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还有二十天过新年,我想回去看看爸妈,年后再走。”
叶青云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树后若隐若现的车影,对电话那头说:“是……这次的病人比较棘手,不过目前来说,治疗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叶青云笑了声:“没办法,病人家属出价太大方。”
“嘟”得一声,叶青云结束了通话,树后面的黑色车辆也掉了个头。尽管没见过这辆车,款式也不符合某人的调性,但直觉告诉叶青云,车里坐的人就是赖栗。
明明前些天才说过以后不会再见面……怎么,另一位“医生”的治疗效果不好吗?
为什么不上来?
还在挣扎什么?
……
赖栗一脚油门,离开了别墅区,刹停在了第一个红绿灯前,脑子充斥着各种奇怪的画面。他掏出手机,打开游览器,历史搜索全都是相似的内容——
“抑郁不吃药有可能自愈吗”,“人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久了会怎样”,“人很久不见阳光需要补充哪些元素”,“与一个不正常的人朝夕相处、不和其他人会不会加重抑郁”,“人最多能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上多久”……
赖栗为此列了一个计划表,也许要买一个沙发放在客厅的窗边,让他哥在有太阳的日子晒晒太阳,还要多买一些书,下载一些影片,家里也可以装个电视,教他哥玩从来没碰过的游戏,开发新的兴趣……
红灯跳转到了黄灯,三,二……见赖栗迟迟没有启动的意思,后车连按了好几声喇叭,尖锐得引起了耳鸣。
手机砸在了地上,赖栗挂了个倒档,盯着后视镜里的车子,喉结轻轻滚动。
不能撞。
如果引来交警,再上新闻,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让别人发现他哥的踪迹……冷静点,冷静点。
大家吃药都会变好,你也得变好。
至少变给戴林暄看,让他知道你和从前不一样……
赖栗的头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吃加大药量的副作用,还是离开了戴林暄的生理反馈。他只想早点解决这些事情,回家看着他哥。
理智最终驱逐了暴戾,赖栗踩下油门,驱车前往赛博城。
剧组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数个道具组员工食物中毒进了医院,主演之一的严栾拍戏时踩到一根四五厘米长的钉子。
原先很多人都不知道严栾在拍新戏,这么一受伤倒是走漏了风声,业内也传出了一些关于剧本的“猜测”,说是比较严肃的题材,很可能与诞市某些案件的真相有关。
这么一来,几位工作人员和演员的负伤看起来倒是有些像“警告”。
导演颜安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剧组暂时停拍,赖栗过来只是为了配合警方的问话,总归已经撕破脸了,这波祸水当然得往贺家身上引。
“好,谢谢你的配合。”警方合上本子,“二位自便。”
颜安看着赖栗,心里一阵悲怆,欲言又止。
赖栗冷冷地甩下五个字:“你没资格问。”
颜安眼眶红了个彻底。
之前就网传戴林暄的宝贝弟弟暴瘦了几十斤,戴林暄恐怕真的无了,说不定早就找到了尸体,只是没对外公布……如今见了面,尽管赖栗看起来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夸张,但肉眼可见地削瘦阴郁。
“你……”颜安张了张嘴,知道赖栗只会比自己更痛苦,“戴总那么爱你,肯定希望你一切都好……节哀。”
“节哀”两个字彻底触碰到了赖栗的底线,他生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颜安。
“还没到两年。”赖栗一字一顿,目光骇冷,“我节谁的哀?”
颜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即事故发生后两年即可宣告死亡。赖栗这是还不死心,要找到两年为止。
诞县的洪灾救援已经收尾,颜安想劝赖栗接受现实,可赖栗这话的意思显然说明真的没有找到戴林暄的尸体。
可生活不是电视剧,几乎不可能出现失踪后多年又重生归来的剧情。
但颜安的心里隐隐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呢?
万一老天看在戴林暄做了那么多好事的份上,放过他一次……颜安凄然一笑,只希望戴林暄好好活着,别无所求。
赖栗突然上前一步,即便颜安有所警惕,仍然被赖栗一把掐住脖子,腰撞到了后面的桌子,“砰”得一声!
赖栗扯了扯嘴角,微微凑近道:“再让我发现你想着不该想的人做出这种鬼表情——你就进地里埋着吧。”
颜安条件反射地抓住椅子,唯恐再经受一次窒息的折磨,他想解释自己只是默默喜欢,没别的念想,可赖栗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就在赖栗五指慢慢收拢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脸色骤变,转身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安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抹近乎恐惧的惊惶。
赖栗步调越来越快,最后直接飞奔进了车里,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发出承受不住的轰鸣。他几乎疯了一样地在路上疾驰,甚至顾不得戴翊派来跟踪自己的车有没有被甩掉,直奔“家”而去。
别墅停电了。
怎么会突然停电?别墅区明明有备用发电机……
赖栗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几乎握不稳方向盘,脑子里已经自动浮现出戴林暄逃离的画面。
然后呢?
没了锁链,没了束缚,还会有然后吗?
见识到他的真面目后,戴林暄还会要他吗?
戴林暄更想爱一个正常的人,一个眼里有爱的人。
他不正常,他眼里也没有爱。
最近半个多月的种种果然都是做戏,停电说不定就是戴林暄的手笔。
“收藏室”绝对没有问题,他哥怎么就联系上了外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自己找上了门?怎么找到的?
赖栗没把别墅的位置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些保镖,他一个人弄晕了戴林暄,一个人把戴林暄抱上了车,拘到了这栋别墅里……
“砰!!”
赖栗越想越要疯,双眼赤红,他猛得砸向方向盘,一连锤了五下,一下比一下重,喇叭都发出了刺耳的哀鸣。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要跑?
明明是戴林暄自己说要留下来,以后只陪他,只要他,可才哄多久就不作数了……
不作数了。
从此往后,生死不相见吗?
赖栗不能接受,自己精心编排的美梦这么快画上了休止符。
他目视前方,握紧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两侧就是高架护栏……如果他出了车祸,戴林暄会停下逃离的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吗?
不会了。
心口的烟疤好像在隐隐作痛,戴林暄说过的,以后不会再因为他的受伤有任何感觉。
那死呢?
可以的,肯定可以的。
高架桥距离地面十几米,从这里高速冲下去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赖栗眼里逐渐染上了浓郁的疯狂,他哥那么心软,如果他死掉,一定会再见他一面收个尸……
他也算从生到死都经由了戴林暄的手。
就在车前保险杠即将撞上高架护栏的一瞬间,后面的车辆见势不对疯狂按起喇叭,赖栗如梦惊醒,猛打了一下方向盘。
不能死!……死在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他哥恐怕根本不会相信他的死讯,更别说来见他。
赖栗凭借摇摇欲坠的理智开了四十分钟,终于回到了别墅,他伸手去拔安全带,却摸了空——上车的时候压根没系。
赖栗扔开车门,脚刚碰到地面,眼前就倏地一黑,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死死扣住车门,丝毫不歇地撑起身体,摸索着、踉踉跄跄地找到寻到大门,哆哆嗦嗦解开门锁,一头扎进黑暗的客厅里。
过暗的环境倒是使得他眼前恢复了一点光亮,茶几旁的沙发上隐约有个人形轮廓。
戴林暄化成灰他都认得。
赖栗还是不敢上前,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他呼吸都停滞了,很久之后才敢慢慢走近,推开茶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近乎胆怯地、小小翼翼地捉住身前人的手指……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热的。
不像假的。
赖栗有经验,幻觉一般都摸不到。而他不仅摸到了一手温热,还感觉到了一些粗糙的颗粒感。
赖栗无心思考附着在皮肤表面的是什么,僵硬地伸出手指,放在了戴林暄上唇,感受到炽热均匀的呼吸后,溃不成军的理智才勉强从崖边拉了回来。
他哥没走。
没走。
赖栗绷成直线的神经在这一刻尽数拉断,眼前又是一黑,直接摔坐在了地上,然而下一秒就又冒出一个惊惧不已的念头——
他哥根本没有睡下午觉的习惯,怎么会躺在沙发上一直不醒?
安眠药就放在客厅的医药箱里……锁链的长度能够到。
赖栗颤抖不止,跪挪着身体靠近,将戴林暄抱进怀里,手伸进他嗓子眼就腰抠弄——
戴林暄被弄醒,偏开头,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声音里透着刚睡醒的喑哑:“洗手了吗你就乱塞?”
“…………”
赖栗一顿,更加用力地抱住戴林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两条胳膊拼了命地勒紧,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干什么?谋杀啊?换个日子吧,冬天太冷了,哥不喜欢。”戴林暄感觉到了赖栗的不安,轻柔地搓了搓他的背,“家里停电了,你去看看电闸,我摸不到。”
赖栗张了下口,却没发出声音。他盯着浓墨的黑暗吞咽了下好几下喉咙,才勉强清除其中的晦涩:“你为什么…出来?”
戴林暄悠悠叹了声:“也不知道是谁想吃生日蛋糕,买了材料放柜子里也不吭声,怎么着,想我无师自通学会魔法给你变出一个蛋糕来吗?”
赖栗缓缓偏头,看向厨房,迟钝的大脑良久才想起来破碎的相关画面。
戴林暄继续解释:“本来打算在你回来之前把蛋糕做好,没想到电停了这么久都不来,烤箱用不了,也没法做别的事,就想等你回来再说,结果睡着了。”
赖栗听不懂人话似的,消化了很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伸手去摸戴林暄的脚踝——
锁链还在,被戴林暄的体温染得温热。
赖栗收回手,脸色被昏暗的环境衬得晦暗不明:“哥……你下午睡这么多,晚上会睡不着。”
“真睡不着就给我一两颗安眠药,明天就调整过来了。”戴林暄试探地抽出被圈禁的胳膊,揽过赖栗的后颈,亲了亲他的额头,“生日快乐,宝贝儿。”
第122章 生日哥,我要做什么才算爱你
“这么喜欢黑灯瞎火?”戴林暄坐起身,揉了下赖栗的脑袋,“赶紧看看电闸,不然晚上做不了饭,蛋糕也别想吃了。”
赖栗仍然跪在地上,顺势挤进戴林暄腿|间,额头抵着他的小腹,朝下埋住脸:“哥,明天……”
戴林暄轻吸了口气,无奈道:“今天别招我,让我把蛋糕做好……明天什么?”
赖栗没有招他的意思,只是喜欢挨着,不管怎么挨,挨哪里,都为之痴迷。
“没什么。”赖栗突然说,“肩膀疼。”
其实明天才是他的生日。
可如果他哥觉得是今天,那从此往后就是今天。
他哥这么久没出门,没看过日期,模糊了时间才正常,精准地算出天数反而奇怪。
戴林暄并不是一条全知全能的蛔虫,听赖栗说疼立刻紧张起来:“有没有电筒?让我看看。”
有电筒,不过不在这一层。
赖栗起身,牵着戴林暄走向厨房对面的一条走廊,由于锁链限制,戴林暄到转弯处就被迫停了下来。
“电闸在这里边。”
赖栗放开戴林暄的手,独自走进了一间杂物室,没一会儿,屋子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走廊尽头是离开别墅的另一条通道,反锁的木门看起来有些单薄。
戴林暄扫了一眼,收回视线:“跳闸吗?”
他这才看清赖栗的状态,脸色郁沉,眼睛果不其然充血了,死死地盯了他半晌才嗯一声。
“过来。”
等人走到身前,戴林暄把他牵回沙发坐着,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瓶眼药水。
“上次医生怎么说的?”戴林暄复述了一遍,“少看电子产品,少熬夜,保持情绪平稳,尽量不要激动——怪我。”
赖栗的眼睫很敏|感,被撑开后一直颤动,不过瞳孔却静止不动,直直地看着戴林暄。
“有点凉,忍忍。”戴林暄将药水滴进了赖栗的下眼睑,“眼睛转一转。”
赖栗闭眼的时候,不受控制地眨了下,多余的药水顺着眼角滑过了脸颊。戴林暄看了会儿,抹掉了这行湿润的“泪”。
戴林暄也曾有过恶劣的行径——想看小栗子哭,并付之行动。
倒不是存着什么变态心思,只是希望赖栗和戴翊一样,难过委屈了就哇哇一场,把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不要太压抑,所以时不时就会逗逗小时候的他。
可惜赖栗太有“志气”,从来没哭过,每次都用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用不着三秒戴林暄就会缴械投降,歉疚把人抱起来哄。
如今的赖栗大概不会相信,以前的戴林暄还有过这样的恶趣味。
滴完药水,戴林暄弯腰解开赖栗的衣服,查看枪伤。
赖栗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枪伤肉眼看起来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他又说疼……戴林暄难得有些不自信,也许是自己判断不准。
“骨头疼还是肉疼?”戴林暄想让赖栗去看医生,却没有说服的把握。如今他人不在外面,还真管不到赖栗。
赖栗抬手,抚平了戴林暄蹙成川字的眉头:“骨头疼——刚刚下车的时候撞到了车门,枪伤旁边一点儿。”
戴林暄的心跳高高提起,又缓缓落下,他的指尖往旁边挪了一寸:“这儿?”
赖栗嗯了声。
戴林暄偏头看向医药箱,本来没什么指望,却意外看见了一瓶崭新的药油——赖栗连见血的伤都不在意,更不可能因为磕碰出来的伤涂药,药油只能是给他准备的。
“下车不能慢点吗,这么急做什么?怕我跑了?”戴林暄倒出一点揉在掌心,贴着赖栗的肩膀轻轻按压。
赖栗本性敏感多疑,并且极其没有“安全感”,只是从前一切向好,赖栗没机会表现出这些特质,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赖栗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信任他,也许后半生都会活在不安的猜疑里。
一味地承诺只是空中楼阁,实际的控制才能真的让赖栗安心。
“我怎么跑?徒手把铁镣掰开?”戴林暄安抚道,“放心吧,哥还没那么大本事。”
……
赖栗垂眸看向镣铐,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的确不可能打开。
每一道环环相扣的圆弧都是赖栗亲自锻造的,他最清楚有多坚固。
“哥,你怎么出来的?”
房门虽然是电子锁,但不代表它就会在没电的时候自动打开。
赖栗又不是傻子。
而且别墅为什么会突然平白无故地跳闸?
赖栗近乎神经质地扫视着别墅里的每一寸空间,试图发现其他人闯入的痕迹。
戴林暄托起他的下颌,强行拦截了他的疑心病:“你早上锁门了吗?”
赖栗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不记得了。
没锁吗?赖栗心里暴躁地叫嚣着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让戴林暄有一丝逃走的机会,可脑子里却逐渐浮现出一段虚幻的记忆……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好像打开了手机,远程打开了房门的锁。
戴林暄不是故意借精神病症诱导赖栗,房门真的没锁。
“突然停电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回来了。”戴林暄淡淡道,“敲门的时候发现门有点晃,一拉还真开了。”
戴林暄未卜先知,堵回了赖栗即将出口的问题——“你为什么去开了门”。
不是特意开门,只是敲门的时候碰巧发现门没锁。
“长大了,和哥别扭起来了。”戴林暄场叹一声,“如果今天没跳闸,我没发现房门没锁,那生日就不过了,蛋糕就不吃了?”
赖栗当然不是别扭。
蛋糕食材放在了一个并不算隐蔽的位置,戴林暄又没失忆,就算忘了他的生日,看到那些东西也会想起来,如果最后他没吃到蛋糕,就说明戴林暄并不是真心留下。
赖栗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另一条声音——
证明了戴林暄不是自愿留下又能怎么样?继续“驯服”吗?你还有多少手段能使?
戴林暄多少捕捉到了赖栗的小心思,他掌根打了个旋儿,赖栗的肩膀被揉得火热。戴林暄拢好他的衣服,说:“哥和你提个要求,行吗?”
赖栗抬眸看着他:“你先说。”
“我……”戴林暄斟酌着怎么说合适:“你以前有没有在我这里感受过……‘冷落’?”
这个词多少有点不合适*,不过戴林暄暂时没想到更好的替代。
赖栗:“你——”
戴林暄打断:“我出国之前。”
赖栗:“那没有。”
“……”戴林暄想说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眼,怀疑赖栗是不是忘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从前这么公允。
戴林暄一直觉得作为兄长,他一定让赖栗在戴翊的事上受了不少委屈,反之也一样。只不过后来对赖栗的感情变了质,不免觉得亏欠。
人心又不是秤砣,哪能端水端得那么精准,总有偏颇的时候。还有创业初期工作忙碌,也难免对赖栗照顾得不够周到。
“小栗……”戴林暄不再绕弯子,缓缓说出心里所想,“我不希望以后会因为一袋没看见的面粉,让你有被‘冷落’的感觉。”
赖栗:“……”
以前是因为戴林暄的心里有太多人太多事,没法全心意地爱一个人——
“如果以后有一天,你觉得自己被忽视了,那哥一定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粗心,没注意到,你提醒一下,行吗?”
戴林暄不希望将来有一天,由于自己没注意赖栗精心设置的“陷阱”,导致赖栗陷入极端的不良情绪里。
他尽量事无巨细,就怕遗漏万一。
戴林暄说:“或者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行吗?”
还有未尽的后半句——
不想要也记得说。
不过大概不会有这么一天,除非赖栗病好了。
赖栗久久没有回音,突然冒出一句:“我要礼物。”
戴林暄意外道:“生日礼物?我以为律师已经给你了?”
“给了。”赖栗说,“它不算礼物。”
戴林暄挑眉:“那你要不要?”
赖栗:“要,不算。”
“……”这霸道玩意儿。
海岛不行,股份也不行。
难伺候的小皇帝。
“想要什么?”戴林暄捏捏皇帝的手,“给点提示吧,嗯?”
赖栗抓握住他的手:“随便。”
风投份额的转让是戴林暄早先就想好的计划,多少存了点抛弃赖栗的心思。赖栗认为这不是礼物。
礼物应该是温柔的,美好的,令人愉悦的……
戴林暄也不知道赖栗真随便假随便,他把医药箱归于原位,一边拖着赖栗往厨房走一边思忖,赖栗应该比较喜欢有“锚点”意义的礼物,所以不能太大众,至少能让赖栗记住这一年的生日……
可他现在根本走不出这巴掌大的地,去哪弄礼物?
戴林暄:“这个世界没有魔法,宝贝儿。”
赖栗:“你说送什么,我帮你买。”
“……”帮别人给自己买礼物,也就赖栗能干得出这种事。
戴林暄突然想起一件事,倒也不算特别突然,之前只是以为赖栗达到目的以后就不在意了,所以才不问,如今想来,就算赖栗不需要他变质的感情,也不会放过那件收藏品才对——
“我的那枚戒指在海岛。”
赖栗猛地抬头!
难怪……他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找到戴林暄的那枚戒指。
赖栗克制道:“我们上次走的时候,你没带它一起回来。”
戴林暄:“嗯……”
赖栗:“海岛哪里?”
戴林暄诡异地停顿了一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疼。
“陪我做完饭再告诉你。”戴林暄试图转移话题,“我要的食材呢?”
“……路上。”
由于下午停电,加上戴林暄近视,根本看不清东西,所以他拉开了厨房的窗帘,事后也没欲盖弥彰,这会儿才当着赖栗的面掩上:“风景不错。”
空气中传来一道轻微的吞咽,像是喉结滑动了一个轮回,轻轻的一声“嗯”就附着在耳后,阴暗黏湿,如影随形。
戴林暄转身,朝两米外的赖栗勾了勾手。
赖栗一秒未停地走来,戴林暄背靠大理石台,抬手揽过赖栗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赖栗的脸颊。他的吻一路上移,停在了赖栗泛红的眼角,克制地碾了碾。
赖栗久违地捕捉到了戴林暄的欲|望,转瞬即逝。
戴林暄含吻着他颧骨:“想在厨房做吗?虽然昨天做过,但今天可以破例……”
赖栗的身体立刻发生了变化,猛得扣住戴林暄的手腕:“哥——”
“现在不行,等晚上。”戴林暄弹了下赖栗的手背,“洗个手,把蛋糕胚放烤箱,150度烤五十分钟,再去洗个澡——不出门了吧?”
