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的手很好看 “阳阳对陛下的身体状态……


    沙尘暴过境, 天空空寂得近乎死沉。实验所外,沙地被沙暴抚平,远处沙丘起伏, 不见一丝草木。


    “请两位冒险家沿东边直行, 帕尼会全程为你们导航。”帕尼管家温声提醒,“阳阳,路上可能会遇到奇怪的事物,请千万别被迷惑,紧跟陛下。”


    夏一阳定了定神,微笑:“我知道了, 谢谢帕尼。”


    宴云景看他一眼,朝无垠的沙地走去。夏一阳忙跟上, 乖乖挨着他肩走。


    相处十天, 两人真正站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不多。也是现在,夏一阳才真切感觉到宴云景的身高。他双手垂在身侧, 又背到身后, 忍不住瞄一眼宴云景的头顶。


    目光丈量不出,就悄悄靠近,肩膀快碰到宴云景时停下, 这才发现自己矮了不少。他惊讶眨眼, 仰头呼唤:“宴云景。”


    宴云景侧眸看来。


    夏一阳眼里含着憧憬:“你多高呀?”


    “咳咳。”帕尼管家适时出声, “陛下净身高一米九一。”顺便十分礼貌的问夏一阳,“阳阳你呢?”


    夏一阳讪讪一笑, 背着手往旁边挪开一步, 小声嘀咕:“你们不是都知道吗?我看见过光脑里关于我外貌的记录……”


    说着眯起眼,疑惑地望向宴云景,“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高?梦里我告诉你的?”


    对于梦境, 夏一阳记得不太真切,但他很了解自己,绝不会随便跟人透露真实身高。


    宴云景收回目光:“看得出来。”


    夏一阳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震惊之余心情稍有点复杂,干巴巴地说:“你好厉害哦……”


    这声调听起来有些幽怨,宴云景扬了扬眉,并未应答。


    两人安静走着,夏一阳忽然发现左边的远处沙丘线上出现了一排哈士奇,它们前脚后脚十分不协调的跳来跳去,走姿乱七八糟。


    “……”


    夏一阳眯眼细看,有用手揉揉眼睛,转瞬,那群哈士奇消失,又出现了一排翘着尾巴的猫,沿沙丘线往回走。领头的是一只灰白巨型缅因,优雅的走几步停下,转头看向了他,深红色竖瞳和宴云景的眼睛一样,神秘又好看。


    夏一阳没忍住,朝那边迈出一步,旋即他的手臂被轻轻握住,一道巧力将他拉回,侧身轻撞在宴云景手臂上。


    迷蒙混沌的意识立刻清晰,夏一阳缓慢眨眼,再去看那边的沙丘,猫和狗都不见了。


    手臂还被宴遇景握着,夏一阳也没好意思挣开:“刚才那是什么?”


    宴云景看一眼那边:“变异沙虫。”


    帕尼管家随即开始科普,“它的体型很大,颜色和沙丘相近,借此隐藏自己。这是控制系A级精神力虫子,能制造幻境迷惑猎物,靠近就会被拖进沙坑。”


    说完又问,“阳阳刚才看见了什么?”


    夏一阳闻言一怔,下意识仰头看向宴云景。正好对方松开他的手,低头回望,两人视线交汇。


    “哦~”帕尼管家发出一声绵长的电子音,“让帕尼猜猜,难道看见陛下了?”


    “没。”夏一阳低头,回忆刚才看见的画面,抿唇笑了声,“看见些……很可爱的动物。”


    “是小鸟吗?”帕尼问。


    “不是。”夏一阳想着那只帅气的领队猫,脑海中全是那双和宴云景一样冷峻漂亮的眼睛,他轻轻笑,看起来心情很好,“是一只很酷的猫。”


    ***


    路程七公里,走出五公里后,帕尼忽然提醒前方出现巨型沙漩涡。


    见宴云景捡起一团滚动的枯木球扔进漩涡,一瞬后木球被吞没,夏一阳不禁脊背发凉。


    正常情况下两人应该绕路,可帕尼管家探测到沙漩涡面积很大,绕路得走很远。


    夏一阳抬头看宴云景:“飞过去?”


    一阵沉默,宴云景安静看他。夏一阳定了定神:“沙尘暴过后的黄金三小时很关键,我们得抓紧时间。”


    宴云景提了提手里的包,提醒他:“算上这些,你确定能保存足够体力?”


    “沙丘面积大概一千米,过了这片区域,再走一公里就到棘毒甲所在区域。”帕尼也出声提醒,“从这里飞过去,之后还有一段路要走。阳阳,你得留够体力以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意外。”


    夏一阳问:“绕路要走多远?”


    “稍等,帕尼正在检测……”光脑里的声音消失片刻,随后闪烁两下,“如果绕路,选择左边直行一公里,再右转前进两公里多绕回原路线,这是最近的线路。”


    也就是说,得多走三公里,很可能错过黄金三小时,也就更容易惊动棘毒甲。权衡之下,飞过去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夏一阳捏捏指尖,对宴云景说:“我还是觉得应该飞过去,赶在棘毒甲半休眠期间到达。”


    惊动一只很容易引发附近其他棘毒甲群起攻击,局面会变得更难控制,就算那些家伙对宴云景造不成威胁,但他们此行不是来杀异形的,而是来取血液的。


    宴云景垂下目光:“那就按你说的办。”


    说着提起包,没什么表情道,“两套阻隔服、针管、营养剂,大概十几公斤。”


    夏一阳神色凝重地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背包,身后的翅膀突破衣服伸展开来,他仰头,眼神坚定:“你我都抱得动,多加个包而已。”


    说完抖抖翅膀,顿了两秒,问宴云景,“回去后,能帮我改改平时穿的衣服吗?展开翅膀就弄坏一件,我怕再过几天就没衣服穿了。”


    宴云景:“我不是裁缝。”


    “你不是改过阻隔服吗?”夏一阳往前凑近,犹豫着在宴云景身上寻找合适的地方下手,最后干脆伸出双手望着对方,“我怎么抱你?”


    “阻隔服材质特殊,属于军用产品,设计修改方案交给实验室的装置就能改。”宴云景单手拎包,另只手臂环住夏一阳的腰,避开了敏感部位,搂紧后低头,“你以为是我一针一线缝的?”


    夏一阳无辜眨眼,双臂收拢抱紧宴云景的背:“我下次就不会这样以为了。 ”


    扇动翅膀,沙尘扬起,看似夏一阳抱着宴云景,实际上是宴云景用力揽着他。他的翅膀发力很猛,完全可以带动两个人。


    这段路程不算长,这是夏一阳第二次飞行实践。起初他还有些生涩,很快就找到了节奏。


    他和宴云景身体紧贴,距离极近,没有上次那般被异形追逐时的紧迫,四周静谧无声,夏一阳渐渐生出些局促感。


    飞半程时,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努力锻炼,能拥有你这样的身材吗?”


