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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复制实验15 庄宁屿摇头:“我不允许……


    管理中心很快就找到了有关于苗凤的全部资料。她在年轻时曾经出现过极其轻微的进化现象, 所以留存在政府信息库里的各项基因检测数据都极为详细。同时,警方和调查组也梳理出了苗凤生前的人生轨迹。


    中专毕业,二十一岁结婚, 生下一儿一女后, 迫于生活压力, 在二十六岁时离开老家, 跟随同乡前往南边打工, 到一家五星级酒店找了份后厨的活——这些是已经被证实的。


    而再往后,就是找不到证据的“据说”了。据说她认识了一位来酒店餐厅吃饭的客人, 对方是个晋城的小包工头, 有钱花心,所以三言两语就把尚有几分姿色的苗凤哄得抛家弃口,心甘情愿跟他跑了, 只留下一条短信, 让在老家务农的丈夫别再耽误她。


    紧接着, 张允夏的父亲张大山也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离世。一双儿女没人照顾, 村长尝试着给苗凤打过电话,但听筒里只传来一阵空号忙音。村里人也是据此, 越发固化了对苗凤的印象, 一个不安分的,狠心的, 漂亮的女人。再往后, 甚至还有在外打工的乡民信誓旦旦,说自己亲眼见到了苗凤, 对方穿金戴银,已经成了大老板的情妇。


    流言在闭塞的山村里欢快发酵着,虽然绝大多数村民都是善良的, 谈论这些时会刻意避开孩子,但张家姐弟的性格依然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默,对母亲的思念被这些光怪陆离的传说糊上了一层又一层肮脏黏腻的硬壳,日积月累,触碰起来只觉得恶心与不堪,于是干脆就不碰了,自己不碰,也不许别人碰,在张云壮的印象里,姐姐唯一一次在家摔东西,就是因为自己提到了母亲。


    张云壮的原话是“她就像疯了一样”,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姐姐,用泼皮悍妇才会骂出口的话,歇斯底里地痛斥着“那个女人”。


    而这一切的恨都是起源于“母亲跟人跑了”,那假如当初苗凤其实没跑,而是被人拐卖了呢?


    “我宁可苗凤前期是跟人跑了。”钟沐说。


    其余人明白她的意思,从苗凤失联到张允夏自杀,中间相隔足有二十余年,假如这二十年来,她一直都是以“实验体”的身份存在,那实在是惨绝人寰,也无怪乎张允夏会崩溃自杀。


    “庄队,这儿信号不太稳定,文件传输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青岗提议,“要不然找个人直接把纸质版或者存储卡带进来?有备无患。”


    庄宁屿点头:“我去趟人力资源部。”下一轮广播体操曲马上就要开始,规则区内原本也需要更多人手,用来压制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的实验员,所以他打算再放一批“保安”进来。


    易恪陪他一起出了门,伸手按下电梯。据守在净化室门口的队员汇报,这段时间电子屏上的数字不再是稳定的99:99:99,而是开始出现了类似于二十三小时、十二小时、八小时等不稳定的变化,虽然维持片刻后,很快又会跳回99:99:99,但至少说明张允夏的精神污染状况已经开始有所改善,此时的她,正在和自己作斗争。


    “假如现在苗凤去敲净化室的门,你觉得是会刺激到她,还是帮助到她?”易恪问。


    “按照人类复杂的情感,不好说,但按照规则,找到母亲应该是张允夏的心愿。”庄宁屿走进电梯,易恪随即按下数字“3”。电梯缓缓上升至三楼,“叮”一声之后,轿厢门还没打开,走廊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以及一片“快抓住他”的惊叫!


    庄宁屿面色一变,和易恪紧冲几步,空气中此刻已是灰尘密布。施城原本被安置在人力资源部隔壁的空实验室里,由医护人员和两名行动队员进行看护,但现在,实验室和人力资源部之间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地上到处都滚落着青灰色的加气砖。


    “庄队!”护士捂着受伤的手臂跑出来,惊慌地说,“施城突然变异了!”


    毫无征兆地骤然心跳加快,心率高达403次/分钟,远超人类极限,还没等医护人员找出原因,他就冷不丁睁开了眼睛,然后如同末日电影里的僵尸一般,脚步蹒跚且快速地爬起来,直直撞向了眼前的墙壁。


    轻质隔墙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酥脆如饼干,摆放在人力资源室中央的招聘机器也被他一头撞倒,“砰”地摔裂了外壳,零件向着四面八方滚落。庄宁屿来不及多想,高声吼了一嗓子:“小心!”


    一名行动队员侧身一闪,躲开了施城陡然生出利刺的双手。这位生物研究所的所长,此刻外貌正在急剧变化着,皮肤越来越苍白,头越来越圆,瞳孔越来越黑,甚至黑得透出了一丝红,手指变成尖尖的形状——他也成为了实验员。


    “靠。”闻讯赶来支援的青岗嘴里骂了一句,之前就觉得这姓施的脆皮得有点离谱,敢情是打了药还没起效,憋到现在才来了个大的。钟沐看着怪物一般的施城,不可置信地问:“他疯了吗,为什么要给自己注射这种药物?”


    “有可能非自愿,”庄宁屿说,“也有可能是被谁给骗了,并不知道药物注射后的副作用,他是实验员,也能是另一个人眼中的实验体。”


    就在这片混乱中,广播体操曲又响了起来,两侧实验室的门接二连三地打开,实验员们扫去疲态,充满期待地在走廊上列好队,准备获取自己辛劳工作后的工资,但事实却又一次令他们失望了。


    纯音乐的广播曲嘈杂得好似高分贝噪音,实验员们的愤怒简直不可遏制,他们和上次一样高高举起了手,大喊着“我们要工资”,而略显地狱幽默的是,施城竟然也同样举起了手,但很快,周围的实验员们就发现了他。


    “把我们的工资还回来!”


    “可恶的管理者!”


    “工资!工资!工资!”


    施城被堵在了人群中央,他一边机械而又不受控地喊着“工资!工资!”,一边又竭力想躲开这个群体。变异后的身体让他有了成倍增长的攻击力,很快,墙上就开出了一朵血花!


    “工资!工资!”施城含糊地叫着,手指“噗呲”穿过了身前实验员的胸口。


    “该死的管理者!”实验员们尖叫起来,矛盾进一步被激化。


    “你去资料室。”庄宁屿低声命令,“一定不要让实验员们冲进去,再多抽两个人看着张允夏。”


    易恪不放心:“你也是管理——”


    庄宁屿扭头看了他一眼。


    易恪把后半句话咽回去,拍拍他的后背:“好,自己小心。”


    “这里还有一个管理者!”在电梯门关合时,他听到了这么一句。


    庄宁屿一脚踹飞了迎面扑来的实验员,行动队员们迅速端着枪围过来,漆黑枪支和凶悍的保安让走廊再度止沸,一部分实验员在死亡的威胁下,开始迟疑着退回实验室,可另一部分却站着没动,反而慢慢聚集、靠拢,用仇视的眼神看着管理者002。庄宁屿很快就发现了,这批留下的实验员,瞳仁的颜色都由原本的漆黑变为了和施城一样的,透出一丝红的黑。


    他们看起来正在进化。


    “工资!工资!”施城目前像一个摇摆在管理者和实验员之间的分裂体,高举双手站在庄宁屿面前讨薪。庄宁屿没有惯着他,直接飞起一拳,完美进化和药物催熟之间的差距也由此显现,施城登时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地上,只能从嗓子里挤出气音,就这还是庄宁屿收力后的结果。


    “把他带回去,这次看好一点。”庄宁屿转头问,“机器怎么样?”


    一名行动队员头疼地回答:“不亮了。”


    停留在走廊上的实验员们仍在步步逼近。


    庄宁屿握紧手里的枪支。


    “退回去!”行动动员们怒呵,却收效甚微。实验员们看起来踌躇满志,似乎有什么已经填平了他们内心的惧怕,所以不准备再退让。二楼传来枪声,三楼的实验员们也不再犹豫,手里握着装满黄绿色药物的针管,“噌”一下扑了过来!


    庄宁屿说:“开枪!”


    其余楼层同样一片混乱。易恪守在资料室门口,怪物实验员在枪声中倒地,但很快又会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似乎只要还没有被激光彻底切割成碎片,他们就会继续无休止地前行。行动队员们迅速扣好防护服,免得被飞溅的不明药水喷到。空气里泛着焦糊而又腥臭的气息,碎裂的玻璃上也留下道道血痕。


    “我们也要当管理者!”


    “管理者!管理者!”


    一名实验员像跳蚤一样平地跃起,在空中大张四肢扑向正背对自己的保安员,却被人从身后扯住,白大褂“刺啦”一声裂开,实验员踉踉跄跄跌在地上,他愤怒地回身看向罪魁祸首:“该死的管理者!我要杀了你!”


    庄宁屿闪身躲开,鞋底在满地血浆中划出一道白痕,装满药水的针管自他耳侧擦过,扎在了另一名实验员身上,很快,对方就痛苦地痉挛起来。


    “庄队!”耳机里传来汇报,“苗凤的资料已经传输了百分之三十,能打开,但是肉眼比对太困难,我们看不懂,可能要花很长时间。”


    “让小易去找,他能过目不忘。”庄宁屿扣动扳机,“快,抓紧!”


    一名胳膊上扎着针管的实验员倒在了他面前,管中还残留有一部分药水,正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但实验员们用来攻击保安员和管理者的针管,药水是黄绿色。


    他们在给自己注射药物!意识到这一点后,庄宁屿的视线迅速扫过所有人,果然,没多久,他就发现有一只苍白尖细的手从十七号实验室里伸了出来,手里握着的,正是装有粉色药物的针管,细细的针尖悄无声息刺入门口一名实验员的皮肤,随着药水被推入,该名实验员立刻变得极度具有攻击性,几乎是四脚着地地扑向了一名行动队员!


    庄宁屿干脆利落地开枪结果了他,然后大步冲向十七号实验室,一把拽住了那只试图偷偷收回的手!


    一个身材瘦小的实验员被高高拎了出来,胸前还挂着“实习”的牌子,而在她的白大褂兜里,则是装满了装有粉色药水的针管!


    “啊!”她大声尖叫着!


    “庄队。”有行动队员认出了她,“这个实验员之前在走廊里鬼鬼祟祟,我们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捡到了一支针管。”


    “针管呢?”


    “给我们了。”


    “有药吗?”


    “没有,空的。”


    实习实验员的手背上满是针孔,在挣扎中,血液不断喷溅出来,很快就把庄宁屿的防护服染成血红。在挣扎间,她全身的关节都发出恐怖的“嘎巴”声,肌肉也被无限制撑开,原本嶙峋的肩背向着两侧宽阔伸展,腿也变得粗壮无比,“咚”一声,竟然硬生生地庄宁屿手中挣脱开来!


    “我们不需要旧的管理者!”她兴奋地大吼着,声音震得天花板上的灯也微微颤抖,“我是优秀的进化者,我是全新的管理者!”


    白大褂在她变异的过程中已经被撑碎成渣,完全赤|裸的身体早已没有了任何性别特征,甚至连人类特征也没剩多少,灰白躯体上遍布针眼,庄宁屿视线落在凌乱的实验台上,粉色的药水、红色的血液,和抽过血的针管。


    她在用自己的血液制造进化药物,然后注射给实验员。


    庄宁屿并不清楚她之前到底捡到了什么,但肯定不会是空针管,从她和施城呈现同一种状态的瞳孔来看,两人注射的进化药物是相同的。而一个最低等级的实习实验员,理应没有资格注射和老板一样的药物,所以她捡到的大概率是施城掉落的,装有进化药物的针管。捡到之后,先通过注射使她自己进一步进化,紧接着再从自身抽取血液,制造出新的进化药水,注射给其余实验员。


    她是这场暴|乱的源头之一。庄宁屿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出了最完整的逻辑链,于是再度扣动扳机,激光却只在那灰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层浅黑色的灼痕。


    实习实验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往前挪动两步,一字一句地高傲宣布:“我——要——当——管——理——者——”


    庄宁屿摇头:“我不允许。”


    ……


    档案室里,比对DNA报告的人只剩下了易恪一个,因为其余人就算想看也看不明白,不如出去制|止暴乱,给小易创造出一个安静……安全的工作环境。易恪虽然也看不懂满篇的专业术语,但他记性好,平时能记住老婆九十九包邮的香蕉睡衣到底出自哪家淘宝店,现在也能记住 苗凤检测报告上的所有基因位点和变异类型,他的大脑如同一部正在高速运转的扫描型计算机,几乎只用粗扫一眼,就能做出准确判断。


    泛黄的报告被他不断丢在地上。


    “庄队让你不要紧张!”青岗在门口扯着嗓子吼,“他说他很安全!”


    易恪继续翻找着如山的报告,没说话,他知道他安全不到哪里去。


    强壮的实习实验员俨然已经因为优秀的进化表现,成为了走廊上所有实验员的“引导者”,她看出庄宁屿不好对付,于是转而带领实验员们攻击起了临时医疗室,打算先把另一名管理者找出来。


    “砰!”门板被撞得微微松动!