赖栗深吸口气,掉头就走。
“不许冲冷水澡。”戴林暄慢条斯理道,“也不许背着我做手工活。”
戴林暄还是低估了赖栗的疯狂——
赖栗闻言立刻转身,舔了下嘴角看着他说:“这样不算背对你了吧。”
戴林暄瞠目结舌,耳垂被烧得通红,他在赖栗掏出来的前一秒把人赶去了浴室,啪得一声甩上门,心想,荒唐。
他还没有一边听着人弄手工活一边做饭的癖好。
疯小狗。
赖栗听话地什么都没做,十几分钟就出了浴室。同时,有人按响了院子的门铃。
戴林暄擦了擦手,准备先进房间。路过赖栗的时候却被抓住手腕,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赖栗内心涌动的挣扎:“——不用。”
赖栗放开手,从正门走出了别墅。
戴林暄走到客厅角落,掀起窗帘一角,微微垂眸看着院门口的情况。赖栗压根没让司机进来,那些食材虽然不多,但为了保鲜都是成箱成箱的,他也坚持自己搬。
除去食材,还有书架。
赖栗扶起书架的一部分,回头看了过来,戴林暄也不躲,隔着玻璃冲赖栗笑了笑。
“……”赖栗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别墅一层的窗户玻璃都很厚,且无法打开,即便戴林暄走到窗口,也无法对外呼救。
书架还是装在了客厅,赖栗舍不得占用收藏室的空间。他组装好定制的书架后,戴林暄也做完了饭菜,各司其职,倒是模切。
对于近些日子而言,今天的晚餐难得丰盛,五菜一汤,而和前十二年对比,今天却是他们过得最素的一个生日。
哪怕是赖栗登记身份的第一年,晚上回到家里,阿姨也给做了一桌子菜,还订了个大蛋糕。虽然因为白天开了小灶,这个大蛋糕没吃几口。
而今年的生日不仅只有他们两个人,菜最少,最不讲究,蛋糕还很朴素。
戴林暄尽力了,毕竟工具就这么多。蛋糕收尾的时候,他当着赖栗的面,好整以暇地在表面画了只小狗。
这个蛋糕只有六寸左右,裱完装饰,画个小狗就没地方了,于是戴林暄在侧面写下英文的生日快乐。
他想了想,又从刚送来的水果里挑挑拣拣,找了两颗黑提点缀在小狗的眼睛处。
戴林暄偏头表示:“你小时候的眼睛比这个还大。”
赖栗有点不快:“现在的你不喜欢?”
“理论上眼睛不会随年龄改变大小。”戴林暄轻笑了声,“只是你那会儿太瘦了,显得眼睛特别突出。”
赖栗从小就长在戴林暄的萌点上,以至于戴林暄根本不能理解戴松学和戴翊为什么觉得赖栗丑。前者不直接说丑,要借大师的口说长得不吉利,后者不当面说丑,背地里会找戴林暄哭,问他为什么给她生了个这么丑的二哥。
戴林暄说不是我生的。
戴翊就说那你扔了吧。
戴林暄只好改口:“我生的,乱扔小孩会坐牢。”
小戴翊叽里咕噜:“扔垃圾桶就不是乱扔了……”
戴林暄一度以为,赖栗和戴翊只是表面过不去,其实这些年下来多少产生了一点羁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堕落”,赖栗大概会一直装成正常人的样子,随着时间过去,多少演出一点亲情的羁绊。
“嗒”得一声,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祝我的小狗二十三岁生日快乐。”戴林暄清了清嗓子,用温润的嗓音唱起了生日快乐。
戴林暄唱歌很好听,不过很少展现,没什么时间,赖栗只在他和朋友出门的时候见过几次,每每都被独占欲逼得抓狂。其余就只有生日的时候能听到戴林暄清唱两句,好在每一次都录了音,可以无限循环。
不过赖栗有时候会忘记它们,但没关系,这栋别墅就是他的藏宝屋,只要没事过来看看,就都会想起来。
戴林暄说:“许个愿。”
由于没有生日蜡烛,戴林暄只能用打火机代替。唯一的火苗在摇曳不定,衬得赖栗脸色忽明忽暗。
过了会儿,他睁开眼,吹灭了打火机。
戴林暄配合着松开点火装置:“许了什么愿望?”
赖栗这次拒绝回答:“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挺迷信。”戴林暄也不逼他,走到一边把灯打开,“尝尝蛋糕,可能没有以前做的好吃,不过以后有很多时间练习,争取明年给你做个精致点的。”
戴林暄眉眼温柔,这一幕似乎与过去的好几个瞬间重叠在了一起,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嘈杂又有序的矛盾画面争相挤入大脑,周围的一切都扭曲起来,仿佛正在被回收的梦境——可戴林暄的一句“明年”,就将一切失控拉回了正轨。
“明年也要这个。”
戴林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蛋糕上的小狗:“行,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弄个立体小狗。”
两人也没分蛋糕,想吃的时候就舀一勺。
赖栗冷不丁地问:“哥,你还没说戒指在哪呢。”
“……”横竖都是一刀,不如利落点,戴林暄拿纸巾蹭了下嘴角:“掉林子里了。”
赖栗手一哆嗦,一根筷子掉在了桌子,咕噜咕噜地滚到桌子边缘,被站起身的戴林暄一把按住。
“你是扔了吧。”赖栗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扔的?”
戴林暄闭了下眼:“你说……‘我爱你’的那天。”
赖栗缓缓拔掉中指上的黑蛇戒指,盯了足足十秒,猛得扬起了手!
戴林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抬手阻拦,幸而赖栗并没有真的砸出去,戴林暄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压在了桌上:“小栗……”
赖栗讥讽地笑了笑,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你一边回应爱我,一边扔掉了戒指?”
戴林暄:“那位置离海滩很远,应该还在……”
“回来以后,你说两年前不是我的错,不怪我,装模作样地给我戴上这一枚,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赖栗没由来地感到身体发冷,“原来那也是假的。”
戴林暄侧揽过赖栗的肩膀压进怀里,轻声道:“对不起。”
“是你伤心,你不想原谅我,你不相信我爱你——”赖栗猛得挥掉自己的碗筷,砸在地上发出“砰!”得一声重响,“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说之前,戴林暄还隐隐寄希望于赖栗已经忘了那些事,现下只能更紧地抱着人,低声道歉。
赖栗死死地抓着他的腰,盯着前方的空气,极力控制着呼吸:“哥,我要做什么才算爱你?”
戴林暄拧了下眉:“你……”
赖栗反扣住他的臂弯,压抑地喘着粗气:“死行吗?”
第123章 渴望戴林暄,谁让你先招惹我的。……
“胡说八道什么!”戴林暄呵斥了声,随即立刻缓和语气说:“那都是之前的事情,小栗,真的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戴林暄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另一只手从赖栗耳后绕过去,试图捏开他的下颌,然而赖栗咬得很死,戴林暄只能抬起横在他身前的胳膊,强行塞开赖栗的牙关。
疼。
和上次被咬肩膀一样,疼得钻心,这次可能要更严重一点,额间瞬间冒出了一片细密的冷汗。
最初戴林暄以为,赖栗“爱”他是因为想要控制,后来又觉得是赖栗感觉自己需要才爱,类似于一种近乎无偿的“回报心理”,直到最后,这场自由的消失渐渐让他分不清自己在赖栗心里到底算什么。
当然,什么都可以。
而现在,赖栗的这句质问又瞬间把他拉回了从前,可戴林暄如今已经充分认识到赖栗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赖栗没有对法律与道德敬畏,鲜少会产生健康的情绪,无法正常地与人达成情感连接,共情心约等于无,自然也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
何况他可是仇人之子,哪来的恩。
如果是为了控制……那赖栗已经做到了,没必要再纠结。
繁杂的思绪萦绕在戴林暄心间,不过一瞬间。拥有希望后再失望透顶对戴林暄来说已是常态,他本以为自己不再渴求,可这一刻心里还是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试图摁灭,却烫得一哆嗦。
戴林暄试图忽视,想着这一次要怎么哄,他想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告诉赖栗那都是之前的心情,如今他已经相信了,否则不会留下——
可赖栗又不真的是一条狗。
赖栗是个活生生的人,需要正确的引导与爱,而不是当宠物一样哄着、捧着。
如果从前就意识到赖栗的“不正常”,加以干预,也许今天就不会这样。难道若干年后变得更糟的某一天,他也要像当前一样后悔今天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对待赖栗吗?
戴林暄心里陡然掀起了滔天骇浪,他和赖栗就身处狂风暴雨中的孤舟中,唯有一小支蜡烛燃着不灭的火苗。
即便清楚火光可能随时熄灭,知道下一秒可能就会舟毁人亡……戴林暄还是想试试。
戴林暄揉了下赖栗绷紧的咬肌,抬手搭在了他头顶——
“赖栗,我可能……”
“哥,你真的还爱我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赖栗的声音听起来困惑又冷静,说话的同时也松开了牙齿,戴林暄看了眼衣袖,没有染血,说明并没有咬破皮。
戴林暄深深地皱起眉头,紧接着拧起的还有心脏。
赖栗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之前就真的爱我吗?”
“我以前不懂,你为什么会随便捡一个小孩带回家,可如果你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说得通了,你需要一样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发现曾经拥有的一切原来都不属于自己,所以被我赖上会感觉满足,甚至你后来喜欢我都是因为你‘误会’了我对有你有别的心思——”
“……”戴林暄闭了下眼,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是!最开始是因为误会!可后来覆水难收了我能怎么办!?”
赖栗:“你发现是误会后,就收回了感情,你现在留下来,只是因为——”
“因为无事可做,因为歉疚,因为怕你害人!”戴林暄被赖栗激出了浓浓的火气,捏起赖栗的下颌道,“被戴家伤害的人那么多,我凭什么就愿意被你拘着?”
“如果怕你害人,我就应该离开这里报警把你送进去,或者把你的狗牙全部拔了省得天天咬天咬地,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赔身又赔心!?”
赖栗面色阴冷下来,又进入了那种油盐不进的状态,话挑着拣着听:“你果然有办法离开,今天有谁来过?”
“戴翊?还是经子骁?戴林暄,你放心,我一定弄死他们,绝对不会给他们带走你的机——”
戴林暄被气晕了头,都怀疑赖栗的脑子是不是单核处理器。他恨不能再给赖栗一巴掌,然而他告诫过自己,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暴力,于是手抬到一半,硬生生转而去拿桌上的调羹,舀起一勺蛋糕堵住了赖栗叭叭的嘴。
“……”赖栗吃到一嘴甜腻,漠然地想着,都不用吻了,果然不爱。
赖栗抬手圈紧了戴林暄的腰,余光看见桌上的餐具刀叉,又用另一只手把能够的都全部横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省得又拿什么剖心吓唬他。
戴林暄压着怒火:“你自己收拾。”
自己收就自己收。
刚把戴林暄带到这里的时候,赖栗就没想过让他走出房间,更别说做饭。
戴林暄五指收紧,在赖栗的脸上印出深深的红印:“来,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你真觉得我陪你在这耗了一个多月,以后甚至要耗一辈子,就因为你说的这些原因!?”
赖栗冷冷道:“我又没有心,怎么知道。”
戴林暄听着极为刺耳。
他很清楚,情绪失控时说出来的话很伤人,哪怕是真心话也不能说,偏偏他对着赖栗说了不少。
从前他觉得赖栗并不会被那句“你没有爱人的能力”伤到,如今想来或许不尽然。
挺好,他不信赖栗的爱,赖栗也不信他。
报应不爽。
赖栗:“戴林暄——”
戴林暄深吸口气:“你闭嘴。”
赖栗:“……”
戴林暄闭了闭眼睛,将呼吸控制到和谐的频率才缓缓开口:“赖栗……我这个人可能比你、也比我自己想象得更固执,有些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但我爱你这件事永远不会变,感情更不是我想收就能收的……”
“至于其它的,我在努力了,你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一个月还不够吗!?”赖栗听着听着吼了一句,又紧紧地闭上嘴巴。
“……”
赖栗胸口剧烈起伏,陡然看了一眼地下室的方式。他到底没忍住,猛地起身,连拉带拽地把戴林暄扯回房间、用力甩在了床上,随后整个人跪压上来,整个人像是入魔了,无论戴林暄说什么都听不到,神色执拗地找到床角的镣铐,拷住了戴林暄的左脚踝。
即便之前最失控的时候赖栗都没有用过这些东西,戴林暄险些都把它们当成装饰了。
赖栗又解开戴林暄右脚踝上已有的锁链,把这条腿也固定在床角,接着是左手腕……
“嗒”得一声。
赖栗缓缓低头,只见戴林暄拿起了刚解开的长链锁铐,扣在了他的脚踝上。
戴林暄没有反抗,只限制了赖栗的自由。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免产生了些许倦意,他闭上眼睛,想等折腾结束后再进行沟通。
赖栗没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原本拘|禁在戴林暄的工具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一样碍眼,但并不觉得反感。
过了好一会儿,赖栗才拷上戴林暄的右手腕,声音听起来已经正常了很多:“我要洗澡。”
“讲究什么?”戴林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不是吃饭前刚洗过?”
赖栗不再说话,他拿起枕边常用的工具——领带,用来蒙住戴林暄的眼睛。
戴林暄习以为常,一直以为是赖栗的小癖好。
当陷入黑暗时,触觉与听觉都会更敏锐一些,戴林暄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腰间的衣服被捋了下去,紧接着就感受到了毛茸茸的脑袋。戴林暄倒吸一口凉气,赖栗是洗澡了,他可没洗!
何况这种情况下,戴林暄并不想赖栗太在意自己的感受。
“赖栗——”
赖栗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戴林暄:“……”
胳膊挺长。
赖栗用尽所有经验,直到感觉嘴里没多余的空气了,才啵得一下抬起头,他撑着身体往上爬,吻了吻戴林暄因情难自|禁仰长的脖子。
戴林暄火气消了一大半,尽管赖栗好像根本没有做前|戏的打算。他只想快点进入正题,速战速决后好好聊聊。
然而下一秒,戴林暄就偏开脸失声叫道:“你干什么!?——赖栗!!”
戴林暄猛得挣了下手脚,心跳如万马奔腾闯到了悬崖边,摇摇欲坠,呼吸也瞬间乱了节拍,粗|重得不知所以。
“别胡来……你会伤到自己的。”戴林暄喉结来回地滑动,因为看不见赖栗的状态更加心慌,他试图克制,可身体已经给出了欢|愉的本能,“别闹了,宝贝儿,小狗……”
赖栗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陷入了恐怖的亢奋中,戴林暄正在因为怕他受伤而哀求他。
“至少先去准备一下,不会就把我松开让我来好不好?”
赖栗紧紧盯着戴林暄的脸,身体慢慢下坠,他感受到了戴林暄体会过的痛苦,原来是这样的。他哥又膨/胀了一圈,不过赖栗并不觉得这是因为末梢神经受到刺激,他只会对戴林暄有感觉,戴林暄理应和他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还喜欢,根本不该有感觉。
所以即便赖栗从未见过、更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赖栗还是循着生疏的认知鲁莽继续。
赖栗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简单,遇到戴林暄前,他想要取代那些人成为新的魔鬼,遇到戴林暄后,他想要的东西就成了戴林暄。
对于赖栗而言,人与“东西”的界限并没有太明显,有些人或许都不如死物,只有他哥,给了他最为浓郁的、为人的感觉。
这种滋味很难形容。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了,第一次筹备收藏屋的时候?也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占有戴林暄就成为了他臆想、幻觉、梦境里都频频出现的画面,以各种方式。
可怎样才算得到?进入戴林暄的身体吗?还是被进入,又或者把戴林暄藏到别人找不到、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这些就是得到,赖栗都已经做到了。
他很满足。
但没有想象中的满足,心里的某一角正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更多的、更复杂的渴望,几乎像潮水一样挤压着他的心脏,就快没顶了,时常逼得他不能呼吸。
赖栗想要戴林暄接受叠加的关系,想要戴林暄在床上也能回应他的哥,可真的听到回应后又觉得刺痛。
他不适应躺下的奇怪感觉,可当戴林暄真的不想再碰他时又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不该这样的。
戴林暄爱他,他也会爱戴林暄。他想要戴林暄,戴林暄也该想要他。
这样才公平,才完美。
“戴林暄……”赖栗俯身,第一次在床上迷|恋地呼唤戴林暄的名字,又充满恶意,“谁让你先招惹我的。”
谁让你偏偏把我捡回了家。
养了这么久才想着丢。
戴林暄的手微微颤抖,因被禁锢无法挣脱,白皙的面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液,被黑色领带衬得面色绮丽。
一片混乱与晃动中,赖栗突然看见枕下露出一角的东西。他脸色骤沉,以为是戴林暄用来逃跑的工具,一瞬间在心里把所有可能觊觎戴林暄的人都刀了一遍,直到伸手把那东西扯出来,他才猝不及防地顿在原地。
“……这是什么?”
戴林暄知道赖栗在问什么——他给赖栗准备的生日礼物,本来打算零点再送出去。
现下被赖栗气了一通,这会儿又被迫得不能自已,戴林暄身心全都紧绷到了极致,蒙着眼的脸偏到一侧,忍耐道:“拴狗绳!”
赖栗盯着手里的东西,静止了一般。
这是一条黑色绳子,中间挂着一个做工稍显粗糙的木质吊坠,依稀能看出是一只小狗。烙刻的刀工看起来很生疏,不过雕刻者很有天赋,第一次就刻得极为神似。
然而别墅一层往上并没有材料,更没有工具。
赖栗的呼吸也乱成了一团麻:“你去了地下室!?”
戴林暄突然挺了下腰,赖栗没撑稳直接砸在了他身上。赖栗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戴林暄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擦掉砸出来的“内伤”似的,随后继续坚持不懈地盯着戴林暄。
戴林暄没有回答,脸上全是汗,声音极为喑哑:“你这样是折磨自己也折磨我——要么自己去扩一下,要么给我松开。”
第124章 自由地下室
戴林暄还在平复呼吸,突然感觉眼睛被隔着领带碰了碰,和赖栗平日的侵略性相比,这个吻实在太轻柔,以至于戴林暄都不能确定落下的是嘴唇还是指腹。
“疼不疼?”
戴林暄想摸摸他的背,抬起手腕的瞬间却发出与锁铐碰撞的“咣当”声。他没听到赖栗的回应,只感受到牙齿啃过锁骨的密麻痒意。
“先放开我好不好?”戴林暄低声说,“至少把手解开,让我碰|碰你。”
赖栗仍然不说话,看不见他的表情,戴林暄有些不安。他拧了下眉头,更加用力地握紧原本拘|禁自己、如今缚住了赖栗的那节锁链。
“戴林暄。”
“……嗯?”
“你看清我了吗?”