    话出口就后悔了,并且还吃了满嘴子的沙。


    宴云景缄默着,连向来善解人意的帕尼先生一时间也没吭声,夏一阳尴尬得恨不能直接钻进沙坑。


    就在他无地自容时,帕尼管家先于宴云景开了口,虽然没直接回答问题,却也相关:“阳阳似乎对陛下的身体状态很了解,是因为鹦鹉时期见过?”


    曾经沐浴时的偷窥小鸟夏一阳闻言翅膀猛抖,慌张失措的在空中乱七八糟飞了一通,堪堪稳住阵脚。


    他满脸通红,憋着张严肃脸,这时才听见帕尼先生又委婉道:“阳阳想达到陛下这样的体魄,可能……具有一定挑战性。”


    夏一阳:“……谢谢你用如此体贴的词。”


    “哦,不用客气。”帕尼先生回应,“你可以向陛下取经,回帝国后,他肯定会带你好好锻炼。”


    夏一阳脸烫得厉害,根本不敢看宴云景,双手紧张地抱着对方背,死盯前方振翅向前,被裹挟着细沙的风吹冷静,小声说:“快到了。”


    宴云景“嗯”了声:“会降落吗?”


    夏一阳很坦诚:“不太会。”


    “先放我下去。”


    “好。”


    夏一阳找了片平坦沙地,下降到合适高度才松手。宴云景轻松落地,把包放在沙地上,抬手仰头:“来。”


    盯紧对方的手臂,夏一阳喉结滑动,紧张下落,缓慢收起翅膀,然后被稳稳被接住,站稳轻轻拍了拍宴云景的手臂:“我好了。”


    宴云景松开他,提起包,两人继续前行。没走多久,夏一阳悄咪咪瞄一眼宴云景的腿,被裤子遮住,什么也看不见,于是索性直接问:“你的腿疼不疼?”


    没得到回应,自己倒开始自言自语:“肯定很痛,刚才放你下去时,那只脚落地肯定承受了很大压力。”


    宴云景看向他。


    “重心偏右,冲击不大。”难得的,宴云景耐心地给夏一阳解释。


    夏一阳心里喟叹,脸露出个温柔的笑,将所以好情绪展现给宴云景:“再坚持一下,拿到原液,你的腿就能好了。”


    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很漂亮,宴云景垂着眸,片刻后收回视线:“嗯。”


    走完剩余两公里,抵达目的地附近。夏一阳趴伏在沙丘上,探头看向遥远处,旁边背靠沙丘斜躺的宴云景将光脑手环调试好,递给他:“记得我们在实验所安排的策略吗?”


    夏一阳握紧光脑,重重地点头:“记得。”


    见宴云景打开包,拿出两套隔离服,夏一阳突然轻轻按住对方的手:“那个,在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


    宴云景看着手背上那只白皙且能看清青色血管的手,抬眼看他。


    “虽说之前你给我讲过针管的使用方法,但我还想再确认下。”夏一阳的喉结轻轻滑动,表情十分严肃。


    按照他们的计划,宴云景先进入最近的沙丘洞穴,控制住一头半休眠状态的棘毒甲,再给外面待命的夏一阳传讯息,之后由夏一阳扛着一袋针管进去接头,完成棘毒甲血液的抽取。


    来之前夏一阳数过,他们带了三十二管针管,这意味着极度怕针的他,得亲手扎针三十二次!宴云景要控制棘毒甲,必须时刻留意周边情况,在能帮忙时会来协助,即便如此,对夏一阳来说也算是个不简单的挑战了。


    宴云景静静看着他,垂眸开始穿隔离服:“棘毒甲的外壳很僵硬,我会弄开一道口,你直接针扎裂口处,后拉推筒,抽满换下一管。”


    说着顿了顿,又看向表情十分凝重的夏一阳:“棘毒甲通体深黑,看不见内层皮肉,扎针不会看见细节。”


    夏一阳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安静两秒,莫名的为自己小小狡辩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熟悉下步骤。”


    “嗯。”穿好隔离服的宴云景拿出小一号的防护头盔,侧身,“知道你没别的意思,过来戴头盔。”


    夏一阳迅速穿好隔离服,撑起身背过对方:“你先帮我拉拉链。”


    拉链拉好,防护头盔戴上,外界沙尘簌簌的声音被阻隔了许多。夏一阳仍趴在沙丘这边,右手臂搂紧那一袋针管,神情严肃地望着朝沙丘岭走去的宴云景。


    能随时提供指导的帕尼管家跟在夏一阳身边,吊坠手链在宴云景手腕上。


    此时他们之间开着通讯,夏一阳顿觉紧张感袭来,他单手抵着被防护头盔保护的下巴,压低声音呼叫:“云景长官加油,等你好消息!”


    通讯那头是沙沙的风声,夏一阳紧巴巴的盯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身影,光脑里传来一声从容的“嗯”。


    即便隔着防护服,那声音淡漠感依旧,可偏偏这一声就能让夏一阳格外安心。


    这时候光脑里传出帕尼管家的声音:“别担心阳阳,一头棘毒甲而已,对陛下来说轻而易举,他会很快的。”


    夏一阳刚要点头,忽然蹙紧眉,十分不赞同且低下头严肃的对帕尼管家说:“不行不行,不能说男人太快。”


    说完又后悔,在心里狠狠鞭策自己一通。


    深感被上一世网络荼毒太深的夏一阳抿紧唇,努力甩出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再次严肃且紧张地盯着远处的宴云景。


    光脑闪烁两下,帕尼管家忽然开口:“帕尼检索了很久,没明白阳阳这句话的意思,阳阳是觉得,应该保持警惕稳重执行任务,对吗?


    夏一阳想伸手遮脸,被防护头盔前的隔离玻璃挡住,他慌里慌张解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是……”


    解释不通,夏一阳耷拉眼皮,干脆顺其道而行,立改面部画风,严肃得像个老干部:“帕尼先生说得对,是战术,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应该以稳为重!”


    “原来是这样,阳阳很沉着冷静,以后适合报考军校指挥部。”帕尼应和道。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夏一阳心虚极了。就在此时,一直开着的通讯那边传来声很轻的笑,低沉又散漫,隔着通讯传入夏一阳耳中,却像一层细细的电流,从头皮顺着脊背蔓延到全身,搅得他浑身酥麻。


    他想伸手摸摸生出些痒意的耳朵,隔着防护头盔碰不到,只好默默收回悬起来的手,脸上渐渐被烫染红。


    宴云景肯定听懂了……


    夏一阳默默趴在沙丘上,上下唇轻轻碰了碰,咕哝着控诉:“你不准笑。”


    那头安静几秒,竟然回了:“没笑。”


    “我听见了。”夏一阳脸热,又听见那边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他的心瞬间提起来,撑起身体朝沙丘远处望过去,现在已经不见宴云景的身影。


    应该是已经进到了沙丘洞穴里。夏一阳屏住呼吸,等了片刻,通讯里边安静了才小声呼唤:“宴云景?”


    很静,接着传来声音:“嗯,可以过来了。”


    夏一阳瞬间神情严肃,一把提起已经不算沉重的包,目光坚定地锁着前方:“我来了!”