    “砰!”这一声却比上一声要沉闷得多。实习实验员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捂住断裂的腿骨怒嚎出声。庄宁屿手里拖着一把秩序维护部的战术斧头,挥手又劈了上来,他的判断没错,实习实验员进化后的外骨骼能抵挡激光枪的灼烧,却无法抵挡最原始的冲击力。


    血液再度喷溅开来,实习实验员后背贴着墙,为了维持平衡,手指在轻质砖里抠出深深的痕迹,而等她站稳之后,立刻又猛地扑向该死的管理者002!庄宁屿侧身闪开,脚下顺势一勾,实习实验员瞬间失去重心,仰面在地上一层厚厚的血浆中滑了出去。庄宁屿没有给她第二次站起来的机会,斧刃闪着寒光压千钧之力卡进了那如金属般坚硬的脖颈,再用力一转——


    变异后的头颅在刺耳的碎裂声中滚了下来。


    “要么进实验室,”结束了这场战斗,庄宁屿拎着斧子站起来,冷冷看着走廊上的其余实验员,“要么死。”


    在一阵短暂的死寂之后,实验员们选择了回到实验室。


    暴|乱得以暂时平息,行动队员们纷纷赶去别的楼层支援,庄宁屿又去医疗室看了一眼,在麻醉药物的作用下,施城目前已经完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生介绍说:“进化药物的注射虽然使他发生了不可预估的变异,但……生命体征确实更平稳了,炎症也有所减轻。”


    庄宁屿现在没空思考进化药物的优劣,又转头看向大洞另一头正在忙着维修机器的两名队员,但看那狂野手法,短期内应该是没什么指望的,估计这两人此生唯一和修电器有关的知识就是手机进水埋米缸,电视雪花拍两把,于是庄队准备暂时放弃这玩意,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刺痛的太阳穴,又交代了两句,就打算去看看易恪那头的进展。


    可还没等走进电梯,耳机里就传来了新的情况——


    “庄队!”位于负三层的行动队员声音里透着紧张,“这一层的实验体好像要变异了。”


    “砰!”庄宁屿对面的实验室里也发出了一声沉闷异响,以及实验员们的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它怎么站起来了!”


    庄宁屿面如寒霜,把视线投向那颗掉落的头颅。


    头颅正好也在看着他,然后再一次咧开嘴,展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第92章 复制实验16 “那我就骑小欧去。”……


    断裂的头颅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 生长出新的、变形的肢体。庄宁屿说:“你给实验体也注射了同样的药物。”


    头颅并没有否认,她眼中迸射出奇异的光,“呵呵”地说着话, 风从空荡荡的气管里倒灌入口腔, 给声音里平添了一丝空洞回响:“我——才——是——它——们——的——管——理——者!”


    闪着寒光的斧头把头颅劈成两半。


    “我说过了。”庄宁屿从高处俯视着她, “我不允许。”


    残破的嘴唇一张一合, 孤零零的眼球浑浊而又愤怒地转动着。庄宁屿不想再被这种AI生成的反自然画面污染记忆, 他丢掉斧头,命令道:“处理干净。”


    队员们取出针剂, 黄绿色的药水被注射进创面, 失去了坚硬外骨骼的保护,实习实验员在一阵极度可怕的肌肉痉挛之后,终于再度死去, 而在走廊上, “砰”“砰”, 正有无数扇门被接连三地生生扯开缝隙, 实验体们一个接一个从里面钻了出来,比起刚才的实验员, 它们无疑更难以应对, 不仅因为改造程度,也因为在这些失控的实验体里, 有这一次规则区的主角, 张允夏的妈妈,目前尚且不知道它的编号, 这也就意味着所有实验体都不能死,否则可能会使任务直接失败。


    其余行动队员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地下二层,青岗端着枪退到了档案室门口, 他往里看了一眼几乎已经被泛黄文件埋起来的易恪,话到嘴边,还是忍住没问——这得找到猴年马月?


    被药物“复活”的实验体们并没有袭击伤害过自己的实验员,它们的目标同样是管理者。施城的病房门前聚集起一层又一层的实验体,它们挤挤攘攘地往前涌动着,试图冲破保安员的防护,口中喊着口号,寂静的口号,被破坏的声带无法发出任何正常的声音,只能嘶哑而又黏腻地哈着气,用形态各异的眼球,愤怒地注视着眼前的保安员们。


    新一轮的暴乱近在眼前。


    档案室里,易恪脚下已经丢了厚厚一层资料,踩上去时,会有无数灰尘和白蚁爬出来,眼前是泛黄纸张上的变异位点,耳边是走廊上不断传来的闷响与嘶吼,他的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翻阅,稍稍有些僵硬,刺痛的麻感顺着神经传到脊椎,额头也渗出细细一层汗珠,想闭上眼睛休息片刻,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片黑影!


    “砰!”青岗及时赶到,一把抱住闯入的实验体,把它整个丢了出去,旋即气喘吁吁地说,“没事小易,你继续找。”


    他的防护服上挂满了各种成分不明的黏液,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狼狈,眼下所有的行动队员都只能被动抵挡,无法使用任何武器,包括庄宁屿在内。实验员们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躲在形状高大的实验体后,握着针管,试图对管理者和保安员发起新一轮的袭击。


    “庄队,”钟沐提醒,“他们还在持续变异。”


    庄宁屿抬高枪口,激光擦过实验体,射穿了一名试图冲进施城病房的实验员。胸口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大洞,实验员却并没有倒下,他愤怒地驱动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实验体,朝着庄宁屿的方向撞了过来。


    钟沐看着这庞然大物,暗自握紧拳头,准备和实验体肉搏,身侧的庄宁屿却已经又开了一枪,这次并没有绕开实验体,激光同时穿透两具躯壳,实验体的下肢顷刻被切断,壮硕的躯体后仰,轰然压在了它身后的实验员脸上。


    “庄队?”钟沐不解。


    “苗凤是五十八号实验体。”庄宁屿扶着耳机,“小易找到了。”


    广播体操曲再度响了起来,并且这一次响的时间格外长,长得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疯狂的实验员,变异的实验体,走廊两侧的斑斑血迹,此刻全部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搅在了一起。广播体操曲被陈旧音响扭曲成无比尖锐刺耳的噪音,几乎要刺穿现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砰”一声,一具变异的实验体被队员开枪击飞,残躯在空中砸向位于走廊尽头的换气设备,金属叶片搅碎血肉,又被风管吸入,下一刻,淋淋漓漓的血就从整个天花板上滴落下来。


    如同恐怖电影中的世界末日。


    净化室的倒计时依旧在不断变化着数字。庄宁屿开枪击杀了两名实验体,编号分别是298和791。耳机里不断传来队员们的汇报,三楼没有、二楼没有、一楼、负一层、负二层、负三层……队员们把所有实验体的编号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58。


    那就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


    只有施城才有权限进入的焚化间。


    身后冷不丁传来破风声,一名实验员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在药物作用下,他粗壮的身体已经扭曲得几乎看不出人形,四肢裹满黏液,“啪叽”一声,青蛙一样牢牢趴在了庄宁屿身上。


    “呵呵,管理者,我抓到了管理——”


    兴奋高亢的声音被扼断在喉咙里,易恪拔出匕首,拎着他丢到墙角,又把庄宁屿扶起来:“没事吧?”


    “没事。”庄宁屿按下耳机,“苗凤可能在焚化间,三层和负三层的所有人,清理走廊!”


    枪声、惨叫声和怒吼警告声响成一片,在不断重复的广播体操曲中,实验员们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不愿意再回到实验室,哪怕死亡近在咫尺,走廊上的尸体实在太多,血和黏液让地板滑腻得寸步难行,实验员们就四肢大张趴在了墙上,如蜘蛛一般四处爬行着。


    “管理者!管理者!”


    “杀了管理者!”


    青岗看了眼电梯的方向,钟沐把手放在按钮上,微微一点头。


    “三、二、一!”青岗收回视线,吼了一嗓子,“开始!”


    实验室里的队员们同时发力,“砰砰砰”,整块墙体接二连三被激光切割断裂,如一块又一块整齐的豆腐砸向走廊方向,实验员和实验体们猝不及防,被混凝土和厚重的合金墙板牢牢压在下面。灰尘模糊视线,医疗室里的队员趁此机会,抬着担架上的施城就朝电梯的方向飞奔而去,与此同时,负三层的队员也如法炮制,一样用墙体生生砸出了一条路。


    庄宁屿握住施城的手,重重按在冷库旁的那扇暗门上。


    “滴——”


    厚厚的金属门在液压装置驱动下,朝两侧缓慢开启,焚化炉的热浪和通风系统里的冷风一起迎面扑来,传送履带此刻处于静止状态,上面空空荡荡,只静静躺着一具实验体,瘦小蜡黄,尖尖的手指结满干涸血痂,脚踝上挂着一个号码牌——58号。


    易恪抬手一枪,击毙了脚下一个蠢蠢欲动,正试图爬出来的实验员。


    “净化室还有多长使用时间?”庄宁屿问。


    “还在变化,没有稳定值。”耳机里的队员回答。


    净化室每次最多能接待两个人,并非张允夏专用,易恪回到二楼,随手扯下一张工牌,无视实验员愤怒的咒骂,直接刷卡进入了净化室,他大步走到圆形治疗舱旁,一拳击碎玻璃,把正在痛苦痉挛的张允夏从里面硬生生拽了出来。


    电极片从身上脱落,带来明显的灼烧痕迹,严重的精神污染已经让张允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失神地瞪着眼睛,像疯子一般尖叫着,脑海中不断闪过鲜血淋漓的实验体和墙壁上那个深浅不一的“霞”字,难以忘怀自己窥破秘密时的绝望与痛苦,妈妈,妈妈。


    她用力挣扎,手脚并用想爬回已然碎裂的治疗仓,掌心被玻璃割出深深血痕,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却没有痛意。


    “你母亲在地下三层。”易恪说。


    张允夏爬行的动作停了下来,泪流满面地转过头,蓬乱黑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只露出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滴滴!非实验员禁止进入净化室!”


    “滴滴!非实验员禁止进入净化室!”


    “杀了管理者!”


    “我们要工资!”


    “我们要福利!”


    “呵呵……呵呵……”


    “哈……”


    各种混乱刺耳的声音填满了这家研究所的每一个空隙。规则区外,狂风正不断吹动着“茧壳”,粘稠白腻的雾气被掀开道道裂隙,新因生物的玻璃幕墙无数次显现又隐没,最后终于在张允夏见到妈妈的一瞬间,彻底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白雾消散,任务结束。


    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里面冲了出来。变异后的施城看起来像一摊正在不断晃动着的肥肉,何墨只远远瞄了一眼,就震惊地问:“这还能活吗?”


    “八成不能了。”庄宁屿说。他已经脱掉了脏污的防护服,汗水把两侧鬓发贴在耳侧,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片疲态潮红,嗓子也有些哑。何墨想要扶住他,却被一巴掌拍落,于是立刻懂行地小声问:“明白,这也是你恪守男德的一部分吗?”


    庄宁屿回答:“这是我心理阴影的一部分。”他暂时还忘不掉规则区里血呼刺啦的画面,仍然觉得自己满身都是血和各种不明液体,因此本能地躲过了何墨。体检车已经就位,庄宁屿刚想上车,一辆迈巴赫却急急刹停在了防护栏外。


    易恪眼下见不得迈巴赫,尤其是这种黑白拼色迈巴赫,于是逮着刚从车上下来的狐朋狗友就是一巴掌,什么恶俗品味!朋友捂着脑袋勃然大怒,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了,枉费我刚一下飞机就提着重要情报赶来见你!


    “你能有什么重要情报。”易恪不屑。


    朋友:“不听算了。”


    “回来!”易恪拎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扯回自己身边,手臂一揽,“说。”


    朋友清清嗓子:“傅寒被卷进了规则区。”


    易恪纳闷:“他不是在游轮上吗,游轮被规则区吞没了?”


    “没有。”朋友回答,“在你让宋洋找过他之后,傅寒没等生日派对开始,第二天一大早就和保镖坐快艇离开了游轮,看航向应该是要返回港口,结果船在海上开到一半,人就被白雾卷了进去,彻底和外界断联。他的朋友已经在第一时间找了全球顶尖的私人营救队,不过现在还没把人弄出来,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千万要看好庄哥,免得他美救小三!”


    “看好我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没什么!”朋友虎躯一震,转身笑得一脸狗腿,“庄队好。”


    庄宁屿:“再说一遍。”


    朋友:“庄队好。”


    庄宁屿没有给他敷衍过去的机会:“傅寒怎么了?”


    朋友:“……”


    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迈巴赫油门轰得震天响,引来无数群众纷纷侧目。


    庄宁屿继续狐疑地看着易恪:“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傅寒出了什么事?”


    易恪帮他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傅寒被卷进了规则区。”


    庄宁屿的第一反应和易恪一样:“游轮?”


    易恪摇头:“快艇,他没有参加生日派对,想提前回港口,结果途中遇到白雾,和外界失联,现在还没出来。”


    而没参加派对,提前离开的原因,按照时间点来看,大概率和庄宁屿被卷进规则区有关。易恪小心观察,庄宁屿转过头,和他视线相对:“看什么,怕我今晚就买机票飞欧洲?”


    易恪心碎了无痕:“你会吗?”


    庄宁屿反问:“你觉得呢?”


    易恪猛猛摇头。


    庄宁屿笑着给了他一巴掌:“我不去。”


    “真的?”易恪一秒恢复活力,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强行把老婆拱进了自己停在一边的宾利车,然后抱着脸啵啵啵亲了好几口,不去好,我也不许你去!庄宁屿推住他的脑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去救傅寒?”


    “因为刚才的我在想,”易恪虔诚牵住他的手指,捧到自己眼前,“傅寒之所以中途离开游轮,或许和我的宝贝老婆有那么一丝丝微小的轻飘飘的就像中微子那么大的质量几乎为零的关系,但现在的我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他离开游轮,应该确实和这一次新因生物的规则区有关。”庄宁屿说,“但不代表我就要跨国去救他,无论是靠人力还是财力,他都能找到最好的救援队。”


    易恪“嗯嗯嗯”地点头,又把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期待地问:“那我呢,如果我被困在了海洋的另一端,如果已经有全世界最好的救援队进入了规则区,你还会来救我吗?”


    庄宁屿点头:“会。”


    易恪美滋滋地问:“如果霍部不给你假期呢!”


    庄宁屿很配合:“不管他。”


    “如果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大规模延误了呢!”


    “那我就骑小欧去。”


    小欧是秩序维护部的人形传送器——出处是有一次机器故障,给他测出了900KM/H的奔跑时速,堪比一架喷气式客机。


    问答结束,易恪心满意足搞贴贴,老婆爱我!