戴林暄怔了下,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先看清我,再说爱我。
手里的链子动了动,戴林暄下意识攥紧,怕赖栗离开卧室。
赖栗发现了他的紧张,翻了个身,肩背靠在他身上,玩儿似的让锁链绕过脖子,戴林暄越是感觉到他的“抢夺”就越会收紧锁链。
赖栗的脖子被勒得通红,他自己握着另一端,盯着戴林暄被拷出红印的手腕,不挣扎,也不说话。
“今天去了地下室以后,我一直在想,不论是作为哥哥还是男朋友,我好像都很失责。”戴林暄突然开口,“我的小狗这些年一直痛苦,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地说爱他。”
“……”
下午“停电”以后,戴林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地下室。
地下室只有两个房间,不论哪一个都让戴林暄心惊。
戴林暄率先推开了左手边房间,映入眼帘的全是暴力宣泄的痕迹,残破的木偶七零八落,墙面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血色拳印,斑驳血迹新旧交叠。
他立刻想起叶医生之前说的话——赖栗很可能早有过暴力发病的症状。
确实有。
只不过赖栗会躲起来,藏住自己非人的可怖面孔,将所有阴暗戾气都发泄在这个房间里。
房间中央还有一个类似手术台的机械,上面躺着一个开膛破肚的“人”。
走近以后戴林暄才发现,这是一个用特殊材质做出来的假人。
从“皮肤”的柔软度来看,它很新,连五官都没来得及做,身形和戴林暄一模一样,做得非常细节,剖口处于身体的中线上,从锁骨中间一直划到腹部,能清晰看到内里的骨骼与五脏六腑,连神经血管都一一还原。
不知道的还以为赖栗有多恨他。
然而除去划开的伤口,假人并没有其它被破坏的地方,内脏、肠子都很有条理地分布在身体里,像一件用来观赏的精美艺术品。
戴林暄伸手抹了把腹壁上的红色液体,嗅了嗅——是真的血。
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他没有过大量失血……以赖栗的执拗,更不会把别人的血放入代表他的假人身体里。
只能是赖栗自己的血。
戴林暄不知道怎么走出的这个房间,打开了右手边的房门,里面很空荡,一把电击椅处于正中间,对角伫立着一个雕刻出来的木头人,审视地看着电击椅方向。
除去肤色,它几乎一比一还原了戴林暄的模样,触感光滑圆润,看得出来打磨了很多年。
周围的墙上也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东西,不过不是照片,而是日历,从五年前开始,每个月都有打勾的日期,多到数都数不清。
戴林暄根本无法想象,在这些打勾的日子里,赖栗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当年那些他以为是和别人起冲突、或者运动时弄出的伤口,真的都是意外吗?
……
赖栗手上的力道缓缓松懈,锁链落在了两人身上。
“还差一点。”他伸出手,摸了摸戴林暄的心跳,“我就快做好了。”
赖栗说的显然是那个做好了五脏六腑、只差五官的假人。他其实已经刻好了一个木制的“戴林暄”,可是太硬了,也没有温度。
戴林暄感觉自己的嘴唇被蹭了下,不知道是手指还是别的什么,他顺着赖栗的话问:“做好它干什么?”
赖栗:“取代你。”
“……”戴林暄轻轻笑了下,“一个没有心跳的——”
“有的。”赖栗说,“我给它的心脏里装了起搏器,能模拟心脏跳动。”
戴林暄沉默了会儿,轻声问:“一个不会说话的假人就能取代我吗?每天看着它会开心?”
不知道。
可赖栗现在也不开心。
他的情绪彻底失了控,一点由不得自己。
“哥,我一开始没想关你很久的。等贺成泽死了,我就会放你出去。”赖栗喃喃道,“可我越来越不想放你走。”
不想,又或是不敢。
如果放开,也许就再也抓不住了。
没人会持之以恒地爱一个精神病。
“那就不放。”戴林暄拉了下锁链,睫毛刮过蒙眼的领带,传出一阵窸窣的声音,“今天确实有人来过。”
赖栗的脸上一瞬间变得无比恐怖。
戴林暄没有透露是谁,只道:“可是小栗,我还在这里。”
“我没联系外人,只问了下外面的情况,也和她说了不要声张。”
“人的感情很复杂,我留下来确实有你说的那些原因,可最重要的是我爱你——”戴林暄缓缓道,“……你在犯罪,宝贝儿。”
“换做其他任何人,不论戴家做过多少对不起他的事,他现在都应该在牢里。”
“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公无私,做不到对所有人都那么*包容。有时候还很卑劣,很虚伪,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我捡了颗果子带回家养了十二年,刚成熟就忍不住摘下来尝,没给他和别人恋爱的机会,一点经验都没有,所以床|事才这么青涩,光是想想都觉得不该,可一边又控制不住地窃喜。”
“如果让我宝贝这么执着的是别人,我可能会疯掉吧。”
“还好,是我。”
赖栗听不懂似的盯着戴林暄,他对情感的接收尤为慢,正试图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解析这段话。
“不想放开就不放吧。”戴林暄抬了抬下巴,“但至少把领带拿开,让我看看你。”
赖栗没动。
“不会这么小气吧?”戴林暄笑道,“以后看都不给看了?”
赖栗很奇怪,为什么戴林暄看完那些东西后还能笑得出来。
装的吗?想放松他的戒备吗?
赖栗不知道。明明下午可以直接走的。
过了大概十几秒,戴林暄眼上的领带倏地一松,赖栗正俯视着他,面容被刺耳的灯光晃得有些模糊。
戴林暄一眼瞧见赖栗脖子上的痕迹,胸口的起伏顿时剧烈起来。
“赖、栗!”戴林暄闭了下眼,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地意识到,一味地顺着赖栗根本行不通!
他尽可能地缓和语气:“你前面问我,怎么做才算爱我。”
赖栗缓缓点了下头。
“你多爱一点自己就是爱我。”戴林暄真想让他戳开自己的心脏看看,“你不是在伤害自己,你是在剐我的心。”
“谁会用这种方式爱人?”
赖栗:“……”
“我记得当初有人让我教他,说自己会是个好学生。”戴林暄问,“我现在教,你还学吗?”
赖栗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角。
戴林暄心口一跳,直到赖栗趴在了他身上才松口气。
“以后不许去地下室了。”戴林暄发布了第一条作业,“封起来吧,我看着你封。”
赖栗拿起小狗吊坠,避而不答:“你从哪里取的木头?”
戴林暄:“心脏。”
他掏空了木头人的心口。
赖栗似乎气到了,握紧吊坠冷冰冰地说:“你不许动我的东西。”
戴林暄第一次听赖栗对自己说这种话,有些新奇,还有些不适应。
“你之前还说你是我的,你的东西不也是我的?”
“它们不是。”赖栗说,“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
“已经动了怎么办?”戴林暄垂眸道,“赔你一颗?”
“哥,你最好别总说这种话。”赖栗忍耐道,“也许哪一天我就会——”
“剖。”戴林暄打断,“现在姿势正合适,想剖就剖吧。”
“……你果然无所谓活不活。”赖栗抓着小狗,贴向自己的心脏。
“当然有所谓。”戴林暄叹了口气,“我想活着,想和你一起到老,不再拘于诞市这小小的圈子,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当然,就在这里也很好,甩掉所有的重担,每天只需要看着你,就这样一直到百年,选块新的墓地葬一起。”
“为什么要选新的墓地?”
“33号不够纯粹,毕竟选它的时候没有抱着和你到老的想法。”戴林暄承认道,“既然要和过去割席,那就彻底一点。”
“……”
“我当然不想现在就结束余生,还没看够你呢。”戴林暄又一次说,“冬天太冷了,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季节?”
“秋天吧,不冷不热的时候。”
赖栗莫名想到了经子骁经常吐槽的话,诞市没有秋天,夏天一过就是冬。
戴林暄再次挣了下手,试探道:“今晚我就这么睡?哥申请洗个澡,行吗?”
赖栗撑起身体,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我给你擦。”
戴林暄:“……行。”
赖栗拿来一条温热的毛巾,从戴林暄的脸开始擦拭,然后是脖子,锁骨,毫无瑕疵的躯体……可这个姿势总擦不到背面。
于是他又解开一边的手与脚,给戴林暄翻了个身,擦洗汗湿的背。
戴林暄没反抗,只是揉了揉赖栗的腰:“你这有点像照顾偏瘫。”
赖栗一顿,脸色沉下来:“不像。”
“总生气对身体不好。”戴林暄叹了口气,“有些话只是玩笑,没有别的意思,做人要有点幽默细胞。”
赖栗:“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戴林暄:“那万一等我老了,偏瘫了,你照不照顾?”
赖栗没说话,擦拭的力道明显重起来,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己心里的完美哥哥可能有偏瘫的一天。
可是人就会老,皮肤会失去弹性,慢慢地长满皱纹,老了还可能生病,卧床不起,变成一个不体面的“废人”。
行吧。
戴林暄:“床单换吗?”
赖栗下床去了卫生间,戴林暄松开了一节锁链,然而赖栗带回来的却不是新床单,而是一套睡衣和指甲剪。
赖栗像小时候被戴林暄抱在怀里剪指甲一样,也帮戴林暄将甲型修剪圆润。
这一个月起码剪了十几次。
赖栗似乎在借此思考什么,戴林暄由着他,没有打断。
剪完指甲还要穿衣服,为了方便套进去,赖栗又解开了戴林暄另一边脚踝上的锁铐。
戴林暄动了下僵麻的腿,轻轻舒了口气,只剩一只手吊着了。
赖栗察觉到了他的不舒服,帮他穿上裤子后按了一会儿。
戴林暄抬起头,枕在了赖栗的腿上,闭上眼睛享受赖栗的服务,手沿着赖栗的尾椎轻轻揉捏:“出血了吗?”
“不知道。”
“让我看看,行吗?”
“不行。”赖栗突然探身,解开了束缚戴林暄的最后一个镣铐。
戴林暄掀开眼皮,垂眸看了眼,活动了下胳膊又放回原位,再次闭上眼睛。
“换一套床单吧,有点湿。”
“不换。”赖栗连着两次拒绝,又拷上戴林暄的手。
“……”
突然间,戴林暄灵光一闪——赖栗怎么打开床角镣铐的?他手里分明没有钥匙。
戴林暄手腕转了转,沿着镣铐摸了一圈,发现了一块凸起的地方,他用大拇指反扭上去滑动了半圈,立刻听到了“嗒”得一声。
赖栗盯着他,没有阻止。
戴林暄走下床,四肢都获得了全然的自由。
原本束缚他的锁链正栓在赖栗的脚踝上,像是交换了身份似的,他翻身为主,赖栗成了被拘|禁的“阶下囚”。
“什么意思?”戴林暄弯腰撑着床,看着赖栗道,“说清楚。”
赖栗嘴巴紧闭,余光里是敞开的房门。戴林暄抬腿就能离开,他追不出去。
戴林暄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者报警抓他都可以。
戴林暄:“钥匙呢?”
赖栗根本没听进,只盯着前方的空气,垂在身侧的手克制地握成拳头。
戴林暄叹息了声,没心思感受自由的滋味。他坐到床边,拉开赖栗的腿,明显感觉到赖栗的肌肉猛得一绷。
“疼?”戴林暄放轻动作,“谁教你这么莽的?”
赖栗估摸只听说过这个做法,至于怎么开始,怎么让彼此舒服完全一窍不通,不得章法。
戴林暄自然也不知道,只能凭感觉教他腰往后一点……彼时眼睛被蒙着,只有仰头的时候才能窥得一点光亮,立体的黑蛇随着劲瘦的腰身摇摆,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死命地追着太阳不放。
即便忍得快疯了戴林暄也不敢挺|胯,就怕伤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混账,难/耐的时候只能偏开脸,任由晶莹剔透的汗液顺着下颌滚落。
戴林暄看着被汗湿的床单,呼吸沉了少些:“让哥看看,要不要上药。”
赖栗缓缓偏头:“你可以走了,不用再装模作样地哄我。”
“好,我走了,然后呢?”戴林暄被装模作样四个字气笑了,“你怎么办?”
“随便你。”
“随便我?”戴林暄握住赖栗的手腕拽到面前,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也关你一个月?”
赖栗猛得抽回手:“你给我了,它就是我的!”
“不和你抢,我刚刚怎么说的?你少伤害一点自己就是爱我。”戴林暄耐心道,“再不松开要出血了。”
赖栗:“……”
戴林暄不容置喙地掰开他的拳头,拿出了小狗吊坠。
赖栗的掌心被硌得通红,戴林暄轻轻吹了下。
“……”
“第一次雕,不太会,有点粗糙,你喜欢的话我再修一修。”戴林暄把小狗全方面地展示给他看,“屁股墩下有我的名字缩写,LX……怎么有点像狗牌?再刻个手机号得了。”
他忍不住笑了声,想起这些东西的来源又心痛起来。他给赖栗系上“狗牌”:“绳子是我从电击椅上取的,有点粗,不喜欢可以换一根。”
“……”
明明已经获得了自由,戴林暄还在试探地征求意见:“如果你愿意让我出去,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选新绳子。”
赖栗快速地把“狗牌”塞进衣服里:“不用了。”
换做今天之前的戴林暄,恐怕会无法确定赖栗这一刻在想什么。
赖栗的很多想法都太矛盾,一边想要“破坏”,一边又想要他的“完美”,既要他接受所有的偏执,又不允许他自己说死。
但见过那样的地下室以后,戴林暄才明白,尽管年幼的经历造就了赖栗的偏执与疯狂,可他真的在尽力克制了。
如果不是这两年的突变,如果不是发现戴林暄的“堕落”,也许赖栗还会忍耐一辈子。
地下室墙上日历打勾的日子,便赖栗给自己电击“治疗”的日子。
买下这栋别墅的最初几年,赖栗治疗的不多,平均一个月一次,经历了十九岁的绑架才频繁起来,半年后又恢复了正常……
直到戴林暄出国,赖栗几乎隔个一两天就会过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把戴林暄抓回来关起来的冲动。
可戴林暄在国外得到的消息是什么?小赖总在和朋友唱K,俱乐部玩赛车,办了个品酒会,酒吧通宵……听起来没心没肺也没肝。
戴林暄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竭尽全力才爬回一楼,在赖栗回来的时候保持着平常的姿态。
“你看到了,电击都治不好我,药也不能。”赖栗漠然道,“我好不了了。”
戴林暄深吸口气:“我没有要求你必须好,我只是希望——”
赖栗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可以关着我,不过我会跑的,你要么别让我找到机会,要么干脆弄死我,否则我一定会再次抓住你,那时候就不是一个月了。”
不像威胁,更像陈述事实。
戴林暄看了他两秒,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赖栗猛得咬了下舌头,钻心的疼痛拖延了一秒,使得赖栗错过了最好的留人时机。
走了。
赖栗盯着墙上的照片,脑子里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房间寂静得可怕,墙上的钟表哒哒地走动着,像极了死亡的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小时,也许一天以后,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赖栗还是原来的姿势,他偏头看去,不清楚这是幻觉还是自己的臆想——
只见戴林暄握着一个超大号的老虎钳走进来,对准他脚踝上的锁铐用力一夹。
“还挺结实。”
戴林暄夹开了一个口子,掰开后和老虎钳一起扔到地上。他朝赖栗张开双手,神色平和:“来吧,不是要抓我吗?”
“等什么以后,就现在吧,关多久都行。”
“……”赖栗抬起手,探了探戴林暄的鼻息。
戴林暄冲他的手指用力地呼了口气。
赖栗收回手,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
戴林暄蹙了下眉头:“你这都惯性结膜充血了,得再看看医——”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赖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颗眼泪快速地从眼角滚落,洇湿了脸庞。
第125章 都要以赖栗的爱为标准。
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一滴眼泪更灼人,烫得戴林暄一哆嗦。
就在前几秒,戴林暄心底还盛着一个怀疑的苗头——
也许这只是赖栗新的控制手段。
因为意识到有人知道了他的存在,赖栗觉得无法继续将他拘|禁在这栋房子里,所以有意放手,让他相信自己的感情……
戴林暄虽然不在意他用任何手段,但信任很难,直到看见眼泪的这一刻,戴林暄才真正慌张起来,心脏也开始跟着抽痛。
流泪是人的一种本能,像所有的生理冲动一样难以克制。
可整整十二年,戴林暄没见过赖栗掉一滴眼泪。
赖栗刚到戴家的时候,身上的部分伤口因为没好好处理,严重到感染化脓,只能生硬地割开引流,换作旁的小孩早就嚎啕大哭了,十岁的赖栗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都没红。
眼泪对于赖栗来说更像是一种不存在的物质。
“你消失吧。”赖栗的神色极为扭曲,半张脸冷漠,半张脸湿润,“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戴林暄一僵,却抓赖栗的手,却被直接躲开。
赖栗从没有对幻觉里的戴林暄感到厌烦,只有这一刻。
“那什么时候想看见?”戴林暄轻声问,“没有你,哥去哪儿?”
“走远点儿。”赖栗扯了下嘴角,“别留在诞市,否则我明天就能抓住你。”
戴林暄伸出双手:“不用抓,我不在这儿吗?”
赖栗垂下眼角盯了片刻,只有别有目的和臆想中的戴林暄才会这么乖,才会和以前一样温柔耐心。
假的。
谁会被变态囚禁一个多月后,放着炙手可得的自由不要,又转头回到牢笼里?
赖栗抬手就能制服戴林暄,重新将他拘|禁。
可是假的,没多少意思。
赖栗漠然地扭过头去,盯着墙上的照片。
接下来要怎么把人绑回来?
戴林暄一定会加强防备,换一批足以信任的保镖,甚至离开诞市,走向新生活……
好在,戴林暄是生意人,不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除非抛下已有的一切。人只要活着,就会留下痕迹。
就算去了深山老林,赖栗也会找到他。
这将成为赖栗余生的目标。
也许明天就会达成,也许要几十年后的一个秋天。
“小栗……”
身旁的戴林暄一直唤着他的名字,还想抱他。赖栗不想搭理,闪身躲了过去,他起身弯腰,将夹断的锁链绕在自己的脚踝上打了个结,随后走出房门,长而沉重的锁链一截一截地落在楼梯台阶上。
地下室是赖栗最常待的地方。
包括拥有戴林暄的这一个多月。
赖栗一开始没想怎么样,甚至没想和戴林暄上|床……至少不会在戴林暄清醒的时候和他上|床。
可看到戴林暄被他亲手打造的锁链束缚在这栋房子里时,赖栗根本忍不住,食髓知味,越来越过火。
于是他只能一次次地走进地下室,趁着戴林暄吃了安眠药入睡的夜晚,吃过早餐说出门了以后,或者晚上回来时,无视装有戴林暄的房间,悄无声息地走进地下室。
治疗效果不怎么好。
赖栗越来越失控,甚至真的打算把戴林暄永远藏起来。拥有之后再放手,才是世上最不可能的事。
彻底地拥有戴林暄,私藏、占有,不给其他人一点窥伺的余光……是赖栗十五六岁时就有的梦想。
第一次确认是赖栗梦见戴林暄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己身下,他夜半惊醒,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栗,大脑却说不出的亢奋,眼前浮现了戴林暄被自己弄得破碎不堪的样子,鲜血与体|液混合在一起,病态又美丽。
赖栗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身体给出了最想要的回应,他头抵住戴林暄的肩膀,手伸下去握住了自己。赖栗知道戴林暄中途醒了,只是在装睡,他也不声张,试图探出戴林暄的底线。
可戴林暄的好超乎他的想象。
没有责备,没有厌弃,甚至怕伤及他的情绪更加温柔。
赖栗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同时也在纵容下变得更加胆大妄为。
为避免自己某一天对戴林暄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他决定做点什么。
赖栗知道医院怎么对待精神病,轻症吃药,重症就得上一些物理手段,例如电抽搐治疗。
一开始在小镇上开酒吧,只是想给自己开一间不为人知的“治疗室”,可慢慢就变了味,那里山清水秀、人烟稀少……很适合盛放他哥。
然而,经子骁旺盛的好奇心打破了宁静,赖栗不得不更换地方。
赖栗不信任医生,不信任何人,事实上,他也没那么信任戴林暄……他只是不介意戴林暄带来的任何后果。
否则不必瞒着。
赖栗知道,一旦被发现真面目,就会被彻底抛下。赖栗时常会用受伤、生病吸引戴林暄的注目,却不敢告诉他自己脑子也有病。
没人能够忍受一个极度疯狂的人,何况他哥那样美好的人,和他绑在一起只有毁灭一个结局。
赖栗必须做一个“正常人”,哪怕这份正常在普通人眼里已是极端。他很早就发现,戴林暄喜欢被依赖,喜欢张扬肆意、无所顾忌的性子,所以他刻意地往这个方向活,闯祸、打架、闹事都是为了看戴林暄无奈又纵容的神色。
果然,戴林暄接受良好。
赖栗曾以为,他和戴林暄会保持这样的状态。他会作为一个管理者,督促他哥走向大众所认知的完美人生——
人人称赞的事业,受人尊重的名誉,感人的爱情,优秀的后代,风光无限的葬礼。
最后,赖栗会跟随他死去。
世俗概念里,只有夫妻能合葬在一起,赖栗无力阻止,不过调换骨灰不是什么难事。届时他会找一个远离诞市的好地方,把戴林暄和自己葬在一起。
生前忍得那样久,死后总该轮到他拥有。
直到戴林暄抛下他出国,才打破了赖栗长久以来的克制。
这两年里,赖栗时常看见戴林暄。
乘车时瞥一眼窗外,会看见戴林暄区别于人群的背影,下车追又消失不见;俱乐部玩枪的时候,标靶会幻化成戴林暄的样子,想收手子弹却已经射了出去;半夜惊醒时,戴林暄会伴着月色坐在床边,抚摸他脸庞的触感如梦似幻……
赖栗时常梦到自己手染戴林暄的血,他好像在恨戴林暄。
可他不允许自己恨戴林暄。
他时常不知道梦里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总是需要醒来后拨到它国的一个电话或视频才能缓解,幸好,戴林暄最伤心的时候也不曾无视他的来电。
赖栗怕那些梦境真的变为现实,于是治疗得越来越频繁。
……
“吱嘎。”
赖栗推开了厚重的地下室门,还想往前一步的时候,脚踝的锁链绷到了极致,阻碍了他的步伐。
骗子。
说什么除去打听外面的情况外没任何做,明明还解开过锁铐,否则根本掏不了心脏。
熟悉的人影依然伫立在墙角,只是心口空了个大洞。小狗很小,戴林暄却挖这么大。
赖栗不知道还补不补得了。
每次治疗的时候看到“戴林暄”,赖栗就能不那么失态。努力平和,努力微笑,努力像个正常人。
算了。
坏了就坏了,以后也不会再用,而且隔壁还有一个新的戴林暄。
比起木头人,赖栗更喜欢它,皮肤和真人一样柔软,温和,手放在心口还能感受到心跳,而且不会跑,用不着戴碍眼的锁铐。
只是五官没来得及捏好,不过没关系,还有幻觉作为参照。
下一秒,赖栗就看到了空荡荡的解剖台,顿时被滔天的愤怒与恐惧湮没了。
没了。
他做了一个月的“戴林暄”不见了。
赖栗猛地转身,却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对方死死地搂着他,喊着他的名字。
“放开——”
“放开!”
