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山参,进度条 后妈被隔空打脸


    突然被陆恒拉进了他滚烫的怀抱,林雪梅有天大的困意,也吓醒了。


    本能就想往外挣,又被陆恒一句话阻住:“别害怕,有事求你办。”


    林雪梅吃了一惊。陆恒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跟人说话,能用到“求”字?这辈子也没几回吧。


    她被这一句话稳住了,没再挣扎。


    就算再怎么说这是一桩形式婚姻,互惠互利,目前来说,陆恒这一方给她的福利待遇有点偏多,而她这一方拿出的有点不成比例。既然说到求字,她就先听听。


    一团香软落入了怀抱,乖顺不再挣扎。


    陆恒把她紧紧的箍在怀里,铜皮铁骨包裹住一副娇小身躯,白日被骗的怒气闷气也被一团香软之气包裹,柔和了许多。


    突然被男人灼人的温度炙烤,却莫名勾出林雪梅心底的一丝烦躁,形成一条细线,从不知名处往上升,忍不住催促一句:“什么事啊,快说。”


    夜色正好,陆恒不急,猎物在怀中乖顺柔软,正在快意,突然被催促,虽然女孩柔声细语,也是碰触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痛点:“急什么?就那么怕我?”


    陆恒难得泄露了心思,惹得林雪梅一怔,继而不解,怕他怎么了?怕他不对吗?他不是一直很享受别人怕他吗?


    但林雪梅这句催促,并不是出于怕,而是那丝莫名又陌生的烦躁催发,轻声解释一句:“不是怕,就是……困了。”


    看着她的大眼睛在月色下闪闪发亮,一点困意都没有,陆恒心里又添了点对小骗子的怒气,手臂加劲,箍住她往自己身体,越发贴近了些。


    刚认识的时候,他欣赏她的从容机变,云淡风轻,可现在,他更想能一把卸下她的防御,看到她云淡风轻背后的真实样子。


    陆恒眼前闪现白日仓房中的情景。


    虽然林雪梅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可她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距离王喜有一个礼貌合理的社交距离,站姿端庄的同时,身体很松弛。


    陆恒训练过无数的士兵,通晓他们的身体语言,他们骨骼肌肉神经的细微变化和律动。


    松弛,就是几乎没有动用任何情绪。


    这让陆恒觉得不可思议。


    这门亲事是林雪艳硬抢过来的,照理说,林雪梅就是再绵软的性子,也免不了怨恨和不甘,可她,硬是做到了带着温度的良言相劝,同时情绪上,保持了云淡风轻,隔岸观火。


    琢磨不透,就更加引人探索,引人遐思。


    他忍不住想知道,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这个女孩能够有一点失控和失态的流露?


    要不然,小小的逗弄她一下?可是,该如何逗弄她好呢?


    陆恒从小就少年老成,连只小动物也没逗弄过,长大了一心从戎,实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一时也是茫无思路。


    正在浮想联翩,忽然觉得一股酥麻,从身体下部往上,游走到脊梁,往上窜,好似一路擦出蓝色的火花。


    这强烈的一个冲击猝不及防,陆恒本能地身体一个收缩,把林雪梅的身子又箍紧了一下。


    坚硬和柔软,一个直接而强烈的碰撞,陆恒隐约窥见了最终会到达的彼岸,闻到了那股罂粟花香,本能地不想放开。


    但怀中的林雪梅身子明显一僵,陆恒精通兵法,明白欲速则不达,忍痛割爱,彻底放开了手臂。


    这及时的一放手,果然是正确决策,陆恒不用紧箍住林雪梅,林雪梅也没有了逃跑的意图,在他怀里关切的问:“怎么了?”


    “没事儿,肚子有点疼。” 陆恒信口找了个理由,遮掩一下方才突如其来的冲击和失态。


    幸亏在黑暗中,看不到他涨红的脸。


    土鸡汤里的老山参,名不虚传,发作效力了。


    林雪梅没忘了自己的护士出身,头头是道分析起了原因:“是不是吃这边的井水,身体不习惯?”


    陆恒含糊地应了一声。他难受,不想说话。


    林雪梅还在热心追问:“要不就是晚上的凉拌菜,太生冷?”


    陆恒迫不得已说了句话:“还好。”


    林雪梅又惊讶:“你嗓子怎么哑了?发烧了?”


    一只小手擦过他脸颊,抚上额头,丝缎一样柔软,带着诱人的香味。


    更要命了。


    察觉了陆恒的难受和紧绷,林雪梅有些内疚。


    要不是因为她,陆恒这城里人,好好的洋楼住着,汽车开着,何至于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内疚一上来,主动想了办法:“我给你揉两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


    陆恒一震,但没有反对:“可以试试。”


    林雪梅的手触碰到男人的腹部,立刻后了悔。


    第一次触摸到男人的腹肌,跟对着二次元男神空想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但陆恒紧绷的身子立刻松驰了一下,舒适地舒了一口气,她也没了退路,硬着头皮加了手上的力道。


    过了一会儿,问陆恒:“怎么样,好点了吗?”


    陆恒吸了一口气,以蹙紧的眉头做了无声的回答。


    林雪梅答应一声,手上继续。


    陆恒的难受,得到了一部分的缓解,但是又增添了新的一种难受,无法缓解。他极力转移着注意力。


    白天仓房之中,王喜的样子,又闪现在他的眼前。


    显而易见,林雪梅对他没有多大的情愫,但愿意倾听他的苦水,而且带着温情安慰了他。


    陆恒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新发现。


    原来让女人放下惧怕,靠近你,安慰你,并不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


    只需把自己变成一个病弱者,受伤的人,有病的人,需要安慰的人。


    就拿眼下来说,林雪梅这不是同样的放下惧怕,主动靠近,施以援手了吗?


    陆恒感到一点欣慰,这番罪没白遭,获得了新的知识点。


    身上那股难受劲儿,也终于下去了。老山参,以后他是再也不敢碰一口了。


    林雪梅松了口气,手臂酸麻,倒在陆恒身边歇气,才想起来前情:“你不说有件事求我吗?”


    陆恒刚经历了意外的老山参发作,在难受与更难受之间坐了一路过山车,几乎把那句话忘在了脑后,对方一提,他才想起来。


    “对,我想求你,给我做件新衣服。”


    林雪梅感到又一个意外。


    有什么衣服,是陆家买不到的?友谊商店的外宾部,家里有的是外汇劵。还有素未谋面的婆婆,能从国外带回来,都是法国意大利的款式风格。


    再说了,陆恒不是整天穿军装吗?从没见过他穿别的。


    没等她猜明白,陆恒又说话了:“你包袱那件,尺寸不合适。”


    一听包袱里的衣服,林雪梅心口一跳,这话题最好尽快翻篇,赶紧把事儿应下:“行,我让奶奶重新给你做一件。”


    小骗子,又开始了。


    陆恒语声低沉,自带一点权威感:“不行,你给我做。”


    “……”这个要求不能说不合理,可惜就是达不到。


    林雪梅会很多东西。医疗护理,心理咨询,烹饪美食,各种各样的项目都接触过,唯独,没做过针线活。


    感觉等得有点久,陆恒反问一句:“你不是不会吧?”


    林雪梅真是不会做,可是不方便这么说。


    那年头的乡下姑娘,人均裁缝,别说家常衣服了,就是被褥都能做出来一整套。每次拆洗,完了都得飞针走线,缝回原状,不会这些,过不了日子。


    “看你说的,哪能呢?”林雪梅很镇定,说完自己几乎都信了。


    逗弄林雪梅果然好玩。她那有一丝丝慌,但是又能绷得住的样子,不是足够敏锐的人,还真觉察不出来。


    ?陆恒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乡村的夜很静,林雪梅听见了,但是不太敢相信。他刚才是笑了一声?


    陆恒内心隐秘的焦灼获得了满足,决定先放过她:“会就行。睡吧。”


    林雪梅如释重负,回了自己的那半边炕。


    看着林雪梅合上眼,月光下皎洁的一张小脸越发显得温柔娴静,陆恒刚刚平息下去的那把火,又有暗热涌动。


    进度条得加快,这种诱惑与煎熬,他实在是撑不了多久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林奶奶就开始催促:“是不是一会儿回城?”


    这是事先和林雪梅商量好的。如果明天才走,人还在村里,不去林雪艳的婚礼,就说不过去。


    林雪梅赶紧答应一声,林奶奶放了心。


    可早饭还没吃完,村长来了,进屋先陪个笑脸:“哟,吃早饭呢?”


    林奶奶打招呼:“吃点?”


    村长摇摇头:“早吃过了,赶了十八里路了。”


    林满堂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拿眼望了他,村长及时接住:“有个事,想求梅子。”


    林满堂一皱眉:“小孩子家家,什么求不求的,好像是啥大人物了。”


    村长机灵:“瞧您老说的,怎么就不是大人物了?您教育出来的儿孙,虎父门下无犬子!有贵当了支书不说,梅子现在也出息成这样!我倒是想让村里多几个这样的,可惜呀,全乡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一番奉承,连珠炮一样的响,林满堂被逗笑:“别贫了,什么事儿快说。”


    村长这才开口:“早上我去乡里开会,跟咱们邻村四姑娘岭的村长闲聊了几句,结果呢,他死求活求,非得求我,说梅子带回来这个项目,让他们村儿也能参与参与。”


    “这……”林雪梅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军区医院商店就那一个柜台,消化能力有限。


    村长一看,赶紧说好话:“梅子,你好歹想想办法,那四姑娘岭的村长死活磨我,说他们村儿困难户太多,怎么也得帮帮忙。”


    林满堂一听,就知道这是村长的性子自己招来的。


    这人平日就有点爱吹牛显摆,碰见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还能扛得住不在人前得瑟一下?这一显摆,被人沾上了。


    但人家好话说在头里,也就帮了腔:“梅子,村长开一回口,你给想想办法。”


    林雪梅想了想,也好。


    两个村子参与有两个村子参与的好处。


    一个是,供货质量更有保障。山货一半是生鲜,是好是坏,是多是少,看天吃饭,多个供货源头,有的挑选,有个退路。


    另一个,也是更重要的,合作关系会更容易理顺,如果只有一个合作方的话,如果供货环节借着一家独大,偷懒摸鱼,抬高价格,反过来辖制售货环节,也会措手不及,带来麻烦。


    林雪梅主意打定,没等说话,村长一看小姑娘的表情有松动,赶紧的话就跟上来:“梅子这是答应了?”


    正经大事,话不能提前说的太满,林雪梅点一下头:“可以请他过来,谈一下细节。”


    村长大喜过望,嘴上又输出一波:“梅子真是爽快!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我说老支书,您有这么一个孙女,比孙子都强百倍!”


    林满堂哈哈大笑,领了这份荣耀:“梅子这孩子,性格随我!你也别贫了,办事儿去吧。”


    村长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我这就打电话。”


    林满堂催促一声:“快去!我孙女下午要回城呢。”


    村长听了这句话,反倒折回身来,一拍大腿:“坏了,刚才我忘了。他们村支书出门了,今天乡里大会都没参加,得明天能来,这可怎么弄?”


    林雪梅一想,这么大事,既然答应人家了,反正自己还有婚假,就等一天:“没事儿,我等他明天。”


    村长松了口气,带着过意不去:“哟,这怎么好意思!我赶紧打电话,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村长喜笑颜开出了门,林雪梅看了一眼陆恒:“要不,你先走?”


    陆恒见林雪梅一脸期待,好像很盼着自己离开的样子,只淡声答一句:“我不急,等你。”


    林雪梅忍不住打量了男人一眼。这人,不是雷打不动,以军营为家吗?怎么变了?


    本来确实是想遣走他,自己安安静静,踏踏实实,睡一晚上,但他不走,也不能硬赶他走,只能甜笑一下:“也好。”


    林奶奶听到林雪梅不走,一下子提起了心,明天她堂姐的婚礼,只盼望两方能躲开,平安无事吧。


    ——


    三道沟的邻村四姑娘岭,村支部一接到三道沟村长的电话,喜出望外。


    挣钱的事儿,谁不心动,谁不兴奋?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顷刻之间传遍了全村。


    宋桂枝的娘家大哥宋金锁,一进母亲家的院子,乐的脸上都开了花,抢先告诉站在门口的老娘:“妈!大好事!三道沟村说有个挣钱的事儿,能带着咱们村一起干。咱村离山,可比三道沟还近呢,这不天上往下掉票子的好事儿吗?”


    宋家老娘往屋里一努嘴儿。


    宋金锁进了屋一看,嫁到三道沟村的妹妹回来了,赶紧打声招呼:“哟,桂枝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屋子光线暗,他没留意宋桂枝阴着脸,肿着眼泡。


    再抬眼一看外甥女林雪英,一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这才吓了一跳:“哟,这怎么了?”


    宋桂枝的娘家二哥宋银锁刚进屋,听见了大哥问话:“怎么了?桂枝娘俩被那林有富全家欺负了。那小子再不来赔礼,我打上门去!”


    宋金锁一听,就不太信。跟宋桂枝兄妹这么多年,能不了解她?刁恶的名声十里八村都知道,只有她欺负人,哪有她被欺负的时候?


    但宋金锁见林雪英一张脸肿的可怜,当舅舅的,不能不多问几句:“英子这脸打的,下手这么狠,是林家人干的?”


    宋桂枝没说话,宋银锁一噎:“那倒不是。是桂枝。”


    宋金锁心头一松:“我说呢,一般人哪有这狠手。”


    他停了口,不想再过问。他这个妹妹,一句话能有三个谎,既然是自己下手打的孩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银锁看出了大哥的心思,不服气,补了一句:“桂枝打孩子,是被那个前房女儿害的。要不怎么说被欺负了呢,这个仇一定得报,不能饶了他们!”


    “前房女儿?”宋金锁努力回想,“是不是叫……林雪梅的?”


    宋桂枝觉得奇怪,插了话:“你咋记得这么清楚?”


    宋金锁拍了一下大腿:“嗨!三道沟村有个挣钱的活儿,刚答应了能带着咱村一起,项目带头人,就叫林雪梅!”


    宋桂枝隐隐觉得不妙。


    这事她也知道,可那不是三道沟村的事吗?


    怎么,林雪梅的手能伸得这么长?伸到她娘家村里了?


    娘家人替她报复收拾林有富的事情,宋桂枝本来是十拿九稳,这一下,忽然没了底。


    没等她说话,她大哥的眼睛乌沉沉,望了她:“我怎么记得,你对那孩子,好像不太好?”


    娘家大哥把她做的亏心事,一下甩到了她的脸上,活像一个凌空而来的巴掌。


    宋桂枝的心咕咚一声,吊到了半空。


    直觉找林有富报仇出气这件事,要黄。


    第42章 堂姐婚礼,不该来的人 都来了


    虐待前房女儿的亏心事已经干了多年,可被家人当面摔在脸上,还是第一次,宋桂枝一时不知所措。


    前房女儿林雪梅,曾经在她手底下受尽虐待,不光三道沟村知道,她娘家村里,知道的人也相当不少,毕竟她在娘家的时候,刁恶心眼儿坏的名声,已经众人皆知。


    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林雪梅操办了能挣钱的大事情,这事情居然凌空飞到了她的娘家村里,一个上午的工夫,林雪梅成了全村尽人皆知的大人物,贵人。


    一看妹妹眼中掠过心虚的慌乱,宋金锁心里就是一沉。


    没等宋桂枝回答,宋银锁抢先说了话:“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对那个孩子好不好的,又是什么大事了?前房扔下的,和自己生的,能一样吗?谁家后妈还不都是这样?”


    一听弟弟不讲道理,宋金锁也无心跟他掰扯,只耐了性子说道:“就算是谁家后妈都是这样,可人家的前房女儿没出息这么大吧!银锁,我就问你,现在有钱挣,你想不想挣?”


    这话问的,有钱挣,谁能不想挣,谁家愿意天天吃糠咽菜,啃着窝窝头?谁不想着手里有笔宽裕零花钱,时不常的能炖上一锅肉,解解馋?宋银锁不吭声了。


    可宋家老娘接着说话了:“老大,你这话不对呀。人得讲理呀,你妹妹现在是被林有富父女俩欺负了,你不能眼睛光盯着钱啊!”


    宋金锁被气笑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弟弟不讲理,老娘要讲理,不管讲不讲理,讲的都是纯粹为自己的理,并不想顾别人的死活。


    但,谁让他们是自己家人呢?宋金锁叹一口气,继续费口舌:“娘,这些年谁也不瞎。明明是桂枝一直欺负林有富父女俩,还不许人家反抗一回了?”


    在需要讲理的事情上,宋家老娘也很执着:“过去是过去,这次是这次,这次的事情总得讲理吧?”


    宋桂枝也说了话:“娘说的对,这次林家太欺负人了。才多大点事啊?她奶奶要让亲姐俩断绝关系,太绝情了,太狠心了!”


    在宋桂枝看来,林雪英害姐姐,那是小事,反正也没真摔倒,再说了毕竟是个孩子。说以后林雪梅的光不让她女儿沾了,那可太过分了。


    宋银锁也重新站回了宋家特色的讲理立场:“对!林有富敢这么欺负咱,让他赔礼道歉,不能饶了他!”


    宋金锁不想纠缠任何细节:“你要这么说,非得说林有富欺负了咱,也行,人家还就继续欺负了。还指望人家赔礼道歉?想什么呢,下辈子吧!”


    宋桂枝心不服,嘴更硬:“他敢!反了他!”


    宋金锁实在忍不了,索性直话直说:“你以为林有富还是原来的林有富?他有了这么个闺女,闺女操办了个挣钱的事,闺女明天就回城,你们想想,剩下的事儿谁来管?”


    “这闺女,都不用给林有富现钱,就给他个管事权就行,收谁家的山货,不收谁家的,他说了算。你再看看,每天会有多少人巴结他?别说你天天给他受气,你就是天天当菩萨着他,他都不一定愿意搭理你了。”


    一席话说的,宋桂枝脸色发了白,但嘴还是硬:“我不信,他敢……”


    话音未落,宋家最小的弟弟跑进了屋:“大哥,我问了,村长说,咱家就别参加了。”


    “凭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宋家因为全家强势刁恶,在村里从来没吃过亏,这事儿敢绕过他们家?是不是村长家的鸡不想活了?