    第93章 复制实验17 只想搞一点柏拉图吃吃。……


    新因生物被秩序维护部彻底封锁, 而施城因为药物注射过量,一出来就直接躺进了进化者管理中心的ICU病房,生命体征极其不平稳, 也不知道将来是死是活。据员工交待, 九号实验室平时只由施城一人专用, 他很谨慎, 连使用完毕的所有生物残骸都会亲自处理干净, 所以在研究所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详细实验内容。


    “这些事等你回来上班后再说吧。”霍霆在电话里说, “先好好休息。”


    因为这一次的任务过于反人类, 所以管理中心给每位行动参与者都安排了心理治疗。在规则区里不觉得,但在任务结束后,一旦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就会不可避免地再度涌入脑海, 尤其是, 当张允夏和母亲在焚化室里相聚的场景。易恪拉开冰箱门, 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他喝得稍微有些急, 杯子外层凝结的水雾顺着修长手指流淌下来, 在家居服的袖口洇出一片深灰色的湿痕。


    “咳咳。”


    水不小心呛进喉管,易恪咳嗽了两声, 觉得刚喝下去的冰水正在肚子里翻涌, 几步狂奔进洗手间,“砰”一下反锁了门。


    庄宁屿挂断电话, 跟过来敲敲玻璃,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易恪单手撑着洗手台,缓了好一阵, 才把胃里的不适感压下去,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本来想无事发生地走出去,结果门一打开,刚好看到客厅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内脏粥烹饪步骤,立刻就又折返冲回洗手间,接着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小时后,洗完澡的易恪躺在卧室床上,彻底不嘴硬了。庄宁屿靠在旁边,把他额前微微汗湿的头发抚开:“要不要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易恪拒绝听故事,但需要一点别的安慰。他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手脚并用地抱住,又把头埋进那温热柔软的脖颈。滚烫呼吸落在颈间最敏感的皮肤上,庄宁屿后背很快就起了一层薄汗,不过并没有推开对方,反而尽量放松身体,任由易恪的手臂越收越紧,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缝隙。


    茉莉香气在被子里蒸腾得越发浓郁,在恋人的耐心陪伴下,那些令人不安的场景终于逐渐淡去。易恪轻轻呼出一口气,思绪重新归于平稳,注意力也回到了现实世界,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任务结束后的夜晚,小家温暖舒适,两人此刻正亲昵地靠在一起,房间里宁静得像是只剩下了呼吸声,于是某些隐秘期待再度升腾,血液里也慢慢被掺入一丝异样温度。易恪蠢蠢欲动,抓住掌心单薄的肩胛骨翻了个身,吻旋即一路从脖颈辗转落到唇角,从若有似无的触碰开始,再逐渐加深。庄宁屿握住他正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觉察出对方的意思,本来想非常真诚地提议,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下,但很快就被那藏在睡衣下的灼热体温烫得闭了嘴。易恪仗着这点默许得寸进尺,趁着唇舌相缠的间隙,单手摸索解开一整排睡衣扣。庄宁屿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本能地把腰胯|下沉,想要和对方拉开距离,却反而被一把捞了回去。


    贴合更加紧密。


    易恪右手顺着他深陷的腰窝下移,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有套吗?”


    庄宁屿一脸清纯地摇头:“没有呀。”


    易恪:“……”


    两人今晚是去调查组的招待所里混的饭,因为时间有点晚,所以吃完后直接回了福星苑。空气就这么略带尴尬地安静下来,易恪看了他五秒钟,然后果断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老婆你先等一下,我点个闪送。”


    庄宁屿把他的手机抽走:“没关系,不用。”


    易恪很有原则:“不行!”他虽然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有信心,但毕竟是第一次,而且,他继续补充,“太大了没有……唔唔唔……你会……唔。”嘴冷不丁被捏住,只能从夹缝里艰难发音。庄宁屿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摇头:“没事。”


    “有事。”易恪拉下他的手腕,用指背摩挲那被自己亲肿的唇瓣,固执地说,“受伤了怎么办。”


    庄宁屿没回答,只是张嘴咬住他的手指,舌尖卷过指腹,带来一阵奇异触感,易恪喉结上下滚动,两根手指不受控地继续深入他的口腔,空气里响起水声,庄宁屿有些难受地蹙起眉,易恪立刻收回手,又重新抱紧他,在耳边啄了啄,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好爱你。”


    庄宁屿翻了个身,摸索着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一盒套,丢给了身后的人。


    易恪接住,先是愣了几秒,然后,老婆真好老婆爱我!立刻欢欣鼓舞把人压住,下巴抵在肩头,哼哼唧唧地问:“只有一盒?”


    庄宁屿心里涌上一丝危险预感,这是什么鬼问题,他单手撑住床想跑,结果被易恪揽过腰肢,又拖了回去。


    呼吸间的暧昧气息更甚,庄宁屿躺在凌乱的床上,觉得自己应该放松,又确实没法放松,他在这种事上毫无经验,也不想操纵局面,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剩下了被动迎合。虽然易恪很照顾他,但再照顾也无法抵消那几乎要贯穿灵魂的痛,随着这场情事慢慢深入,庄宁屿眉头紧皱,手紧紧抓着床单,任由眼底被灯光晃出一片水雾。


    易恪蹭掉他的眼泪,低头小声问:“还好吗?”


    庄宁屿唇上没剩几分血色,也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捧住他的脸,仰头去索取尽可能多的温柔安慰。发抖的身体被紧紧圈着,像是正在经历一场看不到头的酷刑,但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僵直的脊椎里却逐渐被注入一丝酸软战栗,陌生而又强烈的刺激令他有些茫然,干脆无力地闭起眼睛,彻底把所有感官的掌控权都交给对方。


    迷乱的呼吸和爱怜的亲吻,就是这个夜晚的全部主题。后半夜时,易恪倒了杯温水,抱着人一点一点地喂,庄宁屿靠在他怀里,来不及吞咽的水沿着嘴角流出来,他小声咳嗽了一阵,推开易恪,自己疲惫地趴回床边,身体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易恪蹲在一旁,抽出纸巾帮他擦干脸上的水渍,然后用被子裹住放在了客厅沙发上,自己则是回卧室快速换掉湿了的床单,再折返时,庄宁屿却已经蜷缩在一起,抱着他自己的膝盖,沉沉睡着了。


    易恪放轻动作,尽可能小心地把人放回床上,拉开身体,再去浴室拧好温热毛巾,仔细清理干净所有痕迹。庄宁屿能感觉到他的绝大多数动作,但实在累得精疲力竭,只能任由对方摆弄自己。原本以为这一觉要睡很久很久,可生物钟依旧让他在八点钟就睁开了眼睛,醒来时,易恪正坐在床边,窸窸窣窣收拾着床头柜上的药箱,没穿上衣,背上的几道抓痕分外明显。庄宁屿错开视线,皱眉想坐起来,腰却酸痛得像是被截断了某一部分神经,整个人都不受控地跌回床上,易恪注意到背后的动静,急忙转身把人按住,有些不自然地说:“别乱动,你……那个,我刚刚给你上了点药,再躺一阵,好不好?”


    庄宁屿虚握住他的手,腰疼,嗓子疼,到处都疼,但他觉得自己疼得很合理,因为昨晚实在有些激烈过了头,只能有气无力地挥了一巴掌,头一偏,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身旁没有人,易恪正在厨房里忙碌。鱼片粥的香味飘进卧室,庄宁屿抓着床头柜坐起来,不想再回忆易恪庞大的体格,只想趁着国补给自己在这间房子里申请一点智能助老设施,好走得省力一点。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庄宁屿站在洗手台边刷牙,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过去取,不想走路,又怕万一是单位打来的……算了还是得接。等到他好不容易扶着快断掉的腰挪回床边,拿起手机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小伙子热情洋溢的声音:“庄老师您好,湖边贵坻,尊享不凡,今天之所以给您来电,是想邀请您体验一下我们的帝王级的度假别墅,与白鹤共——”


    庄宁屿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丢回床上,自己接着回浴室刷牙,谁知还没过半分钟,手机就又开始震天震地,并且这一回还震得相当孜孜不倦,直到洗完脸仍旧在响。庄宁屿忍无可忍,接起电话正准备怒问无良销售到底是从哪里买的电话号码,听筒里却传来霍霆的声音:“在睡觉?”


    “……没有。”庄宁屿喝了两口凉水,把嗓子里的痛哑强压下去,字正腔圆地问,“找我有事?”


    “哦,没什么事。”霍霆说,“我和何墨晚上打算去吃你最爱的那家魔鬼爆辣水煮鱼,要不要一起?”


    吃点好的吧你俩!庄宁屿一口拒绝,此生不愿再吃变态魔鬼辣。


    挂断电话后,霍霆:“他不吃。”


    何墨:“没品。”


    鱼片粥煮得很鲜美,软烂可口。吃过饭的庄宁屿又爬回床上想睡觉,易恪却握住他的手:“我再检查一下?”


    庄宁屿:“不用!”


    易恪不肯松手:“但你在发烧。”


    庄宁屿也不懂自己这个进化程度怎么还会因为这种事发烧,实在匪夷所思,总结了半天,最后敷衍地说:“可能我对你的某些东西过敏吧。”


    易恪:“但我戴套了。”


    庄宁屿:“后面破了。”


    易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拦腰把人横抱起来:“那我们去医院查一下过敏原。”


    庄宁屿瞪大眼睛,难以想象自己因为这种事见到裴源的震撼场景,下半辈子不用活了,于是反手就是一巴掌:“滚!”


    易恪没躲,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他打开衣柜挑衣服,看起来势必要去医院自证清白,庄宁屿只好妥协:“好好好,没过敏没过敏,你先放我下来……腰疼!”


    易恪把人放回了床上,但是压着没起来,伸手帮他按腰,在耳边哄:“下次我轻一点。”


    庄宁屿捂住他的嘴,可以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换个高雅的话题。


    易恪靠回床的另一侧:“要多高雅,接着给你念上一次的小说?”


    庄宁屿猛猛摇头,他在昨晚体验过那么一丝丝的扭曲强制之后,已经短暂对此类文学失去了兴趣,目前只想沐浴在无欲无求的灿烂阳光里,搞一点柏拉图吃吃。易恪笑出声,侧头亲亲他的嘴角,又用指背蹭蹭脸,说:“怎么这么乖啊。”


    第94章 复制实验18 一条花篮形状的____……


    易恪这一次的心理创伤愈合得很快, 第一天喝水都吐,第五天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清洗土鸡准备爆炒,因为庄宁屿想吃。去接受心理辅导的时候, 连老师都惊讶于他的稳定程度, 拿着调查问卷反复看了好几遍, 这才谨慎地问:“我能和你的恋人见一下面吗?”


    “不好意思, 不太方便。”


    考虑到自己的心理确实已经没太大问题了, 不需要进一步治疗,所以易恪并没有如实把前两天的超完美性|生活写上去, 但又不能痊愈得毫无理由, 就这么粗暴终止,于是只能在问卷上大致概括回答——在和恋人进行了一段有关于人性的深入沟通后,积压在心底的创伤得以愈合, 紧绷的情绪开始缓解, 心境也逐渐趋于平和安宁。


    庄宁屿坐在电脑旁陪他, 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归因于和心理老师的对话起了效果, 非要编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


    易恪继续“噼里啪啦”地填问卷:“因为我确实不是老师治好的,而且青岗说至少要上二十节课她的课才能恢复, 我才去了两次, 当时只顾着恶心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没法对她的课做出客观评价。”


    庄宁屿摸摸他的脑袋, 你还挺负责。


    其余队员也对易恪的恢复速度叹为观止,大家本来还以为小易身为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实习生, 这次被迫在一群血淋淋的变异怪物里顶着全队压力翻了大半天资料,那出来少说也得吃三个月的馒头青菜吧,结果他竟然连心理辅导课都没上完, 就活蹦乱跳地去超市买鲜鸡了?


    “听说这都是小易老婆的功劳。”


    “他老婆是心理治疗师吗?”


    “不知道,没听提过,应该不是?”


    “肯定不是。”青岗以自身丰富的经验分析,“以小易这个家世,这个外形,他就不可能娶一个 收入尚可情绪稳定毫无虐点的心理治疗师。”


    钟沐默默抬高双手,捂住耳朵。


    青岗继续说:“他,要么娶身世凄惨急需用钱但仍旧不愿意为了百万支票放弃爱情的清纯懵懂小白花,要么娶身家过亿门当户对却没有感情基础的集团总裁之女。”


    其余同事纷纷鼓掌,太了解了,对有钱人太了解了,很透彻!


    钟沐:论和傻子当同事到底算不算一种工伤。


    但无论是清纯小白花还是百亿大小姐,大家至少有一点能达成共识,那就是小易的老婆一定是个超级大美人。


    易恪扭头问:“你怎么了?”


    庄宁屿端着冰淇淋坐在沙发上,回答:“突然后背发凉。”


    “别吃了。”易恪把半杯冰淇淋拿走,捂着他的手暖了暖,又把头凑过来。


    “干什么?”庄宁屿充满戒备地往后一躲。


    易恪不依不饶继续贴近,用舌尖舔掉他唇角的一点草莓果酱:“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我?”


    好意思问。庄宁屿一脚把人踹开,直到今天他腰侧的青色淤痕还没完全消退,腿上也是,脖子也是,胸前更是。喂饱小狗崽子的代价是他在床上腰酸背痛地整整躺了两天,中间甚至差点冲动下单了一个三千块的“老年人卧床起身辅助电动护理床垫”。


    易恪拖着他的脚踝,把人强行拽过来,手伸进睡衣,掌心贴合着腰最酸胀的地方按揉。他不是一个专业的按摩师,也没学过经络理疗,但总能精准找到能让庄宁屿彻底放松的点。按到后来,易恪甚至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是怎样一点一点地舒展,从略带警惕的紧绷到彻底软成一小团。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庄宁屿抬头,疑惑地问:“为什么要笑?”


    易恪没回答,只低头亲亲他:“真跟猫似的,饿不饿?”


    什么叫真跟猫似的,庄宁屿闻言,把原定食谱里的虾和鳜鱼换成了德国黑面包配葡萄沙拉,浅浅表达了一丝抗议,结果易恪拒绝烹饪圣餐,依旧在厨房里搞得热火朝天。庄宁屿在一片锅碗瓢盆声里,趴在沙发上懒洋洋翻书,直到听见易恪开始往餐桌上放菜了,才踩着拖鞋去帮忙。


    小餐桌上摆着胡椒柠檬虾,凉拌三丝,菌菇煲和一条花篮形状的鱼,花篮形状的鱼,他震惊地问:“这是预制菜吗?”


