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萦只将更衣室的房门打开一道门缝,半个身子探出来,秦眷书进去后,反手立刻将门关上。
他开始无比庆幸自己没让男店员进来!
白萦下身居然什么都没穿!
这么说有污蔑小蛇的嫌疑,内裤明明好好穿在身上呢,在衬衫底下若隐若现。白萦换上衬衫后才发现自己捣腾不明白衬衫夹这东西,于是裸着两条又长又白的腿就向外求援,此时此刻秦眷书进来了,白萦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们都是男的嘛!
“秦……秦眷书,”白萦记住了要叫老板名字,他无辜地把捧着的衬衫夹往前递了递,“这些东西该怎么用啊?”
秦眷书闭了闭眼,想要把一些杂念从脑子里清除出去,然而没有用,哪怕一时心如止水,一睁眼就能看见没穿裤子的白萦毫无防备地在跟前晃悠。
秦眷书放弃挣扎。
就算便宜都给他占了,白萦自己难道没有一点问题吗?
“去沙发边上。”秦眷书说道,声音微哑。
白萦乖乖走过去,这间更衣室和他家客厅一样大,桌上甚至还有水果和酒水。秦眷书把衬衫夹全从白萦手中拿了过来,多余的先搭在沙发扶手上,手里只攥着一条。
他单膝跪在白萦身前。
眼睫轻颤,白萦不自觉后退,却被秦眷书握住了小腿。他低头时秦眷书恰好抬眼,白萦下意识错开视线,结结巴巴道:“那、那个,要不还是叫位店员来吧?”
大胆员工,居然敢让老板做这种事!没想到秦眷书会这样,白萦慌得不行。
这话落到秦眷书耳中,顿时显得刺耳起来。
想让别的男人来?秦眷书压着怒气:“你想得美!”
白萦不敢吱声了。打工之神明鉴,这可是老板先动的手!
衬衫夹穿戴很容易,也就是白萦从没接触过,店员给的小配件里还包括背带、袜夹,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白萦才一时间手足无措。
秦眷书将腿环固定在靠近大腿根的位置。
白萦身材清瘦,但大腿也有丰腴的肉,富有弹性的系带一系,一圈腿肉便被明显勒了出来。漆黑系带将腿称得更白,这一抹白色又极容易被留下痕迹,秦眷书调整松紧时,看见腿肉被勒出浅浅的红痕。
明明才刚刚戴上……
手指轻轻从雪白肌肤上擦过,秦眷书心想,要是再用点力,只怕就要留下他的痕迹。
秦眷书仰头看向白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看见白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风中的蝶翼。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看人,可因为是白萦,秦眷书居然觉得还不赖。
“有点痒。”白萦小声道,“……被你碰到的时候。”
他的诚实让秦眷书笑了一下,将夹子固定在衬衫下摆后,秦眷书扯过另一条衬衫夹。
这一过程中难免肌肤相贴,而秦眷书已经坦然了,这便宜能占到是他的本事。他甚至握住白萦的腿肉,欣赏自己的成果。
束缚住双腿的衬衫夹,是他给白萦戴上的。
“好了吗?”白萦不自然地说道,他和秦眷书的姿势实在太奇怪了,老板有必要为员工做到这份上吗?
然而秦眷书说道:“还没有,换下一个。”
白萦在秦眷书的要求下坐到了沙发上。
他终于知道秦眷书刚刚为什么要他走去沙发边上了——秦眷书甚至打算亲手给他戴袜夹!被脱下鞋子,握住脚踝的时候,白萦就算再怎么洗脑自己也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了!”
秦眷书仍攥着他的脚踝。白萦的手腕脚腕很细,踝骨明显凸起,秦眷书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把玩一块温润的玉石。
只是轻轻擦了两下,那里便泛起浅红。
秦眷书眼神幽深,白萦突然不敢看他,手指揪住沙发毛茸茸的垫子:“……我想自己来。”
片刻后,秦眷书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吧。”
十分遗憾,但他不能太逼着白萦,白萦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袜夹的用法和衬衫夹相似,小蛇只是有点笨但不是傻子,看了两遍秦眷书怎么戴的就学会了。秦眷书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白萦换上正装袜后,用袜夹固定住。
白色,白色……自从进入更衣室,属于白萦身体的白就要让秦眷书花了眼。
但他的皮肤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像是为玉石添彩的玉沁,关节处泛着浅红浅粉,指甲盖犹如落在脚尖的浅色花瓣。秦眷书从没想过自己还会盯着一个男人的脚看,甚至还在雪白被黑袜掩盖时感到遗憾。
两边的袜夹很快就被白萦固定好。小蛇在心中为自己啪啪啪鼓掌,因为是小蛇,所以只能拍尾巴。
白萦起身把叠在一旁的西裤穿上,自己左右看看,觉得已经十分完美了。
“还有背带。”秦眷书提醒他。
确实,沙发扶手上还有条长长的带子。
“这个就让我来吧,你自己不方便弄。”秦眷书说道。
他为白萦挑选的是经典款的西裤,用扣子固定。将细带从裤子里扯出来时,被碰到腰的白萦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痒……”
秦眷书:“……”
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了,秦眷书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敏感成这样,到时候落到别人床上了怎么办,岂不是要被玩到哭出来?
说痒可不会让人放过他,只会加重力道,用细微的疼痛压过痒意,留下一道道彷佛标记的红痕。
心里的想法已经和绅士不沾边了,但秦眷书的动作还是勉强守住了他的修养,看见肩带勒出的胸膛时也忍住了没扯开带子弹一下。
衬衫的存在好像有些碍眼了。
镜子占据了更衣室的一整面墙,白萦好奇地看着镜中全副武装的自己,系好领带后,又把秦眷书递来的西装穿上。明明这件西装也是黑色的,为什么感觉上和他以前穿的很不一样。
“秦眷书,”白萦问道,“你平时就穿着这么多东西吗?”
“衬衫夹一般会穿,别的不一定。”秦眷书说道。
白萦哦了声,看来表面的精致少不了底下的功夫,难怪他以前穿得像卖保险的。
如果秦眷书知道了白萦在想什么,一定会无奈地笑出声。什么卖保险的,明明嫩得像个刚穿上西装的学生,一份实习证明就能骗走。
但现在,他像是由他打造的,独属于他的珍宝。
一想到其他人也能看到这样的白萦,秦眷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眷书的正装出来时就已穿好,白萦穿戴齐整后便可以启程了,司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被各种带子束缚的感觉相当奇怪,直到上了车,白萦才勉强习惯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现在是下午五点,太阳才开始落山,晚宴这么早开始吗?
“我们要去哪?”白萦问道。
“市郊,枫山上的柳公馆。”秦眷书说道。
白萦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他在手机上查了查,查到的信息寥寥无几。只知道枫山是京郊的一座山,是比较靠近市区的一座。
至于柳公馆,那更是半句话都查不到。
秦眷书和白萦坐得很近,一低头就能看见白萦的手机显示屏,白萦也不避着他,他们是一起看过某书的关系了!秦眷书说道:“查不到的,枫山是钟家的地盘,整座山在几百年前就归他家所有,建国后依旧如此。”
白萦睁大了眼睛:“这可是京城。”
秦眷书道:“是啊,所以可想而知他们的势力有多大。”
钟家或许是国内最大的豪门,政商通吃,不过秦眷书也没多少敬畏之心。且不说他那不太想认的父族,他母族也是南部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比不上钟家,可也不需要像那些小家族的人一样小心对待。
他这次主要是借钟家的晚宴认识一些演艺界人士……以及,去见一个特别的、大概率会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人。
白萦发现了一个疑点:“钟家地盘上的房子为什么要叫柳公馆,不应该叫钟公馆吗?”
“我第一次听说钟家时,也奇怪过这件事。”秦眷书垂下眼睛,回忆着过去母亲告诉他的话,“我妈妈告诉我,钟家的实际掌权人并不姓钟,而是一个姓柳的男人……钟家整个世家大族,都是那个人的家臣。”
“这个说法,好……”白萦努力想出一个形容词,“好封建。”
“确实,他的名字也不为外人知晓,有人听见钟家人叫他柳先生,于是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叫。”秦眷书说道。
“好离谱,一个人怎么能掌控那么大一个家族?”白萦喃喃道,“那人该是什么样的?”
“也许只有钟家人知道吧,那位柳先生深居简出,跟个钟家背后的地下皇帝似的,没有一张照片流出。连年龄都没法确定,有人说他还很年轻,有人说他七老八十了,全是些江湖流言,无从验证。”秦眷书握住白萦的手腕,“不用想那么多,柳先生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你不会见到他的。”
白萦蔫蔫道:“见到其他人也很要命了,大家都是社会名流……”
他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何德何能混入此等高端场合!
“那些人都比不上你。”秦眷书失笑,“而且你是我的男伴,只要紧紧跟在我身边就好。”
白萦发誓自己一定会当好一只花瓶,绝不给老板丢脸。
怎么可能丢脸?秦眷书推己及人,谁在白萦身边,谁就要成为全场羡慕嫉妒的对象。
白萦催眠自己是花瓶催眠了一路,车终于开到枫山。那钟家的权势果真大到可怕,还没到山脚,白萦就看见有人封路,只有拥有邀请函的车能开进去。
秦眷书跟白萦说道:“钟家现任家主的独子学成归国,钟家家主会在晚宴上将一部分权力移交给他,所以防守会比较严密。”
白萦看向他:“你好像也刚刚回国?”
秦眷书知道白萦在好奇什么,笑道:“我和他又不在一个国家发展,我不认识他。”
进山后,柳公馆便离得很近了。
哪怕是拥有邀请函的人也被分出三六九等,一部分人必须半道下车,走去柳公馆,秦眷书的车则能停进公馆内的停车场。不过即便如此,前往建筑主体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秦眷书让白萦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穿过柳公馆前的花园。白萦也顾不上思考他们的姿势是不是太亲密了,反正其他带着男伴或是女伴的人好像也这样,他一心注意着不要出错。
柳公馆比他想像的大上太多,和他在申城见过的公馆截然不同,简直像一座小型城堡,只是建筑的形制不太一样。在高大的建筑面前,人显得无比渺小,站在楼顶看楼下的人,大概像是在看一只只小蚂蚁。
出示邀请函后,二人被放行。成排的侍者邀请来客进入一间奢华古朴的大厅,这间大厅明显上了年头,但分毫不显破败,处处透着时间沉淀后的奢靡,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座公馆名义上属于一个延续数百年的世家大族。
这下子白萦不需要秦眷书提醒,也忐忑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第22章 孩子饿了。
高悬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与墙边延伸出的灯架交相辉映,一尘不染的地面可以映出人影,鞋跟与地面接触会发出清越的足音,但是端着餐盘从容行走在宾客间的黑衣侍者,却不会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柳公馆的前厅共有两层,第二层像是剧场二楼会有的包厢。二楼的人能够高高在上地俯瞰一楼人的动向,位于一楼的人则只能羡慕地仰望那些面容难辨、优雅矜贵的身影。
钟家的家仆守卫在通往二楼的螺旋阶梯处,他们认得每一位客人的面容,什么人能上去,什么人不可以,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柳公馆只开放了包括前厅在内的一小部分局域,如果觉得太闷的话可以去前面的花园走走。至于前厅之后,一旦越过中庭,就是主人居所,有很多人把守。”秦眷书低声对白萦说道。
白萦小鸡啄米地点头:“我记住了,我不会乱跑的。”
秦眷书笑了一下:“如果不小心迷路了,去了不开放的地方也不打紧,给我打电话就好,我来解决。”
白萦发现秦眷书好像比他想像的厉害很多。
“晚宴会持续到午夜十二点,我们差不多在那个时候离开,如果想要休息……”秦眷书示意白萦看向一个方向,“看到那扇打开的侧门了吗?”
白萦点头。
“后边应该是供客人休息的局域,你可以让柳公馆的侍者带你去,或者我陪着你。”秦眷书道。
白萦觉得就在这待上五个小时,应该不至于那么累。
秦眷书觉得没什么要特地交代的了,便从过路的侍者手中取走一杯葡萄汁,一支葡萄酒,他将果汁递给了白萦:“总之,不要管别的事情,你只要陪着我就好。”
白萦继续点头。他懂的,参加晚宴的人全都成双成对的,他就是负责不让秦眷书显得孤零零的。
也许也只有他会这么想了。
别人的男伴女伴,是丈夫妻子,是男朋友女朋友,再或者是没名分的小情人,只有白萦把自己定位成小夥伴。
秦眷书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二楼一圈,却不见想见的人影,也许是待在远离栏杆的地方,也许是还没有来。但秦眷书印象里那人对舞会总是很感兴趣,晚宴中场舞会开始的时候,那人肯定会出现的。
秦眷书不着急,他带着白萦在一楼转悠了一圈,见了几个影视圈的从业者,或是广告业的同行。能上二楼的人无疑更有交际的价值,但考虑到中禾的底子实在太差,秦眷书觉得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先从普通些的人接触起。
一道道人影在白萦面前交织摇晃,陌生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
他一开始还认真听秦眷书在和别人说什么,但没过多久脑子就变得晕乎乎的。生意人说话真的好累啊,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好像承诺了什么事,但一细想又什么都没答应。面上笑语盈盈,内里却是一片冷漠。
白萦迷迷糊糊地想,难怪秦眷书能当老板呢。
小白蛇放弃思考,专心当他的花瓶。
这种场合总是少不了喝酒,地位比你高的人劝酒,你总不能不喝吧?哪怕是地位等同的人敬酒,你也总得喝一口意思一下吧?但托秦眷书的福,白萦能一直抱着他的葡萄汁喝。
也不是没人不想让秦眷书身边这位漂亮的青年喝一杯,谁不想看那张白玉般的脸上晕出酒醉后的酡红?但是秦眷书护得紧,只是一个冷厉下来的眼神便叫其余人不敢造次。
有人纳闷地想,之前从没听说秦家这位自幼出国的大公子有什么绯闻啊,怎么回来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一人?而且这人也不像那种随便玩玩的小情人,秦大公子护得跟老婆似的。
那手不知不觉都扶到了人腰上,别人差点碰到都要被打开。
说起来,晚宴上刚归国的少爷不止秦大公子一个。
宴席接近中场,钟家家主领着独子来到台前。大厅顿时安静下来,这可是钟家的地方,谁敢不给他们一个面子?
