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见。
上条当麻心跳如擂——他已经穿越过太多个世界, 而在那些世界当中，他过去的朋友们被欧提努斯的任性修改得面目全非。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正常的（至少相对正常的）朋友，并且和他们产生联系。
“这样一来就能沟通了。”
见到自己的这个小实验能够生效, 速水晃很满意, 再度像是刚才那样伸出两只手：“你是某种能力的产物吗, 左边是, 右边不是。”
上条当麻选择了右边。
速水晃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他还以为这是某种类似于幽体扩散之类能力所产生的效果, “那么是纯粹的科学产物？”
这个猜测同样被否认了。
“外星生物？虚数学区当中的住民？AIM扩散立场形成的全新生命？……还是说你真是鬼？”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去，上条当麻的情绪从一开始就激动变成了无语——任谁被这样无厘头的话题一路问下去都会感到的那种无语。
而他又没办法用言语和对方沟通，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渠道就只有速水晃的那双手。
仅仅只用YES和NO来传递信息，沟通效率未免还是有些太低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就在速水晃已经决定问出“你是不是某种能够进行自限性思考的AI”这种鬼问题的时候, 玉置琢见终于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有可能是个人？”
那怎么可能, 一方通行发出了一声鼻音：他的能力在物理尺度上能够进行非常精密的探测, 对方是个人类的概率比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狗还要更低。
……
上条当麻几乎要流下激动的泪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肯定的答案。
“……”
面对这个结果, 一方通行皱了一下眉。
有种微妙的、输了的感觉, 他想。
“晃，下一次的问题让我来问。”
他说，也学着对方的模样伸出两只手，对着眼前的空气郑重其事道, “左手是0, 右手是1，既然你认为自己是人类的话, 麻烦你使用ASCII编码的形式来介绍一下自己的来历和目的。”
旁观的速水晃：“……”
一瞬间表情管理失败上条当麻：“……”
什么玩意啊这是。
他虽然也有在读高中但学校根本没教过编程，更别说什么编码形式……要不是他之前就认识一方通行，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性格, 恐怕会觉得他一定是在刁难自己。
那团影子摇晃了一下，果然没有放在他的任何一只手上。想要使用二进制编码来进行信息沟通果然有些太超前了，玉置琢见思考了一下，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懂二进制编码，但也许还存在一些别的、简单便捷的手段。
他掏出一张纸迅速勾画了起来，几分钟之后，一个简易的五十音图表和小小的鸟居就绘制完毕。鸟居的左上方写着はい和いいえ，代表最为基础的是和否，下方则是五十音表，标注着日语能够发出的所有音节。
“你是打算……”
一方通行若有所思。
“这是狐狗狸（コックリ）的游戏！”
速水晃则一下子认了出来。
“……哈？”
一方通行看向他们两个，“你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这种东西。”
他怀疑自己在某些层面上被孤立了，并且有充足的证据。
“毕竟这里是科学的都市嘛，是神鬼志怪都不存在的场所，大家都默认不会讲这些……”
玉置琢见笑了一下，开始向他们解释狐狗狸游戏的规则。
世界各国其实都有这种类似于降灵的游戏，一些国家称其为笔仙，而在日本本土广为传播的版本则被称之为银仙或者是狐狗狸。这种游戏需要两个或以上的玩家用手指按住一枚硬币在五十音图表上滑动，通过这种方法来询问“银仙”问题。
对此一方通行的评价是，听起来很容易用念动力进行作弊或者恶作剧。
如今他们显然不需要更多超自然力量的介入，至少这种方法比01编码能够传递更多信息量。三人围坐在玉置琢见绘制出来的银仙图表上，上条当麻终于得以借助这张纸和完美世界当中的住民进行沟通。
“かみじょう（上条）——”
速水晃拼读着对方勾勒出来的名字：“とうま（当麻）。”
尽管不知道具体的汉字应该怎样写，但至少他们得知了这个陌生幽灵的名字。和一开始预料的须佐之男或者宇摩志阿斯诃备比古迟神（掌管隐形的神）之类的抽象称呼不同，从单纯的描述上看，对方和他们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
年龄也相仿，原本正在读高一，学校的名称更是平平无奇——速水晃听说过那个名字，在大霸星祭当中的排名相当一般，若非他自己是完全记忆能力者，估计在听过之后的第二天就会抛之脑后。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一个原本过着普通生活的无能力者高中生，会沦落到现在这样，无法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身形？
这是个有些漫长的故事。
狐狗狸字板的移动速度有限，等到他言简意赅地介绍完欧提努斯之后，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天色渐晚，公园里的游客也变得愈发稀少，上条当麻很解人意地建议他们先找个地方吃饭，要是还想继续听下去可以换个地方。
“那你不需要吃饭吗？”
速水晃问，“任何稳定的低熵结构都需要源源不断地消耗能量，你现在也算是知性生命体，总会需要稳定的能源供应……哪怕是充电也行。”
“不——需——要。”
上条当麻缓慢地在字板上拼写，“我的时间被停住了，身体本身不会感到饥饿或者疲倦。”
“……”
听到他这样说，三个人都忍不住轻轻吸气。
学园都市当中确实有少部分能力者可以突破热力学的三定律，比如第三位的某个朋友就可以改变温度的流动方向（尽管能力等级不高），但大部分人的个人现实都还只停留在单一方向上，没听说过有什么能力可以向上条当麻所描述的那样，轻而易举地停止一个人的时间。
……更别说毁灭一个世界，再造出一个新的。
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所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其实只诞生了不过四十几个小时。
“……还不如我账号里的游戏时长。”
玉置琢见喃喃自语。
与其相信这个自称上条当麻的家伙，还不如直接认定他已经彻底疯了，只会说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胡言乱语。
三个人在家庭餐厅里吃咖喱，由于上条当麻所提供的信息太过有冲击力，一时之间竟然没人主动开口讲话，大家都在沉默里咀嚼，只留下勺子磕碰餐盘发出的声响。
等到盘子里的咖喱消失掉一大半，速水晃才主动开口。
“他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被毁灭过无数次以后创造出来的完美世界。”
他问，“你们相信这个吗？”
“世界在一瞬间就能毁灭什么的，果然还是很难信……”
玉置琢见犹豫了一下，“而且我有和你们成为朋友以来的全部记忆，我不觉得这份过去是虚假的。”
就像是身为第三位的御坂美琴也会交到LV0的朋友一样，能力和友谊并无关联。玉置琢见一直都很珍惜他们之间的这份联系，很难想象这一切都是因为某位颐气指使的神在弹指之间缔造而成的恶作剧。
“而且话又说回来，现在这个世界真能算作是完美的吗？”
一方通行也想提出反对意见，主要是针对那两万个克隆人——就算他自己本人没有参与那个糟糕的能力晋升实验，但第三位的克隆人一开始是为了投放在量产军用计划里，这可是白纸黑字无可辩驳的事实。
一个想要克隆能力者用在军事领域的世界，真能称得上是完美的吗？
“我倒有些好奇，那家伙原本待过的世界究竟要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对于这一部分，上条先生并不太愿意详细说明。一方面是由于信息量过大，他操控这块小纸板估计要不眠不休地讲个通宵；另一方面，眼前的第一位显然没有遭受过命运的摧折，出于某种私人的想法，上条当麻不太愿意将那些糟糕和沉重的记忆传播到这个好不容易获得了幸福的世界当中来。
他眼前的这几个人虽然和自己记忆当中的格外相似，但从说话语气和表现出来的轻松态度来看又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他们没有被命运伤害过，上条当麻想。
但很快，速水晃又问出了让他觉得难以回答的问题：既然这个世界是被魔神所创造出来的完美世界，那么作为他曾经的同学（即便他不太懂另一个自己的择校思路），为什么上条当麻没有加入其中？
“……”
因为，因为。
他就是这个世界当中唯一需要被排除的东西。
从使用这个银仙字板开始，总体意识就一直跟在上条身后保持着沉默。上条的右手悬停在纸板之上，久久没有移动——实在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他想，这是一幅接近完美的画卷，没有必要再在上面泼洒泥点。
就在僵持着的时候，整体意识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明明看上去是个和御坂长相完全相同的姑娘，力气却格外地大，她握住上条当麻的右手在那个写字板上缓缓移动，用令人难以抗拒的气势一个字一个字拼凑出了简单的短句。
“喂，没必要告诉他们这些——”
“为什么？”
整体意识说，“这只是欧提努斯所创造出来的成千上万个世界之一，在一个所有人都获得了幸福的世界里，为什么只有上条当麻不能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出意外地，速水晃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会相信吗？
实在很难令人信服吧。
一个世界的毁灭和诞生，只为杀死生存在这个世界当中一位平平无奇的无能力者。
一方通行的眼睛无法观测到他们之间的沟通，但也从气氛的倏然变化间察觉到了某些异样。
“也就是说。”
速水晃态度谨慎地开口，“——这个世界诞生在几十个小时之前，我们迄今为止的所有经历都只不过是那个叫欧提努斯的家伙刻意制造出来的，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想办法杀死你自己。”
沉默。
几秒钟之后，视野当中的黑色空洞缓缓移动到了はい的那个选项当中。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的，自丿杀干预这种事情很难做啊，要是加群老师在这里就好了。
“我无法确认这究竟是真的，还是你脑海当中编纂出来的幻想。”
他说，“如果你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所经历的无数世界之一，就请将这份坚持带到下一个世界去吧。”
第132章 132 /
入学心仪高中的第一天, 他在劝一只鬼不要选择自杀。
……学园都市果然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地方。
考虑到那只鬼也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一方通行掏出手机，运指如飞地发消息：认知失调, 捏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来逼迫自己自杀, 这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
“反正你已经经历过了无数个世界, 也没必要在这里停下来？”
速水晃绞尽脑汁去找理由, “毕竟那位神费尽心思只是想让你自杀, 如果在这里止步不前, 之前所经受过的那么多辛苦岂不是全都白废了。”
“就是说啊！”
玉置琢见也跟着开口，“既然都已经坚持到了现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输给她！”
不，上条当麻在心里想, 你们根本不明白。
前方之风, 一方通行, 御坂们，还有速水和他的父母, 都可以摆脱原本糟糕的命运。
上条当麻看着他们的眼睛就知道, 这群家伙压根都没信——即便学习成绩和出勤率卡在小萌老师接受的底线上，他也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从这些人彼此之间交换的眼神和自以为隐蔽的手势小动作之间，他已经猜透了他们的想法。
对于他们而言, 上条当麻是个正体不明的陌生人（是不是人都尚且存疑）, 他所说出来的那些话也毫无根据，更缺乏科学层面的解释——在这个不需要拼尽全力去战斗的世界里, 一方通行对于神秘学的了解恐怕只停留在和他最初见面时的程度。
也就是说，全无了解。
对他们而言，这个世界完全唯物, 没有一丝科学之外的余地。
上条当麻叹了口气。
这不怪他们，两边的情报量相差太多，换做自己在这个立场上，也很难做出更好的应对。
就这样吧，就到这里——他对总体意识说道，打算拔腿离开。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现在自己最好是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我了断：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足以支持自己当着曾经朋友们的面这么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打断了他的行动。某位头戴战术目镜的御坂妹妹小跑着冲进了店里，很自来熟地坐在了四人方桌的最后一个空位置上。
上条当麻如今处于类似鬼魂的状态，没办法被任何人看见和触摸到，他在御坂妹妹朝着这个座位冲过来的时候就原地弹射起跳，给对方让了位置。
“重大发现！と、御坂10032号试图激动地向你们展示刚刚获取到的信息——”
她的声音逐渐凝滞：“你们已经抓到幽灵了吗？”
速水晃：“……”
一方通行：“……”
糟了，因为他们这边夸张的信息量摄入过多，情况急转直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去通知那些人海战术当中的御坂妹妹们。
“抱歉！我之后会认真向你们谢罪的。”