    易恪当场就提着锅铲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让你吃预制菜,只有研究组对面那家好妹妹鸡杂馆的酸辣鸡杂才是预制菜,你还老偷偷去吃,都说了多少次环境不卫生,墙上贴的餐饮服务食品安全等级公示那么大一个C,它甚至都不是B,以后不许再去了!


    庄宁屿:“……好好好以后不去了你先冷静一点。”


    易恪又提着锅铲回到了厨房,还有一个汤没烧完。


    庄宁屿举着手机,给那条形状复杂的鱼拍了张照。他的椅子是新的,前两天情势特殊,本来准备上淘宝买一个九块九包邮的棉花椅垫,结果易恪非不肯,亲自开车去商场里扛回家一把价格高达五万块的餐椅,庄宁屿试着坐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如实评价:“也没有很软。”


    易恪:“那你再把那个九块九的垫子买回来吧,有没有再贵一点的?”


    庄宁屿:“买完之后,这把椅子能退吗?”


    易恪:“不能!”


    大少爷给老婆买东西,向来只挑贵的,至于对不对就另说。于是庄宁屿就拥有了这把价值五万零九块九的昂贵餐椅,五万体现在它真的用料扎实,巨沉无比,四条腿仿佛长进了木地板里,腰疼人士每次吃饭都需要由易恪帮忙挪动,九块九则体现在厚厚的又很软,完全理解用户痛点,是块良心好垫!


    “尝尝。”易恪把筷子递给他。


    庄宁屿直奔那条花篮形状的鱼而去,酥脆,还没有刺,味道不像外面饭店做的那么甜,芡很薄,多加了一把松仁进去,香香的。


    易恪很满意自己,喂老婆果然很有一手,棒!


    庄宁屿差不多吃完了一整条鱼,直到晚上躺回床上依旧在看着照片回味,甚至连楼下夜市的牛肉把把烧也觉得不过如此。易恪洗完澡后关紧窗户,裹着一身沐浴露的香气贴过来,从背后把他抱进怀里,美滋滋地说:“喜欢吃的话,老公明天接着给你做。”


    庄宁屿丢下手机,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晚安吻。床头灯光熄灭,易恪圈着他,手有一下没一下在背上轻拍哄睡,庄宁屿在睡前收到了一封邮件,是调查组对新因生物的进一步分析报告,他想在明天开会前处理完,又不想让易恪陪自己熬夜,于是一直默默躺着,想等对方睡着之后,再溜去客厅继续看文件。


    夜色渐深,易恪轻手轻脚松开怀里的人,没去洗手间,去了客厅,似乎是在拉开抽屉摸黑翻找着什么,手机电筒的光时不时从卧室门口掠过。庄宁屿微微皱眉,也无声地跟了出去,结果就见易恪正鬼鬼祟祟蹲在茶几旁,高大身形在黑暗里显得分外惹眼。


    庄宁屿“啪”一声按开了灯。


    环境骤然变得明亮,易恪被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药瓶也掉到地上,黏糊糊的药膏顿时溅了一地,他赶紧捡起来,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了擦,诧异地问:“你怎么醒了?”


    药膏的味道很熟悉,带着一丝香油味,庄宁屿走上前,拉住他的左手,被油烫出来的水泡已经被戳破,只留下一串溃破的皮肤。易恪缩了缩手指,解释道:“炸鱼的时候不小心。”


    “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庄宁屿把他拉到沙发旁坐好,拿过棉签继续上药。


    “又不严重。”易恪乖乖举着手,“说了我的老婆要担心我。”


    “想多了。”庄宁屿帮他把手指包好,“这么点伤,不至于。”


    易恪侧过头:“真的?”


    庄宁屿:“坐好!”


    易恪笑了笑,不顾挣扎把人强行抱紧,在他微微发红的眼睛上亲了一口:“都说了没事,走,我们回去睡。”


    庄宁屿这个晚上没有起来,他一直陪着易恪,为了手上那一点伤,以及密不透风的爱。第二天清晨还早起做了三明治,又开车把易恪送到秩序维护部,这才回去上班。青岗揽着弟弟往单位走:“庄队今天怎么亲自送你来上班了?”


    易恪反问:“你觉得呢?”


    这有什么好觉得的,碰到了,顺路呗。青岗觉得自己的答案十分正确。


    易恪从餐包里取出三明治,当着他的面开始吃。


    青岗第一百零一次开始羡慕小易的全能老婆。


    庄宁屿也啃着三明治进了会议室,顺手分给何墨一个:“怎么在说法语,谁的电话?”


    “艾德洋。”何墨说,“这次傅寒被卷进规则区,是他的朋友在负责营救。”


    何墨虽然对傅寒在情感方面的不正当居心略有耳闻,但要不是新因生物这一次的规则区,他还真对这位看起来一脸冷淡精英人士相的霸道总裁没兴趣。庄宁屿问:“欧洲那头有进展吗?”


    “没有,白雾始终不散,也没信号传出来。”何墨说,“艾德洋说傅寒的哥哥傅冬好像还想找另一支救援队进去,船已经在码头准备好了,但却被亲爹紧急制止了。”


    “傅冬找的救援队,十有八九不是为了救援。”庄宁屿说,“你要是有门路,就转告傅寒的朋友一声,让他们看好规则区,傅家兄弟不和,傅冬不是没有在规则区里杀人的先例,他和隐形巨人关系匪浅。”


    “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何墨先是“啧”了一声,又双手握住庄宁屿的肩膀,唯恐天下不乱地说,“这些有钱人果然都不安分,为了点家产天天斗得你死我活,不过我看小易还可以,将来等你风风光光嫁进豪门——嗷!”


    庄宁屿收回拳头:“开会。”


    第95章 复制实验19 ——人怎么能这么分裂?……


    研究组的会议室里是硬质的亚克力椅子, 庄宁屿的落座速度略显缓慢,何墨一脸狐疑看着他撑在后腰的手,片刻后, 突然大惊失色地凑过来, 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几个月了?”


    几你个毛毛虫!庄宁屿抬手又是一拳, 谁家好领导会往会议室里放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艺术椅子, 是嫌开会的大家坐得太舒服了吗?他冷酷地说:“我腰疼。”


    何墨一脸痛苦地捂住肚子, 按下呼叫钮,让人去隔壁给他搬了把人体工学办公椅, 又亲自做出迎宾手势, 来来来,你上座。任冰恰好在此时走进会议室,何墨搀扶庄宁屿的手稍微一顿, 然后对他流露出标准职场微笑, 看什么, 没见过皇帝吗?


    庄宁屿拍了一把何墨的手, 自己坐好,又给任冰打招呼:“不好意思任组长, 我最近腰椎不太好。”


    任冰连连表示理解, 能理解,事实上在上次亲眼目睹了庄宁屿在霍霆办公室的霸王行径后, 他已经对锦城秩序维护部的生态食物链有了全新认知, 眼下别说是一把人体工学椅,就算会议室里出现一把冰封王座, 他觉得自己也能迅速接受并消化。


    这次会议的主题依旧是规则区的迭代。何墨说:“这段时间,在经过全球多国数次验证后,基本能确认, 利用大量带有错误逻辑链的人造规则区去干扰整个规则系统的原有逻辑链,是完全可行的。”


    至于这里的“大量”到底是多少,暂时还无法预估出一个准确数字。何墨继续说:“在‘全球开始人为干预’和‘规则区的逻辑链彻底崩溃’之间,会有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内出现的规则区,就像之前那些复制品一样,会因为受到人为干扰,而出现一系列不可预估的Bug。”


    Bug就意味着“解题难度”的增加,受困群众很可能要面对更高的风险。


    “所以这个过渡期必须尽可能地短。”任冰说,“首都那边已经在着手部署智能防御体系,下一步会联合几个主要大国,启动‘磐石计划’,共同设计,共同建造,尽快架构出一个超大规模的并行处理系统,实时全领域感知测算,以毫秒为单位高效率解析现行规则区的全部核心逻辑和变异路径,再在最短时间内生成海量人造规则区,源源不断回填进‘母体’进行逻辑链干扰,级别为亿。”


    “尽可能地短,是多短?”庄宁屿问,“一年?”


    任冰回答:“一个月,或者更短。”


    庄宁屿点头:“明白。”


    困扰了全球几十余年的入侵体,突然就有了被连根拔除的希望,庄宁屿向后靠在椅背上,扭头看向何墨,又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余人。空气似乎和风一起停止了流淌,清晨阳光照进窗户,在这种奇异的寂静里,“世界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片刻后,突然有人冒出来一嗓子:“那我们是不是就失业了?”


    哄笑声传了出来,庄宁屿说:“没事,国家会安置好你。”


    能切实触摸到的希望,就像阳光下悬于窗口的一枚红色浆果,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美好。但在“磐石计划”成功之前,秩序维护部的常规活还得继续干。这一次新因生物的规则区,已经能完全确定是复制品,何墨说:“施城应该就是想利用张允夏情绪上的Bug,让规则区永远存在,成为他不限时长的避难所。基于这个目的,我们合理推测,第一,他并不知道宁屿也能进入规则区,第二,他也不知道实验员会因为广播体操曲而发疯,他以为的避难所,其实是夺命窟。”


    “所以这个规则区的制造者不是他,但肯定是他全然信任的人。”庄宁屿说,“只是这个人却不信任他,甚至想杀了他。”


    “王大强想杀了他,规则区的制造者也想杀了他,目前尚且不能确定背后是不是同一个主谋。”调查人员说,“我们查到王大强的海外户头是在案发前一个小时左右,收到了一笔巨额汇款,应该就是这次行动的酬金。”


    “汇款方是谁?”庄宁屿问。


    “也和隐形巨人有关。”调查人员回答。


    何墨接话:“新因生物的规则区和宙斯大饭店的规则区,虽然看起来都是由隐形巨人一手主导的复制品,但我觉得他们的制造者并不是同一个。”


    “区别在哪?”


    “宙斯大饭店的复制品极度粗糙,充满Bug,只是为了实验而实验,但新因生物不是,新因生物是为了目的而实验,如果以‘杀了施城’为目的,那这个复制品的设计可谓相当简洁完美,它删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规则,只精简留下了两条逻辑链,第一条是施城所以为的,只要掌控好张允夏,就能永远安全,第二条是隐藏在内的,一旦广播体操曲变化,实验员就会袭击管理者——施城会在一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去。”


    唯一的Bug就是庄宁屿的进入,但对于这一点,庄队表示:“可以先把我忽略不计。”他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是这场规则的“不速之客”,是在一种连规则制造者本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情况下偶然进入的“外来者”,所以对于傅寒的怀疑才会一直都没有消退。


    他接着问:“傅冬那边怎么样?”


    “哦,昨晚想借着傅寒的事出国,被我们拦了下来。”调查人员说,“他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


    “超完美人类夸夸群”也在时刻注意傅寒的动向,但结果总是一样,白雾像是牢牢生长在了海面上,连飓风都无法将其吹散,并且范围还在逐渐向外蔓延。老傅总亲自守在港口,和傅寒的朋友一起推进着救援事宜,但据说双方都无法全然相信对方,老傅总觉得朋友另有图谋,朋友觉得老傅总和傅冬私下搞鬼,也不知道哪一方才是真心。


    事发地是一片公海,不过随着白雾的扩张蔓延,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大洋上一个小岛国所管辖的海域,规则区蔓延,就会触发全球共行的营救公约,大国原本就有义务承担更多责任,而傅寒又是华国合法公民,换言之,这活十有八九,还是会落回到锦城秩序维护部头上。


    AAA专业钓鱼小王:为什么是锦城,这种国家层面的事,为什么不是首都那边出人?


    荆澜:因为老傅总不了解首都秩序维护部,但他了解锦城,知道庄队很靠谱,我甚至怀疑他也具备加入我们夸夸群的基本条件!


    易恪必不可能让那个老婆去什么岛国,但他不排斥自己去救一下傅寒,在工作层面,小易还是很靠谱的,并不会被私人喜好干扰——但如果老婆想干扰那就另议。这天下午,易恪结束了训练,又去管理者中心领回了自己新的体检报告,拆开一看,主要数据没什么变化,但“若当前治疗方式耐受性良好且疗效显著,建议维持现有治疗,定期随访评估”。


    现代华佗王主任!


    当易恪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回到公寓时,庄宁屿正在厨房里煮饺子,关火后一回头,纳闷地问:“你买花干什么?”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易恪捧住他的手,“我们正式在一起后,我就再也没有给你买过花。”


    这是什么没有攻德的行为?把老婆追到手之后就忘记了爱情里必备的浪漫环节,他现在甚至还穿着粉红围裙站在灶台边,我的香香老婆怎么可以穿围裙,他只能穿秀场高定、秩序维护部制服、训练装、羊绒、真丝、聚酯纤维、九十九包邮的纯棉黄香蕉睡衣……这么一想能穿的还挺多的但肯定不包括围裙!


    易恪把花塞进他怀里:“你去看电视,我做饭。”


    “我都煮好了你做什么饭。”庄宁屿让易恪盛饺子,自己去客厅把花放好,又从他的包里翻出体检报告,坐在沙发上仔细看。结果显示易恪的大脑发育并没有停止,他直到现在也依旧清晰记得新因生物里的每一个反人类场景,并且做出准确复述,但这种记忆却并不会攻击其余神经系统,用一种更易懂的方式解释,他把它们放进了一个能无限压缩的“档案柜”,只有需要时,才会拿出来。


    庄宁屿不觉得这种进化和性|生活有关,但易恪对他的“不觉得”持反对意见。期间庄宁屿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怎么可能影响到你的进化?”


    易恪:“不不不,你能。”


    庄宁屿和他说不通,打算第二天亲自去和王主任聊一聊。他充分信任这位治疗部老前辈的医德与医术,于是在约定时间准时进入会诊室,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任何缓冲地请教:“性生活真的会影响到他的进化吗?”


