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堂从城里回来。
林家两个儿子有贵有富,加上一个儿媳许二凤,听说老父亲从城里回来,赶紧上门来,打听究竟有多热闹。
再加上一帮邻居,之前见过军官姑爷的,都忍不住好奇凑进门来。林家祖屋的炕沿上,地下的木凳上,站着的坐着的,挤了满满一屋子。
这么多人的眼光齐刷刷,黑压压,望着林满堂。
“老支书,快说说,这公司,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梅子嫁的那军官姑爷,连营长都不干了?要去搞商业?开这个公司?这玩意儿到底有啥好?”
林满堂本来感觉自己见多识广,口才不错,可,人如何能描述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林满堂参加开业典礼也好,参观孙女的别墅也好,只觉得满眼睛的耀眼生花,金碧辉煌,现在让说,却是说不出来一点。
只好把林雪梅的新家、新公司,开业典礼的照片,从旅行包里掏出来,给大家看:“公司是个啥玩意,我说不明白。当营长都不干了,要做生意,有啥好的,我也说不上,你们自己看吧。”
大家传着看,一边看一边咂摸嘴,兴奋的眼睛里冒了光。
隔壁二丫嗓门最大:“这是梅子住的地方?这不是电影里的皇宫?”
林满堂神情透着低调谦逊:“是公司租的办公场地,她和姑爷住在楼上,方便。”
林有贵也忍不住惊讶:“啥?这么大一座楼,就他们小两口住?”
林满堂乐呵呵地答话:“是。比陆家小洋楼,还宽敞多了。”
屋内众人,又一齐叹息,咂嘴。陆家小洋楼已经是他们不敢想的所在。这林雪梅的新家,那要住进去,又得是什么滋味?
屋内几个妇女,都拿眼光,有意无意扫了许二凤一眼。
谁不知道,陆家这门亲事,原本是许二凤的闺女林雪艳的?
许二凤实在扛不住这波攻势,垂了头,错开了视线。想到自己那住着王喜家茅草房的闺女,也不知道多久,都没敢出门了,心里一阵酸苦往上涌,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亲爹林有富,在人前最蔫巴,不争不抢,大家传着看的照片,最后才传到了他手里。
本来听着大家咂吧嘴,林有富还不以为然,觉得大家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可一看了照片,他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梅子的新家?”
西院的二婶子嘴最快,抢先问一句:“有富,你是亲爹,你咋没去?”
林有富也知道自己是亲爹,本来想跟老父亲一起进城,赶这场热闹,可,架不住,林满堂和林奶奶一起吸取了以往的教训,死活拦住了。
眼看心爱的孙女过得越来越好,好到村里人做梦也梦不到的程度,林满堂和林奶奶,可不敢再让不靠谱的人,再往林雪梅身边凑,索性就来个物理隔离,生生拦住了林有富,不让他去。
林有富闹了几次,可是再闹,林满堂就拿自己的山货项目总顾问来压他,要再不听话,就罢免他。
虽然是亲生父子,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此,林有富敢怒,却没敢言,依从了老父亲的决定。
偏偏二婶子嘴快,当众戳了这个伤疤,林有富只能尴尬一笑:“我这收山货呢,没人帮,哪能脱得开身?”
一提收山货,王喜在地上凳子上坐着,扫了林有富一眼,二人的眼光就是一个碰撞,擦出火花。
原本差点儿成为老丈人和女婿,一家人,现在,竞争对手了。
自从王喜的加盟店在四姑娘岭那边开张,林有富这边,人就一天天的见少。
没办法。王喜和汪蕊商量好,用更高的价格收货,收更好的货。
林有富作为项目创始人的亲爹,这种气如何能受?马上就拉着总顾问林满堂,一起给林雪梅打电话告状了。
林雪梅虽然是他的亲闺女,倒也不偏袒谁,电话那头,电子计算器按得嘟嘟作响。
一通科学计算之后,林雪梅告诉林有富,王喜和汪蕊打的是价格战,公平合理的竞争,她作为项目创始人,只能规定一个价格的上限,限制所有加盟商不能搞恶意竞争,在这个上限之内,都不能管。
林雪梅且建议林有富,提高价格,跟王喜正面迎战,那样就可以把跑到王喜那边去的货源,重新拉回来。
可一听林雪梅曝出的价格上限,林有富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这人,天性抠门,让他加价,等于是剜他的心,还不如让他去死。
正路走不通,他只能等机会,再琢磨点歪门邪道,斗败王喜。
林有富的小心思转了一圈,都在收山货和斗败王喜上,林满堂也看向王喜,转达了一句客气话:“喜子,梅子托我带一句话,一定谢谢汪蕊,送了那么重的贺礼。”
王喜答应一声,心里闪过一丝唏嘘,梅子待人接物,还是那么周全,想起来仓房的那次最后一面,真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他定了定神,想起来妻子给的任务,跟林满堂开了口:“爷爷,照片我想拿回家看看。”
林满堂和林奶奶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是林雪艳想看。
林满堂点头:“拿吧,一会儿给你拿走。”
二婶子听出了门道,眼光带了尖刺,又瞟向了许二凤。
许二凤怕被人看出苗头,僵着脸,装作对二婶子的心思浑然不知。
可许二凤性子直,脸上也不善于做假,一下子就被看出了破绽。
二婶子按耐不住,当时就跟二丫递了个眼神,二丫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
她们早就看出来了,今天算得到了证实。林雪艳怀孕在身,只是一个幌子,林家祖屋已经不让她登门了。
要不然,那是个最好热闹的人,今天这么大的热闹,能不来赶?
邻居们看完,品评完,兴致勃勃离开了林家祖屋,房门还没关上,二婶子和二丫,这俩嘴碎的,先就议论上了。
二丫说:“这堂姐妹俩,原本做姑娘的时候,看着差不多。现如今,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喽。”
二婶子说:“梅子这一天一个样,天天给林家争光露脸,艳子,这可倒好,我说大着个肚子,怎么爷爷奶奶都不登门呢,看来是犯了错,跟那个英子一样,被赶出门了。”
二丫跟林雪艳一向不睦,此时心里那叫一个痛快:“一个住进皇宫里,一个被赶出家门了,哈哈!二婶子,你说都是林家养出来的闺女,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二婶子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了音量,实际上屋里还剩下的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满堂和林奶奶都看向了王喜,怕他不好受,但王喜脸上若无其事:“奶奶,把照片给我吧。”
林奶奶把手上的照片递给王喜,看着王喜转身出了门,叹了一口气。
王喜回到家,林雪艳浮肿着脸,从屋里出来,把手一伸。
王喜把照片递过去,不忍心看她的反应,转开了眼。
自从知道,林雪梅回门那天中午,林雪艳引了陆恒来仓房,想要借他的手教训自己,王喜对这个妻子已经彻底死了心。
但凡对他有一丝情意,也不能把个带枪的人引到他的面前。
也对夫妻感情这回事儿,死了心。他不过是个被使用的棋子罢了,至于究竟为了什么非得要使用他而不是别的男人,他不知道,也没心思追究。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就是过日子吧。他负责挣钱,她负责在家生孩子带孩子。
就算一再的这么劝自己,王喜还是对林雪艳的种种做派,感到难以理解。
果然,林雪艳看了照片,就冷了脸,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
毕竟怀着他的孩子,王喜有心想劝,想安抚她的情绪。可是心思转了几转,还是没张开嘴,找不到劝人的思路。
他压根儿不明白她。既然明知道看了会难受,为什么非要找这个虐。他本来不想去林家祖屋凑热闹,她非得要逼迫着他去。
林雪艳一抬眼,见王喜没动静,心中就有了气。
她也在等着王喜安抚她,等着王喜对她的牺牲表达感激。毕竟她为了嫁给他,连陆家小洋楼都放弃了不是吗?
看看现在,梅子那死丫头一步登天还不算,简直是登上了九重天,做的事情,住的地方,她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看都看不懂了。
可王喜只是瞟了她一眼,接着就一脸麻木不仁的表情,转开了视线。
林雪艳本来就一肚子懊恼失落,这下子气上加气,要拿王喜撒怨气:“你就这么没良心,不管我的死活?”
王喜心头一颤,苦上心来。他最怕她提良心。
她使出了阴谋诡计算计了他,害他丢了自己喜欢的人,可因为未婚先孕被人指指戳戳,跟他吃苦住了茅草屋,他得感恩戴德一辈子。
王喜当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良心俩字怎么写了,又拿眼望了林雪艳。
林雪艳看出王喜极力压抑着的怨气,心里的怨毒泛了黑色。
自从她算计陆恒来仓房的事情穿了帮,王喜一直怨恨她,一直冷着她,连她的身体也不愿意碰一下。
这一腔怨毒今天泛滥成灾,必须找到出口,林雪艳伤人的话冲口而出,冷笑一声:“看着你那心上人一天比一天风光,你心里什么滋味?也幸亏是没跟你,不然哪有这样好的日子?”
王喜垂了头,转身往外就走。
这么一刀捅在胸前,他实在是扛不住。照林雪艳这么说,不光他得感激她,连梅子都得感激她。
一出屋,迎面碰上王喜娘。王喜娘手里提着给孕妇买的鸡蛋和营养品。自从王喜做山货生意,家里的日子好多了,王喜娘对待儿媳妇也大方许多,对日子感到心满意足。
王喜娘听到屋里的哭声,往屋里推王喜:“你这刚回来,上哪去?”
王喜娘的意思,是让儿子哄哄这个整天无理取闹的儿媳妇,可王喜今天实在没这个心力,当不了这个炮灰。
想到此处,王喜一脸愁容:“娘,我一哄她,她会更来劲。”
王喜娘一想也对,老太太心疼儿子,一咬牙:“我去哄。”
她哄,她浮皮潦草地劝一劝,也不走心,儿媳妇再刁蛮,也没有多大伤害。
王喜登上自行车,又回了四姑娘岭的山货收购站,一进门,汪蕊就看他脸色不对。
等他默不作声的坐下,汪蕊递过来一个小酒壶:“昨天酒坊出一炉新酒,给我灌了原浆的。”
小酒壶,军绿色,里头能盛上三两白酒,王喜拿过来,一饮而尽。
最开始的时候,汪蕊在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来,喝上两口,王喜惊讶地看着她。
她解释,自己自从离了婚,整天遭到非议白眼,自觉低人一等,经常喝两口酒,放松神经。
后来两个人在这个仓房内,整天收山货,守株待兔似的等人,长日漫漫,汪蕊给王喜也置办了一个同款军绿色小酒壶,里头装上同样的白酒。
王喜前面婚姻的事情,因为酒误事,因为酒吃了亏,本来对酒已经避如蛇蝎,可是架不住长日漫漫,加上家里的事情心中苦闷,慢慢的也喝上一点,果然是能疏解苦闷,让心情好起来。
今天把这三两白酒一饮而尽,一股热流在四肢散开。
急促的酒精摄入,强行刺激了多巴胺,心里果然好受了很多。
汪蕊看了他一眼,这一小壶酒呛得他脸红,站起身来:“出去散散酒气。”
这在王喜和汪蕊来说,也是日常。
四姑娘岭的村里人,开始的时候都当成西洋景。
一男一女,年纪轻轻,有事没事,肩并着肩,往村子外面野地里溜达,别说是他俩这种身份,一个已婚,一个离婚,就是正经夫妻,在人前都是躲着避讳着,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但是后来一天天的受这种刺激,逐渐的就麻木,就见怪不怪,懒得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而且根据有识之士评断,王喜和汪蕊两个人,虽然一个帅气一个美貌,而且整天泡在一起,但是好似真的,无事发生。
毕竟这村子里,真有隐私之事的男男女女为数不少,当着人的面,就算是回避接触,也是看的出来,哪哪都看得出来,一点瞒不了人。
王喜和汪蕊一同散步,本来村人已经视若无睹。可今天这一出门,就碰上了宋桂枝。
宋桂枝不管别人是否欢迎她,开口就打招呼:“哟!喜子,出去溜达溜达?”
王喜不愿意下别人的面子,强撑着回应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宋桂枝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处的暗影里,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林有富,小眼睛黑索索的发着亮。
宋桂枝往后退了一步,手往前一伸:“拿来。”
她以为林有富是来送抚养费的。
林有富开始的两个月,自己答应的那笔抚养费给的还算痛快,
可惜,把离婚甩包袱的目的达成了,掏这笔巨大数目的钱,就越来越感觉像是割肉,疼得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然后就拖延,越给越慢。虽然给的慢,但还是给了,所以宋家暂时还没有说什么,只是宋桂枝等的越来越不耐烦。
这一晃眼,又拖过去了半个月,好容易林有富露了面,还不掏兜,宋桂枝没了底,眼冒了凶光:“你想赖帐?弄死你。”
林有富摇摇头:“帮我办个事儿,我给你更多。”
宋桂枝可不傻,那能有什么好事?
她也摇摇头:“一码是一码,你有什么事儿别跟我说。”
林有富转了身:“抚养费没了。你去乡里起诉吧,法院判我给多少,我就给多少。”
宋桂枝叫住了他:“你想让我干啥,我先听听。”
林有富没有回头,小眼睛里露出笑意。
——
恒林公司开业第二天,就有新的业务要开展,而且很重要。
继晨光被服厂之后,光明食品厂也是军用物资项目的一个大的生产厂。
陆恒和林雪梅,代表恒林公司,小圆代表宋向前的环宇公司,两个公司三个人,一起去光明食品厂做考察。
光明食品厂的厂长赵明诚,被突然上门的访客,搞了个猝不及防。
商品经济的浪潮席卷而来,赵明诚也不是不明白,这浪潮会越卷越大,现在商店的零售端已经自负盈亏,在潮水中载沉载浮了。
自己作为国营大厂的厂长,总觉得这事,离自己还远,不愿意去想。只是今天上门的这几个人,来头有点大,商业局的徐进徐主任打过招呼,说是亲戚家的孩子,给个机会见一面,故此赵明诚不得不见。
进了会客室,三个来宾客客气气,起身相迎,赵明诚在主人位置坐下,喝上一口待客的茶水,打量了来访者,两男一女,年纪轻轻,长的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跟电影演员一样光彩照人。
这样的人,正该是谈情说爱,吃喝玩乐的年纪,能办什么正经大事?
赵明诚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带了三分怀疑,望向三个人:“我能帮你们什么?”
看起来高大而威严的男人,面孔又异常的英俊,递过来一张名片:“跟您谈未来项目的合作。”
赵明诚扫视手中的名片,心里升起一股新鲜感,这烫金的小小纸片也是新鲜事物。徐进简单给他介绍过这位叫陆恒的总经理,在部队里当过营长,没想到这么年轻。
赵明诚管理一个国营大厂,瘦削面庞,眉宇中透着精干:“陆总说这话,有点新鲜,未来的事还没发生,怎么谈?”
陆恒说话很直接,一点不绕弯子:“等未来变成现在,再谈就来不及。不瞒您说,国营大厂要试点改革,第一步,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第二步,要改股份制。”
这番话一出口,赵明诚还没来得及反应,林雪梅先对陆恒刮目相看。
这些东西,林雪梅本来想说的,没想到被陆恒抢了先。对她来说都是常识,因为这些东西都已经成了历史,可,陆恒是怎么知道的?
一看这陆总,年纪轻轻的退役营长,对于未来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赵明诚也严肃了三分脸色:“就算像您说的那样,您公司,是打算跟我合作什么呢?”