白萦也远远看向那个被钟家家主介绍的年轻人,这个自今夜开始要逐渐接过钟家权柄的青年叫钟缱,人如其名,生了一双缱绻多情的桃花眼。
白萦只看了一眼,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来陪秦眷书的小角色啦,和这种人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他低头看着手中只剩浅浅一层杯底的葡萄汁,轻轻晃呀晃,转出漂亮的水波,映着头顶洒落的灯光。
于是自然而然错过了台上的人,向他投来的目光。
不过钟缱也只是看了一眼。
所有的精力都被放在这场“交接仪式”上。在众人面前表演性质的权力移交,钟缱其实不放在心上,令他心神不宁的是之后父亲要带他去见的“人”,那位柳先生,那位柳公馆真正的主人,那位钟家世代侍奉的……家仙。
柳先生的面,哪怕钟家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身为钟家家主的独子,钟家的下一任继承人,钟缱见到柳先生的次数要比其他人多上太多,但没有一次敢与那位直视——哪怕是父亲也一样。
即便柳先生没有表露出任何非人的特征,即便他的神情无悲无喜,声音不急不缓,没有将人打落谷底的斥责,也没有将一个人彻底摧毁的怒火。但他仅是存在着,便让人畏惧地想要匍匐于地。
每一次见柳先生钟缱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彷佛黑暗中有漆黑的蛇尾滑动,发出簌簌骇人的声响。
然而在看见那个人后,他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许多。
纸醉金迷的厅堂中,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站着,好像一朵浊流上晃晃悠悠的栀子花,兀自飘浮着。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钟缱心想。
***
权力的交接没有占用晚宴太多时间。
之后便是舞会,乐团奏响奢靡缠绵的乐曲,宾客携着自己的男伴女伴,或是在晚宴上看对眼的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这种级别的晚宴很多时候确实会起到一定的相亲作用,一些艺人也会趁机物色金主。
但白萦不看舞池,不看其他人,眼角的余光悄悄飘向餐桌。
是的,晚宴上是有食物的,一开始就有,却被所有人冷落至今,可恶,难道他们都不饿的吗?
冷落食物的罪人也包括他身边的秦眷书,秦眷书牵起他的手,笑着问:“想去跳舞吗?”
白萦摇头:“我不会。”
“很简单的,”秦眷书诱哄道,“我可以教你,包教包会。”
白萦依旧摇头。
他可是一不小心能把自己尾巴打结的蛇,一条尾巴都这样了换成两个人四条腿那还得了?老板,你也不想你的员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公司丢脸吧?
见白萦态度实在坚决,秦眷书只好遗憾作罢。
“那你……”秦眷书想了想,“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白萦眼睛一亮。
“我刚好得去二楼见一个人,你可以在一楼吃点东西。”秦眷书说道。他一直有去二楼的资格,也可以带白萦一起上去,但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和人谈的事,秦眷书觉得还是不要把白萦牵扯进来比较好。
“你不一起吗?”白萦疑惑地看着秦眷书,秦眷书还牵着他的手,无意识间,白萦勾了勾他的手指。
秦眷书被勾得差点就留了下来!
他艰难说道:“嗯,我要去见一位长辈,谈一些……家族私事。你在一楼等我就好,我很快就会回来。”
白萦点点头:“好吧。”
他给人感觉实在是太乖了,秦眷书就像是把乖巧软糯的孩子留在原地等自己的操心家长,忍不住反覆叮嘱:“如果遇到麻烦直接打我电话,我会第一时间过来。也可以叫柳公馆的人帮忙,没人敢在这里造次。”
“我知道了。”白萦轻轻推了推秦眷书,“如果对方是长辈,还是快点过去吧。”
秦眷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过到旋梯前,他就恢复了平常的冷峻模样。柳公馆的人认得他这张脸,秦眷书直接上了二楼,根据在一楼看到那张侧脸时的位置,准确找到了想见的人。
女人斜倚栏杆,唇角上翘,看着底下舞池中随着音乐旋转的众人,她向来喜欢这样的场合,舞曲奏响的时候,有种能跳到世界毁灭的糜烂感。相比宴会上其他穿着裙装的女士,她的着装显得很不寻常,上身是一件扯开领口的衬衫,宽阔的荷叶边装饰着衣领衣袖,下身则是修身的漆黑裤装。女人已经不年轻了,但她无意用妆粉抹去岁月的痕迹,坦然地让细纹呈现在众人眼前。
秦眷书叫她:“小姑。”
秦娴回过头来。
“……秦眷书。”她懒洋洋地往栏杆上一靠,“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国了呢。怎么,大侄子,记起秦家的好,要向我那位大哥低头了?”
听见秦娴提起秦持后,秦眷书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
第23章 蛇危!
没有人注意到钟家父子是何时退场的。
这个家族的人,如同他们悠久的历史与那些无从验证的传承一样神秘莫测,彷佛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
钟缱跟着父亲穿过柳公馆的中庭,再往里走,就是外人眼中柳公馆的禁地。
其实对钟家人而言也差不多。
钟家的子嗣是那位先生的仆从,这份关系已经缔结了数百年,在柳公馆还没建起时便存在。曾经钟家人称呼那不可直呼其名的存在为柳仙或是大人,在柳仙的荫蔽下,哪怕强大的王朝也会由盛转衰,钟家却不断发展壮大。后来时代变迁,新思潮涌入,钟家人见到那位时不再需要跪拜,称谓也更易成柳先生,柳公馆也是在那时建起。柳先生庇护钟家平安度过战火纷飞的岁月,一直延续至今,钟家成为了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大家族,柳先生却逐渐不问世事。
但他依旧是钟家的主人。
未得主人允许,仆从不可随意进入主人的领地。但主人总需要一两个为他排忧解难的近身侍从,每一任的钟家家主便担任了这一角色。
随着权力移交,在父亲没有彻底退下来的这段时间,钟缱需要学会适应这个身份。
他们穿越中庭,进入柳公馆规模不比前厅,但更显奢靡的正厅,西洋钟的指针正巧指向九点整。之后步上楼梯,墙壁上一入夜便会自动亮起的黄铜壁灯为他们照清脚下的路。一楼,二楼,三楼,钟缱保持落后父亲一步的距离,最后在三楼的书房外停下。钟家家主叩响房门,恭敬地欠身等候,直至书房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方才推门进入。
“进来。”这是柳先生在说话。
钟缱心漏跳一般,也许人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都会心生畏惧。但现在的他要比少年时镇定许多,当脑海里浮现出那朵安安静静的栀子花,钟缱便定下心神。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台灯,柳先生正在翻阅今早送到的报纸。他保持了一些过去的习惯,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旧时代走出来的老派贵族。书桌的正后方是一大面密闭的玻璃窗,窗帘被拉开,窗外爬着一些藤蔓,依附在玻璃上,等气温在暖和一点它们就会开出花来。月亮已经升起,莹白的月光洒进室内。
钟缱自进来时就是低着头的,世上大概没多少人敢 直视柳先生的面容。钟缱知道外界那些知道柳先生存在的人说他是什么样子的都有,大多数人觉得掌控钟家的柳先生一定是个威严的老人,可他的真正长相绝对说不上苍老,柳仙的身躯早就摆脱时间的束缚,时间拼尽全力也只能改变他的眼睛。
但他的眼睛也依旧说不上苍老,里面只是看过世事变迁的漠然。
柳先生没有说话,钟家父子便也不开口。
他所在的地方,总是死寂、沉默的。
直到看完一整个版面,柳先生才将报纸合上,钟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你的儿子?有些时日没见,转眼倒成大人了。”
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几年,却足够让一个少年长成成年人。
“是,上一回带小儿钟缱来见先生,是七年前的事了。”钟家家主是少有的能和柳先生多说几句话的人,“我一日老过一日,小儿如今却年富力强,也到了该来侍奉先生的时候。若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还望先生多担待。”
“钟缱,”柳先生回忆道,“钟家传到你手上,便是第三十五代了。”
钟缱低声道:“承蒙先生庇佑,钟家方能延续至今。”
前厅前的花园燃起烟花,落在柳先生肩上的月光掺入烟火的颜色。花火炸开的声音,前厅的乐声,隐隐约约传至这间孤僻的书房。
柳先生轻轻叹了一声,三十五代人,如今他还能记得的面孔已经没有几张。人类的寿命于他而言也许就如这些烟花一样短暂,而他已经是末代的妖,除开几个和他差不多岁数,已经看腻了彼此的老妖怪,天地间竟是数百年没有新妖出现。
“今夜是不是有一场宴会?”柳先生问道。
“是的,”钟家家主说道,“小儿继承钟家,需在外人面前过个明面。”
“似乎挺热闹。”柳先生道,“随我去看看吧。”
只是凡尘的喧嚣,只怕也没法让他死水一潭的心变化几分。
***
白萦直奔他心心念念的甜品塔!
不愧是豪门的晚宴,摆出来的甜品他见所未见,看上去就一副很好吃的样子。白萦拿叉子叉了一块彩虹色的小蛋糕,味道果然对得起他的想像。
一桌的甜品居然没人动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白萦愉快地独享柳公馆的美食,别人弹琴他吃饭,别人跳舞他吃饭,别人谈生意他还是吃饭……这可是晚宴诶,干饭才是正事好吗?!
白萦自以为他找了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之前一大桌美食放着都没人往这边看,多了一个他自然也不会有人投来目光。专心干饭的白萦,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
没有秦眷书的守护后,有些目光甚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贪婪和欲望。
黑与白在青年身上无比分明。
旁人不受控制地看向青年黑西装下白皙的手腕,黑发下柔白的脖颈,又看着青年垂下乌黑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面前碟子里的一块小蛋糕,认真用刀叉将其切开。
吃到甜食的青年微微弯起眼睛,却不知在旁人眼中自己要比那块小蛋糕可口太多。
这么一个人人各怀心思,只谈交易,情欲混杂在横流的物欲里的晚宴,怎么会误入这么一只小白兔?
其实是一条小白蛇,但无毒的小蛇攻击力估计和兔子差不多。
似乎轻易就能被人吃干抹净。
有些人知道这人是秦家大公子带来的,不敢染指,有些人则顾忌这里是钟家的地盘,也不敢做出糊涂事。但也有人色胆包天,在看见白萦的那一瞬间,色欲压过了一切。
“这人我怎么从没在京城见过。”方鹏眼都快看直了,他不客气地拿胳膊肘了下身边想要贴到他身上给他喂酒的小明星,“这长相,这身段……张珣一,他是不是哪家公司新签的艺人?”
被这一肘,张珣一险些没拿稳杯子,要是被泼了一身酒水可就要在这种场合出个大丑。但张珣一不敢生气,还得挂上笑容顺着方鹏的话说道,“方少这是又看上哪位新人了,比我还漂亮吗?”
方鹏色欲上头,也不哄着这位新晋小情人了:“比十个你加起来都要漂亮。”
张珣一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表情管理,表情管理……张珣一拚命在心里提醒自己,勉强露着笑脸顺着方鹏的目光看去,然而在看见那位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青年的一瞬间,表情终于是管理不住了。
“怎么又是他?”张珣一没忍住,脱口而出。
“你认识?”方鹏眼睛一亮。
张珣一勉强笑了笑:“他不是什么艺人,就是个小公司的员工,不久前他那公司和我上部戏的剧组合作过,就那会儿见了一次。”
“只是个小公司的员工?”方鹏眼睛更亮了。
“原来就是家破公司,走大运被明鸿收购了,成了明鸿的一家工作室,也许他是靠著明鸿的关系混进来的吧……”张珣一见好不容易攀上的金主看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心里顿时涌上来不好的预感,连忙抱住方鹏的胳膊,撒娇道,“方少,您不是说带我去二楼见陈导的吗?我们快点上去吧!”
方鹏却不动步子。
他看向张珣一:“你很想进陈导的剧组?”
张珣一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已经骂开了,不然老子死命爬你床是为什么?他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事事不顺,好几个十拿九稳的角色竟被硬生生截胡了。还好他扒上了京城这位以风流著称的方少,一门心思指望着靠方鹏一雪前耻。
说起来他倒霉就是见到那人后不久的事,这人第二次出现又把方鹏心勾了去。张珣一在心中破口大骂,这姓白的怎么阴魂不散的?
张珣一疯狂祈祷方鹏别再注意那人,但他的祈祷注定是要落空了。
“张珣一,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方鹏说道,“做成了,陈导新戏的男一号就是你的,如果做不成,你也不用待在我身边了。”
张珣一嘴唇翕动,艰难地出声:“……这是钟家的地盘。”
“不会有事的,我又不在大庭广众下抢人,只是送身体不适的客人去休息不是吗?”方鹏说着,一小包药粉被他塞进了张珣一西装口袋里。
想到自己被连抢几个角色的窘境,想到方鹏给他陈导新戏男一号的许诺,又想到那个故作清高的人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张珣一握着口袋里那包药粉,咬咬牙答应了下来:“……好。”
***
白萦的身边出现一个陌生面孔。
居然……居然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些好吃的了!