    小弟弟垂了头:“村长说,我姐给贵人受过气,他们可不敢收咱家的东西。贵人万一怪罪下来,不得了,全村的财路都挡住了,他也担待不起。”


    刚才宋家人全体还都趾高气扬,满身是理,等棒子真敲到了天灵盖上,一下子被打懵,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之后,服了。


    宋金锁看看全家垂头丧气的样子,叹口气:“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还不信,这回信了吧?”


    宋银锁倒戈比谁都快:“大哥,怎么办,快想个主意吧!”


    宋金锁把眼睛望了妹妹:“你呀,赶快回去,给林有富赔礼道歉,看能不能有点用处。”


    林有富那是谁,那是宋桂枝踩踏惯了、欺负惯了的人,让她给他赔礼道歉?宋桂枝一时哪能扭过弯,一扭脸:“我不去。”


    这妹妹骄横惯了,油盐不进,宋金锁实在没了办法,本来不忍说出来的话,也不能藏着掖着了:“我们家能不能挣上这个钱,是小事,林有富这刚得了闺女给的权势,得多少人盯着他?你要是晚一步,他落到别人手里,你哭都找不着北。”


    宋桂枝这回真慌了神。


    这原本在她手底下受气的小可怜,不光成了精,简直成了天上神仙了,不光隔空伸手到她娘家来,打她的脸,还能把她的男人抢走。


    宋桂枝,心里虽然恐慌,但依旧不能拉下面子,要拐个弯,看看风向:“那个……明天林有贵家闺女结婚,要不,我去赶个礼吃个席。”


    宋金锁一听,瞪了眼睛:“这么大的事,你当婶子的可不是得去?不然,人家真以为你要离婚了。你看马上就会多少人上门,给林有富说煤?”


    一句话吓唬住了宋桂枝,慌忙点了点头。


    第二天,四姑娘岭的村委会几个成员,赶了一大早,来到林家祖屋,跟三道沟村的村委会一起,跟林雪梅把事情敲定。


    乡下人注重人情,两个村支部的人都带着满满的山货特产,尤其四姑娘岭的村支部,带了两只鲜亮羽毛的野鸡,昨天耽误了贵人的行程,十分过意不去,让贵人的城里婆家尝尝鲜味。


    加上林奶奶给老首长家准备的回礼,满满当当,装满了小刘的军用吉普。


    看着林满堂送走了两个村子的村支部,林奶奶松了口气,转身对林雪梅和陆恒,催促了一句:“你们回城吧,别再耽搁了。”


    林雪梅知道堂姐婚礼,奶奶想让陆家人躲开,不要碰面,点一下头,迈步就想去邻居家,喊一声寄住的司机小刘。


    谁知这时候街面上传来婚礼锣鼓的吹打声,小孩子的叫喊声:“快看快看,支书家嫁闺女喽!”


    屋内听得清清楚楚,屋内空气当时就划过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林奶奶暗暗叫苦,两个村子的项目会开下来,时候赶的这么就这么不巧,哪怕早一会儿,都能错过时辰,混过去。


    陆恒何等敏锐的人,看出了尴尬,心里也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份尴尬,看不得林奶奶和林雪梅着这份急,少不得化解一下:“也没那么急,我们去婚礼露个面,再走。”


    林奶奶暗暗叹口气,只能这样了,不过是露一下面,短短工夫,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陆恒和林雪梅肩并着肩,走进王喜家的婚礼现场,一个军装威武,相貌英俊,一个打扮洋气,清丽娇俏,把婚礼现场的人一下子看呆。


    王喜家,一间茅草房,虽然今天办喜事,特意装饰了一下,花灯彩纸,大红席棚,然而遮掩不住房子的破旧低矮,无疑是全村最差的一家。


    当陆恒林雪梅这一对像是从电影和画报里走下来的人,走进这破茅草房,一种格格不入和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满堂宾客都停止了喧哗,静场了一瞬。


    王喜的娘,一看贵客不期而来,当时就慌了神,忙不迭地拉着傧相前来招呼让座,林雪梅摇摇手,微笑一下:“您不用张罗了,我们送个红包,马上就走。”


    王喜娘殷勤答应一声,仰起脸看看林雪梅,心里一阵恍惚,又像认识,又像不认识。虽然已经全然是城里贵人的样子,说话待人还是那么温柔和气,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子都没有。


    这原本该是她的儿媳妇,嫁进这茅草屋,管她叫娘的,也不知道怎么,飞上天成了高不可攀的仙女。


    再瞟一眼换亲之后的儿媳妇林雪艳,想起商议亲事以来无数的明争暗斗,心里的不满和郁闷,压都压不住。


    林雪艳,今天是新娘子,堂姐妹俩一个照面,点头打招呼,林雪梅上前,递过去一个红包。既然来了,该做的要做足,不能让旁人看了林家的笑话。


    堂姐也露一个微笑,接过红包,姐妹俩轻轻拥抱一下。


    原本村里人都觉得林家的事情有点古怪。堂姐堂妹,怎么就突然说换亲就换亲了呢?但是婚礼现场,林雪梅带着军官姑爷大大方方的上门来贺喜,姐妹俩又这么亲热,又让大家打消了几分猜疑。


    猜疑一去,羡慕之情又起,兴奋感慨,议论纷纷。


    “这姐妹俩,都长得好看,跟两朵花一样!”


    “瞅瞅老林家,家风好!甭管发生啥事儿,都是个家和万事兴的劲儿。”


    “有这样争气的孩子,有贵二凤啊,等着享福吧。”


    特意提到有贵二凤的人,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林有贵许二凤两口子,听了这话,可真是戳了心窝子。


    脸上强笑着,心里一肚子的苦水,偏偏一点不能往外露,那个滋味,苦上加苦。


    自己闺女作死,抢了堂妹的对象,把个城里的小洋楼,换成乡下的茅草屋,结果成全了堂妹子,挽着大军官,郎才女貌,下凡仙女似的,跟闺女这庄稼院,茅草屋,恰好形成天上地下的当场对比。


    这亲事结的,可真是丢人显眼,憋屈到家了。许二凤当时哭一场的心都有。那邻居还说让她等着享福。靠什么享福?靠这全村最破旧的茅草屋吗?


    陆恒自打进了屋,一屋子的人他都不认识,冷眼旁观之中,忍不住认真打量一眼王喜。


    林家姐妹换亲,背后一堆隐私秘密。阴差阳错,婚礼现场除了换亲的三个当事人,只有他知道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王喜也察觉陆恒的目光带了审视,点头微笑一下,打个招呼。


    两个男人迅速交会了一个眼神,转开了视线。


    王喜头一次见到陆恒。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十分意外。


    被他伤害了的姑娘,嫁给了一个这么像样的男人。王喜唇边掠过一丝克制不住的欣慰笑意,眼神始终克制着,没有向林雪梅望上一眼。


    可他身边的林雪艳,瞟一眼王喜,再瞟一眼堂妹,眼中满满的都是敌意和戒备。


    自打林雪梅挽着陆恒一进门,她就吓了一跳,满腹狐疑。怎么回事?


    林奶奶不是早就说过,不会让林雪梅参加她的婚礼吗?


    而且林奶奶为了堵住全村的猜疑议论,早就放出风去,林雪梅虽然来回门,但是城里有事等着,不能参加堂姐婚礼。


    乡邻对于城里人,城里事,格外的敬上几分,也无人敢质疑。


    林雪艳又看一眼陆恒,脸上火辣辣,心里像针扎,恨不得钻进个地缝里。


    仓房那次,陆恒把她换亲前前后后,底细隐私,听了个一干二净。


    她争强好胜,能看得起的人并不多,陆恒是她两辈子之中所见过的,男人之中的最强者。可没想到,这辈子重生改命,还没见到一点甜头,居然会在他面前先被撕了脸皮。


    她宁可死,也不希望在婚礼上见到林雪梅和陆恒。


    可奶奶的安排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堂妹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带着陆恒,闯了进来。


    不错,是自己不顾她的死活,出手抢了她的,可是她不是因祸得福,直上青云成了公主吗?明明知道自己日子不好过,心里不好受,就非得要来耀武扬威走这一趟,伤口上撒盐吗?


    林雪艳满腔的怨愤、怨毒,本来已经压在心底,又被这意外闯入的来客勾起,就盼着堂妹看完了笑话,赶紧走。


    林雪梅送完红包,唯恐出差错,也是不敢多停留,跟王喜娘提出告辞,谁知司机小刘突然跑进来,跑到林雪梅面前说了话:“嫂子,不知道为什么车发动不了,给我十分钟时间。”


    王喜的娘一听这话,十分高兴:“梅子,快带姑爷坐下!你贵人事忙,婶子没好意思留你,这是老天留下你。别说喝杯喜酒了,就是喝婶子一口水,婶子也高兴。”


    王喜的娘难得这么恳切,林雪梅看了陆恒一眼:“那就坐一会儿,等小刘。”


    二人去女宾那间屋子落了座,王喜的娘和傧相,紧着张罗吃的,把瓜子花生喜糖,尽往林雪梅面前堆。


    林雪艳一心盼着堂妹赶快离了这个门,谁知军车出了状况,一转身又坐在了喜宴上。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可处处不遂心愿,她有孕的身子,一阵头晕眼花,不由得坐在了就近的宴席上。


    刚想缓缓神,就看见婆婆脸上带着笑意,一趟一趟的跑来跑去,把好吃的往林雪梅跟前堆。


    虽说是城里来的贵客不可怠慢,可婆婆对儿子差点订亲的前任,这副热络劲儿,岂不是打新娘子的脸?


    别说林雪艳当时沉了脸色,娘家妈许二凤一看,也是咬了牙,心下暗恨。


    偏巧这时候,宋桂枝坐到了林雪艳身边,关切道:“是不是人多吵闹,不大舒服?”


    也不等答话,宋桂枝拿起席面上一个黄瓜,蘸了东北农家自制的黄豆大酱,递给林雪艳: “解解暑热。”


    一见这件东西递过来,林雪艳大吃一惊,拿眼打量了这个二婶子。知道这个人不怀好意,但一时猜不透,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43章 堂姐婚礼惨遭打脸 重生改命,越改越差……


    宋桂枝虽然从小就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取乐,今天,却不是无缘无故凑到林雪艳跟前。毕竟今天她是听了大哥的话,借机来找林有富示好求和的。


    可林有富昨天刚当着全村丢了那么大的脸,又刚跟老母亲表态说了硬话,虽然凶悍老婆少见的赔出笑脸,哪能这么容易哄好?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好像个过路人一样,径直走了过去,连坐席都没跟她一起坐。


    宋桂枝当时六神无主,又往大伯嫂许二凤跟前凑,想探探口风。


    许二凤今天嫁闺女,这门亲事结的这么憋屈,当着婚礼贺客还得强颜欢笑,已经烦到快要爆炸。况且宋桂枝平日偷懒耍滑,明里暗里的没少坑害她,如今跟林家闹翻了,才想起来找她陪笑脸。她怎么会搭理她?


    于是,许二凤今天对待宋桂枝,比林有富还要冷淡。


    一看林家的人都不理她了,宋桂枝灰溜溜,坐到了邻居一桌,冷着脸吃席,想着吃完席,赶紧回娘家商量对策。


    谁知邻居一桌,也没有放过她。


    林雪梅和陆恒一进门,神仙下凡一般吸引了全屋贺客的视线,宋桂枝赶紧缩了脖子,一声不吭。


    贺客们热烈讨论,林家家风好,家和万事兴,勾起了隔壁王婶的话头,深深剜了一眼坐她对面的宋桂枝:“要说起家风,可真是属老林家。你说是吧,桂枝!你家梅子,跟你这些年,可是享了大福了,你对待她跟亲妈一样,邻居都知道。你怎么不过去,跟梅子亲热亲热?”


    宋桂枝没说话,狠狠剜了王婶一眼。真是墙倒众人推,连王婶这种怂货,也敢来趁机踩她的脸。


    王婶被剜了一眼,并不打算退缩。去年她有一只鸡,跑到宋桂枝的鸡窝里,硬赖着不还,王婶气不过,找她讲理,结果反而被她挠了脸。


    报仇的机会来之不易,王婶继续出击:“咱桌上的人都知道这事了吧?梅子她奶奶,她爸爸,可都念着桂枝的情呢。”


    桌上的男女老少,哪有不知道昨天林家那一场大闹的?都知道宋桂枝林雪英这一对儿刁恶母女,作恶太多,被赶回了娘家,真是大快人心,都露出会心一笑。


    宋桂枝一见满桌子都在笑话自己,要搁在以往,指定把桌子都掀了,看以后谁还敢惹自己,可惜今天,望一望远处自顾自喝酒的林有富,是她不敢惹他们了。


    但生生的咽下一口气,宋桂枝从生下来就没干过这样的事,今天也做不到。


    林家人这么对待她,她能让他们好受?得罪了她,还想舒舒服服办喜事,自在喝酒?


    况且,女儿英子东窗事发,连累她这个当妈的一起被当众责骂,扫地出门,罪魁祸首是谁?


    是林雪艳!拿自己女儿当了枪,又背了锅,替她扛了雷!只是她抓不住证据,没法咬她出来罢了,


    她们母女落了下场这么惨,能让一肚子坏水的林雪艳啥事儿没有?风风光光,安安稳稳,当着新娘子?


    宋桂枝眼珠骨碌碌一转,一看贵客林雪梅和姑爷坐下来。显然是气到了新娘子,林雪艳正坐下来歇气,脸色煞白。


    跟在林雪梅婚宴上那副样子,一模一样。


    宋桂枝凑过去坐下:“艳子,没事儿吧,是不人多太吵闹了?”


    林雪艳本来就难受,一看宋桂枝凑了过来,难受外又添了紧张。村里的傻子都知道防着宋桂枝,何况是林雪艳,警惕地看了一眼宋桂枝,硬邦邦答一句:“没事。”


    宋桂枝从席面上拿一根鲜嫩的黄瓜,特意蘸了农家自制的黄豆大酱,递给林雪艳:“提提神,清清口。”


    那个年头,乡下吃不起水果,到了夏天,黄瓜就是最好的水果,可林雪艳身子一退,如临大敌。


    东北农家自制的黄豆大酱,另有一种奇怪味道,外地人接受不了,本地人视为珍馐,乡下的男女老少,从小吃到大,以它下饭,尤其夏天蘸上黄瓜,清凉配上咸鲜,人人抢着吃。


    可林雪艳自从有了怀孕反应,偏就受不了小时候习惯和喜爱的这股味道。别说让她吃,闻一闻都犯恶心。


    看过林雪艳几次要露没露的破绽之后,宋桂枝就偷偷盯着她,发现了她对这黄瓜沾酱有反应,今天一试,果然对路。


    一看林雪艳皱了眉,苍白了脸,直往后退,宋桂枝眼珠一转,也不再往前递,自己咔嚓咔嚓,吃了起来,吃的香甜。


    配着酱香的黄瓜,味儿格外浓郁,林雪艳一个没扛住,心口剧烈的一翻腾,呕出了清水。


    当时屋子里就是一静,不少人回过身来看。


    宋桂枝还生怕人注意不到,大呼小叫:“怎么了怎么了艳子!怎么不舒服了?王喜!王喜!跑哪去了?快来!”


    林雪梅一看闹成这样,内心也是无语。


    堂姐重生,一心改命,坑害了全家,坑害了王喜,自己也没落个好下场。在婚礼现场,宾客满堂,大庭广众之下,被彻底撕了脸皮。


    这穷山沟里,这个年代,这桃色新闻实在太爆炸,太轰动,够讲个十年八年,都嚼不完的舌头根儿,品不完的滋味。


    别说她本人了,怕是孩子长大了,都要被戳脊梁骨。


    一个重生改命之人,这一世的开局,比前一世的结局还要差了。堂姐那么争强好胜的人,经过这件事,也不知道还怎么在三道沟这一亩三分地混?怎么有脸出这个大门?


    看着堂姐大喜的日子,脸色惨白,像被当众扇了一顿巴掌,大夏天的,浑身硬是在打哆嗦,林雪梅转开了视线。唯独就是一点,奶奶不想让陆家知道,可阴差阳错,陆恒就坐在这里,静静看着一切。


    正没想好怎么跟陆恒补救一下,小刘跑了进来:“营长,车修好了。”


    林雪梅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跟王喜的娘告辞,王喜娘慌乱之中挥挥手,让傧相送客。


    陆恒临出门之前,打量了王喜一眼。


    现场人群神色各异,有慌乱,有吃惊,有带着兴奋的幸灾乐祸。


    王喜神色安然,替新娘子拍背,接受众人复杂的目光审视。


    陆恒有几分佩服王喜面对不堪和磨难的勇气,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个男人。


    林雪梅人已经坐到了军用吉普上,心神还没完全转过来,一时没放下刚才的事。


    堂姐这样的人,一心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纯属咎由自取。但她有点拿不准,此刻坐在身边的陆恒,会怎么想?


    陆恒虽然是找个形婚,但是一年前堂姐去城里办了订婚宴,两个人毕竟订过亲。后来堂姐突然退亲,今天又婚礼现场暴露了未婚先孕,陆恒作为名义上的前任,心里能没有一点介意,一点不舒服?


    陆恒就在身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林雪梅微微瞟一眼,没有看出端倪。


    这人的情绪,收的太狠,敛得太深。


    陆恒眼角余光,把她心里那点纠结看得透,心里不忍,主动说了句话:“你姐可能是婚礼太累了。”


    男人金口一开,林雪梅顿时心里踏实下来,脸上也跟着云开雾散。


    原来一个大男人,又是当兵的,跟女人接触太少,他什么都不懂。


    而且对于一个形婚对象,是去是留,发生了什么,他也是真的不介意,没有一点占有欲。


    可太好了。


    林雪梅赶紧接上这句话:“是太累了。”


    “另外一种可能,是你们村的井水不好,刺激肠胃。”


    陆恒今天好像比平日话多,林雪梅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顺着他说:“对,也可能是井水的事。”


    陆恒眼神中有笑意一闪而过:“我也还是不舒服。”


    林雪梅这回没敢接话。


    听他的意思,肚子疼还是没缓解。今晚上还是要……揉?


    可累死她了,手指都痛了。


    林雪梅挽着军官姑爷,乘坐着军车,潇洒离去,王喜家的婚礼现场,自顾自的陷入一团乱。


    新娘子呕出了清水,惊动四座,婚礼现场的乡邻,男女老少都有,大男人们不一定留意,可结了婚的女人,有哪个是不懂的?