陆恒敛了一下眼神:“先说第一步,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时候,谁拿到经营权,就等于拿到这个厂子,您在这个位置上,经营权当仁不让,可少不了有人来争,我们可以为您扫清障碍,而且,也需要一点资金支持,这个,我们公司可以提供。”
对于赵明诚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他思忖片刻,把名片收进了口袋里:“陆总这份见识,值得佩服重视,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考虑。”
小圆旁观到现在,起了一个微妙的感想。
其实堂哥和他是同龄之人,兄弟俩出生只差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长成了天差地别的样子。
他哥无论想办什么事,往往几句话,旁人就会听从于他。
就算对方比他年长,比他地位高资历深,往往也会如此。
就好像他天生自带,一种说不出的气场,一股威严感和说服力。
而他,只要有他哥在的地方,旁人往往都看不见他的存在。
就如今天一样,明明他们兄弟二人地位相当,都是代表一个公司而来,有着总经理的头衔。可是也不知为什么,他连一句话,也是插不上。
陆恒点一下头,今天来拜访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可以见好就收了,刚想出言告辞,谁知林雪梅原本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从随身坤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赵明诚面前:“您不用等那一天真的到来,现在就可以签合作合同,我们现在就可以给您付酬劳。”
林雪梅这个动作,完全超乎陆恒的意料之外,她唱的哪出戏,他一时也是没看懂。
赵明诚从林雪梅一进屋,就没重视她。
虽然听徐进说,这个女同志是副总经理,可赵明诚总以为是管个后勤财务什么的,此时一看,她正儿八经拿出一个合同来,而且说,为了未来的合作,要现在付费,这比陆总刚才一番说辞,更加新鲜了。
赵明诚忍不住就带了笑意:“林总现在让我签合同,你这是要给我下聘礼呀!照你们刚才所说,将来会有很多人来找我,我凭什么要嫁给你们呢?”
这“下聘礼”一个比喻,实在是生动贴切,屋内几人连小圆在内,都笑了。
林雪梅也笑:“就凭我们是第一来找您签合同的人,而且,我敢跟您打个赌。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政策文件,一个星期之内,就会下到您厂里来。”
“哦?”赵明诚悚然动容之后,笑容带了三分真心。
这小姑娘,一张花朵似的面容,看着像个高中生,说话语气可太大了。
赵明诚看向林雪梅:“这样,一个星期之内,你说的话如果变成真的,我不能说完全按你说的,至少,会留一块给你,怎么样?”
本来林雪梅也没想着都能吞下去这么大一个厂子,这已经比预想的好很多了,甜甜的一笑,适时站起身:“赵厂长,那我们一言为定。先告辞。一星期之后见。”
出了赵厂长的门,外头天色已经黑透。
夫妻二人并肩往前走,林雪梅忍不住问陆恒:“你是怎么知道,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还有股份制什么的?”
陆恒今天心情好,格外愿意多说几句话:“你以为就你会看《资治通鉴》?”
林雪梅被他唬住了:“《资治通鉴》里有?”
陆恒摇摇头:“不逗你了,徐进从港城带回来的西方经济学。”
林雪梅恍然大悟。但能从西方经济学的书本,推断出眼下和未来,也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陆恒又问她:“你那么有把握,一个星期之内,文件就能下来?”
林雪梅调皮一笑:“你等着看。”
对于堂哥堂嫂的夫妻斗法,花式炫技,小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心乱如麻,心里盘算的,是另外一盘血腥之事。
就在前面这个小巷口。现在,立刻,马上。
再走两步,就到了。
第102章 陆营长遇险 烧仓房
小巷的尽头,埋伏着两个人。
小圆和他们约好的,武钢那头的人。
既然孙长海当着众人的面,被陆恒踩在脚下,承诺过不能碰陆恒,连陆恒身边的人都不碰,那么就永远不能碰,连这点江湖规矩都不守,这个混混大哥也不用当了。
白健雄交代给他的方案,就是在黑暗的小巷转角,叫两个流氓打闷棍,不至于要陆恒的命,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他躺上三个月,起不来身。
这样,恒林公司就没有了话事人。徐进有商业局的职位,只能暗中打配合,苏文忠身份太敏感,更是不能公开露面。
军营里头渗透的具体事务,恒林公司就会落空。小圆所代表的环宇公司,代表的白家和宋向前一方,才有机会插进去,把控全局。
至于出来谈合作,陆恒的作用更是举足轻重。光是林雪梅,鬼点子再多,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姑娘,这些国营大厂的头头脑脑,没有人会相信她。
刚才在光明食品厂,跟赵明诚的一番对话,证实了白健雄的判断。
林雪梅再厉害,得有陆恒这么个气场超强的男人压场压阵,才算数。
当时在白健雄的书房,小圆一听这个方案,就知道纯粹是扯淡。
纯粹是用来试探他这个风向未定的墙头草女婿的,看他是会选择亲情,向着堂哥,还是会选择利益,帮白家做事。
既然是试探他,那么他必须,按照岳父的嘱咐行事,否则立刻就会被换掉。
白健雄要对付堂哥,这个幌子过后,必定有后着。
虽然知道这次的行动只是个幌子,没什么杀伤力,但打闷棍的市井流氓,下手哪里有准头?哪里有什么轻重?
虽说堂哥整天练格斗,这才退伍没几天,功夫也不至于一朝扔下,可,他在明,敌在暗。
小圆眼看堂哥就要走到这个巷口,他心里剧烈一痛。
几个大步,就冲在了前面。
打闷棍的人是他安排的,可是如果闷棍真的打了过来,他是不是要替堂哥挡这一棍子,真的说不上来。
他一马当先,走过了那个拐角,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紧张地往后看,一颗心快跳出了胸腔。
他盯着堂哥的高大身形,就见他身后的墙角处,闪出来一个精瘦鬼祟的身影,一根钢条,就往堂哥的腿上招呼。
堂哥径直往前走,好似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小圆的心一下提到半空,提到嗓子眼,情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私心私欲,他明明是个文职,什么也不会,可是嘴里失声喊了一声:“哥!”之后,不顾性命地往前冲。
在他喊出“哥”的同时,陆恒头也没回,凌空一个飞跃,一腿踢出去。
这一下还击,相当的有准头,这么多年职业军人的训练,个把小毛贼还不放在眼里。
手拿钢筋暗算他的那个流氓,身子凌空转了半圈,人撞在了墙上,钢筋落了地。
与此同时,旁边闪出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了陆恒前面,嘴里问道:“陆总,没事吧。”
是韩潮。
小圆料中了。韩潮这个安保,关键时刻才现身,也一定会现身。
虽然韩潮认出自己之后,已经准备跑路,但只要他还没跑,就会履行职责。
就冲着他能在关键时刻反水,放过白秀莹一马,不惜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小圆就明白,这个人骨子里讲义气。陆恒庇护了他,他也不会置陆恒于不顾。
果然,全都被小圆料中了。
小圆不知道黑暗之中,韩潮能不能看清楚自己,还认得不认得自己,总而言之,他心虚,把身子往黑暗里又躲了一步。
就听韩潮对陆恒说:“陆总,你带林总先走,我断后。”
陆恒点点头,把林雪梅揽在怀里,护着往前走。
韩潮眼睛朝后,倒退着走。
眼看就要脱离这个黑暗的区域,但另一个巷口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手拿尖刀扑向了他,尖刀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韩潮身上也有刀,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没有对方的手快,心口被刀刺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持刀行凶的人,飞快逃跑,很快消失在小巷另一头。
陆恒一看,追不上,加上顾念林雪梅的安危,没有去追,转头吩咐小圆:“快,找个电话,叫救护车,报警。”
小圆答应一声,赶紧往外飞跑,一边跑,一边内心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掌控之中,没有出什么岔子。
他找了武钢的人,让他们不要动正主,要杀掉那个安保。
岳父白健雄,用来试探他的蠢猪方案,恰好成了他用来对付韩潮的良策。
天上掉下来的一石二鸟,既可以通过白健雄的试探,又可以除掉韩潮。
小圆来到了大街上东张西望,故意拖延着时间,希望韩潮死的更透一些。
韩潮也找了武钢,希望武钢的人庇护他逃走。
但是架不住,小圆提前和武钢打了招呼,防着韩潮逃跑。武钢的人假意答应了韩潮,实际上拖延着他,在答应他走的日期之前,安排了这场暗杀。
拖延到不能再拖延,估摸着韩潮也死的差不多透了,小圆站到一个电话亭前面,拨通了报警和救护电话。
小巷里,陆恒和林雪梅都蹲下身,察看韩潮的呼吸和脉搏,二人一个是护士,一个是军官,各有各的角度和判断,一时都默不作声,等着救护车。
好容易盼着小巷尽头来了灯光来了人,把韩潮送上了救护车,陆恒跟了救护车走,回身交代堂弟:“送你嫂子回家。”
救护车呜呜,鸣着笛,离开现场,路上行人侧目而视,议论纷纷。小圆跟林雪梅,在路灯的灯光下,四目相对。
小圆说:“今晚我哥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我送你回小洋楼,爷爷奶奶家。”
林雪梅点点头,含着感激看了小圆一眼。这个堂弟,是天生的心思细腻体贴,想人之所想。
小圆到了陆家小洋楼,送了林雪梅进屋,自己跟爷爷奶奶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
第一,他还有事要办。第二,爷爷奶奶目光如炬,现在的他,经不起爷爷的审视,奶奶的盘问。
陈小花看着小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但一转头,在灯光下一打量林雪梅,下了一大跳:“林总!你受伤了?”
林雪梅一身浅色套装,迸溅上了血迹。
陆天野和乔远香也是吓了一大跳。
虽然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但和平年代的日子过久了,这大晚上的,从何说起?
林雪梅怕老人担心,赶紧解释:“不是我,是韩潮受伤了。”
陆天野知道韩潮是陆恒新公司的安保,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人呢?”
林雪梅喘了一口大气:“陆恒送他去医院了。”
乔远香拦过话头:“让孩子洗个澡,换身衣服,慢慢再说话。”
林雪梅本来就有存在这里的衣服,自去洗澡换了衣服,又回到客厅,靠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喘了一口大气。
乔远香递上来一杯茶提神,林雪梅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三人都听呆了。
陆天野先皱了眉:“是冲着陆恒来的,韩潮是安保,替他挡了刀。”
乔远香只觉得心惊肉跳:“和平年代,清平世界,这……这,怎么比战争年代还可怕?”
陈小花默默地听着,比屋内任何一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她的耳朵边,嗡嗡作响。听到的电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只以为是个不相干的宾客。竟然,是针对陆恒来的?
她努力地回想,回想那句“干掉他……”想辨认出来,这把声音属于谁,可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记忆里,无从辨认。
小圆来到岳父白健雄的书房。
很不凑巧,在书房外又碰到了徐玉兰。
女婿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徐玉兰莫名的,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接着,就起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徐玉兰觉得浑身发冷,觉得自己是神经过敏,送进去了一壶茶,赶紧就逃开。
小圆进了书房,在白健雄的对面坐下。
白健雄依旧坐在暗影里,声音低沉:“怎么样了?”
小圆简短回答:“我哥请了安保,躲在暗处,关键时刻挡了一刀。武钢的人,也是太不靠谱。”
白健雄停顿片刻,语气平静:“不要紧。这种事,哪有百分之百靠谱的。”
虽然是意料之中,小圆还是松了一口气。
堂哥也保住了,自己也在岳父这里过关了,又除掉了知晓自己秘密的敌人。
岂止一石二鸟,简直是一石三鸟。
小圆接着问:“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做些什么?”
白健雄微微一笑:“不干什么了,顺其自然。”
“这……就这么算了?”小圆脸上露出十足愕然。一半是假装的,刻意的,一半是真。
虽然也是意料之中,但小圆仍然有种走在高空钢索上,一脚踏空的感觉。
他承受了这么大的折磨,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就为了换来这么一个敷衍?
但白健雄毫无愧疚,继续敷衍他:“老爷子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一通。他说的对,我原本太贪心了。商业这回事,毕竟不是战争,还是对事不对人。能分到多少,就分到多少。相信经过这件事,你哥也会心中有数,会给别人留财路,不至于贪多嚼不烂。”
小圆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如果这火变成真的话,可以烧掉这个书房。
白健雄的话轻描淡写,还在火上浇油:“幸亏你哥没事,否则,真不知道怎么补偿这个过错了。”
小圆没做声。怒火烧得胸腔灼痛。
他一直觉得他妈沈丽君,他老婆白秀莹,已经算是自私自利的极品,但到此时,发现这个岳父,才是冷血又虚伪的极致。
白健雄说完这句话,还不忘敲打他一句:“还好。你哥不会想到,也不会知道,这事儿是你安排的。”
白健雄说完,还生怕他没有领会,又瞟了他一眼,眼光是复杂不明的意味。
被这一眼看过来,小圆心里的愤怒和仇恨,生出了一把刀,他自己又伸出手,生生的把这把刀按住。
手掌心,流着血,所有的疼痛和愤怒,都憋了在心里,他整个人,都快炸裂开来。
白健雄不拿这句话敲打他,小圆也知道,这事儿会成为一个把柄,白健雄会一直拿这事儿拿捏他,但他以为,他交了这个投名状,同时也会获得一定程度的信任,没有想到。
满盘皆输。
投名状交上去了,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离开白健雄的书房,走到街上,走向更深的茫然,更深的黑暗。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希望韩潮,能痛痛快快的死去。
韩潮和白秀莹之间发生了什么无关紧要,只是他不想再面对那双带着揶揄的眼睛。
他去了军区医院,打听韩潮的伤情怎么样了。在医院大楼门口,躲躲闪闪,不敢一步踏进门,生怕一步遇上堂哥。
今晚上也不怎么,就那么不凑巧,在门外刚停留了两分钟,恰好碰到堂哥出门。
他本能地心一颤,心一虚,就想躲,可是晚了一步,堂哥已经看见了他。
反而是堂哥向他走过来,还在关切他:“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又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圆再也躲不开,只能挤出笑脸,同时挤出谎话:“我不放心你,来接你。”
陆恒那样精明的人,因为实在太信任他,完全没有听出来假,反过来要劝他:“我没事儿,一起回爷爷家吧,把你嫂子也送回爷爷家了吧。”
小圆为了打听韩潮的事儿,跟着哥哥一起往前走:“韩潮他,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陆恒答应一声:“流血过多,暂时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兄弟俩行走在黑夜里,一听韩潮没有死,小圆的心,咕咚一声,掉进了黑暗里。
他赶紧又问一句:“醒过来了吗?”
陆恒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军区医院离陆家小洋楼不远,兄弟二人一起进了爷爷的家门。
陆天野看见二孙子,就是一个诧异:“你不是说有事吗?”
小圆躲开爷爷的眼神:“办完了。”
他离开白健雄的书房之后,内心已经崩溃一轮,听说韩潮没有生命危险,死不了,他的内心又崩溃了一轮。
他虽然性格软弱,可是从小家境优渥,顺风顺水,少有这么无助的时刻,今晚不想再回一个人的小旅馆,而想来爷爷家。
好像一条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流浪狗,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哪怕只是趴在门外,看一看门里流淌出来的暖光,也能支撑到明天。
陆天野拉着兄弟二人坐在沙发上,神情沉重。
虽然在战场上见惯了流血厮杀,可那是战场,这是和平年代,今晚发生的事情,只有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林雪梅本来已经回屋休息,此刻看到兄弟二人一齐回来,赶忙从卧室跑出来,坐在了陆恒身边,握住他的手。
陆恒看她的大眼睛里充满忧虑,反握一下她的手:“我没事。韩潮也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林雪梅点点头,大眼睛里忧虑之色减退了一些。
陆恒关切她一句:“没有吓到你吧?”
林雪梅摇摇头:“我没事。”
穿来之前,她跟着联合国救援组织去过非洲,也是亲身经历过生死存亡的血腥场面,这次虽然惊吓,也不是第一次,问题不大。
陆天野目光炯炯,含了怒意,问陆恒:“是谁干的?能猜到吧。”
陆恒能猜到,但是猜到也没用,对爷爷说:“不重要。这一次闹大了,短时间内不会有第二次。”
陆天野和林雪梅都十分担心,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有把握?”
