸逐渐绵长,总算睡得安稳起来,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很乖,像蜷在怀里烫呼呼的猫。
易恪笑了一声,亲亲那柔软的头发,也抱着他睡了一觉。虽然这一次的规则区相当耗费体能,但两人还是没能成功睡到第二天清晨,晚上十点多,庄宁屿趴在床上玩自己的手机,易恪靠在旁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腰窝处按揉,然后一路往下摸。
庄宁屿:“……”
易恪:怎么了,老公摸老婆的屁股天经地义!
庄宁屿虽然认可这种天经地义,但他不想在这种明晃晃的灯光下认可,于是扯着那只手,强行往自己的背上挪了挪,要按摩,易恪却不肯,他丢下手机,翻过身抱着人教育:“老婆你这样不行,太容易害羞了,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演你最爱的囚禁剧情。”
“我没有害羞,我只是被你这个明亮的卧室灯引发了存在性焦虑,是人类最基本的正常反应。”庄宁屿冷静地纠正他,“而且我也没有爱什么囚禁剧情,你不要乱说。”
易恪继续压在他身上:“但是你常看的那几本书里,有关于强制爱的描写都快被翻卷边了。”
庄宁屿面不改色:“没有,轻型纸,质量差,就是容易破。”
易恪亲亲他通红的耳朵:“没关系的老婆,不用不承认,我很愿意配合你。”
庄宁屿不想编了:“闭嘴!”
易恪嘻嘻笑,继续用下巴在他光洁的后脖颈处蹭。他在游轮上时总亲得粗暴,缠绵里裹着压抑的情|欲,现在回到了卧室,反倒矜持斯文起来,庄宁屿也被他蹭得全身放松,侧着脸趴在床上,握着他放在自己眼前的手玩。
“老婆。”易恪单手搂过他的肩膀,“好爱你。”
“我也爱你。”庄宁屿撑着转过身,换成了和他面对面拥抱的姿势,下巴抵在对方肩头,腿也交叉环住那结实有力的腰。
他很少有主动邀请的时候,穿着解开两个扣子的黄香蕉睡衣属实已经算是最大尺度。两人亲了一会儿,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庄宁屿就伸手想摸过遥控器想关灯,却被易恪抢了过去,只肯调到最暗。
“我想看着。”他捏着那点精巧的下巴,低头继续去咬。
“看什么?”庄宁屿被顶得腰不自觉往下一沉,易恪却继续压了上来,吻不依不饶落在眼睫处,声音低哑:“看你哭。”
庄宁屿:“……嗯,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演一下。”
易恪的动作稍微停顿了,然后就笑出声:“你不用演。”
庄宁屿:“为什……唔。”
易恪把他的手腕用力反扣住。
炽热的吻如暴风疾雨一般,而比吻更炽热的,是恋人的温度。
被关在笼中许久的猛兽终于脱闸而出,冲撞裹满疯悍野性。
天花板在失焦中晃为一片湿腻的光。
确实不用演。
后半夜时,易恪亲吻着怀中人的耳朵,说:“宝贝,枕头被你哭湿了。”
庄宁屿小口吸气,完全说不出话,片刻后,有清凉的液体被喂进嘴里,他艰难而又机械地吞咽,水沿着布满红痕的胸口流下去,易恪丢掉水杯,低头用舌尖去接,庄宁屿不自觉就挺了挺身体,引来一声轻笑:“真乖。”
又一杯水被喂进嘴里,易恪没有再继续,抱着他进了浴室,强行无视了自己再度勃发的欲望。
没办法,明天还要上班。
体贴好老公是这样的。
第136章 徘徊之海29 小庄日理万机!
连日来在规则区的精神紧绷加上这场高度透支体力的情事, 让庄宁屿的生物钟难得失了一次效,他迷迷糊糊一觉睡到中午,醒来之后看了眼时间, 还早, 于是又把头埋回枕头里。
“老婆, 亲亲。”易恪从身后贴过来, 胳膊顺势搭在小腹上, 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声音里混合着没睡醒的困倦。他昨晚在洗完澡后, 只随意套了条宽松短裤, 起不到什么太大的阻隔作用,迷迷糊糊习惯性往前一挤,庄宁屿立刻脊髓发麻, 二话不说, 反手就是一巴掌, 在清脆的声音里, 易恪总算睁开了眼睛,他握住眼前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 屈起膝盖翻身一压, 熟练地把人圈禁在了自己和床之间。
庄宁屿挣扎:“不行,我还要开会!”
易恪“嗯”了一声,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懒懒凑在他耳边:“不进去。”
“你能不能自己去洗手间解决?”
“不能。”
“……”
“听话。”
会议时间下午两点,一点五十分, 好不容易能下床的庄宁屿揉着酸痛的腰,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小狗睡衣,站在餐桌边, 往嘴里狂塞面包牛奶,易恪胳膊底下夹着正装衬衫,一边帮他解睡衣扣一边安慰:“慢慢吃慢慢吃……小心噎到……来得及……把牛奶喝完……转过来系扣子……还有三分钟,再吃个苹果……等会儿!回来!裤子!”
准时出现在视频会议里的庄队权威得一如既往,冷静、专业、不容一丝质疑,丝毫看不出刚离开一个高耗能型的规则区,哪怕是在家里,衬衫扣也整整齐齐系到了喉结,会议室里的研究组实习生们纷纷流露出崇拜之色,感慨果然不同凡响,细节之处见真章,于是也赶紧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衣服抻抻平,坐得格外挺胸抬头。
镇部吉祥物是这样的,哪怕不在现场,也会令整个单位的精神风貌焕然一新,系个衬衫扣子都能引出一篇《一粒沙中见世界》。第一天回来上班,庄宁屿除了这个常规会议,手头还压了一堆要处理的事,而在本职工作之外,甚至需要去调查组兼个职——宋乔薇要求见他。
易恪一边开车一边深深后悔,早知道今天居然这么忙,那昨晚就应该让老婆好好睡觉。行驶途中,轮胎碾过一个坑,车身颠簸,庄宁屿眉毛一皱,细细地抽了口气。
易恪立刻破大防:“不上班了不上班了回家老公养你!”
庄宁屿呼过去一巴掌:“好好开车,不要发癫。”
霸总小易欲养老婆而不得,只能老实把车开进医院。宋乔薇并没有在规则区里受很重的伤——心灵创伤除外,可能是因为打了镇静剂,她看起来整个人还算正常,靠在床头,问庄宁屿:“对于思思,你们知道多少?”
庄宁屿没有骗她,很坦白地回答:“知之甚少,对于这件事,我们目前还处于调查的初级展开阶段,你把她藏得很好,是因为进化者的体质吗?你的女儿,很特殊?”
宋乔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既然找我来,说明你心里其实清楚,只有秩序维护部,只有警方才能保护好你的女儿。”庄宁屿说,“你当然也能选择继续隐瞒,但隐瞒的结果,就是让我们和隐形巨人去比工作效率,看双方谁会先找到孩子,至于在这个过程里,你的女儿会不会受到伤害,她的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没人能给出答案。”
宋乔薇的手指始终紧紧绞着,自己在规则区内杀了丈夫,即便交代出再多问题,也不可能再被放出去,在傅氏已经彻底失势的前提下,在自己身陷囹圄的前提下,那些自己曾经为女儿布设下的,密不透风的保护罩,真的还会密不透风吗?
她久久不语,庄宁屿看了眼时间:“宋女士,我理解你的犹豫,但我真的很忙,如果你目前还没有考虑好,那么可以等到想清楚之后再说,先好好休息吧。”说完,他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金属凳脚划过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宋乔薇的心颤了一下,眼看庄宁屿已经走向了门口,她终于下定决心:“我说!”