    碍于主人家的面子,王喜家毕竟是军烈属,也碍于娘家的面子,林有贵是村支书,没有直接捅破这个事,但都用了微妙的眼光打量来打量去,唇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王喜的娘,一个人张罗儿子的婚事,为了省下几百块钱,跟许二凤全程争争讲讲,到今天一个人张罗场面,累得精疲力尽。到林雪梅上门送红包,她把堂姐妹俩两厢一对比,又生懊恼。


    这山望着那山高,人之天性,最开始说堂姐妹换亲,王喜娘还曾经窃喜捡到了便宜。


    虽说是因为家穷娶不起更好的,但她内心一直有些嫌弃林雪梅。嫌她身子骨弱,不能干重活,听说林雪艳愿意嫁,简直喜出望外,林雪艳身子壮,人也精明伶俐,况且又是村支书的女儿。


    可,商议亲事的过程中,她着实领教了林雪艳母女的厉害,难说话,这又怀念起林雪梅的善良宜人。等见了林雪梅本人上门送红包,已经飞到天上变了凤凰,待人依旧是和颜悦色,丝毫没有盛气凌人,心里更是懊恼失落。


    等到儿媳妇在婚礼现场露了底细,王喜娘又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要生点事儿出来,撒撒怨气。


    往那边一打量,看儿媳妇难受的劲儿稍稍平息,凑了过去,皮笑肉不笑:“艳子,嫁妆钱,你妈给你带来了吧。”


    林雪艳今天本来就难受窝火,一见婆婆凑过来,知道没好事儿,但没想到这么直白,开口就要钱,一阵难受又涌上来,没说出话。


    王喜娘干脆伸出了手:“交给妈存着。”


    许二凤去外边给女儿准备一个手巾把子,看出王喜娘神色不善,赶紧紧走几步赶了过来:“干什么?”


    王喜娘理直气壮:“你答应的嫁妆钱。”


    类似场景,许二凤经历了很多次,再一次的被气炸:“我答应给我闺女的,给你的?”


    王喜娘不屑地一笑:“人都给我们家了,钱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聘她进家门,花了这么多钱,她贴补一下,不应该吗?”


    一提花了这么多钱,许二凤越发的耐不住,不顾轻重,就竹筒倒豆子,冲口而出:“你花的那点钱,全村你最寒酸抠门,人家都出一千,你死活压价到八百,现在还惦记我给闺女的。”


    林雪艳一听自己妈大庭广众之下,把争多论少的那些事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赶紧拉她妈的衣襟,不让她说下去。


    背地里吃尽了亏,受尽了气,还要把这些丢人打脸的事,暴露在乡亲们面前?还嫌脸丢的不够大吗?


    可许二凤吵的上了头,哪还顾得上看闺女的眼色?跟王喜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休。


    方才林雪艳露底细,客人们没好意思当众戳破,此时一看婆婆和娘家妈当众吵架,实在忍不住,边看热闹边议论纷纷。


    “王喜家这有点过分了。哪家娶媳妇不花个一千出头?”


    “就是,艳子在咱村是数一数二的,还是支书家闺女,凭啥吃这么大的亏?”


    林雪艳拦不住,气的头晕眼花,歪在一边坐下。一听邻居议论,更加添堵。


    大家明面是替她不平,惋惜她吃了亏,实际上,哪个人不在心里暗笑她,这么好的条件,嫁人嫁的这么离谱?丢了城里大鱼大肉,捡了窝窝头,还被婆婆欺负践踏?


    林雪梅对于堂姐内心感受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大喜的日子,林雪艳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落下了豆大的眼泪。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她这是改命吗?怎么好像越改越差了呢?


    前世就是因为被高干婆家踢出门,天天被乡邻嘲笑讲论,戳脊梁骨,丢不起面子,心路一窄,投了河。


    这一世重生改命,自己要的扬眉吐气没得到一点,反而步步憋屈步步溃败,婚礼现场被撕了脸皮,丢人现眼被戳脊梁骨,比上一世来得更猛更快,更加翻不了身。


    林雪艳流着眼泪,花了脂粉,内心由怒转悲,转绝望,还能活下去吗?要不向上一世一样冲出门,投河算了,一了百了。


    王喜刚出门送了一个父辈当年的老战友,一转头,喜宴上闹翻了天,她妈和丈母娘对吵,新媳妇气的在一旁哆嗦。


    过来听明白了原委,赶紧喝止住了他娘:“娘,这是雪艳的钱,你不能要。”


    王喜娘一见儿子不站他这一边,正好借机哭一场撒怨气,放声一嚎:“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是为了谁?”


    见王喜一下子没镇住他娘,林雪艳更加气苦。前世吃够了妈宝男的苦头,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内心一绝望,眼泪流成了河,心里又有了那股儿劲儿,真想冲出门去,奔了河沿边投河。


    群众一看,更加感兴趣。这个婚礼来得值,又有桃色新闻,又有亲家开撕。这场仗,打的可是越来越乱,越来越热闹有看头了。


    新娘子哭,婆婆闹,屋里正在一团乱,林奶奶站在门口,一声断喝:“都给我住嘴!”


    老妇女主任,说话自带威势,一屋子人都闭了嘴。


    一屋子人静静看着,林奶奶走进来,走到王喜娘的身边。


    刚才王喜娘和许二凤吵得欢,吵得分毫不让,可林奶奶一进屋,她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


    林奶奶也不吵,也不骂,一字一句,怼到王喜娘的脸上:“你给我听着,我林家的闺女,不容人欺负!今天你娶就娶,不娶,我带回去,我林家,养她一辈子!”


    虽然都明白林雪艳是因为怀上了,才嫁到王喜这么个穷窝,还受了王喜娘无数的拿捏欺负,但林奶奶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没有人敢不信。


    王喜娘气势一弱,又退了一步,陪了笑脸:“她奶奶,我们就是随便一商量,艳子的嫁妆钱自己拿着,自己拿着。”


    林奶奶脸如寒霜:“不光今天,以后你也给我记着!我林家的闺女,林家养的起!就连外孙子,我都养得起!谁再欺负她,我饶不了!谁敢背后乱嚼她,等着我大嘴巴子扇她!”


    林奶奶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婚礼贺客一片惊叹之声。


    知晓人情世故的人,都佩服了林奶奶。


    世人大半,欺软怕硬。既然孙女未婚先孕的事已经暴露,索性就硬气到底,反而堵住了人们拿捏这件事的心思。


    林雪艳说不出话,只有流淌的泪水模糊着眼眶。


    内心深处,她一向只考虑自己,不顾别人死活,原本奶奶最疼她,可是她为了自己,伤害了奶奶。


    没想到她最痛苦最丢脸的时刻,还是奶奶站出来,为她撑了腰,把她从绝望要寻短见的边缘,拉了一把。


    王喜过来,握住她的手,表达安慰。


    想到自己都是为了抢到他,才受的这天大的委屈羞辱,她脸色一沉,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第44章 堂姐的新婚夜 婆婆要回国了


    入了夜,新房里,林雪艳脱掉新娘子的红衣,躺在土炕上。折腾了一天,她精疲力尽。


    院子里的红灯笼发出艳艳的光,透过窗子照在脸上,林雪艳无法不想起前世的今天。


    前世嫁进小洋楼,婚宴虽然简慢,但毕竟从头到尾,顺顺利利。


    没有亲家当场吵翻天,为仨瓜俩枣几百块的聘礼,让宾客看笑话看了个底儿掉。


    沈丽君虽然刁恶,但婚宴这一天还是要体面,从头到尾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没有像王喜娘一样,在婚宴上,开口就跟新娘子要嫁妆钱。


    新郎官王喜从外面洗漱完毕,进了新房,默不作声,躺到了土炕上,离她一个疏远的距离。


    人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情景如此相似,如同钢针扎了心。


    前世那高贵的陆家,那个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军官丈夫,进了新房,也是以同样的一个距离,躺在了她旁边。


    然后一整晚,碰都没碰她一下。


    第二天,还是一样。


    她那时候还是姑娘家的羞涩,加上因为是高攀上嫁,心怯。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问,就那么熬着。


    再过几天,那温文尔雅的男人干脆调到了外地。就算偶尔回家,再也不踏进她的房门一步。


    她也是二八年华,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被这个男人打击得失去了自信,经常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自己就那么遭人嫌弃吗?


    可是,因为留恋那洋楼里的一切,留恋村人不知底细的羡慕,她不敢作,不敢闹,怕生了事端,更遭人嫌弃。一直熬,熬到被人扫地出门。


    离婚回了村,被嘲笑无儿无女,不能生不能养,二婚的男人都扬言不要她。她有苦不敢说,真相说出来,只怕会更让人看不起,直到实在气不过,看不到路,寻了短见……


    林雪艳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瞟了一眼身边躺着的王喜。现在全部指望都在他身上了。


    重生改命,她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为的不就是这个男人能给到的东西吗?


    他聪明能干,会抓机会。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全县首富。


    他温柔体贴,专一,顾家。上一世,他跟堂妹生了一儿一女,日常体贴入微,有了财富地位之后,还能贴身照顾病重的妻子,十里八村的名声远扬。


    林雪艳给自己内心打了打气,告诉自己,改命没有改错,抢人没有抢错。


    既然没错,那就必须往前走,拿今天晚上来说,不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重蹈覆辙。


    林雪艳正想着,怎么暗示王喜一下,王喜刚好歇过了一口气,主动转过身来:“今天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肩膀?”


    这嘘寒问暖来的有点突然,林雪艳反倒吃了一惊。


    自从她借着酒醉,把两个人绑定在了一起,王喜也照顾她,也陪伴她,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脸色,这么平和的语气。


    对方抛出了橄榄枝,惹得林雪艳心中一酸,自己重生改命,看来没有白费,继而一羞,一喜,被压抑了两辈子的女人的本能,终于有机会从土壤之下冒了头。


    依着本能,顺着王喜的话,嗔了她一眼:“不用你捏肩膀。”


    王喜一愣,再一见新娘子脸上的神色,不复日常的泼辣强势,带了几分娇羞,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吃一惊:“这……不行吧。”


    王喜拿眼看着她,眼神充满质疑,意思很明确,她是有孕的身子。


    林雪艳脸色羞的更红,但行动更加果断,拉过了王喜的手。


    她有两世的命,拼尽所能改了命,不能让两世的新婚之夜,都在挫败、遗憾和怨恨中度过。


    王喜借着这一拉,伸出臂膀,把新娘子纳入自己怀抱。两个人,已经在结婚证上盖章,也已经拥有了共同的骨肉,可,还是第一次清醒状态下,身体互相贴近。


    完成了这个动作,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悄悄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王喜内心掠过一丝恐惧,好像有什么不知名又不可测的东西,强行按住了他,又强行推动了他。


    随即,他又埋怨自己想的太多,强行压制了这种不适,尽量投入到眼前的情境之中。


    毕竟,他的妻子因为喜欢他,已经付出了沉重巨大的代价,他要尽量的配合她,拼尽全力的满足她。


    流泪的红烛被吹灭,外头红灯的光影迷朦。她的手引导着他的手。


    王喜发觉自己低估了难度。


    有些事光靠决心是不行的,至少眼前这件事,决心的作用很有限。


    虽然他俩已经有了共同的骨肉,可那是源于一场没有记忆的酒醉,他对于眼前之人,她的一颦一笑,到她的脾气秉性,再到她的身体发肤,都十分陌生,也没有过丝毫的憧憬。


    他的手,缓慢,迟疑,几乎就想停滞不前。


    林雪艳是个伶俐人,立刻察觉了,心里的恐慌和恐惧比王喜还大。


    她就这么招人厌恶吗?


    林雪艳犹豫片刻,果断攥紧了王喜的手。她一定要想办法拉住他。她一定要证明自己,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她的手拉着他的手,主导着他的意志,大胆和疯狂的背后,是心里那将要没顶的恐惧。


    还好,她的身体和意志一样的强悍,终于淹没了她脑子里的恐惧。


    一切过去,风平浪静。红烛重新被点起,外头红灯笼也照样发出艳艳的红光,林雪艳的脸上也泛了红晕。


    虽然已经和王喜有了骨肉,可是眼前之事,她也没有经历过。


    还好人定胜天,这一世的新婚夜,和上一世,终究有了不小的差别。


    重生以来,林雪艳对未来的信心屡遭打击。打击和挫败,以白天的婚宴,陆恒和堂妹闯进来为最,在这个晚上,因为王喜的主动示好,尽力配合,终于得到了一点修复。


    可信心刚一恢复,吞吃的贪婪就又按耐不住,想要拿到更多的东西。


    王喜也感到了欣慰。虽然是一种他想也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方式,但毕竟能让妻子得到满足,把日子过下去。只是手臂酸软手指粘腻,想去洗一洗,身子刚动,新娘子一个侧身,搂住了他的腰身:“不许走。”


    他以为她像刚才那样要撒个娇,也配合她,一回身搂住了她。


    林雪艳放柔了声音:“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王喜心中感动,这话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虽然他们俩的开头并不愉快,但只要夫妻两人一条心,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王喜心有所动,手臂搂的更紧。


    林雪艳见了新郎官一反常态的热情反应,心里更有安全感,在全身酸软的松弛和满足感中,一句盘算了许久的话,不知不觉溜出了舌尖:“以后家里的事,可都得听我的。”


    她的声音依旧低柔,红灯红烛的光影依旧温软迷朦,可王喜的身子微微一僵,全身都变得紧绷。


    林雪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一时亲密的氛围冲昏了头脑,话说得急了,也太直白了些。


    王喜既然日后能翻身致富,当然有他的敏锐和警觉,不是个稀里糊涂可以任意揉搓的人。


    话说出口,也咽不回去,况且是早晚要拿到的东西,无非是不伤大雅地试探了一下。林雪艳心里往后退了,但嘴上不能退的太着痕迹,继续保持撒娇的神态:“我跟你到现在,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可得有点良心,待我好点。”


    王喜松了手臂,翻身坐起来,满口答应着:“待你好,待你好。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林雪艳说的都对,也是他心里的话。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尽人事,听天命吧。


    林雪艳留神查看王喜的神色,见他脸上平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试探出现不悦,也安下了心。


    总归日子还长。软硬兼施,慢慢磨。上一世,连堂妹那个病病歪歪、一无所长的小可怜,都能让他鞍前马后。这一世,换成更聪明漂亮的自己,又有那么多可以拿捏他的东西在手,还驯服不了他?


    第二日,虽然没到回门之日,林雪艳提了点礼品提前回了一趟林家祖屋,扑倒奶奶怀里哭了一场。


    林奶奶摸着她的头,问她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林雪艳讲了关于宋桂枝的前前后后。


    林奶奶眼光沉沉,审视了大孙女:“林家的人受欺负,我不能答应。但是,家里也容不下窝里斗。凡是正经大事上不分轻重的,我都饶不过她!”


    林奶奶直觉这一连串的事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有把柄可抓,暂时先记在心里。


    林雪艳赶紧点头称是。一时也不敢猜测,自己干的事,奶奶猜到了多少。总归是以后还离不了爷爷奶奶的庇护,行事要更加小心。


    敲打完林雪艳,林奶奶叫来了林有富。


    她沉吟半晌,虽说狠心难下,但是难听的话终究还得说出口:“有富啊,你带着桂枝和英子,好好过日子。梅子那边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林有富被老母亲一句话打懵,变了脸色。


    这两天刚刚尝到天上掉的馅饼,就要被抢走?


    虽然宋桂枝林雪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算了总账,让他丢了脸,但是架不住前房女儿林雪梅给他长了脸,这一长脸还就不是小打小闹,直接长到了天上。


    原来村里人对待他,不过是个面子情,从来没人高看他一眼。这两天知道他女儿能带着大伙挣钱,这家伙脸色都变的这叫一个快。上赶着打招呼套近乎,甚至于主动递茶递烟,巴结他,是他这辈子也没尝过的滋味。


    刚刚尝到点滋味,怎么能舍弃,林有富赶紧郑重了脸色问:“妈,您这话从何而来?咱们有事好商量。”


    林奶奶把林雪艳婚礼上宋桂枝的事,讲了一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有富惯性的和稀泥性子,又上来了,先就质疑老母亲:“妈,桂枝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可能就是赶巧了呢?”


    林奶奶又像笑,又像没笑:“我也没说她一定是故意的。是梅子的事儿太重大,以后帮梅子管事儿的人,手里是要过大钱的,我信不过桂枝。换个人管吧,让她大伯有贵管,你大嫂虽然脑子慢些,为人比桂枝还是强一些。”


    林有富知道老母亲说到做到,顿时心里发慌,失了主张,想服软求情,脑子根本不够使,话都在和稀泥的路上跑:“妈,桂枝进门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林奶奶笑一下:“就是因为不容易,我才让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只不过不要再沾梅子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影响过日子。”


    林有富垂了头:“妈,容我再想想。”


    其实他内心已经差不多定了方向。虽然他的生活会因此急剧变动,但宋桂枝这么多年欺压他,不把他当人看,离了她,他总算是又找回了做人的滋味。况且,又刚刚尝到了权势的甜头,哪能轻易放手。


    只是不能那么快的表态,显得太势利,太绝情。


    林奶奶见话已经说透,打发他走。


    林雪梅从娘家回门回来,回到城里,小刘一箱一箱,一趟一趟的,从军用吉普的后备箱,拿出来娘家的回礼,琳琅满目的山珍野味,土特产,野菜野果。


    数量之多,把陆天野看得惊心,埋怨起了林满堂:“老林这是干什么?是把整座山搬来了,还是把家里都搬空了?”


    林雪梅笑着解释一句:“也不都是我家的。”


    孙媳妇这么一说,陆天野仔细打量一下。


    他见过山野货,见拿来的成色极好,品种又多,有些他见过的,有些连他都没见过,难免追问一句:“全村的都给你拿来了?”


    乔远香也高兴,叮嘱林雪梅:“把这山货,选好的挑一些,给苏军长家送去。老太太待你那么尽心,这些东西她保准喜欢,可惜没处买去。”


    陆恒坐在茶几边上喝水,少见的插了句话:“以后有地方买了。”


    从来不说话的人突然说了话,这里头有文章,陆天野瞪了大孙子一眼:“说话别说一半,到底怎么回事?”


    陆恒话说一半,已经算是超标,继续专注喝水。林雪梅也不方便自吹自擂,解释礼品的来源,小刘一见这场面,还得他插句话,把事儿说明白。


    于是扬了个笑脸:“老爷子,您没猜着吧?这些好东西,是嫂子靠本事挣回来的。”


    小刘跟说相声似的,勾起了陆天野的胃口,孙媳妇是聪明能干,有见识,可就算再有见识,一个小护士还是刚转正,能有本事挣来这么多东西?