陆恒点点头:“我有把握。对方求的,无非是财。这是忌惮我做事的能力,给我一个警告,让我给别人留一条财路,不要吃的太多。”
陆天野一向信任这个孙子的判断,暂时先松下一口气,还是叮嘱一句:“不管怎么说,小心为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陆恒神色里也带了郑重:“所以徐进提前想到了,需要有安保人员。现在韩潮受伤了,我们会再请几个。”
陆天野严肃了神情:“韩潮是个好孩子,替你挡了刀,就跟当年雪梅的爷爷一样。”
陆恒也是神色凝重:“那一刀,幸亏是扎偏了。”
林雪梅插了一句话:“爷爷,要不然,我家也跟韩潮家结亲,也结一个娃娃亲。”
今晚的气氛,太过压抑沉重,大家都感到了窒息,被林雪梅这么一个打岔,都笑了起来。气氛整个就为之一松。
小圆也跟着笑了两声。
他坐在旁边,一直没出声,听完堂哥和爷爷的这一番对话,堂哥的推断和白健雄的表露,完全对上了号。
他的内心,惊涛骇浪。
原来岳父白健雄,才是一石三鸟。
白家的用意,真的只是敲打一下,压根儿也没打算真的把堂哥怎么样。
如今,敲打一下的目的已经达到,同时,又成功利用自己当了枪,自家兄弟,自相残杀。
他攀亲白秀莹,本想利用白家的权势,可反而被白家,利用了自己的功利之心。
自己这投名状一交,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他内心一片冰凉。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之前他还担心爷爷会东问西问,怕自己藏不住心事会露馅儿。可坐到现在,家里不光没人怀疑他,连问都没人问他一句。
明明他也在现场,就好像他压根儿不存在一样。
只有陈小花,远远坐在沙发的角落,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他。
陈小花一时之间,脑子里纷纷乱。想起来了很多事。
她想起在裁缝店,无意之间碰见过白秀莹,和一个骑摩托的男子,那男子她印象不深了,可,现在怎么想,怎么都有点像……韩潮。
陈小花瞟了一眼小圆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与世无争的温煦表情,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陈小花在明,小圆在暗。小圆当然察觉得到,陈小花在打量自己。
今晚他的内心,一片冰冷黑暗与绝望,直到此刻,心里升起一股古怪的兴奋感。
满屋子的人,都是他的亲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做过了什么事。只有这个堂嫂捡回来的姑娘,她知道。
她知道是他吗?
又知道了多少呢?
——
四姑娘岭的夜晚,大火冲天。
村人赶紧起来,离得远的,往跟前跑。
离的近的,左邻右舍,赶紧抄起水瓢,水桶,冲上前去救火。
在火光之中,一片喧哗喊叫之中,牛老实家的牛棚,群牛哀鸣一片。
等大火扑灭,村人都傻了眼。
本来以为是牛老实家的牛棚着了火,谁能想到,是王喜和汪蕊的山货仓房,着了火。
那么多钱收购的山货,被一把大火,烧得一点不剩。
林有富站在三道沟村,自家的院子里,远远的看着四姑娘岭的那一片火光。
看的津津有味。
黑暗之中,火光传得格外远,分外的耀眼夺目,动人心魄。
第103章 劫后余生,各找抚慰 林有富请喝酒……
陆家小洋楼客厅,陆恒以自己独有的气场和说服力,安抚了老老少少的心,让大家各自散去,回房睡觉。
小圆也站起身,看向了乔远香:“奶奶,我想在这儿睡。”
乔远香笑了。二孙子的眼神,总让她想起在战场边见过的一只绵羊,是受了惊吓寻求保护的眼神,跟她叫奶奶的时候,神态里总是带着点央求,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小时候也是这副模样,软巴巴地看着她,老是想赖在她这边睡。乔远香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松了下来,满口答应:“行,客房空着,我带你过去。”
躺在奶奶家客房的床上,黑了灯。小圆如同风浪中快要翻了的小船,突然找到了一个风平浪静带着温暖的港湾。
那把刀插在韩潮身上,发出的那声古怪的噗噗声,终于不再困扰他的神经。
平静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隔了几个房间,陆恒和林雪梅,躺在陆恒单身时候住的小床上。这里曾是他们的婚房。
今天不用陆恒伸出胳膊搂她,林雪梅迫不及待地,自己扎进了陆恒的怀抱。
陆恒一反手,紧紧的搂住她。
平日嫌她太冷淡,太清醒,总是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的样子。
今天,他苦尽甘来,患难见真情了。
林雪梅把胳膊紧紧的缠住他,把脑袋贴在他胸前,就好像一撒手,他就要飞走一样。
陆恒被她箍得有点透不过来气,心里涌起一股温暖和踏实。
好像一个抓也抓不住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实体,握在了手心里。
这踏实感一涌上心头,怀里的女孩活色生香,触身温软,发肤生香,今晚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神经一松懈,把怀里的妻子,抱得更紧。
两个人身体相贴,肌肤相亲。
这时候林雪梅才想起来,这一阵子各种忙,忙着各自的离职换工作,忙着新公司开业,两个人已经有几天没亲近了。
心思刚转到此处,就觉男人身体有了异动。
林雪梅一紧张,用手去推男人:“这里不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准备。”
她没说出来的一句话,这地方浅窄,经不起折腾。
陆恒自从搬进了别墅里,越发的疯,幸而地方大,惊扰不到别人,可今晚回了陆家小洋楼。屋子又小,床又窄,一折腾起来,还不得地动山摇?
陆恒本来是动了些许的心思,一见林雪梅紧张,想起她这一晚上担惊受怕,对自己起了从没有过的依恋之态,心肠一软,耐住了自己的心思,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别害怕,不动你。”
林雪梅放松下来,这男人虽然疯,倒是守信用。
可刚放松下来,就觉得身上一凉,睡衣被剥离了身体,扔在了一边。
她一边挣扎,一边质问:“你不是说,不动我吗?”
陆恒说:“我是说,你不用动。”
林雪梅挣扎无效,听男人偷换概念,气的脑袋发晕。
男人今天得了空前的自信,不光耍赖,而且还出言威胁:“你别乱动。你动的话,全屋子都会听见。”
男人的嗓音本来就低沉,现在又格外压低,格外有权威性,林雪梅果然没有再挣扎。
她刚才挣扎的这一两下,这张小床已经在吱嘎作响了。
她可不想引起更大的误会。
陆恒见她放弃了抵抗,不再客气,把那无师自通的手法,轻车熟路,去到那去熟了的地方。
就像按响了自己最熟悉的琴键一样,准确地弹奏出了前奏。
开始的时候,林雪梅惊惧于环境的浅窄,走廊来来回回去往洗手间洗漱的脚步声,紧张的浑身僵硬,汗毛竖起。
男人见她实在太紧张,先缓下手,把她揽到怀里,亲了上去。
亲还是以往的亲,可,今天男人的心情格外不一样。
想起她刚才紧紧抱住自己的样子,男人的心里,忽然就泛起一股近乎陌生的柔情,收起了以往那股兽类的贪馋和饥渴,亲的细致,绵密。
林雪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柔情包裹,也是猝不及防,没有一会儿工夫,被亲成了一汪水。
这一晚上的惊吓、恐惧、血腥气,到这时候才被冲淡和遮盖,世界恢复了它的柔软和美丽。
男人察觉她放松了下来,缓了一口气,重新开始。
指尖之下,准确无误,弹奏出想要的旋律,听到的吟唱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他的颅内仿佛有一只烟花冲天而起。
四面散开。
原本条分缕析的冷硬世界,仿佛被来自地平线的岩浆融化,粘连成了一个混沌。
当一切平息之后,他仍然不愿意放松她。
肌肤紧紧相贴,一丝缝隙都没有,好像被那股岩浆粘连到了一起。
他的心内一阵感慨,以往他拼尽全力,总觉得只能拥有她的片段,或者一部分。
从未像此刻,感觉实实在在的拥有,完完整整的拥有。
林雪梅像一只乖顺的猫,缩在男人怀里,明明一动也没动,却累的精疲力尽。
方才死死咬住被角,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一点声息,这屋子不隔音,也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别人。
缓过一点劲儿来,想起方才的自己,太过忘情,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她的脸颊后知后觉,发了烫。
第二天一早,韩潮在军区医院苏醒。
陆恒早就把他的奶奶接了过来,陪在身边。
陆天野和乔远香来军区医院看他。
韩潮脸色苍白,靠在床头,带点惯常的冷漠神情。
经过昨晚这场凶险,他已经明白,不能走了。
不走,只有武钢一伙人要对付他,而且不敢明目张胆。
陆恒的身份地位在那。没有流氓混混,敢去明目张胆对付一个军人世家出身的退伍营长,一个军营里曾经的明星人物。
走出陆恒的庇护范围,武钢和孙长海两伙人,都在找他。把他捅死在街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就像陆恒今早来叮嘱过的那样。他的出路就是,安心养伤,安心继续给他当安保。
陆天野一进屋,一把握住韩潮的手:“孩子,替我孙子挡刀了,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韩潮望着陆天野满头的银发,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前辈,眼神里带了成色十足的诚恳,他反握了一下老人的手,冷漠的脸上罕见的有一点动容,答了一句:“皮肉伤,您别放心上。”
陆天野见韩潮并不居功,脸上带一个看淡一切的冷傲之气,也是一个刮目相看。
这孩子出身贫寒,倒没有小家子气,跟当年的林满堂有三分像,心里又添了三分喜欢,朗声一笑:“快点好起来,以后我们待你跟亲孙子一样。你奶奶给你炖了补汤喝。”
乔远香从随身挎包里,掏出补汤,递到韩奶奶手上,一脸歉意:“孩子受苦了。您老人家,受惊了。”
韩奶奶本来是满心憋屈,骂了孙子一顿。
她就不明白了。
原本孙子在街上混,整天的受伤流血,警察来问话,这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正经工作,怎么还是受伤流血惹麻烦,警察来问话?
可一看乔远香一进门,一脸的歉意递过来补汤,心里怒气消了三分,伸手接保温饭盒的提梁,察觉乔远香手里还同时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忍不住往回推让:“这可不敢当。”
乔远香坚持递给韩奶奶:“孩子需要补养,我们也不能经常来,还需您多操心。”
韩奶奶推却不过,收了红包。
想起来陆恒和林雪梅早上来看望的时候,说过要另外发一笔抚慰奖金,也明白这是遇上了个待人好的厚道人家,韩奶奶消散了怨气,开了笑脸,让乔远香和陆天野:“您二老,快坐下!别站着!”
乔远香知道韩潮父母早逝,韩奶奶把韩潮这个孙子一手拉扯大,一见老太太,果然是个爽快利索人,两个人便一见如故,坐下来攀谈了起来。
陆天野也坐下,跟韩潮攀谈几句。
韩潮本来话少,跟陆恒有的一拼,加上知道陆天野是个战斗英雄,而自己是个街头混混,在陆天野面前很有几分自卑,又增加了几分拘谨。谁知道陆天野话题不拘一格,竟然说,带兵打仗,跟当混混大哥街头火拼,本质上是一回事,都是当大哥带小弟,都了不起。
韩潮听的那叫一个诧异,不顾伤口疼痛,跟着笑出了声。
几个人笑声未落,门口进来一个人,见了陆天野乔远香,本能就是往后一缩。
架不住乔远香眼尖,喊住来人:“秀莹?你怎么来了?走错房间了?”
白秀莹耳根子有点发红,强撑一个笑脸走进门:“奶奶,我没走错。我跟韩潮是小学同学,来看看他。”
乔远香有点诧异。公司开业典礼那天,没看出来两个人走的这么近。
跟韩奶奶初次见面,也聊得差不多了,乔远香拉了陆天野一把,起身告辞:“让年轻人聊。”
陆天野意犹未尽,站起身来:“等你好了,去我家,咱俩下一盘军棋。”
这个年轻人,性情有点像陆恒,比陆恒多了些温度,很得陆天野的心。
乔远香和陆天野退出病房,白秀莹来到韩潮的病床前,低声问候一句:“你没事儿了吧。”
之前白秀莹跟韩潮虽然来往的密切,但从来没来过棚户区,没进过韩奶奶的家门,韩潮免不得介绍一句:“我奶奶,我小学同学白秀莹。”
白秀莹跟韩奶奶打过招呼,坐在韩潮面前的凳子前,自然地拿过来盛汤的小碗,递给韩潮。
韩奶奶见二人也不寒暄,神情态度中透着说不出的熟稔,心下了然。
韩奶奶这些年,冷眼旁观韩潮身边的姑娘来来去去,看着白秀莹的目光也带了一份审视,见她穿着打扮,跟刚才来的两老一样,透着养尊处优的讲究,而且,张口就管乔远香叫奶奶,叹了口气,转开了视线。
这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她也管不了,只能装没看见。
门外站了个人,透过玻璃门往里面看着。正好能看到白秀莹的脸。
只看了两眼,他就觉得头脑发晕。
自从昨晚上,买凶杀人,又宣告失败,他好像落下了这么个随时发晕的毛病。
他扶住墙角站住,艰难地缓过一口气。
虽然急于拿到韩潮和白秀莹的亲密照片,但是,韩潮和白秀莹两个人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他以前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也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
今天亲眼见了。
他做梦也梦不到,白秀莹这样蛮不讲理,根本不顾别人死活的大小姐,居然还能够变成这幅样子,在韩潮面前的这幅样子。
最初的那一股子震惊过去,小圆脑内的眩晕过去,站稳了身子。
隔窗相望的这一个场景,震撼了他的心,也改变了他的决定。
韩潮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如同白秀莹能够牵制白健雄,而韩潮,妥妥的能够牵制白秀莹。
虽然他无法再面对他,但只要躲着走,就够了。
抓住韩潮和白秀莹的关系,就有机会能够反杀白健雄,比弄死韩潮,意义大多了。
小圆此行收获不小。
他静静离开了军区医院,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无人知晓。
——
四姑娘岭的那场大火,在漆黑的夜里,惊扰了周边好几个村,没有能惊扰到熟睡中的王喜。
这几天林雪艳借着孕肚发疯,闹得变本加厉,王喜心情也是变本加厉的苦闷。
自从那天把三两白酒一饮而尽,尝到了快速放松神经的滋味,喝酒就有点上头。
这一天晚上,牛老实在邻居的帮忙下扑灭了大火,又骑着自行车来到三道沟村,砸响了王喜家破草房的房门。
王喜刚睡下个把小时,听完牛老实的讲述,吓的酒醒了一半,骑着自行车,赶紧赶去了四姑娘岭。
舅舅家牛棚旁边的仓库,被烧的落了架。还在冒着焦烟。
王喜这段时间资金周转,越滚越大,收来的最近一批山货,被付之一炬。
王喜把自行车一扔,往前走了两步,想撑着再往前走。
可是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对着那被烧焦的空架子。再也爬不起来。
围观村邻,一片唏嘘之声。
刚才帮忙救火的左邻右舍,头发被烤焦,头脸被熏黑,看到王喜这个样子,心都跟着疼。
王喜悲痛攻心,跌坐在地上起不来,心里憋闷已久,被剩下的一半酒意催逼,嚎哭出了声。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听着这哭声,围观邻居更加唏嘘。
都知道王喜的身世,从小丧父,家境贫寒,一直过苦日子。被寡妇娘拉扯大,也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换了个亲事,娶的媳妇胡搅蛮缠,专门给他拖后腿。
好容易前任进城发达了,提携他做起了生意,这日子一天天见好,又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邻居们听着王喜撕心裂肺的哭声,想一想王喜受的苦情,心都跟着碎了。
想要劝一劝,可是都觉得不咸不淡的话,跟王喜遭受的苦难相比,实在说不出口。
乡村的夜寂静,王喜的哭声传的很远。
只有那烧焦的房梁上还有焦灰带着火星,像一串串的萤火,不断飞上苍茫的夜空。
第二天一早,王喜带着宿醉,心上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怕老娘和媳妇担心,强撑着洗一把脸,继续去四姑娘岭收山货。
虽然值得一大笔钱的山货烧掉了,但大仓房改造的办公室毫发无损。
林雪艳也起了床,洗了脸,等着王喜娘给她做的孕妇早餐。
想到昨晚上的糟心事,林雪艳心里也烦。
她知道他这一批山货的钱有一半是借来的。这可怎么弄?