戴林暄反而抱得更紧,极端的情绪占据了赖栗的大脑,他一口咬住戴林暄的臂弯,先前没有破皮的咬痕瞬间溢出了血。
腥的,甜的,热的。
赖栗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挣扎的动作渐渐僵硬。
“哥在这里……”戴林暄捏起赖栗的下颌,胡乱吻掉他脸上的泪,“小栗,看着我,看着我。”
赖栗盯了他很久,所有与戴林暄相接的皮肤都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他张了张嘴,缓缓问:“你把它弄哪儿去了?”
戴林暄被他眼里的愤恨烫得一哆嗦,用力将人揽进怀里:“扔了。”
赖栗一动不动:“哪里?”
戴林暄呼吸发颤,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会再见到了。”
赖栗猛推了他一下,转身就跑。戴林暄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胳膊,一把摔上门,然而锁链格挡着,门又弹了回来。
戴林暄蹲下身,试图把锁链的结打开。赖栗猛得抽出腿就要往外走,戴林暄摔坐在了地上,没再阻止。
“小栗,我就在这儿。”戴林暄语气温柔,却又带着残忍的味道,“你想清楚,要我还是要它?”
赖栗停下了步伐,没有回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戴林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走到解剖台旁,注视两秒后躺了上去:“哥赔你一个,行吗?”
赖栗猛然回头,眼里盛着有如实质的恐惧。有一瞬间,此刻正在说话的戴林暄似乎也成了被开膛破肚的展览品,变成了一个只能靠起搏器跳动心脏的假人。
他大步走过去,愤怒地将戴林暄拉起来,两人都是一踉跄,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赖栗几乎是怨恨道:“你为什么总要,总要……”
“堕落?你说是就是吧。”戴林暄捧住赖栗的半边脸,抹掉湿润的痕迹,“谁让我爱你呢,做什么都愿意。”
赖栗:“你只是——”
“只是爱你。”戴林暄轻柔道,“你是不相信我爱你,还是觉得我不该爱你?”
赖栗根本听不懂这个问题,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会盯着眼前的这张脸。
皮肤是柔软的,热的,有呼吸,他们靠得很近,赖栗甚至能听得见戴林暄的心跳,和起搏器的规律跳动不一样,有些沉重,还有些急促。
像个真的。
“小栗,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戴林暄试探地揉了揉赖栗的后颈,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又偏头靠近,吻了吻赖栗的嘴角。
“上|床都不亲我了,现在补回来,可以吗?”
没亲吗?
不记得了。
戴林暄撬开赖栗的牙关,舔了下上颚,赖栗痒得一缩,戴林暄更加得寸进尺,吻得强硬也缠绵,情|色地舔了下他的嗓子眼。
“哼……”
赖栗恍惚得不知所以,双手撑着地面一动不敢动。就算嘴里多了东西脑子也注意不到,或者注意到了但是不想管。
赖栗就着戴林暄的吻吞了下去,好像吞掉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戴林暄的舌头。
喂完药,戴林暄安心了少许,坐在地上岔开腿,把赖栗完完整整地圈抱在怀里。
“我的小狗背着我吃了这么多苦……”戴林暄慢慢亲吻着他的发侧、耳朵、脖子,“一定是哥做得不够好,才让你这么不信任。”
不是的。
赖栗的脑子里叫嚣着回答,嘴巴却说不出来。
“以后我们一起努力。”戴林暄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颈,鼓励道,“我努力做好,不论是哥哥还是别的什么……小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赖栗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都,要。”
戴林暄怔了下,轻轻笑起来:“好。”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作为哥哥又是恋人?甚至还要兼顾其它身份,可对于赖栗而言,只有这样才算是完全拥有。
赖栗要的就是戴林暄成为生命的全部,戴林暄活着他就活着,戴林暄死掉他也会失去心跳。
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和爱又有什么区别,明明更沉重更疯狂,更让人……心动。
戴林暄对爱的定义逐渐模糊,赖栗不知不觉间成了新的标准。
他们安静地抱在一起很久,因为贴得很紧,戴林暄能感觉到赖栗逐渐平复的呼吸与心跳……还有不断湿润的肩膀。
赖栗的眼泪像是太久没泄的洪水,一下决了堤,怎么都止不住,偏偏本人没有一点流泪的自觉,没有声音,也没颤动,很是冷漠。
“你回来做什么?”
戴林暄算是明白了,赖栗犯病的时候根本听不懂人话。于是他咽回了那些没用的东西,托住赖栗一起起身道:“带你走。”
“当然,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见,不走也行。”戴林暄再次抹了下赖栗的脸,“你也别早出晚归了,太辛苦,哥舍不得。我们干脆一起烂在这个房间里,你想死成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等几十年后尸臭散了还能解决我失踪的悬案,全世界都会知道戴林暄和他的宝贝弟弟有私情。”
赖栗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下,显得表情有些扭曲:“……去哪儿?”
“哪儿都行。”戴林暄把他拉起来,又缓和了语气,“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就由我定。”
他握住赖栗的手往外走,尽管有些阻力,但并非拉不动。
“出去后,我肯定要面临警方的问询,结束后我们就出国。”戴林暄说,“去哪儿我还没想好,最近的航班到哪儿,我们就哪儿,好不好?”
赖栗变成了一个哑巴,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大门口。戴林暄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赖栗浑身的肌肉紧绷到酸胀,喉咙口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轻微的一声“咯吱”,夜色铺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的手依然握在一起,力道没有一丝松懈。
赖栗紧绷的神经像是拉起了交响曲,一根接着一根地崩断,他眼前倏地一黑,身体一晃就倒了下去,还好戴林暄回头得足够及时,一把将人捞住。
戴林暄心跳顿时乱了拍,跪在地上抱着人喊:“赖栗!”
赖栗的意识昏沉得厉害,还不忘抓紧戴林暄的手警告:“哥……如果你敢消失,我掘地三尺都会抓住你,关进不见天日的……”
他头一沉,彻底晕了过去。
第126章 发烧还是怕我恨你的吧。
赖栗清醒的时候分不清幻觉与现实,闭眼后却总能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他时常徘徊在年幼的时候,找不到出路。
“贫民窟”很小,只有几千平里,可对于一条小狗来说又太大,就算跑断腿也出不去,只能扒在别人车底……而真的沐浴到阳光时,身上的脏脏与难闻的气味也变得有如实质。
小狗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于是他转过身,又扎进灰色调的巢穴里。
他适合这里。
黄坤夸他是个怪物,不会恐惧,不会退缩,是天生的“蛐蛐”。
小狗深陷其间,走不出那十年,只能于充斥着暴力的擂台、酸臭无比的巷子、堆满酒瓶的阴暗小屋间来来去去,他看不到别的颜色,也闻不到其它味道,新伤口一遍遍地覆盖掉旧疤痕,对手一个个地倒下,黄坤不断地从家中摔到楼底,周而复始地变成烂泥,住在对面的手机店老板鬼打墙似的,反复露出恐惧惊惶的表情。
小狗拿起刀,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然而生锈的铁门外始终幽暗,空无一人。
小狗将这十年囫囵地走了一遍又一遍,等着一个也许不会再出现的人,他的双腿越来越麻木,心脏也慢慢冷却……
终于,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赖栗。”
赖栗……
今天楼外有一道罕见的阳光,青年身处其中,面容在光下变得虚幻模糊,影子拉得很长,生锈的铁栏杆将其分成了五六七八道。
他轻松打开了小狗够不到的牢固铁锁,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小狗抱进怀里,肌肤相触的感觉和真的一样。
“找到你了……我的小狗。”
赖栗喜欢这个新名字,好像第一次有了人样。他从未感受过这种独特的暖和,唯恐惊扰到对方,于是小心翼翼地背过手,藏起锋利的小刀。
他低下头,用过长的头发遮住丑陋可怖的真面目,还有布满贪婪阴暗的瞳孔。
‘是你先招惹我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
赖栗的耳边有人在不断“絮叨”,却并不令人讨厌。他知道对方是谁,努力回想时脑海里却只有一张模糊的脸,以及不成型的名字。
赖栗由衷地感到恐惧,他不愿遗忘,不由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好像有座山压在眼皮上,怎么都抬不起眼。
突然,*赖栗的额头被一抹柔软轻轻碰了下,接着是湿润的眼角、脸颊,最后一口温水渡湿了赖栗干燥的嘴唇。
“哥在这,哪儿都不去。”熟悉的温柔语调在耳边说,“安心睡,别怕。”
手里塞了个温热的手掌,赖栗安静下来,不自觉地攥紧,意识渐渐沉了底。
不要……
不要停止说话。
*
戴林暄在病床前守了足足三十个小时,赖栗都没醒,然而只是打了个盹的时间,就感觉到一道如芒在背的视线,他睡意顿消,本能地提起精神看了看。
果然,小混账醒了。
“宝贝,你可真会挑时间。”戴林暄攥紧了赖栗的手,轻叹了口气,“我刚闭眼五分钟。”
赖栗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又哑又轻:“没声了。”
戴林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赖栗不想解释,继续嘶哑地问:“你睡了多久?”
“我好得很。”一提起这戴林暄就冒火,眉头拧得很紧,“天天盯我睡觉,你自己干什么去了?”
赖栗:“没干什么。”
地下室还没捣毁,戴林暄生气都不敢太用力:“没干什么能疲劳过度到昏迷?”
赖栗看了眼四周,他显然在医院,正挂着点滴,手上的留置针格外碍眼。他下意识想拔掉,戴林暄一把按住他的手,温和道:“你拔一个试试。”
“……”赖栗收回手,垂下眼角。
又装可怜。
偏偏戴林暄很吃这一套,一想起他之前的眼泪就心软:“放心,点滴没毒,退烧用的。”
赖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慢吞吞地哦了声。
“还真觉得我会给你下毒?”戴林暄气笑了,随后又开始心疼,“做噩梦了?”
赖栗嗯了声。
“梦到什么了?”戴林暄轻叹了声,“一直叫我。”
赖栗的眼睫微微一颤:“不记得了。”
戴林暄没有质疑,只是说:“以后有任何不舒服,都第一时间告诉我行吗?不管哪个方面。”
赖栗对“以后”两个字有所触动,反应了两秒快速地说了声好,又因为声音太哑重复了一遍。
戴林暄循循善诱:“从现在开始。”
赖栗:“……头晕。”
戴林暄从椅子上挪到床边,用额头碰了碰赖栗的额头:“都快烫成火炉了,能不晕吗?”
赖栗张了张嘴,从醒来就一直持续紧绷依然没有松懈,他脑子里充斥着各色各样的猜想,可面对戴林暄自然温和的样子,所有焦虑与恐惧都在顷刻间噤了声,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戴林暄摆弄。
戴林暄打湿毛巾,给他擦了下脸和手:“想上厕所吗?”
赖栗摇了下头,突然抓住戴林暄的手腕。
“伤口不深,已经包扎了。”戴林暄捋起袖子,手臂被纱布裹着,“拆开给你看看?”
“……不用。”赖栗想起了什么,猛抓了下胸口,小狗的棱角勒得掌心一疼,紧绷的心弦却终于松了一松。
“没人跟你抢,我不会雕刻,等过段时间你再教教我,给它打磨得精细一点。”戴林暄手伸进被褥里,按了按赖栗的小腹,“真不想上厕所?那我可叫人了。”
赖栗打着点滴的那只手不自然地一抽,手背的青筋鼓了起来。
戴林暄按了下铃,很快有人敲门,他走到门口和来人交谈:“醒了,体温计……对,给我就行……谢谢,麻烦让医生来一趟。”
病房门打开的期间,赖栗鼻间属于戴林暄的味道挥之一空,转而被消毒水的味道取代,走廊传来节奏不一的脚步声,掺杂着病人家属与医生交流的窃窃低语,护士站的电话持之以恒地响叮当……
赖栗慢慢放松下来,看着手上的留置针思考片刻,抹掉了溢出的血。
这是一所公家医院,不是渺无人烟的海岛,也不是什么精神病院。
戴林暄回到床边,把体温计塞到了他腋下:“你是要诚心吓死我。”
赖栗听不得死字,脸上浮现出些许不悦。
“还敢不高兴。”戴林暄曲起手指,惩罚性地弹了下他的手腕,“这段时间天天晚上和我装睡,然而这一睡就是三十小时,你自己说说,想干什么?”
赖栗看了他一会儿,才说:“睡不着。”
这一个多月里,赖栗也就中间那段时间睡了几个整觉。最开始是刻意想经历戴林暄所经受的折磨,后来,戴林暄的百依百顺反而让他无法入睡,戴林暄呼吸一沉他就会睁开眼,整夜整夜地盯着戴林暄的脸才勉强心安。
戴林暄抬手抹了下赖栗的眼角:“为什么?”
赖栗说:“不知道。”
戴林暄心里酸软得厉害,倾身碰了碰赖栗的嘴唇:“说什么不怕我恨你,其实还是怕的吧。”
赖栗僵了下,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这么别扭地被戴林暄压在腿侧。
“想让我走,又怕我真的走了不回头。”戴林暄含吻着赖栗的嘴唇,咬了咬,“所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嗯。”赖栗不受控制地点头。
戴林暄轻叹了声:“最后呢,我走了吗?”
赖栗点了下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戴林暄问:“你现在在哪?”
赖栗:“医院。”
戴林暄:“我在哪?”
赖栗:“……医院。”
“错了,我在你眼前。”戴林暄端起一旁的水杯,舀起一勺喂到赖栗的嘴边,“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医院,要不是你烧得太严重,我才不来这儿。”
赖栗张开嘴,温顺地喝了一小口水。
“叩叩——”
听到敲门声,戴林暄以为是医生,他放下水杯,犹豫片刻后稍微坐远了些:“请进。”
看清来人后,戴林暄又坐近给赖栗理了下领口,掖了下被子,起身道:“靳警官消息倒是灵通。”
靳明例行出示了下警官证,笑了笑:“戴总平安回归的消息都挂上热搜了,谁不知道?”
随后他转头看向一脸阴冷的赖栗,问候道:“赖少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靳明之前就有预感,戴林暄没真的出事,如今见到本人只觉得果然如此。听同事说赖栗在住院以后,第一反应就是他被戴林暄打进了医院……
结果一看,还是宝贝得很么。
也许是戴林暄主动“失踪”,为了避免最近的混乱漩涡。
种种猜想在靳明脑子里晃了一圈,刚回神就听到赖栗冷冰冰的两个字:“出、去。”
“……”靳明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祖宗,前几天还发现自己的号码被拉黑了,差点以为赖栗也掺和了那些事要畏罪潜逃,结果上司告诉他赖栗在直接和她联系。
戴林暄握住赖栗的手,安抚住他的暴躁:“见谅,生病了难免有点坏脾气。”
靳明表示理解,和同事对视一眼:“那我们出去聊?”
戴林暄微笑:“好,稍等。”
靳明走到门外,也不知道戴林暄和赖栗说了什么,半分钟不到便走了出来,里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右锁骨上的咬痕随着衣领的摆动若隐若现。
戴林暄站定在门口,开门见山道:“我能给你们的线索你们应该都拿到了,其它的我也爱莫能助。”
靳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戴总这段时间是去哪儿了?大家可都在找你。”
“我失踪的案子好像不归你们管?”戴林暄笑了笑,“还是说正事吧。”
“好吧。”靳明哂笑一声,“根据你和赖栗提交的线索,我们前段时间顺藤摸瓜抓到了望山寺的方丈,你之前好像经常光顾望山寺,还有不少公益上的合作,所以我们来问问情况。”
第127章 恶心小公子
“谢谢,真心的。”聊完案子,靳明伸出手,“非常感谢你和赖栗提供的线索与证人,给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戴林暄没有追问进展,他垂眸看了眼,浅浅地握了一秒,收回手道:“不客气,祝你们胜利。”
一句“你们”,说明戴林暄不打算掺和后续的事,靳明欲出口的问题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如果没有专案组的出现,你是不是有别的计划?
既然是没发生的事,也没必要多提。
“一定胜利。”靳明势在必得道,“那我们……有缘再见?”
戴林暄勾了下唇,没有回应。
靳明微不可闻地啧了声,瞥向病房门后的虚影:“恭喜啊……我就不祝福了,估计你也不想要。”
同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恭喜什么。
戴林暄挑了下眉:“我在靳警官眼里气量这么小?”
“不好说。”靳明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拉了下同事,“那先这样,我们回去还有事,后续有什么问题会打电话给你或你弟弟——我同事打。”
靳明最初只觉得戴林暄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特别是每次赖栗在场的时候。后来才想明白,这位“哥哥”占有欲作祟呢。
“没问题。”戴林暄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回身握住了门把手,刚进去就被人按在了墙上,堵住了嘴唇。
赖栗舌|尖刚触到戴林暄的唇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头,并立刻闭上嘴巴,后退一步。
戴林暄顿了下,刚要说什么,颈窝里就多了张温热的脸,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
“又不用鼻子亲你。”戴林暄多了解他啊,“臭也闻不到。”
赖栗张开牙,咬住他的锁骨磨了磨。
戴林暄摸摸他的后颈,突然问:“偷听了多久?”