    “会。”王主任果然见惯大风大浪,不问原因,只言简意赅地给出答案,然后又补充进行了一番详细解释,从皮质层到前额叶,从心脏泵血能力到lga免疫系统抗体,内啡肽、杏仁核、血清素……庄宁屿其实没听太懂,但他记住了当代华佗铿锵有力的“会”!


    晚上看电视时,易恪一边给他剥葡萄,一边想起来问:“医生怎么说?”


    庄宁屿靠在他身上,看屏幕里剧情匪夷所思的狗血剧回答:“说性|生活也能当做治疗手段之一。”


    易恪转头:“那亲一个。”


    庄宁屿嚼着葡萄,回头看他,真诚地说:“我觉得性|生活应该百分百以爱情为出发点,不应该带有别的目的,你觉得呢?”


    易恪:“有道理。”


    庄宁屿:“那你为什么硬了?”


    易恪:“没关系的我可以去健身房。”


    说完站起来风风火火就走,准备立刻健一下,然后在跑步机前一个急刹,又回马枪杀过来,二话不说打横抱起老婆就往卧室跑,明天是周末,所以周五可以适当进行一点有爱的活动。庄宁屿单手环着他的脖子,稳住自己的身体,笑骂了一句,任由他把自己压在卧室床上。易恪的亲吻有些急切,直到把刚才剩余的葡萄甜香尝干净,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两人额头相抵,易恪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还痛吗?”


    庄宁屿没回答,只是捧着他的脸摩挲。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易恪有点心疼他,所以一直好好养着,也没再舍得碰,直到今晚才小心翼翼地试探。庄宁屿环过他的脊背,在耳边说:“你轻一点。”


    易恪这次进行得很温柔,直到确定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才开始大开大合地攻城略池。庄宁屿趴在床上眉头紧皱,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腰被拎了起来,于是乖乖用膝盖和手肘撑好,下一刻易恪却从意乱情迷间清醒过来,急忙转过他的身体,紧接着,吻就细细落在了膝盖那些陈旧伤疤上。


    这场情事进行得温柔而又漫长,到尾声时,庄宁屿双手胡乱抓着被单,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易恪把他的手拉高,环过自己的肩膀,然后整个人压下去,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在被汗沾湿的的雪白耳畔不断轻声哄:“没事宝贝,放松,别怕。”


    庄宁屿听话地放松,然后彻底虚软地摊在床上。易恪并没有松手,而是依旧抱着他,直到怀里的身体已经不再发抖,才缓缓离开。庄宁屿却再度不受控地战栗了一下,本能地伸出胳膊,易恪立刻重新把人抱紧:“我在我在。”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两人事后的喘息,易恪这回没立刻带他去洗澡,而是虚压在身上,继续安慰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庄宁屿半闭着眼睛,认命地纵容了他的全部暗示,只是哑着几乎干涸的嗓子说:“先让我歇会儿。”


    水是嘴对嘴喂下去的,庄宁屿完全来不及吞咽,深灰色的枕头上被洇出大片水痕,床单是湿的,人也湿软得如同一团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云,漂亮干净得不像话。易恪眸色暗沉,随手丢掉杯子,在清脆的碎裂声里,扣着他的手指重重反压在了枕边。


    庄宁屿直到第二天才睡醒,他深陷在柔软的床里,看着天花板上造型复杂的灯,足足反应了十分钟,也没能把昨晚的散碎片段合理串联在一起,反而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来的暧昧情话。地毯上的玻璃渣已经被收拾干净,换下来的床单倒还没洗,依旧和昨晚一样皱巴巴地胡乱堆在墙角,上面残留的痕迹明晃晃昭示着床上发生的一切。庄宁屿索性又扯过被子蒙住昏沉的头,不想起来。


    易恪一进卧室,就看到了床中间蜷缩着的人,他靠过来,把被子小心拉开一点。霎时间沐浴露的味道,还有情|欲的气息一起被暖意蒸腾而出,庄宁屿抬头看他,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唇有些肿,眼睛也是红的,里面似乎还残存着昨晚的水汽。易恪瞬间心化成一片,在他额上小小亲了一口,连说话都轻了几分:“还好吗?”


    不大好,但至少没发烧,比上一次还是有长进。庄宁屿没得到下床的机会,直接被他抱进了卫生间,水蜜桃味的牙膏在嘴里迸发出清新的白色泡沫,庄宁屿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从身后抱住自己的易恪——穿着小狗家居服,没打发胶的短发看起来很软,也没戴耳钉,笑起来乖乖的,又有点撒娇的意思。


    “在想什么?”易恪问。


    庄宁屿把口漱干净,脑海里依旧是昨晚在深浓夜色下,那双充满掠夺和占有欲的眼睛,居高临下,牢牢压制,似乎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无法逃离他的掌控——人怎么能这么分裂?


    易恪:“老婆啵啵啵。”


    庄宁屿:“滚。”


    易恪才不滚,他跑前跑后地伺候老婆吃完饭,然后就把人抱回沙发上给他按摩,手法很新奇,至少热爱福星苑楼下盲人按摩的庄宁屿此前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奇妙按法。从脸颊到耳根,再到下巴,再到头顶,然后才从背一路往下,好像也没有找穴位,就纯摸,但因为力道适中,还挺舒服,于是他懒洋洋地趴好,百分百放松,直到最后易恪的手莫名其妙开始揉起了肚子,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这里不用!”


    网络热门小视频——要怎么撸一只猫。


    步骤详拆,请严格按照流程,就能成功获得一只小猫饼,但注意,千万不能随便摸肚皮,因为这里是小猫咪的敏感区,摸肚子可能会触发防御反射!


    易恪披着马甲回复:对对对!


    庄宁屿疑惑地问:“你在笑什么?”


    易恪一本正经:“没有,看短视频呢,那我现在去接U盾?”


    庄宁屿一挥手,去吧。


    两人原本准备今天带U盾去小狗公园玩,但眼下庄宁屿腰酸背痛,于是易恪就打算把小狗接回家,还顺便把U盾的主人也叫了过来。狐朋狗友闻讯,在电话里激动得热泪盈眶,又问:“那我能把我妈也带过来吗,她真的很想她的好大儿。”


    易恪请示老婆。


    庄宁屿慷慨答应:“行。”


    第96章 复制实验20 易恪:?


    一个小时后, 狐朋狗友携带亲妈上门,阿姨名叫柳怡华,虽然和易恪的妈妈邓纵云女士有着些许小小的摩擦与不合, 但对易恪还是很疼爱的, 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庄宁屿一边在厨房切水果, 一边在电话里问:“不合的原因在哪里?”


    易恪刚从科研组接到U盾, 在一片werwer声里回答:“她说我妈的名字像孙悟空。”


    庄宁屿稍微停顿了一下, 易恪立刻善解人意地说:“没事,你可以笑, 我当时也笑了半天。”


    柳阿姨很喜欢庄宁屿, 每次刷到秩序维护部的高糊拜年小视频都要点赞留言,这次见到真人,也还是很喜欢, 再一想到他和易恪在一起, 就更产生了一种肥水没流外人田的满意感。她拉着他的手, 亲热地说:“阿姨这次来得急, 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正好你叔叔认识一个南美洲的军火商, 等有机会让他给你弄一把那边流行的怪物灭杀器, 好像叫什么深渊终结官,样子很酷的, 你日常工作时应该能用得上。”


    这个对话听起来似曾相识, 庄宁屿想起了那把能截断对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生还路径的暗夜裁决者,从欧洲到南美洲, 阿姨们各自拥有着一张神奇的军火走私关系网,政府的普法工作任重而道远,他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但是我们会统一配发武器,就不劳费心了,您请坐。”


    U盾正在满客厅地撒欢,它在这个家里的辈分不太稳定,视狐朋狗友的日常表现在“养你我还不如养条狗”和“宝贝啊快把妈妈的乖孙孙抱过来”之间反复横跳,楼下的邻居最近举家出了国,所以它暂时可以无所顾忌地敞开跑跳。悬空层的水晶灯被撞得“哐哐乱响”,眼看狗拆吊灯又要往事重演,狐朋狗友并不想支付巨额维修费,及时说:“妈,妈,我们还是出去溜你儿子吧!”


    “你先去。”柳阿姨说,“妈妈还有事和小庄说。”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狐朋狗友面露疑惑,也想坐下旁听,结果被亲妈连人带狗一起赶了出去。随着电梯缓缓werwer下降,房间里也恢复了安静,柳怡华看着庄宁屿,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说:“你们最近可能要多留意一下魏丽英。”


    正在收拾靠垫的易恪闻言转过头,庄宁屿也有些诧异:“她?”


    在那次失败的规则破除任务之后,无论是秩序维护部还是庄宁屿,都已经习惯了魏丽英不定期的情绪失控,现在距离她上次在超市泼洒芹菜拌牛肉并没过去太长时间,庄宁屿疑惑地问:“您怎么会认识魏丽英?”


    “不认识,但她在我的一家厂子里工作。”这个岗位属于公益性质,算是帮街道办一个忙,只是单纯为了让她有点事干,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柳怡华原本是管不到这么细枝末节的,还是前阵子无意中刷到关于庄宁屿的帖子,中间提到了魏丽英,才发现她竟然是在自己的厂里干活,所以让人平时多留意了一下。


    易恪问:“魏丽英怎么了?”


    柳怡华回答:“好像有个慈善组织在暗中给她钱。”


    易恪微微皱眉。魏丽英虽然精神状态不稳定,但有收入,有社保,能自理,并不在大众所认知的“需要被救助者”范围内。柳怡华也这么认为,所以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或许不是资助,而是一种接近、示好和收买,而魏丽英最明晃晃的“价值”,无疑就是她和庄宁屿之间的故事。


    “我们会留意的。”易恪说,“谢谢阿姨。”


    柳怡华点点头,又叮嘱庄宁屿:“留意归留意,也别太放在心上,当年的事纯属意外,就算要安抚她,也该由组织出面,你私人没这个义务。”


    庄宁屿笑了笑:“好。”


    易恪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单位,等他从书房出来时,柳阿姨已经去找好大儿遛好大儿了。庄宁屿问:“有什么想法?”


    易恪给他泡了杯热茶,然后坐回沙发,伸手把人抱住:“我会帮你解决好整件事。”


    庄宁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如这件事是真的,他也并不认为对方的目的是自己——或许是想通过自己,向背后的秩序维护部发难?在这个全球即将达成战略一致的节骨眼……他觉得这种想法有点离谱,于是抬头看着易恪,谦虚地问:“我的影响力还不至于这么大吧?”


    “有的,老婆你有的,没有谁比你更有了。”易恪说,“你是皇帝。”


    庄宁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没舍得用力,也没再继续讨论,难得有个清闲周末,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乱七八糟的事上。易恪也就没再提,一边帮他体贴按腰,一边刷手机短视频,声音放得很小,但庄宁屿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第一个地方,下巴,这里有猫咪的气味腺,把味道留在手上,让你的小猫更爱你。”


    易恪伸手挠他的下巴。


    “第二个地方,耳朵根,这里有三十二块肌肉,按摩起来,小猫会又舒服又上头。”


    易恪伸手捏他的耳朵。


    “第三个地方,后脖颈……”


    “第四个地方,脸颊……”


    “第五个地方,尾巴根,轻轻拍打,小猫会主动翘起屁股。”


    庄宁屿:“?”


    庄宁屿:“滚。”


    易恪:“试一下试一下。”


    庄宁屿转过身,单脚踹在他胸前,爬起来就跑,什么无良视频。


    易恪追 进了卧室。


    试一下!


    ……


    在调查组和警方的努力下,张允夏母亲的失踪时间点已经得以确认,庄宁屿周一刚到单位,就收到了新的调查报告,她当年的确不是主动“跑了”,而是被骗进了人口贩卖组织,所谓的“晋地包工头”已经被抓捕归案,据他交代,自己那时是以招工的名义,把苗凤骗上了车,没过多久,就把她卖给了实验机构,至于那些要和家庭割裂的短信,也是他强迫她发的。


    一具生存时间长达二十余年的实验体,众人难以想象她在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更惨绝人寰的是,苗凤并没有被抹去身为人类的情感,头脑始终是清醒的,否则也不会在被送入焚化炉时,在金属墙上竭尽全力留下女儿的名字,已经长大了的,并且改了名字的女儿,但她依旧一眼认出了她。


    父爱母爱缺失所带来的扭曲性格,最终也终结于母爱。这一次的规则区里,失神的张允夏在被易恪带到焚化间后,最终也没勇气揭开那张裹着母亲身体的白布,她只是声嘶力竭地抱着她瘦小的躯体,绝望地哭喊,然后又在规则区即将消失的瞬间,决绝拉下了控制传输履带的电闸。电机转动,火光冲天,巨大的白色焚化炉发出令所有人胆寒的恐怖嗡鸣,距离最近的钟沐本能地想关掉电闸,来自外部世界的阳光却已经穿透了白雾。


    张允夏最终抱着母亲,一起被烈焰呼啸吞没。


    她的心愿并不是带走母亲,她知道迟到的自己已经无力带走母亲,所以只想用这种方式结束她的痛苦,也结束自己的罪恶。


    阴暗的秘密暴露了一部分于天光下,以此为缺口,经过多方持续而又漫长调查,数条深埋于地下的人口贩卖产业链终于被逐渐挖出,和其有牵连的多家生物公司也慢慢浮出水面,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对于当前来说,群众所关注的焦点,还是警方新发布的,关于新因生物案情进展的简要通报。


    一时间,施城简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庄宁屿问:“他怎么样,有活过来的迹象吗?”


    “没有。”何墨说,“并且将来也不会有了,刚收到的消息。”


    施城最终没有挺过非法药物的副作用,于十分钟前,死在了ICU病房里,不过在彻底咽气之前,他曾经短暂地醒过一瞬,并且艰难地发出了一个类似于“Fu”的音调。


    何墨问:“你想看一下监控吗?”


    庄宁屿从他手里接过平板,视频显示,施城的面部已经完全肿胀,比之前的实验员形态更加诡异,嘴也僵硬着,神经不受控地抽搐痉挛,但依旧竭尽全力,调动着面部肌肉,双眼直直瞪着摄像头,说出了最后一个字——并不是无意识地发出气音,他确实在向外界传递讯息。


    “傅冬,还是傅寒,或者别的什么Fu?”何墨单手撑着脑袋,“调查组倾向于傅冬,毕竟施城在给隐形巨人做事,而傅冬也是该组织的成员,不过我知道,你八成是倾向于傅寒,你觉得他有能力制造出一个像新因生物一样,逻辑链简洁又严密的规则区吗?”