速水晃双手合十，朝着对方拜拜，尝试着迅速转移话题，“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御坂10032号倒是没有真的生气，她们仍旧还沉浸在重大发现所带来的激动情绪里：“虽然没有真的目击到「幽灵」，但我们在木山春生教授的研究机构里发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木山春生，上条当麻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这又是一个曾经饱受过痛苦的熟人。根据御坂10032号的描述，对方并没有经历过那起惨痛的能力体结晶诱爆实验，也没有和木原幻生建立过师徒关系，而是普普通通地入职了现在的研究机构，在脑科学和Aim扩散力场领域研究至今。
速水晃的能力也和对方的工作内容有些交联，因此接受过几次研究所的合作邀请，是木山老师扶不上墙却又成绩不错的头痛学生之一。
考虑到学园都市目前对那两万名御坂妹妹尚无处置办法，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又每日都有花销，有些研究机构会用和申请树形图设计者演算委托差不多的经费来将工作外包给御坂网络，而这笔钱就会投入在维护这些御坂妹妹们日常活动的资金池里。
“雾丘附属的风斩同学说，从虚数学区当中找到了一些「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信息——那些东西不是由学生们的aim扩散力场自发构成的，而是有着明显的编辑痕迹，就像是有人提前藏了些东西进去一样，と、御坂10032号开始汇报。”
速水晃还满脑子装着有可能要自杀的陌生幽灵，对这一连串有些过于学术的内容兴趣缺缺——虚数学区和藏在其中的秘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研究机构尝试了许多种办法来试图解码这些加密信息，但都没能成功，考虑到树形图设计者的委托不好插队，就加钱联系了御坂网络。”
御坂10032号放下了自己的战术目镜，注视着速水晃：“木山教授发现，那些加密信息的解码方式和你的脑波形式高度接近，应该可以通过你将这些信息从虚数学区下载到大脑里。”
速水晃伸手指自己：啊？我吗？
御坂10032号点头。
他的食指丝滑地转向旁边：“这种听上去就麻烦的事情真不是给这家伙的？”
一方通行感觉到了一些冒犯：“……哈？”
大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决定第二天去研究所里看看——反正特别班级的授课时间非常自由，四舍五入就是不用上学。临走之前，速水晃还不忘对着眼前的空气叮嘱：“千万别走极端啊！明天见！”
上条当麻：“……明天见。”
他不是擅长拒绝别人的类型，于是在写字板上拼出了まだ明日。
“你不想看看那个结果吗？”
又过了一会儿，店铺打烊，整个学园都市沉进了夜色当中。这一切都与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上条当麻无关，只有和自己一样无法被任何人察觉的整体意识陪伴在身边。对方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慌忙，绕着他转了两圈：“仅凭短暂的时间，可没办法确认这个世界究竟是否真的完美。”
“抹平遗憾，死者复活，这难道还不算吗？”
上条当麻反问，“只要看着他们就能知道，没有谁能做得比欧提努斯更趋于完美。”
然而整体意识只是笑了一下，让他继续看下去。反正在真正死亡之前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消磨，上条当麻耸耸肩，答应了这个提案。
*
第二天，木山春生的研究所。
一方通行和速水晃全都在场——前者并不是为了配合实验，只是好奇想看看“只有晃能够解开的谜题”究竟是什么样子。
根据木山老师的说法，那些信息数据就像是被刻意存放在虚数学区当中的压缩包，只有通过特定形式才能进行解码。
但问题在于——
“为什么会存在一个没有通用解码形式的信息压缩包？”
一方通行在电脑前面囫囵看完数据，皱起眉头指出，“与其说是只有晃能够解开，这个情况更像是他自己亲自加密保存的。”
木山春生点头，其实她们研究人员当中也有许多人持类似的态度。但速水晃只是个LEVEL 4的大能力者，此前的行动轨迹和能力开发过程全部都清晰可见，没有任何行为动机和作案时间。
一方通行：“……”
他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可能。
“你没把自己的基因信息交出去过吧？”
他问，“学园都市应该没做过有关于你的克隆人？”
速水晃猛摇头，御坂网络起码是能互相沟通的局域网，他这个能力只能拿来观测aim扩散力场，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而且倘若真有人不计成本地这么干，恐怕加群老师能亲自动手把他们活撕了。
“这真不是你自己偷偷做的？”
木山春生也很怀疑，但在她的印象当中，速水画应该没有参与过什么有关于虚数学区的研究。
“真没想到，速水同学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御坂10032号也说，“这就是所谓的「有能力的老鹰会将爪子藏起来[1]」吧，と、御坂发出恰到好处的感叹。”
“……我根本没承认过这是我干的，你们几个不要随便发散啊！”
速水晃忍不住抱怨。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优先的是要将这些信息进行解码。存放在虚数学区的信息压缩包不止一个，其共同点都是可以使用速水晃自己的脑波进行解码。他在几名研究人员的注视之下给自己安装好头戴式的信息输送装置，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个会痛吗？”
“人类的大脑本身并没有痛觉感受器——如果你上课的时候真有认真听的话。”
一方通行在一旁环抱着双手，“你是小学生吗？还怕打针？”
“……总有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件有点辛苦的事。”
速水晃看着研究人员给他的食指上夹心率监控器，又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绕自动血压计：“但明明这种程度的实验配合我们都已经做过很多次，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昨天没睡好吗？”
有来实习的活泼研究生插嘴，“静息心率稍微有点快——看来真在紧张啊。”
“我是在?*? 猜想，说不定真的存在另一个我。”
这句话实习生没有听懂，但前一天才刚刚和幽灵完成过对话的一方通行却能够明白，“十几个小时以前的世界里，另一个我留下了一些信息——”
拿你没办法，一方通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从旁边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握住速水晃的手。
“无论心率还是血压，又或者生物电信号，我都会好好帮你监控和修正的。”
他的视线看向一边，似乎这种话很难说出口，“咳，所以，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放心吧。”
“え——关系可真好——”
那个原本在屏幕后面监控心率的研究员探出头来起哄。一方通行背对着对方，只露出一双泛红的耳廓，却始终没有松开握着的手。
“那么，各方准备就绪的话，现在开始把虚数学区当中的信息导入大脑进行解码。”
木山春生隔着一层玻璃对扬声器开口，按下了自己面前的启动按钮。下一秒，速水晃头顶装置的信息输送指示灯开始亮起，情报毫无阻碍地灌进大脑，解码的过程和预料当中一样无比丝滑，就仿佛这原本就是由他自己大脑导出的内容。
“……”
最先出现的是一段视觉信息。
由于完全记忆能力，速水晃几乎可以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以图像视频信息的形式保存在大脑当中。他不是第一次尝试这种信息输入和输出，尽管对这段记录毫无印象，但速水晃总有种直觉，这似乎就是从他自己的脑海当中被摘出来的。
那是一段战斗画面，一个刺猬头少年正在和某位头戴尖顶锥帽的独眼少女交战，对方举起了手中造型古怪的长枪，下一秒，对方抬头看向天空，正巧迎上了这段记录的「观察者」视角。
是被发现了吗？
速水晃猜测，但很快眼前的景色就猛然晃动，重新出现在了某个研究设施里。“记录者”的目标很明确，几乎是大踏步朝着某个设备舱冲去，而就在掀开弧形的钢化玻璃盖子之前，速水晃从反光当中看到了一点绝无可能出现在现场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方通行的脸。
尽管表情、衣着和装在脖子上的怪东西和自己印象当中的一方通行都不一样，但那毫无疑问，确实是一方通行本人没错。
第133章 133 /
“那个绝对是你没错吧。”
“只有几帧的模糊影像而已, 能那么确定吗？”
“完全就是本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戴着一个超奇怪的项圈，原来你是喜欢这种现代装饰品的类型啊。”
“……我哪有！”
从大脑当中提取出来的视频信息被研究人员们迫不及待地拿去分析，而速水晃则就着其中一丁点的细节和一方通行讨论起来。他挑了个最轻松的部分作为开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的内容不可能再如那个开头一样轻松愉快。
影像记录当中的场所看上去像是研究室——但无论房间布局还是设备他们都没有见过。
一方通行很确信自己在学园都市当中没有任何克隆人存在, 那么答案就很清晰地指向了某个大家一直以来难以承认的结果。
也许他们的世界早就已经被重塑过无数次, 也许现在眼前看到的就是重塑之前“某一次”的记录。
成年人们还需要在研究室里再忙碌一段时间, 趁着这个机会, 一方通行和速水晃来到了研究所几栋楼环绕着的天井当中。这儿有一片小型的露天休息区域，原本是用来给抽烟的员工拿来做吸烟处的，如今正是工作时段，树叶飒飒无人停留, 正是方便沟通的隐秘场所。
如果你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投入运营了不到五十个小时, 你该如何自处？
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就仿佛游戏当中的npc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 发现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只不过是一串程序员随时可以删除修改的代码，而存在意义只不过是为了陪伴主人公走过一段剧情旅途。
……或许还更惨一些, 是杵在新手村里微笑着说说“你好呀冒险家”之类的废话。
他们的人际关系, 人生履历，社交往来，迄今为止无比珍贵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某位任性魔神弹指之间就能够肆意删改的东西。
“至少在原本的那个世界里我也认识你。”
速水晃说, “太好了, 关键的部分没有被删改掉。”
但从记录数据的那点信息来看，当时的情形显然相当危急。一方通行的倒影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因为弧面反射而展现得不是很真切，如今仔细回想，那恐怕是一根拐杖——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世界里一方通行才需要拄拐过日子。
毕竟以学园都市的医疗水平和超能力者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他就算脊椎断成三节，恐怕都有办法将那些断裂的神经一点点接好。
“说起来我们都还没有问过，上条同学的世界里一切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时大家都以为那是精神疾病所带来的幻觉，精力全部都集中于别让他放弃求生欲，而上条当麻本人似乎也不太愿意将自身的来路讲的太详细，只说了自己原本的高中名字。
在那个世界里，他和他所熟悉的那位“速水晃”是同班同学。
……但，为什么？只需要一点点的变动就能够引发更多的推测，速水晃在网上查过那所学校的情况，那儿基本上没什么高等级的能力者，而自己在初三那年成功抵达Level 4，就算不去长点上机应该也有更好的安排。
难不成那边的自己干脆摆烂到能力开发都懒得参与的程度……？他听说过学园都市当中存在武装无能力集团和脱离了能力开发体系的学生，只不过自己从未有机会和这些人接触。
或许他应该去问一问，在原本的那个世界里，他们都获得了怎样的结局？
“那家伙说过。”
一方通行开口，声音有些迟疑，“只要他能够顺利死掉，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会成为真正的现实。”
而作为如今这个“新世界”的住民，或许他们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什么都别做。
上条当麻已经走在了生死的钢丝绳上，甚至不需要他们推波助澜地说些什么，精神状态就已经岌岌可危，他们都已经能够从动摇的银仙写字板上看得出来。
人类是具有感觉适应调节功能的生物，长时间呆在有特定气味的环境里，大脑的嗅觉感受信号会逐渐降低，直到感知不到这种环境气味为止；生活在幸福世界当中的人也会天然地认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而难以感受到这种幸福的难能可贵。
“但这种事，你能做到吗？”
一方通行又说，“确定自己做不到的话，就再去找他吧。”
“但你不会觉得……”
“啊，想也是，世界恢复到原本的模样时，我们一定会有新的关系和更加糟糕的命运吧。”
一方通行说，“说不定是现在根本想象不到的程度。”
但如果，如果要让他们的日常建立在某一个人的死亡之上——思考到这里的时候，速水晃很难不联想到一些糟糕的宗教意象，至少现在他们处在科学的世界里，而从小被理性和道德浇灌出来的价值观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需要多言语，他们迅速统一了意见。
“仅凭这些证据，我们没办法说服上条同学。”
速水晃说，“他单方面想要拯救我们的心意也非常强烈——所以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必须要拿出更有力的东西。”
——剩下的记录。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尽管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虚数学区当中存储的内容能够逃过世界毁灭再创造的过程，但毫无疑问，那些只有自己大脑能够解读的东西肯定至关重要。
而如果对方所说的内容都是真的，最大的可能是，这些信息来自于无数个被魔神创造又迅速毁灭的世界，许许多多的速水晃将信息上传到了虚数学区当中，一个接一个地将交接棒传递到了未来。