赖栗的声音又哑又闷:“你说自己一年前知道望山寺参与洗钱的时候。”
刚出国那会儿,戴林暄还不了解其它情况,只想弄清楚身世背后的秘密,他不好直接询问蒋秋君,只能背地里调查,没想到查出了一连串的龌龊与罪恶。
没多久,多年未见的霍双突然联系上他,请求他救救阿玲,至此才正式决定要掺和进来,了结这些事。
赖栗说:“你很失望吧。”
戴林暄没有逃避,嗯了声。他曾是望山寺最大的香客之一,最初只是病急乱投医,希望小栗子的身体状况能够好转,健康长大,没想到真的灵验了,随后每一年伊始都会带赖栗一起来做义工,手头宽裕后也常常捐献香火钱——
毕竟望山寺是诞市最出名的“慈善机构”之一。
哪怕后来戴林暄自己成立了慈善基金,也经常与望山寺合作……不曾想,慈善是最大的谎言。
当年,三大家族共同建设望山寺,一是凸显自己的阔气,并把牢牢地绑定另外两方,二来方便洗钱。
“别失望。”忍了半天,赖栗才生硬地说出一句安慰,“他们不配。”
“你配——”点滴架没跟着赖栗一起过来,戴林暄握住赖栗的手,端起来看了眼针口,“少爷,出血了。”
赖栗:“就一点。”
戴林暄发现自己最近有点易怒。
打屁|股应该算不上暴力,毕竟哪家不听话的小孩都有被打屁|股的历史。赖栗就是小时候打少了,如今都得补回来。
一巴掌上去,压在身前的人突然石化了似的,猛地一僵。
戴林暄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离开别墅的当天晚上,赖栗没做任何准备,直接坐了上来……
不过一天多前的事,可因为赖栗一直在睡,导致戴林暄觉得这三十个小时格外漫长,都忘了赖栗身上还有伤。
“打疼了?”戴林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强行扫去脑子里的旖|旎画面,轻声细语道,“还好,没怎么出血,轻微撕裂,以后不能……”
赖栗脸色有些阴,打断道:“你让医生——”
“当然没有,我检查的。”戴林暄哂笑了声,“只是让廖德过来看了下你的枪伤。”
赖栗:“……然后呢?”
戴林暄:“然后?他说恢复得很好,不需要过多的处理。”
赖栗微不可闻地嗤了声,信不了半点。廖德前些天就在怀疑了,如今看到活生生的戴林暄不得炸锅?
戴林暄笑了笑,心里微微一松。赖栗刚醒来时的乖顺难免让他有些不适,戴林暄并不希望他从此紧绷地活着。
“按着。”戴林暄把赖栗拉回病床坐下,找了根棉签压在针孔上,“以后不许熬夜,和我一起早睡早起。”
赖栗立刻嗯了声。
戴林暄拿起手机,赖栗轻轻握了下拳,紧紧地盯着戴林暄指尖的跳跃。
“更不许装睡。”戴林暄说,“被我抓到你就完了。”
赖栗想知道怎么“完”,谨慎地没有应声。
戴林暄就没见赖栗睡得这么沉过,从别墅把赖栗放到车上开始,他一边驱车前往最近的医院一边打电话让廖德联系医生,到地了直接抱着人冲进了急诊……就这样都不醒。
最开始的医生说赖栗只是累着了,透支过度,戴林暄不敢信,一连找了好几个专家都这么说,才不得不放弃。
中途擦脸,检查伤口,上药……赖栗都没反应,以至于戴林暄好像回到了赖栗车祸的那段时间,心每时每刻都悬着。
签下自己的名字,并点下确认按钮,戴林暄才抬眼说:“你被辞退了,宝贝。”
“……”赖栗阴郁道,“你要回公司?”
万利的事很多,近两年还有大的计划,戴林暄一旦回了公司,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忙……最重要的是,他必然需要留在诞市,或者两地来回奔波。
戴林暄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不回,以后想专心陪你,所以我打算请个职业经理人。”
赖栗脸色稍霁,陈述道:“你已经有人选了。”
戴林暄点点头,直接坦白:“这是我之前给万利留的后路,一旦我出了什么事,律师就会带着聘请书上门。”
赖栗盯着他,不说话。
戴林暄:“我们约法三章——不回避之前的事,但也不许总翻旧账,生旧气。”
过了会儿,赖栗偏开脸。
戴林暄伸手捏了下:“一点肉都没有。”
“你喜欢有肉的?”
“我喜欢你有点肉。”戴林暄狎昵地揉了揉,“太瘦不健康。”
赖栗对此很自信:“三个月。”
“三个月能长几斤?以为自己是小猪啊?”戴林暄被逗笑了,“慢慢养,不急。”
赖栗很喜欢类似的表达,不由自主地应了声。
戴林暄也不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
赖栗吃的上一份食物还是生日蛋糕,早就消化完了,胃里空空如也。
戴林暄补充道:“先吃点东西垫垫,你烧还没退,再住一晚,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赖栗顿时变得无所谓:“都行,你点。”
戴林暄拨通了一家餐厅经理的电话,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艳的阳光尽数洒了进来。
“……对,病人餐,清淡一点。”戴林暄迎着微风,“劳烦注意下食材。”
赖栗盯着戴林暄染着光晕的侧脸,一下失了神。
还差四个月十三年。
戴林暄明明变了很多,这一瞬间却又给了赖栗恍若初见的感觉。
挂断电话,戴林暄转身看向病床上的赖栗。刚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说不清的窝火,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育这个小混账,结果被小混账这一觉睡得什么气都没了。
醒了就好。
戴林暄走近,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是故意宣传我回来了的消息,抱你来医院的路上被人拍到了。”
“……戴翊来过了?”
“没有。”戴林暄顿了顿,“她被妈禁闭了。”
赖栗完全不在乎原因,立刻扔掉棉签,抓起手机打开了机票界面。
戴林暄哭笑不得:“干什么?”
赖栗抬头,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逼迫与烦躁:“你说的,买最近的航班走,等戴翊缠上来我们怎么走!?你又不让我对她动手!”
对视了会儿,戴林暄撩开赖栗的碎发,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明天吧,至少等退烧。”
赖栗一秒都不想多待,熟练地输入他和戴林暄的身份证号,再把保险的默认受益人改成彼此……戴林暄有些无奈,两人都在飞机上,真出事了要保险有什么用?
还好,赖栗选的国家虽然小,但英文普及率很高,还免签,到了再解决吃喝住行也不是问题。
于是戴林暄没阻止,只说:“戴翊还有一周才自由。”
打开付款界面,赖栗快速地输入前五个数字,直到最后一位才有所停顿,垂下眼角看不清表情:“你想留下?”
“没,只是有些事没安排好。”戴林暄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送到赖栗唇边,“不过电话安排也一样,有律师代劳。没事,你买你的。”
戴林暄原本想说再给一周时间,可“买最近的航班走”确实是他说出口的承诺,不管多少理由都是言而无信。
赖栗缓缓放下手机,安静地坐着。
“我真没想留下。”戴林暄拉过他的手,轻轻揉着,“留得越久,要应付的人越多,太累了。”
其实戴林暄已经送走了一批不请自来的人。
原本这间单人病房里摆满了礼品,戴林暄看得心烦,早上请人全部清走了,都是前来试探的戴家人和一些交情不深的人送的。
蒋秋君没露面,只打了个电话,聊了下近况。真正关系好的朋友,戴林暄也一一报了平安,并表示自己暂时没精力出面,让他们不要费心。
赖栗突然说:“我要出院。”
“好。”戴林暄毫不含糊,“我去办手续。”
赖栗抓住他的手,没吭声。
戴林暄捏捏他的指尖:“哥不跑。”
刚踏进病房门的廖德清晰地听见了这三个字,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走进来,愤怒地喊了声:“赖栗——”
戴林暄闻声偏头,用眼神警告道:“你来了正好,帮忙小栗办一下出院手续吧。”
廖德气得头晕胸闷。
可戴林暄不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老板,当事人都不生气,廖德更没道理发火,只能狠狠地指了指赖栗,憋着气转身离开。
赖栗:“他知道了?”
戴林暄捏了捏眉心:“猜到了一些。”
对于戴林暄平安出现的消息,外界大多数人都是祝贺,由于他抱着赖栗进医院的照片上戴着戒指,有人借此调侃说,古早小说剧情照进了现实,豪门公子哥遇难失踪,被小白花救下,过了一阵没羞没臊的生活后,伤势好转,携妻震撼回归,啪啪打脸不怀好意的亲属……
当然,大家开玩笑居多,没人当真,有人猜戴林暄是因为溺水昏迷未醒,家里才对外宣布失踪,也有人觉得他故意借机躲避身世丑闻和家族危机……总之众说纷纭。
可廖德和戴林暄相识多年,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性格,失踪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迫。
再联想赖栗这段时间的种种异常,不仅在失控一阵后突然成为万利的代理ceo,还经常找不见人……脑子里顿时灵光一现,抓住了模糊的真相。
一定是赖栗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争权夺利囚禁了他哥!
廖德怒气冲冲地办完手续,又怒气冲冲地回来,单子甩得桌子啪啪响:“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戴林暄心不在焉地看着卫生间:“什么怎么处理?”
廖德感觉牙有点痒:“他以前天天闯祸你给他擦屁|股就算了,现在火都烧你头上了,你也要帮着灭——不对,你就任由他烧?”
戴林暄轻飘飘道:“又烧不死。”
“……”廖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的原则呢?底线呢!他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两厢情愿算什么犯罪。”戴林暄拍拍他的肩,捞起赖栗的外套,“行了,这是我和他的事,你说多了又惹他不高兴,到头来还得我哄。”
廖德感觉天塌了。
认识戴林暄十几年,就没想过“恋爱脑”三个字还能和戴林暄挂上钩。转念想想之前就有迹象,不论赖栗干多混账的事,戴林暄都任劳任怨地善后,伏地魔也没比恋爱脑好哪去,一回事。
廖德失魂落魄地跟着走了两步,戴林暄想了想,回首阻拦道:“给你点了份外卖,马上到,你吃完再回家吧。”
“给我点的?”廖德感动了一秒,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深想,他仍然试图拉回戴林暄的理智,指着戴林暄的胳膊说,“他还把你咬成那样!”
“我咬得不是更狠?”戴林暄说,“两清了。”
“这能两清吗,你什么咬过——!”廖德想起了什么,倏地闭嘴,这还真能两清。他不可思议地问:“之前赖栗那脖子是你咬的!?”
赖栗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来冷冷道:“你有意见?”
廖德抓了抓头发,彻底抓狂:“你俩属狗啊?”
戴林暄看了眼赖栗,再过两个年头就到了赖栗的本命年了。
当初赖栗登记身份的时候,戴林暄有想给他测骨龄,可赖栗坚定地说自己十一岁,就作罢了,如今想来估计是瞎报的年纪,赖栗自己恐怕都不清楚,大两岁小两岁都有可能,不过属狗应该不至于,差了好几岁。
戴林暄问过阿玲,可阿玲精神状态不好,记忆模糊,根本不记得自己哪一年生下的孩子,他怕问太多再让阿玲陷入过去的恐慌里,便没再深挖这件事。
无论戴林暄多想把赖栗的生父送进大牢,都得考虑身世曝光对赖栗精神状态的影响,只能寄希望于警方这次的行动能将所有利益勾连的人一网打尽。
何况不管身世如何,赖栗如今都是赖栗,名字他取的,人他亲手养大的。
只属于他的栗子……他的小狗。
“我们先走了。”戴林暄摆摆手,“你慢慢吃。”
赖栗拧起了眉头,戴林暄捏了捏他的小拇指,轻声道:“你想让他跟我们回家?”
“……他凭什么?”走进电梯,赖栗和餐厅经理的配送员擦肩而过。
赖栗转过身,远远盯着渐行渐远的保温箱:“那是你给我点的餐。”
“又不是我做的,让廖德吃吧。”戴林暄轻笑了声,“回去给你做别的。”
赖栗眸色微动,默认了暂时不走的事。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两人好像听到了廖德的咆哮。手机连着嗡了好几下,戴林暄瞥了眼,廖德拍了照片来质问——
你说这玩意儿是特意给我点的?清汤寡水的狗都不吃!
电梯里人很多,赖栗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戴林暄没回复廖德,低声问赖栗哪里不舒服。
赖栗呼吸不畅,压抑地挤出了一句没有。
戴林暄长得好,不管男女老少见了都会多看几眼,赖栗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周围扫过来的目光。之前的一个多月里,戴林暄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如今却又回到了人群里。
手机的来电铃声一个接着一个响,新消息也是一条接着一条。
戴林暄好像又要变回从前那个“属于”很多人的戴林暄,备受瞩目的戴林暄——
他是赖栗的哥哥,赖栗的男朋友,却也是别人的朋友,别人的亲人,别人的老板,别人的恩人。
廖德又一次打来电话,赖栗忍无可忍地抢过嗡嗡作响的手机,揣进了左手边口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盯着电梯跳跃的层数:“回哪儿?”
戴林暄微怔:“嫌吵就关机……你想回哪儿?”
“公寓。”赖栗扯了下领口,努力控制自己,“学校那边的公寓。”
“没问题。”电梯门开,他们并肩走进停车场,戴林暄远远地按下车锁,“难受不难受?我想顺路去个超市,公寓应该没食材了,如果不舒服就让人送来……”
赖栗刚想应声,目光就定格在不远处的车窗上,尽管在防窥膜的加持下什么都看不清,赖栗还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握住戴林暄的手腕转身就走。
车子后座门打开,下来了两个陌生人,同时身后也逼上来三个西装革履的打手,将他们围了起来,朝停车场里的另一辆车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公子,老板要见您。”
赖栗偶尔会被庄园的工人打趣小公子,一瞬间还以为他们在喊自己,可掌心里的脉搏变化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这些人在喊戴林暄。
前三十年,大家都知道戴林暄是戴家长孙,要唤也是大公子。不过平日也是朋友打趣居多,家里基本不会听到这么正式的称呼,司机工人都直呼其名。
如今戴恩豪已死,戴二叔入狱,戴三叔因火灾烧成重伤,情况不妙,年轻一辈还不成器,戴林暄身世曝光,成了戴松学最小的儿子,可不就是小公子吗。
赖栗心里起了浓厚的杀意,几乎立刻就要动手,戴林暄发现这些人腰间有枪的形状,眼疾手快地拉住赖栗,微微扯了嘴角:“真是难为‘父亲’了,临了还要想出这么一个恶心我的称呼。”
第128章 杀人你还要我吗?
赖栗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戴林暄再见那个恶心老东西——
“他们手里有枪,别冲动。”戴林暄轻声道,“你再出事哥受不了。”
赖栗闭了下眼,全力克制着想杀人的冲动。
他们刚从医院出来,转头又进了另一家医院。
保镖与警察守在病房门口,相对而立。
戴林暄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丝毫没有停歇地走进病房,身后的赖栗却被拦了下来。
赖栗威胁道:“你想让胳膊有今天没明天,就继续杵着。”
一旁的警察皱了下眉:“哎,说话注意点。”
戴林暄也想让赖栗在外面待着,怕病房里发生的事会让赖栗接受不了,冲动之下直接动手。
反正这小混蛋一向不惜命。
赖栗看着他,突然低低地叫了声:“哥。”
戴林暄一下子就心软了,放外面就不冲动了吗?还不如栓身上,至少能及时拦住。
“放行。”
保镖迟疑道:“老板吩咐过,今天除了您以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戴林暄平静地问:“他还能当几天你的老板?”
“……”保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僵持几秒后还是垂了下胳膊。
戴林暄伸出手,将赖栗拉到身边。
从上次脑出血开始,戴松学就一直在医院,前些天好不容易从ICU转出普通病房,呼吸都要靠鼻饲管。
戴林暄知道他的近况,可亲眼看到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曾经从容威严的老人如今已经被病魔蚕食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具皮包骨,气息奄奄,两颗眼珠子深深地陷在了眼窝里,只在看到戴林暄的一瞬间迸发出了短暂的光彩。
“林,林……”
戴松学枯瘦的指尖动了动,想叫戴林暄的名字,喉咙里却只溢出被黏痰瘀滞似的沉重嗬哧声。
“我该称您什么好?”戴林暄轻叹了声,“祖父?还是——”
戴松学浑浊的眼神再次清明,竟叫人看出了几分期待。若让不知其中龌龊的旁人瞧见,怕是会为这亲人相见的一幕感动落泪。
然而等待良久,戴林暄却没了下文,静静地看着他。
纵使心里万般滋味,翻江倒海,戴林暄都不愿露出一丝一毫,不愿让这个恶事做尽的老人在临终前有一丝释怀。
如今戴松学言行不便,自然有律师二十四小时陪同:“小——”
赖栗猛得偏头,阴冷地盯着对方。
律师微微一震,倒不至于被吓住,只是戴老爷子就快入土了,将来戴家还是戴林暄当家做主,没必要做得罪人的事。
于是他识趣改口:“戴公子,戴董深知自己时日无多,知道您平安无事已无遗憾,这些都是他为您准备的后路。”
戴林暄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撩开几页大致扫了几眼。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戴松学要把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转给他,其中竟然还包括贺家医疗的百分之三股、以及之前并购的霍家海运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的绝对控制股份,不给其它子女留一分一毫。
戴林暄:“条件呢?”
律师清了清喉咙,也觉得恶心,可他只是拿钱办事:“只需要您唤戴董一声父亲。”
赖栗猛得踏出一步,戴林暄眼疾手快地攥住他手腕,一把扯到身前,压到了远离窗口的墙边。
“乖,今天听哥的话。”
赖栗指尖都在抽搐,哪怕戴松学现在挫骨扬灰都不解恨!
戴林暄揉了下他的手,等赖栗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才转身:“然后呢?”
律师继续道:“戴董会对外公布,您的身世并非外界传的那样不堪,当年戴董在您之前的两任子女相继夭折,所以才把您放在儿子名下抚养,避免惨遭毒手。”
戴松学不仅想听戴松学叫一声父亲,还要名正言顺地把他认回来。
戴林暄走到病床边,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垂眸削了起来:“从前您是我最尊敬的人,说句不孝的话,我对您的感情要远深于母亲。”
戴松学的眼珠子缓缓转了转,眼角似乎多了点泪花。
戴林暄轻声道:“那会儿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敬爱的爷爷会是这样一个罪孽深重、厚颜无耻的人。”
心率监护仪的波动陡然剧烈起来,律师连忙阻止:“戴公子,慎言!”
赖栗扭头吼道:“该闭嘴的是你!”
警察敲了敲门,以示警告。
戴林暄剐下一瓣削好的苹果,塞进赖栗的嘴里。
“……”赖栗眼里的狠戾顿时散了大半,目光挪到了戴林暄的手上,盯视半晌后说,“剩下的我也要吃。”
戴林暄不合时宜地感到好笑:“你以为我要削给谁吃?”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戴林暄就想到了会有和戴松学对峙的这一天。不过彼时“孑然一身”,想象的这一天也只有自己一人。
或许是因为如今多了个赖栗,大部分情绪都花在了他身上,留在戴松学的寥寥无几,戴林暄不仅没有曾经的痛苦郁结,甚至有空想晚上做什么菜,公寓还有没有干净的四件套……
“早前我每月都会去望山寺上香,想要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想要父亲早日清醒,阖家团圆,可这愿望啊怎么都不能实现……”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不能怪佛祖,建寺庙的人心不诚,来拜的人又怎么能如愿?”
“用血钱堆起的香火气,神佛恐怕都不屑于收。”
戴松学倏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戴林暄敲了敲旁边的文件:“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和您一样,把它们当成宝呢?”
律师:“……”
“我来见您,只是出于当年的养育之恩。”戴林暄看着床上的老人,扯了下嘴角,“尽管我情愿自己没出生过。”
赖栗手一紧,口中的苹果咬得咯吱咯吱响。律师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打断,不由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您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我仍然和从前一样,希望您长命百岁。”戴林暄注意到了戴松学脸上浮现的微弱希望,只觉得好笑,他弯腰给戴松学提了下被子,轻声道:“您觉得警方的进展为什么这么快?”