    陆天野兴致盎然,给小刘搭了一句茬:“你嫂子给人看病治病了?”


    小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带了个得意的表情:“我就说您老猜不着吧。这一趟,嫂子回娘家,给父老乡亲们带回来挣钱的活儿,挣了个贵人的名声,十里八村都传开了。”


    小刘绘声绘色,把三道沟和四姑娘岭两个村的事情,说了一遍,陆天野眉毛一扬,哈哈大笑,看向孙媳妇:“这个小同志,思想觉悟够用!文件刚下来,你就动起来了,反应够快的。”


    林雪梅抿嘴一笑:“还不是跟您老人家学的?战场上,您的反应速度可不比这个慢吧。”


    陆天野知道孙媳是见缝插针特意哄自己开心,更加高兴,忽然想起那天家宴,白秀莹第一次登门,自己和两个孙媳在酒席上的辩论。


    忍不住感慨:“那天吃饭,连同你爷爷,咱们好几个人讨论这个大事儿。我说什么来着?经济是不是得搞活,不能管的太死?”


    林雪梅也想起家宴那天的事,想起白秀莹特意拉自己下场子接招,忍不住一笑。


    陆天野瞟一眼那些山货,越发觉得眼前的孙媳顺眼,跟得上自己的步伐:“你那时候就琢磨,要抓一个风口了吧?行,敢想敢干,知行合一。”


    陆恒本来漫不经心,突然被陆天野这句话提示了什么,只是还不清晰,眼神深了一下。


    陆天野一看,面冷的大孙子因为自己的话有所动容,话匣子更收不住:“那天秀莹说,得继续管,管到底。这也代表了社会上一部分人的想法,该解放思想了。”


    他话音未落,发现陆恒神色微动,视线落在了门口。回头一看,白秀莹正推开门进来,身后跟着沈丽君。


    陆天野停了口。


    自己和这个二孙媳妇好像是命里犯冲,从来不提她,一提,居然就被她撞了个正着。


    乔远香赶紧圆场,笑着招呼白秀莹:“你大嫂带回来这些山货,回头咱们家宴,大伙儿都尝一尝。”


    陆天野看乔远香一眼。就是因为说到上次家宴,自己才在二孙媳面前翻了车,还要张罗家宴?


    乔远香知道陆天野的心思,且不理他,对沈丽君招呼了一声:“你大嫂要回国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喝两杯,给她接风。”


    沈丽君面上笑吟吟,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不知道唐文竹那么个眼高于顶的时髦人儿,突然要面对一个乡下来的儿媳妇,会做何感想?


    第45章 咸鱼躺平梦,胜利在望 我给你揉


    晚上,进了陆恒的房,上了那张床,林雪梅还是趁着他去洗漱,飞速脱掉衣服,躺到里面,盖上被子。


    陆恒回来,躺在床的另一边,熄了灯。


    忙活了一天,总算能休息了。林雪梅舒舒服服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说也奇怪,第一个晚上,觉得床那么小,那么挤,陆恒一躺上来,简直要窒息,回了一趟三道沟,床还是那张床,一点没有挤的感觉了。


    月华如水,林雪梅有点累,闭上了眼睛。


    今天一大早,跟两个村的村委会开项目会,然后参加了仇人婚礼,现场看堂姐重生改命越改越差,开局追平前世的结局,这一天,过得有点太刺激了。


    林雪梅一边回想着,一边进入迷糊,忽然觉得身子一紧,被紧紧箍住,跌入一个铁硬火烫的怀抱。


    刚想睡,却被打扰,又气又恨,瞪了陆恒一眼:“干嘛?”


    陆恒见她这副小猫要挠人的样子,心里一个意外。这才短短的几天,她都敢对自己瞪眼生气了?


    脱敏疗法,是真的有效。虽然这两天每天装病叫她揉肚子,双方都很辛苦,但总算有成果,没白辛苦。


    陆恒心里内心戏一连串,嘴上一句话没说,林雪梅不依不饶,继续瞪眼:“又是叫我做衣服?”


    陆恒沉默一霎,做衣服的事,慢慢再算帐,眼下先说眼下的事。


    “不是。”


    接着,他默不作声,拉起她的手。


    凶了男人两句之后,林雪梅脑子清醒了点,忽然明白过来,自动把手放在他腹部,声音柔了下来:“肚子还疼?”


    男人心里的焦灼,瞬间得到了解救。坚硬如铁的腹肌,耐不住一双温软的小手,真的把他当成病人那样揉捏着,触感和她的语调一样软中带糯。


    陆恒含糊其辞,应了一声。


    心中忍不住就浮上来一阵懊悔。他的个人问题,解决得真是太晚了,又毫无经验,导致了进度推进这么慢。一天天的,真是折磨人。


    林雪梅听男人的声音发哑,心里又添了三分愧疚:“三道沟的水质太硬,过两天,那些物质排空,就好了。”


    陆恒心里想,过两天好了以后,还能找个什么理由。


    林雪梅听男人没吭声,只当他是难受得紧。一想男人是为了陪她回门,才遭遇此病痛的,尽管手指酸痛,手上可不能偷懒,又加了几分力气。


    陆恒更加沉迷于此刻的舒适,忽然看到林雪梅一张白净小脸映着月光,小鼻子尖上,闪动着几点汗珠。


    那几粒小汗珠在黑暗中明灭闪烁,女孩微细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急促,显然是有些疲乏吃力。陆恒忽然就没了训练士兵的那股狠劲儿,拿手攥住了林雪梅的手。


    林雪梅正在卖力强撑,猝不及防被攥住了手,吃了一惊。


    忽然就起了不良的联想。


    好像不知从哪本漫画里看过类似的剧情,下面的剧情……她心一个猛跳,红了脸。


    察觉她突然变得紧张,陆恒马上把她的手放开,沉声说道:“你累了。睡吧。”


    林雪梅一场虚惊,离开陆恒的怀抱,回到自己的半边床。


    错疑了君子,心跳脸红并没有停止,月光洒在脸上,她虚虚拢住眼,想把内心这股浪潮平复过去。


    冷不防小腹袭来一个闷痛,哎呦一声,出了声。


    陆恒闻声,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林雪梅吵到了人,带三分歉意:“肚子疼。”


    陆恒冷着眉眼,追问一句:“老家的水质太硬?”


    林雪梅咬了一下牙,考虑到陆恒什么都不懂,少不得耐心科普一下:“不是。女人的毛病,每个月固定的。”


    陆恒这次又秒懂了,想要起身:“我给你找止疼药。”


    林雪梅阻住他:“不行,刺激性太大,会睡不着觉。”


    止疼药里都有咖啡因,林雪梅每次都是硬扛。


    陆恒无计可施,又躺回了床上。


    沉默半晌,见林雪梅疼的蜷起了身子,试探着问:“给你揉揉?”


    林雪梅心里的警铃拉响了一瞬。男女有别,这话有点唐突。


    但也分谁来说。由陆恒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跟医院外科主任说的一样,义正词严,救死扶伤。


    林雪梅自觉冒了天大的风险,还是果断点点头,刚才已经错疑了君子,这回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话虽如此,等陆恒的大手真的贴在她的小腹上,她还是紧张得瞬间冒了一身汗,呼吸都急促了。


    陆恒的呼吸也停了一瞬,渡劫一样,后背都出了汗。


    风险没有白冒,林雪梅很快舒了口气。他的手掌,真热。


    一股暖流过去,林雪梅觉得血脉通畅了许多,大眼睛亮闪闪,看定了陆恒:“好受多了,不用揉。”


    陆恒也如释重负,答一声:“好。”


    让他揉,他也不敢揉。手掌下一片细腻温软,他不敢仔细辨识,也害怕碰坏了。


    男人伸出臂膀,重新把她揽在怀内,让她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手掌紧紧贴着她的小腹。


    林雪梅松驰下来:“好受多了。”


    陆恒对此保持了沉默。她是好受了,他又重新难受了。


    好在今天都太累了,不论是好受的,还是不好受的,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陆恒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对林雪梅说:“今天跟我去看新房,让我们先挑。”


    一看林雪梅的眼神,陆恒忽然想起昨晚的事:“你是不是行动不方便?”


    林雪梅展颜一笑:“好多了。我能去。”


    早餐桌上,乔远香听见他俩说到新房的事,明知道雏鸟养大了就要离巢,还是忍不住的不舍:“新房要是不舒服,还搬回来。”


    陆天野也一阵失落往上涌,放下粥碗,暗了脸色:“大刚去哪儿都行,反正三天说不了一句话。这屋子里,有他跟没他一样。雪梅要离开这儿,我是真有点舍不得。”


    林雪梅知道老人的心思,安慰和承诺一起端上桌:“爷爷奶奶,我有空就回来蹭饭吃。”


    陆恒听着这话奇怪,她这里头,好像没把他安排在内。


    她回来蹭饭,那么他应该在哪儿?


    林雪梅却胸有成竹,像一个精准的项目经理,心里策划安排好了未来一段时间的一切。


    选完新房之后,陆恒就会外派。


    终于熬到了他一去不回头的那个剧情点了,再也不用和他睡一张床,甚至都不用进一个屋。


    两个人从此各回各的剧本,她回到自己的咸鱼躺平,他继续去当他一呼百应的大英雄。


    对了,还有婆婆。


    跟前世的堂姐比,她有先天优势。提前知道剧情,备好了独立住所,因而能有效躲开婆婆的折磨。


    陆恒的妈至今出国未归,婆媳俩素未谋面,但领教完沈丽君,又听奶奶说完王喜娘的种种做派,林雪梅深深觉得,最难伺候的高管主管们,也赶不上她俩的一半,还是躲开的好。


    过两天婆婆回国,无非在山珍野味的家宴上碰个面,点头之交,各不相扰。婆婆就是再刁恶凶悍,也是鞭长莫及,总不至于放弃小洋楼,追到家属楼去。


    心里这算盘怎么打,都是一把处处顺遂、万事如意的算盘。林雪梅放下粥碗,差点乐出了声。


    坐着小刘的车,来到现役军人的家属楼区,尽管林雪梅刻意低调,清水素脸,一身米色衫裤,架不住外貌生的太好,从停车区一走出来,一路免不了,引起了众人瞩目和围观。


    操场操练的新兵蛋子就不用说了,唇上冒着青胡茬,太阳一照,血气正旺,忽然看到花朵般的一个人儿出现,脚步都放轻了,生怕把人震坏。一路碰到的军官家属,打量的目光或含蓄或直白,是没有一个不好奇的。


    都知道陆恒长的好,性情傲,任凭哪一级的长官,给他介绍什么家世好相貌好的对象,到他这儿都碰个大钉子。长官夫人们到一起,偶尔闲谈,都以为他要是等个司令员的女儿。等到一听说,居然是一门乡下娃娃亲,胃口被吊起了何止十倍,越发要看看人长的什么样。


    陆恒和林雪梅来的这个时间,正好是早晨上班,人都纷纷的往外走,迎面就碰上一个熟人,陆恒主动停下脚步做了介绍:“我们孙旅长的爱人,赵姐,我爱人,林雪梅。”


    林雪艳笑着称呼一声,见这位赵姐戴个眼镜,唇边露一个文质彬彬的笑意,但眼神透着一份审视的尖锐,心里立刻有了几分数。走过去之后,跟在陆恒身边上二楼,忍不住多问一句:“刚才那位赵姐,是不是给你介绍过对象?”


    陆恒答应一声:“是,她侄女。”


    林雪梅给自己提了个醒,以后遇见赵姐要打醒几分精神。


    走上二楼,刚踏上走廊,迎面又碰上一位,不等陆恒说话,她先笑起来:“哟!小陆总算带媳妇来了?”


    陆恒开口做个介绍:“周团长的爱人,王姐。我爱人,林雪梅。”


    林雪梅称呼了一声王姐,王姐视线落在她脸上,笑得越发爽朗:“对,咱们单论单叫,按姐们处,不跟他们掺和。让我好好看看。”


    “小林这长的,真俊!开始听老周说是娃娃亲,我还以为是膀大腰圆能干活的,结果,像文工团刚下台的,这浑身上下,哪哪都长的俊!要不然小陆把谁都不放眼里,见到你就缴械投降了!”


    虽然说陆恒缴械投降什么的,有点不太靠谱,但夸谁长的好看,谁都爱听,林雪梅抿嘴一笑,举起手上的翡翠镯子:“是王姐帮他选的吧,真会选。”


    王姐笑的更加开心:“你喜欢就行,我工作就是干这个的,再想买,找我。”


    林雪梅一听,可太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手里有闲钱的话存一点,比黄金还强。


    王姐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我赶着上班,回头请你们小两口过来吃饭,咱们喝一盅。”


    林雪梅愉快地答应了,等王姐走远,才瞟一眼陆恒:“王姐没给你介绍过对象。”


    陆恒回想一下,不藏不掖:“最近刚介绍过。”


    林雪梅一个意外。王姐这人真好,能处,一点也不小肚鸡肠。


    由于自己闲鱼躺平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林雪梅心情实在太好,忍不住调侃身边的男人一句:“这楼上的长官夫人,有没给你介绍过对象的吗?”


    陆恒就事论事,还真认真回想了一瞬:“不多。”


    林雪梅领会了一下,不多的意思,大概就是没想出来。自己住进来之后,首先向王姐靠拢,然后再慢慢摸排敌我情况,排雷的任务真不轻呢。


    二人走到新房附近,早有部队干事拿着一串钥匙等候,打开房门,林雪梅先走了进去。


    房子很宽敞,两室一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就是朝向不太好,大早晨的,见不到阳光。


    后勤处的干事瞟一眼林雪梅的神色,主动说了话:“还有另一间。要不说让您先挑呢,有个选择的余地。”


    林雪梅点点头,由着小干事在前面领路,来到走廊另一头。


    一打开房门,满室的阳光。


    林雪梅的心都跟着亮了,往屋子里走几步,到处查看。


    干事跟着介绍:“各有各的好处,这间是一室一厅,不如那间宽敞。”


    “我要这一间。”林雪梅毫不犹豫,每间屋子都很明亮,正是她理想中的家。


    她要安上漂亮的碎花窗帘,种上花花草草,在男人不回家的理想婚姻生活中,晒晒太阳,看看闲书,给自己做点可口的美食,完成她上辈子没有机会实现的咸鱼躺平少女梦。


    陆恒望着她脸上焕发的兴奋光彩。


    她这么快就放下了对自己的惧怕?心甘情愿,欢欢喜喜,跟自己朝夕相对,同床共枕?


    来得有点太突然,陆恒不忘跟她确认:“你想好了?就一间卧室?”


    小干事也觉得这是非同一般的大事,怕她后悔:“您可想好了?来了亲戚,或者有了孩子,可就不够住了。”


    林雪梅十分自信:“想好了,不后悔。”


    陆恒心里一阵欣慰,妻子的脸颊在阳光照耀下,像一朵百合花。


    明明有两间屋子,她却做出了如此坚定的选择,看来,是真不怕自己了。


    脱敏疗法,真是管用。以后开作战会的时候,要提个建议,全军区推广。


    后勤处干事一看,陆营长的爱人虽然长相漂亮,看上去有点娇滴滴的样子,为人却爽快果断,不矫情,一高兴,也多说几句:“也对,等您家里有了孩子,陆营长肩膀上还得多两颗星,到时候,不在这个楼里了。”


    林雪梅配合了一个甜甜的笑意。


    等陆恒这次外派,他就不会再回来,哪还会有什么孩子。到时候这屋子,就完全是自己的了。


    穿来之前,就算自己打工再卖力,买这么一套,要背上三十年的房贷。租上这么一套,要三分之一的工资。为了省钱牺牲舒适度,还得找人合租,各种麻烦。


    还是这里的民风淳朴,生活简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军官丈夫的一个离开了。


    想到这里,嘴上就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去外地?”


    陆恒见妻子双眼闪着亮,问自己的行程,心里沉了一下,自己走了,她怕是不习惯。


    声音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温度:“后天走。这屋子,你一个人布置着。缺人手,就叫小刘。”


    林雪梅点点头:“放心。”


    妻子的双眼不仅发着亮,眼底好像还汪着一汪水,带着一种别样的殷切。陆恒别开了视线。


    还是迟了一步,胸膛内有把暗火,已经被点着了。


    他胸口泛着热,单方面定了日程规划。等他回来的那一天。


    再等下去,他也受不了了。一天天的,要爆炸了。


    走之前,先维持原状。


    否则,他也担忧自己在外地怎么过,会不会原地爆炸。


    想起一件事,陆恒又把视线转回了林雪梅:“明天,去苏军长家一趟。”


    一听苏军长的大名,小干事悚然动容,拿眼望了陆恒,崇拜之情又加了几分。


    一直听说陆营长厉害,可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那苏军长家,是谁都进得去的吗?


    林雪梅也马上提醒自己,这事太重要,有个人等着她救命呢。


    苏军长的儿子,苏文忠。


    想到此处,林雪梅对陆恒点点头:“孟慧上次说请我去玩,我也一直没得空。”


    小干事越发瞪大了眼。这营长爱人看着娇滴滴的弱不经风,比营长还厉害。


    军长儿媳啥时候请人去过家里?反正他在这五六年了,跟军官家属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没听说过一次。


    第46章 大反派与投资人 家国情怀


    第二天,陆恒和林雪梅带着山货,敲响了苏军长的家门。


    老太太亲自来迎的门,一看两个年轻人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张嘴就埋怨:“说是来闲坐一会儿,怎么还带东西来?”


    林雪梅也不见外,走进屋,放下袋子,袋子里露出沾着泥土的野果野菜:“自家叔伯上山采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老太太立刻收了埋怨,自己走上前来,一样一样的翻看:“上次吃你的席,跟你奶奶我们两个人,还聊起了这些东西。”


    看着看着,又是喜欢,又是叹息:“哎!这几样东西,我多少年都没见着了。也就是有时候做梦,还能梦见。”


    林雪梅笑着安慰她:“以后就好了。咱们有固定供货渠道,我定期给您送。”


    “有这事?怎么回事?快说说!”老太太又惊又喜,开了笑脸,才跟陆恒寒暄了一句:“小伙子,随便坐。”


    林雪梅和陆恒坐在沙发上,老太太倒了茶,陆恒沉默着喝茶,听着林雪梅跟小刘一样绘声绘色,把自己和军区医院商店柜台合作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两个村子都被动员起来作为供货方,老太太来了劲,一拍大腿:“雪梅这个事儿,办得好!山里人,日子苦啊。我几年前回去过,都看在眼里。现在你办的事儿,能给他们贴补家用,大人孩子打个牙祭,苦日子能有甜头,有盼望,也就看见亮光了。”


    林雪梅深以为然,点点头。自己要是没有陆家这门娃娃亲的事,一直在三道沟村,后妈手下吃糠咽菜,还指不定晕了几回,说不定都撑不到嫁王喜。


    老太太又兴奋又激动,追问起了细节,问题一连串:“这个想法好,可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开始了吗?有没有什么困难?”