“……我现在就回去继续解码！”
速水晃猛然站了起来。
一方通行也紧随其后，真不知道别的世界里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能想出这种鬼办法……根据上条的说法，他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就是「最完美的世界」，无数个交接棒传递到了他们的手中，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和嘱托，让他们一定要抵达最后的结局。
啧，就算真是角色扮演游戏里面只能念台词的npc，也是能给主人公帮上忙的……！
“信息的整理就由我来做，抓紧时间，争取在今晚之前看完所有的内容！”
*
天台，上条当麻。
他又一次坐在了屋顶的边缘。
“一个完美的世界当中不应该只有上条当麻来承受痛苦”，这是总体意识的判断，对方像是守门员一样虎视眈眈地站在他的背后，如果他胆敢跳楼，就要重新拎起他的衣领狠狠掼到地上。
……上条当麻本人或许不怕死，但那真的很痛。
“唉，当然了，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这种大道理。”
上条当麻没有回头，屋顶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但是一个人的幸福和一整个世界的幸福相比，果然还是选择后者更有性价比吧？”
事实上，他已经见识过许多“勇于追求幸福的人”最终所获得的结局了。就连挑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右方之火，其内心深处也有着想要拯救整个世界的愿望；至于第一位，虽然没和那家伙推心置腹的聊过啦……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也不是个为了单纯杀戮取乐就愿意杀死两万名克隆人的残忍家伙吧？
御坂交出基因信息的时刻，欧莉安娜的朋友身为魔法师却参与了能力开发的那个瞬间。
在某个时间点上，他们一定都做出了当时的自己认为完全正确的决定，却为那些曾经认为正确的决定而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时间无法逆转，人生也不能再重来。
欧提努斯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人类的局限性。
所以，不如将一切的一切都交给更高于人类的存在来处理；不如直接用超越了生死的力量来抚平一切遗憾，让所有人都能够共享那个幸福的结局。
“——你明白吧？”
他回过头，看向仍旧固执地守在自己身后的总体意识，“这并非是「公平与否」的问题。”
总体意识扁了扁嘴，露出那种“想要反驳但又说不过他”的表情。上条当麻看着对方，不禁莞尔：明明都是御坂美琴的长相，他在一开始还有着数次分不清妹妹和本尊的经历，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够很清楚地区分开大家的不同。
“你再等一等。”
她最后还是说，“等等再做决定。”
“等到什么时候？”
上条当麻说，“事先说好，我不打算告诉他们我那边的事——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其实是抛弃物。”
其实如果上条当麻决意赴死的话，她宁可狠揍对方一顿也要阻止他，总体意识想。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两人从天台的位置看向远处，夕阳已经沉了半边，远天当中是连片橘红色的薄云。
如今正是放学时间，而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间公寓已经被面目陌生的某位学生所占据，他所拥有的仅仅只是这一小片鲜少有人前往的楼顶天台。
“……找到了！”
突然有人大喊，“就在这下面！”
是熟悉的声音，随后视野一暗，一小片阴影投射下来，正好将他拢住。上条当麻抬头，惊讶地看见一方通行带着速水晃降落。
“提前排查那所高中的学生宿舍分布区域果然有用，有个很懂心理学的朋友告诉我们你很大概率会在这里……真是帮大忙了！”
对方如是说着，被从天空当中放了下来。
“上条同学，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至少没有凝视在上条当麻的脸上，而是略微向下——那个位置是他垂下的右手，以对方的观测能力，其实只能看到那一点点aim扩散力场所形成的影子。
两人都略微有些气喘，一方通行是经历了长距离的飞行，而速水晃——上条当麻的视线停在对方的脸上，他鼻孔的位置赫然堵着两个纸团。
这是能力使用过度所发生的溶血现象，通常高发于能力不稳定的小学生阶段，以他们现在的年龄，很少有人会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天里都在不停地用自己不熟悉的方法使用能力一样。
“虽然我很喜欢现在的人生，但，这里并不是最完美的世界。”
他说，“至少不是一个值得你选择去死的世界，上条同学……上条当麻。”
第134章 134 /
由于鼻子被两团纸堵着, 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嗡声嗡气，让原本该严肃的场合都显得不那么严肃了。
速水晃从自己的背包当中抽出一卷纸，在天台上展开, 那是一卷重新绘制过的银仙图表。
“上条同学应该经历过一个被很多人追杀的世界对吧？”
他问, 没等对方回答就继续说道：“出于某些原因, 我读取到了一点点那个世界的记录, 你好像是被某种环地球轨道武器击中的——无意冒犯, 但那一整个世界似乎都对你非常不友善。”
其实他不只在那一个世界里被人追杀过, 上条当麻挠了挠头发，但他回想起了对方所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还有地球被毁灭，人类搭乘飞船逃向太空的世界……我也收到了一点点来自那边的记录。”
速水晃说，“那个版本的我似乎患有很严重的辐射疾病, 因为信息量不多, 我只看到了一点点片段。”
“你说这些干什么？”
上条当麻透过写字板问他, “既然你已经看过那么多世界，那你就应该清楚, 眼下的这一个究竟有多么难能可贵。”
“不, 恰恰相反。”
速水晃平静地摇头，“我只看到了，所有的世界都是以你的视点为核心重新构造的。”
“……”
那是什么意思？上条当麻没明白——欧提努斯当初为了恶心自己，确实捏造出来了许多严苛的极端条件, 包括但不限于“全世界的人都要杀死上条当麻”, 但那和现在这个已经完美的世界又没有关系。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玉置琢见同学从初二开始就加入了风纪委员, 如今也在定期参与抛弃物养护机构的义工活动。”
速水晃说，“但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那么按理来说, 不应该存在那么多的抛弃物（Child Error）才对。”
“……”
上条当麻沉默着，而在速水晃的视角当中，那一小片空洞的区域像是颤抖了一下。
“但是在原本的世界里——”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写出来，但速水晃却打断了对方。
“在原本的世界里，我也是抛弃物没错吧？”
“……”
“……！！”
上条当麻还没有做出反应，一方通行就猛然扭过头来，“你说什么？之前整理资料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
“因为在原本的世界里我是上条同学的朋友，而上条同学对我的印象一直都没有变过，因此在大部分的世界里，我都或多或少经历过能力开发，并且拥有能够干涉虚数学区的能力。”
速水晃的声音平静，“而你眼前的这个「我」身处于魔神所允诺的完美世界当中，在上条同学的认知当中，完美的世界里不应该有太过激的能力开发内容。”
所以他停留在了大能力者的程度。
又因而，这个版本的速水晃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信息上载至虚数学区，只能被动地接受其他自己所传递而来的交接棒。
“……怎么会！”
上条当麻下意识地反驳，“你如今的情况，当然是由于父母的保护和指导——”
不再是抛弃物的速水晃，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平稳而幸福的人生。
“上条同学了解混沌理论的相关计算吗？”
速水晃突然收敛起表情问。？
为什么话题一下子跳转到了这里？
而且为什么自己都快死了还要学习啊……
他犹豫着将右手移动到否定的选项那里，而速水像是早有预料般用大家都很熟悉的案例来举例子。
“树形图设计者——我姑且猜测，上条同学的世界里应该也有这东西才对？”
速水晃说，“那是能够观测大气状态、地球环境来进行天气预测推演的计算装置。”
上条当麻表示理解，在茵蒂克丝意外破坏掉树形图设计者之前，他印象当中的学园都市也是依赖这个人造卫星来完成学园都市未来三十天的天气预报。
“三十天。”
速水晃说，“树形图设计者只需要很少量的算力就可以完成三十天内天气的预测，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它无法一口气预测更长的时间？”
“呃，好像是因为什么，蝴蝶翅膀扇风的现象……”
上条当麻犹豫了一下，而他的犹豫也体现在了写字板上。印象当中，小萌老师讲解气象卫星的时候应该确实顺口提过一嘴有关于蝴蝶效应之类词汇的描述，但很遗憾他真的没怎么认真听过课——而且，老天，他甚至还失忆过呢！
“因为像是气象这种复杂的计算体系，稍微一点点意外的扰动就会对结果带来巨大的影响。非线性动力系统的内部存在复杂的叠加和耦合关系，在每一次的迭代计算中，前一步的微小偏差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会形成指数级别的误差增长。”
说到这里的时候，速水晃意识到自己讲得有些太不易理解，又将话题拐了回去，“这种偏差的增长无法被回避，因此就连树形图设计者都没有办法预测三十天以后的未来。”
说到底，世界的本质是测不准的，从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开始，想要精密地设计一整个世界的走向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位神，所以无法理解世界精进是怎样被毁灭和重构，但她很明显只向你展示了最好的那个部分——距离上条当麻的人生最为接近的部分。”
这个世界上仍旧存在抛弃物养护机构，也就是说有许多孩子失去了他们的监护人；武装无能力集团仍旧存在，意味着仍有学生在能力开发的过程当中脱离了通常序列。
两万名克隆人暂时无人管束，可她们究竟要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立锥，如何获得普遍舆论的接纳，尚无可靠的答案。
世界或许已经取得了暂时的和平，但基于利益和立场的不同，没有人能够保证这种和平永远存续下去。
“只是「被上条同学你所看到的遗憾」被抹平了而已，就像是在漫长时间当中的一整幅画卷里截取了最精致的一小块，装帧成册送到你的面前。”
速水晃说，“人会因为过去的选择而感到遗憾，即便在这个时间点上给予了大家一个称得上完美的当下，也不一定会在未来永远保持下去，成为一个没有变化永远幸福的箱庭——就像树形图设计者只能计算出三十天的气象一样，这不是计算力的问题，而是世界本身的构造决定的。”
总不可能，等你死了以后，那位魔神还能够好脾气地时时刻刻关注世界的走向，并且对不合适的地方进行实时修正吧？
“……”
上条当麻陷入沉思。
以欧提努斯的性格……以她的立场，确实很难做出这种承诺。
而且到那时候他都已经死透了，也没有人可以起到监督的责任。
创造世界和毁灭世界对魔神来说都是很容易的，而困难的地方在于，“让世界一直以正确的道路持续运转”。
欧提努斯或许可以在创造世界的瞬间将所有的一切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构筑出一幅欣欣向荣的完美图景；可人类是拥有新和自由意志的生物，他们永远会超越想象，将一些事搞砸或是做得比计划当中更好，这些好与坏再一次次的迭代计算当中不断交错和耦合，从而演变出万千可能。
“举个简单的例子，三颗星星的复杂运动系统。”
速水晃说，“迭代的时间稍微变长一些，由于复杂的引力摄动，大部分的高性能演算机就没办法准确计算运行轨道了。”
而每一个人类都是一颗星星——“世间男女皆为星辰”，速水晃莫名回想起这句从虚数学区的信息压缩包当中取得的话，现在的他不记得这句话究竟是由谁经由怎样的形式来告诉自己的，但放在这里竟然格外恰如其分。
命运交汇在这个看上去格外完美的瞬间，那么接下来呢？曾经聚首的星星是否又会四散分离？
“……但至少！”
上条当麻激动地开口，却又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见，改为用手指在写字板上来回滑动：“至少你们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过上还算平稳的生活，至少你能和你的朋友们拥有普通人该有的幸福……”
“幸福（こうふく）”这个词被他拼写得格外艰难。上条当麻听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但至少，孩子能与父母相互拥抱，姐姐可以牵着弟弟的手，曾经的仇恨消弭无形——这样的世界一定是好的。
“那么，就告诉你最后的推断吧，上条同学。”
速水晃说。
全世界有七十亿人，全日本学龄人口如果以五至二十二岁为基准，那么一共有大约两千万人。出于公平的原则和诸多考量，学园都市对外籍学生的招纳比例远超日本本土，而在如此庞大的比例下，学园都市算上教师和大量工作岗位的成年人，也只有二百三十万人的人口。
“我能够出现在这里，极大概率是因为，这里是上条同学「你认为最合适的安排」。”
他说，“而从理论上来讲，如果这座城市的能力开发会令人感到痛苦，那么对我个人而言最好的安排，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永远生活在青森县的小镇上」。”
“……！”
一方通行猛然握住他的手腕，但速水晃还在继续开口。
我的父母对于科学研究了解不深，也并不格外期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来到学园都市的契机只是因为你偶然看到了互联网上的招生广告——如果这个世界只运行了不到五十个小时，那这个仿佛ai自动生成的理由未免也有些太过草率。
“——但我不会后悔这些相遇。”
“没有人能够为每颗星星安排合适的轨道，或许神也不可以。我不清楚你在迄今为止的旅程当中经历了多少磨难，但另一个世界的我，无数个陪你走过这段路的我们，你曾经相遇过的朋友——大家一定都不会后悔曾经同行过的这段路。”
上条当麻将立在原地，他突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他们最初尴尬的见面，被挤碎的鸡蛋和临时做出来的炒饭，以及对方明明都已经离开了学园都市，即便被清空了记忆也一定要回到这里的理由。