庄宁屿又坐了回来,微微点头:“请。”
“我有条件。”宋乔薇却有新的要求,“你们要照顾好我的女儿,让易家领养她。”
庄宁屿没料到她会提这种匪夷所思的需求,一时还真愣了一下,而靠在门外,一边看文件一边等老婆的易恪也是一脸懵,他转身往探视玻璃里瞄了一眼,就见宋乔薇眼底布满血丝,情绪像是开始变得不大稳定,不过说话倒是条理清楚:“只有让易家收养我的女儿,她的安全才能彻底得到保障,你答应我,我就交代问题。”
“宋女士,我并不是易……不管是我还是秩序维护部,都无权代表易总和邓总,替他们收养一个孩子。”庄宁屿说,“说真的,在调查组,父母以孩子的安全为交换条件,来和我们谈判的情况并不少见,一般我们的处理方式是立刻给孩子做危险评估,如果发现真的有安全问题,会主动采取措施,并不需要父母威胁。所以你越早交代,我们才能越早开始保护流程,对你女儿是有好处的。”
“那就不用谈了。”宋乔薇声音变冷,“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交换条件。”
庄宁屿一脸出门 遇到心理健康障碍患者的表情,非常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本来就不想上班”,他说:“现在有危险的好像是你女儿吧?”
结果宋乔薇还真就不再说话了。
庄宁屿没有惯着她,这回走得飞快,出病房后拉住易恪的手就直奔电梯,直到下到车库,易恪才问:“我以为你只是演一下,真走啊?”
“真走。”庄宁屿说,“这种事,急的是她,没必要惯着。”
果然,易恪才刚发动车子,同事就打来电话,无奈地说:“庄队,宋乔薇又让你回来。”
“今天没空。”庄宁屿向后靠在椅背上,“她如果实在有倾诉欲,就让小飞陪她聊。”
“明白。”同事简短地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庄宁屿转过身,从背后摸出来一个陌生腰靠,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些许质疑:“来的时候有它吗?”
“没有。”易恪接到手里,重新帮他塞好,“过来的路上看到医院旁边新开了家汽车用品店,就打电话让他们送了一个过来,这样你能坐得舒服一点。”
靠垫刚好能托住酸痛的腰,还带加热和按摩功能,体贴细心高效温柔,庄宁屿握住他的手:“怪不得宋乔薇想把她和傅冬的孩子送到你家。”
易恪把车缓缓开出车位,也觉得这个脑洞简直匪夷所思,就算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但这确实有点过于大了,他感慨:“傅家人……她现在是不是也不算傅家人了,总之从那个家里出来的,脑回路都不大正常。”
“你喜欢小孩子吗?”过了会儿,庄宁屿侧头问。
易恪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生的我就爱。”
庄宁屿笑着骂了一句,靠回座位继续按摩,车开到半路,同事又打来电话:“庄队,宋乔薇已经开始在病房里砸东西了,还要继续告诉她你没空吗?”
“是。”庄宁屿看了眼时间,“你们也吃饭吧,别都被她牵制住。”
易恪带着庄宁屿回了父母家,进门时,一大桌子菜刚好摆起来,客厅里很热闹,哥哥姐姐都在,甚至连U盾都在,易恪专门让送来的,而因为U盾在,所以狐朋狗友也顺利在易家的家宴上混到了一个豪华位置,他一边啃着邓阿姨专门给自己做的超越母爱牌秘制蜜汁小排骨,一边震惊地问易恪:“把她的孩子送给你?”
邓纵云本来就被狗吵得心脏发闷,听到这个,更闷了,现在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而宋乔薇在这方面的执念实在是有点深,在易家家宴的最后一道甜品上桌时,庄宁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同事头疼地说:“宋乔薇要求和邓总亲自谈。”
易悦朝庄宁屿招了招手。
庄宁屿把手机递过去。
“傅太太,宁屿是我们家的人,他的意见就代表我们家的意见,你不用费心再找别人。”易悦说,“我虽然理解你想给女儿提供最好的生活,但我希望你能认清一下现实,我们家只是出了两个公务员,不是出了一个福利院。”
宋乔薇抬高语调:“邓总——”
“如果你的女儿确实是某种罕有的进化者,具有难以取代的观察价值,那你更应该和政府配合。”庄宁屿接过手机,打断了她的无理取闹,“因为维持现状,她的未来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直躲下去,或者被非法试验机构找到。”
“交给你们,你们难道就会保护她一辈子吗?”宋乔薇咬牙切齿地问。
“政府的确无法给出终身保护的承诺,也没有义务终身保护,更何况据我猜测,你的孩子应该根本就不是华国国籍。”庄宁屿说,“所以目前如果你愿意配合,有非常重大的立功表现,调查组可能会试着帮孩子申请一个特殊保护,给她一套新的身份,安排进福利院,并且定期回访,但这种申请并不容易被批复,所以你要是再无休止地大吵大闹,试图骚扰事件无关人士,可能连这条路也会彻底堵死。”
“……”电话另一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想清楚了的话,告诉我的同事一声,他们会及时帮你安排病床前讯问,你孩子的未来,取决于你的配合,而不是你的讨价还价和威胁。还有,我目前并不是调查组的人员,也无法给你任何权限之外的承诺,所以接下来的审讯,会由我的同事继续完成,请放心,他们要比我专业得多。”
电话挂断后,满桌子的人都开始热烈鼓掌,包括桌下的U盾在内,也扯着嗓子werwer驴叫。邓纵云给他又要了一碗燕窝,目光慈祥,这么厉害,性格又好,能力强,好看,家教也好,还不挑食,简直完美得找不出缺点,怎么就被我儿子追到了,哎呀我儿子也真是……她拿起筷子,充满母爱地给易恪也夹了块精挑细选的牛肋排:“来,再吃一点。”
易恪警觉:“……妈你这是什么表情?”
赞许的表情。邓纵云对小儿子做出宝宝你很棒的眼神,再满意拍拍庄宁屿的手,最后把视线投向对面的另外一双儿女。
易慎推开椅子:“去趟洗手间。”
易悦丢下筷子:“到书房处理点事。”
当说不说,有一个人生每一步都超完美规划的弟弟,哥哥姐姐真的压力很大。
第137章 徘徊之海30 老婆你小时候居然真的这……
宋乔薇并没有顽抗太久, 钟平鹤亲自负责了这场讯问。
“她和傅冬的女儿名叫邓灵思,为了掩人耳目,这个姓和谁都不搭边。当年, 宋乔薇在怀孕后去新因生物检查, 结果查出了异常, 数据显示那个孩子的细胞再生能力和身体代谢能力都很强, 并且基因组存在一些空白, 通俗来说,便于二次编辑, 是非常罕见的天生实验体, 在隐形巨人内部属于‘珍贵资源’。”钟平鹤对庄宁屿说,“宋乔薇因此整日惴惴不安,她知道消息一旦传出去, 孩子一定会被带走, 仅靠她和傅冬, 绝对没有能力抗衡那个疯狂又庞大的组织。”
宋乔薇去过实验室, 当然知道成为实验体将意味着什么,没有哪个母亲能接受得了这种事, 而傅冬其实也不愿意孩子被带走, 除了多多少少存在的父爱,还有“身为上位者的自尊”, 这二者的分量加起来, 对当时的傅冬来说,要远大于“献祭孩子换取好处”, 所以夫妻二人经过商议,就决定狸猫换太子。
“宋乔薇曾想过假装流产,但她那段时间无法长时间离开大众视野, 而且她也不想用‘早夭’来诅咒自己的孩子,于是最终,就选择了傅思恒。”
庄宁屿问:“傅思恒的来历呢?”
“新因生物的实验室,父亲来自精子库,母亲则是一具实验体。”提起小孩,钟平鹤叹了口气,“夫妻两人将来还打算继续生孩子,自然不希望养子挡路,而正常的孩子长大后,发展趋势并不可控,傅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遇到另一个‘傅寒’,于是特意选了一个经过基因改造,确定会智力低下的乖巧孩子,只把他当幌子养着。”
而真正的“公主”邓灵思,则一直生活在美国一家小型福利机构里,宋乔薇经过隐秘途径,给机构捐了不少钱,从老师、保姆甚至到玩伴,都是经过特殊挑选的,私人医生更是常年待命。
“宋家早就已经破产了,目前只有宋母还在,而傅家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后续还要面临政府的多轮联合调查。宋乔薇心里明白,哪怕她自己之前安排得再好,女儿的未来也无法再得到保障,所以才会想到易家。”说到这里,钟平鹤看了眼正站在梯子上修窗帘的易恪,“小易,别忙了,过来吃水果。”
“来了姥爷。”调查组招待所的房子有些旧,窗帘不太丝滑,虽然姥姥一再表示没有关系,可以叫工作人员来修,但易恪还是坚持扛来梯子,亲自给滑轨上了一遍油。由此可见他能有香香老婆,真的不是纯靠运气!