不过好吃的多的是,白萦也不怕有人和他抢,真抢也无所谓啦,白萦是条大度的小蛇,已经吃了个半饱的他很乐意和别人分享。是以白萦没怎么关注坐在他身边的人,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然而那人竟然主动和他搭话:“小白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白萦扭过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过重的妆容真的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不过鉴于这张脸全办公室曾痛苦地看着他在显示屏上晃悠很长时间,在脑子里去掉滤镜和戏里的妆造后,白萦终于勉强认了出来:“张老师?”
这是前甲方!白萦下意识跟被老师叫到的小学生似的坐正了。
……这是甲方对乙方的血脉压制!
“我听剧组的人说了,当时是你帮忙把粉丝送给我的礼物搬到车上的,真是谢谢你啊。”张珣一说道,“我行程太赶,都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就离开申城了。”
“啊,这个……没事的。”很少被甲方的大老板亲自道谢,白萦一时间有些无措,“都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压根不是他该做的,但是白萦很好说话,如果当时甲方的人好好对他说,不要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他肯定会心甘情愿帮忙的。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也没带什么答谢的礼物,只好借花献佛了。”张珣一把一杯酒递给白萦,“钟家的葡萄酒很不错,你不尝尝真的可惜了。”
白萦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喝酒。”
张珣一还在往他眼前递:“试试吧,喝一点没事的。”
白萦依旧拒绝:“抱歉,我真的不能喝。”
张珣一是前甲方,但秦眷书说过,他不想喝酒不用喝。
张珣一维持了许久的笑容险些破裂,但好在他做了两种准备。
“真是可惜了,那要不要试试葡萄汁?”张珣一换了一杯果汁,“听说和葡萄酒的原料是一样的,来自钟家在国外的葡萄园,十二个小时内摘下后就空运过来的。”
秦眷书当时递给他的也是葡萄汁,确实很好喝。
刚好秦眷书给他的那杯,这会儿已经见底了。
“好吧,谢谢你。”完全没想到有人会使坏的白萦,接过来就喝了一口。
张珣一随便找了个同伴还在等自己的藉口便离开,实际上悄悄站在离白萦不远不近的地方,满怀恶意地等待药物生效的时候。
而白萦对此一无所知,药效发作得没那么快,他刚好又有些口渴,不知不觉间,葡萄汁便少了半杯。
第24章 被诱发的发情期。
柳公馆前厅的二楼,多年未见的姑侄比起一开始,气氛显然缓和了许多。
“有点意思,”秦娴笑意不达眼底,“当初老头子为了扶他的好大儿上位,甚至把我赶出申城,如今他的孙子却要帮我对付他的儿子。”
秦眷书知道秦娴对他仍抱有怀疑。
他抛出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事:“三年前秦持想要拿下的那个跨国项目,光为了竞标前期就投进几十个亿。明里暗里阻挠明鸿力量不少,但最终把明鸿狙下来的,一股力量来自政府,一股力量则来自海外。”
秦眷书说道:“政府那股力量的背后之人是你,小姑在京城这些年,似乎政界的人脉要比商界更广。”
秦娴不承认,笑眯眯道:“我可没有这么做哦,都是秦家人,我怎么会做出有损明鸿的事呢?”
秦眷书不需要她承认,真相大家心知肚明。秦眷书继续说道:“而海外那股阻挠明鸿的势力,是我牵的头。”
“看来贤侄这些年在国外也没有闲着啊。”秦娴晃了晃酒杯,“好吧,你想做的事情,算姑姑一份。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以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聊。”
秦娴虽然这般说,秦眷书却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秦娴问道。
秦眷书轻咳一声:“小姑,你认不认识些演艺圈的人,给侄子引荐一下?”
“演艺圈?明鸿可没什么这方面的产业。”秦娴想了想,有些不敢置信道,“秦持塞给你用来当跳板的工作室,你不会真想好好经营吧?”
秦娴能问出这句话,可见自秦眷书回国后,她这位被流放京城的秦家大小姐其实一直关注着申城的动向。
秦眷书不说话,默认了。
不怪别人会觉得奇怪,他一开始也没法把那小破工作室放在眼里,可谁让里头有一个让他不得不去操心的人。
秦娴也不多问,只小小地表示了一下惊讶:“演艺圈啊,让我想想……这里还真有一位有份量的。谢瑾你知道吗?你刚从国外回来应该不知道,国内家喻户晓的大影帝。”
秦眷书道:“只是演员?”
秦娴笑:“可不只是演员,他爷爷当年是做过文/化/部部长的,虽然子孙后代不再从政,但相关人士都愿意给个面子。有这层关系在,他在演艺圈的地位就永远不倒。”
“我记得他先前就在那儿……”秦娴探探脑袋,往一处看去,却不见人影,“咦,人呢?”
***
谢瑾是和他的妹妹谢瑶一起来的。
他已故的爷爷与钟家关系不错,眼下钟家家主的独子归国,钟家即将改朝换代,柳公馆大邀宾客,请柬自然也给他们送了一张。舞会一开场,谢瑶便提着裙摆去舞池跳舞,谢瑾,没什么兴致,就没跟着一起去。他倚靠二楼的栏杆,看着一楼往来移动的人群,目光没有落在具体的位置上。
人一旦无事可做就容易想七想八,谢瑾又回忆起了那场春雨——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记不清第几次回想了。
缠绵的雨,跳动的水珠,开得灿烂可爱的重瓣迷你菊,像企鹅一样挥动短翅的青年。
没法控制不去想。
谢瑾自那天起知道,动心原来只需要一个时刻,惊鸿一面便可以叫人失去对自己心的掌控。
只是春雨匆匆,青年抱花消失在雨幕之后,除了收款时得到的一个微信名,便再也寻不到与他有关的痕迹。
实在叫人惆怅万分。
每每回想起当时的一切,心就像被潮湿的水汽浸染得沉甸甸的,这次本也该不意外……然而谢瑾忽地凝神往楼下看去,他看见了一个让他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的身影。
人潮如织,大家都穿着礼服,打扮成差不多的样子,谢瑾却一下子从人群中找出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个。
“怎么会……”谢瑾喃喃。
他是在做梦吗,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谢瑾演过无数角色,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一眼就能将一个人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那个青年照理来说,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场合。
可眼前的一切显然是真实的,那道身影再度出现眼前,谢瑾看见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忍耐身体的不适,他的步子已然有些淩乱,正在走向钟家提供给宾客的休息区。
他遇到了麻烦。
这一念头甫一出现在谢瑾的脑海里,他便再也站不住了,立刻往一楼跑去。
***
白萦怀疑自己吃错东西了。
这么说有污蔑钟家厨师的嫌疑,但他确实是吃着吃着突然感觉身体不太对劲。白萦感到脑袋有些昏沉,一开始以为是周身环境太吵了,但很快,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
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朦胧,有种难受得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四肢不知为何感到无力,一个不注意竟然连勺子都没拿住。最要命的是有一股彷佛来自身体最深处的燥热升腾而起,白萦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糟了……
白萦心中冒出一个把他吓了一大跳的猜想,他怎么感觉这情况有点像是发情期?
可是不应该啊!
哪怕化为人形,小蛇仍保留了一些动物会有的习性,比如发情期。白萦的发情期一年一度,开始和结束的时间是固定的。万幸的是他在毕业后才有发情期,不然真的没法在大学室友面前瞒住,不幸的是发情期持续的时间比较长,白萦的年假全浪费在了上面,因此把时间记得刻骨铭心。
他发情期明明在秋季,现在春天都才过了一半!
难道他吃错东西了,还是……又是上班上的?
直到此时,白萦还没往张珣一递给他的那杯葡萄汁上想。
他只知道身体的种种反应都在指向一件事——他的发情期莫名其妙提前了。
完了完了完了……白萦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顾不上捡掉在桌上的勺子,撑住桌面匆忙站起身来,不知何时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找到秦眷书告诉他的休息区,立刻步子淩乱地走过去。
白萦不敢表现出异常,但钟家的侍者还是发现了这位客人状况不太对劲,有人迎了上来:“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我……我应该是有些喝醉了,”分明滴酒未沾的白萦只能暂时让酒背这个锅了,“休息一下就好。”
“我扶您过去吧。”钟家的侍者很负责。
“不用!”白萦几乎是失态地躲过侍者要碰到他的手,他勉强定了定神,尽可能用正常的语调说道,“对不起,我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好吧。”侍者收回手,为白萦指了路。
柳公馆的休息区是酒店似的长廊,只有一侧有房间,另一面墙上则是随便哪幅拿出去都能上拍卖场的画作,就被钟家这么随意地挂在这里。白萦压根没注意画上画了什么,一进现下无人的休息区他双腿就软了下来,用手撑住墙壁才勉强站立。
他必须得找个没人的安全地方待着。
白萦的打算是随便挑间房间进去,这些房间只能在里面上锁,只要门能打开就能说明里面没人。白萦低下头,他有些粗暴地扯开衣领,微凉的空气钻了进去,冲散了一些身体的燥热。
“呼……”
白萦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量,他正要迈动步子,一条从身后而来的胳膊忽地揽住了他的腰。
“你是不是不舒服?”前来收获战利品的方鹏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故作关切地问道。
白萦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量瞬间消散了。
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拉了他一下,白萦一个趔趄倒在他怀里。方鹏得寸进尺地让另一只胳膊也抱了上去,他低头看着白萦失神的双眸,满意地笑了笑。
从这个角度看去,这张脸更加漂亮了,眼里现下只是浮了一层水雾,不知待会儿到床上凝成泪珠落下,该是何等绝色。
那药还真是不错,既能让人四肢酸软任人为所欲为,又能催发情欲,方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美人无力抵抗身体的本能,崩溃地沉沦在欲海里。
事后他会好好安抚他的。
方鹏说道:“我送你去休息吧。”
白萦只无力吐出一个字:“不……”
他现在不能和任何人待在一起,他必须化成原形度过莫名其妙提前的发情期。
虽然不知原理是什么,但蛇形能比人形忍耐更多欲望,不变回去他会死的……
白萦其实不知道方鹏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不变回原形自己会死,但被人看到自己变成蛇,可能也会死。
然而那人死死揽住他的腰,白萦现在根本无力挣脱,眼见着那人将自己往一间房间拖去,而且好像想要一起进去,白萦有些绝望了。
要不还是变回蛇被人打死吧,这样好像死得体面点。
就在房门要被推开的时候,走廊一侧传来一声厉呵:“你在做什么?!”
方鹏被吓了一跳,往身边看去,只见谢瑾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他认得谢瑾这张脸,也知道他的背景,勉强笑了笑:“谢老师,我男朋友不太舒服,我正要送他去休息呢……”
谢瑾冷声道:“放开他!”
方鹏神情一僵:“我抱下我男朋友怎么了,谢老师是不是管太多了?”
“你男朋友?”谢瑾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
方鹏心猛跳了一下,不会吧,谢瑾认识这人?
谢瑾这会儿其实连白萦叫什么都不知道,但穿戴雨衣像小企鹅一样笨拙的青年,如小鹿一般轻盈跑进雨幕里的青年……怎么可能会找这种风流纨袴当男朋友?
更何况他现在像是被下了药!
见方鹏不肯松手,谢瑾直接一拳砸了上去。
剧痛让方鹏不得不放开怀里的人,狼狈地抬起胳膊想要挡住自己。谢瑾少年时拍的第一部戏就是演的武打角色,这些年也没有松懈过锻炼,方鹏这种酒囊饭袋对上他连还手都做不到。
重重几拳下去,方鹏眼冒金星,眼看着要没了意识。谢瑾连忙抬头想要看白萦的情况,却发现白萦竟然趁这个时候跑了!
谢瑾只看见走廊尽头白萦跌跌撞撞的身影。
“小白!”慌张之下谢瑾大喊了一声,那是白萦微信的名字。
然而听到的声音后,白萦跑得更加慌张了。发情期来势格外汹涌,不久前他还在开开心心地吃小蛋糕,这会儿白萦连路都要看不清了。连推几扇门结果里面都有人后,白萦开始全凭本能往前走,也不管自己在跑向什么地方。
他跑出一扇门,空气蓦然清醒许多,夜间的冷风吹来,让白萦感觉好受了许多。他迈开步子,跑过郁郁葱葱的花木,全然没意识到这是秦眷书提醒他不能越过的中庭。
中庭之后,就是柳公馆主人的住处。
此处没有多少人把守,能被派来服侍柳先生的都是知道他身份的钟家人,现在这些人都跟在柳先生身后。还没去往前厅,随着喧闹声渐近,柳先生便觉兴致缺缺,也不再往前了,于中庭驻足,抬头看着天上明明一轮圆月。
随侍柳先生左右,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静。
没有人会去赌让一个大妖觉得自己吵闹的下场。
然而寂静却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一个人踉踉跄跄朝着柳先生所在的方向跑过来。跟在柳先生身后的钟家人微微动了,有人的手按上腰间挂着的枪械,其中神情变化最大的是钟缱。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那朵安安静静的栀子花,不知为何漂到了这里。
他下意识上前,也不知是要避免闲杂人等靠近柳先生,还是要保护那人。
然而他却被人拦住了。
钟缱调动全身的肌肉,控制住了向前的势头,死死停住脚步。因为拦住他的人是柳先生。
抬起的胳膊很快放下。
但之后发生的一切更让人大跌眼镜,柳先生竟然迈开步子,向那个情况不太对劲,好像失去了意识,全凭本能迈动步子的人走去。
如果有人敢看向他的眼睛,便会发现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此时好像微微泛起了涟漪。
白萦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像一只失去方向的蝴蝶。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手已经握上枪柄,又在看见随即发生的一幕后呆住。
钟缱的呼吸停滞了,柳先生竟然……
柳先生竟然,抱住了慌不择路撞进他怀里的人。
那人还捶打了柳先生的胸膛,青年的声音发著颤:“放开我……”
柳先生没有放开,反倒将其环抱得更紧。
他埋下头去,埋进青年的脖颈,嗅到了一丝并不是他错觉的味道。
“哪来的小蛇,”死寂的心在这一刻重新跳动,“怎么跑到了这里?”