他明明可以逃走，他甚至已经拥有了逃走的机会，另一个世界的速水晃早就已经提前做出了选择。
他无意打探别人的曾经，只能够从认得他的人口中听取片段细节，那些经历足够摧毁许多精神不够坚韧的人，可两个世界里完全不同的速水晃却对他说出了相似的话。
“再见啦，上条同学。”
他说，“这是个有些任性的说法——别停下你的旅途，让我们在新世界里重逢。”
第135章 135 /
“真是个聒噪的家伙。”
欧提努斯评价道, “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差的可不是一点。”
上条当麻喘了口气，“——人类的可能性，可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没有人知道, 在世界诞生与毁灭的间隙里, 上条当麻与这位魔神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沟通, 但最终的结果似乎听起来不错：欧提努斯恢复了原本的世界, 自己本人又失去了大部分力量。
这是将格雷姆林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所有的势力都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可就在这时上条当麻却站出来表示，他会为了保护已经失去力量的欧提努斯而战。
在无人能够观测到的、世界的缝隙里，少年成为了欧提努斯的“理解者”。
“——て、情况就是这样。”
速水晃从演算装置当中爬起来，掏出手机展示给一方通行, “上面的要求, 学园都市方面也要派人去阻止上条, 最优先目标是击杀魔神欧提努斯。”
“……哈？”
这是一方通行沉默几秒钟之后的反应。
一小时之前，他们所面临的境况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迎来欧提努斯的袭击”, 结果不知道上条当麻那家伙干了什么, 情况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现在他竟然要为了守护一位有可能危害全人类的魔神而战斗了！
“毕竟这是统括理事会大部分席位通过的结果，顺带一提，我投了弃权票——因为搞不清楚情况。”
速水晃说，“不过统括理事会的意思恐怕是要委托你来出面, 毕竟这是学园都市明面上能够启用的最强战斗力了。”
一方通行的下一个念头是, 他凭什么要听那群家伙们的指挥，随后他反应过来速水晃投的是弃权而非否决。
“与其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不如我们亲自去放水。”
他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也要去确认一下上条同学的情况——他突然站出来想要维护欧提努斯，应该也有自己的理由……我至少要去听一听这个理由。”
而且他已经输给过上条一次, 就算如今能够使用完全潜入模式变得比过去更强，到时候也可以推脱于“幻想杀手能够消除一切异常”——反正右方之火都输了，他们打场表演赛糊弄糊弄得了，还能顺便找统括理事会要一笔高昂的出场费。
要知道他现在真的很缺钱，对抛弃物的养护暂且不谈，能力开发产生后遗症的治疗是个把金币丢进去都听不到响声的无底洞，这座城市曾经给不少人带来了切实的苦难，而这些苦难除了爱与理想以外，还需要货真价实的一般等价物来弥合填补。
*
等真的见到上条当麻以后，对方已经经历过好几轮的车轮战。
面对完全潜入模式张开六片翅膀头顶天使光圈的一方通行，上条当麻露出了“啊，怎么还来”的表情——他在无数个欧提努斯制作出来的世界里起码被这两个混蛋追杀过八次，尽管不能把那些交战场合的责任也丢给眼前这家伙的身上，但上条当麻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疲倦。
“速战速决。”
他说，“反正你们也是来阻止我的吧？”
“……姑且还是打算听听你想法的。”
速水晃用波动操作大类的能力震动作为空气，让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递到上条当麻的耳中：“毕竟对我们而言，你的变化太突然了。”
“早知道我就应该在解释第一遍的时候给自己录个音——”
上条当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英国清教，俄罗斯成教，曾经无数与自己或敌对或并肩作战的人如今都成为了阻拦自己泱泱大军当中的一员，好在他已经有了“被全世界所追杀”的经验，如今不过是“与全世界为敌”而已，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苦中作乐地思考。
“总之我们收过钱，天上说不定也有人在看，所以至少要提供一场能够对得起出场费的表演赛，这一点上条同学能理解吧？”
速水晃的声音说，“这一场打过之后，学园都市方面就算作是已经尽力了。”
原来这样……这就是?*? 统括理事会当中有内鬼的好处吗！上条当麻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天空，头顶晴朗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但恐怕有不知道多少卫星在注视着这里。
好吧，表演赛是吗？那就轻轻松松地打过去，当做之前那么多场战斗的中场休息——就在上条当麻而如此幻想的时候，那六片翅膀就像是掀起了风暴一般朝他袭来。
“这不是一开始就用出了要命的杀招吗！”
上条当麻崩溃大喊，“不是说好了要打假赛，也没必要做得这么逼真吧！”
——把那个在异世界里很好说话还会鼓励他的晃同学和一方通行还回来啊！为什么一回来就要面临这种残酷的局面，他仓促地抬起右手，凭着迄今为止积累起的战斗本能抵消了一两道攻击，随后又被强烈的冲击波掀至半空，狼狈地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态。
学园都市到底给这两个家伙付了多少钱啊！
而且真要表演得那么卖力吗……不幸啊！
整场战斗持续了十五分钟（剧烈运动十五分钟已经很辛苦了！），一直浮在天空当中向下使用能力扫射的一方通行突然收起翅膀落在了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上条当麻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瞪了他一眼，他才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挥出一拳。
不轻不重的一拳。
一方通行也很配合，调整角度倒在了地上。
“啊，没办法，只能输掉啦——”
速水晃还在配音，“毕竟完全潜入模式的思考负担只能维持十五分钟——”
毫无疑问此乃谎言，但反正现在树形图设计者已经被毁，当前版本最先进的演算装置是他本人，在当事人愿意撒谎的前提条件下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要加油啊，上条同学。”
他说。
熟悉的语气让上条当麻一晃神，甚至有种自己还没从最后一个完美世界当中脱离的错觉，毕竟另一个速水晃——获得了理想人生的那一个速水晃，也对他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无数个世界，毁灭又新生。
人是这个世界上无法被计量的星星。
“看啊。欧提努斯。”
上条当麻回过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独眼少女，“这就是我想向你证明的东西。”
这就是他愿意为之战斗的世界了。
*
没有一刻为一人单挑全世界的战斗而感到惊讶，接下来登场的是——薄煎饼无限量畅吃活动！
表演赛带来了惊人的现金流，在被回收回学园都市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统括理事长重新出现，速水晃也得以从统括理事会成员们彼此之间的无聊争斗当中解放出来。
在这个大家都能喘口气休息的时段，芳川桔梗购入了电饭煲以外的全新烹饪设备，只需要放入预制菜材料就能一键制作出薄煎饼成品的机器。
于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周末就变成了薄煎饼节日。
最后之作兴高采烈地在超市里采购了奶油喷灌和蜂蜜果酱，打算在没人限制她吃甜点的日子里开启一场狂欢，而黄泉川泽半是调侃地注视着自己的室友，“好不容易找到了新工作立刻就要去挥霍自己的工资”。
“那有什么。”
芳川桔梗端起茶杯，“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金钱就是要挥霍在值得的地方。”
这栋建筑物内的每一个人对饮品喜好都各不相同。
芳川桔梗是红茶派，有严格的品类选择；一方通行通常会偏好咖啡，认准一个品牌之后就一直喝到腻为止；黄泉川本人在工作之余会喝点啤酒，至于最后之作则被严禁摄入任何可能对神经产生刺激的饮料，可选范围只有牛奶和果汁。
黄泉川打开冰箱，在里面随意翻了翻：“速水呢？今天不过来吃饭吗？如果不来的话薄煎饼就准备得有点太多了——”
“说是要先回公寓一趟，然后还有点别的工作。”
一方通行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最新消息，“赶在吃饭的时间会回来的。”
“统括理事会成员吗，每次想想都会让人觉得惊讶……”
芳川桔梗忍不住感叹，高中生的年纪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让人不由觉得学园都市在某些领域其实还挺儿戏的——不过考虑到他们这里也不乏个位数年龄的科研人员，这说不定也算是一种本地特色。
“哈哈，说不定以后还有高中生年龄的统括理事长呢。”
黄泉川笑了一下，跟着对方的话头开玩笑。
这场周末薄煎饼活动还邀请了黄泉川的后辈铁装缀里，对方是倒数第二个来的，慌慌张张地带了一塑料袋的水果，说是登门拜访别人家如果空着手来实在难为情。她被安排到了和最后之作一起制作煎饼的岗位上，具体来说是将各种勾兑好的非牛顿流体按照指示刻度倒进机器里，再等待倒计时结束。
是个只要有手就会的工作。
……即便如此，十五分钟之后她们两个人也将自己烫得大呼小叫。
一方通行一边充当救火队员认命去烤薄煎饼一边看手机，距离预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五分钟，而那家伙向来是“提前十分钟抵达让自己更有馀裕”的类型，现在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已经算晚点了。
“哎呀，在担心吗？”
黄泉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笑眯眯地开口，“速水同学是很可靠的人，不会出问题的——说不定是因为统括理事会的工作比较繁忙啦。”
“……啧。”
确实如此，极大概率如此，但……他看了一眼社交软件当中的最后一条消息，那是四十分钟之前，对方发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包，问他要不要带点饮料过来。
一方通行突然有种想要打开电极项圈启动完全潜入模式的冲动，思维链接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沟通就不会再受制于社交软件的桎梏和“等待什么时候查看手机”的延迟了。
另一边，某栋建筑物的楼顶。
风吹过亚雷斯塔的长发，露出半边被严重烧伤的脸。
“上条同学说，世界被毁灭过一次又重新重建，您眼睁睁地看着这种场面而没有出手吗？”
速水晃谴责地看向他，“不管您那个时候是打算做什么——放任欧提努斯实在是糟糕的一步。”
“……”
亚雷斯塔没有回答。
他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几年前，在没有窗户的大楼内部，他们曾经短暂地交谈过，那个时候对方除了不会忘记事情的好脑子以外手头没有任何筹码，是个能够任由自己摆布的孩子；短短数年时间，他竟然已经能够成长到眼前这个程度，无论观察过人类多久，这个种群都会令他感到新奇。
“那段时间里我前往了隐世，从而能够看到一点点世界的破碎片段。”
亚雷斯塔说，“我听到你用自己的解读将人类比作星星——那是个很不错的意象。”
速水晃皱眉，他已经从上条当麻那里听过整个世界被毁灭又重塑，仿佛被日一声打成糊糊又同粘土般被重新捏起来的部分过程。
他的叙述里省略掉了中途所历经的痛苦，直奔最后结局，这点信息量已经足够让速水晃对通过理事长报以谴责的目光。
而且这家伙很明显在转移话题——他看样子是不打算回答为什么放任世界毁灭。
考虑到建立学园都市之后，放任这座城市里发生的斑斑劣迹惨案，要是一方通行在这里，他恐怕会忍不住向对方动手；但玉置琢见的思考模式又在阻止这一步，无数的情感和逻辑指向不同的方向，令他沉默着站在原地。
“你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全部完整的记忆，所以足够回答这个问题。”
亚雷斯塔摊开双手，屋顶的风吹拂过他宽阔的衣袍，“你怎样看待学园都市这个场所？”
“你是在问我们？”
速水晃重读了“我们”这个词。
他转过身，从大厦顶部一跃而下，最后的话语乘着风传递到亚雷斯塔的耳边。
“或许命运的碰撞带来了一些糟糕的经历，但‘我们’始终都不后悔那些相遇。”
这里曾是糟糕的，夹杂着血与泪水的，他的故乡。
而现在，暂时抛开那些沉重的东西，他要赶着去赴一场轻松愉快的约。
倒计时还有两分钟的时候，速水晃敲开了黄泉川家的大门。
“抱歉——！”
他说，举起自己手里的购物袋，“去超市挑选饮料多花了点时间！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正是时候！”
黄泉川说，顺势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罐装啤酒。
“干杯！”
第136章 136 /
由于欧提努斯的努力, 好消息是，世界回档了。
而对于school的成员们而言，坏消息则是, 垣根帝督的伤势没有回档。
他在夏威夷和欧提努斯的战斗当中受了重伤, 就连仅存的那部分脑组织都有折损, 被回收回到了学园都市之后, 暂时存储于一个生命维持装置当中。
“……是我过去为某个老朋友准备的验证机,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青蛙脸的医生说, “伤成这样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不想用可替代设备来重塑身体的话，最好的情况还是请能力者来修复吧。”
“怎样的能力？”
狱彩海美立刻问道：“我立刻去打听相关的能力者——”