宋乔薇供认了傅氏和新因生物之间的关系。当初易恪和庄宁屿在山里抓住了试图撞车杀U盾的两名新因生物员工,傅冬得到消息,清楚身为新因生物研究所所长的施城势必会被调查,一旦让他落到调查组的手里,自己会有大麻烦,于是当机立断,安排王大强先一步去灭口,却没想到施城手里竟然藏有一个规则区,还利用规则区反杀了王大强。
“至于这个规则区,宋乔薇表示她确实毫不知情。”隐形巨人的研究分为规则区和进化者两大类,傅氏的侧重点一直是后者,对前者甚少参与。钟平鹤继续说:“傅冬和新因生物的规则区无关,而施城实际上也没那么了解那个规则区,所以我们目前还是高度怀疑,新因生物规则区的始作俑者是傅寒。如果施城在给傅冬做事的同时,也在暗中给傅寒做事,那么不仅这个规则区能得到解释,关于‘傅寒为什么会知道邓灵思的存在’,也就能得到合理解释。”
傅冬和傅寒同父异母,在傅冬的生母因疾病去世后,傅父很快就娶了新的妻子,对于继母和弟弟,傅冬向来是不喜欢的,而随着傅寒慢慢长大,他的母亲难免要开始替他在集团内部争取更多权力,因为这个原因,傅父对新妻子也逐渐心生不满,他不喜欢不受掌控的女人,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大儿子制造出一起车祸,替自己“解决了麻烦”。
对于母亲的意外离世,傅寒只是表现出了正常的悲伤,和父亲一起操持完葬礼,并没有其他异常,因此所有参与者都以为他并不知情,直到徘徊之海规则区出现。宋乔薇靠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地回忆:“利亚姆是隐形巨人的七号人物,这些年来,是他一直在教唆我们转移财产,逃往国外,也是他在我家利用那个小男孩,制造出了一个据说能通往巴黎的规则区。我一直就觉得他油嘴滑舌不可信,想过或许所谓的‘空间门’不实际,却没想过门的另一头居然会是徘徊之海,在闻到海腥气的一刹那,我就清楚,傅寒一定都知道了,知道这些年我们对他的算计,知道他母亲的死和我们有关,他要报复回来,我们……我们不可能再安然离开那个规则区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让思思成为游戏谜底呢,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她女儿是无辜的,为了救母亲被骗进元宝楼实验室的赵开难道就不无辜吗?”庄宁屿摇头,把叉子上的半块西瓜随手递给易恪,“幸好小赵命大,已经醒了过来,他母亲的病情也控制住了。”
姥姥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你怎么能把甜的一半咬掉,不甜的一半给小易?”
庄宁屿被打得一脸冤,什么甜不甜的,我就随便咬了一口。
易恪:不不不姥姥我就爱吃老婆剩下的一半水果!
利亚姆就是之前在元宝楼步行街的那个机械臂男人,他目前已经回到了隐形巨人的基地,而因为元宝楼事件而跑路的傅氏集团副总刘翰,宋乔薇供出了他的藏身地,几个小时前刚刚被警方成功抓捕。
“为了能戴罪立功,给女儿争取到更多优待,宋乔薇这一次的口供能装满一个箱子,看起来确实知无不言。”钟平鹤说,“只有在一件事上,她说得不太流畅。”
庄宁屿猜到是哪件事:“关于那两个东南亚杀手,Kyaw和阿坤?”
钟平鹤点头:“是。”
博爱善缘的老板金益确实是傅寒的人,但他的秘书方涵,就如之前庄宁屿所推测的那样,前期忠心耿耿,后来却因为对傅寒爱而不得,由爱生恨,转投了傅冬。
傅寒不想让庄宁屿进入徘徊之海,所以安排金益暗中阻止。金益知道这种阻止肯定不能是物理层面的,庄宁屿绝对不能受伤,于是就打算利用自己最擅长的网络舆论操控——只要让庄宁屿和负面新闻扯上关系,让他停职接受调查,当然就没法再出任务。等到这件事过去后,自己再负责给他加倍洗白了就行。
而庄宁屿和负面新闻之间,最显而易见的联系,就是魏丽英。
金益想得很简单,魏丽英跳楼,或者就算没跳成吧,只要有这么一件事在,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搅得网络天翻地覆,但傅冬在听说后,却打算利用这件事,给傅寒多添点乱。他授意方涵从傅寒的海外账户里支出一笔款项,请了两个杀手,让他们在中间搅混水——到时候只要死一个公职人员,官方肯定会全力追查,进而就会发现整件事的“导演”金益是傅寒的人,雇佣杀手的资金也来自傅寒的账户。
“方涵不知道的是,其实傅冬还请了第三个杀手,准备在魏丽英跳楼之后,杀她灭口。”钟平鹤说,“只是没想到我们的速度更快一步,提前发现了金益和方涵有问题。同样,我们的警车也比他为Kyaw和阿坤安排的接送车更先抵达郊区仓库。”
也不知道傅冬在计划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枪手击中的会是易恪,不过即便想到了,他应该也不会收手,反而还会更加兴奋,毕竟其余队员出事,傅寒得罪的只是秩序维护部,而易恪出事,则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一个易家,他甚至都不用担心易家会因此迁怒傅氏,毕竟傅氏的资产早就被暗中转移了出去。
宋乔薇倒是说:“我们确实没想过会是易恪。”提到这个,她的声音有些飘,毕竟昨天还在试图让易家收养自己的女儿,今天就要亲口承认自己的丈夫险些杀了易家最宝贝的小儿子,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事情离谱,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别说工作了,都过来吃饭。”姥姥在厨房里叫。
一大锅排骨玉米汤炖得又香又浓,虽然庄宁屿和易恪都觉得自己没瘦,但姥姥觉得孙子瘦了,所以还专门又蒸了一个大肘子,七碟子八碗,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庄宁屿看一眼就腻得慌,易恪在旁边及时安抚:“没事的老婆我是饭桶!”
庄宁屿哭笑不得戳了一下他的腰,易恪也笑嘻嘻地把手伸过来摸他的肚子,然后又在姥姥姥爷出来时双双正经坐直。钟平鹤的工作很忙,匆匆吃完就又去了单位,姥姥饭量少,也是没吃多少就去了老姐妹家打麻将,留下易恪独自埋头苦吃半天,抬头一看肘子还剩一大半,盘子转个方向就能继续冒充新菜。
“加油!”庄宁屿叉着一块西瓜,半天啃下去黄豆大小,吃得格外假模假样。
易恪:我错了,我不是饭桶!
最后还是庄宁屿让招待所服务员送来几个打包盒,把肉菜统统装走,营造出了一种让姥姥很安心的光盘假象。
易恪冲老婆竖了一下大拇指,同时提出那我们等会是不是要走步梯,毕竟电梯里有摄像头,万一姥姥想检查我们到底是真的吃完还是假的吃完怎么办,要知道姥爷可是锦城调查组的创始人啊,他有权限查全市所有的监控!
庄宁屿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把装好的餐盒往过一塞:“快走!”
两人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不算很合理,因为忽略了“来招待所找姥爷谈工作必然会被姥姥塞一肚子大鱼大肉”这一铁律,晚上易恪还约了个据说要提前三年排队的餐厅,庄宁屿实在是饱得可以,于是提出:“能改天吗?”
“可以的老婆。”易恪捧住他的手,“虽然别人肯定不行,但那家餐厅的老板对我姐抱有非常强烈的不轨企图,只要让她打个电话,别说改时间,就算你想骑在老板头上吃都不是问题。”
庄宁屿:“你姐对老板也抱有同样的企图吗?”
易恪:“没有,我姐烦他着呢。”
“那这怎么好意思。”庄宁屿断然拒绝,又说,“你直接退了不行吗?”