    帕尼为他导航:“前方直行五百米,左转后注意脚下坑洞,阳阳加油!”


    光脑对夏一阳来说非常必要,帕尼能协助他。这片沙丘岭放眼望去几近一样,很难分清楚方向,要夏一阳这个新兵独自前往,很容易出事。


    在帕尼管家的实时提示下,身着厚重隔离服的夏一阳一路顺利,迅速抵达目的地。他停在隆起的沙丘前,只见流沙不断下涌,待沙尘稍停,才看清底部的巨大坑洞。


    夏一阳抱紧怀里的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坑洞底部的宴云景。在漆黑的环境中,宴云景站在那束唯一的光里,很容易被发现。


    他立刻展开翅膀纵身一跃,稳稳落入对方张开的手臂里,站定后环顾,看清这个沙坑下的洞穴。


    无数甲片支撑起这个巨型坑洞,而在洞穴的另一边,一只体型远超他们数倍的黑色巨型甲虫异形正奋力扇动翅膀,每一次震动,都带起流沙簌簌下流。


    宴云景稍释放精神压力,棘毒甲立刻动弹不了,他伸手接过夏一阳手里的包,向前走去。夏一阳像个小尾巴,紧紧跟在后面。


    他快步绕上前,来到宴云景身旁:“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精神力有没有乱?是要给我做示范吗?其实我觉得我可以的你去坚守你的任务吧。”


    夏一阳小嘴像连珠炮,一刻不停的说。


    宴云景低头,打断他的话:“知道该往哪里扎?”


    夏一阳蓦地愣住,诚实摇头:“不知道。”


    说罢睁圆眼睛眨一眨,微笑,状态永远在线且积极向上。


    “……”宴云景沉默了一瞬,走到发出嘶嘶尖锐低鸣的棘毒甲身旁,蹲下,从包里取出针管,拧开针头上的胶帽,对准一块被打烂的甲片扎进去,握住推筒的双手稍稍往后勾,棘毒甲的血液立刻抽进了针管。


    夏一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宴云景操作的手,那双手修长且骨节分明。隔离服材质厚重,却并不显臃肿,反而十分贴合身体,尤其是手部,是白色的轻薄材质,就像紧贴着手的精致手套。仔细看,手背上微微凸起的血管和指节都能看见。


    提取完一管血液,用胶帽封好针头,将其放回包里,宴云景转头看向表情严肃的夏一阳:“看明白了吗?”


    夏一阳直愣愣的回:“明白了。”


    宴云景微眯起眼,并没有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而是问:“看明白了什么?”


    夏一阳脱口而出:“手很好看。”


    说着猛地一顿,回神摇头:“不对,是针管很好看!”


    又左手猛拍额头:“不是!是针管很好用!扎进去,抽出来,很简单!”


    一抬头,对上宴云景平静的双眼,夏一阳抿唇微笑,主动拿过包,尴尬但故作镇定地推推对方的肩膀,悄声说:“你去忙,快去……”


    宴云景发现夏一阳慌乱躲避的眼睛,起身往后退,又停下问:“你确定我的精神力不会影响你?


    夏一阳摸出针管对准刚扎过的地方,眉毛拧成一团,扎进去后快速眨眨眼,表情丰富,闻言后不忘回应:“不会不会,我感觉挺好。”


    瞧状态确实如此,宴云景看着蹲在地上的夏一阳,心中里思量,这次使用的精神压力并不小,要是云鸽或皇甫凛在场,都未必能毫无影响。


    夏一阳的等级会是多少?


    显然,帕尼管家也察觉到了。光脑闪烁两下,慢悠悠地问:“阳阳,你知道如今帝国有谁能承受住陛下的精神压迫吗?”


    兢兢业业提取血液的夏一阳摇头:“不知道。”


    “噢,我想想,你应该见过,是皇甫上校。”帕尼温声说,“黑发狼尾,你有印象吗?”


    夏一阳一门心思在任务上,脑子过了一遍,又摇头:“没印象。”


    “你们以后一定有机会见面。”铺垫到这里的帕尼管家话头巧妙一转,“而且帕尼发现,现在应该不只皇甫上校能受住陛下的精神压力,您有发现吗陛下?”


    远处在检查洞穴的宴云景并不理会。


    帕尼等待几秒,闪烁了两下,礼貌继续:“好的,看来陛下没听见。”


    完成一半任务的夏一阳接住帕尼管家的话:“他在忙,我们别打扰他,和我说话吧帕尼管家。”


    “阳阳小可爱,你真的很贴心。”帕尼再次欣慰不已。


    远处的宴云景侧身看向那边一刻不停在交谈的人和光脑,情绪愈发平稳,心情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摁了摁手腕,心跳频率正常,又抬头看向远处夏一阳的侧脸,试图寻找这种变化的来源。


    不过很可惜,那种感觉很快又消失了,在夏一阳扭过脸后,只见后脑勺不见侧脸时。


    第32章 “你摸摸我吧” 小鸟正在经历发情热……


    夏一阳抖着手完成了二十管棘毒甲的血液抽取。棘毒甲皮肉呈深黑、皮层厚多角质, 根本看不见针扎的地方,他猜测这头棘毒甲对针管的刺入感受甚微,它的痛苦和颤抖, 几乎都来自宴云景施加的精神压迫。


    夏一阳怕的是尖锐的针, 他可以选择不看,但同一动作重复多了,紧张的神经就会驱使身体发抖,于是他逐渐加快速度,想尽快完成抽取。


    包里的针管渐渐装满深黑色血液。漆黑环境里,只有帕尼的声音不时传来, 夏一阳总觉得被什么追赶,屏着呼吸, 内心焦灼。


    他专注地握着针管, 这种针管与他上一世见过的医用针管类似却又不同,更大, 推筒是类似铁铜的材质, 冰冷又稍有重量,拉杆上有两个圆形钩子方便扣入手指,前段针头很细, 管身不是塑胶也不是普通玻璃, 能保存血液中毒液的活性。


    最后几管时, 夏一阳手腕光脑闪烁,是宴云景的通讯:“收齐东西, 我来接你。”


    夏一阳意识到情况不对, 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管,封好包拉上拉链,紧紧抱在怀里, 起身回头。


    漆黑的沙洞远处传来靴子声,宴云景很快出现在他的光线里。夏一阳发现对方脸上防护头盔没了,左侧手臂的隔离服擦破一大片。


    第六感倏然爆发,夏一阳后背猛地发凉,他拔腿往前狂奔。下一秒,身后的棘毒甲被沙坑底部涌出的怪物掀飞,倒在远处翻滚几大圈。突然出现的巨型怪物扑下的地方,正是夏一阳刚才站的位置。


    身后传来追赶声,是皮肉剐蹭沙地发出的沙沙声响。夏一阳脸色煞白,吓得心脏狂跳,双腿拼命向前冲向宴云景,撞进对方怀里就被抱起来后撤,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宴云景扛在肩上,手里紧紧抓着包。


    夏一阳扭头,呼吸急促:“是什么?!”