“很遗憾，以学园都市目前的情况，单一能力者恐怕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医生说, “身体恢复类的能力者大多只能作用于自己, 作用于他人的又有着诸多限制, 恐怕对于未元物质构成的身体无从下手；能够辅助他人将能力整合修复身体的那位也只停留在LEVEL 4，对身为超能力者的垣根同学恐怕力有不逮——”
“能这么说意味着您其实有办法对吧？”
誉望万化突然说。
按理来说, 能够影响到第二位的有且仅有第一位, 但一方通行的能力众所周知，就算他如今能够和速水使出热血沸腾的组合技，也多半是用于战斗场合，很难说对于垣根帝督的情况能否有帮助。
但……
“我确实有一个想法。”
医生说, “但要靠你们自己去拜托当事人。”
于是, 当天下午，Item某处据点。
“哈？说是我们的藏匿地点遭到了追踪？”
麦野沉利粗声粗气地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滨面——”
没错，滨面仕上原本已经打算和泷壶理后逃离学园都市。
他们连逃脱途径都已经提前准备好，夏威夷之行的时候原本也已经跟着混上了飞机, 只要落地之后将自己的护照一撕就能当场成为一个偷渡客，以滨面仕上在各种场合摸滚打爬的能力，想必能够很轻易地混上绿卡。
可就在火山即将喷发，第三位御坂美琴想尽办法和格雷姆林的魔法师们周旋，并同时控制周围的通讯设备疏散游客离开时，滨面仕上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
……这可是在泷壶面前啊！在泷壶面前他怎么可能做一个临阵逃脱的胆小鬼！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起了一辆能够输送游客的双层巴士，并将这辆车开出了在公路上漂移的驾驶，有惊无险地将最后一批游客送往安全处之后，他甚至还和游客们合了影。
等到学园都市来回收能力转换的飞机抵达时，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和泷壶一起踏上了返回的旅途。
个中复杂思绪暂且按下不表，麦野沉利她们倒是完全不知道滨面仕上险些抛下大伙带着泷壶单独逃掉，使唤起他来仍旧顺遂又自然。
只不过item最近一直都没有接到任务委托，泷壶的情况又不够稳定，弗兰达又忙于弗蕾梅亚的安置……如果再算上由于此前受伤正在接受治疗的麦野，如今item的成员里除了暂且不是没有安排的绢旗最爱以外，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接手新工作。
于是，这个曾经绩效惊人的暗部组织如今正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
“……我不知道啊！”
滨面仕上疯狂摇头，“我从来没和任何人透露过我们的据点位置！虽然前段时间确实认识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家伙……但我敢保证他们连我是item的成员都不知道！”
麦野刀子一般的目光又开始在剩余的成员之间逡巡，绢旗最爱满脸坦荡地继续舔冰淇淋，芙兰达倒是表情闪烁起来，让麦野很顺利地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芙兰——达——”
麦野沉利拖长音调，原子崩坏的绿光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周遭闪烁，这是她即将发脾气的征兆。
“等等啊麦野这里可是十三楼！”
滨面仕上发出了悲鸣。
“我我我也没办法啊！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狙击手追踪，又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把我堵住，下一秒她对我而言就像是芙蕾梅亚一样亲近，就好像将所有的秘密告诉她都没关系……”
“啧，心理大类的能力吗。”
轰地一声，原子崩坏的力量中途拐弯，朝着大门的方向轰过去。滨面仕上猛然回头，浓烟散尽之后，念动力构成的半弧形屏障将誉望万化和狱彩海美等人笼罩在身后。
“就是那个人！”
芙兰达尖叫，“莫名其妙的狙击手和那个古怪女人！”
“能这么轻易就中招，之后再和你算账。”
麦野沉利瞪了她一眼，在面对外来者的时候，她还是要优先选择维护自己的团队成员：“你们特地找到这里有什么事？”
不会觉得只有这几个人就能够挑衅如今已经成功聚首的item吧？
“咳，其实是为了救人。”
誉望万化说——他们school的成员大多不太会向人低头说软话，因此交涉的重担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又是救人，滨面仕上想。
似乎从遇到了那家伙开始，“救人”这件事就已经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了他的人生当中。
从体晶到夏威夷，被拯救的人除了泷壶以外，恐怕还有自己。
……
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一个能够达到超能力者水平的泷壶理后同学，来稳定垣根帝督的状态。”
医生一锤定音，“垣根帝督的肉丿体部分已经和构筑他身体的绝大部分未元物质产生了排异反应，以前的保守策略已经很难生效，而且就算采用替换材料来隔绝他的大脑和身体，两个部件的不匹配仍旧会源源不断地给他带来麻烦。”
因此，即便是冒险之举，他们现在也要采用那个此前被称之为忒修斯之船的策略。
也就是说，将垣根帝督所有的部分都替换为未元物质——从此以后，全部的他从生物学角度上都将有别于人类。
“泷壶理后同学就是为了在这个过程当中确保他「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这一点而存在的。”
医生说，“这是一份非常艰难的工作，泷壶同学，我得重新强调，即便是对于一个超能力者而言，这都是需要精细操作，非常花费心力的行为。”
“我能来到这里，就意味着愿意使用这份力量。”
泷壶理后低着头，“……如果这份力量也能为了拯救什么人而使用，我也愿意试试看——就像滨面曾经那么努力地拯救了我一样。”
既然LEVEL 0的滨面仕上能够拯救身为大能力者的自己，那么她也一定可以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力量，影响到身为超能力者的第二位。
一个事实是，名为泷壶理后的能力者，并不那么喜爱自己的能力。
开发的过程非常痛苦，被研究人员们逼迫着服用体晶，险些被永久性地关进设施里，自己“没用了”之后又沦落到暗部当中，似乎只有和麦野她们在一起才能找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价值感，哪怕这个过程需要持续性低折损自己的健康为代价。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能力不再是一种令人感到痛苦的东西。
“第二个部分，是使用御坂网络来作为你能力的放大器，我这边有个孩子说是愿意帮忙——速水同学的能力当然也能起到一点作用，但考虑到这一次需要引入干预，电击使（ Electro Master）类型的能力会比较容易用计算机进行操作。”
至于最关键的部分，参数的编辑者，在学园都市当中曾经发生的「某次事件」中，一位风纪委员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
“……风纪委员？”
众人惊愕道——他们这群人距离风纪委员这个词实在太过遥远，而且对于这类优等生群体一贯缺乏信赖感和好印象。
“嗯，第七学区的风纪委员177支部，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孩子，应该会愿意答应你们的请求。”
医生打开电脑向大家转过去，屏幕当中赫然是新闻的截图，一位头顶戴着花环的少女向抛弃物养护机构捐出了数额惊人（对高中生而言）的捐款，看着镜头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初春饰利，狱彩海美又重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们曾经因为垣根帝督而聚首于黑暗当中，而现在，又要为了拯救对方而走向阳光之下了。
*
即便已经不再完全接受暗部的管辖，一方通行仍旧有着定期和Group成员们聚会的习惯。
主要是他实在忍不住黄泉川的催促，“健康的社交关系里应该有几个平时常联系的朋友”，别成天窝在家里看书宅着不知道出门——或许是错觉，但那种语气令他联想到一些本不存在的亲缘关系。
“我又不是没朋友——”
一方通行反驳。
“你说的那种朋友，是同时兼具了朋友、恋爱对象、能够互相分享脑子或者身体的人、想要守护和被守护的对象、过去的唯一知情人和未来的同行者、组合技的另一半等诸多功能的人吗？御坂御坂尝试着向你发出提问！”
“哈哈，房间里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芳川桔梗调侃着吐出了会心一击。
“……”
于是他现在就在这里了。
为了那群人口中更健康的社交关系。
“什么？你说要学着用枪？”
土御门发出夸张的惊叫，“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用到那种东西啊喵！”
“毕竟电极项圈没用的时候也不能直接当个废人。”
其实他在刚刚加入group的时候就想补强一下自己的这个方面，碍于那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目前整个group中唯一一个不会开枪的恐怕就是他了，听见对方有这种诉求，土御门很迅速地给他联络了一个相对私人的靶场，里面配备有各类枪械，并且表示最好先从“选择自己趁手的武器开始”。
“通常来说，一把枪的射程越长、杀伤性越强，其带来的后坐力就越大，对人而言也就越难掌握。”
艾扎力和土御门站在他的一左一右，为其中一把枪装上子弹，“从携带便捷性的角度来讲，通常来讲都是选择防身用的手枪……而且你这个情况，在不能使用能力的情况下也没办法用太重的武器。”
尽管这么说有点冒犯，但艾扎力的视线还是从他的肩膀一路扫到手臂：这家伙基本没怎么正经训练过，运动量相当不足，仅仅能够驱动身体的肌肉牵拉着骨头，皮下脂肪也相当不足。
……走路还拄拐。
“这种程度的物理知识我还是知道的。”
一方通行说，“握枪的办法之前也在网上看过教学视频，没必要从特别基础的地方开始讲。”
他换上弹匣，手指触摸着陌生的金属。根据教学视频当中的握枪方式，至少要保证后坐力不挫伤眼睛，他略微用力握住枪柄，结果第一发子弹就险些脱手。
“……哈哈。”
土御门下意识地笑了两声，在迎上一方通行的视线之后又强行将自己的笑声憋了回去：“新人在一开始训练的时候是这样的，习惯一段时间就好了。”
一方通行放下枪，手掌虎口的位置有轻微的刺痛感——和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艾扎力他们相比，他自己不是那种习惯疼痛的人，在痛觉神经都可以随意被屏蔽和阻断的前提下，这点传递而来的信号显得辛辣又鲜明。
……像是他重新出发的象征。
“这里的场地租赁费用是多少？”
在淡淡的硝火气味当中，一方通行说，“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会在这里待两个小时，暂时先租两周的时间。”
根据他的规划，两周时间连适应带训练，应该能够足够他把枪法练得有模有样。
……而且也符合黄泉川口中的“每天都抽时间和朋友们出去运动一下”，顺带还能维护一下在那些人眼中“相对更加健康的社交关系”。
“倒是没问题啦喵★……”
土御门和对方碰了一下手机完成转账。
枪械训练就这样继续了下去，只不过和预期当中的进度不同，这场训练在持续了一周之后就不得不终止——原因是学园都市一场不正常的高温。
如今正值十二月，关东地区就算下不了什么大雪，也是该穿上厚衣服保暖的季节，可如今整个学园都市的平均气温竟然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许多室内俱乐部都不得不暂停营业，而他所参与的枪械训练靶场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速水晃的消息。
第137章 137 /
“得想个办法降温。”
速水晃说, “不然恐怕会有人因为热射病死掉。”
他说得对，学园都市目前的气候未免也太过异常——就算是赤道地区或者热带沙漠，也不见得会有如此强烈的持续高温。
起初大家还只是将自己夏天的衣服穿了出来, 想要靠着穿的单薄一些度过这段炎热的气候, 可在气温一路攀升到五十度以后, 许多电子产品都产生异常, 学园都市的一部分基础设施也开始停摆。
“这个温度已经够得上低温慢煮了吧。”
一方通行皱眉, “持续在这种气候之下, 热射病是迟早的事。”
伴随着温度的上升，手机信号很快也发不出去了，好在御坂网络这种基于脑电波的思考网络还能使用，一方通行不至于当场因为断网而瘫痪。
整个学园都市乱成了一锅粥, 统括理事会成员不得不召开临时会议, 纵使这些家伙们当中的大多数平日里都只是些会给自己敛财汲取利益的酒囊饭袋, 在这种时刻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如果出现了大面积死亡的话，每个人的利益都会因此而受损。
“这很明显不是异常天气现象, 而是人为导致的。”
临时会议当中, 其中一位统括理事会成员的投影说道，“日本关东地区，学园都市以外的其余方位气候仍旧处在通常十二月的平均温度之下。”
“营巢部队已经出动了，但和整个受灾区域相比, 救援人数还是相当不足。”
作为司掌消防安全领域的统括理事会成员, 根丘则斗是这一次会议的主持人：“风纪委员和警备员也已经全部投入救灾，但如果不能根绝这种异常的高温, 学园都市的覆灭只会是时间问题。”
在进行这场会议的时候，室外温度已经达到了能够将汽车轮胎软化到五十五摄氏度。窗外的阳光倒不是很酷烈，这种高温和赤道地区盛夏季节的通常高温不同, 根据学园都市气候观察站的分析，更像是一种大规模的实验——原理和微波炉类似，空气当中的分子彼此无序运动，形成的摩擦放热带来了这场异常的高温。
“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此时此刻都置身于学院都市这个大号的微波炉里，如果不能解决这一点的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临实质性的生命威胁。”
好吧，或许速水晃不会——毕竟物质世界当中的身体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无数可以凭依启用的载体之一，但要是大部分的能力者都在这次异常高热事件当中死亡，虚数学区本身受影响的话还是会对他的计算能力产生威胁。
“都这个份上了。”
亲船最中说，“不是相互争斗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应该出一份力。”
“既然发热的理由是大气分子的异常运动，我想想办法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来降温。”