易恪:“行,但是我付了五千块的订金,这笔钱不能退。”
庄宁屿:“……算了,那我们还是去吃吧。”
现在是下午两点,距离七点的订位尚有五个小时,并且两人等会还准备去福星苑收拾一下接下来要搬走的东西,干一干体力活,更有助于消化。
福星苑的单元楼已经彻底空了下来。201的客厅里也乱糟糟的,庄宁屿在这里从小住到大,东西不少,一次性搬不完,只能抽空就过来整理一下,而易恪在这场持续了N个月的搬家大会里,主要起到了一个捣乱的作用,他坚决反对老婆把任何东西搬到郊区的岳父岳母家,哪怕只是一块小手绢也要拾掇回观兴大厦。庄宁屿被吵得不胜其烦:“你把我小时候的衣服放下!”
“不!”易恪拎起老婆的口水围兜,啵啵啵。
庄宁屿:好变态的画面,想报警。
姥姥姥爷把大外孙的所有成长轨迹都保存得很好,包括上学时候的奖状和奖杯,甚至连大小考试的卷子都在,易恪看着齐刷刷的一片红色A+,感慨,真不愧是我的老婆,连考试都要和我考一样的情侣分,他果然好爱我!
亲一个亲一个!
庄宁屿正在弯腰放衣服,冷不丁背上就压了个庞然大人,易恪实在是很有一点分量,又没注意收着劲,于是这一下直接撞得庄宁屿向前踉跄两步,一头栽进了一米多高的搬家箱里,而易恪也跟着他往前一趴!
牛皮纸箱承受了本不该由它承受的成年男人乘以二,光荣从中间裂开,庄宁屿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各种小摆件“咣当当”滚了一地,易恪倒吸一口冷气,火速站起来,看着满地狼藉,一秒认错:“老婆对不起我不捣乱了……我帮你粘箱子……等一下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你家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庄宁屿扑上前,把他的双手三下五除二铐在木质床头栏杆上:“银蛇枷锁,上次去欧洲交流时带回来的,专门针对凶猛型怪物。”
易恪乐了:“你不会以为我没法挣脱吧?”
庄宁屿站起来:“床是我爸手工做的。”
易恪一秒重新举高双手:“好的老婆,你尽管放心,我肯定不让你珍贵的木头小床受伤!”
庄宁屿解决了这个不稳定因素,这才回去继续把破掉的箱子粘好,弯腰捡东西时,宽松的领口下会隐约露出一点还没消退的红痕,印在雪白皮肤上,显得尤为暧昧,本身也暧昧。易恪回味了一下自己留下这些痕迹的作案全过程,以及那些被衣服掩盖住的,更多的指印和淤肿,然后就毫不意外地起了一点……起了不止一点反应。
“老婆。”
下一刻,庄宁屿就被压到了床上,木质床头确实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手铐,从中间彻底断成了两截。易恪年轻气盛,身下滚烫的硬物哪怕隔着裤子,也顶得庄宁屿耳根发烫,他躲过背后的亲吻,撑着床想起来:“发什么疯,你昨晚才刚刚……”
易恪依旧压制着他,不过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那漂亮的后脖颈上啄吻,就这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还真就欲|火消退,放开怀里的人,转而跑到旁边折起了纸箱子,手腕上继续戴着半截破手铐,好似一个勤劳的越狱家政员,留下庄宁屿独自坐在床上,思考眼前这人到底是欲求不满导致的行为癫狂还是冲撞了什么脏东西,自己接下来是应该买新睡衣还是柚子叶。
易恪举起一件婴儿服,发出由衷赞赏:“老婆你小时候居然真的这么小。”
庄宁屿:算了还是先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脑子吧。
下午五点多,两人冲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当说不说,体力劳动真的是消化利器,中午的大肘子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庄宁屿还真的有点饿,因此越发对晚上的米其林充满期待。易恪开车带他穿过城市,餐厅环境确实不错,很对得起价格,至于味道,庄宁屿只吃了一口,就觉得老板追不到易悦是对的。
饭可以难吃,但难吃到每一道菜感觉都受到了锅铲之神的诅咒,属实也算是天赋异禀。吃到一半,庄宁屿嚼着嘴里兼顾牛肉柴劲和鱼子酱腥气的神奇物种,终于忍不住提议:“我们还是走吧,回家我给你炸洋葱圈和鸡块吃。”
易恪其实也觉得这破东西简直匪夷所思,现如今餐厅的下限真是深不可测,真是什么异食癖都敢追我姐了,我必不可能答应这段关系,但他还是没有走,坚定握住老婆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我还给你点了一首很浪漫的钢琴曲。”
“可以提前弹吗?”
“不可以,钢琴家八点才上班。”
钢琴曲价值1888块,钱也不能退,庄宁屿只好坐回原位,饿着肚子接受艺术熏陶,好不容易等到整顿饭的流程走完,易恪还在买单,他已经提前用手机排好了隔壁毛肚火锅店的号。
易恪:“老婆我们车上还有中午打包的菜!”
庄宁屿摆摆手:“打包的菜明天再吃。”
易恪捂住肚子:“但是我胃有点不舒服。”
要是放在平时,庄宁屿可能会发现他的异常表演,但放在现在,因为这家店实在太难吃了,难吃到别说是把食客吃到胃疼,就算吃到中毒感觉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庄宁屿并没有对易恪的“胃疼”产生一丁点质疑,让服务生送来一杯热水,就开车带人回了家。
观兴大厦的电梯广告在今晨已经换成了非常浪漫的莎翁情诗,下午的时候,音乐也从《致爱丽丝》换成了《A Time for Us》,两人第二次见面时的BGM,但庄宁屿一直在帮易恪揉肚子,所以压根没注意。直到抵达顶楼,推开房门后,看着满房间的红色玫瑰花,他才后知后觉把今天的所有事串联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对谈论第一次见到我时的场景抱有这么高的重视程度,放心,等这次任务完成后,我一定会在家里铺满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美丽芬芳的厄瓜多尔红玫瑰,再准备好你最爱的粉红香槟,我们到时候可以坐在浪漫的花海里,穿上情侣睡衣,一边喝酒一边回忆。”
易恪言出必行,说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的珍贵花材,它们沿着二楼围栏和楼梯像瀑布一般倾泻流下,在水晶灯的照射下异常壮观。专业的花艺师把这片花海打造的典雅无比,客厅最中间则是铺着柔软舒适的羊绒毯子和靠垫,供一对有情人依偎起来甜蜜聊天。
怪不得今晚要选法餐还要听钢琴曲,这浩大的工程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
易恪从身后温柔地抱住他:“我去开瓶酒,你先洗个澡放松一下?”
庄宁屿一脸清纯地问:“你是要向我求婚吗?”
“不是。”易恪没上当,“我怎么可能用这么简单的仪式在家里向你求婚。”
庄宁屿一把握住他的手:“我觉得这一点都不简单,我很喜欢,不然你就求了吧,多想一点词,最好用至少五国语言都翻译一遍,我爱听。”
“不可能的,老婆。”易恪抽回手,摸摸他的头,“你今天说什么都别想赖过去。”
庄宁屿一拍他的胸口,不动声色后退半步,然后猛地转身就跑,结果被早有防备的易恪拦腰拖了回来,直接扛在肩上,送进浴室。
水流哗哗,庄宁屿被浇得睁不开眼睛,退让一步:“你出去,我自己洗!”
易恪:“好的,没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把人扒得光溜溜的,并且不忘在出门时带走他的所有衣服,包括浴袍和浴巾,只留下一包洗脸巾,“洗完叫我。”
庄宁屿:“为什么要把衣服拿走,难道我还会从这扇浴室窗户里翻出去吗?”