    “刚刚开始,有困难的话,我再找您求助。”林雪梅直想笑,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心急,满腔的热忱。


    老太太的热忱还不止于此,她沉吟一下,果断做了决定:“这个事情这么好,我不能空口白牙的站在一边,空喊一句好。我掏点干货。我那补贴,一年到头的用不上,在银行存着也是没什么用,你这个事情,我投一股。”


    林雪梅喜出望外。今天本来是答谢老太太对自己好,没想到,给乡亲们拉来了投资。


    这样一来,商店柜台的吕爱萍不用自己垫付预付款,事情操作压力小了很多。而且,这种模式就可以向外推广,扩展到其他的店面柜台,原来的国营商店、供销社,都可以参与。


    先期成本有人垫付,只是借用现成的柜台销售,无本万利,谁能不愿意?谁能把钱往外推?


    而供货那一端,则可以吸收更多的村子,更多的村委会和社员村民,能被动员起来,参与其中。何止是三道沟和四姑娘岭,影响力可以扩大到全乡。到时候,让爷爷林满堂牵头张罗,父亲林有富负责具体环节,一家子人,都有事情做了。


    而且,有这位老太太出干股,是德高望重的离退休老革命,也是谈合作的时候,最实在的信用和背书了。


    这个事情着实不是个小事,她真想好了?豁出去了?


    林雪梅看定了军长夫人:“奶奶,我又要拿您的钱,又要用您的名誉,您信得过我?”


    老太太叹一声:“你要问起这个话。这些年,趋炎附势的人想尽办法来到这门口,被我拿扫把赶的出去得有多少?丫头,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不太敢信人了。可是咱俩的缘分,不同。”


    林雪梅见老太太说着说着,动了情,把身子凑近了一点,仰起脸,专注倾听。


    “不管平常我是谁,多少人往我跟前凑,那天我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老婆子,隔着帘子,你能听见我声音不对,为我跑前跑后。丫头,你眼里能看得见别人,心里能装得下别人。我这一辈子出生入死,见过的人多了,你这样的人少见,少有。我信你。”


    陆恒本来面无表情,随意饮着茶,老太太这一番话,他微微动了容。林雪梅这样的姑娘的确很少见,很稀缺,老太太和他在这一点上,英雄所见略同。


    “我别光说空话,这就回屋去,给你拿存折。”老太太察觉自己今天话有点多,及时收住了话匣子,不等答话,转身进了里屋。


    林雪梅一抬眼,发现陆恒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一歪头,小小的得意一下。


    陆恒心口一跳,别开了视线。


    从他认识她,就见她大方镇定,十分端庄。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小孩子撒娇的神态。


    林雪梅对于陆恒的反应毫无知觉,自顾自转开了视线,四下随意打量。


    她一进屋,就发现老太太家里跟陆家不同。


    陆家,因为女主人乔远香是留学苏联归来,屋里颇有一些洋派的东西,留声机,希腊雕像,还有几幅俄罗斯风格的油画。


    老太太家,虽然是一军之长的高位,但屋里的那股朴实劲儿,乍眼一看,跟林家祖屋差不多,老火盆,针线笸箩,这种乡下生活老物件,居然还有。城里生活完全用不上,想必摆着看,也是个念想。


    四下张望中,就见老太太手拿存折,快步从里屋走出来,交到她手上。林雪梅没有再推辞,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正经大事办完,林雪梅心里感概未尽,重新捧起了茶,坐到老太太身边:“您这是人在城里,心和魂都留在了山沟里,乡下土地上啊。”


    老太太郑重了脸色:“我希望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吃的喝的用的,能跟咱们一样。”


    老太太一句话,林雪梅立刻感到心中有股热流,直往上涌。


    这一句话,是曾经为家国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人,最朴素的家国情怀。


    这一句话,也是已经身在高位的人,仍然不忘了回头看,最真挚的赤子之心。


    感受到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林雪梅也把心里的话直往外掏:“我是希望,借着这个挣钱的事儿,能动员起来更多的乡亲们。不光是让他们身子动起来,脑子也活络起来。僵死僵死,一僵就死,搞活搞活,搞了才能活。”


    老太太眼睛发了亮:“你是说,让他们改变思想。”


    陆恒在旁,沉声插了句话:“对,通过行动,通过变化,就能改变人的思想。”


    老太太看一眼陆恒,没来得及说话,门从外头被拉开,门口传来几下掌声:“说的多好!文忠,我刚才和你说了半天,就是这个意思。”


    屋内三人同时抬眼,向门口看过去。


    苏文忠带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踏进屋来。


    老太太见是熟人,起身介绍:“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两位小朋友,陆天野的孙子陆恒,他媳妇儿,林雪梅,也是老革命的后代。”


    又对着陆恒和林雪梅介绍来人:“这位,徐进,计划经济委员会的主任。雪梅正在琢磨做商业的事情,正好,你们可以聊聊。”


    徐进一听,打量林雪梅一眼,见她年轻漂亮,体态柔弱,娇滴滴的样子,以为就是闲聊玩闹,赶个时髦,轻笑了一声:“哦?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也在考虑搞商业了?”


    军长夫人听出他不相信,语带敷衍,嗔了他一眼:“你还别不信。我刚把存折都掏出来给她了,入了干股。”


    说是说,笑是笑,能让别人动了钱,那就值得认真听两句了。徐进对林雪梅有些刮目相看,重新打量了一眼,还是直奔着自己的目的说话,继续说服苏文忠:“文忠,你听听,人家年轻小姑娘,都知道要占先机,搞商业,你妈一个老太太,都知道入股,这是从国外来的新名词。你还不赶紧学起来?”


    苏文忠自打进了屋,跟陆恒林雪梅打招呼之后,一直没说话,自顾自的除下军装,换了便装:“徐进,你别拿我妈挤兑我。我妈那是一般的老太太吗?她跟地主老财斗智斗勇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军长夫人也笑了:“我哪知道什么国外来的新名词儿,还是文忠说的靠谱,我是从解放前的商号里听来的。”


    一句话把大伙全都逗笑,老太太满意了:“你们年轻人聊聊新名词儿,我回屋歇会儿,乏了。”


    老太太回了屋,苏文忠拿出来两个新茶杯,斟上两杯热茶,让一下刚来的客人:“徐进,你尝尝,今年明前的狮峰龙井,一年总共也没几斤,我妈轻易都不会往外拿。”


    徐进啜一口,享受地舒了口气:“这是沾了小姑娘的光了。小姑娘是叫林雪梅吧?这个名字,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徐进一说林雪梅的名字有点耳熟,林雪梅忽然也觉得,徐进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


    徐进,徐进……在哪里听过呢?


    孤儿院发小?大学同学……


    林雪梅脑子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


    不得了。


    徐进,是这本书里的大反派。


    后来害死苏文忠的,就是他。


    孤儿院的发小对这段悲剧的剧情特别有感触,电话里讲的绘声绘色,苏文忠的惨死导致男主心灰意冷,退出了商业圈。而导致苏文忠惨死的,就是全书的大反派,徐进。


    林雪梅内心翻江倒海,重新打量了眼前人。


    三十余岁年纪,带金丝边眼镜,斯文儒雅,和苏文忠不相上下,只是眼神里额外透着一份含蓄,深藏不露,不像苏文忠,眼神里透着坦荡真诚。


    而且,他的五官面相,看着也有点眼熟。


    察觉林雪梅打量自己,徐进也回看一眼林雪梅,一下子想了起来:“我说呢,小姑娘名字,我听着耳熟。我看过我姐的女儿和你,在一张照片上,结婚照。”


    苏文忠一下子听懵了,一张结婚照上,有两个新娘子?


    忽然想起自己陪母亲参加过林雪梅的婚礼:“对,那天,堂兄弟一起举办的婚礼。”


    徐进又认真看了一眼陆恒,重新打招呼:“刚才老太太介绍,我硬是没想起来,咱们还有这层亲戚关系。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多,姐姐和外甥女,都有点多,真是抱歉啊。”


    陆恒微微点一下头,表示谅解。


    苏文忠却不满意他这个说法:“你这话说的,外甥女再多,婚礼总得参加吧?我怎么没见到你?”


    徐进叹一声:“我那不是出国考察了吗,要不然咱俩在婚礼上碰面了。就因为这,我那外甥女狠狠宰了我一笔,一套法国设计的首饰。”


    林雪梅一听想笑,是白秀莹这大小姐的做派,但一想到徐进未来要干的事,又实在笑不出来。


    难怪他能把苏文忠坑到死,两个人这熟不拘礼的程度,明显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这样的亲密程度,突然捅刀子背刺,谁能防备?


    看着眼前的徐进,一张脸斯文儒雅,带几分书卷味道的帅气,林雪梅忍不住想到徐玉兰的脸,同样的斯文端秀,背后藏着的,是什么事情都敢干的狠劲儿。


    还好,商业浪潮刚开始,三个人刚刚凑到一起认识,还不晚。


    屋子里好几个人,林雪梅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徐进身上,徐进这么灵醒的人,哪能没有察觉?


    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以为像老太太说的,她要探讨请教商业上的事,看在苏家和老太太的面子上,主动搭了句话:“雪梅,刚听老太太说,她给你投了股,是怎么回事?”


    林雪梅把事情简略的讲了一遍,徐进开始听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听明白之后,内心十分意外,忍不住身子往沙发靠背一靠,闭起眼,认真思索了一瞬。


    重新睁开眼后,把目光投向了陆恒,意思是问,背后是不是他这个营长主导。


    陆恒明白对方的意思,摇一下头,给了个明确答复,与他无关。


    徐进内心,意外之外,又加上了震撼,再一看林雪梅,虽然年轻,脸上神色却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从容镇定,更加觉得眼前一亮,唇边忍不住绽出一丝笑意。


    “雪梅这个头脑,可真不简单了。意识超前,敢想敢干。别说年轻姑娘,就是男人当中有这个意识和胆量的,也是少有。难能可贵啊!”徐进真心感慨了一句。心里还藏着一番话没说。


    两个小姑娘同时嫁了陆家,成了隔房妯娌,外甥女白秀莹,婚礼自己没赶上,跟他要了一套欧洲设计的首饰,他去白家送首饰的时候,是她回门那天,正拿着婚礼的照片,对这个林雪梅,很是指指点点了一番。


    说这个隔房的妯娌,乡下来的娃娃亲,本来是给陆家二房,自己婆婆嫌弃她出身太低,死活不让进门,结果被陆家大孙子接了盘。


    一听说兄弟换亲,徐进一时好奇,往照片上草草瞟了一眼,因为白秀莹的话,心里先有了一份偏见。


    他见那新认识的外甥女婿,脾气过于的随和,外甥女在这新婚丈夫面前颐指气使,架势非凡,便以为这接盘的堂哥,一定是比那外甥女婿更柔软好拿捏,才会人任由长辈摆布终身大事。


    谁知今天一见真人,凛冽刚硬,像一杆枪一样。而且年纪轻轻,自带一股威势,是有城府、有本事的人。


    再说到林雪梅。


    白秀莹看着婚礼照片,一脸的鄙夷不屑,说这个妯娌从乡下来的,自知卑微,又一心攀高,惯性会做小伏低,讨人欢心。


    结果他在苏军长家偶遇到的林雪梅,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在运筹帷幄一个商业项目,上通军区高层,下达山沟乡村。


    这么一个反差,又带来一波震撼。震撼之下,徐进对林雪梅和她的项目,又生发了新的兴趣。


    开口说话之前,徐进先瞟了一眼苏文忠,苏文忠的神情如他所料。


    这个老实巴交只知道守规矩的书呆子,刚才他按着头敲了半天,像个核桃壳一样,根本敲不开,等到旁听了半天,林雪梅这样的年轻小姑娘都要搞商业,难免露出了三分兴趣。


    徐进知道是火候了。自己再加把火,添把柴。


    “雪梅,这样,我也别空口说白话,我随了老太太,也入一股。”


    林雪梅一个震惊,拿眼看了徐进。


    他当真的?


    如果当真的话,倒是个大好事。


    第一点好处,自己未来的任务,是要救下苏文忠的命,避免陆恒遭受打击心灰意冷。如果他能投资,她从此就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机会有法子接近全书大反派了。这可真是今天的意外惊吓之后,又来了个意外之喜。


    第二点好处,项目又多了一个有分量的支持者,经济部门任职高位,做个背后的隐藏版顾问也是大用处。中间出了什么状况,能多一双手保驾护航,保护乡亲们的权益。


    苏文忠也被这句话成功地勾住了心思,神色紧张,叮嘱徐进:“徐进我可提醒你,你得把握分寸,我妈现在是离退休人员,你可不一样。”


    徐进唇角露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自己果然是最了解苏文忠的人:“文忠你看,你的思路缜密,压根儿就适合我说的事情。放心,我也有妈,回家让我妈跟雪梅联系。”


    苏文忠笑了一下:“别捧我。你自己的头脑就够用。”


    徐进一看,见好就收,攻略苏文忠也不能太心急,今天意外碰上了林雪梅这个小姑娘要搞商业,已经给自己做了极好的铺垫,于是又把视线转向林雪梅:“老太太入股是多少?我也跟她那么多。”


    林雪梅笑眯眯,报了一个数字,天上掉下个反派,同时掉下个股东,真是开心。


    报完数字之后,林雪梅作为项目创始人,按照流程表了个态:“一定努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徐进点点头:“主要是能帮到山区的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这是我很久以来的心愿。”


    林雪梅静静看着,看着他一脸真诚而灿烂的笑意,在这句情怀之语的衬托下,整个人越发显得一派儒雅,光风霁月。


    刚才老太太说出家国情怀的话,她忍不住跟着热血沸腾。


    可眼前之人,嘴里说出同样家国情怀的话,神色之间一点看不出破绽,林雪梅只觉得心惊肉跳。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林雪梅和陆恒起身告辞,还没走出一步,门口又有人敲门。


    苏文忠过去应门。


    来人一进屋,先对着徐进叫了声舅舅,门口光线有点暗,过了一瞬,林雪梅才看清,居然是小圆和白秀莹。


    陆家和苏家,原本是没有来往的,自己能带陆恒上门,也是军长夫人这条线。


    他们俩,是来干什么的?


    第47章 婆婆回国了 妯娌先搞一波


    小圆白秀莹两个人,进了苏军长家门,还没跟主人打招呼,一眼看到徐进,先叫了声舅舅。


    双方的表情,都有点意外。


    林雪梅看在眼里,一点疑惑从心头升起。


    都说苏军长家低调,寻常人不得其门而入,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宾客盈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拜访高门,必有所图。陆家和苏家,原本没有往来,小圆白秀莹是特意找了门路,才能登上这个高门的。


    而且看双方的反应,这个门路,不是舅舅徐进,而是另有其人。找徐进本来很近便,他和苏文忠是感情那么亲密的发小,为什么要绕开徐进?


    按下心中不解和猜测,简单打个招呼,林雪梅和陆恒出了苏军长的家门。


    以后更要常来常往,不止是来送山货,老太太掏了钱,入了股,相当于董事会成员了,自己得常来汇报进度。


    小圆白秀莹的事一时没想通,以后自然会有答案,今日事,今日毕,明天事,明天想。


    外头阳光正好,一缕微风轻送,林雪梅步履越发轻盈。最近心想事成,好事连连,她在心里一桩一件,数一遍,盘点一遍,把内心的快乐喜悦满足,再品一遍滋味。


    刚分到了新房,房间内阳光普照,是自己梦想中的家的样子。


    在军区医院找到了护士工作,提前转了正。


    为老家张罗的商业项目,意外得了两笔投资,多了两双保驾护航的大手。


    形婚的军官丈夫即将离家,一去不回头,自己即将享受婚内单身的无限自由。


    ……


    早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年代如鱼得水,早就找一本年代文,想法子穿来了。


    正在内心美滋滋,阳光下冒起了泡泡,身畔的陆恒说了一句话,小小惊破了她的美梦。


    陆恒瞟了她一眼,说:“我妈,今天到家。”


    林雪梅吃了一惊:“不是说,后天的飞机吗?”


    “又接了新的演出任务,提前了。文工团的事儿,和部队调防换防一样,临时变动多。”


    后半句话,和前半句一样重要,但林雪梅没有留意到,注意力都在前半句上,失口叫道:“哎呀糟了,我想去买礼物送给婆婆呢。时间还来得及吗?”


    陆恒轻描淡写:“不用,我妈这个人,也不注重那些。”


    林雪梅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爷爷在电话里头,跟她老人家要了那么多东西送给我,我就白收了?也不回礼?连一根线都不送?”


    陆恒一心想着明天的出行换防,有点走神:“我收了她那么多东西,什么都没送过她。”


    这像是陆恒能干出来的事,谁敢指望收到他的礼物呢?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


    见他有点心不在焉,林雪梅又瞪他一眼:“我和你,能是一回事?”


    见她又露出小猫挠人的样子,陆恒才回过神来,看她一眼,阳光下,乌黑发丝闪闪发亮,瞳仁里闪着一点金色,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见林雪梅脸色一本正经,急的耳廓都发了红,是真的重视,陆恒立刻跟着认真起来:“时间来得及,去。”


    林雪梅和陆恒选完了礼物,回到陆家,一进客厅的门,厨房果然在张罗宴席了,给出访归国的大儿媳接风。不光马阿姨忙前忙后,乔远香也有要亲手下厨的两道菜,在喊着陆天野帮忙。


    山鸡炖在了汤锅里,比在三道沟老家的吃到的那只土鸡,更有一股奇香飘出来。林雪梅实在扛不住诱惑,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先冲进厨房,闻闻香气。


    乔远香见她进来,挥着锅铲往外轰她:“油烟太大,别熏了你。”


    林雪梅不听劝,一意孤行地凑到汤锅边,一边鼻子里吸着香味,一边往锅里看个究竟,一看锅里翻滚着干松茸,立刻明白这股奇香从哪来了:“哟,云南来的蘑菇,奶奶你怎么搞到的?”