完全不在意青年软绵绵捶打他的力道,柳先生将其打横抱起,掉头往柳公馆深处走去。他只留下一句话:“守在这里,无我传唤,任何人不可入内。”
钟家人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下意识服从柳先生的命令:“是。”
匆匆追过来的谢瑾,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失去了心上人的踪迹。
第25章 不要吃小蛇[哭哭]
身下空空荡荡,只能依附于另一个人,下坠的恐惧感让白萦不得不紧紧抱住高大男人的脖颈,他无力地捶着男人的后背,他的背肌很硬,像是沉默坚实的山峦,白萦的手有些红了。
“放我下来……”声音里隐隐带上哭腔。
呜,为什么这么难受?这一次发情期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难熬。也许是因为以前每一回他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浸入冷水中,尽可能隔绝外物的干扰,这一回却被人搂住抱住,肢体接触的那一刻,白萦浑身都颤栗起来。
不要再碰他了……
然而男人不为所动,他抱着白萦步上长长的阶梯,壁灯幽暗,走过的路在白萦眼中昏暗不明。他还在挣扎,这点力道对柳先生来说当然不算什么,然而他却担心白萦乱动不小心掉下去,于是打了下怀中青年的屁股。
白萦瞬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以这样……柳先生的力道并不大,但泪花还是一下子从白萦眼中冒了出来。他是个乖孩子,小时候福利院的老师都没有这样打过他。
轻轻一掌下去,柳先生也觉得似乎不妥。
然而他很快就坦然了,怀里的小蛇是他的同族后辈,小小训诫一下不算什么。活得久的大妖看过世间太多人和事,逐渐做什么事情都只循自己心意,不会在一件事上纠结太久。
柳先生抱着安分下来的小蛇,回到他位于二楼的卧房。
空气间弥散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它们源自角落里点着的红木座错银梅花纹香炉。这间卧房里有些许中式摆设,但总的来说还是西式风格,柳公馆本就是在那个学习西洋的年代创建起来的,百年来没有什么变化。柳先生将白萦放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他似乎害怕得很,一落到柔软的床榻上,便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满室淡香中,白萦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沉稳,坚硬,像是木香,可它来自一棵枝叶森然的巨树,铺天盖地垂下的嶙峋枝干像是能绞杀一切误入领地的猎物。白萦恍惚间意识到,那是妖怪的味道。
只有妖怪能从彼此身上“闻”到的味道。
白萦不知道自己闻起来就像一朵甜滋滋的花,一片娇嫩的叶,一小块清甜的糕点。他只知道自己嗅到味道很可怕,他像是在面对一棵能绞死他的巨树,也像是在面对一片能将声音也吞没的沼泽。
白萦抱住自己,微微发著抖。
柳先生想要安抚他。不太清楚怎么安慰小妖的大妖手法生疏地撩开白萦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掰住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我是你的同族。”
他的眼睛变成部分蛇类的竖瞳,幽绿色,泛着冷光。
白萦也是蛇,可他是条圆瞳蛇,瞳仁圆圆的,毫无威慑力。
柳先生不明白为什么小蛇看上去更害怕了。
心中竟罕见地泛起一丝愁苦的情绪,柳先生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白萦的背:“你被药物诱使进入发情期,还记得自己吃了什么吗?”
药物?
听到这个词的白萦茫然,所以不是他身体的问题吗?
他在晚宴上吃了好多好多小点心,柠檬味的,草莓味的,酥酥的,软软的,冰淇淋馅的,流心芝士的……
柳先生看白萦这样子,也知道他想不出来。
算了,在他地盘上发生的事,没有查不清楚的。
“这不是真正的发情期,持续时间没有那么长,但因为你的身体没有做好准备,危害只会更大。”柳先生道,“我去为你做解药,乖乖留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虽然这么说,柳先生并不指望白萦能老实,一阵风平地而起,关上了原先半开的窗户,锁扣没有落下,但白萦只要去试,就能发现不管用多大的力这面窗户都纹丝不动。
做完这件事,柳先生却没立刻离开。
“我名柳清章。”即便是钟家人,也只有寥寥几位知晓他的名姓,此刻他却自己报上,垂眸看着白萦,“小蛇,你叫什么名字?”
白萦没有说话,他脑袋被情欲烧得糊涂了,这会儿正咬着被子,硬扛身体里汹涌而来的情潮。
算了,他会知道的。
柳先生起身离开,去了许久未去的药房。
妖化人以后,凡人的药物确实可以使用,但良药的效果用在妖身上没有用在人身上那么好,如春药这种劣药则可能导致比用在人身上更糟糕的后果。因此古时妖怪大都会习些医理,以应对自己身体意料之外的状况。
三四百年前,柳清章会用药物提前结束自己的发情期,后来随着妖力愈发高深,他再也没被发情期困扰。
不过曾经用过的方子,他现在仍记得。
只是……对一条小蛇来说,药性会不会太烈了?
柳清章这样想着,删了几味药材,又添进去几味更温和的,怕药味难闻,掺进去些干花用花香盖盖,担心小蛇觉得难吃,最后还在药丸外覆了层糖衣。
两刻钟后,柳清章带着药丸回到房间,屋里却不见小蛇人影。
那股独属于小蛇的清甜味道仍在,他还在房间里,然而在看见乱糟糟却空无一人的床榻时,柳先生眸色还是暗了一暗。
他微沉着脸,一下子就循着味道找到小蛇所在。柳清章的手放在衣柜门上,他还没把柜门拉开,里头听到他脚步声的小蛇就自乱阵脚,身体碰到柜子发出声响。
听到这不打自招似的响动,白萦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萦抱住自己的膝盖,他方才想开门打不开门,想翻窗打不开窗,慌不择路下躲进了衣柜,往深处爬时一不小心碰到好几件本来挂得好好的衣服,这会儿正坐在一堆带着淡淡檀香的衣服里。
那条大蛇身上的衣服也有这味道。
这一认识让白萦呜咽一声,被大蛇的衣服包裹着,好像已经被大蛇吞进了肚子里。白萦本就昏沉沉的脑袋更晕了,他的身体里充斥着两种极端的情绪 ——本能的恐惧,和不受控的情欲。
又害怕自己被大蛇吃掉,在这种情况下又没法控制被药物勾起的欲望,白萦起反应已经好一会儿了,即便他不去触碰,顶端吐出的清液也让他变成一条湿漉漉的小蛇。
呜呜,他都已经这样了,大蛇能不能不要吃他?
“不要打开……”白萦难堪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声音闷闷地传出衣柜。
柳清章怀疑白萦当时可能根本没听清自己说去给他做解药的话。
柜门轻易就能拉开,小蛇已经被困在了死角,实际上在他跌入柳清章怀中的那一刻起,白萦便已然无路可退。心如铁石的大妖却罕见地起了怜惜之心,他心想,罢了,还是个孩子呢。
柳清章没把柜子打开,而是在外面哄着白萦:“别害怕,我们是同族,我不会伤害你。”
吃蛇的蛇多了去了……
小蛇瑟瑟发抖:“你不要吃我……”
柳清章失笑,他这时才明白小蛇在害怕什么,他原来是害怕自己吃他吗?
一条身陷发情期的小蛇,遇见强大的同族不怕被人侵犯,被强占了身子,竟担心被同族吃掉?
柳清章无奈地扯了扯衣领,缓解一些体内隐约的燥热。妖的发情期可以将同族拖入欲海,也就是他修为深厚,硬扛了下来,如果在这里的是条修为浅薄的蛇妖,还做什么解药,只怕早就和小蛇搅和在了一起。
会从另一种层面上,将这条小蛇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放心吧,不吃你。”柳清章许诺,甚至罕见地开了个玩笑,“你这条小蛇,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柳清章其实还不知道小蛇的原形有多大,但他的原形能塞满这个房间,胜过凡人有记录的任何一条巨蟒。他如果要吃蛇,小蛇的人形都不够他吃的。
“我把解药带来了,你乖乖吃下,很快就不难受了。”柳清章的声音是记忆里从未有过的柔和,“我不开门,你自己打开好吗?”
柳清章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衣柜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在自己的衣服上爬过——柳清章蓦地意识到这件事,压下去的情欲竟莫名有反弹的趋势。他克制住了自己,大妖不知何时半跪在衣柜前,放低姿态,尽可能减轻自己的压迫感,等待衣柜打开的那一刻。
白萦从里面推开了柜门。
柳清章看见一双盈着泪珠的眼睛,他的脸颊上带着泪痕。方才在衣柜里,白萦无意识间小小地哭过了。
他哭得没有声音,但眼尾泛起摄人心魂的红,单纯的蛇妖其实有一张勾人的美人面。西装外套被他自己脱了下来,盖住狼狈的下身,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衬衫,领口大开,被白萦胡乱扯开了三个扣子,露出修长脖颈下清瘦的锁骨,和小半玉白胸膛。
衣柜自带的高度让坐着的白萦和柳清章平视了,久居高位的大妖自带一股迫人气势,但除去这些,柳清章还饱读诗书,这令他显得沉稳儒雅。白萦看看他,又低下头去,看看他手心的药丸。
柳清章没有动作,一切交由白萦选择。现在的小蛇像是一朵含羞草,轻轻一碰就会猛地缩回原处。
片刻后,白萦身上的衣物忽地掉落,坍陷,和那堆属于柳清章的衣物纠缠在一起。紧接着一条白蛇从里面游了出来,出来时尾巴还被那些原先束缚住身体的绑带勾住,小白蛇扭了好几下,才挣脱开来。
白蛇在柳清章面前,微微抬起脑袋。
柳清章意识到了什么,将手往前递去,小白蛇爬到他手上,张嘴咕噜吞下了那颗药丸。
柳清章托住白蛇的下半截身体,将他从衣柜里抱了出来。
他的呼吸微微停滞了。
原来是这么小的一条蛇。
第26章 小蛇只是又去吃饭了。
秦眷书找白萦快要找疯了。
秦娴口中家世不凡的大影帝没见到,又想到白萦还在一楼等自己,秦眷书也没了谈生意的心思,辞别秦娴后下楼找人,然而在餐桌边上转了一圈,愣是不见人影。
秦眷书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照理说一个成年人一时找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白萦很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不会乱跑。
秦眷书当即掏出手机给白萦发消息,然而发消息消息不回,打电话电话不接。满室喧嚣好像在一瞬间离秦眷书远去,他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抓住一个柳公馆的侍者问有没有见过白萦。
柳公馆的人训练有素,会记住每一个宾客与其同伴的相貌和名字,秦眷书很快得到了答案,白萦去了休息区,而且过去的时候身体似乎不太舒服。
连白萦当时找的藉口都原原本本转述给秦眷书,秦眷书一听白萦说自己醉酒就知道出了事,白萦根本不会喝酒!
他脸色难看地找去休息区,只见走廊中央乱糟糟一片。
两个黑衣侍者正一左一右拉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男人脱了西装外套扔在地上,黑色衬衣的袖子卷至手肘处,臂上暴起的青筋像是江河的支流。他衣服头发都有些淩乱,是打人打出来的,柳公馆的侍者大都有军队背景,愣是两个人都险些没拉住,男人狠狠往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人补了一脚。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也上前拦住男人:“谢先生,不管您和方先生有什么矛盾,请私下自己解决!别忘了这里是柳公馆!”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柳公馆。”谢瑾平复了一下呼吸,但心中怒火不消,“任由人做出给别人下药的腌臜事,你们柳公馆就是这样设宴的?”
中年人神情微变,如果下药一事属实,哪怕不是他们授意的,发生在柳公馆范围内他们就得负上一定责任:“您先别着急,那位被下药的客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现在便让医疗队过来。”
“他应该是姓白。”谢瑾皱眉道,“他刚才……往中庭去了。”
不久之前,谢瑾追着白萦的背影来到中庭前,终究是晚了一步,来时已不见白萦人影,只能见到持枪把守的钟家人。哪怕谢瑾好说歹说,甚至搬出自己爷爷当年和钟家的私交钟家人都不放行,不得已在周围找了一圈,可终究没有找到白萦。
如果白萦真的越过了中庭……
柳公馆中庭之后于外人而言是禁地,闯入可视为行刺,谢瑾不敢细想,一边联系认识的钟家人,一边气得又狠揍了方鹏一顿。
秦眷书本来无暇关心别人斗殴,但在听到“白”这个字时,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上前一把揪住了谢瑾的衣领:“你见过白萦?”
白萦?谢瑾莫名觉得这就是那个青年的名字,他语气不善:“你是小白什么人?”
彷佛以男友的身份质问旁人的语气让秦眷书怒上心头:“你又是白萦什么人?”