易恪:“你会。”
庄宁屿:“……”
他确实会。
区区两百米。
第138章 徘徊之海31(完) 那一天好像一切都……
洗完澡的庄宁屿被易恪用大浴巾裹回卧室床上, 旁边还真的摆了一套新睡衣,但当事人并不想穿,于是他扯住易恪的衣领, 仰头去亲吻。柔软浴巾从肩头滑落, 微潮香气经由皮肤暖意蒸发, 变得越发旖旎浓郁, 易恪并没有客气, 他俯身吮住那片薄薄的唇,辗转研磨, 直到尝够了滋味, 才坐起来,熟练拎过庄宁屿的脚踝,把内裤套了上去。
“……”
该来的躲不掉, 五分钟后, 穿上了新睡衣的庄宁屿端坐在玫瑰花海中, 眼睁睁看着易恪端过来了两杯粉红色的香槟。
空气里的音乐若有似无, 易恪和他碰了一下酒杯:“我准备好了。”
庄宁屿和他面对面对视了几秒钟,然后说:“你是故意的。”
易恪“嗯嗯嗯”地点头, 倒是很理直气壮, 接着往前一挪,把下巴搭上老婆肩头, 撒娇道:“我就是想听, 哪怕你当时对我完全没印象也可以。”
庄宁屿哭笑不得,用酒杯冰了一下他的脸:“你准备得这么隆重, 我怎么好意思没印象。”
易恪一乐:“那你就随便说点什么好听的哄哄我。”
庄宁屿把酒杯放到旁边的茶几上,转过身时,易恪已经先一步张开双臂。恋人间的默契甚至连眼神都不再需要, 他笑着接住钻进自己怀里的人,手脚并用地搂好,又像小狗一样用脑袋蹭了蹭。
思绪回落,庄宁屿其实记得那一天,甚至还包括许多细节,自己出门时发现天气晴朗,打车过去也不堵,随手买的柠檬水新鲜好喝,好像一切都很顺利。当时书店里有很多人,读书会活动开始前总会有些闹,会员和店员跑来跑去各自搬着椅子,而易恪则是独自靠在角落里悠闲翻着书,成为了一片动里唯一的静,又被阳光格外偏爱几分,碎金融融铺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极为内敛的贵气。
庄宁屿说:“我觉得你站在那里刚刚好。”
易恪有点得意:“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对我毫无印象。”
庄宁屿捧住他的脸:“为什么?”
易恪在老婆额头上亲了一口:“因为那天在我之前,有至少十个人问你要过联系方式,但你都没同意。”
庄宁屿自己都忘了还有前十个人的存在:“是吗?”
易恪飞快地点头,眉飞色舞,是的哦,是的!
庄宁屿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傻子。”
易恪握住他香香的,白白的手腕,美滋滋贴在自己脸侧:“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能追到你。”
“要是追不到呢?”
“那我就死皮赖脸地追,反正你又不会真的赶我走。”
庄宁屿后来也确实没有真的赶他走,特殊地位从第一眼就得到奠定,易恪对此自信满满,老婆必不可能不爱我!庄宁屿失笑,和他再度碰了个杯,这瓶酒的度数并不高,发酵时间也短,尚且来不及变得圆润醇厚,所以依旧保有酸酸甜甜的清爽浆果味道,尝起来年轻又阳光。粉红液体随着那精巧喉结的滚动被悉数饮下,下一刻,酒杯就被从手中抽离。
易恪没有带他回卧室,而是直接把人压在了新换的白色羊毛地毯上,身侧是大片盛开的玫瑰,而头顶上璀璨的水晶吊灯让每一处细微的情动都无处可藏,庄宁屿闭起眼睛,微微侧过头,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彻底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玫瑰香气越发浓郁,而陈列在花海中的身体,漂亮精致得像是世间最完美艺术品,易恪连触碰的手都带着虔诚,先用指背轻轻摩挲,再低下头,用唇一点一点描摹,最后一个吻落在了脚腕,再坐起来时,呼吸简直烫得不像话。
而夜幕的序章才刚刚开始。
玫瑰碾落,混乱颠倒。
世界仿佛被打开到极致。
庄宁屿觉得自己好像再次被扔回了惊涛骇浪间,可又和徘徊之海不同,那时的黑色巨浪每一重都冷得刺骨,而现在流淌过身体的,却只有烫到足以融化整个夏天的颤栗。
来不及吞咽的酒液把昂贵的纯白地毯洇湿一大片,但没关系,因为本来就很湿了。
这场情事足足持续了四个小时。易恪的额发早已被汗浸湿,凌乱垂落下来,遮住了几分眼底近乎于疯狂的痴迷,在又一次得到餍足后,他终于放过了怀里不住发抖的恋人,俯下身,用一个无比绵长又极尽温柔的吻安抚了他。
……
庄宁屿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很快又停了下来。床上的人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的挂钟,嗓子依旧干痛,身体也痛。他勉 强坐起来,撑着挪到洗手间,想要尽快让脑子清醒,索性放满一池凉水,俯身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宝贝!”回到卧室的易恪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前把人拎起来。庄宁屿红着眼睛咳嗽着,水大片流过锁骨,看起来失神又狼狈。易恪自知理亏,快速抱着人回到大床上,擦干后换好睡衣,又把刚才端进来的雪梨水给他倒了一杯,看着喝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庄宁屿哑着嗓子反问:“你觉得呢?”
易恪耍赖蹭上去,手臂一伸,拦腰一抱,脸颊一贴,脑袋一拱,开始走固定流程:“老婆我错了……”
庄宁屿又气又笑,拨了两把没拨开,索性任由他挂着,自己重新靠回了床头。易恪在他平坦的肚子上亲了一口:“我叫了你最爱的那家炖汤,再躺会儿,然后就下来吃饭,好不好?我再去给你弄个拌面。”
“好。”庄宁屿拍落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示意赶紧走,易恪却不依不饶,又缠上来继续亲了一会儿,这才跑回厨房接着做饭,临走前还不忘往老婆手里再塞一杯雪梨水,是他早起专门炖的,甜润温热,加了一点从邓女士冰箱里搜刮来的燕窝。
庄宁屿一边喝爱心老公牌雪梨水,一边随手拿过自己的手机,解锁——
十五分钟前,未接来电,未知号码。
他眉头稍皱,很快就猜到了这通未接来自谁,于是又拨了一次傅寒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但,过了几秒钟,果然来了一个新的未知号码。
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庄宁屿单刀直入地问:“你在哪?”
傅寒顿了顿,终于开口:“海上。”
“你知道宋乔薇供认傅冬买通了高卫城,你的NeuroX从三年前开始就被调包了吗?”
“知道。”
“那你——”
“NeuroX不重要,我打过来是想说声抱歉,关于新因生物的规则区,那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实验品,我……没想到施城会未经允许把它放出来,还困住了你。”
傅寒省略了停顿中间的一大段解释,要解释什么呢,“我制造那个规则区的时候,鬼迷心窍,把你和我的DNA一起写进了程序里”?这种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阴暗的窥伺,狼狈的小偷。
他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说:“关于新因生物,关于徘徊之海,关于傅家,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整理好了,稍后会自动发到邮箱,后续如果有什么新东西,我也会第一时间发过来。最后,谢谢你……曾经把我当过朋友,再见。”
“傅寒!”庄宁屿听出他话里的异常,声音拔高,“隐形巨人没那么好对付,无论你是想和他们合作还是想和他们为敌,都——”
听筒里传来“嘟嘟”忙音。
庄宁屿迅速把电话打给调查组,汇报了这件事,并且打开自己的邮箱检查,果然,里面正静静躺着一个巨大的文件包。
如果说宋乔薇的口供撼动了傅氏集团的基石,那么傅寒提供的资料,就是掀翻了整栋楼。成千上百份文件在屏幕上疯狂滚动解锁,而昔日辉煌的傅氏,也在这一片闪烁的代码里,彻底分崩离析。刚从G国转院到美国的傅父在听闻消息后,又一次气血攻心,住进了ICU,而与傅氏有关的所有明线暗线,全部被摆在了台面上,无一疏漏。集团元老们在会议室面色青黄,谁都没有想过,原以为一直被排挤在边缘的二少爷,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傅氏倒了,傅冬死了,傅父生命垂危。调查人员说:“傅寒早在三年前,就让人暗中把他母亲的骨灰从傅家祖坟里带走了。”
至于施城,只不过是傅寒所收买的,许多个傅冬的心腹之一,负责为他传递傅冬的消息。当年在新因生物的初始规则区出现后,是傅寒及时进入并把他带离。
“傅寒其实并不完全相信施城,所以就利用张允夏的执念,改造出了一个新的新因生物规则区,表面上是为了给施城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地,似乎只需要卡好Bug,就能永远高枕无忧,可实际上他却在其中藏了一条未知规则,一旦规则区形成,就必须及时找到隐藏的广播员,更换做操音乐,否则实验员会立刻暴动,全力捕杀管理者。”
会议室里一片感慨,先不说别的,傅寒复制规则区的能力,是真的可以,怪不得能把徘徊之海改造成卡牌游戏。
“在傅寒提供的资料里,徘徊之海规则区经历了三次改造,第一版来自他,第二版来自隐形巨人,而第三版,又被傅寒紧急改回去了许多。”调查人员继续介绍,“他虽然没有在资料里说明为什么要制作这个规则区,但我们都知道,为了报复傅冬和宋乔薇。”
“我们已经分析完了这三个版本。”研究人员接过会议剩下的部分,“傅寒针对的只有傅冬夫妇,他并不想和秩序维护部对干,甚至,根据庄队分析,选青岗和钟沐成为公主和大臣,也是因为这两个角色需要极高的默契,才能把道具卡的威力发挥到最强,而青岗和钟沐,刚好是去年秩序维护部的‘默契之星’。”且不管奖项土不土,反正默契是真的默契。
“那隐形巨人的改造方向呢?”