    乔远香翻动着锅里的回锅肉:“我当时留学苏联的时候,有个要好的室友。一起呆了三年,她回了云南,往后就年年给我寄,一次都没落下过。”


    林雪梅脑子一转,立刻恨那个时候物流不行,否则自己的项目可以做到云南去。乔远香却觉得有些奇怪:“这蘑菇,一般人都没见过,你认识?”


    林雪梅脑子继续转一下:“嗨,我哪能认识?就是看书上说,云南出山珍,瞎猜的。”


    怕乔远香追问,赶紧转个话题:“我给大家带礼物了,马阿姨,你也过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马阿姨刚洗完菜,听见这话,喜出望外:“哟,还有我的呢。”


    一听说有礼物,连乔远香都一起,回到客厅。林雪梅一样样的拿出来,把礼品袋放在各人手中。


    马阿姨一看给自己的,是名牌产品美加净,还是成套的,洗脸的,擦脸的,都有,正是平常看在眼里,又舍不得买的,笑的合不拢嘴。


    乔远香打开礼品袋,一看是香水,满意。打开喷头,闻一下,更加满意。


    知道林雪梅平日细心,留意到了自己爱用点洋气东西,可也没想到她这么细心,连她喜欢草香木质调的,也留意到了。


    高兴之余,复又担忧:“你这孩子,给你婆婆回礼就回礼,带上全家做什么?你刚上班,还不知道拿到工资没有呢。”


    林雪梅调皮一笑:“我请婚假的时候,王姐让我去预支了一个月工资,够用了。再说,我做项目的事情就运转起来了,今天拉到了两笔大投资呢。”


    陆天野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睛,赶紧问:“怎么回事?”


    这回没有小刘帮着解说,林雪梅只好自吹自擂,把苏军长家的前前后后,简短说了一遍。


    陆天野高兴得哈哈大笑,把孙媳送的皮带围在了腰上:“好,加油干。让爷爷享受点儿孙福。”


    分完礼物,林雪梅问乔远香:“我婆婆是几点的飞机?什么时候到?”


    乔远香一笑:“早都到了。你婆婆和你一样的心思,出国给大家都带了礼物,现在去你二叔那边,串门送礼物去了。”


    林雪梅一听,这倒好。开局不顺。


    自己和二婶沈丽君,早就结了仇,仇怨结的还相当不小。婆婆一回国,没等见到自己,先去见了她,这还有个不上眼药的?


    幸亏自己提前知道剧情,有先发优势,准备好了新房,不日就搬出去,无论她们怎样,自己也是毫发无伤。


    至于眼下,不过是这一顿饭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当年在项目挑大梁的时候,也曾学诸葛亮舌战群儒,一人单挑好几个大高管,还怕她们俩?


    心下一个释然,就给三道沟村的村支部拨通了电话,叫爷爷来听。


    电话里告诉爷爷,拉到了两个贵人的投资,项目又要扩大参与范围,不是一两个村子的小打小闹了,要扩展到全乡。


    林满堂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试图追问两个贵人的身份名字,林雪梅知道这事的轻重厉害,知道几年以后,对类似情况的规定也会有反复,只对爷爷说了句保密,就放下了电话。


    林满堂放下电话,只觉得脑袋有点晕。以前光是觉得孙女有点出息,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能出息的这么大。


    都到了保密这个级别,那还用说啥?还用问啥?


    转身从村支部往家里走,林有富本来就跟来听电话,现在又跟在旁边一直问,梅子在电话里说了啥,老爷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二儿子,只说了一句:“保密。”


    跟孙女学的。


    等到家见了林奶奶,林满堂才喜笑颜开,把林雪梅在电话里说的新动向,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林满堂最后一句,说:“梅子说,要全乡动员起来,也得找个人,专门为这个项目管事儿。”


    一听说找个人管事儿,林有富眼睛亮了。


    再一听说,是管全乡,林有富,何止是眼睛亮了,心头都冒了火。


    林奶奶把二儿子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特意问林满堂:“梅子说了吗?她想让谁来管?”


    林满堂如实说道:“梅子说,想交给有富来干。她说,种田太辛苦,有富一年比一年年龄大了。”


    林奶奶一双眼睛,泛着冷光,扫向了林有富:“梅子,一直就很懂得疼她爹。”


    林有富毫不犹豫,迎着母亲的眼神:“妈,我想好了,人得往前看。”


    对于老母亲,林有富心底只余佩服。真有先见之明,知道梅子会越做越大,提前敲打了自己,给自己留足了考虑这件事的时间和空间。


    他这几天一反常态,不再缩在自己家里,有事没事就往林家祖屋跑,恨不得天天粘在老母亲家,就是害怕林雪梅来电话,而老母亲把自己撇下,把好事交给了他大哥。


    林奶奶点一下头:“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记住,要想自己生活得好,就要多给别人留余地,留活路。”


    林有富点一下头,带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决心,转身出了门。以现在这决心和勇气,别说击退悍妻,就是战场杀敌都富富有余。


    他到现在才找到点感觉,自己是战斗英雄的儿子,只是之前被限制了,没能发挥出潜力。


    陆家的另一个门洞,沈丽君的卧房,唐文竹和沈丽君对面而坐,一人捧着一杯茶,已经聊了半天。


    二十年妯娌,也是二十年的宿敌、老对手,好像还从来没聊过这么久。


    架不住今天,实在是有话可聊。


    本来唐文竹对儿媳妇的来龙去脉,没有那么感兴趣的。


    她,文工团二十年的台柱子,舞台上高歌一曲,掌声雷动,技惊四座,各级大奖拿了无数,坐上飞机,周游列国,面对台下金发碧眼的异国观众,她依然是主要演员,目光的焦点和中心。


    她这样的女人,对于儿媳妇从哪里来,对她是否毕恭毕敬,没有那么多的在意。至少不会当作是举足轻重,生死攸关的事情。


    甚至,她跟儿子陆恒,经常十天半月也说不上一句话,甚至于坐飞机在异国他乡的领空,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经常都想不起来儿子年龄几何,哪天生的了。


    可这个儿媳妇的来路,实在是有些稀奇古怪,特殊之处,不由她不把宿敌沈丽君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听了下去。


    今天,她来给妯娌沈丽君,送一瓶国外产的面霜,还没寒暄上几句,沈丽君就迫不及待亮了剑,兴致勃勃给她讲了一遍,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是怎么个来历。


    在沈丽君的描述里,乡下出身不再成为重点,唐文竹本人出身也不高,重点是,这个儿媳就是原来那门乡下娃娃亲,是她儿子小圆不要,推出门去的。


    沈丽君说完话,眼神紧盯着唐文竹,等着摘取第一轮胜利的果实。


    沈丽君以为,这已经是足够爆炸性的消息,能引得她脸色大变,情绪失控。这个大嫂明明出身不如她,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她更得公婆的欢心。


    可惜,头一波攻势,沈丽君就落了空,失了望。唐文竹神色丝毫没变。端着茶杯的手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哪能不知道沈丽君心里想要什么?斗了二十年,沈丽君是什么样的人,她比沈丽君本人还清楚。


    不光没受打击,还立刻抓住了沈丽君话里的漏洞,笑吟吟地反击一句:“不对吧?那个姑娘我见过,去年来跟小圆订过亲,你能说推出门去就推出去?那不早就推出去了?”


    一句话,精准击中对方痛点,沈丽君只好不情愿地承认:“不是那个了。是她堂妹子。”


    唐文竹做了个疑问的表情。堂姐妹换了亲?这事儿真够离奇的。


    沈丽君以为她不信,补了一句:“那个自己退了亲,这个堂妹子来顶替。”


    唐文竹立刻明白,沈丽君是抓住了女方退亲的机会,才趁机推掉了娃娃亲,笑了笑,直话直说:“姑娘挺招人喜欢吧?我们家大刚,谁不知道他的性格,那是个能被人按头强迫的人吗?不像你们家小圆,性子随和。要不老爷子当年,能把娃娃亲给小圆吗?那是怕大刚性子不好,姑娘受委屈。”


    这话说的,尖酸,偏偏又是事实。沈丽君本来想气到唐文竹,反而被她三言两语,气白了脸。


    照唐文竹这么一说,堂兄弟俩一比,自己儿子又被比下去了。


    沈丽君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输掉,酸酸的一笑,挑起新一轮的战斗:“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女人专门会做小伏低哄男人,男人这东西,被狐媚子功夫一哄,还不就昏了头?”


    唐文竹一听,心里一声冷笑,口角也加了几分锋芒。


    沈丽君这人就是这样,输不起,一落下风,情绪就失控,就更口不择言,更容易被人抓把柄。


    唐文竹面上仍旧保持一个笑意:“有些道理,怪我这个做大嫂的没早点教你。家和万事兴,夫妻感情是相互的,风不能总是往一面吹,总是一个人做小伏低,时间久了,当心翻船啊。”


    唐文竹说完,有意无意,瞟了一眼门外客厅闲坐的陆博。已经大获全胜,便专注喝茶,不再理会沈丽君的反应。


    这又击中了沈丽君的痛点。这个痛点更痛,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自从白家对付林雪梅的事被闹穿之后,陆博可算抓住了沈丽君的把柄,趁机翻了身,造了反,待她再也不像以往那么温顺低姿态了。任凭沈丽君拿出以往的强硬招数,哭,闹,压,吓唬,撒泼,都没有一点效果。


    唐文竹一进门,就发觉了这个变化。


    本来和她无关,她也不是爱看笑话的人。可架不住沈丽君口口声声,诋毁自己的儿媳妇,虽说素未谋面,可也是她唐文竹的自家人,能容一个二十年的宿敌,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诋毁?


    果然,这一招狠的,彻底堵住了沈丽君的嘴。


    沈丽君越想越气,脸色发着白,指尖都发了抖。


    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家不要推出门去的媳妇,唐文竹家接了盘,明明是自己压了她一头,怎么到一起,还是句句吃亏,搞不赢她?


    再说了,婆婆和儿媳,天生就带了三分敌意,偏偏到了唐文竹这儿,连面都没见过,就这么护着,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可能还是不知道林雪梅的厉害,没吃到苦头。


    现在唐文竹尽管嘴硬,等她吃到了林雪梅的苦头,哭都找不着北。


    沈丽君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平衡,心里想到哪儿,嘴上就要说到哪儿:“我说的话你不信,你等着自己看!看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是怎么靠做小伏低,把全家都拿下马来的。”


    唐文竹放下茶杯,仍旧笑吟吟:“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儿媳挺会哄人的?行,那我先摆个婆婆的款儿,享享福!”


    礼物送到,话已说尽,唐文竹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虽则唐文竹每次对付沈丽君,都不过是毛毛雨,但被她这么提前上了一番眼药,心里也是难免有了三分好奇,被吊起了胃口。


    自己这个儿媳有那么大的本事?被沈丽君说的,像是祸国殃民的狐妖妲己一样?


    一会儿这个家宴,人多嘴杂,各怀心思,还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发生。


    要提防沈丽君趁机挑事儿,也不知道这素未谋面的乡下儿媳,究竟是多没见识,万一露怯出了破绽,自己能不能兜得住。


    可惜了这顿饭,虽然是山珍野味,也得打醒了几分精神,不能心无旁骛的享受了。


    恰好这时候陆博过来,敲响了房门。


    “那边要开席了,妈让咱们过去。”


    刚较量了一个回合的妯娌,亲亲热热,肩并着肩,回了公婆那边。


    一进门,就见林雪梅特意等在了门口。素未谋面的婆媳俩,第一次打了个照面。


    第48章 婆媳见面,二打一 当我是傻子吗


    林雪梅听着乔远香打了电话,就带着陆恒等在了门口。


    虽然没什么得失心,该有的礼貌还是要到位。仪式感先给足,就像以前打工,带着手下迎接新高管一样。


    门外有响动,陆恒拉开门,唐文竹先进了门。


    唐文竹一见儿子,虽然多日不见,但一如既往的高大帅气,威风凛凛,平日忙得经常扔在脑后的母性瞬间回笼,漫溢出来三分。


    而且今天居然破天荒站在了门口迎接,唐文竹心里忍不住一个激动,拿出会外宾的洋派礼节,拥抱了儿子一下。


    陆恒一愣之后,没有拒绝,弯了一下腰,允许母亲抱了一下肩膀。


    林雪梅微笑着,注视这外貌都生的太好的母子俩,像外国电影似的亲密一瞬,只道是寻常,并不知道于他们母子而言,也是破天荒第一次。


    唐文竹一松开手,陆恒又恢复冷肃,沉声给婆媳俩介绍一句:“我妈,唐文竹,我爱人,林雪梅。”


    素未谋面的婆媳俩,脸上各自带了一个笑,注视了对方。


    陆恒把二人打量一眼,回了沙发边喝茶,及其放心地,把母亲和妻子交给了彼此。


    虽然林雪梅已经嫁进了门,唐文竹此时依旧是女主人的身份位置,先拉了林雪梅的手,亲亲热热地到沙发边坐下,寒暄关切一句:“刚上班,还习惯吧?”


    见婆婆笑脸如花,林雪梅也是笑脸相迎:“挺好的,领导和同事都挺照顾我的。”


    “我家大刚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要是惹你了,你来告诉我,别惯着他。”


    虽然是婆媳间的常规客套,林雪梅也领这个情,抿嘴一笑:“没有没有,他人挺好的。”


    沈丽君和陆博,跟在唐文竹背后进了门,一起坐到了茶几边上,喝点茶,消消神。


    一看唐文竹拉着儿媳的手,亲亲热热的不放,心里就是一个冷笑。


    这婆媳俩的苦头,她可都吃得足足的。那唐文竹,跟她斗了二十年了,从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林雪梅虽然进门没多久,更是个厉害茬子,接连让她吃了几次大亏,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做了婆媳,还能不打起来?


    沈丽君冷眼旁观,就等着看热闹了。心说你俩这假惺惺的亲热劲儿,跟亲母女似的。就装吧,就演吧,看能演多久?


    那边厢,林雪梅脸上的笑,还真不是纯粹假装的。


    她一边寒暄,一边仔细打量着这终于见面的婆婆,本来都准备好了,见缝插针叫一声“妈”。


    自己上辈子孤儿院长大,没妈。穿过来是个恶毒后妈,也犯不上对宋桂枝叫一声。


    本来做好了心理建设,出于对陆恒的敬重,对陆家的感激,对于国外归来的婆婆,怎么也得真情实感叫一声“妈”。


    结果一见了真人,这个字打了两个转,还是没能叫出口。


    太过于的年轻美貌了,实在叫不出口,叫声姐姐,还差不多。


    婆媳初次见面,总得聊几句,一对一答,暂时也找不着别的话题,也就是把她们绑定在一起的那个那个男人。唐文竹继续数落儿子:“你呀,也别太惯着他。他平时不会关心人,你该提要求,就得提。”


    经过婆婆这么一提醒,林雪梅稍微一回想,为时尚短的婚后日子,陆恒可不是不会关心人,而且,他的关心都落在了实处。


    既然婆婆问起来,这就得凭良心说话了,林雪梅盈盈一笑:“您说哪儿的话?他只是话少,其实待人细心,很会关心人,照顾人。”


    陆恒在旁喝茶,等开饭,沙发旁边好几组人,在小声聊天说话,唯独自己妈和媳妇的对话,好像装了放大器一样,没有刻意去听,也往耳朵里钻。这句话听得满意,眸色一深。


    听得出来,林雪梅夸他,不是客套,是出自真心。


    对于外派归来之后的重要日程安排,更加多了几分把握。


    功夫不负有心人,火候是真的到了。生米下的锅,现在饭就要熟了。


    饭再不熟,他就要被烤熟了。


    听了儿媳的夸奖,唐文竹这个婆婆,比陆恒本人的反应更大。


    这说的是她的儿子吗?


    这姑娘真如沈丽君所说,天生的狐狸精,演戏高手,说出话来,让人真假难辨?


    正在狐疑不定,就见儿媳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礼品袋:“选了个小礼物,不知道您能不能喜欢。”


    唐文竹带几分好奇,接了过来:“我看看。”


    这儿媳,背后都被说成是狐妖妲己了,自带了几分传奇性,一时让人看不透,给她送见面礼,也不知会选个什么样的东西。


    沈丽君也忍不住好奇,凑了过来:“我也看看。”


    唐文竹取出来一看,一条丝巾,带着细纹花色,灯光下,流动着雅致的暗光。


    沈丽君忍不住一撇嘴角,抑制不住心里的不屑。


    她以为林雪梅好歹会下一点本钱,买一件贵重一点的手表金饰什么的。毕竟唐文竹这个婆婆,人家是文工团明星,经常出国长见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况且林雪梅嫁进陆家,结婚这前前后后,可没少敛财到手。光她知道的,自己亲家徐玉兰被生生敲了一笔,进口冰箱加彩电,加一起,足足好几千块钱。


    就这,都不愿意往外吐一点。真是乡下人,抠门又算计。


    沈丽君内心着实鄙视了一番后,打量了唐文竹,饶有兴致,等待她的反应。


    唐文竹拿在手上,端详,心生几分喜欢,配色素雅中有细节的华丽,百搭又高级,适合她的身份,不论价值几何,这礼物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心里一高兴,嘴上就夸奖:“好看,我很喜欢。”


    林雪梅微微一笑,这是最接近爱马仕的经典配色,能不好看吗?


    但还有惊喜。


    她对唐文竹说:“您把丝巾给我,我给您一个新的穿搭思路。”


    她拿手指捻住丝巾两个角,三下两下,结出一个花样,把它绑在了唐文竹的头发上。林雪梅又递过来一面小镜子,看着镜子里的唐文竹,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那个年头,姑娘们都是麻花辫,已婚女性为了利落,大多数都改了朴素的齐耳短发。烫发的还就不多见,沈丽君短发上烫着小波纹,平日需要精心打理,已经是身份优越,家境不凡的象征。


    而唐文竹,是更少见的大波浪卷,高调而奔放的劲儿,普通人根本不敢尝试,得是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演员们的特权,现在林雪梅装饰了一个丝巾,束在额头上,她揽镜自照,果然又新奇又好看。


    沈丽君看到唐文竹眼中的满意之色,心里一个懵圈,觉得看不明白了。


    她是真喜欢,还是为了面子假装的强撑的?不光是儿媳会演,这婆婆也这么会演?这么好糊弄,还是平时那个伶牙俐齿、针锋相对的唐文竹吗?