上一世的王喜娶了堂妹,好似一顺百顺,根本没遭遇到这一场大火,这一世她嫁了他,怎么平白无故,连火灾都冒出来了?
以后会不会遇到更不好的事?
林雪艳心里一慌乱,一打鼓,不该出口的心里话又脱口而出:“你借的那一大笔钱,自己想办法,别去找我爸。”
王喜看了林雪艳一眼,眼神中带着诧异。
他压根儿也没考虑过找林有贵,已经被人说是高攀了,他一直都躲着林有贵,避嫌还来不及呢。
他瞟了林雪艳一眼,心里一片冰凉凉,黑沉沉。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林雪艳这个人,究竟有多冷血无情。
可没想到,她还是一再跌破自己的底线。
王喜没说话,径直出了门。
蹬了自行车,来到四姑娘岭,牛老实家。
进了大仓房改装的办公室,汪蕊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温声细语先劝一句:“先别着急,慢慢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王喜点头,心中感到了些许安慰。
座位还没坐热,来了两个人。
四姑娘岭的村长,后面跟着林有富,说是要请王喜和汪蕊一起吃顿饭,就中午,安排在村长家。
第104章 酒后夜晚,荒郊野地 林有富的阴谋
王喜本来心情一团糟,一看林有富进屋,他心里又额外的咯噔一下,打了一个突。
王喜对于林有富,以前因为和林雪梅的亲事,爱屋及乌,很有几分孺慕之情和亲切感。
可现在,是有一百二十个戒心,没有胆子靠近这个人。从林有富和宋桂枝的那场离婚大戏,他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是属于蔫坏蔫坏的类型。
但是今天,架不住四姑娘岭的村长一盆热火,一进屋就安慰王喜:“喜子,别犯愁。别说你娘是咱村的姑娘了,就算没这层关系,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遭了这事儿,我们不能看着不管。”
村长这一个举动,雪中送炭,王喜阴云密布的心里,忍不住就是一暖。
王喜从小家穷,过惯了苦日子,苦日子他不怕,可现在为了创业,背上了债务,这事儿对于一个心气又高、又没后盾没底气的人来说,可是心里不小的一个压力。
昨晚遭了一场大火,今早上因为债务的事情刚被老婆责难,没想到一转身,就有村长送来了关怀温暖,王喜站起身来,诚心诚意地表示感激:“村长,您有这个心意,我就感激不尽了,别的真不敢当。”
村长一脸的不以为然:“哎,不用推辞。不是我一个人的心意,乡亲们好几个都找到我,说不能这么看着,要表示个心意。”
村长说完话,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林有富,有句话藏住了,不便说出口。
乡亲们的原话是说,不希望王喜的分店因为火灾的打击而倒闭,就算为了对抗林有富,也要扛到底。
不止是因为王喜给的价格高,更重要的是王喜待人好,看货评估,标准公道。
对比之下林有富这个人,狗尿苔上不了席面,得了点权利就耀武扬威,斜楞个小眼睛,不看货,看人的高低亲疏,还专门在秤上克扣人,占那点小便宜,跟得了狗头金一样。
所以,大家主动提出,宁可给王喜凑点钱,也要帮他度过难关,不能这么被林有富打败。
但这话,如何能当着林有富的面说?
村长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看,有富从三道沟村都跑过来了,也来给你送温暖,凑点钱帮你度过难关。水火无情人有情啊,喜子,你还推辞个啥?”
一听说林有富这么抠门的,今天居然都要掏腰包,王喜更加心惊胆战。
最近辗转听宋家人抱怨过,他给宋桂枝母女的抚养费,是掏的越来越费劲了。
这背后指不定埋着什么惊天大雷,陷人大坑。
但是,今天是村长出面,盛情相邀,好像也推辞不得。
村长一看王喜还在犹豫,转向了汪蕊:“小汪来咱们村里,人家是带着资金来搞活咱们村的经济,改善咱村人的生活,还没请她吃上一顿饭,今天正好,一起!”
王喜和汪蕊对视一眼,只能应下来,汪蕊笑着说:“村长,那我们就叨扰了。”
到了晚饭时分,夕阳下山,眼看着村长家炊烟升起,袅袅升上越来越暗的天空,这饭迟迟的开不起来,汪蕊看看天色,忍不住有些着急。
她天天往四姑娘岭跑,早就由自行车改成了一辆女式小摩托。
自行车能行夜路,摩托车可是不行,太危险了。
牛老实的老婆看出来汪蕊有些着急,宽慰她:“没事儿,小汪。晚上走不了就走不了,让他舅去前院老许家住去。一铺大炕,咱们娘俩睡,我挤不着你。就怕你城里人,睡不惯。”
既然答应人家了,也只能如此,汪蕊对着牛老实的老婆一笑,感激她的好意:“瞧您说的,大婶,我也是山里人家的姑娘,睡着大炕长大的,今晚走不了,就跟您住。”
眼看天都擦了黑,村长家终于安排开饭。王喜和汪蕊一同进屋赴席,席上倒也没有外人,村长带着会计,加上林有富,加上王喜和汪蕊,总共五个人。
一见二人进屋,村长站起来招呼,带着几分歉意:“快请!落座!这只山鸡炖的时间有点久,要耽误小汪回城了。”
汪蕊一见,时间已经到了这时候,吃完饭是肯定走不成了,大大方方落座,说一句:“没关系,我在牛大婶家睡一宿,就成了。”
五人在炕桌落座,村长举起倒好了的白酒,张罗第一盅酒:“喜子,小汪,自从你们来村里,还没有请你们聚一聚,今天正好,乡亲们想入个散股,请你们俩过来商量,先干了这杯酒,咱们慢慢聊。”
王喜一听,村长不愧是村长,知道自己有债务,一场大火翻不了身,不提乡亲们是同情自己,愿意帮一把,要说成是入散股,为了照顾到自己的自尊心,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心怀感激举起酒杯:“村长替我谢谢乡亲们。”
林有富也举起杯,表了个态:“我也参加,不过不算入股,喜子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还给我,自家亲戚都好说。”
王喜和汪蕊对视一眼,端起酒杯,对林有富道了一声谢:“谢谢叔。”
林有富脸上也浮现个笑意:“客气啥,应该的。”
这杯酒饮尽,王喜的心跳得厉害。
林有富这是个应有的姿态,他是对家,竞争对手,他要说是入股,那味道就变了。可王喜还是没闹明白,林有富今天为什么好像换了个人,这么大方,这比他抠门算计人的时候,更加令人不安。
一杯白酒喝完,村长开始让菜,因为汪蕊是外客,先让汪蕊:“小汪,你收了这么长时间山货,尝尝咱山上的野味,跟你老家那边有什么不一样。”
村长拿筷子一指,炕桌正中间,一盆山鸡炖蘑菇,是今天的主菜,山鸡的肉,发着红色,金黄的鸡油在灯光下,发着亮。
汪蕊夹了一块鸡腿肉,山鸡肉格外有股奇香,口感有股韧劲,配上野蘑菇的浓郁香气,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爆开,一天的劳累烦恼,都随着这一口美味一扫而空。
汪蕊微笑称赞道:“叔,看来是这边山里的风土更好,山鸡和蘑菇,都比我老家那边更香。”
村长一听,更加高兴:“来,咱们再喝一杯。你们都是能人,把这山货生意,好好做下去。”
他看一眼王喜,脸色还是带着郁郁,看着让人心疼,忍不住就劝一句:“喜子,别犯愁,有啥大不了的事,还有乡亲们呢。人活一世,你这年纪轻轻的,不能太苦了自己。”
王喜一想,村长这话也对,今早上出门的时候,是受了老婆的难为,但到了四姑娘岭,天大的难题被村长和乡亲们解决了,自己是应当开怀一些。于是展颜一笑:“谢谢村长和乡亲们。”
村长帮上了人,也高兴,又张罗倒酒:“来,吃!喝!”
酒瓶在林有富跟前,林有富一伸手:“喜子,小汪,把杯子递给我,我给你们满上。
村长推辞:“有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倒酒?”
就听外头传来一阵混乱声响,鸡架里的鸡一阵咯咯乱叫,接着传来村长老婆的斥骂声:“谁家的熊孩子!往人家的鸡架里扔石头!看我不打死你!”
外头脚步声一阵乱响,一个追一个跑。
屋内酒桌上几个人,也情不自禁,透着窗户,向外望去。
脚步声远去,村长老婆气喘吁吁地回了屋:“没追上,是谁也没看清。”
酒桌上几个人回过神,见酒盅已经满上,稳稳当当摆在自己面前,村长笑道:“有富这手,够快的。”
几个人高高兴兴喝完酒,各自散去,王喜和汪蕊出了村长家的屋,一看时间,如果送汪蕊回到牛老实家睡觉,天还早,留汪蕊跟牛老实的老婆相对,二人不熟,也是尴尬。
王喜刚多喝了两杯酒,头脑发晕,再加上考虑汪蕊的处境,干脆提议:“去村外走走,散散酒气。”
两个人以前去村外散步,都是大白天,从来没有像这次,天都黑透了。汪蕊有些犹豫,但也觉得自己头脑发晕,散一散酒气也挺好,于是点头同意。
二人并肩快步,往村外走。村子不大,很快迈上了村外的一条小道,王喜和汪蕊放慢了脚步,都没有说话,但都放松了心情,看着繁星满天,听着地上虫鸣,清风吹过来,果然心口的烦恶减弱了一些。
再往前走几步,王喜察觉出来了一丝不对。
他的身体,起了异常的反应。
这对他而言,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自从跟梅子的亲事被破坏掉,他跟林雪艳被强行捆绑,他已经被愁苦和压抑压垮。
今晚上很奇异。
生命的力量,活人的血液,又开始在他身体里流动。
他心里掠过一丝奇怪,村长家满桌子的吃喝,他要想想是哪个食物出了问题。
脑子里把满桌子的食物过了一遍。老山参泡的烈酒,山鸡里也加了滋补的药材,都有可能。
虽然夜晚的凉风不断的吹过来,但王喜头上还是冒了汗珠子,他敞开了身上的衬衫。
汪蕊看到他的动作,说了句话:“太热,走慢点吧。”
其实夜晚的山风,非常清凉,但汪蕊也觉得,热得不行。
喝了白酒,格外的体热,也算正常,可,汪蕊感到身体里有一股异动,在不断的上涌。
汪蕊暗暗心惊,心说这野味的滋补,真是非同小可,下回可不能这么嘴馋,就是要吃,也得掂量着份量。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了更加僻静无人处,突然汪蕊一个趔趄。
王喜紧急一个反应,搀扶住了她。但汪蕊还是来不及收势,整个人跌进了王喜的怀里。
王喜赶忙用身体支撑住她的重量,可她这一冲之势,给他的身体造成的冲击,也是非同小可,他想用脚跟抓住地面,可脚下是青草,本来就容易发滑,更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两个人一起,滚倒在荒郊野地,身子隐没在夏季的长草中。
身后远远的跟着的一个人,瘦小身形隐藏在远远的一棵白杨树下,转身倒退,往回走,撤离了现场。
林有富脚步轻快,心里带着自得。跟隔壁村的二秃子搞来的野药,看来是真管用,只是往酒里洒了那么一点点。
草丛里的两个人,接连滚了几滚。王喜本能地用身体护住怀里的女人,还好夏天,青草茂盛,只是在身边的树干上磕了一下,二人便停止了滚动。
王喜热汗没退,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有惊无险,二人只是跌到了草丛里。这附近,猎户捕捉獐子狍子的陷坑可不少。
要是跌落陷坑可不得了,搞不好得骨折。
王喜刚刚松下一口气,发现处境更加不妙。
自己怀里紧紧搂着的女人,温软细腻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前,他的衬衫刚刚为了散热,解开了衣襟。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跳像擂鼓。
这么多年了,他血气方刚,却一直压抑着自己。
因为跟妻子林雪艳,是被算计,强行捆绑在一起,从婚前到婚后,心里一直别扭,没有这么亲热过。
这是他头一次如此亲近一个女人,一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浑身血液流速加快,他马上强行压抑自己。
心中期盼着女人赶快松手,放开自己。
可汪蕊,双臂依旧抱住他的腰不放,依旧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脸颊温软细腻,发着滚烫。
时间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又好像是物换星移,沧海桑田的一瞬间。
星空在他头顶上打着转,时间在他面前停了摆。
王喜明白了。
汪蕊喜欢他。
这可怎么办?