“让我们的队员团灭,并且,他们还制作出了另一个通道,试图困住‘听众’,把庄队引向下一个未知的规则区,但是还没来得及在海面生成,就被傅寒强制改回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傅寒和隐形巨人……这到底算什么关系?说不好吧,似乎又在合作,可要是说好,这看着也不像好。
庄宁屿向后靠在椅背上,摇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隐形巨人向来以能操纵别人的命运为乐,而傅寒,既对操控他人命运没兴趣,也不会甘于被他人操控命运,他和隐形巨人,格格不入。”
……
秋意渐浓,天气慢慢冷了下来。
易恪和庄宁屿拖欠了很久的,俗称“在一起后就要请朋友同事吃的饭”终于被提上日程。在庄宁屿的认知里,叫个一桌两桌,来个一二十人也就差不多了,但易恪光名单就列出了三页文档,庄宁屿路过书房时瞄了一眼,整个人都惊呆在原地:“这也太多了!”
易恪摇摇手指,NONONO,我已经删了很多。
庄宁屿:“为什么还有文宣部,你和他们很熟吗?”
易恪:“我一个都不认识。”
庄宁屿:“?”
但易恪很坚持,认不认识的关系又不大,难道不认识就不能吃我们的喜糖了吗!
庄宁屿深吸一口气:“什么喜糖,又不是结婚。”
易恪回答:“当然不是结婚啦,我们结婚怎么可能只邀请这么三百来桌?”
庄宁屿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语言障碍。
易恪握住他的双手,深情告白:“这种事情你完全不用费心,只需要全部交给我。”
庄宁屿点头,好,结婚听你的,这次听我的,现在就去删名单。
易恪哼哼唧唧,讨价还价:“要是不删呢?”
庄宁屿按住他的肩膀:“那你就没有婚结了。”
易恪头也不回,手指灵巧翻飞,在键盘上熟练全选+DEL。
“好的老婆!”
Bye,同事!
第139章 雨中身影1 音乐节。
周末, 整座城市都下起了细丝丝的雨,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实在很适合舒舒服服待在家里。
庄宁屿整理了一下卧室和书房, 又蹲在玄关, 一件一件拆着物业刚送来的快递。易恪不在家, 单位临时有点事, 一大清早就把人叫过去加班, 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出门前,小易同志握着香香老婆的香香手, 再三再四再五再六地确认。
庄宁屿胳膊一挥, 没事,你尽管去上你的班。他的分离焦虑目前已经非常可控了,基本不影响正常生活, 而之所以能控制得这么好, 主要还是得感谢当代华佗王主任、裴源以及患者本人较为稳定的精神状态, 至于和易恪那段硬要共享过来的, 为了让老婆放心而特意聘请好莱坞专业团队拍摄的,全方位展示了他的多项进化成果, 同时兼顾帅气五官与完美身材超清大特写的, 命名为“老公很强”的加长版个人纪录片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具体关系,不好说, 因为庄宁屿至今都没有勇气全部看完, 往往看几帧就要眯着眼睛退出来缓缓。
一串雷轰隆隆地滚过天穹,雨下得更猛烈了。
下午三点, 走廊上传来电梯门的开合声,接着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很明显有人正在跑动, 而随着电子锁“咔哒”转动,防盗门也被推开。易恪看着玄关里好好地,几乎要被快递箱子淹没的,正在认真研究新电动牙刷的庄宁屿,悬起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去,转而靠在门口笑,晃了晃手里勾着的蜂蜜柠檬水,是他在下班回来的路上特意买的。
庄宁屿不动声色一踢拖鞋,把半小时前让外卖小哥送来的同款饮料藏进换鞋凳后。易恪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走过来蹲下,顺手帮忙把纸箱子拆开整理好,又超绝不经意地提出:“等会儿我开车去郊区小院给岳父岳母送点水果,顺便把你的行李全部拉过来?”
他对于“老婆竟然趁着自己不注意把所有打包好的行李都送去了岳父岳母家”这件事很有着几分不那么勃然的小怒,已经哼哼唧唧反复试探一周,真的不能搬过来吗,我甚至已经给你的幼儿园小奖状设计好了展示墙,但庄宁屿丝毫不为所动,他把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推走:“雨下这么大,你朋友他们还在山上?”
“在吧,那个露营基地已经很成熟了,普通的刮风下雨影响不到它,不要紧的。”易恪回答。露营基地建在明珠山的一处森林公园里,这两天那儿在举办音乐节,人头攒动很热闹,秩序维护部也有不少同事被抽调了过去,帮忙维持秩序。
庄宁屿整理完快递,抱着新买的一堆贴身衣物站起来,准备送进洗衣机,结果可能是因为蹲久了,也可能是因为换季天气太潮,已经许久没有犯过病的膝关节忽然又隐约疼了起来,麻痹里混合着熟悉的针刺感,像电流瞬间贯穿神经。
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掉落一地,易恪原本都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见状立刻折返扶住他,把人打横抱回沙发,又拿来专用药箱。他对这一套照顾流程已经很熟悉了,药膏被仔细按摩进皮肤,辛辣感有效缓解了酸冷刺痛,庄宁屿在旁边的肉上捏了两下,说:“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易恪闷闷“嗯”了一下,用发烫的掌心继续捂住他的伤处,没说话。庄宁屿低下头,冷不丁在他手背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原本是想安抚一下恋人的情绪,结果易恪可能是因为按得太卖力,连手背上也是药,如同切过辣椒的手指,看起来没事,但揉一下眼睛就会知道到底有没有事。庄宁屿当场被辣得嘴皮过电,用湿巾擦了半天,痛感没退,红润翻倍,看起来有一种迷之性感,易恪又心疼又好笑,正准备远程咨询一下裴源要怎么处理,手机却先一步震了起来。
“易哥,救命!”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一嗓子哀嚎,连旁边的庄宁屿都听得清清楚楚。易恪皱眉:“好好说,出什么事了?”
朋友万分崩溃的声音夹在山间震耳欲聋的雷声里:“裴铮不见了,他不会是被不法分子给绑架了吧!”
裴铮是裴源的亲侄子,今年刚满16岁,一直在国外上学,最近赶上学校放假,所以回来探望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朋友就是之前在庄宁屿被困新因生物规则区时,开着快艇在海上猛追游轮的朋友宋洋,他本身就是音乐节的投资方,和裴源关系又不错,这次一听说大侄子在家闲得无聊,立刻就自告奋勇,把孩子带上了山散心。
结果还不到两天,人就不见了,手机丢在营地里,身上没带任何定位设备。宋洋虽然报了警,但今天的音乐节会有重磅歌手登场,即便天气恶劣,也丝毫没影响观众和粉丝的狂热情绪,监控画面里到处都是穿着彩色雨披,撑着伞的年轻男女,压根看不清脸,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出裴铮,难度堪比登天,所以他才会急得火急火燎找上易恪。
明珠山的音乐节就叫明珠音乐节,已经连续举办了十年,算是锦城一个比较知名的活动。庄宁屿在上大学时也去过一次,他记得那处森林公园虽然位于深山,看起来古木参天好像很危险,和整座明珠山都连成一片,但其实景区四周都有三米多高的铁丝网围着,安全绝对有保障,不大可能存在游客自己散步,散着散着就误入深山的可能性。
“林叔最近在休假,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帮忙。”庄宁屿说。
易恪点头:“好。”
林叔名叫林大观,是调查组的副组长,当年跟着钟平鹤学的行为特征分析,肉眼处理监控图像的水平一流。在接到庄宁屿的电话后,很爽快地就答应上山帮忙。
“山上太冷了,又在下雨。”易恪握着庄宁屿的胳膊,担心地说,“我送你去岳母那住,好不好?”