速水晃说，“不过这份工作的计算量相当庞大，连维持自身思考的余量都很难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都没办法出席会议。”
亲船最中表示理解，视线又扫向在场的其他人。
“我这边没什么办法。”
贝积继敏两手一摊，“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拜托潮岸把他的设备都拉出来用，但那家伙现在还没从icu里出来，恐怕也很难找得到人。”
“……”
一轮循环发言之后，大家彼此之间很遗憾地发现，并没有哪个人能够突然编出一种很有用的解决方案来将整个学园都市从这种异常的高温现象当中拯救出来——别说“拯救”，他们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都摸不清楚。
“你不是能够从虚数学区获取信息吗？还有那种原本只能通过镊子来解读的东西……”
有人看速水晃，“你那边难道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报？”
“如果你是说滞空回线的话，很遗憾，这种异常且广泛的高热现象也影响了那些设备的信息传递，而且在五十五度的气温下，我现实世界里的大脑没办法全功率运作。”
速水晃耸肩，“至于虚数学区——那是能力者们的aim扩散力场构筑而成的东西，在异常气候刚刚发声的时候我就已经检测过，结果是「这其中不存在能力所诱发的因素」。”
这家伙……有人发出了一声鼻音。
会议陷入僵局，就在这时，亡本里藏——这个在统括理事会成员当中名声已经跌落得像是小丑一样的家伙突然发出了质疑：“我们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件事情焦头烂额，这个时候统括理事长在哪里？”
对噢，统括理事长。
这个时候亚雷斯塔不应该出面解决麻烦吗？
但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统括理事会成员的办公大楼在第一学区，整个学院都市的行政机关也多数集中于这片区域，而亚雷斯塔所在的无创大厦却特地设置在了第七学区，没有人知道具体原因。
对方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永远俯瞰着自己之下的一切，他拥有随意撤换任何统括理事会成员的权利，或许在学园都市建立的最初还有人挑衅过这份权威，但至少现在，统括理事长所发出的指示就是毋庸置疑无可辩驳的命令。
大多数时候，亚雷斯塔并不参与学园都市诸多日常事物的决策，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他会通过一种名为问答型思考辅助式人工智能（Reading Thoth 78）的东西来遥控统括理事会的其余成员，进行点对点的沟通，下达一些需要由他们来执行的指令。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城市究竟如何。”
私下里相处的时候，亲船最中对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统括理事长颇有微词，不过或许由于她所负责的是外交领域，和亚雷斯塔本人的目标并无交集，她很少接到由通过理事长本人直接下达的命令。
“他只是需要这座城市「存在」——至于生活在都市里的孩子们，那些接受着能力开发的能力者，他们的生活究竟如何并不在那个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速水晃喝了口茶，没有附和对方。
一个人的理想如果广袤到要包裹整个世界，像是高塔上的探照灯一样要射向遥远的方向，那就注定没有办法仔细打量脚下的浪花。
但是，但是——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选择“我全都要”呢？
“我无所谓他在不在乎。”
速水晃用一根吸管将茶杯里的冰块搅和得哗啦哗啦直响，这种喝茶方式对传统饮茶人而言显然有些冒犯，但亲船最中选择视而不见：“只要我们还在乎就行，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这座城市。”
于是，头顶天使光圈的一方通行飞翔至学园都市的上空。
对气体分子的演算和操作工程量极大，?*? 即便一方通行也需要借助次世代演算装置作为辅助。好在这一次行动的并非他一个人，流体力学领域的松定教授和他麾下的研发团队也都愿意帮忙——毕竟没人愿意让这种异常的高温现象再持续下去。
都市的街道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变成一条条交错的细线，用念动力运送这三个水桶的誉望万化从街道的阴影处一闪而过，身后跟着两个手臂上带有风纪委员袖标的女生。
“听说垣根帝督最近刚刚恢复健康，已经能满大街到处去救人了——说是欠下了很大的人情，所以答应新认识的风纪委员要帮忙。”
一方通行看向地面，高温空气让眼前的景色的微微动摇，“这件事里有你的帮助？”
“主要还是他们school的成员自己比较努力。”
速水晃回答，“不继续做暗部工作，总要想办法在这座城市里找到自己新的定位。”
“哈，果然是离开了自己的老鼠洞以后就不知道该去哪里的家伙。”
“其实原本我也想过要不要雇佣他们，但实在掏不起长期雇用暗部成员的工资——”
“……他还敢要你钱？”
一方通行眉毛一抬，忍不住开口吐槽——先是食尸部队，随后又是school，一点一点去给这些人找事做效率还是太低了，不如干脆让他出手，一口气解决掉所有的暗部，这样从整体效率上来讲还更加高效。
“这种东西就和就业率一样，年轻人无处安放的时间和精力在整座城市里肆意挥洒可是很麻烦的。”
速水晃笑了一下，又换上了有些严肃的语气，“我会想办法结束这一切。”
“不是‘你’，是‘我们’。”
一方通行纠正他，“别总想着在这种时候单独行动！”
屋顶之上，松定教授和他手下的几个研究生推动巨大的天线罩，遥遥指向悬在空中的一方通行，试图为这份能力进行增幅。更远的地方，亚雷斯塔正在和某位闯进学园都市的入侵者对峙，却不知为何露出了笑容。
“就算是总会失败的家伙，偶尔也能下出一步好棋。”
他说，“一想到这个就会让人心情愉——”
“噢，那你愉快得太早了。”
砰地一声，一把枪正中亚雷斯塔的后脑勺。土御门元春缓缓放下手臂，手中的□□19手丿枪散发出浅淡的硝烟味——最近一方通行那家伙刚说想要学习枪械知识，他也顺势从那个私人靶场当中补货了不少个人物品。
“你这家伙，原本向我承诺了要保护舞夏的安全吧。”
而在这场异常的热浪当中，舞夏却始终暴露在危险当中，土御门视作这是对方主动撕毁了安全协议，决定先想办法将对方带离如今已经不再安全的学园都市。
而现在，他要去求助一个在自己记忆当中最为可靠的人。
他得找到上条当麻。
第138章 138 /
“喂阿上。”
土御门说, “前略，后掠，总之亚雷斯塔被我给一枪崩了, 咱们现在逃跑吧。”
“……”
沉默几秒钟之后, 上条当麻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省略的部分也太多了吧！”
总之, 经由这样那样的理由, 他们先是打算计划逃离学园都市, 之后又为了解除舞夏的诅咒而打算突入第七学区那栋没有窗户的大楼。
然后。
他得以窥见了名为亚雷斯塔的男人的过去。
前半段的人生是像太阳一般冉冉升起的人生。
紧接着，仿佛天空中被射落的飞鸟一般直线下坠。
再之后——
“所有人都是奇迹和幸运的奴隶[1]。”
一个声音说，“我建立学园都市，就是为了吸引还未出生的你。”
如果他是一个爱好音乐的人, 那么学园都市或许就会成为一个聚集了所有高水平演奏家的音乐之都；倘若他是一个喜爱运动的人, 那么这座城市里就会汇集所有现代社会当中的体育赛事。而正因为上条当麻哪一个倾向性都不具备, 他恰巧足够平凡又足够认真，学园都市才成为了如今的样子——
众多的悲剧, 让幻想杀手拥有了活跃的舞台。
“……”
事到如今, 上条当麻没有办法斥责对方“就是因为这种理由”而导致了无数人痛苦的命运，他的胸腔急剧上下鼓动，而亚雷斯塔注视着对方，声音平静地开口。
“事到如今, 我已经不会再被这种话打倒了。”
在完美世界当中, 他曾经和那个世界的速水晃和一方通行有过约定——他答应那两个人要始终前进，不为周围的外物所牵绊住脚步。
于是, 亚雷斯塔和上条当麻之间的战斗打响了。
*
同一时间，一方通行。
在松定教授和速水晃两边的帮助之下，对学园都市的分区块降温正在稳步进行。强行减缓周围空气当中的分子运动速率可以有效地避免热量生成, 而制造出局部的空气膨胀又可以实现迅速降温——矢量操作没有办法直接改变物质的温度，但至少可以使用间接手段将这些热量移动到别的地方。
“就像是对整个学园都市使用空调一样。”
松定教授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周围的研究生讲课，“把那些热量——包含了热量的热空气从高空转移到其它比热容较大的地方，比方说海上。”
地面部队、风纪委员和警备员们的主要工作是击溃横行在学园都市各处的怪物“元素”，进展颇为喜人。
身穿泳装方便散热的狱彩海美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将包裹当中储备着的生理盐水掏出来，咕嘟咕嘟灌下了半瓶。尽管她的身边有诸多战斗力强横的队友，在这种能把人煮熟的温度之下四处奔走仍旧是件苦差事——至少不是那种很适合淑女的行为。
“好在不是因为太阳光导致的高温……”
她嘟囔着，一枚具有气压爆破功能的子弹擦着她的头发射向背后的怪物，弓箭猎虎放下枪械，接过狱彩海美手中的水瓶，也喝了几口。
要是太阳直射形成了这种温度的话，地面漫反射会让地表温度升高到难以想象的程度，现在至少不用担心大家被太阳晒伤——狱彩海美苦中作乐地想。
不然品质多高的防晒霜都挡不住。
他们School这支队伍不具备什么救援能力，因此在这起大热浪事件当中主要负责击溃周围袭来的怪物，那些体型比较庞大的由垣根帝督和誉望万化负责清理，她和弓箭两个人就负责查漏补缺，顺便检查周围有没有因为热射病而倒下的学生，如果有的话及时进行救援和补液。
很难想象，学园都市当中竟然有水资源都变得珍贵的一天。
那个拯救了垣根帝督的风纪委员倒是拥有能够突破热力学第二定律的能力，可惜那份力量只有LEVEL 1，可以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此时她正在医院驻守，为紧急症状的学生们提供治疗。
各个学校也都采取了能够活用学生能力的应急手段，譬如常盘台中学就允许御坂美琴启用外部装甲A.A.A.来强化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多地歼灭那些怪物；不知道是哪名学生发布了学园都市的应急救灾信息，依赖同步轨道卫星标注出了地表能够观测到的怪物方位，提供给他们这些具备战斗能力的学生进行辅助支援。
天空当中，巨大的白色影子一闪而过。狱彩海美手搭凉棚仰着头朝天上看去，却发现那影子既不是垣根帝督，也不是最近终于有些拉近关系的第一位。
“什么啊，原来具有飞行功能的能力者有这么多吗……”
她喃喃感叹道，又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开枪。
而天空当中，纸片构造而成的道具形成了在空中急速划过的天舟，前食尸部队的成员们正在运送伤员。药丸医月的能力在这个时刻得到了充分的应用，只要使用从实验室当中获取的硫氰酸钾和硝酸铵，并且活用自己的催化能力，就可以在不依赖水的情况下获得稳定低温做出冰袋，为热中症的学生进行紧急降温。
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戴着风纪委员的臂章。
“抱歉，刚刚通过考核就要让你们加入这种紧张的工作。”
如今大部分的通信基站都难以正常运作，好在风纪委员彼此之间还有特殊的沟通渠道，木原那由他的声音从耳麦当中传过来，“但还请你们继续帮忙运送伤员……！”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
饭栖莉泽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大喊，“十二点钟方向，降下去！那里又有一个学生昏倒了！”
“明白！”
“……”
这个世界充满了悲剧。
每个人都应该奋然反抗。[2]
无数的信息通过滞空回线汇总到亚雷斯塔那里，白色长发的青年在战斗间隙竟然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上条当麻表情一顿，随后更加恼火。
什么啊，这家伙，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下一秒，无形的冲击波从第七学区的无创大厦向四面八方开始扩散，饭栖莉泽小队的纸船在距离地面只有几米的时候突然剧烈摇晃，险些直接坠到地上。
“干什么啊！”
饭栖莉泽立刻回头，“我们倒无所谓，现在这艘船上可是有伤员……”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奈琉看上去比对方还要惊讶，委委屈屈地开口，“能力在刚刚那一瞬间好像有些不受控制，或者说微妙的下降……”
“能力使用过度了？”
饭栖莉泽立刻换了语气，“太辛苦了吗？抱歉，但最好现在还是坚持一下——”
与此同时，一方通行头顶的莫比乌斯环光圈闪烁了一下，背后的翅膀突然消失，整个人朝着地面猛栽下去。在研究人员们惊恐的倒抽冷气声中，他半空调整了自己的动作，将坠地的冲击力用反射的形式全部都卸了出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蛛网状的浅坑。
“怎么回事？”
松定教授赶过来，因为上了年纪又跑得太急，撑住膝盖大喘气，“是设备的输出功率出问题了吗？我刚刚看到雷达的数值上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不对。”
一方通行摊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地将五指张开又合拢，“是来自虚数学区的代理计算中断了——”
就像是WiFi断开一样，他被强行解除了完全潜入模式；但现在自己还能正常地使用反射的能力，那就说明电极项圈和御坂网络本身没有受到影响。
……有什么办法可以跳过御坂网络，只影响到虚数学区的Aim扩散力场？一方通行下意识地望向远处，随后又猛然意识到，如果虚数学区受到了影响，那么本质上已经成为aim思考体的晃——
“不管你要干什么都先充电！”
如今已经很清楚对方秉性的松定教授猛然扯住一方通行手腕，扬起手机当中的秒表界面，“只剩下两分钟了！”
“……啧。”
一方通行忍耐着脾气停下来。
“刚刚地震监测站传来信息，说是第七学区无创大厦的方向传来了震动，震源深度为零，应该是某种发生在地表的战斗引起的。”
松定教授说，“但很奇怪，那栋大厦的外层有根据你的能力制作出来的矢量耐冲击涂层，通常来说，所有的物理冲撞和攻击都会被吸收、抵消或者转移，那里按理来说应该是整个学园都市最安全的地方……”
看来不用他费劲去找事件的源头了，一方通行想。