眼见这二人好像也要打起来,前厅的管事焦头烂额,休息区的走廊又乱成一团。
然而作为漩涡中心的白萦,这会儿则待在柳清章风平浪静的卧房里,安安静静地在柳清章膝盖上盘成一团,像是睡着了一样,任由柳清章用浸了温水的帕子慢慢擦拭他的鳞片。
白萦其实没睡,只是蛇没有眼皮,一动不动的时候,让人难以判断他是不是在睁着眼睛睡觉。吞下去的药丸见效很快,彷佛有一只大手将汹涌情潮强行按了下去,这种被强迫冷静的感觉十分奇怪,以至于白萦哪怕被发情期折磨得筋疲力尽,也没法睡着。
好在不是很难受。
刚吃下药丸时体内有些隐痛,但柳清章特地置换的温和药材缓解了痛感,大妖怪还用湿帕子擦掉了他身上的黏液……想到那些黏液是什么东西,白萦还挺不好意思的。
呜呜,应该他自己来的,但他现在累得动不了了。
小白蛇的尾巴尖轻轻拍了拍。
柳清章感觉到稚嫩的力道,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他想过白萦的体型不大,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小的一条小蛇,也不知他今年年岁几何。妖物总是年龄越长,修为越深,体型越大,他在数百年前,其实也是一条正常体型的黑蟒。
即便白萦这个品种的蛇本就不大,他也显得太小了一些……
他只怕是从来没有修炼过。也是,如今是末法时代,灵力稀薄,这个时代的妖怪已然几乎无法修炼,能诞生新妖都是奇迹。已然只剩下寥寥数妖的妖族不似以往,前辈还会引领后辈,小蛇只怕是诞生灵智,化出人形的那一刻起,便孤身走在这条路上。
柳清章不禁心生怜惜,他把湿帕子扔到床头柜上,轻轻抚摸膝盖上被他擦干净了的小蛇。小蛇甩甩尾巴,没有其他动作,任由他摸。小蛇的体温已经开始下降,但情热没有完全退去,鳞片摸起来像是在一块暖玉,入手生温,柳清章忍不住盘了又盘,顺手还把小蛇亮起来电显示的手机反扣。
随着白萦化蛇,他的手机也落在了那堆衣物里。大妖五感灵敏,察觉衣柜里的响动后,他把开着震动的手机从里头捞了出来,打白萦电话的是一个备注为“老板”的人。
柳清章毫不理会,愈发觉得小蛇可怜。他认识的那些妖,哪个不是一群凡人仆从前呼后拥的,可怜小蛇竟然沦落到给凡人打工,还被可恶的凡人算计。柳清章不仅不接电话还把静音开了,白萦的手机压根不上锁,谁拿来都能用。
殊不知电话另一头的人心急如焚。
秦眷书和谢瑾被黑衣侍从们拉开后,勉强平复了情绪,虽然还是相看两厌,但在担心白萦这件事上他们达成了共识。
前厅的管事则是压根不敢说话了,他只是钟家的旁支,有可能牵扯上那位的事根本不是他能干涉的。
谢瑾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认识钟缱,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他和钟缱是高中同学,谢瑾高钟缱一届,他高二时是学生会会长,钟缱就是他的下一任,两人有些私交。
方才他就给钟缱打了电话,只是钟缱含糊其词,只说会帮忙查一查。
谢瑾忙着联系钟缱的时候,秦眷书也在接连不断地给白萦打电话。每一回对面都只有“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的女声,然后自动挂断,但秦眷书立刻接着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执着让白萦有了些心灵感应,白萦突然间想到自己离开没和秦眷书说过,秦眷书要是找不到自己了该怎么办?
小蛇一下子抬起半截身子。
他看向垂眸看他的柳清章,吐了吐蛇信子:“嘶嘶。”
柳清章用一根手指摸摸小蛇的脑袋:“怎么了,饿了?”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虽然他晚上吃了好多东西,但发情期是很耗体力的……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小蛇继续吐信子:“嘶嘶!”
呜。只能发出嘶嘶声的小蛇沮丧地垂下脑袋,糟糕,他变回蛇形的时候不会说人话。
而且被发情期折腾得没了力气,他一时半会儿变不回人形了。
他真的是一只好菜好菜的妖怪……更糟糕的是,他和大妖怪虽然都是蛇,但蛇语显然没法传递出太多信息。
“饿了的话,我让人给你做些吃的。”柳清章想的全是投喂小蛇的问题,“你喜欢吃什么?”
“嘶……”虽然饿了,但还是要先和秦眷书报个平安。
小蛇探头探脑地往衣柜那边看。
“你想要这个?”柳清章心领神会地拿起一边的手机,上面秦眷书还在打电话。
“!”老板两个大字出现在小蛇面前,这通电话彷佛死亡调用,小蛇一惊,尾巴啪的一下,不小心把电话挂断了。
退回主接口,几十通未接来电看着触目惊心。
完蛋了,小蛇着急地拍了几下尾巴,他该不会被扣工资吧?
白萦抬起脑袋,撞了撞手机边缘,柳清章领会了一下他的意思,把手机平放在床上,白萦立刻从他腿上爬下来,熟练地点开微信接口,又用尾巴尖尖打字。
他打得好慢,因为身体没力气,尾巴尖尖也没以前那么灵活,在显示屏上一点一点。柳清章一开始觉得可爱,很快又不满起来,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不知道小蛇现在很累吗?好像是不知道,但打扰小蛇就是他的错。
因为没有力气打长句,又担心秦眷书等急了,白萦发过去的句子短短的,一句话拆成好几句话发。
白萦:【我没事。】
下一句“对不起”没打完,下下一句“让你担心了”还不知道在哪里,对一头的对话框就接连不断地冒出来。
秦眷书:【白萦,你在哪?】
秦眷书:【你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秦眷书:【那个敢对你下手的人死定了,你再忍一忍,我马上来救你!】
不要哇!白萦急得用尾巴啪啪啪拍着床面,老板你冷静,千万不要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啊!
呜呜,这句话也太长了,等他打完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白萦还在那用尾巴尖一下一下地敲键盘,另一头秦眷书电话又打来了。
这一次白萦一不小心点在接通键上。
小白蛇顿时僵住了。
完、完了,他现在是一条只会嘶来嘶去的小蛇……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边上伸了过来,拿起白萦面前的手机。
是柳清章。
柳清章把手机放到耳边,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冒失的声音:“白萦……”
好吵。柳清章皱了皱眉。
而且他更想从小蛇口中知道他的名字,而不是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告诉他。
“你吵到他了。”柳清章打断电话另一头没说完的话。
白萦努力探起脑袋,好在房间里很安静,他能听见秦眷书说了什么。
他一开始就知道秦眷书声线冷冽,光听声音就感觉这人很不好相处,然而此时此刻,秦眷书的声音比白萦从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冷。
坚冰之下,又似乎流淌着翻涌的岩浆,随时会喷薄而出。
秦眷书怒道:“你是谁?白萦在哪?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小蛇在哪?
柳清章低头看了一眼小蛇,小蛇也看着他,两只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格外可爱。
“在我床上。”柳清章愉快道。
说完,他也不管电话那头是什么反应,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将小蛇从床上托起,放到了自己肩上。
“走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柳清章说道。
发情期可是很消耗体力的。
白萦惴惴不安,那样回覆秦眷书真的没关系吗?但压根没把凡人放在眼里的柳清章已经带着他离开了房间,卧房外是一条洒满明月清辉的长廊,夜风吹起雪白的纱帘,小蛇往廊外看去,外面是柳公馆的内庭。
柳公馆真的好大啊。
白萦试图理清柳公馆的结构,但很快就把脑袋想得晕乎乎的,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究竟在哪里。抬起的脑袋很快又低了下去,小蛇趴在男人肩上。
柳清章伸手护了护他,避免小蛇掉下来。他带着小蛇来到餐厅,影子般的侍从服侍他落座。
白萦还看到了晚宴上见过一面的钟家家主,此刻他与那些仆从没有什么不同,毕恭毕敬地询问柳清章的需求。
柳清章想了想,说道:“做一些小孩喜欢吃的。”
白萦:“?”
他都二十五了!
柳清章把嘶嘶叫的小白蛇放在桌上,侍从已经在桌布上又铺了一层软垫,还送来小蛇可用的餐巾,柳清章亲手将它系在小蛇脑袋下。小蛇用尾巴尖轻轻拨了拨这个人形时都没怎么用过的东西,也不知道钟家人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准备好的。
不愧是世袭的专业团队……
长桌上的烛台燃着温暖的火焰,流水似的佳肴很快就被端上餐桌。柳清章虽然只让厨房做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但钟家家主留了个心眼,让正在看监控调查白萦被下药始末的儿子看看这位白先生都吃了什么。
是的,跟随大妖多年的钟家家主,一下就猜出了那条被柳先生哄着捧着的小白蛇就是那位漂亮青年。
钟缱列出一份菜单,钟家家主又让厨房根据这份菜单准备,于是送上餐桌的几乎都是白萦喜欢吃的。
小白蛇一时间都不知道吃哪些好。
而且、而且吃点东西补补体力真的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白萦待在像是童话电影中才会出现的餐厅里,长桌只有桌首一侧坐着人,但烛台尽数点燃,每一只花瓶里都插着娇妍的鲜花。装着小份量食物的珐琅餐盘一只只呈上,又会因为白萦尝过或是不感兴趣一只只撤下。一开始还有钟家人想给小白蛇喂食,却被柳清章挥退,在侍从们藏不住惊异的目光中,亲自用筷子或叉子将食物喂到小蛇嘴巴里。
小蛇格外喜欢甜口的食物。
柳清章心想,难怪他闻上去也甜滋滋的。
除了只有妖能闻到的味道外,柳清章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牛奶清香,牛奶浴盐还在生效。他往小碟子里倒了一些温牛奶,看着小蛇吐出殷红的蛇信,小口小口地喝。
很快就吃饱了的小蛇伤心地想如果他现在是人形就好了,蛇形实在吃不了多少东西。
而柳清章早就无须进食,但今日难得跟白萦一起吃了一点东西。已经吃饱的小蛇无聊地把尾巴缠在他的手腕上,抬头去嗅花瓶里盛开的花。
在柳公馆另一头,前厅的管事勉强按住暴怒的秦眷书,谢瑾也终于打通了钟缱的电话。
钟缱好不想接,谢瑾想找的人他知道在哪,自己现在还在为他的事看监控呢。但和柳先生扯上关系的人,是他们能关心的吗?
钟缱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学长……”
“钟缱,”听到秦眷书和柳先生对话的谢瑾冷冷道,“我竟不知,你们钟家也会做出强迫人的下作事。”
敢在柳公馆地盘上这么嚣张的只能是钟家人,只是不知道是钟家的哪一位。
“他如果出了什么事……”谢瑾咬牙切齿。
钟家再一手遮天也压不住汹涌的舆论,他就是拼着前程不要了,也要让钟家付出代价。
钟缱闭了闭眼,他知道谢瑾的言外之意,可钟家会顾忌舆论那位不会,人家几百岁的大妖早就超脱世外,根本不在乎凡人说什么做什么。
“他没事,”钟缱只能这么告诉谢瑾,“我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钟家被扬了他都不会有什么事,钟缱看着桌上那张自己兢兢业业列出的菜单,如此想到。
第27章 似你,好心人!
白萦绕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手机被柳清章扔在房间里了,自己失去了唯一可以和外界沟通的工具。虽然他现在吃饱了休息够了可以变回人了,但是……但是他衣服也不在这里!
柳清章支着脸侧,看着餐桌上追逐自己尾巴的小蛇,心里忍不住再度想道:好可爱。
幼崽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白萦一条二十多岁的蛇照理来说和幼崽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可谁让对方是几百近千岁的大妖,看着小蛇时不自觉糊上了一层怜爱的滤镜。
柳清章伸出手指逗弄小蛇的尾巴,鳞片滑滑的凉凉的。小蛇身体最粗的地方也就婴儿手腕粗细,还没他的手机宽,他团成一团的时候,柳清章一手就可以将他捧住。
白萦的尾巴尖缠住柳清章的手指。
他的脑袋也游了过去,碰了碰柳清章的手背,小蛇嘶嘶吐著信子,试图让大蛇知道他对手机的渴望。
他也是时候回去找秦眷书了,秦眷书真的会担心的!
“吃饱了,想回去?”柳清章问他。
小蛇点点脑袋。
柳清章便把他放回肩上,那些影子般的侍从恭送他们离开。小蛇抬起脑袋往柳清章身后看了看,心想大妖的排场真的好大。
他果然给妖族丢脸了……
柳清章带着白萦回到卧室,他走时打开了窗户,散了散妖怪发情时引诱其他妖族的甜腻香气,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甜香。柳清章修为深厚,神情自若,倒是白萦不好意思地把脑袋放在自己盘起的身体上。
香味最浓郁的地方莫过于床榻和衣柜,白萦拿到自己的手机后,点开备忘录,硬着头皮打字:【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柳清章点点他的脑袋:“你既是我的同族后辈,麻烦我也是应该的。”
妖族原来是这么团结友爱的,从小到大除自己外只见过柳清章一只妖的白萦长了见识。想到自己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那么抵触大妖怪,白萦顿觉好不应该。可大妖怪不计前嫌,帮他良多,白萦又觉得好感动,如果不是怕落了大妖档次,恨不得拜为义父……咳咳,夸张了。
他却不知道,柳清章过去对同族从没什么友爱可言。
曾经他们待在各自的领地里,老死不相往来,彼此的气息冲撞,闻到只觉厌恶。可白萦刚出现的时候柳清章便觉得他和其他妖不同,他像是坚石上开出的一朵花,妖会排斥踏入自己领地,那些同样有着侵略性和毁灭气息的同族,却无法不去珍惜一朵末法时代开出来的奇迹似的小花。
白萦埋头接着用尾巴尖打字,他学着那些钟家人称呼柳清章:【柳先生,能麻烦您给我拿一套衣服吗?】
柳清章想起了那些掉在衣柜里的衣服。
灵气稀薄的年代,小蛇没法修炼,自然也学不了过往妖族妖妖都会的法术,没法在变回原身时让衣物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看来,小蛇是要变回人形了。
柳清章应了下来,他摇动床边垂下的细绳,绳子另一头连着铃铛,柳公馆内部还在用这种古老的方式传唤侍从。很快就有钟家人赶来,柳先生吩咐下去,那人立刻领命而去,没多久就为白萦带来一套合身的衣服。
基本是白萦之前穿的那套翻版,连衬衫夹这些小配件都一样不落。
柳清章自觉地转过身去,不过他仍待在房间里。
白萦也不在意,首先他们都是男的,其次柳先生是他的长辈!他飞快地把衣服穿上,只在中途拿着衬衫夹犹豫了一下,最后没穿,反正晚宴应该要结束了。
先前戴着衬衫夹的地方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落在完美无瑕的雪肤上,很快便被衣物盖住。
穿戴齐整后,白萦局促地坐在床上,小声道:“柳先生,可以再给我一只装衣服的袋子吗?”