    “我不知道。”庄宁屿摇头,“我其实并不了解他的个人能力,也不了解他的社会关系。我是在一次远足活动上认识的傅寒,当时他表现得很正常,所以我们就互换了联系方式,私下见过几次,吃了两顿饭。”


    庄宁屿对傅寒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普通朋友的层面,而在傅寒明显表现出别的意思之后,两人更是再也没有单独出去过。庄宁屿继续说:“不过我大概知道他的性格,傅寒身上有一小部分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影子,可能是受家庭影响,他不信任绝大多数人,情感疏离,很少吐露心事,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能表现得谦和有礼,能完美隐藏情绪,不过偶尔又会对外部刺激产生高敏感反应。”


    “比如呢?”何墨进一步追问,“有没有对外部刺激产生高敏感反应的例子?”


    庄宁屿坦白回答:“他好像计划过要绑架我。”


    易恪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第97章 复制实验21 那他的这条朋友圈肯定把……


    半小时后, 观兴大厦顶层公寓。


    易恪双手握着庄宁屿的胳膊,微微俯下身,神情严肃。他向来只把傅寒当成自己情场上的对手, 不喜欢, 却也只是单纯出于恋人被觊觎的烦躁, 谈不上讨厌得有多真情实感, 反而更像是一种吃醋的借口, 但现在,“绑架未遂”四个字却让整件事的性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用这么紧张。”庄宁屿挣开他, 安慰道,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他最终也并没有彻底实施,算是一场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易恪皱眉问。


    “我刚加入秩序维护部的时候。”庄宁屿解释, “那时我和他都参加了一个户外俱乐部, 私下吃过几顿饭, 在刚开始时关系还不错, 后来就慢慢疏远了。”


    疏远的原因是在一次读书会的活动结束后,傅寒突如其来的告白, 庄宁屿并不缺乏处理这类事情的经验, 他当场就冷静地拒绝了对方,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联系, 而傅寒也识趣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交集就此切断,直到后来, 庄宁屿在休假时独自去了一座海岛。


    度假岛上到处都是身材火辣的帅哥美女,庄宁屿到酒吧坐了一晚,周围基本就没消停过, 而傅寒也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了他身边。距离当初那场尴尬的告白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成年人最擅长给彼此台阶,庄宁屿请他喝了一杯酒,两人的关系就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就这么在岛上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休闲时光。


    直到最后一天,原定要搭载庄宁屿和傅寒离岛的私人飞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在空中改变了航向。庄宁屿从洗手间出来,看着舷窗外只有在大洋深处才会出现的,深绿色的海,以及海里一颗又一颗眼睛形状的岛屿,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目前飞机的具体方位及飞行路径,他想找自己的手机,茶几上却空空如也,而当时机上除了傅寒,就只剩下了十个携带着重型杀伤力枪械的保镖。


    航线不明,终点未知,空姐给两人送上了香槟,庄宁屿并没有喝酒,也没有挑明,只是取过叠放在一旁的羊绒毯盖在身上,在睡觉之前看了眼时间,冷冷对傅寒说:“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维拉机场。”


    傅寒端着香槟杯,没有回答他,视线远远落在海和云的深处,指节微微泛出一丝用力过度的白。


    而当天的航迹图显示,这架飞机在经过海面长时间盘旋后,最终顺利降落在了维拉机场。狭小的候机厅里,机场工作人员正举着牌子,在用蹩脚的中文重复喊着:“飞锦城的乘客,还有没有飞锦城的乘客,请到这边来,请跟我走,登机口马上就要关闭了!”


    庄宁屿从傅寒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口,傅寒并没有和他一起登机,而庄宁屿也是回国之后才知道,那段时间的傅氏集团正深陷于严重的财务困境和商业丑闻中,高层内讧,股价缩水,傅寒也因此完全被挤出了管理层,正处于人生最低谷。


    “傅寒的情绪底色其实很悲观,在外界刺激下,会短暂地失去理智并不奇怪。”


    这件事,说成“绑架”也不算太准确,毕竟那家海岛酒店从管家到客人,只要当时正身处码头,就都看见了庄宁屿是和傅寒一起上的私人飞机,他要是真的失踪了,警方不可能完全找不到线索。


    “所以我倾向于他只是一时冲动,这并不是一场多精心的谋划。”庄宁屿说,“我之所以向何墨提起这茬,只是为了能推进组织对新因生物规则区的进一步调查,和私人感情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这么在意。”


    易恪松开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虽然整件事听起来确实不像精心策划,但现在的傅氏集团乱得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假如傅寒真的会因为外界刺激而产生极端行为,那他就依然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不会再坐任何私人飞机了。”庄宁屿举手保证。


    易恪:“不不不你可以坐我们自己家的,到时候我给你包一整座海岛!”


    庄宁屿很配合,顺着毛撸:“好,包一整座海岛。”


    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或者说是“看起来哄好”——易恪没有再提这件事,只在晚上睡觉时,把人抱得更紧了点,又在第二天亲自把他送到了研究组,一路看进单位,这才开车离开。


    何墨正在办公室等着,并且还提前泡好了茶,香气扑鼻,一闻就知道价钱不菲,庄宁屿放下包,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一小罐包装精美的茶,和自己上次抢的恰好凑成一个完整礼盒:“你去总部了?”


    霍霆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发光发热,再利用辛苦劳动的合法收入买一点上万块的好茶,结果自己喝了可能前后加起来都没一两,这回更是连杯子也一起贴了出去。何墨把茶递给庄宁屿:“去开了个会,不重要,先给哥说说,昨天回去你和小易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他稍微有点紧张过度。”庄宁屿说,“所以今天我要提前下班。”


    “只是紧张过度?”何墨不信,“他现在正处于进化的不稳定状态,要不要我给你批两天假,先把人彻底安抚好?”


    “不需要,我有分寸。”庄宁屿低头吹散浮沫,“况且只要傅寒的事没解决,他就不可能彻底被安抚好,三五天假意义不大。”


    “提起这个,”何墨往他杯子里添了点水,“我先跟你说一声,傅家似乎已经提出,想让我们,或者确切来说,是想让你进规则区救傅寒了。”


    庄宁屿对此并不意外:“我没有私人情绪,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倒也不用太服从。”何墨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脑袋,“不想去的话,哥哥们给你想办法。”


    “不至于,一次普通任务而已。”庄宁屿笑笑,“不过对面既然提出让我进规则区,说明傅家至少还是有人希望傅寒能脱身的。”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行动组,易恪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多反应,只是照常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又额外加了两组力量。下午四点半,绝大多数同事都已经回了休息区冲澡,训练场的洗手间里空荡荡的,夕阳洒进茶棕色的玻璃窗,照着一株长势蓬勃的水培绿植,也在空气中照出一片沙融融的模糊光晕。


    易恪拧开水龙头,专心致志地洗着手,在洁白的泡沫里,反复揉搓了一遍又一遍,就算关节被冰水刺激得微微发僵,传来针刺般的麻痹痛感,也没有停止。他在水流声中抬起头,被水沾湿的碎发凌乱垂下额头,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瞳仁深处,是晦暗未明的翻涌情绪。


    他可以接受庄宁屿主动提出要去规则区,却无法接受这一趟任务是出于对面的谋划和施压,水龙头被粗暴关闭,易恪单手撑着洗脸台,死死盯着镜子里年轻而又冷峻的脸,手臂青筋暴起,指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清晰的错位声响。时间似乎被寂静无限拉长,直到阳光完全隐没,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强压下所有情绪,抽出纸巾仔细擦干净手,转身大步出了洗手间,抬头却一愣。


    庄宁屿正独自靠在走廊上,看见他,稍稍一挑眉。刚才笼住绿植的阳光原来还在,只是换了个地方,悉数落在了世间最美好的眉眼间,新买的白色外套被镀上一层浅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干净剔透,软软的。庄宁屿没有给易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满身狼狈,只是把人拉到拐角无人处,仰头亲了上去。唇舌相缠间,易恪习惯性搂紧他的腰,深深俯身回吻,丝毫没有客气,很快就拿回了主动权。水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显,易恪亲得很用力,用力得更像是在啃咬,直到庄宁屿被呛得咳了两下,他才总算愿意松开手,用拇指轻轻蹭掉那柔软唇瓣旁的一点水光,问:“你怎么来了?”


    “下班早,反正也没事,就过来接你,顺便监督一下有没有背着我拈花惹草。”庄宁屿拍拍他的胸口,“晚上想吃日料。”


    易恪笑了一声,伸手一搂:“好,先抱会儿再去吃。”


    办公室里,钟沐被突如其来的重重撞门声吓了一跳,抬头问:“你遇见鬼了?”


    “没有没有,不是鬼。”青岗脸色发白,万分惶恐,也顾不上回答,狂奔去饮水机旁一连喝了三大杯冰水,靠着墙开始大喘气。


    钟沐越发狐疑:“没事吧?”怎么跟刚犁完二里地似的,训练傻了还是怎么样,我现在是要打120还是请驱魔师。她走上前,在青岗眼前用力挥了好几下手,见对方还是没反应,就想自己出去看看,走廊上到底有什么幺蛾子,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一把扯了回来!


    “不能出去。”青岗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一把反锁了办公室门,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孤男寡女不太合适,于是又把反锁键拧了回去,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鬼鬼祟祟,干咽了好几口,才捏出一把做贼的气音,“别出去,庄队和小易在外面。”


    钟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庄队和小易在外面怎么了?”


    青岗:“&#……¥()¥&¥@*。”


    钟沐:“念什么咒呢没听清。”


    青岗: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青岗:“他们在接吻。”


    钟沐:“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慌张人士由一变二,钟沐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给“接吻”这个词赋予第二种合理解释,她面露惊恐地问:“你没看错吧,庄队和小易,这怎么可能,而且小易不是有老婆吗?”


    “我肯定没看错。”青岗补充并完善,“庄队和小易,真的在背着小易的老婆接吻。”


    钟沐猛猛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秩序维护部年度大背德事件!


    青岗:“你觉得这这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钟沐:“确实不好。”


    但是好像又没法管。


    过了一会儿,钟沐试探着分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小易已经和他的老婆分手了?”


    青岗摇头:“不可能,小易前天晚上还在发朋友圈告白,并且炫耀了老婆给他买的限量版新球鞋。”


    钟沐没法再解释了,只能垂死挣扎地憋出一句:“那他的这条朋友圈肯定把庄队屏蔽了!”


    第98章 复制实验22 你这个突如其来的笑是什……


    按理来说, 青岗和钟沐都是通过正规考试成为的公务员,情景模拟人际关系应急应变能力至少也该达到及格线,但眼下两个人就是这么一头钻进了牛角尖里, 丧失思考能力, 只能面面相觑。


    夕阳在此时已经彻底落了下去, 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暗, 整栋楼都静得可怕, 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持续扑面的嗖嗖凉意有效加重了整件事的惊悚程度。过了半晌, 青岗蹲在地上, 搓了搓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继续探讨:“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稍微……制止一下小易, 不要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毕竟这种事要是闹大了, 对个人对单位都影响不好。”


    钟沐:“怎么制止?”


    青岗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制止, 但反正肯定得止, 要知道小易可是有老婆的人,脚踏两只船, 踏的还是庄队,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果然多多少少要沾染一些这方面的花花恶习,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究竟怎么敢的啊, 虽然庄队确实貌美如花,可揍起人来的拳头也不遑多让, 而且一脚就能把好几百斤肉山一样的怪物踹下摩天大楼……话说小易家住几层来着?


    钟沐:“你为什么又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岗神情凝重地回答:“因为我突然想起来,小易手机里有庄队穿着睡衣的照片。”而睡衣这种东西,显然得先准备睡觉然后才有必要穿。


    钟沐:“……”


    走廊外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做贼心虚,瞬间弹开,各自乒乒乓乓地挪椅子坐好,青岗甚至开始灵活敲击起了没有显示屏的键盘。门外的脚步声微一停顿,旋即又重新远去,并没有推门进来。停车场里,庄宁屿刚在副驾驶拆开一包软糖,还没来得及吃,易恪就拉开了车门,他纳闷地问:“你不是去洗澡了吗?”


    两人要去吃日料,而易恪在训练场待了一整天,于是就打算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吃饭,但情况有变,他说:“青岗和钟沐两个人正在办公室里。”


    在就在呗,庄宁屿的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但很快,他就叼着软糖,吃惊地转过了头,从齿缝里往外挤字:“真的?”


    易恪和他对视,并且把那颗圆圆的草莓味道的软糖戳进老婆嘴里,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具体证据是两人的身影原本正距离很近地凑在一起,但在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后,立刻就向着不同方向弹射起步,即便办公室的门是双层磨砂玻璃材质,也没能挡住那两团模糊的兵荒马乱。


    庄宁屿咽下软糖,仍然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呢,上周青岗不是还去了咖啡馆相亲吗?”


    易恪回答他:“但爱情是一场骤雨。”


    庄宁屿被这八个字深深说服了,爱情确实是一场骤雨,其实仔细想想这两个人,除了青岗不是钟沐的理想型,而钟沐也不是青岗的理想型之外,其他好像也没太大问题。况且从实事求是的角度出发,要是真论起恋情的离谱程度,谁能比得过自己?


    易恪忽然探身过来。


    庄宁屿闭上眼睛。


    易恪把安全带给他挂好。


    庄宁屿睁开眼睛。


    他陷入了有关哲学的沉思中。比如在多大程度上,人类的选择会被过去的经验塑造?意识的本质是什么,自由意志的本质又是什么,如果行为可以被环境刺激并形成规律,那么人的自主性又体现在哪里?窗外是拥挤的车流,春夏之交的雨此刻也细细密密地飘了起来,柏油路面被打湿,于是世界越发颠倒。这一天,直到两人吃完日料,回到家,洗完澡,躺到了床上,而易恪又再度黏黏糊糊地亲上来时,庄宁屿才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主场,眼神一瞥:“不是不亲吗?”