汪蕊的心,已经快跳出了腔子。
她对王喜,早就萌生了爱意。
本来遭遇过离婚的惨苦,她对男女之情已经绝了念想。可,王喜的要强,王喜的能干,王喜的脆弱和隐忍,没有一处,不像一根牛毛细针,扎在她的心口窝上。
扎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只是,王喜是已婚之身,她和他又是工作伙伴,发乎情,止乎礼。
今天这个夜晚,阴差阳错,一个失足踏空,他和她,身体相拥,肌肤相亲。
酒精打破了心理的防御警戒线,汪蕊抱住了王喜,心理一纠结,一犹豫,没舍得撒手。
听到王喜胸腔中心脏在剧烈跳动,呼吸变得急促,汪蕊心里一沉。
该撒手的时候没有撒手,这个撒手的机会,就永远的失去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时候的汪蕊,已经没有了退路。
第105章 陆营长学会了虐粉 一个吻,起死回生……
汪蕊,一经发觉自己没有了退路,索性也就豁了出去,不再考虑后退,大不了就当是再死一回。
经历过离婚的生死折磨,离婚前后,有好几次想着自杀,绳索都挂在了房梁。
终究还是不服气,自己花一样的年华,花一样的模样,就这样白白葬送,自己把自己从寻死的绳扣上解了下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能够柳暗花明,顺顺利利的做上了山货生意,碰上了林雪梅这样的贵人,碰上了王喜。
虽然只是自己暗中生了一份情意,但情感有了寄托,日子也就格外有了滋味,未来格外有了奔头。
现在,酒意在头脑中发酵,血液在全身沸腾。她抱着王喜,知道自己应该放手。
可是,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是放不开这个手。
她的神智近于恍惚,几次想要寻死轻生的那个绳套,在黑暗中摇晃,就在她眼前摇晃。
她眼中飞溅出了泪花,轻轻喊了一声:“我不想死!”对着王喜,吻了上去。
王喜本能的想推开她,可是听到她那一声小动物一样的哀鸣,不知道为什么就勾起了自己婚前的那些绝望时刻,心肠一软,没有推她。
想躲闪一下的时候,也是躲闪不及。
汪蕊走出了这一步,每天在颤栗不安的灵魂,忽然就停止了颤栗,安定了下来。
好像这个人,是找了好几辈子的一个人,这个吻,是她渴念了好几辈子的事。
王喜犹豫了一刹那,差了那一步,没有把女人推开,就再也没有推开的机会了。
身陷一个被绑架的婚姻,男女之间的亲密,就跟酒这样东西一样,成为了他长久的阴影。
要到今天,此刻,他才知道,跟异性之间的亲密,不用硬着头皮,不用强逼着自己,原来是这么美妙的滋味。
就像鱼儿在水里嬉戏,就像鸟儿在天空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这,是它们的家园。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乳交融。
一个吻,两个人,也不知沉醉了多久,直到嘴唇发了麻,两个人互相拥抱着,交着颈,不愿意放开手。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空的星星西沉,身边旷野的虫鸣低落下来,两个人起了身。
酒意离了脑袋,身上的异动和燥意在一个吻的抚慰和融合中,得到释放。
汪蕊没有看王喜,她眼睛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黑沉沉的夜色中,不知为什么,闪现着一道白光,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她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不怕死了。
不光不怕死,什么都不怕了。
自从离了婚,那昼夜在眼前晃悠着的绳索,突然就淡去了,消失在这绵绵夜色里。
璀璨的星星照耀着大地,也照耀着汪蕊。
她笑了,然后对王喜说了一句话:“你不要有负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王喜看着汪蕊。
他平常,不太敢正眼看她。因为男女有别,盯着人看,不合适。
可是现在,不要紧了。
星光下,汪蕊的脸,格外美丽。美丽而沉静,就像此刻的大地一样。
王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活成了这个样子。
几个月前,喝了林雪艳的几杯酒,酒醒来以后,成了罪人,钻进了令人窒息的牢笼,套上了挣不脱的枷锁。
现在,喝了村长的几杯酒,又成了罪人,既对不起家里怀孕的妻子,也对不起眼前的女人。
可,在星光之下,大地之上,王喜叩问了自己的内心。眼前犯下的罪孽,值得。
这一个吻,是他二十多岁艰难人生中,所经历到的,绝无仅有的,唯一的欢愉。
背负这份罪孽,他心甘情愿。
故此,他听到汪蕊说,让他当什么都没发生,他笑了笑。
笑完了,他也说了一句话:“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和你,要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汪蕊的眼睛一直盯着地平线,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过就是亲了一下而已,至于吗。
转回视线来,看了王喜一眼。
王喜这时候又把视线转开,补了一句话:“你要信我,就等我一段时间。”
汪蕊起身走开:“这话,我当没听见。你最好,也当没说过。”
王喜跟在她身后,护送着她回村,走回牛老实家,看着她进了屋,他静静的离开。
蹬着自行车,从四姑娘岭往三道沟村,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星光温柔,虫鸣缠绵。
世界,在王喜心中眼中,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从前一睁开眼,他的世界里只有压力,责任,忍受,忍受贫穷,忍受痛苦。
到结婚以后,要多忍受一些东西,忍受厌恶,忍受枷锁。
他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心气,一天一天的支撑下去。
最近祸不单行,内外夹攻,他觉得自己的血肉,一天天的被抽干,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是现在,他好像被注入了一股能量,全身又有热血流淌,胸膛又有希望之火在跳动。
回到家,进了屋,林雪艳已经洗漱完,准备睡觉,一眼看见他,身上带着尘土,扑鼻的一股酒气,皱眉质问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看到林雪艳眼光里带着怀疑和审视,那底下沉着一种漠然和冰冷。王喜本来的不安和内疚,忽然就减弱了好些,他近乎坦然地回答:“村长请我吃饭喝酒,说是四姑娘岭的乡亲们凑了钱,帮我渡过难关。”
王喜的语气风平浪静,没有谴责谁的意思,可是林雪艳自己,难免心虚,想起了今天早上的对话。
急吼吼的封死了王喜跟她娘家求助的门,她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但是这句伤人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再想收回来,也是不可能。
林雪艳心里正在懊悔,房门响处,门外进来两个人,林满堂和林有贵。
王喜赶紧喊一声:“爷爷,爸,坐。”
林满堂闻见王喜身上的酒气,脸上现出忧色:“喜子,别太忧愁了。一大家子人呢,不会看着你不管的。我和你奶奶取了个存折给你,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林有贵也递过来一个存折:“就是,你年纪轻轻的,心思太重。钱都是人挣的,不够咱们再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
王喜这时候,真真切切,从心底泛上来一股羞愧。
林家人,对他这么好,这么信任他。他无法不羞愧,无法不被羞愧压倒。
他把两个长辈的存折往回推:“不用了。四姑娘岭的乡亲们给我筹了钱,算是入个散股,我给他们分利润,两方都有利。咱们自家的钱,用不上。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你们。”
林满堂和林有贵对视一眼。
林满堂有点不敢信:“有这事?”
人自己兜里的钱,没有愿意往外拿的,能惠而不费是最好。林有贵手里的存折没递出去,有点意外惊喜:“四姑娘岭的乡亲们,够意思。”
林满堂也收回了手里的存折:“梅子跟我说过,想让乡亲们学会做生意的思路,脑筋活络起来,自己学会找钱。没想到,咱庄户人学东西,也能学得这么快?”
王喜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梅子这带头做项目,帮人帮大发了。不光是帮了我一个人。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有出息。”
话说到这儿,林满堂和林有贵都感到了欣慰,林有贵脸上带了笑,不忘了关心叮嘱闺女一句:“你们早点睡,累了一天了。艳子,你注意养身子,别操心别累着。”
看着林满堂和林有贵出了屋,屋里剩下王喜和林雪艳。
王喜看林雪艳一眼,神色平静:“睡吧,别累着。”
林雪艳心里,多少也泛起一份挥之不去的尴尬。
这一波林满堂和林有贵主动上门送存折,着实是打了林雪艳的脸。
更显得她小人之心,加上无情无义。
而且林满堂又无缘无故地,拉堂妹出来夸一顿,大晚上的更是让人不爽,也不知道王喜听在耳朵里,心里怎么想。
她留神打量一眼王喜的神色,看他是否介意了这件事,一看他好似没有介意,松了一口气,放宽了一颗心,自己心里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错。
她都嫁给他过穷日子了,怀孕吃了这么多苦,不是天大的功劳吗?这点事,还值得他计较?
王喜也带了自己内心一份不能面对的尴尬,和一份难以消化的隐秘喜悦,上了土炕,熄了灯。
夫妻二人共同躺在一个土炕上。
漆黑的夜里,背对着背,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次日清晨,陆家小洋楼。
林雪梅在陆恒单身时候的小床上一睁开眼,浑身酸痛,带着气恼,使劲推了一把男人的胳膊:“放开我。”
陆恒这一晚睡得异常踏实。
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在黑甜乡中惊醒,一看面前的妻子,两腮绯红,眼中含怒,一副小猫挠人的架势。
晨光熹微,理性回笼,男人想起昨晚的忘情,心里一虚,又没办法弥补,干脆来个将错就错,以错盖错。
不放手不说,反而一只大手箍住腰,另一只大手兜住人的后脑,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自己亲了个恣情肆意。
把人亲了个七荤八素。林雪梅挣扎不得,浑身软上加软,眼尾飞了红,好容易男人尽了兴,才被放开。
这一下,她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怕又勾起他的瘾来,只顾调匀着呼吸,等呼吸平静了,才说话:“我有正经事跟你说,别胡闹了。”
陆恒拿眼打量了她,眼神有点深:“不就是文工团独唱,第一天登台吗?演出结束,我去接你。”
今晚第一次登台,林雪梅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忧虑的是另一件事。
按照剧透,未来的隐忧,只会是徐进加害苏文忠。
这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另一个反派,直接就要刺杀陆恒?
在林雪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更大的危机,居然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按照原剧情,陆恒因为好友被害而心灰意冷,现在可倒好,还没等着好友被害,他要抢先被害。
这怎么行?
想到陆恒要被害的可能性,单单是一种可能性,林雪梅就心里发冷,浑身冒了寒气。
这是她的丈夫,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她承受不起这种代价。
林雪梅皱了眉头:“到底是谁要害你?”
陆恒轻描淡写:“没谁。不重要。”
林雪梅瞪了大眼睛:“都动刀杀人了,都刑事立案抓凶手了,不重要?”
二人紧紧搂着,肌肤相贴,陆恒怎能不知道她身体起了一层寒栗?
想到他有危险,她就浑身冰冷,吓成这样子。
陆恒心里有一股蜜意,咕咚一声,洋溢上了心头。
有什么糖能比得上这种滋味?
结婚这么久,他终于又掌握了一个新的情感密码。
原来让她担惊受怕,就能让她跟自己更亲近。
陆恒明明是心里有把握,凭借自己的反应和身手,就算有强敌来袭,也是不怕。
但这时候别有用心,也难免要在妻子面前,把自己说的娇贵一点,脆弱一点。
陆恒转了一下心思:“既然你担心,那日常就帮我留意着点。要杀我的人,肯定是个熟人。你要是能找出线索来,就能帮上我,也能帮公安局省点事。”
他是信口胡说的。为的是让林雪梅多往他身上用点心思,当然得说是熟人干的,总不能让她满大街去追陌生人吧?
但林雪梅真的往心里去了,心里打了一个突。
熟人。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她要努力找出线索。而且要尽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人要是有了动机杀另外一个人,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晚上,林雪梅第一次登台演出。
陆营长经历了生死危机,得了贤妻的额外柔情,心里激动,无以言表,就要想办法回报一波。
叫上了以前兵营里的兄弟下属,给大家送了票。
到时候军装严正,整整齐齐,去给初次登台的贤妻助阵。
顺便震慑一下,那个叫王凯的男报幕员。
这事儿,陆恒交办给了小刘。小刘全家已经答应他转业出来,继续给陆恒当司机,还没退伍,也快了。
小刘挂了电话,惊得差点儿下巴都掉下来。
男人结个婚,变化竟然这么大吗?
这要是放在几个月以前,让陆营长自己说,他能干出这种中学生的事情。就算打死他,他自己能信吗?
第106章 演出服之争 不战而屈人之兵
林雪梅刚来文工团报到一周,就要登台演出。
本来文工团招收的新演员,没有这么快就登台面对观众的。
架不住,这通俗唱法是新生事物,有上级单位指示,尽快登台,抢占这一块文化空白。
林雪梅刚来报到那天,一听这上级指示,也是一个懵。
别说军区文工团这么大的单位,上一世参加孤儿院的合唱团,也没有这么仓促的轰人上台的吧?
在军区医院当护士,好歹有个培训班,有个轮岗实习。这到了文工团,不分清红皂白,一个星期之内,林雪梅前世的打工经验再丰富,也还真没打过这么急的工。
于是,林雪梅和郭可云两个通俗唱法的新演员,连个同一唱法的师傅都没有,先跟了招聘时候的师父紧急培训,林雪梅跟了刘利民,郭可云跟着柳如,唱法,台风,临场经验,风风火火,连学带练忙活了一个星期。
正式演出头一天,选登台的演出服,两组人马,撞在了一起。
刘利民带着林雪梅,先来了服装室,服装师金老师热情打招呼:“哟!刘团,带了新徒弟来选衣服?这有刚来的演出服,好几家演出团体都想抢,没抢过我们。”
林雪梅一看,倒是能配合通俗唱法的新款式,不像美声民族唱法的厚重晚礼服,裙摆刚刚到腿弯,上身仿照街面上连衣裙的样式,明黄色纱质的面料轻盈,领口和袖口带了点银色的暗闪,上了台,跟以往的演出服比起来,是会让观众耳目一新,倍感亲切。
林雪梅看着金老师拿在手上展示的演出服,华美又精致,心里也欢喜,伸手要去接,就听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慢着!”
这声喊,带了个骄横之意,金老师吓的手一颤,往门口一看,柳如带着郭可云来到门口。
她心里先叫了个苦,自从招考通俗唱法的新演员,团里早就听说,招考现场,刘团跟柳如,为了新招来的弟子,两个老搭档已经杠过了一轮,连张团长都被惊动了。
这又在服装室这儿狭路相逢,金老师先捏了一把汗。
柳如一喊停,林雪梅就停住了手,毕竟是前辈,看她有何话说。
柳如带着郭可云,大步过来,一抬下巴:“这件演出服不错,就选它吧。”
郭可云也是心里一打鼓。这不成了从人家手里明抢了吗?
林雪梅可以不用管,毕竟和自己一样,是个刚来的新人。可刘利民,大小是个副团长,当着服装组的面,能受这个气?
果然,刘利民一见柳如气势汹汹的样子,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马上也就不答应了,沉了脸:“柳如,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就选它?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其实刘利民倒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是考虑到林雪梅刚入团,既然记在他名下,叫他一声师父,那就不能让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压。
但是对于柳如来说,刘利民的反应,是一个意外。她有点扛不住,冷了脸。
这么多年了,刘利民在小事上都让着她,就因为收了个徒弟,成这样了?
这徒弟刚进门才几天,抵得过二十年的老搭档?
林雪梅一看柳如的脸色,知道事情不好,战火要升级。
她了解搞艺术的这帮人。
本身就都任性,如果再是个小有名气的,更加不得了,到哪里,恨不得横着走。
今天不是为什么原则性的大事,这柳如,估计是想起了和唐文竹这二十年你争我夺的旧怨,新仇旧恨一起袭上心头,别人没怎么着,她自己就上头了。
而自己师父刘利民,也是一番苦心,不能退让。
招考那天站出来跟老搭档打对台,那是为了工作大局,为了艺术理念。
今天无关于艺术理念,纯粹为了自己这个徒弟撑腰。
服装室虽然是个单独的房间,但是夏末季节,残余的暑气袭人,它的双扇门大敞四开着。
外头正对着演员们排练走台的练功室,人来人往,一看,唐文竹的儿媳,跟唐文竹的宿敌柳如,冤家路窄又凑在了一处,那还有个不出事情的?
手头没事的,固然要往前凑,手头有事的也都把事儿放下,特意来看热闹。
林雪梅一看,凑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这时候,正是发挥自己前世职场经验的时候了。
她不慌不忙,微笑看了柳如一眼:“柳老师,我师父刘团讲的对,凡事要有个先来后到。按理说,这件衣服,我先来的,我先看上的,就没有别人的份。”
门外围观的人,哗地一声,都激动起来,兴奋点提高了八个调门儿。
这番话一出来,是属于刚进门的新人,跟台里的台柱子正面硬刚上了。
这么多人围观之下,柳如没想到,林雪梅是丝毫也不服软。
她这怎么能下得来台?气上加气,眉毛一竖,脸都气红了。
虽然经历过招考那一次打交道,但那一次,选手全程没有说话,是评委之间的交锋,今天为这件演出服,才算是跟林雪梅头一遭打交道。
一听林雪梅这一番话,分毫不让,可真不愧是唐文竹的儿媳妇,跟唐文竹一样,拽上天了。
柳如这个人的性格,脑袋一热,什么也不顾,冷笑一声,心里的话冲口而出:“小姑娘,你刚来,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团里,凡是我看上的东西,还没人敢跟我争。”
这话一说,旁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离的最近的金老师和助理对望了一眼。
这柳如,好像掉坑了。
这是跟晚辈争东西呀!
就算争到手了,有什么光荣的?传出去,以大欺小,成为笑柄。
何况还不一定能争到手。
林雪梅唇边露出微笑。她看出柳如这样的人,最不受激,只要激她,她就会说出过分的话。
果然,刘利民那边更不答应了:“柳如,你今天可过分了啊。你要这样,我拉你去后勤部吴副团长那里,好好理论理论。”
金老师和助理又对视了一眼。果然吧,事情闹大了。
柳如这时候也后悔,真要是到了吴副团长那里,这事儿全团都得传开了。
而且关键,自己不占理。又丢人,又没什么大好处,只不过为了一件衣服。
林雪梅脸上的微笑更深。她看出了柳如眼神中的后悔和退缩之色,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于是不慌不忙,补上几句话:“柳老师,您一定是跟我开玩笑的。您一个前辈,名气又这么大,怎么会跟我一个刚进门的晚辈争一件衣服呢?您说的那个,是旧社会戏霸的做派,咱新社会讲究为人民服务,可不兴旧社会戏霸那一套呀。”
门口传来一阵哄笑,加上小声的议论。
“旧社会戏霸,长什么样,咱们没见着,这回见着了,哈哈!”