呜,那些沾上东西的衣服肯定不能留在柳清章衣柜里。
柳清章点点头,又让人送来一只纸袋。
白萦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有些狼狈地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袋子里,但柳清章本来好好或挂着或叠放的衣服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白萦试图把衣服挂回去,可熨烫平整的衣服已然变得皱巴巴的,挂回去也显得格格不入。
“不用管。”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柳清章的声音,“有人会收拾的。”
白萦垂头丧气:“对不起。”
“不用向我道歉。”小蛇弄乱几件衣服算什么错,就是真犯了错柳清章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不早了,想要休息吗?我让人去准备房间,就在这里歇下也可以。”
白萦愣了下,他摇了摇头:“我该回去了。”
柳清章微怔。
他忽然间意识到,小蛇今夜只是误入他的怀中,那朵坚石上开出的花,并不是属于他的。
柳清章眼里的笑意淡了许多,他下意识想要挽留,但大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柳清章微微皱起了眉,妖总是独自生活,他找不到白萦留下的理由,也找不到自己要白萦留在这里的理由。
“好,我让人送你离开。”柳清章最后说道,“不过稍等一下。”
白萦看着柳清章从抽屉里找出一部手机,又找了一下充电器。大妖当然有现代的通信设备,就是他不感兴趣,钟家人也会为他准备。只是这只不知道值白萦几个月工资的手机落到柳清章手里就和砖头差不多,放到没电好几个月了。
充电,开机,柳清章翻了翻接口,找到那个绿色的软件,虽然几乎没用过,但大妖倒是没两分钟就搞明白了软件用法,他示意白萦来到他的身边,让白萦扫了他调出来的二维码,加上好友。
“好了。”备注完小蛇,这次手机没被可怜地扔进抽屉里,而是被柳清章放进衣袋,“如果遇到麻烦,直接找我。”
白萦认认真真给新加上的好友备注了柳先生。
“还有一事,”柳清章的手指搭上白萦腕侧,彷佛挽留的动作并不强硬,“你的名字?”
他实际已从旁人口中知晓,但一股莫名的执着涌上来,柳清章想要听白萦亲口告诉他。
“白萦,”小蛇说道,“白色的白,萦绕的萦。”
“好名字。”柳清章微笑赞叹。
白是小蛇鳞片的颜色,萦则有缠绕之意。福利院的院长为白萦取名时其实不知晓他的真身,但机缘巧合,为他取下了这个再适合他不过的名字。
被柳清章传唤来的钟缱很快带着白萦离开,而在白萦走后,柳清章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在只剩下他一人的房间里,神情逐渐冷漠,笑容最终消失不见。
夜风徐徐吹进房间,又卷携着属于小蛇的气息而去,空气中白萦留下的气息越来越淡。
柳清章忽地站了起来,走向衣柜。
柜门打开,属于白萦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拿走了,柳清章的衣服还乱七八糟堆在那里。大妖却感觉到了什么,手往里头伸去,剥开淩乱的衣物,最终拽出一条漆黑的衬衫夹。
那是缠住小蛇尾巴的一条,小蛇挣脱它时不小心将它甩到比较远的地方,就这么被小蛇遗忘了。
柳清章凝眸看着手中的带子,像是出了一会儿的神。
上面好像还残余着小蛇的温度。
柳清章没让人拿走一并清洗,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把它收进床头柜里。
***
钟缱提着一只灯笼走在前头,白萦跟在他身后穿过内庭花园。
开了满庭的鲜花在夜间沉沉睡去,收拢花瓣,花枝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庭院的中央是一座圆顶的大理石亭,有水池环绕,偶尔响起清冽的水声,那是鲤鱼拍出水花的声音。
快要离开时,白萦不禁抬头往身后看,长廊上的雪白纱帘被风吹拂着,柳清章的房间在看不见的地方。
但白萦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拂动的纱帘后,他不是很确定。
钟缱驻足等他。
白萦很快回身,向他歉然地笑了笑。
钟缱提着灯笼,继续为他照亮脚下的道路。
他其实挺想和白萦认识一下的,当时晚宴上惊鸿一瞥,他就想着从柳先生那离开后回去前厅,看看还能不能见到他。没想到人是见到了,却不是在前厅,而是在柳先生怀里。
对方是柳先生在意的人,准确地说是柳先生在意的妖,在钟家经年累月培养出的规矩让钟缱早就知晓面对与柳先生有关的人和事时,要保持敬畏与缄默,他只能怀着心中莫名的惆怅,将白萦送出内庭,又带着他穿过中庭。
“您的同伴就在前面等您。”钟缱在一条长廊的尽头停下脚步,微微欠身,“我便送您到这了。”
白萦也笨拙地鞠躬:“麻烦您了。”
钟缱连忙扶住他:“您不用这样!”
白萦抬起头,钟缱看到了一双比今夜的月色还要明润温柔的眼睛。他心中微微一动,但立刻收回了手,避免出现更多冒犯的举动。
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跑来,钟缱微微退后了一步。照理说他该回去覆命了,但还是多停留了一会儿,在看见跑上前的男人呼吸急促地抓住白萦手臂时,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太失礼了。钟缱认得那人,秦家的大公子,家世显赫,自己也年轻有为,在人类社会确实有不小的地位,但与柳先生相较便不值一提。
秦眷书眼睛泛红,多出了几道红血丝,他在看见白萦身上明显换过的衣物时呼吸一滞,彷佛被当头来了一锤,耳边发出嗡鸣。
落后他一步追上来的谢瑾脸色也很难看。
秦眷书死死咬着后槽牙,他看着被他抓住胳膊、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白萦许久,忽然说道:“白萦,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我会负责的。”
白 萦一脸懵:“啊?负责什么?”
白萦完全没听懂。
看着神情一派纯真无辜的白萦,秦眷书猛地发觉有些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行动时没有障碍,衣领下也没有可疑的痕迹,白萦他好像……没有被人欺负。
钟缱轻咳了一声,站出来替白萦解释:“秦先生好像误会了什么事,白先生只是服下解药后,在内庭休息了一段时间,钟家并未做出对白先生不利之事。当然,下药一事,既然发生在柳公馆,钟家定会追究到底。”
钟缱说着看向谢瑾,也算是给了这位学长一个交代。
白萦用力点头,为钟缱说的话作证。
秦眷书眉仍皱着:“之前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没有接?”
白萦无辜道:“因为身体很不舒服,所以没有听到。”
“那帮你接电话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说……”为什么说你在他床上?
后半截话让秦眷书觉得难以启齿。
然而白萦相当自然地说道:“是我遇到的好心人,解药是他给我的,当时我确实在他床上休息呀!”
那句在别人听来无比暧昧的话,白萦说出口却没有半分旖旎意思。
对他来说,被坏人下药诱发发情期,被好心大蛇捡到,在大蛇床上休息了好久,还被大蛇请吃夜宵,从头至尾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白萦表现得太过坦荡,秦眷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眷书,晚宴结束了吗?”白萦轻轻拽了下秦眷书的袖口,“我们要回去了吗?”
“……回去吧。”秦眷书说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夜或许不该带白萦过来。他想要白萦时时刻刻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可这似乎并没有让他将白萦抓得更紧。
白萦再度向钟缱道谢,只是他还没有跟着秦眷书离开,一个人就上前一步。
谢瑾低头看着白萦:“你还记得我吗?”
白萦呆了一下。
记忆慢慢浮现,雨天,花店,透明的雨衣。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人一样高大,对白萦来说大了的雨衣套在他身上刚好合适。记忆里的那人戴着口罩,白萦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眼前人与那人一样,都有一双宛若寒星的眼睛。
白萦眼睛一亮:“是你啊,好心人!”
秦眷书额角跳了一下。
你到底遇到过几个好心人!
第28章 三个人不能去情侣餐厅吗?
回到申城后白萦放了一天假,第二天照常上班,午休时间段云堇鬼鬼祟祟地问他:“咋了,你们去京城谈生意不顺利?老板回来后就没怎么见有好脸色。”
“不知道哇。”白萦小小声地回答她。
晚宴回来后秦眷书的心情就很差劲,虽然他尽量没在白萦面前表现出来,但白萦能感觉到老板窝了一肚子火。尤其是回申城下飞机,送他回家那会儿,秦眷书看到前来接白萦的谭铭,问了一句这是谁。
白萦是这么答的:“是我邻居,人特别好!”
秦眷书当即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哦,又是好心人。”
这么说是没错,但白萦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他和段云堇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也想不明白秦眷书这是怎么了。
“更年期了吧。”段云堇最后下结论。
因为涨工资是一段时间以前的事了,牛马员工又开始背地里蛐蛐老板。
蛐蛐完没多久,段云堇又提起另一件事:“说起来,小白你是不是认识隔壁楼的人?你和老板出差这段时间隔壁有人过来找你,不过他好像不知道你具体在哪间办公室,每间办公室都问了问,他说他在找一个叫小萦的人,不知道哪个字,我怀疑是你。”
“隔壁?我没有认识的人啊,我都没去过那……”白萦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不对,他去过!
白萦猛地想起来自己曾误入隔壁楼,还闯进了别人的办公室!
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白萦问段云堇:“只是敲门后没听到回话就推门进去,不至于这么计较吧?”
段云堇也觉得这不能够,但白萦还是惴惴不安起来。
他当时是不是道歉得不够有诚意……
不对,白萦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人不该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啊!
白萦把自己想糊涂了,听段云堇说那个人这些天每到下班时间都会来这里转悠,白萦便想着下班再看看。然而真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却把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甲方实在是太难缠了!
乙方在甲方的下班时间不好说找不找得到人,但大多甲方可不会在乎乙方是不是要下班了,白萦被各种离谱要求搞得焦头烂额。就在这个时候天降神兵,林思挺身而出。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林思留下来和甲方吵架,其他人趁机赶紧下班。
小路今天回校了,抱着公文包先走一步的只有他们三个老员工。走到一半,秦眷书刚好也从他的私人办公室出来,见到几人主动说要送他们一程。
其实真正想送的只有白萦。
秦眷书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这些天的态度实在不算好,明明白萦什么错都没有,错的都是那些对白萦心怀不轨的男人。那天白萦被人下了药,自己都没有好好安抚他,时间过去不久,也许现在补上还来得及。
等把其他人送回家,可以藉口说时间有些晚了,顺势请他吃饭,他刚好听说了一家不错的餐厅……
秦眷书计画得很好,但计画赶不上变化。
电梯竟恰好停在十五层,在这个下班的时间,有人却在这个时候上楼。段云堇心有所感,拉了一下白萦:“来了来了!”
白萦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段云堇在说谁。
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白萦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容。
青年冷淡的双眸在看到白萦的那一瞬间,彷佛坚冰乍融。
白萦却大脑空空,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旋:居然真的是来找他的对不起他不知道敲完门后直接进房间原来是这么大的罪……
白萦还没有想出什么样的道歉姿势比较好,下一刻,从电梯中走出的青年竟上前一步,将他直接拥入怀中!
“小萦……”怀里的人柔软得彷佛没有骨头,云则发出轻轻一声喟叹,“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的动作猝不及防,出乎所有人预料。
几秒过后,电梯前爆发段云堇惊恐的喊声:“秦总,你冷静!”
***
白萦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子的。
段云堇溜上美术同事的车落荒而逃,她虽然还想听八卦,但秦眷书恐怖得像是要杀人的表情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而在半小时后,秦眷书的车同时搭着白萦和云则,停在一家西餐厅前。
云则很不满:“小萦,我和你叙旧,为什么要让一个无关人士在边上?”
秦眷书后悔当时怎么就被人给拉住了,没给云则一拳:“这位云先生,白萦是我的员工,我今天本来就要送他回家顺带吃饭,你才是那个无关人。”
白萦纳闷,我们什么时候约好的吃饭?
云则看向白萦:“小萦,你来云鑫做我的助理吧,在这种公私不分的上司手下工作一定很辛苦。”
眼见着秦眷书就要越过自己打人了,白萦赶紧按住秦眷书,再一瞟另一头云则好像还要挑事,白萦连忙分出一只手拉住云则。
是的,白萦这会儿坐在秦眷书和云则中间。
秦眷书是必不可能给云则当司机的,于是一通电话把自己的司机叫来,三个人一起坐在后排。白萦生怕这两个人打起来,主动坐在中间,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无比明智的。
两个都是大老板,怎么见了面跟仇家似的?
白萦痛苦地闭了闭眼,他好难。
一手按着一个,白萦试图让两个人冷静下来,该找点什么藉口好。
“……我饿了。”白萦说完自己都无语了。
他这是找了个什么烂藉口!
然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竟奇迹般地暂时歇战,一致决定让白萦先吃饱饭。秦眷书和云则谁都不愿意让对方和白萦单独待在一起,白萦也不敢让他们两个人待着,三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就这样一起进了这间主要服务情侣的西餐厅。
服务员的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脸上扫过,三人都有一副好相貌,中间那位更是漂亮得惊人,即便穿着普通的职业西装,容色也足以叫满室生辉。这位先生如果仅和他左右两位英俊男人中的一位出现,服务员心里早忍不住夸赞是一对璧人,然而偏偏三个人一起出现……
服务员好奇,但不敢问。
她只能提醒道:“适合家庭单位用餐的大桌今夜已经被订满了,只剩下情侣座……”
秦眷书看向云则:“听到了没?订满了。”
“听到了,”云则看向他,“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白萦硬着头皮一手拽住一个。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服务员:“可以加张椅子吗?”