等到他充电结束，以超音速迅速飞抵附近时，无窗大厦已经像是火箭一样缓缓升空——从来没人思考过一栋楼可以像这样被发射到天上去，尽管周围的气温还没有彻底降下去，维持在四十多度令人难耐的盛夏，停留在附近的市民们还是坚强地举起了手机，要拍摄下来这种一辈子难得见一次的名场面。
周围“哇”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想必和此前的那场异常高温相比，一栋楼被发射出去一定会成为互联网上的新话题。
一方通行：“……”
他就不该充电充得那么久。
是时候给自己的电极项圈想办法搞块备用电池了。
他迅速赶往了现场，赤红色的眼睛一扫，上条当麻正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地上，显然已经经历了一场苦战。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头戴尖顶帽的陌生女人，某种武器形成的深深沟壑，以及地上被剁得看不出形状的尸体。
……好吧，他已经有点习惯这家伙“身边会时不时汇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女性”这种特点了。
而下一秒，对方用男性自称介绍说，他是亚雷斯塔。
“噢，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请你也赶快去死吧。”
一方通行面无表情地抬脚，鞋尖踢起一块石子，将它加速得像是炮弹一般朝着面前之人的方向飞去。
石块贴着对方头皮的高度击落了那顶尖锥帽，银色的头发由于这股冲击力而四散动摇。
“喂！你在干什么！”
上条当麻惊呼，“刚刚那下差点要死人——”
“他不会杀我。”
“这个下三滥死一万次都是活该！”
亚雷斯塔和一方通行同时说道。
话说出去之后，一方通行一顿，也为对方的无耻程度感到震惊。
……算了，这人是个混账这点他在个位数的年龄就已经深切体会过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你们刚刚做了什么？”
他说，“和虚数学区的通信网络断掉了——把速水晃还给我。”
第139章 139 /
这是件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事。
上条当麻倒是有尝试过试图向对方解释, 可惜他自己对于现状的了解都颠三倒四——从催眠术当中理解到的亚雷斯塔的记忆碎片、为了拯救土御门舞夏而开始的冒险、突然出现的大恶魔科隆尊和名为爱华斯的家伙，以及他们如今的现状……
他一边说，那个自称是亚雷斯塔的女孩子一边笑嘻嘻地补充, 成功地将整段故事讲得乱七八糟。
得益于有些糟糕的表达能力, 一方通行只听懂了最关键的部分。
“也就是说, 等到那个叫爱华斯的家伙滚回去, 和虚数学区的链接就能够重新恢复。”
一方通行说, “以及晃其实没有任何安全问题, 只不过暂时没办法实现和现实相位的通信？”
亚雷斯塔点头。
“直接升格成为aim思考体是很好的一步棋，就连我一开始都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他用有些欣赏的口吻说道，话刚说到一半就迎上了一方通行黑洞洞的枪口——他刚练习完整整一个礼拜，打移动靶的成绩相当喜人：“我没让你说这些多余的评价。”
好吧, 好吧, 身高缩水还换了性别的亚雷斯塔摆出一幅“那我容忍你”的表情, 成功令一方通行感到更加恼火。
但眼下除了等待之外，他似乎又没有什么其它能做的事——原本他作为学园都市最高等级的能力者成为了调节温度的枢纽, 而现在气温已经得到初步控制, 完全潜入模式又处于断网状态，让他萌生出一种有力气没处用的恼火。
而且上条在这里，一方通行瞪了他一眼——所以没有办法直接殴打亚雷斯塔。
因着这一眼，上条的表情相当无辜：我又怎么惹你了？
算了, 没必要和这家伙较劲。
一方通行收敛思绪——刚刚他们的战斗引发了强烈的雷击, 这让学园都市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供电系统再次受到重创，很多地区干脆直接断电。
完全潜入模式下, 速水晃的身体会停放在框体当中，用一种类似于冷冻睡眠装置的形式切断意识和身体的连接，而现在全城停电, 这种高功率用电设备首当其冲，就算拥有备用电匣也很难坚持太长时间。
对人体的急速冷冻本身就是应用范围狭窄的前沿科技，在应急状态下强行解冻唤醒有很大风险，这种事情尽管可以拜托给布束砥信（她如今兼职了那片区域的维护），但一方通行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那恐怕，你要抓紧时间。”
在紧张的氛围当中，亚雷斯塔仍旧摆出好整以下的态度，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空：“有东西要掉下来了。”
“什么——”
就连上条当麻都能够看得清楚，仿佛火球一般从天空中向下坠落的，赫然是无窗大厦的残骸。
他扭过头来瞪着亚雷斯塔：你不是把那玩意儿发射到外太空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坠落回地球上啊！
“那个只是为了限制科隆尊所做的必要策略而已，有些必须要在地球环境之外使用的手段——但它的抵抗行为确实也有些超乎我的预料。”
亚雷斯塔表情显得相当无辜，一方通行狠狠揪住了对方的前衣领，在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当中，亚雷斯塔嘴角一弯：“不管你打算做什么都最好尽快，不然的话时间要不够了。”
“……”
“……该死的！”
他猛然松开对方，朝着大厦坠落的方向而去。
一栋大厦的重量以自由落体的形式坠地，在充分考虑空气阻力的情况下也会形成约十吨TNT左右的冲击当量，更何况无窗大厦的外表进行过特殊处理，那东西很难在和大气层形成摩擦的过程当中被燃烧损毁，造成的灾害就只会更大……大质量的念动力操作是最好的应对策略，偏偏在这个时候没办法使用完全潜入模式！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用「反射」怎么样？自己提前阻拦在坠落的弹道上，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冲击力反向抵消，恐怕能卸掉一点无窗大厦形成的冲击载荷。
但那样的话，这栋楼恐怕会直接以自己为中心由于应力集中而向两边裂开，剩下的残骸继续向下坠落；学园都市大部分区域都是人口密集度极高的城区，无论落在什么地方都会造成大规模的伤亡。
使用一些别的演算模组呢？以自己为中心，操作风力和更多物质强行减速，尽可能地削减大楼的动能致使它缓缓落地……行得通。白色的翅膀从背后喷薄而出，整个思考过程转瞬即逝，翅膀的方向向前倒转，像是从脊背攀升而出的洪流一般和不断向地面坠落的大楼相抵抗。
下坠仍在继续，但速度已有减缓。
“区区一栋楼，看我把它推回去……！”
如果只是保障自己的安全，那实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但过于集中的反射载荷只会使材料破坏空中解体，变成无数细小的陨石砸向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他需要更加纤细审慎的操作，就像是在医生的手术室里摆弄别人的脑神经。
「前方可是一方通行——」
“喂，也太狼狈了吧？”
突然，有个声音一听就很讨打的家伙飞到了自己的旁边。
“你原来没死透啊？”
“既然都答应了别人要来帮忙，不如帮得更彻底一些。”
垣根帝督双手插在裤兜里，表情显得格外从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几天前被欧缇诺斯刚刚打成一团浆糊。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坐在扫帚上的少女，用一种奇异的姿态悬浮在半空当中，如今一方通行已经知道世界上存在诸多魔法，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会飞是童话故事当中很常见的一个环节。
未元物质将一部分大楼倾泻下来的建筑碎块变成了白色的沙砾，在两人的协同配合之下，学园都市之内总算没有掀起更加糟糕的冲击波。长出了一口气后，垣根帝督跟着一方通行的方向落回地面，就见到那位原本自称莉莉丝的少女从扫帚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少女版本亚雷斯塔的面前。
……然后给了对方一巴掌。
“……”
对方自称是亚雷斯塔的女儿，看到这种父慈女孝的场面，一方通行“噗哈”一声笑出了声。
*
以一个巴掌开始的父女沟通很快结束。
“前略，后略，总之，我们要想办法去英国阻止大恶魔科隆尊。”
亚雷斯塔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上条当麻的脑袋上冒出问号，这句话他好像在半天之前才刚刚从土御门的口中听到过——亚雷斯塔这家伙不会真在自己周围安插了监视器吧，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在炎热的空气当中有种要生出鸡皮疙瘩的错觉。
“当然，不想去也可以。”
这句话是对一方通行说的，“反正学园都市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你拥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
书库的存档记录因为高温和信息系统异常而损毁，在大热浪当中，即便有他们在勉力支持，这座城市的基础设施仍旧遭到重创，许多重要的研究设备和生物制剂也因此而失效。各类暗部部队自顾不暇，负责管理武器装备的潮岸重伤未愈，如果有人想要离开学园都市，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实际上，由于最近这段时间接连到来的危机，还有此前第三次世界大战时糟糕的舆论风评，已经有学生和家长想方设法联络，打算趁乱撤离学园都市。
原本的那个理事长亚雷斯塔已经死透了，之前倒在地上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是他——银白发的少女随口说道，站在你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亚雷斯塔的十亿种可能性之一。
“你在很久以前就有过这种想法吧？”
她用了然的语气说，“不然的话也不会把他想尽办法送出去。”
那时候他们的年龄还不足以支持在学园都市的外面自由生活，可现在不同，如今他们已经能够选择更加自由的人生。
“从现在开始，你的能力将由自己承担[1]。”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漂亮话，要不是对方肯定有办法反制，一方通行简直想当场对着这家伙再开两枪。他曾经和速水晃认真讨论过有关于那万余名御坂妹妹们的将来，根据上条当麻的说法，就算在一个被定性为「完美」的世界里，她们的命运仍旧没有一份值得参考的答卷。
那个被欧提努斯瞬时创造出来的世界里，可以说仍旧没有御坂妹妹们的容身之所——就好像这件事情麻烦到让魔神都懒得去编个好故事。
她们物理意义上当然可以有地方安置，就像是现在被分散在全球各地的研究机构当中接受调整一样，但一方通行所追求的远不止这些。
“只不过是消耗着研究经费获取必要的生存物资而已，那种状态并不能算是‘有处可去’。”
当时的他自己说，“必要的社交关系，个人的兴趣爱好，对未来的规划和社会的广泛认同……要是没有这些，纯粹只为了维持生命的话，那就不能算作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对此芳川桔梗的评价是，有些人连自己的社交问题都亮红灯，朋友恋人和生活搭子都要集成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那他最好优先让自己的生活状态得到改善，而不是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妄图去指点倒数第一。
“在社交这一点上你还有得学呢。”
她伸手去呼噜一方通行柔软的头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来负责解决这种问题吧？”
一方通行偏了偏头，没有回答。
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擅自因为一场实验而赋予了她们悲哀的命运，擅自在御坂网络当中留存了痛苦的记录，他亲手杀死了那么多的御坂妹妹，哪怕只是为了赎罪，也一定要为了剩下的那些人而战斗。
如果还能够在这个基础上再向前一步的话，他要为这些人“将来的人生”而负责。
只要稍微动脑思考就能明白，倘若整个世界上还能有一处为她们开辟出容身之所的地方，那这个场所一定只能是学园都市。外面的世界对于能力者和克隆人的态度只会更加糟糕和恐惧，也因此，尽管这个地方带来了无数糟糕的回忆和堪称灾难的童年，他们也必须要保证学园都市持续存在下去。
这和亚雷斯塔想要达成的目的无关。
一方通行凝视着眼前的统括理事长。
“去英国是吧？”
他说，“那就少啰嗦赶快出发。”
第140章 140 /
整个学园都市的状态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刚刚经历异常高温和水资源短缺, 大量市民患有热射病而医院并没有那么多空间收治，剧烈雷击导致通信中断，市民们目睹着一栋大楼被发射到外太空又像陨石一样坠落下来……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以后,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 这又是一座拥有二百三十万人口的大型城市[1], 又只有几个学区拥有能够对外沟通的撤离点, 在通信中断又缺乏合理引导的情况下, 必然会陷入混乱当中。
“都说了离开可以！……但你们至少不要这样挤在这儿——”
饭栖莉泽手里拿着一个纸做的扬声器, 对着眼前的人群大喊。除了风纪委员群体内部使用的少量设备和心电感应能力者以外，眼下最有用的通信手段就是基本靠吼。
简直全乱套了，她想，很难想象在短短半年前, 她们还在听从亡本里藏的指示到处执行暗部任务呢！
类似的糟糕场面也发生在学园都市的各个角落, 许多风纪委员已经因为中暑倒下, 医院里挤满了人，这座城市的预先设计里并没有预留大量市民陷入热射病的灾难规划, 一时之间显得应接不暇。
而在这个时候, 统括理事长就像死了一样没有动静。
“咳咳咳，真危险，幸好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备用电匣。”
滚滚逸散出来的冷气当中，速水晃穿着简单的试验手术服从框体当中爬出来, 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怎么一下子连木原研究所的供电都停了。”
这种规模的研究设施里按理来说都应该有断电保护功能, 为了避免设备急停造成研究事故，有单独开辟用于缓冲的蓄电机组。