    林雪梅见婆婆真心喜欢,便知道自己猜中了,赌对了。搞艺术的,天性爱美不说,审美眼光和品味,也是超于常人,超越环境和时代。


    她选的爱马仕风格经典配色,扎在头发上做创新,正是好莱坞明星格蕾丝凯莉的经典配饰,风靡了全世界,成为时尚界和娱乐圈跨界的佳话,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对外开放,国门之内的人们,还都不知道。


    林雪梅笑眯眯,在婆婆的好心情上,再添上一把火:“您的长相本来就漂亮又洋气,这么一打扮,是不是很像美国好莱坞的一个大明星,格蕾丝凯莉?”


    唐文竹心花怒放,忍不住,瞟了身边一直看热闹的沈丽君一眼:“丽君,你听听,我儿媳妇见识真广!只不过就是她说的这人,连我都没见过,我只见过费雯丽。”


    唐文竹刚被沈丽君上完眼药的时候,心里还真是有点打鼓。不知道这乡下儿媳到底有多见识短浅,会不会在家宴上露怯,被沈丽君看了笑话。


    到现在完全有了底气,那就必须要叫沈丽君好好听听。别管我儿媳是从哪个乡下来的,就她说的这些事,你沈丽君自诩高人一等,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能说出来一点不?


    沈丽君听着婆媳俩说话,满口什么屋什么丽的,自己闻所未闻,心里本能就是一怯。


    她本来都准备好了看笑话,等着看林雪梅这糊弄人的见面礼,被婆婆摔在她脸上。


    没想到,这婆媳俩跟演戏似的一搭一档,一条破丝巾,夸到了天上,连美国人都扯出来了。正在发懵中,突然又被唐文竹点名,慌乱而心虚地笑了一下,笑得尴尬。


    林雪梅仔细打量了两眼:“费雯丽,也对,跟您有点神似。”


    这话,林雪梅是出自真心。她原本听说婆婆是文工团明星,以为是小家碧玉温婉长相,没想到一见面,艳丽中带几分英气,很洋派的长相。


    唐文竹一开心,笑声如银铃:“你个小姑娘,进城才几天啊?看的内参片,怎么比我还多呢?从哪搞到的?丽君,你说是吧?我看过的,比你还多,怎么还比不过她了呢?”


    沈丽君一听,唐文竹拉着儿媳妇说话,一个劲儿的点她的名,气得沉下了脸色。


    那个时候,文娱活动十分有限,看国外来的内参片,得够级别,有渠道,比粮票肉票还金贵,更能彰显特殊身份,大家没事儿也喜欢攀比一番。


    她出身更高,最初当然是她多,可唐文竹在文艺部门,看内参片是工作,她只是个办公室的一般文职,后来怎么能追得上她?


    林雪梅是古早电影爱好者,对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明星如数家珍,可面对婆婆的问题,她发现,自己高兴过了头,说的有点多了。


    这回不能甩锅给《资治通鉴》了,甩锅给谁呢?


    脑子转了几秒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甩锅对象。


    “孟慧带我看的。也是凑巧了,很少流通,咱们这城里,看过的人没几个。”


    林雪梅说得有鼻子有眼,唐文竹听得很感兴趣:“孟慧是哪一位?”


    “苏军长的儿媳。”


    唐文竹恍然大悟:“军长的儿媳,那难怪了。”


    这一下,本来就对林雪梅刮目相看之后,又得格外高看一眼,语气带了惊喜:“你才进城几天?怎么认识的?丽君,你听听……”


    唐文竹还在句句点名沈丽君,抬眼一看,沈丽君怎么一起身,跑到沙发另一边去,躲了?


    林雪梅抿嘴一笑。一提苏军长家,二婶有点过敏反应。


    唐文竹是真心高兴。


    沈丽君这人,真有意思。当自己是傻子吗?能当着全家人给她当枪使,欺负自家儿媳?


    况且儿媳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大方得体,见识广,又能结交军长儿媳,又夸自己像美国大明星。当自己是像她一样的傻子吗,把这样的妙人儿往外推?


    唐文竹一高兴,跟儿媳说起了悄悄话:“吃完饭来我屋里。除了老爷子提到的,我还额外带了些好的,给你。”


    林雪梅知道,自己是投了这个洋派婆婆的缘法。不然的话,额外的那些,不一定能往外拿了。


    婆媳俩原本各自内心的忐忑,都化为满心的踏实,惊喜,和十足的开心。陆天野站在客厅中间,一拍掌,叫大家吃饭,便手拉手,肩并肩,奔了香气扑鼻的饭桌。


    林雪梅落了座才发现,刚才专注跟婆婆说话,一抬眼才发现,小圆和白秀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


    只是白天在苏军长家碰面的事,他们自己不提,自己也装作不知道。


    一见母亲和妻子坐的亲热,没人招呼自己,好似他完全多余,已经被遗忘,陆恒沉默一瞬,坐在了林雪梅的另一边。


    一大家子,三代同堂,坐满了一桌子,两个孙子高大帅气有出息,新娶了两个红颜如花的孙媳妇,陆天野和乔远香对视一眼,乐在心头。


    陆天野举起一盅酒:“今天,文竹刚出访回国,咱们给文竹接风,明天大刚要外派,咱们给他送个行。两个孙媳妇嫁进门,这是咱们头一次办个家宴。这桌子上,有山鸡,有野菜野蘑菇,是雪梅娘家给拿的回门礼物。大家伙儿,高高兴兴,吃点好的,喝上两盅!”


    满桌子菜,菌菇野味飘出诱人的鲜香奇香,比城里日常的鸡鸭鱼肉,分外勾起人的食欲,一桌子人都喜笑颜开,碰起了杯:“干一个!”


    唯独沈丽君,从刚才被唐文竹追着打的情绪没缓过来,听了老爷子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老爷子的话,句句都是实话,一句也没说错,可说来说去,全是大房的事情,自己这二房一个不落,全来捧场,可一番话里头,硬是没他们什么事儿,说不偏心眼,谁信呢。


    白秀莹垂头一望,桌上的鸡汤野菜,色色飘香,心里一个懊悔,自己娘家那么多好酒,怎么回门的时候没想着,带一瓶茅台回来。否则一瓶酒,就可压住林雪梅这一桌子菜了。


    乔远香没留意二房婆媳俩的小心思,只看林雪梅一张小脸红扑扑,大眼睛盯着那干松茸山鸡汤不放,忍不住一笑:“雪梅别心急,给你们单加了药材。”


    马阿姨答应一声,从厨房端出个小瓦罐来,一碗一碗的,分出来四个小碗的汤,也是这松茸山鸡汤打底,除此之外还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四碗汤,放在四个新婚的年轻人旁边。


    桌上人谁还不明白,都会心一笑。


    白秀莹先羞红了脸,对着乔远香撒个娇:“奶奶,我怕苦,我不喝。”


    乔远香忍不住笑,劝白秀莹:“都喝,谁喝得快,谁有奖励。”


    陆恒瞟一眼眼前的鸡汤,里头隐约好像有老山参的须子,自己是吃过这东西的苦头,打死不想再碰了。


    偏乔远香知道陆恒最不听话,今天就要拿他开刀,做法立个威,故意板了脸:“大刚,你最年长,你带个头。”


    看一眼奶奶的脸色,陆恒心里也是纳闷。自己不过是结了个婚,个人问题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怎么大家全都换了个态度,老虎不发威,拿他当病猫了呢。


    自己的妈,今天是一见面,上来就抱。奶奶这又大庭广众之下,按头强迫喝汤。


    那么这汤,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唐文竹知道自己儿子,面冷心硬,怕他当场不给面子,拉了拉他衣袖,低声催促一句:“一碗汤。听话!”


    林雪梅听得清楚,立刻关注,留意起了陆恒的反应。


    她还记得听来的重要剧情点。发小说过,男主是个妈宝。


    从刚才来看,还真有三分那个迹象。婆婆一进屋,就抱了人高马大的儿子一下。


    那么,冷如冰、硬如铁的陆恒,会是个妈宝吗?


    第49章 婆媳妯娌,混合双打 比爱情,比事业……


    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婆婆唐文竹,见多识广,爽朗大气,明艳如花,容貌气场神似好莱坞女明星,连林雪梅这个儿媳,内心都有三分喜欢。


    但林雪梅眼睁睁看着,婆婆只是要求陆恒喝碗汤,陆恒动都没有动一下,好像没听见一样。


    这是妈宝?这不是天生反骨吗?


    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换成她,她可不忍拒绝。


    林雪梅有点担忧,担心大庭广众之下,婆婆觉得面子下不来。但唐文竹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不快,反过来笑吟吟地,劝自己婆婆乔远香:“妈,他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他不想干的事,天王老子也没用。”


    乔远香也笑了:“我还不知道他?本来以为他结了婚,能有点变化,算了算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不跟他较劲了。你们三个,谁都别学他。”


    林雪梅闻着那鸡汤实在太香,自告奋勇,对乔远香说:“奶奶,这汤这么香,我多喝一碗。”


    毕竟领了证结了婚,同床共枕,互相帮助,解决肚子疼,呼吸体温都曾亲密交缠过,林雪梅对陆恒的心思多少还是多了些了解,不认为他是为了叛逆而叛逆。


    估计是有他的苦衷。


    虽然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因为什么喝碗汤还这么费劲,但是这个情况,就好比领导在饭局被灌酒,自己这个当下属的,理应往前冲一波,圆上这个场子,这叫义气。


    有这样积极主动承欢膝下的孙媳妇,真可弥补自家孙子性情不好给人带来的挫败感,乔远香一下子被逗笑:“你一个人喝,有什么用?”


    这么直白的话,林雪梅一下子羞红了脸。心里腹诽,老太太今天实在太高兴,把这补汤说的,像玄幻小说里的阴阳和合散一样,这话,她可接不住了。


    今天这场子到这份上,她也圆不上,兜不住,于是心安理得垂下头,专注享受自己的那碗汤,陆恒怎样,她不管了。


    一勺汤金黄碧清,冒着鲜美勾人的香气,正要往嘴里放,头上传来一道低沉磁性声音:“你别嘴馋,少喝点。”


    林雪梅一愣,金黄甘香的汤喝下去一半,另一半随着勺子,跌回到碗里。


    她没有听错吧?


    她都不管陆恒了,陆恒反过来要管她?


    一桌子人也都一个意外,视线落在小两口身上。全家人的表情,都像看西洋景一样。


    这孩子,天生性子冷淡严肃,从小少年老成,全家人,没享受过被他关心的滋味。


    乔远香心里高兴,忍住笑,越发要板着脸,逗一逗陆恒:“怎么?我让你喝,你不喝,还不让你媳妇儿喝,我汤里有毒?”


    陆恒一句话冲口而出,惹来全桌人这么大的反应,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表露的场合不太对。


    一朝崩了多年人设,后悔也是来不及,只能尽量往原本的人设拉一拉,立刻收敛住表情,就事论事解释一句:“老山参。刺激性太大,容易影响睡眠。”


    林雪梅心里一琢磨,隐约想起来了在林家祖屋喝山参土鸡汤的事。大致明白了。


    那天晚上开始,他开始肚子疼,睡觉也是辗转反侧,这么看来,不光是水土不服,还可能是,身体虚,不受补。


    乔远香也听明白了,恍然大悟:“我说大刚死活不肯喝呢。老山参那是多大的药劲儿?提神吊命的,喝完了是得睡不着觉。这是花旗参,放心喝吧。老山参,那么少有的东西,我可搞不来。”


    大家一起笑起来。


    陆天野刚跟陆博干了一盅酒,看到这个情形,更是高兴。


    原本就因为陆恒和林雪梅成了一对儿,他高兴,可没想到结了婚以后,感情居然还能这么好,陆恒那冷淡不近人情的性子,生生转了一半,居然学会关心起人家一碗汤的事了?


    老爷子越想越乐,高兴得笑出了声:“你小子,我看着你长了这么大,什么时候见你管过别人的闲事?男人一结婚,变化这么大吗?”


    见公公被自己儿子逗笑,唐文竹跟着凑趣:“爸,变化大不大,您还不是最有发言权?我听陆飞说过,他小时候生病,您整宿的抱着不睡觉。从战场杀敌,到抱着孩子不放,您是怎么做到的?”


    陆天野转着酒盅,眉开眼笑:“文竹,你好长时间不回来,一回来就揭我的短。”


    全家人又笑声一片。唐文竹到此时,原本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


    儿媳妇虽说是乡下来的,可是待人从容大方,没有小家子气。以后有限的相处里,也不会生出多大的是非。


    她心里原本的一点担忧放下,心思回到眼前的美味佳肴上,一见那盘回锅肉,便知道是婆婆特意为她准备的,夹一筷子,尝了一口,对着乔远香嫣然一笑:“妈,是您亲手炒的吧,我在国外,一直都想着这个味儿。”


    沈丽君在旁,扒拉着一碗金黄的山鸡汤,望望桌子上,也有婆婆亲手为她做的一盘干菜扣肉。是蒸菜,比唐文竹那个还费时间。


    就事论事,乔远香知道每个人的性子和喜好,行事一碗水端平,着实让人挑不出错。可她看着乔远香和唐文竹说话,两个人都眉开眼笑的样子,而她就像个看戏的观众,坐在一旁干看着。


    莫名的,心里就又泛上来一轮新的挫败和不爽。


    本来上桌之前,她已经吃了唐文竹的苦头,打定主意闷头吃饭,不再招惹她。可现在,这股不爽的劲儿压不下去,就算不敢正面出击,旁敲侧击,也想说点啥,发散一下怨气:“文竹,我那会儿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回你信了吧?”


    这句话,先引起了林雪梅的警觉,这二婶和她已经结了仇,跟婆婆说过点啥,那还能是什么好话?一边低头喝汤,一边留神往下听。


    唐文竹抬眼一看沈丽君的表情,知道她是心里不痛快了,又要找事儿,现在在敲打她,林雪梅是不是如她所说,狐妖妲己,连陆恒这种硬如铁冷如冰的,都这么快被迷惑了。


    可是,唐文竹心里想,这样的妲己,她也喜欢呀!再来一打!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怼了沈丽君:“丽君你说的真对。夫妻感情好,自己过的也滋润,当长辈的也省心。比什么补汤都补。感情要是不好,别说补汤了,去太上老君的葫芦里偷了灵丹妙药,都没用。”


    沈丽君又被精准刺到了痛点,脸一沉,低了头。自从上了桌,陆博只顾着陪老爷子喝酒,根本也不像以往那样,围着她转,给她夹菜盛汤了。


    倒是儿子小圆,一见母亲情绪低,默默给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这一顿饭,他一直克尽本分,尽心尽力,伺候白秀莹,夹菜,盛汤,无微不至。


    因为吃的是林雪梅娘家带来的菜,白秀莹一直没做声,只默默享受着新婚丈夫的周到服侍,可,刚出国归来的大伯娘唐文竹一句话,无意间,刺中了她的心。


    “……灵丹妙药,都没用。”这句话,明明应该一闪而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耳朵边留住了,一直回响,反复又反复。


    有一天,她提前回来,撞见小圆在服药,赶紧问他是有了什么不舒服。小圆说,有点慢性胃炎,本也是正常的事,可那一刹那白秀莹捕捉到,他的眼神中不知为什么,掠过了一丝慌乱。


    当时她就忍不住想起,有时候,小两口关在房里,她经常兴致所至,小圆却总是有点躲躲闪闪,能退就退。她一直把他归结为性格原因,同学几年,大家都知道他性子腼腆,偏于羞涩,也正是因此,他待人温和体贴,富有耐心。


    她也想忘记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越是想忘记,越是会想起。


    这两件事偶尔会自动跳到一起,像有一根针,在不知名处,时不时的跳出来,刺她一下。


    而现在,唐文竹无心的一句话,一下子勾起她的不安,在这个有些特殊的场合,再也压不下去。


    就拿这顿饭来说,她的新婚丈夫,关注点完全都在她身上,全程都在伺候她,完全看她的眼色行事,可硬是没人夸他俩一句新婚恩爱。


    反观那林雪梅,嫁的堂哥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性子,也没给添汤,也没给加菜,顺口说了一句关心的空话,满桌子的注意和喝彩,都倾注到了那边。


    此时白秀莹心里的不安和不快,复杂而混沌。


    不仅仅是吃那一对儿的醋,也不仅仅是怨长辈们偏心。


    这份不快里,夹杂着一份不对劲的感觉,好像真有什么东西,那一对身上有,而自己这边没有。


    是什么呢?说不清,道不明。


    这种不安,因为混沌不明,感受更加糟糕,情绪上,也更烦躁。


    她想伤害点什么,破坏点什么,消除这份烦躁。小圆盛的这碗汤,恰好过于的烫了一点,她瞪着他,小声埋怨了几句,小圆温顺地道了歉。


    这没什么用,没能消除这份烦躁。


    白秀莹望了林雪梅一眼。


    其实她现在并不觉得林雪梅好惹,毕竟在她面前,自己从来没能讨得好去,而且徐玉兰也警告过她。


    “不要再惹林雪梅。是,你是大学生,她是乡下来的,可你跟她,不是一个段位的,不要再碰她。”


    徐玉兰说这话的时候,还藏了一句话没忍心说。做人的段位这东西,大概是天生的。


    当时白秀莹好像是听了进去,可什么时候想起来母亲的话,也没有真正服过气。她一个出身不凡的大学生,见多识广,段位怎么就不如一个乡下丫头了?


    现在,吃着林雪梅娘家的菜,看着林雪梅跟堂哥,说一句话秀个恩爱,就能博个满堂彩。


    再想起她娘家妈说的,关于段位谁高谁低的评价,白秀莹越发气上心头,脸涨得发了红。


    等着席上稍微静了一瞬,白秀莹轻轻咳嗽一声,出了招:“雪梅,最近怎么样?工作忙吗?”


    这听着是一句普通的寒暄,可,瞬间引起了林雪梅的警觉。


    林雪梅一听,就知道这隔房妯娌的意思。不就是比学历,比工作吗?


    无非就她是大学生,坐办公室的,自己是个小护士。护士顶了天是个护校中专毕业。何况自己还是军烈属招工,靠结婚嫁人转的正。


    太知道这年轻妯娌俩的过节,沈丽君也警觉,又振奋起了精神,抬起了眼。


    虽然自从白秀莹过门,自己对她也不甚满意,可这时候面对共同的敌人,以她的性格,怎么能不跳出来打配合?