    这时帕尼管家出声:“陛下,光脑检测波无法感应到刚才那头怪物!”


    宴云景单手抱紧夏一阳,扫视平静的沙洞,昏暗中只能看到挣扎的棘毒甲,不见其他生物。


    但刚才看见的的确不假,是一头巨型的蜈蚣长虫。能在棘毒甲群区内盘旋,从沙坑底部埋伏攻击,只有一种可能。


    帕尼管家也迅速得出结论:“巨型蜈蚣虫,能隐藏身形,强战系双S级精神力,是棘毒甲的天敌。”


    又紧急呼唤:“陛下,这头蜈蚣虫是冲你们来的。”


    宴云景带着夏一阳紧急后退,站定后把人从肩上放下,抱在身前,单臂搂紧,另只手摘下他手腕上的光脑,打开勘测波界面:“我能空出一只手抱你,你随时做好展开翅膀撤离的准备,抱紧我别掉下去。”


    夏一阳紧张地应了声,手环住宴云景的脖子,他手里还提着包,没法使全力气。沙坑中再度传来令人脊背发凉的簌簌声响,他知道那怪物又来了。


    宴云景身形动起,夏一阳为了不干扰对方,又要保证无力的双臂能稳稳挂住身体,只得借力往上攀了点,双腿钳住宴云景的腰,慌乱地问:“这样会妨碍你行动吗?”


    宴云景看了眼远处的坑洞,另只手托住夏一阳的身体:“不会。”


    他们得撤离,在不清楚怪物底细时,尽可能不引发大规模战斗,因采集的血液得时刻保护好,战斗极有可能使其碎裂。


    离出口坑洞还有段距离,蜈蚣虫出现一瞬又消失了,显然,出来觅食的它把目标从棘毒甲换成了他们,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光屏探测波感知不到这头高等级虫子,这时候最好使用高感勘测仪,但很可惜他们没有。


    宴云景抱着夏一阳朝出口底部迈去,第三步时,底部沙地强烈颤动,沙地翻涌,趴在肩头的夏一阳看见,远处沙坑中掀起蟒蛇般的巨型身躯,上面长满无数爬行的腿。


    “宴云景!”夏一阳高声呼唤。


    “听到了。”宴云景抱紧夏一阳继续前行,沙地翻滚出怪物盘旋的身体,他将精神力‘核凝’收缩至最强,注入的强精神压力瞬间炸开,挤爆所有血肉。


    蜈蚣虫半截身体被炸得血肉模糊,宴云景的靴子和裤子被沾染得不成样。他几步跃上下陷的沙坑,来到洞口底,对夏一阳说:“做好准备。”


    夏一阳眼神一凛,展开翅膀,奋力扇动卷起沙尘,两人立刻冲出沙坑。然而见光的下一秒,洞口外匍匐的巨型棘毒甲张开口器,含毒素的气息直扑两人而来。


    夏一阳的玻璃防护隔罩被热毒气蒙上一层厚雾,装备完好无损,抵挡住了所有冲击。


    “宴云景!”他立刻扭头去过看。


    “没事,往回飞。”


    隔着隔离服,后脖子被轻轻捏了一下,夏一阳收敛情绪,毫不犹豫调转方向朝来时路猛冲。


    等防护隔罩上的毒素雾气散尽,他回头看一眼,大片被蜈蚣虫惊动的棘毒甲蜂拥朝他们追来,即便他们飞远了也不罢休。


    夏一阳小声埋怨:“搅它们老巢的又不是我们,干嘛追我们啊?”


    宴云景看了眼身后,又低头问夏一阳:“你确定我的精神力不会让你有窒息感或不舒服?”


    夏一阳认真回望宴云景:“真的!不会!”


    “好。”宴云景刚才被毒气扑过,现在脸色不太好。他望着后方,避开夏一阳的视线,红色眼眸泛起宝石般暗沉危险的光,空气中力量骤起,从他们这里开始沿后方席卷推压,沙地被层层卷起,形成翻涌的沙浪。


    无形的压迫力仿若核爆,能量猛推向后方的棘毒甲群,同时覆盖沙地上匍匐盘旋的巨型蜈蚣虫。


    只在瞬间,群攻来的怪物全被绞成肉泥,血雨炸开飞溅,将整片沙漠染成污红色。


    恶臭涌来,夏一阳穿着隔离服,竟还通过散气口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臭味。他急促呼吸片刻,渐渐咳嗽起来。


    抱着他的宴云景手臂明显僵了一下,低头对他说:“结束了,下去吧。”


    这一路直接飞出去两公里多,甚至越过了沙漩涡地带。夏一阳听宴云景的话,缓缓降落,还像之前那样,先把宴云景放下,自己才慢慢落地,撑着对方手臂站稳,仍不停地咳嗽。


    头盔被打开,凉意袭来,夏一阳的脸还是被捂得发热,湿漉的头发软塌塌搭在额头上。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感觉背上被轻轻拍着,过了片刻冷静了些,听见对方问:“很难受?”


    夏一阳还没彻底缓过劲,闻言点点头,难受得脸都皱起来。


    宴云景拍抚的手顿了顿,神色黯然一瞬。这时夏一阳抬起头,皱着眉抱怨:“棘毒甲的血太臭,我穿着隔离服都被那味道呛了一口。”


    说着仰头看向宴云景:“你没事吧?刚才棘毒甲的毒气都扑你脸上了,有没有不舒服?”


    宴云景静静地注视眼睛亮亮的夏一阳,眉宇间的阴霾散去:“没事。”


    沉默两秒,又确认:“我的精神力没影响到你?”


    夏一阳绽出个笑:“没有!”


    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宴云景脸上依旧没表现出任何表情,只点头:“没有就行。”


    夏一阳一直仰着头,他观察宴云景的脸,犹豫着,伸手轻轻凑近,指尖点了点对方的眉心:“别皱眉啦,你皱眉虽然也很帅,但不皱眉会更好看。”


    “……”眉心传来触碰,暖的。宴云景垂着的手再次动了动,抬起捏住夏一阳的手腕带着放下来:“包给我,该回去了。”


    夏一阳收回手:“好的。”


    确认刚才的颠簸没弄坏针管,宴云景拉上包的拉链,对他说:“隔离服可以脱了。”


    “好啊。”夏一阳扯了扯隔离服,“确实有点重。”


    身后拉链被拉下,夏一阳脱掉手臂上的隔离服,刚弯腰要脱腿上的,突然耳边嗡鸣,大脑晕眩,眼前顿时一黑。他踉跄两步,宴云景伸手扶着他的肩,稳住后那些症状又都消失了。他盯着沙地,脱掉腿上的隔离服,起身恍惚了两秒:“好奇怪。”


    宴云景也脱掉隔离服,看向他:“怎么了?”


    夏一阳摇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隔离服收起,与针管分开放,由宴云景提着。两人并肩往回走,还剩最后两公里时,夏一阳落后了些,他低着头跟在宴云景身后,抿着唇,脑袋晕乎乎的。


    他的异样被宴云景察觉,走在前面的人停下,慢跟在后的夏一阳一头撞了上去,后退两步被拉住,仰起头缓慢眨眼,看清宴云景的脸,露出笑:“到了吗?”