戴松学的目光艰难地扫了一眼赖栗,又回到了戴林暄身上,眼里落着明晃晃的惊惧。
戴林暄笑了笑:“不是您教我的吗,要识大体,辩善恶,明是非。”
“滴——!!!”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骤然撕裂了病房僵凝的氛围,戴松学胸口猛得一挺,喉咙中溢出破碎的气音,痉挛的手指刺挠着床单,眼珠子瞪得浑圆。
戴林暄直起身体,被警察与保镖撞开,医护奔跑的脚步声、输液架与地面摩擦的吱呀声,与心电监护仪一起连成尖锐的一线,贯穿了戴林暄的耳腔,刺痛不已。
“哥——”
“戴林暄!”
戴林暄倏地回神,后退半步撞到了赖栗的胸膛。
赖栗焦躁得指尖都在抖:“你哪儿不舒服?”
“没……”戴林暄顿了顿,诚实道:“头疼。”
赖栗:“我去叫医生——”
戴林暄轻拍了拍他的手:“不用,回家就好,我不想在这儿。”
赖栗立刻替他拨开医生递来的抢救风险知情同意书,拉着他离开了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
嗡鸣消散,嘈杂退却,戴林暄直面着冬日的阳光,吸了口新鲜空气。不远处的停车场,戴家人从豪车上鱼贯而下。
“好多了。”戴林暄拢了下赖栗的衣领,拍拍他的手说,“走吧,回家。”
来接他们的是保镖,还是之前那一批。保镖头儿镇定地把戴林暄迎上车,丝毫不知道自己团队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
“老板,公寓已经排查完毕,没有安全问题。”
“辛苦。”戴林暄说,“麻烦再帮我买点菜。”
“啊……哦,好的。”
以前可以让任叔送来,如今既然承诺了要割席,倒不好再像从前一样。
“最近先委屈一下。”戴林暄不动声色地捏捏赖栗的指尖,“我们尽量不露面,外面不安全。”
“……”赖栗看了眼前排的保镖,压着情绪没有开口。
一直回到公寓,摔上门后赖栗才爆发:“你和戴松学说了什么!?”
戴林暄慢条斯理地帮他脱掉外套,挂进门口的换衣间:“我告诉他,我对你死心塌地,没了你就不能活,不可能再如他的愿给戴家开枝散叶。”
“……又骗我。”赖栗语气很冷,火气却灭了。
“你看,又生气。”戴林暄走到久违的酒吧台前,倒了杯热水给赖栗。
赖栗冷不丁道:“我早告诉他了,他不可能现在才有这么大反应。”
戴林暄:“……你什么时候说的?怎么说的?”
“他从ICU出来后就‘请’了我一次,让我离你远点,可以给我一大笔钱和资产,改名换姓到欧美生活——”赖栗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我告诉他晚了,我们已经睡了。”
戴林暄蹙了下眉:“就这些?”
赖栗:“嗯。”
原话当然比这个粗俗得多,不然怎么刺激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不过没必要说出来给他哥听。
戴林暄:“他是一点不信我真出了事……”
赖栗一顿,将热水一饮而尽。
“还瞒了我什么?”戴林暄温和道,“现在老实交代,我可以不生气。”
赖栗垂了下眼:“头晕。”
戴林暄气笑了:“你倒是活学活用。”
公寓的药物齐全,退烧药也没过期。戴林暄亲力亲为地给赖栗量体温,冲药剂,再喂到嘴边。
赖栗乖顺地喝完,戴林暄低头亲掉他唇上残留的水珠:“小混蛋。”
赖栗抬眸,不知道自己又干什么了。
戴林暄见不得赖栗脆弱,哪怕是装出的脆弱,恨不能抱着人揉进骨子里。
他克制地亲了两下,走进厨房检查起余粮:“明天再炒菜吧——冰箱里还有牛排,吃吗?”
“吃。”
赖栗小时候不怎么吃牛肉,不过戴林暄推测不是因为味道,而是有些部位咬不动,赖栗十岁之前吃过的食物基本都是糊糊,少有肉类,牙口没能得到好的锻炼。嫩一点的部位倒是来者不拒,次次光盘。
如今属于是锻炼过头了。
戴林暄拿锅的时候,扯到了臂弯的咬伤,轻轻嘶了声。
赖栗立刻接了过去,把戴林暄推到一边:“你歇着。”
戴林暄:“不是头晕?”
赖栗毫不犹豫地改口:“吃完药不晕了。”
戴林暄抽了条围裙,站在身后给赖栗套上,并系了个精巧的蝴蝶结,像个半包装的礼物:“牛排溅油,穿这个挡挡。”
赖栗拎起一块肥美的牛肉,自信地扔进平锅里。
戴林暄眼疾手快地蒙住他的脸,手背上顿时多了好几个油点子。
赖栗慌乱地打开水龙头,抓着戴林暄的手一顿搓。
“瞎紧张什么?”戴林暄由着他,“又不是第一次做饭,这个油不烫人。”
赖栗根本听不进,看着戴林暄皮肤上泛起的红消下去才开始翻动牛排。
戴林暄好整以暇地倚在一边:“练厨艺的时候就没想过练练这个啊?”
赖栗理所当然道:“你又不怎么吃。”
戴林暄:“一点都不考虑自己?”
赖栗顿了下:“哥,你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吃。”
戴林暄从身后拥住他,手把手教他煎出牛排的油脂:“这么巧?还是因为我喜欢吃你才喜欢吃?”
赖栗不知道。
口味的转变并非一朝一夕间,而是多年来的潜移默化。赖栗分不清自己是喜欢这些食物,还是喜欢和戴林暄喜欢同一种食物的感觉。
不过不重要,总之都能给他带来难以言说的愉悦。
赖栗说:“都有。”
戴林暄没再说话,握着他的手给牛排翻面。
赖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曾经有过很多个这样的时刻,也是戴林暄握着他的手,只是那时候戴林暄的手很大,能完全裹住他,耐心地教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赖栗十岁的时候,连拼读都不会,口音也被贫民窟鱼龙混杂的人群带得很奇怪,什么都要一点点教,家教走了一个又一个。
倒不是赖栗有多笨,而是太压抑了。他上课不做任何回应,老师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有没有听懂,“拼读拼读”好歹还沾半边读吧,赖栗完全不张口,令人头疼得要命,上个课像在表演独角戏。
后来没办法,戴林暄只能让老师教他别的,拼读这块自己每天抽时间教。
还好,赖栗还算给他面子。
慢慢的,赖栗咬字发音的方式和戴林暄越来越像,字迹也逐渐不分你我……
这都是赖栗长大的证明。
*
第一块牛排煎得非常圆满,香味四溢,第二块戴林暄让赖栗自由发挥:“我检验一下教学成果。”
戴林暄并没有走开,揽着赖栗的腰,贴着他的脖子看滋滋逃窜的油点。
“我之前总想纠正你。”戴林暄突然说,“我觉得这样不健康,想要你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
赖栗听得不舒服,警告道:“戴林暄——”
戴林暄亲了下他的脖子,轻轻蹭着:“可如果你喜欢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刚好,我也喜欢。”
赖栗呼吸一滞。
戴林暄撩起赖栗的衣摆,揉摸他的腹肌:“你说得对,我就是很虚伪,一边享受一边还要假意推离。”
赖栗刚要反驳,呼吸就倏地一沉。
戴林暄亲亲他的耳朵:“哥错了,以后不会了。”
赖栗的呼吸越来越不受控,夹着牛排的手也越发不稳。戴林暄沿着他的耳朵一路啄吻,最后咬住耳垂,轻轻一拉。
“戴林暄——”
“怎么不叫哥了?”
“哥……”赖栗只叫了一半,另一半咽回了喉中,声音艰难而晦涩:“这是厨房。”
“厨房怎么了,又没脱衣服。”戴林暄含|住他的脖子,慢慢撕磨,“手拿稳了,牛排煎老了可不好吃。”
……
“叩叩——”
戴林暄洗了下手,吃饱喝足,神清气爽地走到门口,接过了保镖手里的菜:“谢谢,辛苦。”
保镖不免有些愧疚:“不辛苦,应该的。”
拿着双份的钱呢。
戴林暄关上门,把菜放进冰箱。赖栗正在收锅,戴林暄顺道揉了把他的腰:“受到刺激,时间短一点很正常。”
“砰——!”赖栗拍上洗碗机的门,反身压向他。
“哥错了……”戴林暄笑着后退,腰很快抵住了大理石台,退无可退,他讨饶道:“你还烧着呢,今晚早点睡吧?”
赖栗不悦道:“我睡得够多了。”
戴林暄:“可我睡得不够。”
赖栗清晰看见戴林暄眉眼间的疲色,瞬间偃旗息鼓。
戴林暄伸出手:“我打个给叶医生,问问她吃退烧药会不会冲突。”
赖栗脸色沉了下来:“你刚刚这么做,只是为了——”
“为了联系叶医生?那不至于这么麻烦。”戴林暄轻笑了声,正经道,“我只是见色起意。”
赖栗:“……”
其它的都可以依着赖栗,唯独治病这件事不行。精神疾病并不会以赖栗的个人意志为转移,放纵下去只会更糟。
“谁让专心为我做饭的小栗子这么让人心动……”戴林暄一手揽着赖栗的腰,一手伸进赖栗的兜里,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小栗,我希望我们的以后能长久,而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赖栗没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吃药还能比电治疗更难受?”戴林暄忽而明白了,“——还是你怕我哄你只是为了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赖栗被说中了,浑身一僵。
“我是在哄你,但是想你高兴,不为别的什么。”戴林暄按了按他的眉头,“就见了下戴松学,你看着比我还难受。”
“我不是因为他难受。”赖栗烦躁道,“你也不许因为他难受。”
“有你在,好多了。”戴林暄顺利地拿到手机,翻出了叶青云的号码,“我要是舍得送你去精神病院,你昏迷的时候就搞定了,还用得着等现在?”
赖栗:“……你们联系过了。”
“她打了个电话给我,不过我没接。”戴林暄故意道,“你一直不醒,我哪敢随便联系外人。”
赖栗:“……”
戴林暄晃了晃手机:“能告诉她地下室的事吗?”
赖栗盯了他两秒,转身走向主卧:“我去洗澡。”
戴林暄拨通叶青云的号码,同时跟了上去。公寓很久没人住,床上用品都得换。
戴林暄走到窗边,看见不远处伫立着三座高楼,眸色微动。他拉上窗帘,回身拍了拍赖栗的腰:“我们睡次卧。”
次卧的窗景相对开阔,最近的楼都隔了几百米。
戴林暄稍稍放下心,换了套干净的床上用品。
叶青云的电话没拨通,不过回了过来,试探地问:“戴先生?”
“是我。”戴林暄说,“好久不见。”
叶青云长舒一口气,笑着说:“好久不见。”
戴林暄隐去了被拘|禁的事,和她聊了下赖栗的心理状况,以及地下室那些电抽搐治疗的设备。
叶青云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如果他都能这样对自己,真的可以考虑入院治疗。”
很早之前,叶青云就给过这样的建议,专业的精神病院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恐怖,抛开干扰因素专心治疗可能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他不是介意治疗的手段……他只是介意和我分开。”戴林暄抚平床单的褶皱,“以前我不敢说这话,如今倒是可以了——”
“他在我身边会有更好的治疗效果。”
“……”叶青云叹了口气,也不觉得意外,“好吧,你后面怎么打算?”
戴林暄说:“我想放放国内的事,带他出去转转,再看情况安排,如果他喜欢,在外面定居也未尝不可。”
叶青云很赞同:“这样,这两天有时间见一面?”
戴林暄:“好,我问问他。”
挂断电话,戴林暄拿了件浴袍走进浴室,赖栗背对着他,站在花洒下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壁思过似的。
戴林暄走过去,低头亲了亲赖栗的肩膀:“还疼吗?”
赖栗正在出神,被亲得一颤,倏地转身抓住他的手:“伤口不能碰水——”
“没碰,远着呢。”戴林暄又问了一遍,“疼吗?”
“不疼。”
戴林暄伸手按了按:“我问这里。”
赖栗还没回过神来,不明白戴林暄为什么突然这么、这么……赖栗不想用那样的词汇描述他哥。
戴林暄揽着他笑了好一会儿:“下次还莽吗?”
赖栗面无表情地转身,将戴林暄被咬伤的手按在墙上,浇湿他的身体。
“要帮我洗澡?”戴林暄也不反抗,“洗吧,洗不干净给差评。”
“给差评也退不了货。”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叶医生还说你的被害妄想不严重。”戴林暄看着赖栗乌黑的眉眼,“小栗,‘平民窟’已经没了,昨天妈告诉我,剧组拍戏的那块地也要推平重建了,下个月就启动这个项目。”
昔日摇摇欲坠的旧楼已经成了建筑废料,埋进了不见天日的地底,五光十色的赛博城平地而起,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光鲜亮丽。
戴林暄不可能再回到十二年前,把赖栗送回那个阴暗逼仄的铁门里。
就算再来一次,戴林暄还是会把赖栗捡回家。只不过这一次会尽力疼得仔细些,养得全乎些,断不会再让赖栗一个人痛苦煎熬。
“以前我这个哥哥当的不够称职,好在我们还有很多的以后——”戴林暄托起赖栗的脸,吻了下额头,“一定不再让我的小狗伤心地蹲墙角。”
赖栗没空琢磨自己什么时候蹲过墙角,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我伤心?”
戴林暄:“我——”
赖栗打断道:“那就是伤心吧。”
戴林暄微怔。
赖栗曾有过很多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很多个无法宣泄的时刻。
戴林暄出国的时候。
戴林暄躲着他不见他的时候。
戴林暄明白着说不能回到从前的时候。
戴林暄一遍遍地推开他、隐瞒他、拒不坦白的时候。
知道戴林暄想死的时候……
——赖栗会变得无法思考,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像是被什么擒住了咽喉,只有口鼻一点点露在水面上,心脏也有如浸了冰水的棉絮,快要死掉了一样。
赖栗没有正确表达情绪的能力。
即便如今,他一样做不到,只会戴林暄说什么是什么。
“哥,你为什么突然相信——”赖栗拧了下眉,没说下去,“你不怕我只是把你当……”
“当什么?”戴林暄知道他在说什么,“比起别的什么东西,我更怕你只把我当哥哥。”
赖栗猛得抬头。
戴林暄关掉花洒,抽出一旁的浴巾蒙在赖栗的头上:“我怕你的欲望是假的,你的爱也是假的,就像你喜欢的食物一样,只是下意识地欺骗自己。”
赖栗的呼吸倏地急促起来:“哥…戴林暄——”
“又不是称呼决定你把我当什么。”戴林暄好笑又无奈,一边帮赖栗擦头发一边斟酌用词,“这世上的爱有很多种,我的不一定就正确。”
“以前我过得太好了,没见过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所以知道家里的事情后,根本接受不了。”戴林暄语速很慢,“所以我必须得做点什么,让它们消失,我心里才能好受点。”
“我那么地固执,自负,以为自己不做点什么就完蛋了,于是在那些糟糕的情绪里越陷越深,眼睛也被蒙了起来,纵使身边再多美好也都和瞎子一样看不见,只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你离了我也没关系,都会好的。”
赖栗安静了好一会儿:“哥,不会好的,没有你我会死的。”
戴林暄的心脏倏地一缩,本能地将赖栗按进怀里。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这比所有情话都动听。
“我知道……我知道。”戴林暄喃喃道,“这种话少说点,哥心脏受不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闭眼回顾着这段时间的种种,只觉得庆幸。
“冷不冷?”
赖栗摇了摇头,如果戴林暄不动,他能保持这个姿势到天荒地老。
戴林暄抬起手,摸了摸赖栗额头的温度:“这烧怎么还不退……把头发吹了。”
赖栗:“我自己吹。”
臂弯的咬伤不算很重,只是弯起胳膊就疼。戴林暄穿睡衣的时候又一次压到伤口,不由伸手抵开始作俑者的嘴唇,沿着他的牙关浅浅摸了一遍:“小狗牙就是好。”
赖栗:“对不起。”
戴林暄惊了下,挑了下眉:“以后还咬吗?”
赖栗眼神闪烁:“哥,我平时说的话犯病的时候没法作数。”
戴林暄曲起手指,弹了下他脑门:“咬我可以,不许咬舌头,几两肉啊经得住你天天咬?”
赖栗辩解:“我没天天咬。”
戴林暄:“伸出来,检查。”
赖栗:“……”
对视了会儿,戴林暄气笑了,没想到赖栗今天还真咬了。他再次撑开赖栗的嘴唇,扯出他的舌头,一眼看见了那道狭长的伤口,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赖、栗。”
赖栗就这么看着他。
戴林暄:“什么时候咬的?”
赖栗:“出院的时候。”
戴林暄:“为什么?”
赖栗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知道。”
他不能告诉戴林暄,他后悔放戴林暄出来了,他看着戴林暄又回到从前被人群包围的时刻,恨不得把他重新关起来,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我怎么和你说的?”戴林暄缓声道,“你多爱自己一点,就是爱我了。都说爱屋及乌,我爱的人你都不爱,怎么能叫爱我?”
赖栗差点被他绕晕,好半天才理清这通歪理。
僵持了会儿,赖栗拿开戴林暄的手指,自然地舔|吻掉他手上的湿润,突然说:“哥,我没瞒你什么。”
戴林暄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赖栗是在回应之前让他坦白从宽的事:“真的?”
赖栗避而不答:“可你还有事瞒着我。”
戴林暄:“比如?”
赖栗:“比如那天谁闯进了别墅里。”
戴林暄知道迟早有这一茬,不由叹了口气。他沉默了几秒,掀开被子把赖栗塞进去,自己也躺在了靠窗的方向。
赖栗冷不丁道:“哥,对楼那么远,没有子弹能穿透窗户射中我。”
心里的担忧被戳穿,戴林暄忍不住玩笑道:“万一无人机扔炸|弹呢。”
赖栗忍着焦躁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这话真叫人伤心。”戴林暄叹息了声,“我爱你,才想保护你啊。”
“……”又是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有蚂蚁在赖栗心里爬,痒得厉害。
“你想知道那天的人是谁,就先把瞒着我的事全部坦白。”戴林暄不紧不慢道,“我目前就这一件事你不知道。”
赖栗纠正:“还有你今天和戴松学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现在就能告诉你。”戴林暄看着赖栗的眼睛,“我和他说,警方的线索都是我给的。”
赖栗脑子一嗡,本能地想咬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却被戴林暄率先撑开了牙关。
戴林暄凉凉道:“你咬。”
赖栗僵住了,一动不动。
戴林暄问:“我为什么这么说,你心里没数?”
赖栗当然有数。
他这段时间和警察打了太多交道,贺成泽与戴松学不可能不知道,对他是恨之入骨,从戴恩豪葬礼至今,赖栗被袭击了不下五次。
戴林暄今天就是要告诉戴松学,赖栗做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想动手就冲我来。
赖栗舍不得吐出戴林暄的手指,含糊不清道:“死老头派人去过我之前暂住的别墅。”
凌汛出事后,多方都有派人寻找戴林暄,特别是戴松学。可过去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戴松学不免开始怀疑戴林暄是否真的出事了。
毕竟戴林暄失踪的时机很凑合,刚好是身世曝光后的那几天里。
“戴松学认为,如果你假失踪,我肯定知情,所以想利用我把你引出来,而贺成泽是真想杀了我。”赖栗讥讽道,“不过我晚上根本不在那儿。”
那处别墅离诞县近,离戴林暄也近,只是赖栗掩人耳目的幌子,进去待不到三分钟就会从无人注意的通道离开。
“当晚那边就起火了。”赖栗说,“不过物业发现得早,烧得不严重。”
戴林暄闭了下眼:“还有呢?”