“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脑子真快,跟唐文竹还真有几分像呢。”
围观群众的议论,把柳如气的脸色发青,她本来就是因为搞不过唐文竹,想着她儿媳妇毕竟年轻,又是刚进门的新人,想拿她来出出气,可没想到,当众翻车。
既然敌人在自己的谋篇布局之下,当众翻了车,那林雪梅还要助推一把,让柳如的车,翻的更彻底一些,于是微微一笑,又说了话。
“柳老师,别说您了,您跟我婆婆一样,是全国知名的声乐专家。就是拿我来说,我跟可云比,她好歹叫我一声师姐。虽然我师父说先来后到,这件演出服应该归我,可我这个做师姐的,让她这一次,下不为例就行了。人要懂得谦让,孔融六岁就知道让梨了。你说对吧,柳老师?”
围观群众懂得配合气氛,一起哄笑起来。
这一下,柳如加上郭可云,一起红了脸。
这件新款演出服是到手了,可拿的,不是滋味。
郭可云觉得,这衣服明天晚上穿在身上,也会感觉身上像长了刺。
不出明天,全团都知道林雪梅这个师姐大度,都知道柳如和郭可云这师徒俩爱争爱抢,而且还争不赢,还要靠人家让。
柳如的脸色青白,咬着牙对徒弟吩咐了一声:“走。”
郭可云从金老师手里接过衣服,跟在柳如身后,围观群众的眼光像带着刺,她根本不敢抬眼看。
群众们目送着她俩的背影,意犹未尽。一边散去,一边议论,都说柳如这回可碰上真正的克星了。
听着围观群众的议论纷纷,刘利民赞赏的眼光投向了新进门的徒弟,心里涌上来一波满意之情。
自己当时在两个选手之间,力挺这个林雪梅,看来是个英明的决定。
这个徒弟不光业务潜力好,在为人处事上,也是有头脑,有分寸。
刘副团长当时心里追今抚昔,升起了一大堆的感慨。
论起文工团的演员们,拎出去一个个的,都叫明星大腕,艺术家,可是在团里的日常相处,跟一帮小孩子差不多。他这个副团长当的,有时候懊恼起来,觉得自己哪是什么国家院团的副团长,简直就是幼儿园的班主任差不多。
要是手下的这帮演员,有这个林雪梅一半的为人处事的头脑和分寸,他这个业务副团长,可就好干了。
把全团演员在心里过一遍,给林雪梅当了对照组,刘利民的目光再度落到这个小徒弟身上。
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眼睛一汪水似的,透着不争不抢的安静劲儿,没想到遇上事儿,又能平息事态,又能巧妙站上制高点,让对手落了下乘。
只是,这件衣服终究是穿不成了,刘利民出言关切一句:“那你这首场演出,在妆造上……”
林雪梅早就和唐文竹规划好了,本来也没指望团里的演出服,对师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您请好吧,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头,柳如和郭可云走到了走廊无人之处,总算松了一口气,再看一眼手拿着的新款演出服,心里都感觉因小失大,这一轮败得惨。
柳如咬了一咬牙,给郭可云提了个神:“没事儿,明晚演出完,有个大好事。还是你们俩竞争,铁定这个机会,得归你。”
郭可云果然精神一振,拿眼望了师父:“真的?”
第107章 一夜成名的机会 引起争议,轰动效应……
文工团大礼堂,演出现场。
都知道今晚上,来了两个文工团新招考的演员,据说还是什么通俗唱法,一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原本有几个军队高层的家属,日常收到演出的票,根本都懒得来,无非是那几个老节目,看都看烦了,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可是今天一看宣传单,有新人新节目,被年轻一辈一怂恿,也就来凑个热闹。故此,今晚的舞台之下,可以说是藏龙卧虎。
林雪梅的亲友团,早早的来到现场。
陆天野乔远香,乔远香带来了最铁的几个老闺蜜,陆天野穿得笔挺庄重,乔远香穿得华美精致,都兴致勃勃,等着演出开场。
林雪梅站在侧幕边上,朝下边一望,饶是久经历练,一看黑压压的快满座了,有一半是绿军装,心里也是一凛,提了提神。
幽暗灯光的侧幕边,轻轻的脚步声响过后,林雪梅旁边站了一个人,一股男子气息,跟陆恒那种野性动物气息不同,带点清新薄荷味。
林雪梅急急的一转身,一回头,见是招考时候认识的报幕员,王凯。
王凯一身庄重军装,轻声对林雪梅说了句话:“不用紧张,我看过你彩排,观众肯定会喜欢你的。”
王凯脸上的笑容也像薄荷糖一样,又甜又清凉,带点治愈感,林雪梅莫名就放松了下来,笑了:“谢谢你。”
两个人的眼神刚一对视,交错,就听礼堂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正常观众的走动,倒像是演兵场操练的步伐。
林雪梅和王凯的眼神,同时掠过好奇之色,林雪梅一掀侧幕,往台下张望。
台上台下,遥遥的一个对望,夫妻二人,双方都看的真切。
林雪梅朝台下一看,是小刘带着一队兵,进来了。
队伍最后,跟着陆恒。
全副武装,操练整齐。知道的是来看演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接受首长检阅呢。
陆恒已经退伍,不能再着军装,可是多年带兵积累出的威严感,他的长官气势,压了全场。
陆恒朝台上望过去,看见林雪梅的一张粉脸在幕布缝隙里出现,带了舞台妆,在聚顶大灯的照耀下,越发的光彩照人。
在同一条幕布的侧缝里,他看到了王凯的脸。
男性里头,少见的精致清秀,同样的闪闪发光。
这两张精致的像人偶娃娃一样的脸,一起望了台下的这队兵,带了出神和被震撼的表情。
陆恒的心里也不知什么东西,在瞬间得到了释放。
同时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中,他敛了神情,在这一队兵的正中间,落座。
这一队兵,大张旗鼓的高调进场,全场为之侧目。
不少人都认得,他是军营里的明星人物。
观众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不是那谁吗?”
“陆恒,军官里第一个退伍经商的。”
“他都退伍了,怎么还带着兵来?”
“他媳妇儿,今晚第一次登台,给媳妇儿助阵来了。”
观众来看演出,本来就提着个兴奋劲儿,还没等看到正式节目,先看了个战神归来的预演片,更加兴奋,谈笑风生的大嗓门儿,台上幕布后面听的一清二楚。
王凯看着林雪梅一笑:“台下带着一队兵进来的,是陆恒陆营长吧?不愧是全军区最帅的男人。招考那天碰面,我还没认出来。”
本来林雪梅被陆恒这一个突然惊喜搞的,心里头是七荤八素,被王凯这句话一说,脸上腾地一下发了红。
忍不住跟王凯解释一句:“他以前……没这么幼稚。”
王凯又是薄荷糖味道治愈感的一笑:“不不,这不是幼稚,他是重视你。”
一听王凯好像很懂的样子,跟何玲差不多,林雪梅顿时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学鸡,暂时没有资格讨论这个话题,赶紧换一个闲聊的万能安全话题:“随便问一句,你们主持人,是每场都登台吗,还是也有几个人轮换?”
王凯听的一愣:“主什么人?”
林雪梅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年代还不叫主持人:“我是说,报幕员。”
王凯还没等答话,身后唐文竹接了话:“小王,你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跟雪梅说吧?不着急,慢慢说。”
王凯叫一声:“唐老师来了。”语调中带出自然而然的一股尊敬之意。
林雪梅一看王凯脸上的尊敬之色,倒是一个没想到。平时看婆婆一副随意散漫的样子,以为她跟谁都这样呢,原来是自己这个儿媳妇才享受的特权。
唐文竹随意嗯了一声:“快开始了吧?”
王凯点点头:“唐老师,那我登台报幕去了。”
舞台聚顶大灯亮起,全场观众肃静下来。
王凯迈着帅气的步伐登台,举起手中的话筒:“团里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最新招收了两位通俗唱法的新演员,今天大家都是慕名而来,想要先睹为快。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出首先登台的这位歌手,郭可云。她为大家演唱的曲目《我热恋的故乡》。”
柳如陪着郭可云,在侧幕边上等候。这个出场顺序,也是她特意安排的。
既然今天登台的两个新人,是同一个唱法领域,那就要先声夺人。就好比人们吃一样好菜,那肯定是。头一口最好吃。
况且,为了争夺新款演出服,虽然丢脸到了全团,毕竟衣服是争到手了,观众也会眼前一亮。
今天晚上,郭可云和林雪梅虽然是第一次登台,但是跟明星大腕一样,各自用了一个化妆间,成了全团的大熊猫,被优待的对象。林雪梅打扮成什么样子,柳如师徒俩至今没有见到。
想必就是那几件旧的演出服。到林雪梅一登场,不等着开口,观众的观感,自动就会往下掉好几个格。
那边侧幕边,柳如的如意算盘打得好。这边侧幕边,唐文竹攀住林雪梅的肩膀,像小姐妹一样,一起看新人郭可云的第一次登台演出。
唐文竹一看台上那件明黄色的演出服,轻盈的裙裾随着音乐摇摆,裙边的暗闪在聚光灯下闪亮,郭可云的歌声清脆婉转,确实有一定的潜力。
观众在台下,听得心情愉快,露出了笑脸。
唐文竹也听得心情愉悦,随口点评几句:“这个郭可云,确实嗓音条件不错。这件就是柳如要争的演出服?嗯,大概是东欧那边三年前的款式,这个设计师学得挺像的。”
唐文竹这嘴上刚夸完,郭可云这首歌,进入副歌,气息忽然没够用,破了一个音。
全场听的一个哗然。
通俗唱法,并不动用太多的共鸣腔,话筒声音开到最大,因此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文竹立刻替她惋惜一句:“可惜了。这首歌的完成度没有了。”
林雪梅嗔了婆婆一眼:“您可真挑剔,又不是比赛。观感好就行了,要什么完成度?”
唐文竹看她一眼,没说话。
郭可云在台上,出现了这么个失误,也是腾地一下,红了脸。
虽然唱法比较熟练,但她以前是纺织厂女工,只在纺织厂内部演出过,今天头一次登上专业院团,这么大的舞台,台下一片绿刷刷的军装,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是难免心里紧张。
况且师父柳如,还特意交代了,今天有个特殊任务,这个特殊任务有点太大,压得她心里发慌。
柳如在侧幕边上,更是狠狠咬了牙,叫一声苦。心里涌上来三分后悔,看来凡事,是欲速则不达,大概是给这个徒弟,压力太大了。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埋了后着。
好在看歌舞的观众,并没有戏曲观众那么挑剔,这个高音之后是个伴奏的过门,台上歌手和台下观众,都有了时间调整情绪。郭可云在一个硬伤失误之后,迅速控制了自己,依旧情绪饱满,把一首歌完完整整地唱完。
台下掌声热烈,郭可云一身冷汗,下了台,回到侧幕边上。
柳如本来就是暴脾气,再三忍耐,还是埋怨了一句:“怎么搞的你?”
郭可云垂了头。
轮到另一边侧幕边上候场的林雪梅上台了。
她一从幕布中走出来,柳如和郭可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看自己抛下面子争抢来的明黄色演出服。
这新款演出服,她们是白丢了一回人,白抢了。
金老师费尽心思跟抢一样采购来的演出服,是设计新颖,赏心悦目,可林雪梅身上穿的,她们连见都没有见过。
一条薄如蝉翼的长裙,款式完全贴身设计,接近裸色的粉色,在胸口和下摆订满了钉珠和亮片,被舞台的聚光灯一照,就好像童话里的人鱼,从童话里,海洋里,走了出来。
台下观众,完全被震住,一片寂静。
都仰着头看呆了,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衣服?
即使面对全场的目光,惊讶,审视,怀疑,各种,林雪梅也是不以为意。
四十年后,这是最平常最保守的红毯礼服,哪个女明星穿这么一件,她们一帮小伙伴都要批评一通,这个女明星的造型团队没用心,摸鱼,白拿一份高薪。
故此,她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对着观众行礼,开唱。
还是她招考那天的曲目,《春光美》。
她一开口,观众立刻又换了一个神情,还是一个大震惊,不敢相信。
唱歌,还能这么唱?
郭可云的唱法没有引起那么大的震惊,包括她在招考那天也没有引起那么大的争议,因为她还是传统的美声训练为依托,加了一些通俗唱法的自由发挥。大家听着顺耳,还是因为旧习惯托着底。
林雪梅的唱法,挑战了大家的惯有认知和习惯。
她比郭可云,更少的动用了共鸣腔,而更多的用了气声唱法。
听起来,不像唱歌。就像在耳朵边说话,吹气。
共感能力强一点的人,明明离舞台八十丈远,可是简直觉得,耳朵边都发了痒。
一时之间,就像她身上那件演出服一样,博得了惊喜,欣赏,也引来了更多的惊诧,审视,怀疑。
林雪梅在台上看着,台下观众的神情反应,就像街边的霓虹灯,变幻了七彩。
她心里暗暗好笑。
这在后世,是被写进了通俗唱法教材的东西。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怎么搞的好像演出现场来了洪水猛兽一样?
柳如在另一边,密切关注着观众的反应各异,眼睛发了亮,觉得这一轮争夺,自己这边好似有了把握。
唱完一首歌,林雪梅气定神闲的下台,回到侧幕边的婆婆唐文竹身边。
唐文竹这么不拘一格的人,眼神都带了几分担忧:“咱俩排练的时候,你还挺收敛的,今晚上这样,你确定能行?”
林雪梅不以为意:“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观众习惯就好了。”
唐文竹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今晚上,不是一般的首场演出,同时有个重要的选拔,有机会去参加全国电视比赛的。”
啥?全国电视比赛?
林雪梅的脑子过了三十秒,才反应过来。
哦对,那时候还是全国上下,只能同时看一个频道。
又过了三十秒,才反应过来更多的事。
那是一夜成名天下知的机会呀!
这得多大的影响力呀,我的天!
四十年后,就是花几百万的宣传费,也达不到这个效果呀!
这种机会,怎么能不争取?
林雪梅瞪了唐文竹一眼:“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唐文竹很洋派地耸耸肩:“我是不想给你压力。这也争,那也争,人生一世,活得那么累。干什么?”
林雪梅气的,恨不得掐她一把。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这时候听得报幕员已经上台:“今晚上,给各位观众准备了一个惊喜环节,要选送到上级部门参加电视比赛的一位选手,将在今晚诞生。”
第108章 现场争夺,神仙打架 团队主管不给力……
遭到了林雪梅的埋怨,唐文竹也愣了。
林雪梅虽说是个儿媳,可平日是小甜心、亲闺女,今天居然开口埋怨了她,大概事态是有些严重。
唐文竹意识到了严重性,也少见的哄人一句:“先别埋怨,这不是结果还没出来吗?万一还有戏呢?”
林雪梅更加无言以对,对这个婆婆瞠目而视。
真是心大。
对方打的是有准备之仗,她们这一边跟玩闹似的,当事人根本都不知情。这结果,还用说吗?
幸亏唐文竹只是妈,亲人,玩伴,不是她项目里的团队高管,否则她分分钟跳槽,辞职。
林雪梅又问:“我师父,刘副团,他不知道这事儿吧?”