    他早已对路程没了概念,全程靠帕尼管家导航,可此刻耳朵像蒙了层雾,听得模模糊糊。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在宴云景眼中十分不对劲。宴云景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夏一阳后背颤抖,立刻捧住那只手,用脸蹭了蹭手心,嗓音迷糊:“你的手好凉快啊……”


    手心被滚烫贴蹭着,宴云景想抽离,却感觉手腕被紧紧抓住。他蹙起眉注视夏一阳:“哪里不舒服?”


    夏一阳迷迷糊糊“唔”了一声,脸颊滚烫,嘴唇也红,脖子和耳朵也整片红透,状态十分奇怪。他的上下唇轻碰,睁开眼睛,眼里蒙着层雾,只能看见宴云景模糊的身影:“我……”


    他觉得难受,心脏和胸腔闷得慌。


    “嘭”一声,紧抓宴云景手腕的夏一阳瞬间消失,宴云景动作很快很轻,兜住下落的衣服,从中找出了小鸟。


    夏一阳窝在手心,呼吸微微急促,团成一团,紧贴着宴云景的手一动不动,眼睛眯成条缝。


    宴云景拇指揉了揉鹦鹉肚羽:“夏一阳?”


    嗓音轻了几分,“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回应,小鸟直用头轻轻蹭着他的手,嘴里发出弱弱的咕咕声。


    “帕尼。”宴云景点开光脑,“你所学习的资料里能找到相关症状吗?”


    光脑立刻闪烁两下:“正在检索,请陛下稍等片刻。”


    宴云景整理好地上的衣服,全部携上,另一只手则稳稳托着趴在手心的夏一阳。


    没过多久,迷糊的小鸟动了动,搁在宴云景手指处的尾羽轻轻颤动起来,随后慢慢左右扫,传递出的情绪既不是愉悦,也不是警惕,反倒有点想焦灼。


    小鸟贴紧宴云景的手,尾巴前端柔软的屁股绒毛轻蹭着他的手,嘴里一直细细地咕咕叫嚷。鹦鹉身体温度与平常差不多,可刚才还是人形的时候,体温却很高。


    宴云景加快步伐,朝着实验所赶去,将剩下几公里的路程缩短一半。


    一路上,仅凭小鸟状态,帕尼管家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症状,要说是受了精神压迫后的症状,又不太像,因为夏一阳只是显得焦虑不安,而非痛苦。


    抵达实验所,宴云景单手拉开厚重的门,把包提进去,转身关门。


    当外面的光线彻底隔绝,手心里软软的鹦鹉突然颤抖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熟悉的响动,鹦鹉变回了人形态。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都没来得及防备,宴云景接住夏一阳,顺势往后跌坐在地,后背靠着实验所的门。


    这段通道没有灯光,只有远处一盏白灯照亮些许。宴云景的肩被夏一阳的头压着,能感觉到坐在身上的人呼吸沉重又紊乱。


    宴云景没动,低头,昏暗环境中只能看见模糊轮廓。夏一阳很白,即便在这样的暗处,也能看出他鼻尖、脸颊和耳朵上与白皮肤颜色的不同,那几处都热红了。


    夏一阳艰难地撑起头,迷蒙的眼睛盯了宴云景好久,再凑近,用滚烫的脸贴着对方的脸轻蹭。


    觉得不够,又伸手胡乱摸索寻找宴云景的手,终于找到后,双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脸上,近乎痴迷地蹭着,这边脸蹭完又换另一边。


    夏一阳呼吸中携着不安的哼哼声,察觉到宴云景的手无动于衷,后来那手甚至要抽离,他立刻抓紧,带着浓重气音,嗓音听起来很可怜:“你摸摸我啊,你摸一下……”


    宴云景的手僵了一瞬,低头问帕尼:“还没找到?”


    光脑闪烁两下,帕尼压低电子嗓音:“抱歉陛下,阳阳的状态,在帕尼的学习记录里找不到相似情况……”


    宴云景唇线压直,夏一阳牢牢抓着他的手,嘴里不停嗫嚅,显然已没多少自主意识。


    他气息稍沉,被拉着贴在夏一阳脸上的手动了动,生疏又缓慢地用指腹揉着对方的脸,就像给小鸟揉羽毛那样。


    夏一阳立刻顺着力道贴上来,身体紧挨着宴云景,鼻息沉重,微眯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热热的雾气。


    宴云景想起,以前鹦鹉形态的夏一阳也时常需要这样被揉揉羽毛。


    他动作尽量放轻,手捧住的脸仍在发烫,皮肤很细腻,每揉一下,坐在身上的人就轻轻颤一下。没多久,怀里的夏一阳又变成了鹦鹉。


    这不是第一次了,今天夏一阳的状态很不稳定,从早上起床开始变回会人,到现在一直在鹦鹉与人的形态间频繁切换。


    宴云景低头,看见鹦鹉在腿上焦急地来回踱步,爪子踩过的地方都会陷下去,夏一阳看起来很忙,却不知在忙什么,只不停地转圈,短短的尾羽一直发抖,然后突然蹲下了,鸟屁股在宴云景大腿上轻轻蹭了蹭。


    而后夏一阳像突然惊醒,立马站起来叽叽咕咕叫嚷,胡乱绕着圈,又蹲下找地方窝着,可尾巴还在抖。


    宴云景伸手轻抚他的背羽,夏一阳立刻凑上头蹭他手指,从咕咕嚷声中改口呼唤“云景”,没多久又变回鸟鸣,意识似乎时混沌时清晰。


    就在这时,光脑再次闪烁,帕尼管家轻咳两声:“陛下,帕尼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宴云景紧绷的手臂松了些,看着焦虑蹭他手的小鸟:“是什么?”


    帕尼管家一本正经道:“应该是在经历发情热,凯克鹦鹉繁.殖期在每年1月到6月,具体情况因个体而定,阳阳又不是一般的鹦鹉……”


    说着帕尼再次轻咳,电子嗓音依旧镇定自若:“一般这种情况,他会变得很焦躁不安,出现蹭人的举动很正常,阳阳刚才可能没有意识,不过,看得出他在努力调整状态,大概是控制不住。”


    帕尼善意科普:“这是正常现象,不是生病,度过这几天就好了。但要注意,如果阳阳意识完全模糊控制不住自己,得适当人为干涉蹭动行为,尤其是蹭屁股,避免他受伤,但也不能过度束缚。”


    “我们能做的,是为他缓解焦躁情绪,保持心理健康。不过,他可能因焦躁出现攻击行为,陛下那时千万别生阳阳的气,还有……”


    贴心的帕尼管家淡定补充:“帕尼觉得,阳阳脸皮可能比较薄,所以陛下,请您尽量温柔。”


    说完,帕尼立刻禁声,光脑的灯光也不再闪烁。


    宴云景低头看向啃着他手一动不动的鹦鹉,发现夏一阳尾巴没明显的抖了,却能看出细微的颤动,显然是在忍。


    看来现在意识是清醒的。


    他正要伸手抓鹦鹉,夏一阳却突然跳开,往左边跑走。宴云景伸手,轻松擒住圆润的小鸟,把他抓回来放在手上,另只手轻轻抚摸还在忍着颤抖的夏一阳,仰头看向远处的灯,平静道:“正常现象,你最近几天不许离我太远。”


    夏小鸟颤颤巍巍动动尾羽:“咕咕……”


    他站在宴云景手上,身体一颤就忍不住想蹭屁股,意识一恢复又赶紧挪开,扭头追着尾巴转圈,恨不得狠狠啄一口鸟屁股。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小鸟干脆趴下,尾巴高高撅起,努力不让屁股去接触对方的手心,但他又真的很焦躁,很热,很烦闷,很想蹭蹭……


    但宴云景是他的朋友啊,也算是绝地求生后过命的好兄弟,对好兄弟做这种事,这不就是耍流氓吗?!