服务员抱歉道:“不好意思,没有这个先例呢。”她们餐厅也是有点档次的好吧,椅子哪是想加就能加的?
然而秦眷书和云则谁都不愿意让步,在这两位总裁的施压下,那张椅子终究还是加上了。
云则一个电话叫来经理,秦眷书不甘示弱,也一个电话叫来餐厅的投资者。
眼看着云则还要摇人,白萦赶忙拉住他:“够了够了。”
真的够了,他们只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把餐厅扬了的!
在服务员把一张椅子摆在靠窗情侣座的边上时,白萦在这一瞬间和服务员的心情感同身受,那是一种面对离谱甲方时天下乙方都会有的无语,其中还暗藏了一丝逼良为娼的心酸。可甲方总是得寸进尺,秦眷书和云则又开始作妖。
他们谁都不肯坐在那张多出来的椅子上。
白萦:“我坐,我坐行了吧?”
白萦不等他们说话,自己直接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秦眷书和云则只好黑着脸面对面坐下。
白萦不管他们两个,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轻声道了句谢。每道菜的单价都让白萦快要心跳骤停,他拿自己的工资作为单位计算,一个月的工资,两个月的工资,半年的工资……白萦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白萦彷佛听见了金钱哗啦啦流淌的声音,虽然这肯定不用他付钱,但想到一顿饭就吃掉这么多,白萦还是觉得心如刀绞。他把菜单从前翻到后,从后翻到前,最后小手微颤地点了一道招牌奶油浓汤。
云则在一旁补充:“汤里的蔬菜炖烂一点,小萦不喜欢要费力咀嚼的食物。”
白萦惊讶地看了云则一眼。
直接吞食食物是蛇的天性,虽然他后天学会了像凡人那样用牙齿咀嚼,但还是很喜欢直接吞咽的吃法。这一情况在他小时候最为常见,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则还记得。
在知道云则就是小时候那位陪伴他、保护他的“小荀”时,白萦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不知道童年夥伴再度见面怎么就变成霸总了。然而此时此刻,那种不真实感淡了许多。
白萦轻轻嗯了一声,附和云则的话。
秦眷书看着菜单,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上面,他一边记下云则说的与白萦有关的话,一边又为他们因童年往事骤然拉近的距离感到烦躁。
白萦不是孤儿吗,云鑫集团这位大公子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和白萦认识的?
秦眷书的疑问恰好也是白萦的,但他不明白的是小夥伴怎么会成为隔壁楼大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等菜上来的时候,白萦忍不住问道:“小荀,云鑫集团的董事长,就是那个时候收养你的人吗?”
云则摇了摇头:“不,我一直是他们的孩子,那个时候,是他们找回了我。”
那其实一段充满阴谋和机缘巧合的往事。
在云则三岁的生日宴上,云家的仇人买通云家庄园的佣人,悄悄把云则从庄园拐走。仇人一心想让云家所有人痛苦,包括这个还不知事的小孩,他们把云则卖去贫苦闭塞的村落,买家往死里殴打云则,要他忘掉过去的一切,要他认他们做父母。
然而云则骨子里就倔,哪怕当时是个那么小的孩子,直到被打得无法说话,半边耳朵听不见,也不肯屈服。两年后的某一天,云则趁着买家没有盯着自己,悄悄溜上一辆村民往外送货的三轮车,又在靠近公路的时候跳车。他在公路边的草丛里耐心等了很久,等到有一辆敞篷货车停靠,司机下车解手,他爬上那辆车躲了起来。
云则不知道那辆车会去哪儿,他只知道他要跑,跑得远远的,跑去一个那些人渣找不到的地方。
他之后又通过这种方式换了好几辆车,终于在最后一辆经停申城时被抓了出来。
从货堆里揪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司机魂都吓没半条。
从申城被拐走的云则,竟又这么兜兜转转回到申城。
然而他已经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过去的名字,忘了自己曾经住在哪儿,也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叫什么,他被拐的时候才三周岁,还挨了两年毒打,他又能记住什么呢?云则只记得自己的生日,因为他前一天还在期盼那个日子的到来,后一天就落进了地狱。
“会不会因为这个小孩不能说话,所以被父母遗弃了?”接手他的警察猜测。
那个时候云家人循着线索一直在外省查找云则,怎么也想不到云则竟然回到了申城,云则后天被殴打出的残疾让他看上去又实在太像被主动遗弃,加上他逃跑的路线过于复杂,难以追溯,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找不到云则家人的警方便将他送去申城市郊的一家福利院。
刚巧就是收养了白萦的那一家。
“居然是这样,那些人也太可恶了!”听完云则的讲述,白萦忍不住愤慨道,即便云则隐去许多细节,也可以想像他落入那些买家手中时,经受的是怎样一段噩梦般的经历。
“都过去了,那些人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承受了那么多痛苦,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当自己的最后一个仇人,其中一个人贩子被执行死刑时,云则终于释然了过去的一切,他现在只对白萦觉得抱歉,“对不起,我过去没有找到你。爸妈找回我后就带我去了国外,治疗了好几年,我才能听见东西和发出一些声音,我拜托了爸妈找你,但是……”
云则的神情有些窘迫。
白萦猜到了他没找到自己的原因,笑道:“因为你不会写我的名字!”
云则是在他七岁以前被找回去的,说来惭愧,当时福利院不太重视教育,尤其对他们这样身有残疾的小孩,在上小学以前,很多孩子都不识字。而且当时的老师叫小孩都不带姓氏,也不重视,福利院的孩子都是乱姓的,他们两个小哑巴,就更不可能知道彼此姓什么了。
“还有一个原因。”云则无奈道,“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
所以他拜托云家夫妻找人时,两位找了好几个叫小莹,小盈,或是小萤的女孩子,就是没找到叫小萦的男孩。
“女孩子?”秦眷书忍不住插话。
“嗯,因为福利院里缺男孩的衣服,老师说我长得漂亮,所以小时候让我跟其他女孩一起穿裙子!”白萦说得相当坦荡。
他对女装确实毫不抵触,而且由衷认为看不出性别的小孩混着穿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另外两个男人想到如果是现在的白萦穿上女装……
不能细想,有点过于刺激了。
云则轻咳一声:“再后来,原来那家福利院没有了,就更找不到了。”
“是啊,之前的福利院太老了,院长妈妈年纪也大了,就关停了。我和剩下的孩子分散去了不同的福利院。”白萦回忆道,“但是当时全市福利院都得到一笔很大的捐助,我还是靠那笔捐助读的高中,是你做的吗?”
云则惭愧道:“我也只能做这些。”
“已经很多了。”白萦猛干一口果汁,抱着杯子感慨道,“小荀,你能被父母找回真是太好了……不对,现在该叫你云则了。”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叫我。”云则温柔地看着白萦。他在被拐以前,据说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孩,可是在经历那些事情后,身体的伤痛虽然被治愈,心灵上的创痕却永远留下了。云则知道外人觉得他冷漠孤僻,只有对着父母时稍显温和,但云则想,他心中还是有一些温柔的地方的,只是只留给了一个人。
那人像是天上一轮明润的圆月,从初见之时起,如水的月光便温柔浸润着他,安抚了他辗转多地、一路逃亡的恐惧、愤恨和对世间一切事物的憎恶。
哪怕是在分别的日子里,记忆珍藏中那个穿着灰扑扑裙子的“女孩”也好像一直在为他加油鼓劲,支撑着他找回了医生说可能没法完全恢复的听力与声音。
只是他不在身边时,心总是空落落的,生命好像有了一个缺口。
好在多年过去,云则终于找到了他圆乎乎的,笨拙又可爱的月亮。
第29章 世纪难题。
也许是因为那段往事的沉重底色,秦眷书不对云则夹枪带棒地说话了,云则也没再刺激秦眷书,两个人总体上相安无事,虽然在看到对方献殷勤时还是感到格外不顺眼。
云则刚给白萦舀了汤,秦眷书就要替白萦切牛排……白萦茫然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奶油浓汤和切成小块的牛排,好想说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自己做的。
云则温声说道:“小心烫。”
秦眷书提醒白萦:“别被噎着。”
白萦埋头吃饭,不敢吱声。
虽然这两个人怪怪的,但饭还是很好吃的。白萦很快就把心里的异样抛到九霄云外。
眼见这三人情侣桌的最后一道甜品也上了,客人们吃得差不多,秦眷书和云则谁都抢不过对方只好一人结一半账,服务员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还是送上了情侣桌的专属小礼物——一束玫瑰。
是餐厅在花拍中心买断的品种,花色彷佛燃烧的火焰,犹如热恋中的情感一般灼烫。
一般餐厅会在情侣座的客人用餐即将结束时,给客人中的女士送上一束,然而今夜这一桌的情况实在诡异……餐厅只好一人送了一束。
最后三束玫瑰,全部落入白萦怀中。
本来一束花里只有五枝,数量不多,结果这会儿三束花挤挤挨挨待在白萦怀里,一下子显得声势浩大起来。站在餐厅外的冷风中,白萦无措地伸手拨了拨花瓣,他一左一右两个男人消停了没一会儿,又针锋相对起来。
“小萦,我送你回家吧。”云则说道,“我们路上还可以聊聊以前的事。”
秦眷书凉飕飕道:“云先生好像忘了,你也是坐我的车过来的。”你怎么送人回家?
“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就行。”云则平静地看向秦眷书,“秦先生,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身为老板干涉员工下班后的生活,未免太过分了。”
秦眷书皮笑肉不笑:“作为老板,我当然要关心员工的人身安全。云先生虽然是白萦的童年玩伴,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人心易变,谁知道人会不会变坏了呢?”
白萦弱弱道:“小荀是好人……”
云则微笑着呛了回去:“巧了,秦先生这么关注小萦的私生活,我也很担心你有什么坏心思呢。”
白萦小小声:“老板也是好人……”
秦眷书知道和这人是争不出结果的,白萦的选择决定一切。他看向白萦:“让我送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等他的车过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
云则站在原地,他微微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地说道:“小萦,好不容易重逢,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白萦抱紧怀里的花束。
他做出了决定。
“其实,我家已经很近了,”白萦说道,“我走回去就好。”
***
白萦没让秦眷书或是云则送他,决定自己走回家。
繁华的街区很快就被抛到身后,走进居民区后,环境顿时安静下来,夜风吹动包住玫瑰的玻璃纸发出细响,白萦还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明亮的路灯,白萦抬头看天,天上还有一轮缺了一个小口的月亮。
四下无人,路上也没有车。白萦步子轻快地踩上人行道的边缘,踩着那只能放下一只脚的凸起走路。附近有一所补习班,白萦有一回正撞上补习班的孩子们下课,看他们这样做过。白萦的心里也蠢蠢欲动,可惜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好意思加入小孩们的队伍。
明亮的月光洒在那条小小道路上。
这让白萦想起福利院里的平衡木,院里的玩乐设施很少,寥寥几样难免被孩子们争抢。白萦是从不去凑热闹的,才变成人的他在别人眼中显得很奇怪,明明声带没有问题,却不声不响当个小哑巴,他还老是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毛。其实这都是做蛇时的习惯,小蛇喜欢蛰伏起来,用玻璃似的黑眼珠观察这个世界,观察猎物,观察潜在的危险,或者只是单单观察一草一木。
他是很能静下来的小蛇。
但是那些秋千、沙坑、平衡木……他也不是不感兴趣,他只是知道自己融不进人群,所以不和他们一起玩,当月亮升起来,孩子们都待在房间里,他就会偷偷跑到花园去。
后来云则成了他的同夥。
他会和白萦一起在沙坑里堆房子,会给白萦推秋千,在白萦要掉下平衡木时抱住他……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拥抱里好像藏了无数言语。
白萦走在人行道边缘,就像走在过去那根平衡木上。忽然间他脚一歪,似乎要和过去一样倒下去。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然而白萦忽地一个转身,他脚踩在地上,踩得很稳。小蛇是故意的,当然算好了之后的每一个动作,他看着被自己骗出来的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会偷偷跟着我。”
云则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白萦站定了,抱着花束,笑盈盈地看着他。
秦眷书其实是个很守规矩的人,这种人讲信用,说不跟着,就一定不会跟着,但云则可不会这样。白萦还记得自己有一次跟云则吵架——也不能说是吵架,他和云则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两个小哑巴其实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云则和人打架让自己身上又多出一块伤疤,白萦气得扔掉云则别在他头发上的花,不肯理他了。
吃饭的时候,白萦抱着自己的小碗坐在最角落,云则敢过来他就不吃饭,小蛇一定会饿死自己。
老师给孩子们读故事的时候,白萦难得和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坐在一起,他们坐在最前排,一整个故事讲完,白萦都没有回头看云则一下。
自由活动时间,云则跑去想要和白萦和好,白萦左看右看发现自己被云则堵在了角落,他面对墙角就抱住膝盖蹲下来,假装自己是一块大石头,就是不看云则。
他甚至还要坐到以前因为抓他辫子被云则打了的男孩边上,虽然他不声不响,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可那男孩还是觉得受宠若惊,拚命把口袋里的糖果掏给他吃。云则看到白萦吃了那人的糖,眼睛都气红了……
后来,他们是怎么和好的呢?
那天晚上下了场暴雨,暴雨里夹杂着惊雷,被雷声惊醒的白萦想到云则害怕打雷。白萦翻开被子跳下床,跑到云则的小床边。
云则果然死死抱着枕头,看到白萦后,他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但眼眶仍旧通红。
大度的小蛇爬上床,抱紧了人类。
小蛇很快就睡着了,云则一整晚都抱着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蛇发现那朵小花又别在了他耳边,好像是云则在对他说“对不起”,白萦没有再度扔掉它,这是来自另一个小哑巴的“我原谅你了”。
多年后,云则终于可以用声音表达自己的歉意。他来到白萦面前,老老实实低头道歉:“对不起。”
白萦抱着花走到他身边:“我不怪你。”
两个人一起往白萦家走去。
“我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云则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才忍不住跟在后面。”
白萦无奈地看着他:“我们都是成年男人,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到时候你一个人回家就安全了吗?”