“背上被划了一刀。”话音刚落,赖栗就被翻了个身按在床上,剥了衣服,“只划破了外套——”
赖栗倒是没撒谎,背上没多什么痕迹。
戴林暄一不做二不休,把赖栗扒了个底朝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芝麻大的小伤口都没有才放过他。
赖栗说:“还有一次去河子山公馆找东西,物业检查监控的时候发现有人潜进了安全通道,报了警。”
戴林暄再次确认:“没受伤?”
赖栗说:“没有。”
只是公馆那套房子被砸得不成样子,所以赖栗才选择今晚住这边公寓。
戴林暄揉揉他的脊背:“去那儿找什么?”
赖栗幽幽道:“戒指。”
戴林暄闭上嘴巴。
赖栗自顾自道:“其余几次都没出什么大事,有一个‘蟋蟀’在停车场袭击我,已经被警方抓到了。”
“……你认识?”
“嗯。”尽管赖栗不想承认,伸出胳膊,“这一道是他弄的。”
戴林暄捋开他的衣袖,看到了那道陈旧的狭长刀疤。
赖栗舔了下嘴唇,突然说:“哥,你咬它吧。”
戴林暄心里一疼:“咬它干什么?”
赖栗呼吸急促起来,眼神逐渐偏执:“你咬破它,它就属于你了,我永远都会记得。”
“那我岂不是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戴林暄摩挲着他的胳膊,“都是伤害你,区别只在于你愿意原谅我。”
赖栗想说不是原谅,他压根就不会怪戴林暄。
“小栗,不用这种方式记住什么。”戴林暄在刀疤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我们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还会经历很多新的故事,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我再慢慢和你说从前,一遍记不住就两遍,两遍记不住就三遍……”
赖栗听得有些恍惚,好像已经见到了那样的日子。
“我记住就是你记住。”戴林暄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相机的储存空间还是太小了,不如我好用,是不是?”
赖栗慢慢把脸埋进了戴林暄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次原谅你了。”戴林暄说,“以后有任何危险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否则我会胡思乱想。”
“嗯。”
“还有呢?”
“什么……”
戴林暄温柔地蛊惑道:“再想想,还有什么瞒着我。”
赖栗自觉没什么事瞒着戴林暄了,除非他忘掉的事,不过想来都是小事,根本不重要。
他笃定道:“没有。”
戴林暄有些微弱的失望,他没说什么,垂下眼角,拍了拍赖栗的腰说:“睡吧。”
赖栗被戴林暄的态度弄得焦躁不安,开始反复推敲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到底还有什么没告诉戴林暄,直到他忽而想起昏迷时做的梦,身体顿时一寸寸地僵冷起来。
好半天,赖栗才有些哆嗦地问:“哥,我在医院说了梦话?”
“没有。”戴林暄立刻道,“没有,你从来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否则生病的事哪里能瞒我这么久?”
赖栗喘不上气来:“那……”
戴林暄连忙亲吻他的耳根,安抚道:“没事的,不想说就算了,没事的宝贝……”
“我,我……”大概是戴林暄拥抱得太用力,让赖栗感到了安心,他攥紧戴林暄的衣角,盯着黑暗的夜色,理智倏然消失了一样,冷不丁地说:“我杀过人。”
周围的声音好像突然被吞噬,万籁寂静。
有一瞬间,赖栗都感受不到戴林暄的体温,仿佛凭空蒸发。
“哥,我杀过人。”赖栗双目灰暗,视死如归一般重复一遍,“你还要我吗?”
十二年前,那间潮湿逼仄的小屋里,赖栗杀死了自己的操虫手,将他推下了楼。
手机店老板方姐住在对楼,目睹了一切。
第129章 腻歪都试一遍再说不喜欢
戴林暄走了。
赖栗无法阻拦,浑身浸湿了寒水似的,战战哆嗦,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回过神来,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只能踉踉跄跄地冲到窗口,完全地打开窗户,以此威胁楼下的背影——
你敢走,我就跳下去。
可赖栗嘴唇嗫嚅颤抖半晌,一个声儿都发不出来。
戴林暄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毫无留恋地远去。
是啊,他哥那样纯良的人,怎么会包容一个杀人犯。
明明无数次说过,对他的底线就是不能违法犯罪。如今留下是为了困住他,说还爱他是为了不让他伤害别人,可他已经犯了罪,他杀死了黄坤,推下了楼,从未有过悔意。
戴林暄自然没了留下的意义。
窗户玻璃倒映着一道瘦弱阴暗的身影,与赖栗格格不入,却又在风吹过的晃动间与他重合,恍若一体。
赖栗知道叶青云私底下和戴林暄评价过自己。
那段时间控制得不好,或者说,自从戴林暄出国后他就一直不好,常常露馅,寻常人只会觉得他阴晴不定,叶青云作为一个专业医生,发现他不正常也很正常。
赖栗能想象出她怎么评价自己——
一个心理变态?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偏执狂?
赖栗不在意这样的评价,也许自己就是这样。他确实体会不到旁人所有的七情六欲,当别人色|欲熏心或为旁事悲天悯地时,他从来没有波澜。
赖栗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因为一起长大就心生爱意,为什么会因为他人的悲惨遭遇而心生怜悯,为什么会疼惜路边的阿猫阿狗、花鸟鱼虫……
就像他不懂,人为什么能随随便便在路上捡一只虫子回家。
因为蟋蟀不值钱吗?随便养养就能得到几千几万倍的回报吗?
还是发现了他的目标,看破了他的内心,想要达成别的什么目的?
赖栗藏起自己的警惕,安静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总是挂着让人舒服的笑意,会蹲下身和他讲话,会轻柔地给他洗干净身上的污渍,会在他半夜间准备掐死对方的时候,用让他很舒服的语调问他是不是因为饿才睡不着,然后把他抱进厨房里,放在腿上投喂干净的食物……
还会给他处理身上的旧伤,自以为弄疼他时露出奇怪的表情说对不起。
很久之后赖栗才明白,那是心疼与内疚。
这两个词赖栗会读也会写,知道它们在词典中的含义,可十二年过去仍是知表不知里。
十二年的梦,长得让人沉迷,又短得让人肝肠寸断。
赖栗浑浑噩噩地站在窗口,身体缓缓向前倾倒,就像多年前高楼坠下的那具丑陋肉|体,赤|裸而血淋淋地破*碎一地。
他闭上眼睛,想要再梦一场。
好像真有神明听到了他的愿望,再次睁眼时,戴林暄就坐在床边,弯腰撑在他身体两侧,温柔的眉眼近在咫尺,嘴唇轻而珍重地落在他额头上。
“温度还是高。”戴林暄的声音模糊又遥远,“等会儿量一下|体温,如果没降,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赖栗嘴唇动了动,四肢和钉在了床上似的,动不了。
“傻了?”戴林暄伸手捂了捂他耳朵,“怎么不说话?”
耳朵嗡得一下,戴林暄的声音陡然清晰,像冬日的温泉水缓缓抚过耳腔,带走了一切不适。赖栗这才初懂人言一般,语气轻而谨慎,还带着生病的喑哑:“……你在这里干什么?”
戴林暄眉头微动,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体温计,慢条斯理地消毒杀菌:“我倒是想干点什么,不过有人瞧着太可怜,下不了手。”
赖栗的手有如乌龟爬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戴林暄腿边,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摆。
戴林暄由着赖栗,托起他的肩膀让他侧躺在床上:“忍一忍。”
赖栗手臂无力地垂在身前,不知道要忍什么。
直到裤腰被褪下,温热的手掌覆上了赖栗的尾椎,他整个人才震了震,混沌的大脑机械地组织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
戴林暄要给他侧体温。
肛温。
赖栗浑身肌肉猛得一绷,力气忽然回归,一把抓住戴林暄的手腕压进怀里。
戴林暄悠悠道:“曾经有人说,让我把体温计插/进去量量脑花是不是烧成浆糊了,我觉得——”
“谁说的!?”赖栗胸口剧烈起伏了下,面露狠戾,“我杀了他!”
戴林暄不紧不慢地抽出手,把体温计塞进赖栗的腋下:“不行——夹|紧。”
赖栗握起了拳头:“为什么不行?”
戴林暄再次低头,碰了碰赖栗的嘴唇:“因为他是我从小养到大,打不得骂不得,动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的宝贝。”
赖栗张了张嘴,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戴林暄问:“我的宝贝是谁?”
赖栗不说话,心脏与脑子都被哄成了温温的一滩水,过了会儿才开口:“我没说过那种话。”
“又仗着记性不好耍赖。”戴林暄说,“你是没说过这话,你打的字,记录还在呢。”
赖栗的大脑里搜不到相关记忆,他最近一直握着戴林暄的手机,经常翻看戴林暄的微信,根本没有这一条记录。
戴林暄:“我怕手机被黑,让人瞧见,就删了这条消息,不过做了备份。”
赖栗有段时间唯恐外界发现他的“不正常”,真昭告天下了不知道得疯成什么样。
赖栗撑了下身体,试图起身,结果又被戴林暄抵住肩膀按回了褥子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赖栗:“……什么?”
戴林暄循循善诱:“我的宝贝是谁?”
一种难言的滋味在赖栗的心头蔓延开来,并非害臊,也不是喜悦羞恼,反而带着一股纯粹的茫然。
“我……”吗。
戴林暄把赖栗托起来,按在肩上,轻抚着脊背:“还能是……”
他顿了顿,咽下了习惯性的反问,改成肯定的回答:“自然是你——只能是我的宝贝栗子。”
赖栗贴着他的肩膀,感受着所有肌肤相触之处的炙热。他缓缓转过头,脸朝向戴林暄的脖子,埋了进去。
熟悉的,暖融融的,带着草木香的味道。
“今天醒得早,本来想去做早饭,又怕你醒了我不在旁边,该以为我跑了,自己伤心蹲墙角。”
“……我没蹲过墙角。”赖栗圈紧了他的腰背。
“真的?”戴林暄揉按着脊椎骨给赖栗放松,从上到下,熟练且耐心,“刚进地下室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经常背着我面壁思过呢。”
“没有经常。”
“那就还是有。”
赖栗安静了十来秒,冷不丁地说:“你想量肛|温?”
戴林暄一噎,本来是自己干出的事,被赖栗这么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逗你呢,看看是不是真睡懵了。”
赖栗说:“你想插就插。”
戴林暄喉咙一紧,这小混账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恐怕无论他想对赖栗做什么,赖栗都不会拒绝,哪怕并不喜欢。
“小栗……”戴林暄斟酌道,“我不仅想知道你喜欢什么,还想知道你不喜欢什么。”
赖栗不懂其意。
戴林暄说:“我如今只知道你不喜欢吃板栗,其它的并不太了解,我甚至也不清楚你是真不爱吃板栗还是因为——”
赖栗快速回答:“我不喜欢你喜欢它。”
和食物吃醋真的很没道理,可赖栗就是要戴林暄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不能有替代的人或物。
许言舟不行,板栗也不行。
戴林暄:“还有呢?”
赖栗立刻就要胡编:“还有——”
戴林暄托紧赖栗的后脑,导致赖栗的嘴唇完全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将出口的话全部消了声。
“别急着回答,不管是吃的都是别的都先试试看,哥陪你一起。”戴林暄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我希望你下次回答,是因为这件事真的让你觉得不舒服,而不是为了回答我而回答我,明白吗?”
赖栗解析了良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戴林暄说:“床上喜欢什么姿势,不喜欢什么姿势也告诉我。”
这次赖栗回答得不假思索:“最喜欢面对面。”
戴林暄微微挑眉。
赖栗补充道:“其它的也喜欢。”
戴林暄:“我们有过其它姿势?”
赖栗:“……”
“小骗子。”戴林暄拍了下他屁|股,压低声音狎昵道,“等都试一遍再跟我说不喜欢。”
“好。”赖栗的耳朵痒得发抖,自己完全没发觉,他舔了下牙,想象了一下戴林暄趴在床上,或跪着,细而有力的腰肢塌下去……都不错。
不过还是面对面最好,其它姿势只能当做偶尔的加餐,不作数。
感觉赖栗好多了,戴林暄也没有放开,继续抱着赖栗轻轻地摇晃身体,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瘦小的栗子,坐在雨中的摇椅上哄睡。
不过现在是个早晨,也没有下雨,倒是预报晚些会有大雪。
“你都没告诉我,你小时候还生过冻疮。”
“……”赖栗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给你的手套后来去哪儿了?”
赖栗:“谁?什么手套?”
戴林暄一顿。
赖栗掩去晦暗的神色:“我们昨晚聊了什么吗?”
戴林暄:“不记得了?”
赖栗嗯了声。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什么时候想听了,我再帮你回忆。”戴林暄手绕到他身侧,摸索着拿出体温计,对着光找中线,“38度……去医院。”
赖栗:“不去。”
戴林暄:“烧坏了怎么办?”
烧坏了你就有一个安分的弟弟了。
虽然现在脑子也不怎么好。
赖栗放开了戴林暄的腰,伸手去够抽屉,戴林暄以为他找什么东西:“要什么?我给你拿。”
赖栗熟练地翻出一瓶药来,倒出两颗就要往嘴里塞。
戴林暄蹙了下眉,阻拦道:“谁让你这么吃药的?叶医生不是说了吗?最好饭后吃。”
赖栗至今都对药物有副作用反应,只是平时掩饰得比较好。叶青云倒是看了出来,昨晚特地再次打来电话,让赖栗随饭吃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副作用反应。
戴林暄有心想给赖栗换药,可小混账不愿意,他更加不清楚叶青云看到的那次手抖究竟是因为赖栗刚吃完药、还是刚给自己“治疗”过。
赖栗的长期失忆症状除去心理因素,很可能还和这样频繁的治疗有关。
不论如何,以后都不能再有了。
戴林暄想到已经被当废品卖掉的电疗椅,心跳稳了稳,他放轻声音,引导赖栗把药放回去:“先陪我去做饭?吃了药嘴里都是药味,就尝不出我做的饭味了。”
赖栗看着他,缓慢地点了下头。
戴林暄拿近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服,并在赖栗能看见的范围里帮他挤好牙膏。
“我帮你刷?”
赖栗走过来,张开嘴巴。
这么伺候一个成年人,戴林暄完全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可爱。生病的赖栗有点像小时候,安安静静的,比平时好哄得多。
刷完牙,戴林暄揽过赖栗的腰,捏过赖栗的下巴仔细地亲吻起来。
接吻这方面,赖栗向来不是戴林暄的对手,没一会儿就丢了魂,除了张嘴什么都不会。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重要的是戴林暄就在眼前。
赖栗闭上眼睛,不再多思。
“又困了?”
赖栗摇了摇头。
戴林暄说:“蛋炒饭吃吗?”
赖栗点头。
戴林暄说:“再放点虾仁,香肠……”
赖栗说:“公寓没有香肠。”
戴林暄笑起来,弹了下他的鼻头:“这不是清醒得很吗?故意撒娇呢?”
赖栗不承认,也不否认。
戴林暄拉着他到酒吧台前,给他倒了杯热水:“乖乖坐这等着。”
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厨房一览无余,很有安全感。
赖栗慢吞吞地喝着水,盯着戴林暄忙碌的背影,缓缓拿出手机。
方姐。
直到昨天晚上,赖栗才想起来之前一直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抓住宋自楚的那天,他从宋自楚出租房里搜出了一个加密U盘,当天就去找多年前在贫民窟住过的方姐破译,后来他去外省找戴林暄,又发生了车祸,一个月后才醒,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方姐不怎么关注热搜,更不知道他车祸昏迷,U盘破译后就发来了信息,却被守在病床边的戴林暄看见。
戴林暄找了过去,从方姐那了解到了一些过往。
赖栗杀过人的事,戴林暄早就知道了。
*
方姐握着咖啡:“他那时候才十岁左右,也是逼急了,用现在的法律来说叫什么……”
两个多月前的戴林暄说:“正当防卫。”
“对对,正当防卫。”方姐并不完全清楚那天的情况,她隐隐觉得那天黄瘦子其实什么都没做,可黄瘦子确实不是个人,赖栗在他那就没活出人样过。
方姐一边觉得这孩子可怕,一边又忍不住为他说好话。
“而且他才十岁,也没刑事能力吧?应该是这个词。”方姐犹豫道,“我是想说啊,他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心理上肯定遭不住,最好给他请个医生看看。”
戴林暄闭了下眼:“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的。”
方姐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概是怕戴林暄抛弃赖栗,方姐又说了一些赖栗十岁以前的事。和赖栗混乱的描述以及游刃有余的状态不一样,方姐说了更多细节,也更真实。
例如冬天的时候太冷,屋子里潮湿,五六岁的赖栗就用脏被子裹着睡在洗衣机滚筒里,至少不窜风。
有一次黄坤大概是输了钱,回来看见赖栗气不过,直接按了滚筒按钮,由于机子老旧,一发动就会有很大的噪音,贫民窟的房子又隔得近,邻里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
黄坤狠起来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哪怕方姐也是个粗鄙人,都觉得不堪入耳。
她怕小孩被转死,忍不住出声制止,当晚手机铺子就被砸得七零八落。
戴林暄下意识想问怎么不报警,可随即就意识到自己过于高高在上地想当然了。以那时候的局势,报警大概率也没什么用。
好人要么死了,要么像后来的方姐一样自顾不暇,只能装瞎保命。
方姐不知道斗蛐蛐的内情,一直以为赖栗是黄坤亲儿子:“那个黄瘦子就是个**!根本无法无天,我们那会儿乱得你可能都没法想象,赖栗能活那么大不容易,他爹还是个赌徒,学富人玩什么蛐蛐,也得亏他没输急眼把孩子抵押出去,不过平时没少拿孩子撒气,赖栗小时候身上三天两头带伤,夏天发炎,冬天流脓,不过这孩子也劲劲儿的,可能是习惯了,身子骨反而越折腾越好,有伤也就三两天的事……”
戴林暄强忍住咽喉的淤堵。
他不懂十岁时那么小的个儿,那么瘦的身体,怎么能叫好。
方姐继续道:“有时候他还得翻别人的剩饭吃,一到冬天身上就都是疮,冻得,黄瘦子根本不会养孩子,赢钱了也就往家里买点肉,不可能买衣服鞋子,别人一说他就威胁要杀别人全家,楼下杀猪佬想把闺女的旧衣服给他,虽然是女娃娃衣服,可有的穿总比冻着好,也全被他扔了,说什么老子有的是钱……要不是杀猪佬五大三粗的,估计也得被他砸铺子。”
当时有传闻说黄瘦子身上沾着人命,也有人说他年轻时杀人坐过牢刚出来,什么传言都有,没人真的敢得罪他,时间久了,大家渐渐习以为常,漠视了赖栗的存在。
何况和赖栗类似遭遇的孩子又不止他一个。
比他好一点的有很多,比他惨得也不在少数。
自己的日子都过得提心吊胆,哪来的心思操心别人家孩子?
贫民窟的底层人都深谙生存之道,少听,少看,少管闲事。
……
赖栗不明白方姐为什么非要管他的事,和他哥提以前的事就算了,竟然还想从别墅里带走他哥。
除了戴林暄所处的房间,别墅内外都是一套监控系统,方姐直接黑进来替换了画面,前后一共来了两次。
她第一次敲门,戴林暄没应声,方姐以为自己判断错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暂时离开。
可随着时间流逝,方姐大概是越发良心不安,也许觉得是从前的漠视不管也间接铸就了如今的赖栗,也许是觉得戴林暄是个好人,自己明知赖栗有很多问题,不该坐视不理……于是又趁着赖栗离开断了别墅的电,打断彻底探个究竟。
这一次,她精准地打开了戴林暄的房门。
赖栗翻动着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把这个人抓过来——
赖栗没法自己动手,他再不可能离开戴林暄的身边,找别人做也得悄无声息,不能让他哥知道。
既然多管闲事,就要付出代价。
“竟然是颗双黄蛋。”厨房里的戴林暄一手握锅,一手捏蛋,突然开口,“这颗煎着吃,我们分一分。”
赖栗倏然回神,眼底的阴冷逐渐散去。他看了会儿屏幕,删掉了还没发送出去的一行字,从银行软件输入方姐的号码,给她汇了一大笔钱。
——走远点,别再让我见到你,更别再让我发现你打扰我哥。
做完这一切,赖栗将对方的号码拉黑删除,当然也删掉了这条信息。
戴林暄看过来:“干什么呢?那么认真?”