    夏一阳不敢再想,意识很快又被可恶的躁动占领。他想跑,却被宴云景轻轻摁住,根本跑不掉。


    小鸟不停地颤,宴云景帮不上忙,只能看好他不让他受伤。


    手心时不时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感,那软软的部位小心翼翼地动两下就停下,感受得出夏一阳内心十分挣扎。


    宴云景选择沉默,他如果说话,很可能让夏一阳心理防线崩塌。就像帕尼管家说的,夏一阳脸皮很薄。


    宴云景手指轻轻逆着羽毛揉,焦躁的小鸟安静下来,主动用头贴着他的指腹,他提上东西起身,朝实验室里面走,一直把小鸟带在身边。


    夏一阳烦躁狠了,不会乖乖站在肩膀上,总四处乱飞或地板上拱来拱去。为避免他出事,宴云景没有拉高衣领,直接把鹦鹉放在衣领里兜着,空出双手在试验区提取采集来的毒液。


    提取过程繁重又精细。期间,意识清醒的夏一阳预感到自己要变回人形,就仰头呼叫宴云景,随后宴云景就会带他去衣橱室。


    后来,穿好衣服的夏一阳站在远处门后,扒着门看实验室里的宴云景,他只露出半边身体,不敢上前,想走,但又记着宴云景对他说过不能走远。


    夏一阳身上一阵阵地发热,他频繁跑去喝水,喝完又回来。尽管之前的行为和现在的状态都让他尴尬得无地自容,可他还是听话没离开。


    他望着实验室里的人,犹豫不决,张嘴呼唤,声音很轻:“宴云景。”


    正在提取原液的宴云景手持试管转身看向他。


    夏一阳眼神闪躲,小声说:“不好意思啊……”


    宴云景看他一会儿,放下手里东西,径直走过去,站定后说:“为什么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躲在门后的夏一阳紧张地再往里挪了一步,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宴云景立刻明白,无奈地抬起手递去:“要吗?”


    夏一阳眼睛亮了亮,脸还是红了,他走出去,双手握住对方的手,低头,拉着手帖在自己的脸上,低声:“谢谢你。”


    宴云景垂眸注视着他颤动的眼睫,心想,果真是脸皮很薄。


    第33章 躲衣柜里是要做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


    当晚睡觉前, 夏一阳眼睁睁看着宴云景把旁边的床搬过来,和他的床拼在一起。


    “……”他低头盯着两张贴合的床,试图挣扎:“其实我一个人睡没问题……”


    “不行哦阳阳。”一直没吭声的帕尼管家这时开口, “你这几天状态不稳定, 万一睡觉时变回鹦鹉,被被褥盖住会很危险。”


    夏一阳张了张嘴,无言辩解,只能怏怏地“哦”了一声,又悄悄瞄了眼通铺那边站着的宴云景,不巧和对方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慌乱收回视线, 左顾右盼,小动作不断, 意识到自己破绽百出, 干脆深呼吸,对宴云景说:“我睡觉可能有点不老实。”


    宴云景垂眸应了一声, 反应平淡。这时夏一阳才恍惚想起, 之前他睡前变成小鸟,醒来变成人就窝在对方床上,只是每次睁眼没见到对方人影而已。


    他之前没在意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也没问过宴云景是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 现在意识到了, 却又觉得没必要问,免得徒增尴尬。


    夏一阳甩掉杂念, 振作起来, 铺开被褥上床。他盘腿坐着,仰头问宴云景:“原液很难提取吗?你都忙一下午了。”


    见宴云景摇头,夏一阳垂眸想事, 他双手放在盘起的腿间,身体慢悠悠前后摇晃。此时他的身体不再燥热,状态比刚回来时好多了。


    “棘毒甲的毒气真的对你没有影响?”他问。


    宴云景在看光屏的勘测波动界面:“没有。”


    “……有那么多毒雾。”夏一阳皱眉嘀咕,“你是不是骗我?”


    他看见宴云景手里的光脑闪了两下,本以为会听到帕尼管家的声音,却见对方关掉了光屏。


    夏一阳眨眼,对上那双狭长的红色眼睛。


    宴云景:“还不困?”


    “不困。”夏一阳摇头,抿唇微笑。


    宴云景:“……”


    以为对方打算睡觉了,夏一阳贴心躺下,拉起自己的被褥盖上,脸上仍挂着笑:“那睡觉吧,我好像有点困了。”


    宴云景看着精神饱满的夏一阳,沉默,放下光脑也躺下,拉上被褥盖在身前。


    这时,放在两人枕头中间的光脑闪烁,帕尼温和的电子嗓音传来:“那么帕尼关灯了,两位晚安。”


    灯光骤然熄灭,眼前漆黑,夏一阳缓缓眨眼,盯着上方一动不动。身旁传来阵轻微的响,随后只剩宴云景均匀的呼吸声。


    夏一阳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不知过去多久,他都以为宴云景睡着了,对方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那是一头低等级未成年棘毒甲,毒气含量不高。”


    夏一阳迅速翻个身侧身面对宴云景:“你还没睡?”


    而后又小声嘀咕,“怪不得,我看它体型不小,怎么还没成年呢?”


    “棘毒甲不靠体型判断是否成年,观察它们头顶的角,颜色越浅等级越低,属于幼年体。”宴云景说。


    “唔,我懂了。”夏一阳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接着又问,“原液提取很麻烦吧?我能帮到忙吗?”


    宴云景:“能。”


    夏一阳惊喜:“什么?”


    旋即脑袋上被冰凉的手指轻点了一下,触感很快消失,听见宴云景说:“看好自己。”


    夏一阳伸手摸了摸额头,“哦”了一声,拉过被子遮住下巴。


    没了交谈,室内再次安静,他和宴云景的呼吸一轻一缓,似乎同步了。


    “宴云景。”夏一阳呼唤。


    “嗯。”


    “能聊会儿天吗?”他问完又补了句,“要是你困的话就算了。”


    旁边先没吭声,过了会儿才应:“聊什么?”


    夏一阳垂下眼帘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聊聊你,或者我?”