庄宁屿拎起自己的小药箱,整个塞进易恪怀里,叹气道:“裴院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忙,现在他侄子丢了,我哪能待家里不管,走吧。”
易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给他多套了一只保暖护膝。雨幕冲刷着整座城市,两人先开车接上了林大观,庄宁屿手机上是明珠山的48小时天气预报,雨看起来一时片刻不会停。
“多大的孩子?”林大观一上车就问。
“十六岁,学音乐的,平时很懂事,近期和家人也没有矛盾,应该不会主动离家出走。”庄宁屿说,“而且他在国外上的那个音乐学校就修在山里,对类似环境应该很熟悉,夜间山林会气温骤降,他不会不知道,但几件带上山的厚衣服全都留在帐篷里,所有线索都指向裴铮并不是主动离开。”
宋洋那一嗓子嚎得也算合理,毕竟就连庄宁屿,此刻也想不出除了“绑架”之外的第二个理由,根据秩序维护部的内网显示,那儿并没有规则区出现,所以暂时不存在被白雾吞噬的可能性。
明珠山距离锦城市区有差不多八十公里,路况好的时候都要开一个小时,更何况是下雨叠加音乐节。三人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半出的城,结果六点还堵在半路,天色黄得像是加了层滤镜,不过好在听宋洋说,山上的雨已经小了很多。
庄宁屿往后座递了水和面包,自己也拆开一袋饼干,擦干净手喂给易恪。虽然本意是为了能节省下吃饭的时间,让大家不至于饿着肚子干活,但林大观还是主动转头看向窗外,避免了直视这对秩序维护部第一小情侣喂饭,很有长辈的自觉。
雨滴“噼噼啪啪”打上窗户,林大观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灌了两口,视线习惯性落在隔壁一辆车上,跑车,价格不菲,驾驶座上是一个染着一半紫发、一半金发的年轻女孩,因为玻璃没有贴防窥膜,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到她此刻正在跟随音乐前后律动,张扬又肆意。
应该也是要去音乐节。
又过了一个小时,易恪终于成功把车开上了山。音乐节的晚场此刻已经开始了,饶是办公区的玻璃再加厚,也还是被音浪震得“嗡嗡”直响,不大不小的雨反而成了观众们兴奋的催化剂,庄宁屿站在窗边看向远处闲置的分舞台,就见原本干净的水泥地上,到处都是被扔掉的,七彩斑斓的雨衣,在大路灯的照射下,冷不丁的,还以为是什么美丽花田。
裴源因为一直在手术台上没下来,目前尚且不知道这件事。
“小裴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视频里,是上午十点。”宋洋说,“他起床后,先去景区餐厅吃了早餐,又去便利店买了杯咖啡,我当时在忙着对接商务,没顾得上他,下午才发现孩子丢了。”
女警放大了监控画面,画质有些模糊,可以看到裴铮在进餐厅前,穿的是一件蓝色的半透明雨披,出餐厅时,就换成了白色雨披。这也是令警察头疼的点之一,这种主办方免费发的雨披质量很次,根本没法二次穿,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在包里一次性装五六个,破了就换破了就换,换言之,基本不能利用雨披的颜色来进行第一轮粗筛。
天这时已经完全黑了。
宋洋坐不住,又带着保安出去找,易恪拍拍庄宁屿,说:“你在这里和林叔一起看视频,我带几个朋友去后山看看。”
庄宁屿点头:“注意安全。”
宋洋不止召唤了易恪,也召唤了其他十好几个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找人这种事,总归人多力量大。新一轮的山雨又落了下来,气温已经很低了,视频里的裴铮只穿了一件没有内胆的夏秋款普通冲锋衣,根本无法在外过夜。林大观把办公室里的油汀取暖器推到庄宁屿前面,让他顾着点膝盖,庄宁屿又把女警也叫过来一起烤着,三人继续看着电脑屏幕,裴铮在离开便利店后,就走向了东边,理应是回帐篷基地的路,而这条路也是他的消失点。
“路的前后都有摄像头,也没分岔,就这么一条道,所以按理来说,裴铮应该在十分钟至十五分钟之后,也就是上午十点五十分左右,出现在这个监控画面里。”女警指了指屏幕,“但他却不见了。”
“没带手机,用什么付的早餐和咖啡钱?”
“现金,他因为在国外长大,本身也习惯用现金,大额支出一般会刷他父亲的副卡。”
“在音乐节期间,有刷卡支出吗?”
“有,昨天买了一张Rex Dong的签名专辑。”
“专辑呢?”
“还在书包里装着,和其他行李在一起。”
女警把专辑拿了过来,Rex Dong本名董非凡,摇滚歌手,最近人气很高,也是今天的重磅演出嘉宾之一,许多粉丝都是专门奔着他来的。林大观接过专辑,看着半金半紫的新潮封面设计,立刻就想起了下午堵车时开着跑车的少女,一半金发一半紫发,她应该就是这个董非凡的粉丝。
“现在外面唱的就是他?”庄宁屿问,“怎么听着好像是个女声。”
女警叫来隔壁的工作人员询问,对方回答:“不是的姐,Rex下午已经演完了,其实按照他的人气,确实应该唱晚上八点半的压轴大场,但他最近的热歌不是叫《下午四点五十分的日落》吗,为了配合这个,所以就改了时间。”
“临时改的?”林大观问。
“早就改了,这首歌已经出来了一段时间,我们音乐节的宣传从一开始就是下午场。”
下午场?林大观心底涌上疑虑,又追问:“这个Rex在你们音乐节,一共要演出几场?”
“就一场,今天下午那场,他人气高着呢,我们也想请两天,结果最后没谈成。”
“怎么了林叔?”庄宁屿问。堵车的时候,他正在低头吃东西,所以没注意隔壁的跑车。林大观让工作人员先回去,把自己遇到女孩的事说了一遍,又强调:“她当时看起来非常兴奋,一直在跟着音乐跳舞。”
这显然有些异常,因为按照音乐节的流程来看,那个时间点,董非凡应该正在音乐节舞台上为歌迷卖力表演新歌,那么按照正常逻辑,堵在路上粉丝的情绪就应该是焦虑着急的,或者至少,不应该High得那么起劲。
庄宁屿微微皱眉,虽然这件事和裴铮无关,但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第140章 雨中身影2 怎么还真有东南亚诈骗集团……
明珠山森林公园主打一个“虽然原始自然但科技感十足”, 占地面积很大,除去酒店区域、露营区域和音乐节区域,其余地方在入夜后都会有保安开着巡逻车检查清场, 而且只要有路的地方, 几乎每隔一两百米, 就会有一根“综合服务柱”, 集路灯、广播、紧急呼救按钮于一体, 几十架无人机也会定时定线巡航,安全措施十分到位。
易恪和两个朋友一起去了裴铮失踪的那条路, 是很普通的公园石子小路, 弯弯曲曲一条,一头连着便利店,一头连着花园。路的两侧用一米多高的常绿灌木做围挡, 警察此前已经来这里找了一次, 没发现什么异常。
宋洋第十八次问:“确定附近没有规则区吗?”
“确定。”易恪停下脚步, 打着强光手电到处检查, 很快就发现在一处灌木丛后,有一片草地要比旁边显得更加稀疏枯黄, 秃秃癞癞的。一旁的景区人员见状, 主动解释道:“这儿算是一条近路吧,穿过去后, 就能直接通往森林公园西区, 那儿也有不少景点,还有个停车场, 小吃摊什么的也有,所以游客们要是想偷懒,不想走正大门了, 就会选择从这儿插过去。”
“插过去后有监控摄像头吗?”