“很遗憾, 此前一些能力者和元素的战斗恰恰破坏了这里的供电设备。”
布束砥信摊了摊手，“而且总不能一直让别人来替你开会。”
由于无窗大厦已经被摧毁，滞空回线目前无法使用, 就连亚雷斯塔原本用于决策的思考型ai也失去了功能。统括理事会成员原本应该最优先执行统括理事长的指示，可这一次亚雷斯塔就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动静，任由这座城市抵达崩溃的边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会议现场，亲船最中说道。她的视线环顾一圈，在场的参会者大部分都没有以本体出现，于是她的目光落在速水晃——的扮演者索绮特的脸上。
尽管已经给对方顶过好几次班，索绮特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流汗，一方面是由于尚未褪去的高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实在很难抵挡得住这种人精一般的家伙们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失联啊！这种决定一座城市未来走向的重要会议难道不应该自己亲自出面吗？！她在心里忍不住连连叫苦。
而亲船最中还在继续发言。
司掌粮食供应的亡本里藏，在此前事件当中失去了自己大部分的部下和手牌，在统括理事会当中的地位名存实亡；
执掌医疗领域的药味久子在此前的事件当中死透了，连全尸都没有剩下，而眼下又是最需要医疗支持的时段；
军事和武器装备领域的潮岸刚刚脱离icu就遇上医院大停电，此时只能确保他还活着，至于能否恢复工作能力暂且两说；
紧急救援领域的根丘则斗如今已经分身乏术，学员都市如今到处都需要救援，营巢部队的成员全部都撒出去也难以为继。
剩余的统括理事会成员里，宇宙开发、建筑规划、教育教学之类的领域在此时都帮不上忙，海原理事长倒是申请了A.A.A.借给御坂美琴，让她配合风纪委员在街上四处消灭元素，充当紧急救火人员。
但总而言之，整个学园都市的场面一片大坏，要是不能顺利度过这个灾难，恐怕他们所有人在最后都难逃其咎。
就好像还嫌情况不够糟一样，英国发来的消息表示，他们那边出现了无数名自称是“亚雷斯塔·克劳利”的人，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给他们带来了很严重的麻烦，那边以外交途径向学园都市发来的谴责，意思是让大家管管他们的理事长不要再到处发癫。
索绮特：“……?*? ”
这是他们几个人能管得了的吗！
不对，更重要的是，这种规模的会议是她该参加的吗！
好在，经过一通无人机械的紧急抢修以后，学园都市的区域通信已经开始初步恢复。她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随后像是座椅会烫屁股一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的异常举动看，索绮特才尴尬地摆了摆手，说自己要出去上个厕所——顺便跟找机会赶过来的速水晃本人换位置。
“别等亚雷斯塔了，他到现在都没动静，恐怕再过几天也一样。”
他一坐下来就说，“自救吧诸君，就对外发消息和学园都市正在有序恢复中，让那些在对外通关口岸挤兑的人先回来。”
“回来又能怎么办？！”
有人问，“医疗体系和制药企业正在迅速崩溃，各个领域都有严重缺口，问答型思考辅助式人工智能没有响应，就连记载着能力者信息的书库答案也遭到损毁……”
“啊，那些啊，我可以做。”
他说。
“……哈？”
“什么？”
“晃同学，这种严肃的事情可不能拖大。”
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装好好先生的贝积继敏都忍不住提醒。
“只要能力者们（AIM）还在这里，就算没有滞空回线，我也能够迅速掌握整个学园都市的现状；如有必要，在输入资料足够丰富的前提条件下，也能够暂代行政统筹人工智能（Reading Thoth 78）的职责。”
他笑眯眯地环顾着在场众人，“当然，需要各位一点小小的帮助。”
“……你这家伙！”
不少人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负责建筑领域的瓦尔亚特·希格诺拍案而起，“原来你的目标是在这里吗！”
“不然大家就放任市民们离开？”
速水晃说，“或者让学园都市就这么崩溃下去？想必那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瓦尔亚特·希格诺是以机器投影的形式出面参加会议，此时恨恨地看了他两眼，几乎想要掏出武器将对方当场击杀，可惜又想起来速水晃其人身体毁灭并不影响精神的存活，只能用强行按捺脾气坐了回去。
所有人都知道，权力这种东西一旦吞下肚就很难再吐出来。药味久子的死亡意味着她失去了对于名下诸多医疗企业的掌控权，此前这家伙对于木原幻生遗产（尽管有人认为那老贼还没死透，但现场确实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的接管就已经给大家上过一课，现在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意味着他连装都不想装了。
“什么啊，说得那么漂亮，不过也就是为了扩大你手上的势力，明明是个学生还这么嚣张——”
“GROUP的一方通行。”
速水晃说，“Member的索绮特， School的垣根帝督，Item的滨面仕上，还有食尸部队的全部。”
说到这句的时候他还挑衅般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亡本里藏，直到对方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扫过来，却无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连代接管也算在其中的话，还有幻生老爷子的研究机构和数多先生的猎犬部队。”
咕咚一声，有不知道哪个人吞咽了一口口水。
真糟糕啊，他们想，在这种规模的会议当中暴露自己的情绪可不是件好事。
但不论如何，对方手中所掌握着的实质力量确实可以改变这座城市，即便其代价是——交付出一些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信息本身就象征着资源和力量。
“怎么样？在亚雷斯塔已经失联的现在，能够立刻马上就起作用的人不多。整合资源进行调配也得先获得资源的数据才行，这件事原本是由问答型思考辅助式人工智能在做，如果各位在现在这段时间里不打算帮忙的话，我接下来会想办法回收书库和理事长手里残余的数据。”
他露出很无害的微笑，歪了歪头：“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要向各位开出的可不是现在这个价码了呀。”
“……”
“…………”
情况就是这样，亲船最中拍了拍手，率先表示她愿意配合——这个抛砖引玉般的开头令人啧舌，大家都知道她是搞外交起家，手中实权在统括理事会成员当中本就偏少，嘴上答应得倒好，到最后还不是得由他们其他人来出血。
“我也愿意配合。晃同学接下来去联系云川芹亚吧，她会给你提供你想要的东西。”
贝积继敏也说。
“……哼。”
瓦尔亚特·希格诺翻了个白眼。
“执掌建筑规划”从表面上来看是个很朴素接地气的领域，但土地用途的变更和出让（尤其是研究设施的审建）本身就足够令他挣得盆满钵满，再加之他可以私下里建设诸多名实不符的场所来为暗部和私下里见不得光的研究机构提供便利，整个学院都市藏污纳垢的黑暗当中，有许多都逃不过眼前这人的手笔。
比如上诸多暗部的藏身地点和集合点。
再比如那个能够连接着虚数学区的遁影隧道。
“……不管他们怎样说，我是绝不可能把手头的数据详细交给你的！”
他说，“难道你还想撕破脸来抢不成——”
每个统括理事会成员都有各自保命的手段，他的核心资料分段多点存储并且有特殊加密形式，完全物理断网，且一旦被以错误形式打开就自动毁钥，想必所有人能坐在一张谈判桌上，也不会有人闹得脸上这么难看。
“哎呀，我可没有那么说。”
速水晃笑了一下，“您这么激动干什么？”
“就在几个月之前，前方之风像是杀鸡一样把理事会成员宰掉了三个，在场的众人当中也有不少是借着那个机会被换上来的替代品，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不用太着急，只要等下次机会选择不救就可以了。”
他说，“难不成你们觉得亚雷斯塔不下命令，最后之作拒绝配合的情况下，还有谁能够启动虚数学区·五行机关？”
沉默。
这毫无疑问是威胁——眼前的家伙在此之前一直都以谦卑的新人形象示人，不知为何今天像是装也不装了，放飞自我般在这场会议当中倾吐毒液。
而且贝积继敏那混账……这老东西向来油滑，此时竟是一点反对意见也不肯提，他们几个之间肯定已经提前达成了交易！
会议不欢而散。
死人的遗产总比活人要更好争——更何况眼下正是需要医药领域配合的时段，因此接管药味久子的一部分遗产显得顺理成章。木原群体当中倒是有不少人对这样的做法有微词，但他们只服从亚雷斯塔本人的指挥，在理事长本人都没张嘴的情况下，大家也愿意暂且装聋作哑。
*
另一边，英国。
一方通行走在异国的街头，动作突然一顿，脑海当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呀——你已经出国了？距离离得好远。”
“你那边终于恢复了？”
一方通行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学园都市的情况怎么样？最后之作呢？还有黄泉川和芳川桔梗……”
他顿了顿，“还有你，你的情况还好吗？”
“顺利得不能更顺利，最后之作跟着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等到城市彻底恢复机能大概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会代替亚雷斯塔的问答辅助型人工智能工作，统筹规划整个城市当中的各项资源。”
那是个数据量相当大的数学模型，需要不断输入新鲜的约束条件来动态调整自身策略，格外消耗计算量，一方通行能够想象。
“姑且问一句，上条同学跟你在一块吗？”
“刚刚还在，但到了英国以后，他好像踩中了什么糟糕的机关走散了。”
一方通行回答，“——但我们的目的一致。”
具体讲述“究竟是什么目的”太过耗费口舌，一方通行干脆同步了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发过去，总而言之他们趁乱前往了英国，目标是对付科隆尊和黄金的魔术师们。
除了他本人以外，滨面仕上、上条当麻和垣根帝督都被牵扯进了其中，只不过在降落的过程当中发生了一点“意外”，他们现在被分散在了伦敦街头的各个角落。
“这样……看来是短时间内回不来的苦战呢。”
速水晃说，“启动装置你带了吧？现在完全潜入模式已经恢复功能，有需要的话可以为你提供演算辅助。”
“——不需要。”
一方通行却说。
“……？”
“你那边也正是关键的时候吧？”
他回答，“重申一下，不是「短时间内回不来的苦战」，我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
“你可别比我还要慢。”
“……哈哈，听起来可真让人期待。”
通信中断了。
从外界的视角来看，这段对话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是拐杖接触到地面之后，抬腿到脚面触地的一刹那。思考的信息传递速度比言语更快，他只是向前的步行动作略有一顿，就恢复了自己原有的步幅。
跟在身边的银发少女去了然一般弯起了嘴角。
“刚打完电话？”
亚雷斯塔问，“你听起来心情不错。”
“——你能使用心理类的能力？”
一方通行语气不善。
“是猜的。”
她说，“因为太好辨认了，所以连通话的大致内容和目标对象都能猜出来。”
“……啧！”
这混账果然应该被什么人站出来打一顿！
看着一方通行有些阴郁的表情，明明即将和大恶魔发生一场决战，亚雷斯塔却伸了个懒腰，表情显得格外轻松。半日之前，爱华斯和他的女儿都曾经叮嘱自己，“永远不要放弃继续向前，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的身边如今就站着一个成功案例，让亚雷斯塔心情很好地想要再问些细节。
“我一开始只是想让他介入虚数学区，其实没考虑过他的精神能否保持完整，倒不如说哪怕人格毁坏了也没关系，只要那种演算机能还在就行。”
“你……！”
这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这种话还能当着面说！
“但那孩子给出了很不错的答卷，比我预想当中的还要出色，不仅完整地让自己的人格保留了下来，还走得比我预想当中的要更远。”
银发的少女轻轻吸了口气，“这些全部，都是因为你们的功劳。”
就像是曾经建立学园都市的理由一样，原本只是为了吸引幻想杀手而存在的场所，如今却已经远比自己预料当中的要更加坚韧。就像是随手泼洒的种子超越了种树人的期待，或许终于到了那个“即便没有他这位统括理事长”，整个城市也能承载着别人的梦想继续向前的时刻。
“如果你拥有了完全的自由，会把这份力量用在什么地方？”
亚雷斯塔突然问。
一方通行：？
他很显然不想和这东西谈心——一个不知道活过多少岁，男女皆非且乐于给别人添堵的怪物。
“这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关系吗？你知道了这个就能杀科隆尊？”
“那不能。”
“——那就闭嘴。”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结果亚雷斯塔真闭嘴了，这个问题却反而在他的心里盘旋起来。迄今为止，他从来没有获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最开始是生活在特力研，再之后辗转于各个研究机构当中，紧接着又参与了绝对能力者晋升实验，整段人生急转直下，犯下了再也无法被原谅的罪孽。
那之后呢？
他要为那些克隆人——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他要为那些妹妹们悲惨的命运负责。
不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决定要为了那些人赢得幸福而战。
依赖御坂网络进行的思考，严格限制在三十分钟之内的能力，需要和晃一起启动的新模式，以及如果不使用能力连自如行走都做不到，只能依赖拐杖来辅助步行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怎么都说不上是“自由”。
但很奇怪，诸多束缚加身，却让人觉得心情比过去所有的时刻都更舒畅。
“……赶紧解决这一切，剩下的回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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