“不一样的。”云则下意识说道。
“哪里不一样……”白萦有些不服气,然后就看见了云则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胳膊。
放下袖子的时候看不出来,但袖子挽上去就能看见底下健硕的肌肉,完全能想像摸上去一定也是硬邦邦的。春天的晚上气温偏低,白萦这会儿好好把外套套着,但也许身体素质好的人火气旺,云则看着单穿衬衣还有点热……
白萦:“对不起,是我不自量力了。”
云则失笑:“不是这个原因。”
是因为我太珍视你,所以才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所以想要保护你的心才这般强烈。
“小荀,谢谢你。”白萦踢着地上的石子,“谢谢你以前一直保护我,我却不知道你以前遇到过那些事情。明明你受到了那么多伤害,结果还是你照顾我更多。”
他语气中的难过和愧疚毫不作伪。
犯下罪孽的恶人直至死到临头才流下几滴忏悔的眼泪,柔软善良的人却因为有惨痛过去的人好像多照顾了自己几分就感到愧疚。
“不要这么说。”云则抓住白萦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那些人不断折磨我,想要摧残我的身体,摧毁我的精神,他们确实做到了。身体上的残疾是医生治愈的,但在医生到来之前,是你重建了我的精神。”
“你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听不清声音,不会说话,人人厌恶的垃圾,别人觉得我阴沉怪异,不想和一个哑巴半个聋子接触,你却愿意一直陪着我。”
“在我觉得自己只有不要命敢打人这么一点价值时,你又让我知道了我的身体并不是无人在意的,有人会为我的伤口心疼,让我知道要爱惜自己。”
“那些人折磨我时发出的击打声,各种噪音,就像嘈杂的雷声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在雷雨天入睡,也是你让我忘记了这些恐惧,让我在雷雨天想起的不是那些人的棍棒和狞笑,而是你温柔地抱着我。”
“小萦,你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帮了我多少,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白萦怔怔地看着云则。
男人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珍重道:“曾经我为你做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小萦,从今往后,我想一直保护你。”
记忆里那个穿着裙子,有些笨拙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眼前这位高挑美丽的青年。
年岁的不同,形象的转变,让云则好像听见了泥土被破开的声音,有什么感情在疯狂滋生。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当长大后的小萦以一个切实的形象来到他面前,云则久存于心的感激和保护欲以外,诞生了全新的情绪。
朋友的身份还不足够,他想以一个更亲密的身份永远留在小萦身边,一直保护着他……
云则看着白萦,他们都看着彼此的眼睛。云则的眼中情愫暗生,可白萦眼眸里仍是一派纯真。
“我能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白萦伸出一条胳膊,与云则隔着怀里的花束轻轻相拥,“小荀,多在乎自己。你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想看到你过得好。”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不想只做朋友的云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白萦的目光太过单纯,神情太过真切,让他一时间不忍踏过朋友的距离。
“啊,我家到了。”发现熟悉的小区大门就在眼前,白萦放开云则,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小荀,有空再见!”
“……有空再见。”云则也挥了挥手,看着白萦走进小区。
人影消失许久后,他仍站在原地。
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出现在云则面前,这是他想上一整晚也想不出一个准确答案的。
小萦还在当自己是好朋友……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朋友变成恋人呢?
第30章 关爱空巢老人从微信聊天开始。
白萦回到家,意料之内地在电梯外看见了谭铭。
好奇怪,他为什么会觉得是意料之内?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在出电梯的时候看见恰好出门的谭铭,类似的巧合,在他们之间已经发生无数次了。
真的会这么巧吗?
白萦这个念头才升起来,还没有成形的时候,便因为谭铭向他打招呼消散了。
“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谭铭笑着问他。
“还好,工作期间挺忙的,但加班情况变少了。”白萦已经有一段时间在正常时间上班下班,然而在没怎么加班的情况下,他们公司以前堆积的业务居然要全部完成了,听说由秦眷书亲自去谈的新业务也要谈下来了,新老板和他带来的助理真的很厉害。
“对不起啊,你今天是不是又准备了两个人的晚饭?”白萦想起这件事情,抱歉道,“今晚突然要和老板还有一个朋友去吃饭,就没有回来。”
“没有,你不是及时给我发消息了吗?”谭铭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那位老板似乎对你挺好,上次出差也是他送你回来的吧?”
“老板人很好!”白萦完全没有听出谭铭话语中隐隐的敌意,弯起眉眼,“当时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老板还帮我拎了一些,像是送给你的那袋糕点。谭铭谭铭,你吃了吗?”
他对自己身边男人的心思,还真是完全不关注……谭铭无奈地点点头:“吃了,等到明天,我就得靠那袋糕点过活了。”
“诶?”白萦疑惑地歪了下头。
“我的一部剧本明天开拍,作为编剧,我得跟组。拍摄场地在座山里,缺水缺电,唉,得去当野人咯。”谭铭故意往夸张了说,果然看见白萦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那那那……我把我的零食打包一袋给你!”白萦着急慌忙地打开房门,刚钻进屋里又探出半个脑袋,“谭铭,你等我一会儿!”
小蛇找出一只大布袋,慷慨地用零食把它塞满,直接把自己的零食柜掏空了。
那袋子重得白萦甚至是两只手提出去的。
然而谭铭一只手就接过了,是不是码字多的编剧都臂力惊人?他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揉揉白萦的头顶,开玩笑道:“我和组里的人不咋熟,等到了山里,就只能趁有信号的时候和你聊聊天了,你可别忘了我这个孤寡老人。”
白萦仰起脸看他:“不会忘记你的。”
像是承诺会乖乖等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谭铭简直无法想像要是他真的和白萦在一起了会变成什么样,怕是色令智昏,成天恨不得死在温柔乡里。
白萦告别谭铭回到家里后,发现手机里还有一个孤寡老人在等着他。
咳咳,这样说太不礼貌了,虽然柳先生的年纪有那么那——么大,但妖和人是不一样的!
白萦抱着手机躺倒在沙发上。
自从他和柳先生加上微信后,柳先生每天都会给发他消息,问问他今天吃了什么,过得开不开心,白萦也不会觉得厌烦,柳先生像是一位格外爱护后辈的长辈,这种来自长者的关爱,是白萦以前没怎么体验过的。
【我今天遇到了福利院里最好的朋友!】白萦开开心心地打字,【还和他还有老板一起吃了晚饭!】
这个人员组合怎么这么奇怪?远在京城的柳清章忍不住想到。
白萦还在接着打字,他人形的时候打字不慢:【他六岁多的时候被人接走了,我一直以为他是被好心人收养,担心了好久他在新家庭过得好不好。今天才知道他是被爸爸妈妈找到了,现在过得很好。】
白萦像是在和人分享那种能让全场炸了的消息,惊叹道:【他居然是云鑫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诶!】
“云鑫集团?”柳清章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他看向随侍一旁的钟缱,“你对这家了解多少?”
钟缱无愧为下一代钟家家主,立刻便答道:“云鑫集团是申城云家的产业,申城三大家族,秦家实力略胜一筹,云家和路家次之,然而秦家家族规模庞大,内部情况复杂,云家和路家则要简单许多,因此三家总体看来旗鼓相当。”
柳清章若有所思道:“上回小蛇便是陪秦家的人过来的。”
“是的,秦眷书先生是秦家现任家主的长子。”钟缱又说道,“此外,白先生与路家的继承人关系也不错。”
在柳清章的要求下,钟缱没有把白萦查个底朝天,大蛇想要给小蛇留点隐私。但路长钧身份特殊,堂堂路家继承人去一家只有不到二十人的小破公司实习,想不让钟缱注意都难。
再一细查,嚯,人是白萦招进去的。
柳清章完全不觉得白萦和这三大家族的继承人扯上关系有什么问题,哪个妖的人际关系拿出来不比他吓人?而且白萦背后还有他柳公馆,柳清章完全不把那几个凡人家族放在眼里。
柳清章反而觉得那几个小子如果安分老实,小蛇继续和他们来往也不是不行。
在柳清章问话的时候,白萦抽空给秦眷书和路长钧都回覆了消息。
秦眷书:【到家了吗,现在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白萦:【到啦,当然是一个人啊。】
秦眷书:【嗯,平时有点警惕心,别随随便便让人进你家门。】小心不明不白地叫人吃干抹净了。
白萦觉得秦眷书真是瞎操心。
路长钧则是和他说之后几天也没法来上班的事情:【前辈,这几天在准备毕业答辩,没法过来了[哭哭]】
白萦回复:【小路加油,毕业最重要!】
显示屏另一头的路长钧完全能想像到白萦这会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心痒得不行。仗着自己年纪小,故意撒娇道:【前辈我好想你啊,看不到你我要死了QAQ】
白萦想了想,从手机里找出一张最近的照片给路长钧发了过去。柳公馆的晚宴结束后他和秦眷书又在京城待了几天,大多时候在谈生意,有一天下午难得空闲,他和秦眷书逛过宫苑,桃花枝斜斜越过宫墙。有摄像师在附近揽客,秦眷书突然想要拍一张照片留念。
白萦没想到还有自己什么事,直到被秦眷书拉到宫墙前他才知道秦眷书想拍张合照。他表情懵懂,但在摄像师示意笑一笑时,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那日下午天气升温,两人都脱了外套,白萦的外套也不知怎么的落到了秦眷书手臂上。他们穿着相差无几的白衬衫,身后是朱红宫墙,三两花枝倾斜着垂下,白萦一直看着镜头,快门落下的时候,秦眷书却看向他。
摄像师问要不要再来一张,秦眷书说这样就好。
从秦眷书那要来的照片又被白萦发给小路。路长钧一边觉得前辈比一旁花枝还要妍艳,一边觉得前辈身旁那人实在碍眼,立刻找人P图去了,势必要把秦眷书完美地从照片上P掉。
白萦刚回覆完小路,柳清章的消息便发过来了。
柳先生:【你小时候,有人想要收养你吗?】
白萦抱着手机,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其实也是有的,但是那些有意向的家长,最后往往会说出差不多的话:“那孩子长得真是漂亮,可惜不会说话,人也有些奇怪。”
从变成人到融入人类社会,白萦用了很多很多年。他小时候不爱说话,因为不习惯人类的声带,直到上了学才渐渐好起来;他小时候走路跌跌撞撞,没有云则保护他的时候总是把身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因为不习惯人类的双腿;他小时候还会突然消失,其实是变回蛇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白萦很喜欢自己的原形,长时间不变回去他会有些抑郁。
总而言之,种种怪异的表现让那些想要收养他的家长退缩了,后来他长大了,也过了适合被收养的年纪。
白萦回复柳先生:【有一些,但我不太适合。】
柳清章:【真可惜,如果我早些遇见你,便能把你接到柳公馆来,你可以在我身边长大。】
柳清章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上谁能养好小蛇?柳清章觉得小小的福利院肯定不行,那些有意向的家长会因为一些小原因退缩,看来也没有足够的财富与权势,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的柳公馆最合适。
这里有足够大的花园任小蛇玩闹,数不尽的藏书和艺术品供小蛇学习,小蛇如果想交朋友了,柳清章也能把京城政商两界的子弟全部唤来任小蛇挑选。在柳公馆里,小蛇不需要掩饰自己蛇妖的身份,他可以变回原形在花丛里打滚,就这样和蝴蝶或是鲤鱼玩,让自己变得脏兮兮也没关系,柳清章会将他擦干净后,团吧团吧塞回怀里。
就这样出门也没有问题,柳清章乐意带着一条盘在肩上或是趴在口袋里的小蛇去任何地方,没有人能有意见。
白萦犹犹豫豫地敲下一行字:【……那我不是得叫你爸爸了?】
柳清章微微皱了皱眉。他方才的那些想法若是说给外人听,谁都会觉得自己是想收养小蛇作为自己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柳清章觉得自己虽然怜惜小蛇爱护小蛇,但并不是想当小蛇的父亲。
那是想当什么?
柳清章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他打字道:【那个称呼还是算了。】
白萦脸颊发烫,拿脑袋锤了锤抱枕,他刚刚到底是哪来柳先生想给自己当爹的错觉的……
好丢脸……
白萦抱着抱枕翻了个身,想要把这个话题岔开去:【柳先生柳先生,妖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会法术,能修炼啊?】
柳清章:【嗯,你想学吗?】
白萦眼睛一亮:【我能学?】
他要是学会了……他就不再是一条菜菜的蛇妖了!
柳清章那边回答得慢了一点,教小蛇法术不是一两行字就能教明白的,柳清章打了几个字就删掉,干脆打过去一个语音电话。
白萦秒接。
听筒另一头传来柳先生沉稳的声音:“以前妖族会通过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提升力量,当这些力量被稳固为身体的一部分,便可以在消耗后再生,成为实打实的修为。如今灵气枯竭,你没法再通过这个方式修炼,但你既然能化人,便说明你体内存在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可以通过这股力量使用一些基础的法术。”
白萦问:“我该怎么做?”
听到小蛇的声音,柳清章无声笑了笑:“首先,你要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存在……”
白萦在柳清章的教导下于沙发上盘膝坐下,静下心,想像有一双眼睛在“观察”自己的体内……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柳清章数次出声指导。
白萦看着因为和柳清章打了一个多小时微信电话,电量快要彻底耗尽的手机,羞愧道:“柳先生,我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天生就会修炼的柳清章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关系,小蛇能变成人已经很厉害了。”
白萦觉得柳先生要是真有个孩子,一定会被他宠得无法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