    其实他们到现在都不太了解彼此。从主星到阿波罗星球再到如今的荒星,已经发生太多事,很多都让夏一阳很恍惚。比如他突然变成人,解释过后,宴云景没再追问,可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不了解对方,自己也有很多无法向对方解释通的事。


    “……”夏一阳双手抓紧被褥:“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


    他声音放轻,小声对宴云景说,“对你来说,我好像确实不值得信任。”


    宴云景没出声,一阵轻微响动后,夏一阳感觉到对方朝他这边侧过身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帕尼管家不是说,你受过训练不会翻身吗?”


    “你听他胡扯。”宴云景淡淡道。


    夏一阳眨了下眼。


    “前几天你确实不值得我信任,”宴云景又开口,“你第一次跟我解释时说的话漏洞百出。”


    “比如呢?”夏一阳问。


    “你说你来到皇宫后才有人类意识,梦里我却见过几次不属于星帝国任何星球的陌生环境。”宴云景不紧不慢道:“虽说梦里画面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有过‘陌生场景’的经历。”


    “而你也做过梦,那几次被西维拉精神控制的场景不可能是她凭空捏造,那些场景不属于我的记忆,那就只能是由你的记忆构成。记忆里你是人,那么,在被送入皇宫前你就是人,不是鹦鹉。”


    宴云景说完,夏一阳沉默了,他张了张嘴:“要是我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呢?”


    “你的确可以这么说,但你觉得我会信?”宴云景反问。


    夏一阳闷声道:“你不会。 ”


    “是,我不会。”宴云景,“我宁可信你是不愿意说,或者你有其他目的。”


    “……”


    话说到这里,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夏一阳是真的很不擅长欺骗与隐瞒,可关于自己的经历又实在难以言说。他深吸一口气:“那你刚说,是前几天不信任我,现在呢?有变化吗?”


    宴云景侧回身平躺:“有。”


    夏一阳眼睛亮亮,往那边挪了点儿:“有什么变化?”


    “像你这样遇到危险不会跑,体力近乎为零,拿针管都手抖的人。”宴云景停顿片刻,一针见血地评价,“这么弱,就算有目的,也威胁不到我。”


    说罢顿了几秒,又补充,“脑子还笨,自己发情热都不知道。”


    夏一阳被懵了,他慢慢缩起脑袋,小声且毫无气势的咕哝:“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嘴毒……”


    “什么意思?”宴云景问。


    夏一阳轻轻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嘴上逞强,揪着的心却没能完全放松,他明白,宴云景还是不信任他。


    犹豫再三,夏一阳的手伸出被窝,轻轻勾住宴云景露在外面的衣袖,对方没阻拦,他便大着胆子抓住那只手臂:“那你就当我没法解释吧,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也没有目的。”


    “宴云景,你不能丢下我,我现在只认识你了。


    宴云景没回应,夏一阳抿紧嘴唇,手抓得更紧,在黑暗中努力找寻对方的轮廓:“一直在说我,能讲讲你吗?”


    宴云景闭上眼睛:“睡觉。”


    夏一阳应了声“哦” ,手没被推开,于是就一直抓着,闭眼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周遭寂静,他又忍不住小声唤:“宴云景。”


    对方的嗓音比刚才懒了些:“嗯?”


    “他们都称你陛下,我直接喊你名字,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夏一阳的声音带着丝笑,“可我觉得称呼你陛下太生分了,我还能喊你的名字吗?”


    “随你。”


    他心情好了些,又准备睡觉,安静没多久,再次睁眼:“宴云景。”


    宴云景侧过头打断他:“睡觉。”


    这下夏一阳老实了,不再吭声。


    一夜无梦,清晨,夏一阳醒来发现自己变回了小鸟,他不在被窝里,而是窝在宴云景的枕头边,床上不见对方人影,只有身旁放着光脑手环。


    察觉到小鸟醒来,手环闪了两下,帕尼管家的声音传出:“早上好阳阳,陛下正在实验室。”


    小鸟挺起胸脯轻轻晃了晃,低头啄一口光脑:“咕咕。”


    鹦鹉说话依旧不太顺溜,因此夏一阳更喜欢咕咕叫。在柔软的床垫上又窝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向床边,走几步回头,看看床上的光脑。


    “去吧小可爱,要是陛下有空,或者你变回人形了,记得回来找帕尼哦。”帕尼管家温和的对他说。


    夏一阳这才放心离开床,飞到地板上,爪子哒哒哒地跑出了休息室。


    去往实验室的路挺长,小鸟认真赶路,来到灯光明亮的试验室内部,他一眼锁定远处宴云景的肩膀,俯下身子匍匐着,展开翅膀飞过去,稳稳落在对方肩头。


    宴云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来,问:“没有不舒服?”


    夏一阳仰头:“没有。”


    小鸟口音很重。


    宴云景继续手里的事,原液的提取十分麻烦,他们带回来总共二十九管棘毒甲血液,得先提取毒液成分,每管大概只能留下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毒液,再从这些毒液里取出更少的原液。


    原液供给治疗胶囊机舱,再通过它治疗伤口,整个流程才算完成。


    实验所物资不齐,提取原液得宴云景手动操作。因此速度很慢,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才完成一半,消耗掉的大半血液,也只取出半管原液。


    夏一阳安静看着宴云景忙碌。没有光脑,他对时间就没有概念,直到肚子稍有些饿了,他挪了挪爪,呼唤:“云景。”


    宴云景回应:“饿了?”


    被猜中心思,夏小鸟干脆蹲下,肚羽盖住爪子,头靠着对方的脸:“咕咕。”


    宴云景放下试管,摘掉手套清洗双手,带着夏一阳离开实验室前往储物区。快到时,夏一阳突然紧张地呼唤起来,宴云景立刻明白,带他去了储物室旁边的衣橱室,把他放进去后转身离开。


    不多时,穿好衣服的夏一阳出现在储物区,凑到宴云景旁边:“你今天吃罐头吗?”


    宴云景没回头。


    “真不尝尝?”夏一阳拿出罐普通口味的递给宴云景,“虽然很多罐头味道奇怪,但也有能吃的,这个就不错。”


    宴云景看他一眼,还真接了过去。夏一阳有点惊讶,还没等他问,宴云景先开口:“剩下的营养剂留够,方便携带。等腿好了我们得离开实验所,去其他地方寻找离开这颗荒星的办法。”


    夏一阳怔了怔,点头:“好啊。”


    他们确实不能坐以待毙。能在这荒星遇到实验所已经很幸运,但这里资源有限,发出的信号也一直没得到回复,总不能干等帝国救援。要是不找离开的办法,物资迟早得耗尽,到时候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夏一阳仰头:“云景长官,我有个问题。”


    宴云景打开罐头:“说吧。”


    “这颗荒星和主星的时间不一样吗?”夏一阳想了想,重新措辞,“我是说,主星、阿波罗星球,还有这颗荒星,时间都不同,对吗?”