    易恪瞪大眼睛,万分冤枉地问:“我什么时候说不亲啦?”


    庄宁屿懒得回答,推开他,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书准备继续看,却被易恪“啪”一声合上,接着双手捧着他的脸,不由分说就要霸道总裁式强吻,不仅要亲还要狠狠亲!结果两人嘴唇刚贴到一起,被子上扔着的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一下两下可以不理,但十下八下就不得不理一下了,这个时间这种密度,大概率又来了新活。易恪从庄宁屿身上爬下来,随手拿过手机一解锁,脸上立刻流露出万分疑惑的表情——


    青岗一口气给他发了二三十张照片,包括但不限于红玫瑰、白玫瑰、粉玫瑰、黄玫瑰、蓝玫瑰、黑玫瑰、七彩玫瑰,以及堆满了办公桌的咖啡奶茶,各种各样的精致果切,中式点心西式甜点,成摞的温泉山庄私汤贵宾卡,甚至还有秩序维护部行动组办公区的卫生间马桶、洗手盆,和水龙头?


    “什么东西?”庄宁屿问。


    “不知道,乱七八糟的。”易恪莫名其妙地回了句语音,问他是不是发错了。


    “没错。”青岗很快就回了消息,他的大嗓门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非常非常清晰,如同诗歌朗诵一般,“我只是突然在想,什么时候追我的人能有追庄队这么多就好了!啊,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有一段多么美好、圆满、体面、健康,而又备受祝福的爱情啊!”


    庄宁屿:“?”


    易恪:“?”


    青岗:“你觉得呢?”


    易恪:“照片里这些东西都是同一个人送的?”


    庄宁屿伸手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等的就是这一句!青岗终于得到了发挥的良机,他单手抄起预先打好的草稿,滔滔不绝道:“怎么可能,追庄队的人能从锦城一直排到胡利亚卡,这些图,每一张,都是不同人送的,我只拍了这么些,至于我没拍的,就更多了。”胡利亚卡,这是他专门查询出来的城市,南纬30.66°西经75.94°,和锦城分属最遥远的地球两端。


    后来追求者越来越多,秩序维护部不得不专门针对这一情况而特意增加了一条门卫须知——只要是送给庄宁屿的东西,一律不准放进来。青岗继续介绍:“但架不住庄队的魅力实在是大,前几年,有一个在江城做进口卫浴洁具生意的富婆姐姐,为了能让庄队在工作之余舒服如厕,不惜以赞助的名义,给我们整栋楼都更换了高级马桶!”


    庄宁屿不愿再听,伸长胳膊去抢手机,易恪却侧身躲开,单手把他重重压趴回被子里。电话里的青岗还在接着往下说:“这位富婆姐姐直到改造工程结束之后,才透露出真实意图,说想请庄队一起吃顿饭。”


    “他去了吗?”易恪看了眼被子里郁闷趴着的人。


    庄宁屿:“……”


    青岗的大嗓门叽哩哇啦:“当然去了。”


    庄宁屿咬牙使劲撑起来。


    青岗语调里饱含感情:“为了这顿饭,我们还给庄队公费购买了一套意大利高级手工西装,并且给他请了专门的造型师,以示对富婆姐姐的尊敬。”


    行动组所有人都对这笔支出没有异议,甚至还表示如果组里不批这个费用,那大家愿意自掏腰包搞众筹!庄宁屿在整个办公楼改造的过程里都身处重重白雾中,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次任务结束后,他刚一离开规则区,就被火急火燎地拉去做常规体检,并且在体检结束后,又被一辆豪华SUV接到了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里,恭候已久的托尼老师们戴着耳麦一拥而上,庄宁屿虽然略带不解,但最终还是为了能让同事们在大冬天用纯净热水洗上屁屁而赴了这次约!富婆姐姐人很好,并没有别的企图,说是一顿饭,就只有一顿饭,在用完餐后,还亲自开着劳斯莱斯把他送回了家。


    易恪震惊地想,原来我每天都要使用数次的马桶,是我老婆用美色换来的!


    青岗:“还有我们走廊里那被群众投诉了少说也有十几次的五星级酒店同款奢华奥地利水晶吊灯——”


    “够了!”庄宁屿忍无可忍,劈手夺过手机,“闭嘴!”


    电话另一头的青岗声音戛然而止,像被卡住脖子的鹌鹑般“嗝儿”了一声,磕磕巴巴地打招呼:“呵呵呵庄庄庄队你怎么也也在晚上好。”


    庄宁屿深吸一口气,想骂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大半夜地跑来传播绯闻破坏自己的家庭关系,他卡壳半天硬是没酝酿好语言,索性直接挂断,接着命令易恪:“睡觉。”


    “睡觉?”易恪颤颤巍巍地问,“你都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


    “我不知道。”庄宁屿扯起被子,把自己的大半个脑袋都裹了进去,转身背对他。


    十分钟后,又认命地坐起来,顶着蓬乱头型说:“你这……我真的……我……就吃了顿饭!”


    易恪依旧维持着十分钟前的悲伤姿势:“没有只吃一顿饭,你还专门化了妆。”


    庄宁屿抬手就是一巴掌,什么叫我还化了妆,我那是做发型——等下,我是被迫的!


    易恪不管:“被迫做发型也是化妆。”


    庄宁屿不想理会此等无理取闹,破罐子破摔地问:“那又怎么样?”


    易恪werwer叫着抱住他,一脸发现老婆竟然曾经背着自己红杏出过墙的心碎表情,控诉:“你还专门穿了意大利进口的手工西装,你都没有为我穿过西装!”


    庄宁屿:“我可以明天就给你穿。”


    易恪:“真的吗?”


    “真的。”


    “……那那那能不能穿别的。”


    “能能能,你想让我穿什么都行。”


    “你说的哦!”


    易恪一秒恢复冷静,在他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美滋滋躺平:“老婆我们快睡觉吧。”


    这次困意全无的人换成了庄宁屿,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警惕地问:“你这个突如其来的笑是什么意思?”


    第99章 复制实验23 风雨之城。


    易恪没有回答, 也没有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他把人强行拽到自己怀里,然后用一种非常欢乐的语调说:“穿什么都可以哦。”


    庄宁屿:“……”


    易恪:“啵啵啵, 老婆晚安。”


    庄宁屿没有晚安, 安不了一点, 他失眠了整整一夜。虽然从体质上来说, S级进化者确实可以不睡, 但不睡和失眠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夜深人静,耳畔传来易恪平稳的呼吸声, 眼下两人的身体从上到下, 都密不透风地贴合着,庄宁屿被顶得有些别扭,于是双手轻撑在他胸前, 想往后退, 谁知才刚刚试着弓起腰, 还没来得及挪出五厘米, 就又被一把捞了回去,真丝睡衣被大力揉出明显褶皱, 随着一阵窸窣声响, 易恪地动山摇地换了个姿势,手脚并用轰然压上来, 再度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脖颈间。


    做了一整晚香香软软的梦。


    第二天的庄宁屿犹如一根被霜打过的茄子, 憔悴万分地坐在会议室里,喝茶喝咖啡都没用, 差点去对面的科研室给自己扎了针中枢神经兴奋剂。散会以后,何墨苦口婆心地教导:“你俩哪怕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 成天纵欲过度像什么样子?”


    庄宁屿没有多余的力气搭理他,只在三分钟内打了第五个呵欠,双目无神。在当今社会发达的物流系统下,绝大多数网购物品都能实现当日达,庄宁屿丝毫不想面对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于是在这天下班后,他毅然决然打了辆车,拍拍屁股溜了。


    “咦?”郊区小院里,庄岩放下花锄,看着突然出现门口的儿子,惊奇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给你和我妈买了盒点心。”庄宁屿把纸袋放在桌上,“我先去换身衣服,今晚住这儿。”


    钟毓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小声问老公:“他和小易吵架啦?”


    庄岩也觉得八成是这样,否则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回来,还一脸心神不宁。


    一个小时后,易恪左手提着帝王蟹,右手提着蓝龙虾出现在了门口,很有礼貌地说:“叔叔阿姨好。”


    就这么顺利把老婆带了回去……或者也不是很顺利,因为期间庄宁屿一脚踏出窗户,打算抱着排水管跑路来着,结果被易恪一把拎了回来。晚高峰后的路畅通无阻,庄宁屿打开车窗,吹着这座城市里寒冷的夜风,双手缓缓捂住肚子,语调坚定地说:“胃疼!”


    易恪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他的胳膊往上拉了拉:“胃在这儿。”


    庄宁屿并不打算更正,回家之后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老冰棍一边吃葡萄,一边继续胃疼,世界的本源是某种客观存在的精神实体,精神胃疼也是疼,我说疼就疼。


    而易恪也很惯着,配合地帮他揉肚子,揉了一会儿,掌心顺着人鱼线滑下肚脐,然后用指尖一寸一寸在上小腹按。庄宁屿条件反射地想缩在一起,易恪却把他的身体拉开,整个人重新压上去,手也用了几分力,在他耳边问:“我到过这个位置吗?”


    庄宁屿没听过这种话,甚至还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血液上脑,觉得自己八成真的要胃痉挛,人也僵着没动,易恪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亲那只烧成通红的耳朵,这才收回手,帮他整理好衣服,又把人重新抱紧:“我又不会强迫你,怎么还学会了往 娘家跑,走,去洗澡。”


    “我自己洗。”


    “不行。”


    “……”


    洗完澡的庄宁屿裹着潮意,被易恪放在卧室床上,又从浴袍里剥了出来,他用毛巾一点一点擦干恋人腿上的水珠,十个被热水泡出粉意的脚趾也要一个一个擦过去,最后才帮他换上了刚从烘干机里取出来的,已经被洗得很绵软的纯棉睡衣,落在额间的吻很温柔:“不碰你了,好好睡。”


    庄宁屿握住他的手指,彻底被热水泡软的身体像一片羽毛,灯光隐去,他也轻飘飘地贴在了易恪怀里,放松神经,慵懒而又舒服地睡去。


    翌日上班,何墨依旧唯恐天不乱地凑过来观察,想看看尚未出生的大侄儿有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并且敏捷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巴掌。


    “中午去吃酸辣鸡杂?”


    “不去。”


    “为什么?”


    “因为它是预制菜。”


    何墨被说得一愣一愣:“好吃就行呗,路边店哪来那么高要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还挑上预不预制了。”


    庄宁屿还是没答应,他确实不在意预制与否,但易恪今天休假,在家门口吃酸辣鸡杂随时有可能被抓包。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何墨,自己登录办公系统,还没来得及打开今天的文件,就接到了电话,调查组的同事在另一头汇报:“庄队,我们刚确定了给魏丽英捐款的人,来自一家名叫‘博爱善缘’的慈善组织,发起人名叫金益,男,四十二岁,酒场老板,而负责和魏丽英接洽的人名叫方涵,是他的秘书,原本是一名心理治疗师,后来因为违反行业规定,被吊销了执照。”


    有关于“博爱善缘”的资料也同步发了过来,庄宁屿大致扫了一遍,这家慈善机构成立于两年前,规模不大,平时主要做一些社区帮扶和环保项目。他又点开方涵的照片,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年轻漂亮,化着夜店里最常见的浓妆,穿着也偏性感。


    “平时只有她一个人和魏丽英联系吗?”


    “是,所以里面十有八九藏着问题,要知道‘博爱善缘’平时组织志愿者扫个大街都要发三天公众号,对魏丽英的帮助却鬼鬼祟祟,恨不得在半夜登门。”


    “有方涵去魏丽英家的视频吗?”


    “有,不过那一片区的监控十天就会循环覆盖一次,目前只找到了很模糊的一条,剩下数据的技术组那边还在恢复,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魏丽英住在一处早年遗留下来的厂区职工房里,平时有个侄女照顾着她,不过最近侄女工作忙,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独居。老小区安防系统不完善,魏丽英那个所居的单元楼又处于角落,几乎已经出了监控范围,加之天又黑,所以视频里的方涵只出现了短短两秒钟,黑色风衣被风扬着,露出两条细长的腿——在陈旧的环境里,这位年轻女性显得异常时髦另类。


    “幸亏有钟老在,是他先确定了人物,我们才去反推调取了方涵的行动路线,经过对比,最终证实了是她,不然这糊的,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说着,又多往文件夹里上传了一段影像,是方涵家的地下车库,这么看就清晰多了,确实是她。黑风衣,长卷发,锋利的高跟鞋底有着一抹鲜红,指尖夹着一根半燃香烟。


    调查人员继续说:“我们还查到,傅冬旗下的一家机构,曾经投资过金益的酒吧,不过他们倒没什么明面上的联系。”


    另一头,易恪也正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手头有关于“博爱善缘”的资料,耳机里是荆澜的声音:“金益啊,那家酒吧我知道,网络炒作一把好手,前阵子还被竞争对手告上了法庭,就是因为水军污蔑。”


    “知道了,多帮我看着点。”易恪挂断电话,然而很快,铃声就又响了起来,这回是另一个朋友打来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鬼哭狼嚎的急切,“要了命了,你快来一趟棉纺厂职工家属院,杨柳路这边,快快快!”


    “出了什么事?”易恪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匆匆换鞋。


    “你不是让我找人盯着那个魏丽英吗,”朋友气喘吁吁地说,“她现在不得了,闹着要跳楼!”


    易恪眉心猛地一跳!