“没有,都不是正经路,设计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游客会走。这儿穿出去就是一条马路,过了马路,是另一片不太陡的林子,顺着坡溜下去后,就四面八方都能走了。”
怪不得警方找得费劲,裴铮的失踪地虽然只有一条正经路,但同时也有着不计其数条不正经的路,从理论上来说,孩子东西南北哪儿都能去。易恪顺着这条近道穿过秃草地,下面果然是一条双车道的盘山路,停车场就在不远处,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外面还有车在排队。
“从这儿下去,就是森林公园的西区了。”景区人员举起手电,强烈白光霎时照亮了一大片寂静深林,林间同样被游客踩出了一条不太显眼的路,腐木、枯叶和泥土此刻正在被细细的雨丝浸润着,不用踩都知道,地面肯定松软湿滑,一脚下去,人摔不摔姑且另说,但鞋必然是不能要了。
这种路,在下雨天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走,更何况是有洁癖的裴铮,而且也不存在赶时间的可能性,因为西区根本就没有任何演出。
易恪打着手电,独自下去找了一圈,预料之中没什么收获。西区晚上也会清场,没有酒店,没有其他商业体,所以要比东区冷清许多倍。
众人在外面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晚场的嘉宾都快唱完了,裴源也已经接到消息进了山,也还是线索全无。钻出山林时,山道上闹哄哄的,听起来格外喧嚣,易恪握住一棵树跨回路面,就见有不少观众果然正从刚才那条近路钻出来,三五成群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
音乐节的观众,自然大多数都是年轻潮人,但潮人也分普通潮和一潮更比一潮潮。在熙熙攘攘的观众群中,最惹眼的无疑是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孩,高挑,白净,夸张大浓妆也遮不住五官的漂亮。易恪身为一个恪守攻德的当代好老公,对于美女只是职业性地扫过一眼,就准备继续往回走,但走了没两步,又反应过来,转头皱眉问道:“小田?”
“易哥!”田璐心见到他也很意外,“你也来参加音乐节啊,庄队呢?”
“在办公区,有个十六岁的孩子丢了,我们是来帮忙找人的。”易恪把手机上的照片调出来,递到她眼前,“见过吗?”
田璐心看了一眼,摇头:“没见过,不过我加了好几个音乐节的粉丝大群,这样吧易哥,你把照片给我,我发群里问问,对了,他是谁的粉丝吗?”
“他一直在国外,这次是回国探亲的,昨天买了一张董非凡的专辑,应该对他有点兴趣?”易恪把照片传过去,“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好。”田璐心拉开自己的挎包,在最底下翻找手机,“放心易哥,董非凡的歌迷会我也有,我还认识他的后援会会长,他们今天来了好多人,各种活动特别多,说不定就有谁见过这个男生。”
她的挎包装得很满,又大又重,像杂货店。易恪不得不帮她托了一把,田璐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这是专门装的,音乐节的小偷实在太多了,包越乱,防盗指数越高。”
易恪认可了她的说法。田璐心费了半天劲,终于成功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击接收照片,又第一时间转发到各个音乐节的群里,还顺手把易恪也拉了进去,这样可以更及时地看到消息。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重新把包背好,离开前不忘给易恪解释,我这个头发和纹身都是假的,等从音乐节回去,卸了妆,还是一条准公务员好汉!
一辆蓝色的跑车这时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田璐心看到后,朝易恪挥挥手:“那我走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易恪笑笑,道谢后,目送她上了车,视线随意一瞥,驾驶位坐着的是个年轻男人,白皮金发,很帅,很明显的斯拉夫血统。
回到办公室时,裴源正在和庄宁屿站着聊天,宋洋一看见他就痛哭流涕,直言我对不起大侄子。长时间的手术和裴铮的失踪使裴源看起来有着无法遮掩的憔悴,他连轴工作,又一路堵车堵过来,整个人早就精疲力竭,还要反过来安慰宋洋,叹气道:“先别急,小铮都十六岁了,而且他有一定的野外生存能力。”
“这就不是野外生存的事。”宋洋搓了两把自己的脸,“小裴闲得没事干,他野外生存个什么劲,这里又不是什么美军基地,现在孩子失踪了,那肯定就是遇到困难了啊!”
易恪一边拍着宋洋的背,示意他冷静一点,别嚎了,一边刷着自己的手机,音乐节粉丝群里的刷屏速度很快,但没几条和田璐心发出去的寻人启事有关,这也正常,如果是个儿童,也许大家的上心程度会高很多,但照片里的裴铮看起来也和成年人差不多了,一个成年人,在音乐节这种狂热上头的环境下失联一下午,听起来实在不算一件多严重的事。
庄宁屿给易恪拧了条热毛巾,让他把脸擦一下。片刻后,景区工作人员送来两大袋盒饭,虽然众人都没食欲,但还是各自草草吃了几口。庄宁屿和易恪坐在角落的小桌子旁,他把自己饭盒里的大块牛肉拨过去,问:“你怎么会加音乐节的群?”
“碰到小田了,她看上去很喜欢摇滚乐,认识不少这个圈子里的人。”易恪看了眼电脑,“视频找得怎么样?”
庄宁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宋洋就“咦”了一声,他看着屏幕上被刻意放大定格的监控画面,问:“这个女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来时路上遇到的。”庄宁屿把林叔所看到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遍,又说,“因为她的这些行为有些反常,所以就顺便查了查停车场的监控,想看看她上山是为了什么,你认识?”
“我还真认识,你也认识。”宋洋提醒易恪,“忘了?齐辉前女友,那个把齐阿姨气进ICU的狠人。”
易恪算不上认识,但提到齐辉前女友,他就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女方应该是东南亚那边的赌场放出来的专业掮客,专门伪装成各种身份的女性,骗一些家里有点小钱的富二代去境外赌博,齐辉就是着了她的道。当时这件事情在圈子里闹得不小,而邓纵云女士在初闻自家小儿子的惊天恋情时,第一反应不是喜悦含泪送上祝福,反倒迅速脑补了将来自己要抱着一个亿的现金去园区赎人的悲惨情形,根本原因也在于此。
“她叫什么名字?”林大观问。
“钦雅。”宋洋回答。
“如果她是赌场的掮客,那她之前的行为是不是就能解释通了?”女警放下吃完的盒饭,擦擦嘴问,“可能根本就不是董非凡的粉丝,只是想借助粉丝的身份,继续去骗下一个有钱目标?”
林大观点头:“有这种可能。”
“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回锦城这一带。”另一个朋友啧道,“这种不应该全国流窜作案吗?有了齐辉那一茬,谁还会继续上当 受骗,她的照片当时可传得到处都是。”
虽然这位钦雅女士的事迹听起来很有查头,但和十六岁的裴铮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也骗不到小孩头上,所以女警只是向局里报备了一下,众人就又把重点落回了找孩子上。
雨已经停了。
锦城本来就湿,山间林雨后就更湿,床上铺着的褥子拧一把似乎都会出水。半夜三点多,庄宁屿坐在床边,看着易恪给自己的膝盖上药,主动说:“不太疼。”
易恪蹲在他面前,熟练地把绷带打好,免得药膏等会蹭到被子上:“都肿起来了还不太疼。”
庄宁屿笑了一声,扯扯他的脸:“有你照顾就不疼。快上床,抓紧时间休息两个小时,天亮了还要和他们换班,继续出去找小裴。”
易恪没有马上睡,他抱着潮乎乎的被子,蹲在油汀取暖器前一点一点地转着圈烤。因为音乐节的关系,景区没什么好酒店能安排,只能把空置的员工宿舍腾出来暂时让他们休息。宿舍的条件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小小的,不算太干净,好在床品是从隔壁酒店仓库里新搬来的。人高马大的易恪卷着棉被往门口一蹲,背影看起来和陈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误入了另一个图层。
而直到确认怀里的被子已经很暖很干了,盖在身上不会再诱发骨缝里的湿寒,他才把老婆塞进去,在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