这回改成唐文竹对林雪梅瞠目而视:“他是副团长,他组织的评委人选。他怎么能不知道?只是为了避嫌,这回他和柳如,都当不了评委。”
林雪梅又是一个大震惊,加一个大无语,问唐文竹:“他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好好准备一下?”
唐文竹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辜之情:“他跟我商量这个事儿的时候,我们俩对这事儿的想法很一致。他也觉得,人的步子不能迈的太快,太快的人,走不稳。”
林雪梅被这俩声乐专家,当场气的快要升了天,拿手扶住了额头。
这副团长,怎么也这么个散仙的思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要不是看在编制的份上,她真想辞职跳槽了。
她含恨带气,问唐文竹:“他这个副团长,怎么当上的?”
唐文竹还真的认真回想一下:“好像是……捡漏?”
婆媳俩的冲突对话刚聊到这儿,报幕员王凯,在台上笑容满面宣布:“跟大家透露一句,我们中间一排坐的,不是观众,而是我们从兄弟单位请来的评委,在刚才两位歌手当中,现场选拔一位,代表我们军区文工团,参加省级比赛。”
现场观众一片哗然,情绪更加兴奋。今天真算是来着了。
本来以为是个演出,原来是个比赛!
而且还要现场公布结果?这不跟体育比赛、球赛啥的,一样刺激吗?
全场观众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中间一排。
就见这一排人,有男有女,细看之下,果然不是一般观众,都带着搞艺术搞表演的那股说不出的范儿,每个人手里举起一个小牌牌。
报幕员王凯走下台,走到观众席中间的这排过道,逐一的报出名字和成绩。
现场有记分员,紧急计算分数。一算下来,郭可云以微弱优势领先。
王凯请现场评委略做讲解。
柳如和郭可云,师徒二人,在后台侧幕边上,同时松了口气。
那兄弟院团的男高音歌唱家,人过中年,挺着个美声肚子,接过话筒,侃侃而谈。
“两位歌手今晚的现场表现,差距非常微弱,郭可云,专业条件比较好,但是今晚的演唱出现一个硬伤。林雪梅,唱法上有很多新鲜东西,让我们眼前一亮。但是有的同志接受不了。有亮点,但是争议也比较大。综合两方面情况,评委打出了现在的分数。”
评委谈完现场总结,把话筒递了回来。
王凯接过话筒,把声调提高了两度:“除了评委打分,我们还设计了一个神秘环节,请全场的观众参与投票!给今晚观看演出的观众,一个惊喜!”
什么?请他们投票?
现场观众顿时,兴奋了起来。
自己这原本台下看的,现在也能当评委??
刚刚听到评委打分占了优势,郭可云本来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松完,一听王凯说的话,把心又提到了半空。
她瞟一眼师父,柳如却脸色如常。
柳如在心里庆幸,幸亏她早有准备。
她虽然性格冲动,加上跋扈,但真碰见大事儿的时候,并不缺脑子。这回的事儿,安排就得挺明白。
通过上回的招考她就知道,王凯这个项目策划,大概率还会闹出同款幺蛾子。
偏偏张团长还专门就喜欢他,就爱听信他的。
柳如抓住了王凯的策划思路,就能料敌于先机,今天一到现场,果然。
想到此处,她嘴角边露出了微笑。
郭可云一看师父的表情,心里也升起了希望。
唐文竹和林雪梅婆媳俩,在另一个侧幕边上,对视一眼。
唐文竹摊摊手,给自己找补一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刚才说,说不定还有戏,怎么样?”
林雪梅没答话。
但心里清楚,经过上一次的招考现场,柳如对于这种设计,多少会有准备了。
王凯这个人,真算得上是一流的策划头脑,他这个全场观众投票的设计,已经是后世全民选秀的设计思路。
现场观众这么兴奋,也一定会对今晚上这个环节终生难忘。同时,会对自己投票的选手产生养成的心理。
可王凯究竟还是经验浅了一点,他还不知道,同样的思路不要连续用上两次,否则很容易被猜到。
林雪梅拉开侧幕,露出一条缝,往台下张望,看看谁会是柳如安排的外挂,外援。
这一看,没白看,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王凯刚宣布完,全场观众投票,有助理放了投票箱在前面舞台,投票箱上写了两个歌手的名字。
他举起话筒宣布规则:“请大家走到台前,拿起一个乒乓球,您喜欢哪个歌手的演唱,就把这个球投到谁的箱子里。哪位歌手能去参加比赛,观众的投票,和评委的打分加起来,谁的得分高,谁就能争得这个名额。”
王凯宣布完规则,又往侧幕看一眼:“请两位歌手重新上台,接受观众的评判和选择。”
林雪梅和郭可云,各自从一边侧幕,走上舞台,并排站好,对着满场观众,露出微笑。
文工团礼堂不大不小,五百个人的座位。
柳如看着观众按照自己座位顺序,走到台前投票,心里带了十足的把握。
第一,是观众的心理,容易跟从评委。既然评委打分,郭可云略微高于林雪梅,那么普通观众也容易相信,郭可云比林雪梅强。
果然,第一排的观众走过去,有三分之二的票,投入了郭可云的票箱。
再一看第二排观众,领头投票的人,柳云更有把握。挺起了胸膛。
这是她提前安排的人。
果然这第二排,更多的票,进了郭可云的票箱。远远超过了第一排的投票率。
观众看不出门道,林雪梅却心知肚明。
因为领头的人,是孙长海。
林雪梅忍不住一个苦笑。世事如此。太阳底下无新事。
王凯能策划出来观众票选,就有人能想出法子来,花钱操纵投票。
孙长海别的本事不见得有,就是手底下闲人多。
眼看走过了一排,再来一排人,还是孙长海安排的人手。
柳如唇角边的微笑更深。
这一排投完票,后边的基本上就稳了。
后边的人,投票会更从众。就算是喜欢林雪梅的观众,也会不由自主的,受前面的人影响,而怀疑自己的感受和决定。
可谁知,变故这东西,说来就来了。
孙长海一身军装穿的歪歪斜斜,本来吊儿郎当站在台前,把控局面,突然,第三排座位的暗影里,站起来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
孙长海的脸色瞬间发白,原本不可一世的脸上闪过恐惧之色,战战兢兢叫了一声:“爹。”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爹。
文工团的演出,他爹从来都不看的。今天是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爹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
文工团的演出,他这个儿子也从来都不看的。
今天也是凑巧,孙副军长看到节目单上有个名字叫林雪梅,一时好奇,被老伴拉了来。
果然,真是军区医院他碰见的那个能干又聪明的护士,出息大发了,成了演员,登台唱歌,唱得很好听。
孙副军长顿时庆幸,今天来的好,幸亏来了,可以阻止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搞事。
老头子今天也是开了眼,长了见识。第一次知道,原来无所事事的混混们,能搞事的场合,不只是街上茬架而已。
孙副军长想到此处,怒从心头起,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孙长海垂了头答应一声,把手一挥。
由他带头,这整整一排人,票也没投,后面的节目也不看了,齐刷刷,直接退场。
柳如一看这个变故,愣在当地,如同被扇了一巴掌。
这下要完蛋。
她也是听的朋友介绍,找了孙长海来办这件事,可谁想到,他爹孙副军长会突然冒出来,现场搅局?
孙副军长把搞事的儿子,轰得一溜烟,滚出了礼堂。
看一眼台上的两个新演员,自己认识的那个小护士,现在光彩照人的站在舞台聚光灯下,粉光致致的像一个洋娃娃,正在对着他微微笑。
老头子心里一高兴,溢于言表,一转身,拿起自己投票的乒乓球,原地拍了两下,然后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投进了写着林雪梅的投票箱。
全场观众,谁能不认识孙副军长?顿时都看的一愣。这老头平时刻板严肃,想看见他笑一下都难。心情好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柳如一看,如同原地又被打了一巴掌。
这下完蛋,彻底完蛋了。
孙副军长居然,并不只是管教儿子?居然是认识林雪梅的?
虽然不是有心偏帮,可,在军区内,副军长,那是多大的权威人物?
这种情况下,无心胜似有心。
果然后面的投票一边倒,倒向了林雪梅那边。
王凯的声调带着胜利进行曲的味道,宣布:“下面宣布选拔结果!代表军区文工团参加电视比赛的参赛资格,由林雪梅获得!”
林雪梅在台上,面带微笑,张开双臂,深深鞠躬,一张精致的粉脸,美的动人心魄,闪闪发光。
全场观众,掌声雷动。
柳如黑着脸,趁着无人发觉,从侧幕边上,直接退了场。
原本她身体很好,可现在,边走边捂着胸口,感到一阵心绞痛。
等郭可云从台上下来,沮丧得都快哭了,已经找不见师父的影踪。
全场观众投完票,高高兴兴接着看节目,林雪梅跟着唐文竹从边幕下来,坐在陆恒身边,一家人开开心心,看完了全程的演出。
演出结束,人们走出礼堂,外头夜已深,繁星点点,凉风习习,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军区文工团大门口,人流如织。
人们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精彩演出里,兴奋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光是节目精彩,观众全体投票的环节,更精彩。
同时,对于自己投票选择的歌手,成为了最终的胜出者,也更加的印象深刻,那种感觉更加美好难忘。
“这个林雪梅,唱的真好听!”
“就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听到。”
“那就得等下次演出了。可是,她马上要出去参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大门口的大灯,为了方便观众散场,瓦数开到最大,正好一束光,打在对面的路口,如同舞台的灯光一样,显出一个清清秀秀的年轻女子身形。
女子放开嗓门儿,吆喝:“本城未来的当红歌星林雪梅!最新的通俗唱法!录音机配磁带!买回家去,管够听!想听几遍听几遍!”
这把声音,脆生生,清亮亮,在夜色中传得很远,一下子吸引了人流的注意。
人们定睛一看,年轻女子身前,摆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盒子。还有一个双卡录音机,里头放出柔曼动人的歌声。
歌声轻柔,在夜风中,像在人的耳边说悄悄话。越是轻柔,越是有股吸引人的劲儿,加劲儿的往人耳朵里钻。?
大家刚刚尝完第一口鲜,正在惋惜猜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第二口。
一听这吆喝,这歌声,哪能不往前凑?
人们都忘了回家的事儿,凑到磁带摊子前面,打听起来。
“多少钱一盒?”
“这是谁唱的?”
“港城那边的?”
林雪梅站在文工团大门口,远远的看着,陈小花站在路灯下,紧着张罗。
这套广告词儿,这录音机磁带,都是林雪梅事先布置好,让陈小花来执行的。
唯一的可惜和遗憾之处,就是这个需要推广的文化产品,是她本人,这样自吹自擂,王婆卖瓜,她还不习惯。
未来当红歌星什么的,现在听到她自己耳朵里,她实在扛不住脸红。
但是营销就是营销,生意就是生意。
首先必须这么宣传出去,给人们植入潜意识,然后人们就会觉得顺理成章,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后世把这,俗称为洗脑。
在清凉的夜风中,林雪梅一边克服着自己内心的害羞之情,一边旁观欣赏自己策划出来的这一幕。
路灯的暖光照着陈小花,照着她姣好的面貌,柳眉杏眼。
林雪梅忍不住就想起了穿来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陈小花冷眼一看,还真有点像女主角的长相,身边就缺一个黎小军了。
林雪梅刚想到黎小军,旁边路口就转出来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真的有车的。
轿车停在路口转角处。
林雪梅原本安排的司机和搬运工,是小刘,小刘自愿帮忙。
可被陈小花自行换掉了。司机和搬运工,换成了经济计划委员会主任,徐进。
这不对头。
林雪梅心里一紧。陈小花的事,自己该插手了,再不出手,怕是就晚了。
第109章 壁咚的宿命感 徐进迷茫了
林雪梅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望着陈小花和徐进,出了神。
身后一队兵整齐的脚步声,惊了她一跳。她转头一看,小刘带着队,扬起一张笑脸来到她跟前:“嫂子今天晚上,真成明星了!马上还要上电视,出大名!我们都给你当安保,怎么样?”
林雪梅嗔他一眼:“你本来说,要去帮小花姐的。现在怎么回事?”
小刘替自己喊一声冤:“小花姐自己说的,用不着我!那我现在过去?”
林雪梅正是这个意思,点点头:“你要想去,现在就去,别在这儿贫嘴。”
林雪梅一看到对面的场景,就感觉隐隐的不安,让小刘过去搅和搅合,也是好的。
小刘一转头,交代领队的勤务兵:“你带大家回军营。”
勤务兵点点头,带着那一队兵,操着正步,消失在夜色中。
何玲从礼堂门口走出来,一看对面摆起了磁带摊,大灯的光,照着陈小花,马上兴奋起来,一把揽住林雪梅的肩膀:“你这家伙,哪来的那些鬼主意?演出现场卖磁带?是怎么想出来的呀?”
林雪梅捏捏她的圆脸蛋:“跟电影里学的。”
何玲的圆眼睛里带着不解:“哪个内参片?我怎么没看到?”
这事儿经不起问,林雪梅岔开了话题:“要不你跟着小刘过去,看看热闹?”
何玲一看,对面摊位上,满满的围着人,在从兜里往外掏钱,陈小花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
这事儿对何玲来说,可是个大大的新鲜事。她这辈子只是买过东西,什么时候也没卖过东西。原来这卖东西的事,其实很简单?也是可以想卖就卖的?
心里又一兴奋,对于林雪梅的提议,满口答应下来:“我去收钱!”
一看小刘就要过马路,喊一声:“刘建军!等等我!”转身便追了过去。
林雪梅目送着小刘跟何玲的背影,王凯从门里头出来,满脸微笑打了声招呼:“林雪梅,恭喜你,要去参加电视比赛了。”
林雪梅也笑。
虽然认识还没几天,林雪梅见到王凯,内心已经有一种看到老熟人的亲切和愉欢喜。
笑完了,也不忘感谢:“还是多亏你的策划。有观众投票这个环节,我才有机会赢的。”
陆恒从林雪梅身后转出来,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朵内。
他打量一眼王凯的脸,卸下了舞台妆,依旧是俊俏得无可挑剔,在昏暗的路灯光下,也如同在舞台上一样,闪闪发光的一张脸。
陆恒心里有点感慨。
林雪梅进文工团,唐文竹这个散仙,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是这个年轻的男报幕员,一步又一步帮她铺了路,没有几天的工夫,成了林雪梅的贵人。
人和人,真是要讲缘分的。
不等他说话,王凯先笑着打招呼:“陆营长,那天没认出来您。”
陆恒淡淡的答一句:“已经退伍了,叫我陆恒就好。”
王凯对着他们挥挥手:“明天见。”
陆天野和乔远香唐文竹最后出来,陆天野高兴得哈哈笑,花白眉毛在夜风中抖动:“雪梅这孩子,是真有出息,考上文工团不说,还马上要上电视了!今晚必须喝两杯,庆祝庆祝!不喝醉了,谁也不许走!”
乔远香也笑着劝:“难得你爷爷这么高兴。上一次,还是陆恒提拔营长那天,他高兴成这样。都过去陪他喝两杯!”
林雪梅和陆恒对视一眼,难得老爷子兴致高,林雪梅也展开笑颜,积极响应:“都去都去!”