    车辆从城市的四面八方驶向杨柳路,一路都是绿灯。赶往现场的不仅有易恪,还有霍霆,何墨,钟平鹤,谈判专家,救援队,医疗车,以及庄宁屿——魏丽英手里端着扩音器,声嘶力竭地说要在一个小时内见到他。


    “咱真去啊?”何墨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副驾驶上的人,心里没什么底,“你别去了,她精神实在不正常,万一你刚一出现,她就跳了,那这……说都说不清。”


    庄宁屿靠在椅背上:“她现在举着喇叭满城找我,我不去,她跳了,一样说不清。”


    何墨语塞,太阳穴一阵钝疼,半天冒出一句脏话,这一天天的净是些什么事。


    黑云低垂地压下来,和不知是雾还是霾的淡灰色天气搅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块刚从被子里掏出来的黑心棉,浸透了肮脏的水汽。车窗外,城市正在逐渐变得暗沉而又模糊,树叶被风刮往同一个方向,有经验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有一场暴雨即将来袭。


    这种鬼天气,一般没人愿意待在大街上,都会急着往家赶,然而这一次却是例外。杨柳路上站满了人,即便拉着警戒线,即便无数警察苦心劝返,群众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往后退了几米,但视线仍旧落在不远处的灰败高楼上,七层,二十来米,这个高度使得站在顶层的人,像一个小小的点。


    “你先别下车。”何墨靠在路边,警察立刻在车后拉起了警戒线,然而依然有眼尖的群众窥见了车窗里的庄宁屿,现场的讨论声瞬间大了一些,甚至还有好心嬢嬢伸着脖子,铿锵有力地说:“小庄啊,别管她!快点回去!”


    “就是,庄队,你回去吧。”


    “没完没了了还。”


    “安静,都安静。”警察头直疼,只能把警戒线不停往后移。庄宁屿看着手机里的无人机实时传输画面,魏丽英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一手提着扩音器,怀里紧紧抱着一大摞传单,整个人就那么毫无保护措施地坐在窄窄的楼沿上,防水沿,没有任何承重标准,加之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早就酥脆得如同饼干——换言之,她哪怕只是挪一下位置,都有可能会掉下来。


    像这样的楼有两栋,魏丽英在一单元,警方刚去二单元试过,力气大的,一脚就能把楼沿踹出裂缝,也就是魏丽英身材瘦小,才能风雨飘摇地挂到现在。


    何墨眉头紧皱,这……也不用这么拼命吧,难不成真想跳?


    易恪一脚踹开楼梯间的门,生锈的锁“叮叮咣咣”落在地上,楼道里传来浓厚的油烟味,他一路绕过楼道里堆积的纸箱、塑料瓶、蜂窝煤、破椅子……大步往上跑,却在六楼拐弯处撞见了一群同事。


    “嘘!”青岗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提醒,“先别刺激她。”


    第100章 复制实验24 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瘦削。……


    魏丽英是半侧着身体靠在栏杆上, 从这个角度,哪怕通往顶楼的消防门仅被推开一条窄缝,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青岗:“她只点名要见庄队一个, 说我们要是敢推门, 她立刻就跳。”


    暴雨在此刻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半空中雷鸣不断, 整座城市的天穹似乎都变成了暗黄色。易恪从消防门的缝隙看进去, 就见魏丽英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灰发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脸上, 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整个人有一种极为明显的,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的灰败感。


    当空忽然劈下一道蓝色闪电,近得似乎是贴着她的头顶炸开, 围观群众被吓得发出阵阵惊呼。青岗在耳机里焦急地汇报:“叶队, 再这么拖下去, 就算她自己不想跳, 可能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滑下去。”


    叶皎月看向霍霆,试探道:“霍部?”


    “魏丽英的身体现在应该已经冻僵了。”霍霆盯着无人机画面。高空加上失温, 这种环境对于一位身体原本就不太好的, 快五十岁的女性来说,堪比极限求生。何墨在电脑上放大家属院的3D建筑模型——自从规则区出现以来, 扫描留底辖区内每一栋建筑物就变成了政府部门必须完成的日常项目, 调取起来很方便。他说:“如果魏丽英已经冻僵了,那我们的队员完全可以从这里上楼, 她如果不大幅度转动脖颈的话,很难发现,正好雷雨声也能遮挡脚步声。”


    庄宁屿解开安全带:“我去谈判, 吸引她的注意力。”


    “但是要注意,她有可能在看到你的第一时间,就跳下去。”霍霆提醒,“刚才小易说魏丽英这回不像威胁,她看起来似是真的打算自杀,应该是有人想利用她的死做文章。”


    所以目前必须保证庄宁屿和救援者要同时抵达,尽可能减少魏丽英的反应时间。耳机里,易恪说:“叶队,我负责实施救援。”


    “好。”叶皎月说,“这栋楼很旧,围栏和地面都不一定结实,一定要注意安全。”


    通往顶楼的消防门只有一扇,何墨所说的路线,是从单元楼的侧面,也就是魏丽英背对着的方位徒手攀爬上去。这点高度对于行动组任何一个队员来说都不是问题,易恪站在七楼住户的阳台上,让青岗给自己挂好了安全绳。


    与此同时,庄宁屿也从步梯上了楼。他戴着耳机,易恪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庄宁屿说,“注意安全,行动。”


    易恪身形矫健地从窗户翻了出去,骤雨立刻劈头盖脸浇了下来,护目镜有效保护了视野的清晰,他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扣住阳台上沿。金属扣碰撞安全绳的细小声音被呼啸而至的风悉数吞没,片刻后,他稳住了自己随风摇晃的身形,而后十指发力猛地向上一拉,整个人顺利落在了防水沿上。


    “扑哧!”一块酥松的混凝土被他踩裂,另一头的魏丽英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立刻扭动着僵直的脊背想转身,庄宁屿当机立断,“砰”一声推开了门。


    魏丽英的注意力果然全部被他吸引了过去,在看清来人后,她原本灰败浑浊的眼中顿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早已半僵的身体也像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有了灵活的力量。魏丽英大大张开左臂,人也向左侧倾斜,就这么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做出生死抉择,直直向着距离自己足有七层楼高的坚硬地面坠去!


    “啊!”街上的围观群众发出惊恐的叫声!


    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并没有发生,因为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如闪电般扑向了魏丽英,在她即将坠楼的刹那,一把将人拦腰拖住!年久失修的防水沿终于不堪重负,整截都脱落坠地,“砰”一声,在街上四分五裂地砸出一片灰尘。系在易恪腰间的安全绳骤然收紧,如同景区里的蹦极设备,带着两人大摆锤般荡在了空中!


    魏丽英张大口,惊慌又急促地呼吸着,她机械地低下头,瞪大眼睛看着那团整整齐齐摔落在地,并且迅速被警方收了起来的印刷物,嘴里发出崩溃的谩骂声!预想中的满天飞撒并没有到来,传单因为长时间被雨浸泡的关系,早已紧紧黏着在了一起,像一块软烂的豆腐。


    “小易!”其余行动队员纷纷赶过来,准备收安全绳。庄宁屿没靠近栏杆,他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刺激到魏丽英,迫使她再度出现危险举动,所以只是远远站在人群后,任由眼睛被雨丝打得生疼,风在此刻也吹得更加不可控,马路上,围观群众仰头看着正在高空荡秋千的两个人,心都提在了嗓子眼,而更让他们崩溃,也更让行动队员们崩溃的是,魏丽英还在持续不断地挣扎着。


    不知道是把易恪看成了庄宁屿的同伙,还是她已经真的疯了,想拉一个垫背,经年累月积攒的怒火似乎在此刻被彻底点燃,她竟然冷不丁用枯瘦的双手死命掐住了易恪的脖子,开始用尽力气来回摇晃!绳子震荡的幅度越发剧烈,庄宁屿忍不住从侧面往前走了两步,先看看营救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结果视线里却突兀出现了一道红光——


    “小心!”他瞳孔骤然扩大,没有任何犹豫地飞扑上前,大半身体探出生锈的栏杆,在救援绳被激光切断的瞬间,一把抓住了断口!


    “庄队!”队员们眼疾手快,七手八脚拖住了他的腿。庄宁屿头朝下悬挂在空中,双手紧紧抓着安全绳,咬牙想把两人带上来,然而绳子却还是一寸寸往下滑去!


    更危险的是,对方的狙击手位置不明,而庄宁屿此刻整个人都暴露在他的视野里。易恪没有任何犹豫,用随身携带的蝴蝶刀主动割断了绳子,庄宁屿只觉得手里猛地一松,下一瞬,易恪就带着魏丽英向地面坠去!倒映在瞳孔中的人越来越小,庄宁屿大脑一片空白,在被同事拽上屋顶后,他来不及多想,就撑着虚软到极致的身体,重新扑回已然断裂的栏杆,双眼血红地向下看去——


    铺设好的气垫床上并没有人,医护人员也还是有序地站在不远处。


    易恪在掉落到五楼时,及时拉住一户人家延伸出来的金属花架,并且借力荡进了四楼的阳台。“哗啦”一声,玻璃碎裂,两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魏丽英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下晕了过去,易恪则是咳嗽两声,咬牙撑着坐起来,手往自己胸前摸了一把,粘稠温热的液体立刻争先恐后地溢出指缝。


    刚才在安全绳被切断的瞬间,另一颗子弹也悄无声息没入了他的身体,肩胛骨霎时如同被铁锤重重砸下,可除了巨大的冲击力外,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疼,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就先看见了上方正在竭尽全力拉住绳子的庄宁屿。一时间,狂飙的肾上腺素牢牢压制住了其他所有知觉,他的大脑似乎变得无比清晰,几乎是纯靠着意志力,驱动本该沉重麻木的手臂划下了那锋利的一刀。


    风雨从破裂的玻璃里灌进来,门外脚步声也在越来越近,而当青岗“砰”一下撞门而入时,迟来的、撕裂的剧痛终于从易恪的胸腔炸裂开来,潮湿粘腻的衣服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冰冷的麻痹感爬满气道,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使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飞奔而至恋人的脸,视野就已经被黑色填满,易恪不受控地呛咳出一口血沫,旋即沉沉陷入了无边死寂。


    “靠!”青岗骂了句脏话,没人会想到易恪也中了枪,包括庄宁屿在内。他跌跌撞撞跪倒在满地血泊里,脱下自己的衣服替他按住伤口,嘴唇不住轻微颤抖着。医护人员围拢上来,庄宁屿站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的膝盖似乎被上了锁,竟然完全站不起来,直到被青岗半扶半抱地放到一张破椅子上,胳膊上也不知道被扎了一针什么药剂,僵直的身体才彻底瘫软。


    交警队全程协调,让两辆救护车一路绿灯地冲进了医院。庄宁屿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所有意识都被一种粘稠的白色胶剂包裹着,世界变得沉重而又寂静,但他并不习惯这种被药物强加的“镇静”,也根本无法镇静,所以胸腔一直在剧烈地上下起伏,试图从噩梦的沼泽中挣脱。狂风暴雨、生锈的栏杆、断裂的安全绳,还有血,满地的血,满手的血,满身的血。


    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中,庄宁屿终于猛地坐了起来,拔掉氧气管就往外跑,输液架被他拽得“当啷”砸在地上,手背上的留置针也被扯脱,动静把正在走廊上和医生说话的何墨以及医生本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跑进来看。


    “易恪怎么样了?”庄宁屿急急地问。


    “没事没事,他没事。”何墨把人按到床边,示意医生先出去,顺便问护士要了点棉球,帮他摁住了手背上正在流血的针孔。


    庄宁屿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外面都是人,你就别去了。”何墨知道瞒不过,叹了口气,“好好好,实话跟你说了吧,小易还在ICU,他的家人朋友都守着呢,领导们也在,还有庄叔叔和阿姨。不过你放心,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的自愈能力很强。”


    “伤到了哪里?”


    “肺叶。”


    庄宁屿手指抓紧床单,骨节森白,过了一会,才又问:“对面是谁?”


    “没这么快抓到,狙击位应该在森海大厦。”何墨说,“不过‘博爱善缘’的一行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起来,现在金益和方涵拒不承认一切罪行,正在大呼小叫地喊冤。”


    “魏丽英呢?”


    “还在昏迷,断了几根肋骨,她倒是没什么大事。”


    警方从魏丽英家里搜出来了五万块现金,以及遗落的几张传单,印刷风格很是惊悚,乍一看还以为是恐怖片海报。庄宁屿问:“什么内容?”


    何墨敷衍:“魏丽英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你管她印了什么,反正也没发出去。”


    庄宁屿也就没再追问,他现在确实没心情管别的,不顾何墨阻拦,依旧去了ICU。领导们已经散了,霍霆也回了单位开会,ICU外守着的只有双方长辈,叶皎月,青岗,还有几个易恪的朋友,此刻他们正围在刚从病房出来的医生身边。


    “子弹擦过左侧肺叶,造成了贯穿和撕裂伤,目前伤口还在持续渗血,最严重的后果,可能会压迫肺部和心脏,造成呼吸衰竭,此外还有一定的感染风险,但家属也不用太担心,伤者的进化程度很高,他的自我康复能力其实和S级无异,根据我们用最新模型所做的测算,最理想的情况,他或许在明天晚上就能苏醒。”


    “好,好。”邓纵云点头,“谢谢医生。”


    她是在开会中途得到的消息,此刻整个人依旧是浑身冰冷的,易国东揽着自己的太太,一起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相互安慰着对方。易慎拍拍庄宁屿的肩膀:“这儿有我们守着,你别太担心,先回病房休息吧,小恪没事的。”


    庄宁屿不肯回去,钟毓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深人静时,易慎让姐姐先陪着父母回家,顺便让司机把庄岩和钟毓也送了回去,几个朋友则是去了隔壁酒店休息,说有事随时电话。


    庄宁屿让何墨也回了家。


    一时间,走廊里就只剩下了细细的电流仪器音,也不知道是从ICU里传出来的,还是自己神经紧绷导致的幻听。庄宁屿向后靠住椅背,视线始终落在那扇哑光色的金属门上,被救生绳磨破的掌心像是在这时候才开始有了知觉,绽开的皮肤如同被浸在盐水里,滚烫的灼痛一阵又一阵地跳跃着,而每一下跳动,都牵扯得他的神经和心脏一阵闷疼。


    护工坐在旁边,本来想劝两人去休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本事劝得动,于是只是给他们拿了两条毯子。天快亮时,易慎短暂靠在墙上打了个盹,而后又很快惊醒,睁眼就见庄宁屿站在ICU门前,正微微弯下腰,眼睛贴着那扇窄小的观察窗往里看,磨砂玻璃,其实顶多只能辨别出一点影影绰绰的,正在忙碌的医护人员的模糊身影,但他就是看得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没来及换的宽大病号服,被白色灯光一照,整个人显得极为瘦削。


    易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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