赖栗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戴林暄的腰,垂下额头抵在戴林暄的肩上,低低唤了声:“哥。”
“嗯?”戴林暄偏头,亲到了赖栗的发顶,低笑着用本地话说了两个字。
赖栗不会说,却懂得其中意思,大抵是笑他黏人腻歪。
第130章 改名割席而坐。
“尝一口。”戴林暄从热锅里舀了一勺,送到赖栗嘴边,“淡不淡?”
赖栗张口吃下:“正好。”
戴林暄又翻了几下,将两份色泽金黄、香味扑鼻的蛋炒饭盛进碗里。
赖栗端到桌上,给他哥拉开椅子,自己坐在了对面。赖栗垂下眼角,用筷子搅着饭,冷不丁来了一句:“哥……我记得昨晚的事。”
戴林暄顿了下,自然地问:“刚记起来还是一直记得?”
对视良久,赖栗低头舀了勺饭:“一直记得。”
“……”撒谎成性的小混账。
好在戴林暄不急于纠正什么,赖栗很没安全感,有时候未必是成心骗他,只是下意识隐去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例如昨晚。
戴林暄确实希望赖栗对自己坦白杀过人的事,并非为了证明赖栗对自己的信任,只是希望赖栗往前走走看,而不是永远地留在十岁那年。
无论十岁的赖栗是善是恶。
那都不是他主动选择的路,是环境、经历规训出来的结果。
戴林暄的语气像是话家常:“所以为什么骗我说不记得?”
赖栗看着他,说:“不知道。”
戴林暄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替赖栗补充了原因:“你昨晚没说实话,是不是?”
赖栗不想面对当年的事,准确来说,他不想在戴林暄面前直面当年的事,于是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开始本能地撒谎。
昨晚如果不是慌了神,赖栗也许到死都不会坦白。
“你在怕什么?”戴林暄微微倾身,拿手帕抹了下赖栗唇上的一点油光,“怕我觉得你和宋自楚是一类人?”
赖栗抓住他的手,语速极快地反驳:“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戴林暄笑起来:“你这不也清楚吗?还怕什么?”
赖栗说不清楚。
每次和戴林暄谈话,脑子里的其它东西都会强过理智,时常圆不上逻辑,理不清条理。
戴林暄问:“我昨晚说了什么?”
赖栗:“……你说不是我的错。”
戴林暄:“我还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怪十岁的你。”
即便是戴林暄,即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规则纵容了黑暗的存在,再要求黑暗里滋生出来的东西是完全干净的,未免太苛刻。
赖栗昨晚说,那天是黄坤想对他动手,冲突后才酿成了坠楼的惨剧,可无论一个十岁孩子有多厉害,正面冲突下都不可能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
可如今再纠结那时的“小狗”是自保还是心怀恶念,真的有意义吗?
就像两个多月前,分开之前方姐说的话,那种环境下的大人都没法控制自己不走歧路,何况十岁的孩子。
“宋自楚判了。”戴林暄看了他一眼,“死刑。”
赖栗怔了下,倒是没关注这些。
他一面觉得,戴林暄理应毫无条件地包容自己,不论任何事,一边又忍不住想——
为什么戴林暄厌恶宋自楚的同时能原谅自己?
都是杀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也许他哥只是在装,只是……
戴林暄吃了口饭,咀嚼完咽下去后才开口:“知道你和宋自楚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赖栗迟疑地摇了下头。
“不论我的小栗心里在想什么,都没有真的动手——”戴林暄哄到一半,突然微妙地一顿,调转筷子敲了敲赖栗的脑瓜,“除了把我锁起来这件事。”
赖栗:“……”
戴林暄无奈道:“我有时候会觉得,你潜意识里根本清楚得很,我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不理你,所以才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赖栗盯着他的眼睛,没吭声。
戴林暄想让赖栗先吃饭,现在冬天,蛋炒饭又油腻,冷掉再吃会拉肚子。可看赖栗一副眼巴巴等待的样子,心里又有点酸软。
“贫民窟还在的时候,你和宋自楚不论做什么,都叫‘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甚至于十岁赖栗所做的事拿出来审判,也许半数的人们都不会判有罪,何况从法律角度来说,那时的赖栗也是完全无刑事能力人,他除掉的还是对自己实施过恶行的人。
也许在后来的几年里,赖栗确实在和“操虫手”的关系里掌握了主动权,可最开始呢?
被逼着从野狗嘴里夺食的时候,饥寒交迫、遍体鳞伤的时候,被锁在滚筒里天旋地转的时候……
戴林暄很难想象,赖栗曾有过多少濒死的时刻。
一次次地与死亡擦肩而过,自然也会对死亡这件事麻木。
赖栗和宋自楚很像,都是幼时经历过可怖的黑暗,后来被人领养。
除去经济上,宋自楚的养父母难道比戴林暄做得差吗?他们甚至能比戴林暄更好地弥补一个孩子父爱母爱的缺失,可到头来,宋自楚为了争夺他们的注意力,先是杀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随后又杀死了他们。
明明已经走进了光里,却还是做着黑暗的事,且缘由过于荒唐,自然不能原谅。
……
赖栗:“哥,如果没有你——”
“可是有我。”戴林暄好笑又无奈,“不要假设不存在的事。”
赖栗嫉妒戴翊,嫉妒戴林暄周围的一切,可除去最开始害戴翊掉马受伤的那一次,的确没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管是真的有了善恶观念,还是害怕戴林暄的厌弃,没做就是没做。
赖栗盯着戴林暄的眼睛:“你会一直在吗?”
“永远在,死都和你在一块儿。”戴林暄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在桌下踢了踢他的小腿,“还吃不吃了?”
“……吃。”赖栗开始扒饭。
戴林暄养赖栗的十二年里,替他擦过不少屁|股,可不能原谅的大错的确没有。
短短半年,赖栗就把隐瞒多年,自认为不堪的、丑陋的面貌与过去全部说了出来,独独黄坤的死一直藏在心底……无非是觉得自己错了。
赖栗对错误的理解并非建立在法律道德之上,而是建立在戴林暄的身上——
杀死黄坤的事可能在十二年后冲击他和戴林暄的关系,所以杀错了。
戴林暄有善恶观,赖栗就会有善恶观。只要戴林暄没出问题,赖栗就不会允许自己犯错。
赖栗:“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戴林暄刚要回答,手机就响了起来。赖栗拿出来看了眼,没递给他:“蒋秋君。”
戴林暄:“不想接就挂掉。”
赖栗没挂,由着手机震动良久,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才烦躁地划开接听,打开了免提。
戴林暄唤了声:“妈。”
赖栗面无表情地垂眼,发现戴林暄身上让他无能为力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他永远不能完全切割掉戴林暄与蒋秋君之间的关系。
正如他是一个男人,没法给他哥当妈。
蒋秋君问:“你和小栗在一块儿吗?”
戴林暄拍了赖栗的手:“在一块儿。”
蒋秋君道:“晚上一起回来吃个饭吧,就家里四个人。”
赖栗手一紧,手背拱了起来,没来得及握成拳头就被戴林暄压平在了桌上。
戴林暄先应了吃饭的事:“妈,我下午到公司,有点事和你说,晚点一起走。”
蒋秋君有所预感地顿了顿:“好,下午见。”
电话一挂,赖栗就隐隐要爆发的架势:“你又骗我——”
“我可不是某位小狗,嘴上说信任其实天天对我撒谎。”戴林暄舀起最后一勺饭,堵住赖栗的嘴,随后又拿起手帕,轻柔地给他擦了擦嘴角,“我要辞去董事的位置,不露面是不行的,还是得去公司一趟。”
赖栗细细咀嚼着饭粒:“那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戴氏是戴松学曾经用灰色产业打下的底子,我本来就没想要。”戴林暄说,“而且留在公司,我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你不喜欢的那些人打交道。”
赖栗冷漠地想,我就没有喜欢的人。
戴林暄捏捏他的腮帮子,好笑道:“你左右脑分家了?之前想让我和他们割席分坐,这会儿又想我留在戴氏,你说说,到底要干嘛啊?”
赖栗不悦地问:“凭什么我们远走,应该他们——”
戴林暄捏住他的嘴:“你搁这‘反清复明’想当皇帝呢?打算把所有不喜欢的人都发配出去?”
赖栗倒是想。
“可惜咱在二十一世纪,忍忍。”戴林暄俯身亲了赖栗一下,“诞市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耗一辈子不值得。”
赖栗立刻不过脑子地“嗯”了声,戴林暄把碗碟收拾进厨房,又放进机子里冲洗,正擦手的时候,赖栗才反应过来:“这和你答应吃饭有什么关系?”
“就当……”戴林暄笑笑,“散伙饭吧,妈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散伙饭估摸着有点严重,不过也差不了多少。蒋秋君没欢迎过戴林暄的到来,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蒋秋君的错。
从此往后各走各的路,也许心里都能痛快些。
戴林暄说:“我还想把户口迁出来。”
赖栗脑子一空:“和我迁一块儿?”
很多人都揣测戴家收养赖栗是别有用心,毕竟户口都不在一起,不过这其实是戴林暄的决定。
登记户口那年,戴林暄才十九岁,给赖栗当爹不符合程序,就算能这么操作,当年的戴松学估计能被气厥过去。
倒是能登记成蒋秋君的养子,可人是自己领回来的,让母亲承担这份后果,戴林暄心里又过意不去。
何况那时候,戴林暄还不清楚自己的出身是怎么回事,和蒋秋君之间隐隐有些隔阂,最终决定做赖栗的指定监护人,给赖栗单开一本户口。
虽然爱上自己养大的弟弟也说不过去,但不在一起的户口至少能给戴林暄一点安慰。
从法律角度来说,还不能算作乱|伦。
不过这些心里话万万不能说出口,否则小混账估计得闹翻天。
“怎么迁?”戴林暄说,“法律不允许。”
赖栗很不高兴:“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又没犯法。”
“……”戴林暄掏出一个瓶子,拧开瓶盖,“你有这么崇高的理想,高考志愿怎么不去填法学,反而报了计算机?”
赖栗阴郁道:“方便监视你。”
“这么诚实?”戴林暄有些诧异,捏出两粒药放赖栗嘴里,并端起早就准备好的水喂到赖栗嘴边,“喝两口。”
赖栗听话地含了两口水,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两下。
“张嘴。”
“我没藏药。”虽然不满戴林暄的怀疑,但赖栗还是张了嘴。
戴林暄倒不是想检查,他也喝了口水,垂眸透过玻璃注视着赖栗。戴林暄没把水咽下去,简单漱了漱口,便捏起赖栗的下巴在他嘴里扫荡一圈,末了意犹未尽地勾了下唇:“有点苦。”
“……不能乱吃药。”
“就一点味儿,能影响什么?”戴林暄突兀一顿,想起一件事来。
刚被囚在别墅的那段时间,赖栗带回来一瓶抗抑郁药,每天都会在房间里放一片。戴林暄最初不配合,后来无可奈何,想着如果这样赖栗能安心,就随他吧,可真要吃的时候,又被赖栗强硬地阻止。
“后来为什么又不想让我吃了?”戴林暄问出了当时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不知道——”
又是这个回答,戴林暄无奈,刚要说点什么,赖栗就继续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脑子有病,才觉得你有病。”
戴林暄愣了一下。
赖栗盯着地砖上的反光,忍着焦躁道:“我有时候觉得周围一切都是假的,你也是假的,那凭什么你的病就是真的?如果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怎么办?其实你没病,只是我想要你有病……”
说着说着,赖栗有点语无伦次了,干脆闭上嘴巴,过了会儿吐出简短的一句:“乱吃药会出事的。”
“……”戴林暄大概明白了赖栗的意思,心软得不行。他把手放在赖栗头顶,轻轻地揉了下。
“所以才擅自加大自己的药量?”
“嗯。”赖栗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他急切地需要更真实的感觉佐证自己的判断,他不希望因为自己是个精神病导致戴林暄吃了不该吃的药。
可同时,赖栗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戴林暄撩开赖栗的衣领,俯下身,偏头吻住了赖栗的脖子。他咬住那块肉,略带了点力气撕磨。
赖栗受不住地抓住他的腰,眼神骤然压抑:“哥——”
戴林暄松开牙齿,亲了亲吻痕才直起身体:“疼吗?”
“有一点。”
“还有什么?”
“痒。”赖栗低头看了眼,“还想和你上|床。”
……倒也不用这么坦诚,戴林暄无视了最后一句:“这些感觉真实吗?”
赖栗缓了缓呼吸,点了下头。
戴林暄:“那我就是真的。”
由于上午没有出门的计划,戴林暄和赖栗窝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他们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宁静时刻了,赖栗因此乖得不可思议,不仅主动给戴林暄榨果汁、按摩头部,还把手机还给了他。
戴林暄没在意:“你拿着吧,没关系。”
他平日工作就忙,玩手机的时间不多,如今虽然闲散下来,但没事逗逗栗子、拔拔刺也不算乏味。
赖栗没动作,手指继续揉按他的耳根,戴林暄捏了捏,感觉手里厚度不对,垂眸一看才发现赖栗塞来了三部手机。
他不由笑了会儿:“什么意思啊?”
赖栗闭嘴不言。
戴林暄隔着裤子挠赖栗臀上侧的痒痒肉,逗他:“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嗯?”
赖栗:“给你管。”
戴林暄:“别人要么上交家用,要么上交工资卡,你倒好,上交手机?”
“我的钱都是你的。”赖栗看着他,“我就这两部手机,没别的了。”
戴林暄颠了颠沉沉的手机,像捏着了赖栗的心脏。
“我可没你那么大气,到手了就不可能还你了。”戴林暄闭上眼睛,含笑道,“以后摸个手准许和别人打一通电话,抱一下允许玩十分钟,亲个嘴半小时——”
赖栗听完后发问:“上|床呢?”
戴林暄自认不是脸皮薄的*人,却时常扛不住赖栗这种把玩笑话当正经事谈论的态度。
“这得看情况。”
赖栗坚持地问:“有哪些情况?”
戴林暄睁眼看了他一眼,怀疑这小混账是不是在揣着糊涂装明白,故意耍他玩。
一旁的电影荧幕里,两个主角适时地滚上了床。同一时刻,电影内外的鹅毛大雪都飘然而落,为阳台窗沿铺上了银边。
戴林暄弹了下他的小腿肚,略带敷衍道:“等你退烧就知道了。”
赖栗忽而决定,这场烧热可以不用那么长,今晚结束刚刚好。
“别学电影。”戴林暄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赖栗的小腿,“下雪天开窗做|爱,第二天全都得进医院。”
赖栗收回视线:“我没学。”
中饭也是在家解决,赖栗主厨,戴林暄给他打下手。
明明半年前,赖栗连微波炉都不会用,如今却已经熟练掌握柴米酱醋盐的用法。戴林暄不由生了点“老父亲”的感慨,也是长大了。
吃完饭,他们准时驱车前往戴氏园区。城市里银装素裹,很是漂亮。
戴林暄说:“快新年了。”
赖栗扣着他的手:“不在诞市过。”
“好。”戴林暄应承得痛快,看着窗外出了会儿神,“新生活,当然要找一个新起点。”
路上倒是平静,有保镖保驾护航,没发生什么事。不过赖栗还是紧绷得厉害,怕戴松学不肯作罢,甚至又起了弄死那个老东西的想法。
戴林暄却清楚,戴松学大概率不会对自己动手,赖栗只要和他在一块儿就是安全的,至少像车祸、爆发、火灾这一类的袭击不会发生。
“你在办公司等我,还是和我一起?”
赖栗有些拿不准主意。
他有心想把戴林暄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收起来带走,又不想戴林暄和那些人独处一室。
“不想去就在这等,我留两个保镖在门口。”戴林暄捏捏赖栗的手,安抚道,“公司已经被妈‘大扫除’过了,奇奇怪怪的人进不来。”
赖栗掩下躁意:“你快点。”
戴林暄把手机给他,看了眼时间后说:“半小时后给你打电话。”
赖栗点了下头。
戴林暄走到门口,顿了一下,突然低声和一个保镖说了句什么,随后都离开了门口,只是一个走向了电梯,一个走向了蒋秋君的办公室。
赖栗问留下的保镖:“我哥刚说什么?”
保镖无辜道:“我也没听见。”
赖栗冷嗤一声:“没用的东西。”
“……”行吧,你给的钱多,你说没用就没用。
哪怕分开一秒,赖栗都觉得煎熬,只能起身巡视“领地”压制内心的焦躁。他很想跟着戴林暄,又怕自己在蒋秋君面前控制不住情绪。
赖栗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苦衷,不论蒋秋君有什么理由,都不该在宴会上那样中伤他哥。
一想到晚上还要一起吃饭……赖栗闭了下眼,恨不得把办公室砸了。
可这里都是和他哥有关的东西。
赖栗隐忍地回头:“去给我找个袋子——”
留下的保镖刚要说话,之前离开的保镖便去而复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对方走进来,放下一个小号行李箱,以及一沓证件。
赖栗翻了下,发现这沓证件里除去和公司相关的东西,还包括戴林暄的身份证和护照。
赖栗手一哆嗦,本能地抓得更紧。他抬起头,只想剁掉保镖的手。
保镖全然不知情:“老板说,让您把要带走的东西放行李箱里,易碎物品记得裹一裹——您需要帮忙吗?”
赖栗:“……滚。”
保镖麻溜地转身。
赖栗抽出桌上的湿巾,将戴林暄的证件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揣进兜里。
手机响了一声,是戴林暄发来的表情包,大意是安抚的意思。赖栗都不知道他哥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有点生疏地翻找一通,回了个表情包过去。
接下来便是“搬家”。
赖栗几乎捎上了办公室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大到琳琅满目的荣誉奖杯,小到桌上的一个摆件、抽屉里的一支笔。
如果他哥不想留着触目生情,那可以都留给他的收藏室。
……前提是收藏室还在。
地下室已经没了,戴林暄没有单独留下收藏室的道理,它对于寻常人而言还是太奇怪了。
赖栗甚至不知道别墅还在不在,可如果让它们消失的人是他哥,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他总是拿戴林暄没有办法。
最后还剩下一副眼镜,赖栗没找到属于它的收纳盒,只好握在了掌心,镜框上仿佛还残留着戴林暄的体温。
当然,赖栗知道这不可能,戴林暄起码五十天没来过这间办公室。
一旁的落地窗锃光瓦亮,映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对方缓缓抬起手,往鼻梁上架了一副黑边眼镜。
赖栗知道那是自己,由此可得他现在没有发病,且心情很好,因为镜子里除了自己和大雪纷飞外没有任何东西。
或许是赖栗视力很好,眼镜戴久了有点头晕,落地窗上的身影慢慢有些倾斜扭曲。
赖栗曾经很不喜欢自己与戴林暄的这点不同,他曾高强度地看书、打游戏,试图让自己和戴林暄一样有点近视,可惜收效甚微。
不过不近视有不近视的好处,他可以把他哥看得更仔细,身体的轮廓,优越的五官,接吻时蹭过脸颊的细小绒毛、情|难自|禁时的每一道轻微颤动……
不知道怎么的,赖栗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变得有些焦躁。
他本能地拿起手机,想听到戴林暄的声音,临了又反思地放下,戴林暄已经在变好了,他该给他一点空间。
就一点点。
“叩叩。”
赖栗倏地抬头,扭头看向敲门声来源——
戴林暄办公桌斜后方,休息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