她又想起陈小花的事,往马路对面看一眼:“我去跟小刘说一声。一会儿小花姐收了摊,他们也过去。”
第二天早上,林雪梅一醒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睡在身边的陆恒早就不见影踪。
林雪梅伸个懒腰,继续赖床,不想起。
自从去了文工团报到入职,忙忙碌碌,赶演出,赶排练,一个礼拜,没得消停。
这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工团工作实实在在的好处。
万众瞩目,鲜花掌声不说,又有编制,又不用坐班,睡到自然醒。
美滋滋的晒着太阳,她又惬意地合上了眼。
宿醉未醒的脑筋,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才转到昨晚路灯下的场景,陈小花卖磁带,旁边路口,隐藏了一个有车的男主角。
激灵一下,跳下床,赶紧给陈小花打电话。
陈小花在省委大院的出租房里整理房间,上午的阳光照耀着她。
徐进开着自己的奔驰车,正要来找陈小花。
昨晚上,徐进就感到内心有些东西,蠢蠢欲动。
大晚上的,出车,帮她搬货,看着她在路灯下卖磁带。
他从小家境优渥,别说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就是为了谁,也没当过这种苦力工。
究竟是孤男寡女,为了避嫌,他没凑得太近,一开始只是在路口车里,坐着等候。
后来就不愿意在车里坐着了,下了车,来到路灯的暗影里,静静的看着她。
在蚊虫的叮咬中,他搞不明白自己,不明白就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论身材样貌,陈小花比姚娜差了不止十个等级。况且姚娜那样的美女,徐进经过手的,也不只是一个两个了。
最开始他帮陈小花,帮她找到了中意的房子,她的杏眼水汪汪地望着他,他内心感到了一点异样,那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路子广,人脉多,但很少用来帮没有用的人。
但他以为,自己只是可怜她。
一次一次的帮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可怜她。
直到卖磁带的这个晚上。
后来,幸亏小刘和何玲过来帮忙卖磁带,把陈小花带回陆家,喝林雪梅的庆功酒。
林雪梅也请徐进一起过去,喝一杯。
可是他逃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审视自己,审视了半天,搞不明白自己。
第二天,他又来找陈小花。
为了昨天晚上,心里头漾出来的那点东西,莫名其妙的,他不认识的东西,他心神不安。
但上路之前,他去商店买了个花瓶。
以前他来找陈小花,总得有点要他帮忙的事情,今天上午,没有事情,没有借口。
到了巷子口,又看到个走街串巷卖冰棍儿的,他停下轿车,买了十个冰棍儿,才上了楼。
陈小花一拉开门,看见徐进进门,就是一愣。
今天没有事情约他帮忙。大上午的,跑上了门,是为什么?
徐进一见她的表情,自己的内心少见的涌上来几分尴尬。手里的花瓶夸张的举了举。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徐进似模似样,把花瓶摆在餐桌上:“搬家那天,我就觉得这里缺一个花瓶。”
陈小花带点莫名其妙,看着他,以前也没听他提过。
徐进又把右手的冰棍儿放在餐桌上:“快吃,吃不完,怕化了。”
他自己拿起一根儿,咬了一口,又递给陈小花一根儿。
陈小花咬了一口冰棍儿,深深的看了徐进一眼。
今天上午,徐进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买的这两件东西,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透着尴尬。
拿这个冰棍儿来说,陈小花这里又没有冰箱,那个年头,冰箱可不是谁都用得起的,一般人家,见都没见过。
真要是吃冰棍儿,买两根就可以了,这么多干什么?
这说明……徐进的心思很乱?
陈小花咬着冰棍儿,狐疑地看了徐进一眼。
二人的眼神一对上,陈小花立刻收回了视线,后悔看出去这一眼。
但已经晚了。
徐进把陈小花压在了墙角,吻住了她。两个人嘴里都带着冰棍儿的甜味儿。
两根冰棍儿掉在了地上,静静地融化。
陈小花很乖顺,连一丝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徐进的心,狂跳。
以往得到自己惦记的女人,下过功夫的女人,在这种收获果实的时刻,他也心跳加速,但那是兴奋。
现在,他是……忐忑,加上慌乱。
他走这一步,本来就为了解决这种慌乱。没想到更慌更乱了。
他勉力镇定了自己,告诉自己,只要继续下去,只要得到了这个女人,他就会恢复正常。
就像以往和那些女人的关系一样。
他腾出一只手,去解陈小花胸前的扣子。
陈小花急促地喘气,但是依旧乖顺,没有反抗的意思。
两个人的神经都快崩断,突然外头一声喊:“204房间,陈小花,接电话!”
徐进的手一颤,松了手。
陈小花慌乱地理了衣服,理了头发,跑了出去。
等她回来,徐进发昏的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
陈小花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是林总,让我过去找她一趟。”
徐进摆摆手:“我送你。”
陈小花没有拒绝,默不作声,穿好外套。
两个人一路上默不作声,也没敢对视一眼。
林雪梅站在别墅门前,玫瑰花园里,正午的阳光下。
远远的看见奔驰车开过来,心里就是一颤。
徐进破天荒的没有考虑进去坐下喝杯茶,连大门口都没敢进。
连车窗都没敢摇下来。
在路边把车停下。陈小花下了车,头也没回,逃一样的,进入了别墅的大门。
从暗色玻璃的车窗内,瞟了一眼陈小花的背影,徐进生平第一次,一颗心七上八下,失了主张。
徐进独自在车上,呼吸急促,平复了半天,才重新镇定了自己。
他把车调转了一个头,一踩油门,离去。
他要去找姚娜。
林雪梅带着陈小花,进了大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林雪梅拿眼睛审视了陈小花。
陈小花心虚地躲开了眼,她希望林雪梅什么都不要问。
可林雪梅不依不饶,直接了当问一句:“你和他,到什么程度了?”
腾的一下子,陈小花的脸,红了。
这个在她被当街暴打,绝望的边缘,救下她的女孩,现在又一脸老成,像她的家长一样,关切地,盘问她。
第110章 对你好,最廉价 要有自信,要有底气……
街边电话亭,徐进给姚娜打电话,只说了一个字:“来。”
姚娜如约,来到了和徐进的秘密爱巢。
熟练的拿钥匙打开了门,屋里传来一股淡淡发霉的味道。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徐进,有日子没有来过这里了,甚至,很多天没有单独见面了。
她也在忙别的事儿,心思也在别的事情上。
姚娜赶紧打开窗子,换一下新鲜空气。
按照惯例,她还带了一把鲜花过来,把餐桌上的瓶子灌上清水,把花插进花瓶。
可别小看这一瓶鲜花。
有了它,整个屋子的气氛,马上就变得浪漫香艳起来,脱离了灰扑扑的日常感。
还是徐进教给她的。
姚娜拉上窗纱,屋内的光线变得朦胧起来。她开始打扮自己。
化妆她很熟练,很快就化好了一个冶艳的妆容。
然后,她打开衣柜挑选着,选了一套黑色蕾丝的。
换上这样一身,她在昏暗的光线中,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打量着自己,越看越觉得满意。
她把大波浪的发卷,拨弄到胸前,脸上本来就化了艳艳的浓妆,对着镜子里的红唇,她亲吻了自己一下。
门口有钥匙声响。
姚娜的心跳加速起来,但没有迎上去,而是在原地等候,摆出了一个妩媚的姿势。
徐进走进来,看到了他最满意的样子。姚娜一直懂他的心思。
他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有望摆脱焦虑,不虚此行。
不等徐进脱下外套,两个人急不可耐地吻在了一起。
交往了这么久,姚娜已经习惯了徐进的疯狂。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斯文儒雅,实际上,骨子里头很疯很颠。
姚娜敢用这种方式攫取利益,并且不在乎徐进有家,自然也不是个保守的人。可,经常还是被徐进匪夷所思的癫狂震惊。
拿现在来说,在那个穿衣镜前面,她面红耳赤,不敢睁开眼。
徐进今天格外的有股狠劲儿。姚娜感觉自己的腰和腿好像要被折断。
好容易这一波过去,姚娜精疲力尽。来的时候活力满满,现在连动一下都费劲了。
她靠在徐进肩膀上喘气:“帮我擦一下……我没力气……”
话没等说完,她被翻了一个个儿。
又被死死的按在原地,箍住了腰。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姚娜被摇晃得昏昏沉沉,被放在了床上休息。
两个人各自调匀着呼吸,半晌才恢复了神智。
姚娜是别有所图,徐进是神思不属,二人无意中对上了一个眼神,一个碰撞,眼底泄露了相同质地的漠然和冰冷。
姚娜赶紧调整自己,换上娇媚的眼神和表情,把脸贴到徐进的胸前:“你今天这么折腾我,得给我个补偿。”
徐进拿胳膊搂住她,动作还和以往一样,可是心里异样的发烦。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是灵丹妙药,可以解除烦恼,转移注意力。
万万没想到,今天不一样,只会让心里更烦。
他忍住烦躁问:“说吧,又看上了什么衣服首饰?”
姚娜狐狸眼上挑,微微一笑:“看你说的,太小看我了。我是说公司的事。咱们公司的财务,我想请我姐来兼职。她离婚了,自己过,不容易,也给她多挣一份收入。”
最近姚娜连衣服首饰都顾不上看,顾不上买了,她忙着张罗着一个正经大事。
徐进又成立了一个公司,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姚娜打理。
徐进也是跟林雪梅现学现卖,才自己名下又注册了一个公司。
做军用物资的恒林公司非同一般,不能什么都往里面装,所以林雪梅另外成立了一个自己名下的公司,放置山货项目那些民用业务,大街上捡来了陈小花这么一个被家暴的可怜女子,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干将。
对于姚娜来说,一直没放弃上桌一起做蛋糕的打算,一直跟徐进闹着要机会,要参与恒林公司的核心业务。徐进没敢答应,索性借着自己名下成立公司的机会,多给姚娜一些机会,让她折腾。
这不,姚娜也没辜负机会,开始琢磨人员配置的事儿了。
徐进一听是财务人员的事儿,也打醒了精神。
其他事情,徐进不一定爱管,可公司财务,那能是个小事儿?姚娜一提要用她姐,徐进本能就是一个不愿意,嘴里随口敷衍:“她有梁亚洲宠着,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干活儿?别闹了。”
姚娜一听不乐意了:“男人哪有良心?说不定哪一天腻了,女人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北,自己干点活儿,挣点钱,心里踏实。”
这话倒是歪打正着,正戳在徐进心虚的点上。
他认真过一下脑子,琢磨了这个事儿的轻重。从资源上,姚娜依赖他,总不至于坑害他,就答应下来:“行,就依你。”
姚娜脸上甜甜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最疼我,跟你要什么,你都会答应。”
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一声冷笑。
——
林雪梅的别墅里,陈小花喝了半杯茶,却不说话。
林雪梅单刀直入,又问一遍陈小花:“你跟他,到了什么程度?”
陈小花脸也红,嘴也结巴:“没,没到什么程度。”
林雪梅眼珠子雪亮:“那是个什么程度?你给我老老实实,实话实说,我不会害你。”
陈小花被逼迫之下,艰难开口:“就……就亲了一下。”
林雪梅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干预的还不算太晚。
见陈小花红着脸,低着头,她换了一个柔和点的语气:“你喜欢他吗?”
陈小花的脸更红。林雪梅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这句问话本身的辣度超出了她的极限。
支支吾吾半晌,她才回答:“他帮了我很多忙,他……对我很好。”
林雪梅听到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叹了一口气:“这也正是我着急找你来,想给你讲明白的东西。”
陈小花看林雪梅神色郑重,也收起了羞缩之心,带着疑惑不解问林雪梅:“我说的不对吗?”
林雪梅脸色越发郑重:“当然不对。男人对你好,和你喜欢他,是两回事。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在保证人身安全的情况下,我不干涉你。如果只是因为他对你好,那不行,你早晚要后悔的。”
这番话,对陈小花实在有点难懂。
她想了想,追问一句:“女人,不都是因为男人对她好,才喜欢他的吗?”
林雪梅摇摇头:“这种是假的喜欢,只是因为对你好的人太少了。你太缺人对你好了。”
陈小花一时转不过来弯:“不都是这样吗?要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这样就有人疼了。”
林雪梅深深吸一口气,这个跨频聊天有点艰难,但事关重大,必须把话题聊透。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循循善诱,一步一步的来:“对你好,可以假装。你前夫,那个当街打人的渣男,不就是这么把你骗到手的吗?”
林雪梅下手狠,一下子戳中了切肤之痛,陈小花脸色发白,没答话。
林雪梅狠下心来,继续用针扎陈小花的心:“徐进就算不是假装,是真的愿意对你好,你也用不着重视。他手里的东西太多,对你好,本来就是举手之劳,你不能因为一点小甜头,就把自己当成礼物,报答他。”
见陈小花垂了头,林雪梅继续下猛药。
“就算他是单身,这种男人都不可信,何况他有家庭,他外头还有情人,他能有什么真心?能有什么感情?他和姚娜什么关系,你也看得出来的。”
林雪梅见陈小花脸色惨白,就快哭出来了,赶紧拐个弯,把话题往励志的方向缓冲一下。
“你现在自己有工作,很能干,我以后还会给你涨工资,你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几个月以前,你能想到有今天吗?像你这么能吃苦肯努力的人,什么都不用怕。”
林雪梅说着说着,动了情。她想起了前世不懈努力的自己。
陈小花眼里也闪动了泪花。
平时为了保持坚强,她极度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现在有人掏心掏肺的跟她说话,过问她的苦处,她心里压抑了许久的话冲口而出:“可我还是觉得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我可以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可是我心里,很害怕很害怕……”
这些苦水,在她心里堆积翻腾,日日夜夜,太久太久,现在,随着泪水,一起决堤。
林雪梅递过手帕,也反问了一下自己。前世的自己,也是一个孤儿,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一直往前奔跑,总也停不下来。
不管怎么说,先把陈小花从悬崖上拉回来再说。林雪梅握住陈小花的手:“记住,你现在不缺对你好的人了。徐进能做到的事,我都能,不光我,陆家其他人,我奶奶,还有我妈,都能,她们都很喜欢你,都很心疼你,都愿意帮你。”
喜欢,心疼,帮助,愿意。像一颗颗子弹,打中了陈小花的胸口。她的泪水决堤,快把一张手帕哭湿。
林雪梅也是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陈小花根本就没从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她本来就是孤儿,没有家。长大以后又倒霉,碰上一个居心叵测、诡计多端的男人,谎称能给她爱,能给她一个家,结果只是为了薅她的价值。
一旦等到她弱的时候,好欺负的时候,肆意打骂没商量。
这段上当受骗、九死一生的婚姻经历,对于她来说是个灾难,她的底气和安全感本来就微薄,再经过这场婚姻的打压,更加的雪上加霜。
想到此处,林雪梅把陈小花的手握得更紧:“你需要自信,更需要底气。要记住,我们全家,都是你的底气。”
两个女子的双手,紧紧相握,双眼对视。
陈小花终于被注入了力量感,眼神发了亮。
徐进在姚娜的身边,短暂的打了一个盹,然后就起身冲了澡,冲完澡都没擦干,就穿好了衣服。
姚娜也睡着了,被徐进带起的一阵风惊醒。
再没有往他身上用心思,也发觉了这个男人今天不对劲。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徐进没有回答。
姚娜想伸出手,捞住他的胳膊,却晚了半拍。徐进开门,又关门,带进来一股凉风。
姚娜伸出五指,却只抓住了一缕风。
徐进冲到楼下,开了车,想回林雪梅别墅门口去等陈小花,不知道为什么,就没这个胆量。
在街上漫无目的,转了两圈。
徐进活了三十多岁,从小精明伶俐,目标明确,从未像今天这样,彷徨过。
转了两圈之后,他又回到了陈小花租住的省委大院,在楼下车里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陈小花从大门口进来。
他从车里出来,阳光照在他脸上,照在他们俩身上,他打量她一眼,双眼红得发肿,肯定是哭过了。
陈小花看见他,吓了一跳,从林雪梅别墅出来,看他的车已经离开,她心里一个轻松,没想到他会回到这里,等她。
陈小花本能地,想别开眼。可是一想到林雪梅跟她手握着手的那一瞬间,勇气顿时升起。
坦然地拿眼睛,直视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