    于是,不等林雪梅接话,沈丽君先接了话:“雪梅那工作,肯定忙!军区医院,护士一向是不够用,要不,哪能找那么多临时工?”


    唐文竹本来已经安心吃饭,儿媳老家的山野菜清新爽口,山鸡汤,香浓甘醇,正大快朵颐,一听,隔房这婆媳俩,无故挑衅不说,还一齐上阵了。


    这是欺负谁家没有婆婆吗?她这个刚见面的婆婆,岂能袖手旁观?放下手里的山鸡腿,笑眯眯的冲在了头里:“丽君,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雪梅不光工作忙,社交也忙,忙得不行不行的。军长家看个内参片,军长儿媳回回拉她去。下一次,是不是还得拉上你?”


    唐文竹总共就知道这么点信息,但伶牙俐齿,脑子又快,不等儿媳说话,她先足以扇对面那婆媳俩一巴掌。


    白秀莹果然一噎,着了一下闷棍。


    她今天为了丈夫,刚找了闺蜜的门路,好歹摸进了苏军长家的门。


    本来觉得苏军长家也没什么高贵神秘的,土里土气,活像个乡下人家。可大伯娘这一下,打得她很疼。她跟军长儿媳,可真说不上话。


    林雪梅感激婆婆的好意,递上一个微笑。


    眼瞅着唐文竹这人缘,不管是当儿媳还是当婆婆,都能跟人熟络的亲母女似的,也是沈丽君没有享受过的滋味,她这心里的不快翻了倍。


    莽劲儿一上来,也不顾喧宾夺主,借着儿媳的话题,继续往前冲:“要我说,别的那都是闲事,还得工作是正事,秀莹啊,你们大学毕业生,一工作,提干是不是特别快?”


    白秀莹打配合也及时,抿嘴一笑:“大学一毕业,就是干部籍,也是给单位一个压力,不提拔,国家也不能答应。”


    白秀莹说完,斜斜瞟了林雪梅一眼。这回料想,肯定能把林雪梅比下去了,护士就是累到死,也是工人,想破格提到干部,一万个人里也没有一个。


    谁知林雪梅的话张口就来,微微一笑:“今天在军长家,跟老太太聊起来,有些人啊,该解放思想了。还抱着老一套,是要碰钉子,吃苦头的。”


    一看林雪梅把话往空里说,沈丽君白秀莹对视一笑。林雪梅定然是没话说了,这种空话,说了有什么用?


    陆天野偏又感了兴趣:“雪梅这个话我赞成,现在这个新政策,就是让人解放头脑。”


    沈丽君今天,好几重的火气压着,好容易找到一点胜利感,连老爷子的面子也不想给,冷笑一声:“我就不信了。解放思想能顶什么用?是能提拔,还是能涨工资?”


    乔远香一看,战火有点扩大化,不愿为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破坏家宴的气氛,也怕陆天野乘着酒兴,说话没边际,给陆天野使了个眼色,陆天野会意,收了话题。


    沈丽君和白秀莹对视一眼,胜利感和得意中,带了几分不屑。都知道老爷子偏心林雪梅,可林雪梅这个硬伤,就是老爷子站出来,除了空话,也是没有话讲。这不,三言两语,被她们婆媳俩打退了?


    婆媳俩正在沉浸在胜利的快感之中,电话铃响了。


    家宴之中来了电话,沈丽君本能就是一个寒噤。


    上次家宴,军长夫人来电话的事,她还心有余悸。这回,不会又是那老太太,隔空给林雪梅撑腰,打她的脸吧?


    乔远香起身,去接了电话:“您是?白秀莹的外婆?找秀莹是吧?她在这儿呢。”


    沈丽君先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原来是虚惊一场。


    白秀莹起身,准备去接电话。


    乔远香却一边对着电话说话,一边对白秀莹摇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白秀莹一个发懵,脚步停在了原地。


    大家都觉得这个电话奇怪。白秀莹的外婆来电话,不找白秀莹,能找谁?


    陆天野和陆博也停止了斗酒,一齐往那边看去。


    大家一起听,就听乔远香对着电话里问:“找林雪梅?”


    沈丽君和白秀莹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秀莹尤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自家外婆,头一次电话打到婆家来,不找她这个亲外孙女,要找自己的敌人,乡下来的林雪梅?


    为什么?


    第50章 婆媳对照组:窝里斗与带你飞 谁被看了……


    林雪梅起身,去接了电话。


    一桌子人,也顾不上吃菜,也顾不上斗酒,都静下来听,是怎么个事?


    林雪梅电话里一对一答:“奶奶您好!徐进让您找我的?对。”


    白秀莹坐回了座位,脸上神色,难以言表。


    她刚嫁进来,旁人不熟悉她的亲戚关系,沈丽君是知道的,只是不太敢相信:“你舅舅,徐进?”


    徐进是她儿媳的舅舅,徐玉兰家里孩子多,个顶个的有本事,有心计,徐进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白秀莹点了点头。


    接着,席上众人都留了神在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只听着林雪梅这边答应着,那边说的什么,一点都听不见。


    等林雪梅回了饭桌,全桌人的目光齐刷刷,都压了过来。


    陆天野实在是高兴,催促孙媳妇一句:“雪梅,你就别卖关子了,大伙儿都等着听呢。”


    他下午收礼物的时候,开席之前,已经听明白了,可是现在一看,全家人兴致这么浓,他也想再听一遍。


    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含着好奇和期待,还真有点压迫感。尤其还有沈丽君和白秀莹这婆媳俩复杂的目光在内。


    但是又没有小刘代劳,林雪梅只好自己长话短说,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从头到尾她说的轻描淡写,可,白秀莹脸上的表情,还是就要控制不住。


    前一秒钟,她还在拉着这个妯娌,比工作,比学历,她大学毕业就是干部,而林雪梅是乡下姑娘,军属招工的护士,是工人。


    而徐进,是她妈徐玉兰的兄弟姐妹当中,最有本事的一个。经济部门的职务在身,人又聪明能干,年轻有为。每天求他拜访他的人大把大把,门口推都推不开。


    按照这个维度去比,她看不起的乡下妯娌,现在跟他最有本事的舅舅,平起平坐了,电话里干脆绕开了亲戚辈分,彼此直呼其名。


    因为徐进要给林雪梅投资了。一大笔钱想装进她兜里,她不收,他还得追着她跑。


    林雪梅并没有刻意渲染,可在场之人,想想半刻钟之前,白秀莹还在主动挑衅,刻意炫耀,半刻钟之后,她舅舅让她外婆打来一个电话,是无声的反击,行动的反击,最有力的反击和自我证明。


    都替白秀莹有了一份尴尬,眼神躲了她走。


    这种躲避无形之中,让气氛变得微妙,反而更像一个无声的巴掌,白秀莹更觉得受不住。小圆有心帮她夹一筷子菜,看一看她的脸色,怕被迁怒,缩回了手。


    沈丽君的心情,也不比儿媳好多少。


    她瞟一眼陆天野和乔远香,不能不想起,自己当时是怎么跟公公斗智斗勇,娶了白秀莹,退了林雪梅。


    她费尽心思,娶回来了徐进的外甥女。这外甥女,也就是能跟人要一套贵价首饰。白秀莹特意在她面前炫耀过,这是她撒娇耍赖了好几回,才要出来的好东西。


    可她竭尽全力推出门去的乡下娃娃亲,居然能跟徐进谈生意谈合作,平起平坐了。


    现在只怕是老爷子心里笑翻了天,笑她有眼不识金镶玉吧。


    此刻的陆天野,心里还真没有沈丽君脑补的那些事,老爷子只顾着为林雪梅的项目高兴,为国计民生的未来而高兴,端起酒杯,感慨万千,眼里闪了点泪花:“乡亲们以后采山货,能光明正大的换来零花钱了。割肉换酒,吃好喝好,像咱们家一样,老老少少,欢聚一堂。”


    “是啊,还不光是乡下,城里那些柜台,多一份收入,过起日子来,心里也多一分底气。”陆博也连连点头。对林雪梅这乡下姑娘刮目相看。心里着实觉得,自己的老婆有眼无珠。


    可现在,说什么,也是晚了。


    唐文竹一看,老爷子大度,自己可不能轻轻放过刚才那一场。


    明明看着沈丽君脸色已经半青半白,她依旧要加点马力,对着沈丽君,举了一举酒杯,笑吟吟地说:“丽君,这回你信了吧。刚才爸和雪梅说,要解放思想,你还说,是能提拨啊,还是能涨工资?现在你懂了吧,雪梅这样解放了思想的人,还稀罕别人提拔她?满世界的人要追着她跑了。涨工资?别人都得求着她给涨工资了。”


    沈丽君勉强端起酒杯,僵着脸,抿了一口酒,气得恨不得当场哭一场。


    以前唐文竹一个人,她也是斗一场输一场,现在加上了林雪梅,她干脆,还是不要下场了。下次,乔远香再张罗家宴,她不参加了。


    看出来沈丽君神色中带了十足的怯,下午阴阳她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架势,已经被打得烟消火灭,唐文竹满意了,放下了酒杯。


    那边婆媳妯娌的混合双打,战火刚消,小圆和白秀莹这一对儿,又闹出了故事。


    小圆知道白秀莹又自讨了没趣,难免一肚子怨气,要找人撒气,他这时候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可还是一个没留神,惹了事儿。


    他伺候完了媳妇,好容易自己忙活几口吃的,夹菜的时候,手上动作有点大,带翻了白秀莹的汤碗,虽然及时挽救,扶住了碗,可还是有一点油渍,喷溅到了白秀莹考究的刺绣裙子上。


    白秀莹当场就甩了脸子。


    小圆带着一脸歉疚,心慌意乱,拿纸巾帮她擦裙子,可白秀莹余怒未消,还是恶狠狠、凶巴巴的推开了他的手。


    看到这一幕,陆恒心里掠过一丝疼痛,转开了视线。


    堂弟当众看了冷脸子,受了气,垂着眼,一声不吭的样子,每次都能刺痛他的心。从小在二婶沈丽君面前,就是这样的。


    陆天野乔远香也都看着心疼,可小两口的事,旁人不便过问,何况这门亲事,是小圆本人坚持要结的,只能忍下心肠,装着没看见。


    反倒是沈丽君,看不下去了。母子连心,自己儿子,自己欺负着,习惯成自然,毫无感觉,被别人一欺负,扎了她的心肝。当时就对白秀莹一立眼睛,冷着脸子训斥一句:“多大点事儿,值当咋咋唬唬的?”


    白秀莹气的心口一噎。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嫁人以后的生活?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已经是下嫁了,居然还要受婆婆的气?


    连她亲妈,也没有当着众人,这样下过她的面子,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眼圈一红,就站起身。


    一桌子人,都吃了一惊,瞪着她看,谁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乔远香怕她刁蛮劲儿上来,掀了桌子,为了这顿山珍野味的好饭,在厨房忙活了俩小时呢,少不得站出来打个圆场,脸上如常带了个笑:“秀莹,没事儿,我那有老姐妹给的皂基,去油渍最好用。马阿姨,带秀莹去取。”


    马阿姨赶紧答应了一声。


    白秀莹得了太婆婆这么一句温声安慰,冲上头顶的那股气,消散了些许,头脑冷静了一些,借着这个台阶,离了席,小圆也赶紧跟在身后照顾,一起离了席。


    这大小姐离席一走,满桌子的人,都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接着气氛恢复如常,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吃菜的继续吃菜,安心享受这顿好饭。


    唐文竹开心饮下一杯葡萄酒,心思难免在刚才的事情上,再打一个转。


    这顿饭,两个新过门的孙媳妇可是充分展示了自己。


    只不过,一个展示的是超越出身的能力,一个展示的是大小姐脾气。


    想到此处,唐文竹忍不住再瞟一眼对面的沈丽君,见她脸色苍白中,又透出了青灰,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种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脾气,她是不是傻了,才当成宝?跟自己的儿媳,可真是一个天生,一个地下。


    沈丽君这种人,还是眼界太浅窄,可怜又可笑。什么都要跟人比,还见不得人好,一心想看自己的笑话,结果呢?


    婆媳当堂窝里斗,被陆家全家,看了她的笑话。


    一个开怀,唐文竹又饮下一杯酒,吃了一个山鸡翅膀,听着身后的电话铃又响。


    乔远香去接了电话,又叫林雪梅:“雪梅,找你的。”


    社交忙人林雪梅过去听电话:“孟慧呀,……请我过去看内参片?”


    林雪梅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婆婆唐文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漂亮婆婆,是个锦鲤体质?


    自己为了在她面前过关,顺口胡诌的,居然马上就变了真事儿?


    唐文竹恰好也从饭桌上转了头,向她瞟过来,一听说看内参片,眼睛发了亮。


    林雪梅明白婆婆的心思,回身对电话里讲:“我带个朋友去,方便吗?”


    过一会儿,林雪梅回到桌上,对唐文竹笑:“带您一起去。”


    唐文竹高兴得神采飞扬:“这回好了,有新片子,先过我的眼。”


    她倒不在乎军长家还是团长家,在乎的是内参片本身,新旧好坏。


    对面而坐的沈丽君看在眼里,脸色又灰了一个色度。


    她们婆媳,自诩高人一等,结果当着全家的面,窝里斗,让人看了笑话。


    唐文竹这一对婆媳,本来都是她眼里的狐媚子,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结果现在,儿媳带着婆婆飞,要飞到军长家了。


    一顿家宴,酒喝的尽兴,菜吃的香甜,大部分菜都光了盘。酒宴过后,全家人各自散去。小圆一个人,又返回了正在收拾的饭桌边。


    陆恒知道他有话要说,使了个眼色。


    堂弟跟在他身后,来到他的卧房。


    写字台边,兄弟对面而坐,小圆先说了话:“哥,你不用心疼我。”


    陆恒扫视他一眼:“你想好了。”


    小圆知道他哥指的是什么,点点头:“我找了秀莹大学同学的门路,才进了苏军长的家门。”


    陆恒忍不住多问一句:“白秀莹她舅舅门头熟,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小圆眼神有点深:“我知道他舅舅和苏文忠是发小。可,我想要的,和徐进想要的,是一个东西,我不能托他的门路。”


    陆恒秒懂了话里的含义:“军用物资,果然是第一个被盯上的领域。”


    小圆笑了:“我一看你也在,就知道,我这点心思,瞒不过你。”


    这一个笑容,好似又回到小时候,受了委屈之后找他哥要糖吃的样子,陆恒心底柔肠一动,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苏文忠头脑清醒得很,徐进跟他谈,尚且谈不下来,你有多大把握?”


    哥哥的疼爱之情,从眼神泄漏出来,小圆心里郁闷舒缓了一大半,但是自己真实的图谋且得瞒着他,于是隐藏了心思,露一个舒展的笑容:“哥,我也只是尝试一下可能性,不会放在心上。这才刚刚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陆恒点点头,暂且放下了心。


    提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兄弟俩共同想起了一个人。陆恒眼神里,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温度:“原本我还担心 ,你提出转业去搞商业的时候,爷爷会想不通。”


    小圆带着笑意,一番感慨比哥哥的更直白:“说的是呢。谁也想不到,咱家的人里头,雪梅会成为搞商业的先行者。有她在前面趟了路,爷爷又那么支持她,以后谁再提出搞商业,他老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陆恒没有说话,只是回想着,自从林雪梅踏进这个门以来,陆家发生的一切。


    小圆意犹未尽:“知道你们俩结婚,我什么选了金饰作为贺礼吗?”


    陆恒看向了他。


    小圆把眼望向窗外:“真金不怕火炼。她这样的人,赶上这样变革的时代,一定会出人头地,有一番作为。每个人都一样,路是自己选的,不能辜负了这个时代的机会。”


    陆恒也跟着堂弟的视线,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短短时日,从国到家,变化太大。


    日后,还会有更大的变化,是暴风雨之前的准备,春雷滚滚,已在天边。


    沈丽君回了自家那边,虽然依旧生白秀莹的气,恼她不识大体,可是,有正经大事要说,还是把那点不愉快先放一边,便来到了儿子儿媳的卧房。


    白秀莹正独自闷坐房中,内心烦躁且慌乱。


    婚后的第一次家宴,自己就跟婆婆斗气,离席而去,幸亏太婆婆当场给了个台阶,稳住了事态,圆下了场面。回到自己房里以后,也懊悔自己沉不住气,差点儿想给徐玉兰打电话讨个主意,又怕先挨一顿骂。


    正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下台,没想到婆婆沈丽君主动来了她的房间,现成的台阶送到眼前,白秀莹便也陪了笑脸,打招呼让座,刚才那一幕,算是先翻篇过去。


    沈丽君坐在写字台边,喝一口儿媳亲手倒的水,总算是享了一次婆婆福,又平了一平心头之气,对白秀莹说道:“给你妈打个电话。”


    白秀莹心一跳。


    婆婆怎么知道,自己刚才想跟娘家妈告状,诉委屈?


    沈丽君看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心里感到了恨铁不成钢:“你舅舅跟林雪梅合作的事吗,你妈知道了吗?”


    白秀莹一愣,她压根儿没考虑这个问题:“……应该是不知道。”


    沈丽君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外面光鲜,真是经不住事儿:“林雪梅这样的人,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不应该提醒你舅舅一声?什么生意不好投资,偏要投资她的?”


    白秀莹这才明白过来:“……对,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她只顾着自己烦恼,忘了舅舅。


    本来也不太亲近,舅舅只顾忙着外边,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在晚辈身上花心思的人。


    沈丽君也没有这样纯粹关心徐进的好心。只是,那婆媳俩,在她面前那样得意的样子,她看不得。


    陆家另一边,另一对婆媳,在唐文竹的卧房里,林雪梅被婆婆用一轮又一轮的礼物,快要砸晕。


    拿着件精致的蕾丝内衣,林雪梅红着脸:“这……”


    唐文竹板起脸:“这什么这?刚结婚的年轻小夫妻。”


    林雪梅没敢说出口,她和陆恒只是形婚,不是真的。


    得知林雪梅已经准备好了独立住所,要搬出去,唐文竹十分惋惜,但一听说,新房还没布置,眼睛又一亮:“我来帮你。”


    林雪梅心里打一个鼓。婆婆帮忙是好事,可她的新房规划里,压根儿没有陆恒在内。


    怎么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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