    他解释自己的感受,“因为不管在哪颗星球,光脑、吊坠、实验所显示器上都显示二十四小时,我之前以为时间是一样的,但仔细想想,星球转速与大小都不一样,还有其他因素等等……”


    夏一阳有点犯难,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干脆直说,“我不看光脑就没什么时间概念,有时觉得一天特别长,可到哪都是二十四小时,这是为什么呢?时间应该不一样吧?”


    “不一样。”宴云景看他,“星帝国的智能设备会根据不同星球调整时间,以二十四小时为基础,调节秒数快慢。”


    夏一阳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便。”宴云景,“星帝国内统一使用从‘古地球’传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制。”


    夏一阳懂了。听到“古地球”三个字,他心里有点感触。随后自己也拿了罐罐头,问:“这颗荒星每天好慢长,我们这里过去十几天,主星岂不是已经过去更久了?”


    宴云景“嗯”了声。


    “这样啊。”夏一阳看着罐头,沉默几秒又抬起头,用手里黄色包装的罐头轻轻碰了碰宴云景的罐头,笑着说,“那我们得加把劲,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出去探险。”


    该说他心态好还是不好?


    宴云景敛起双眼:“探险家,你的身体素质似乎还不达标。”


    夏一阳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单手叉腰:“小阳同志会努力锻炼身体的。”


    宴云景散漫了应了声,拿起罐头喝一口,里面是甜水,他不喜甜,可这会儿竟也没那么反感。


    简单吃了饭,夏一阳去休息室找帕尼管家,宴云景继续去提取原液。


    他本打算去健身区锻炼,光脑传来通讯,是宴云景:“这两天别锻炼,身体恢复再说。”


    夏一阳想说自己身体很好,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发情热期间,于是打消了锻炼的念头,转身去了试验室。


    忙活一下午,原液终于提取完。在旁边跟着帕尼老师学习帝国史、了解异形和虫子的夏一阳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要去看宴云景那边的情况,突然感觉身体不对劲。


    又开始发热了,和昨天一样,而且没有变回小鸟的迹象。他呆站着等了等,依旧没有要变回去的感觉。


    不要啊!


    夏一阳内心叫苦不迭,如果是小鸟状态,那还能掩盖他的窘迫,可如果是人形……


    他望向宴云景的背影,愣着神,轻轻咽了咽口水,转身收拾好桌上学习用的纸笔,问:“需要我帮忙吗?”


    宴云景摇头:“不用,做你自己的事。”


    夏一阳忍着不适,应了声“哦”,往门那边挪:“那我去洗个澡,总感觉昨天的沙子没洗干净。”


    听到宴云景的回应,夏一阳如获大赦,匆匆逃离实验室。


    脚步声消失不久,身着实验服的宴云景放下手中的东西,摘掉手套,转身去洗手,抬头扫了眼夏一阳刚才待的地方,发现桌上的光脑。


    他走过去:“怎么没带上你?”


    光脑闪烁,帕尼说:“阳阳看起来很着急,把帕尼忘了也情有可原。”


    宴云景蹙眉,转身朝夏一阳离开的方向找去。


    衣橱区,夏一阳抓起衣服准备冲进浴室洗冷水澡,身后突然打开的门吓得他脊背猛颤。他的脑子里乱成浆糊了,举止行为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听到开门声后直接惊慌失措钻进了衣柜,躲在里面紧紧拉住柜门。


    从柜门缝隙里能看见宴云景来到外面,夏一阳热得呼吸急促,耳鸣不断,脸颊被展开的耳羽紧贴。


    “夏一阳。”


    外面的人喊他。


    夏一阳咽了咽口水,眨眼,睫毛上的水汽润得双眼难受。


    外面又喊他一声:“听得见吗?”


    夏一阳低头:“我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安静几秒,又说,“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被耳羽紧紧遮住,头也越埋越低,拉着柜门的手滑落下去垂在身侧。门外的宴云景等了会儿,伸手拉开门,看清里面的情况。


    夏一阳双腿蜷起,头埋在膝盖上,捂住脸的耳羽细细的颤着,双手垂在两边,呼吸急促得使身体起伏剧烈。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后显得很小,柜子里折叠和挂着的衣服被挤出个刚好能坐下他的窝。


    夏一阳热懵了,听见宴云景喊他,随后被抱起来,感受到那令人安心的凉意,本能地靠上去。


    宴云景像抱孩子那样把他抱起,带出衣柜,用手背贴着他的脸试探温度,旋即,那只手被夏一阳捧住不放。


    他只好单手搂住夏一阳的腿,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侧头看向那张热得通红的脸,喊一声:“夏一阳。”


    夏一阳迷迷糊糊回应,头深埋在宴云景的肩上,呼吸沉重炽热,热气正好扫着脖颈。


    宴云景无奈叹息:“你是骗子吗?”


    怎么还骗人说来洗澡?


    才没看住一会儿,就想洗冷水澡?宴云景抱着人往外走:“这里没有医用药物,生病了会更麻烦。”


    此时的夏一阳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用脑袋蹭宴云景的脸,显然已失去自主意识。


    去实验室拿上光脑,保存好提取出的原液,宴云景这才带上夏一阳返回休息室。


    晚点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夏一阳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他仰头盯着天花板,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宴云景,小声说:“我真觉得洗个澡应该就没事了。”


    宴云景将视线从光屏移到他脸上:“冷水澡?”


    夏一阳有口难言,眼眶被热气熏红,翻过身侧身蜷缩起来,伸手去够宴云景垂着的那只手:“能借一下你的手吗?”


    宴云景把手递给他,夏一阳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距离有点远,他挪了挪身体挨近些对方,阖上眼说:“我是鹦鹉的时候,很喜欢窝在你手心里,那时候觉得你的手很暖和。”


    说着轻轻笑了笑,“现在可能是我太热了,你的手很凉快。”


    他捏了捏宴云景的手指,小声问:“宴云景,要是我们安全回到主星,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夏一阳莫名有些惆怅,但尚存的理智又不允许自己消沉:“你这么厉害,我得努努力了,争取和你并肩。对了,军校难考吗?我记得安妮也要考军校,她现在学的东西多吗?我脑子不太好使怎么办啊?”


    人都热迷糊了嘴巴还这么勤快。宴云景放下光脑,低头看向闭着眼的夏一阳,那对耳羽没精打采的耷拉着,不再遮脸,仍在发抖。


    “不难。”宴云景,“你能学会。”


    这时光脑里的帕尼突然出声:“有陛下在,阳阳肯定能顺利进军校。”


    夏一阳清醒了些,睁眼愣了几秒,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走捷径,我要自己考。”


    “……”宴云景沉默,收回目光,“是不能走捷径。”


    但有加分项。


    入读军校更看重的是学生的战斗能力。夏一阳能在异形和虫子的围攻下带两人重量突围,能配合他采集棘毒甲血液,已经具备基础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只需再好好培养,基础知识拉上去,入校很简单。


    宴云景的话倒没让夏一阳灰心,即便身体难受,他还是能挤出一抹笑:“那我努努力。”


    说完安静下来,松开宴云景的手,“这只手不凉快了。”


    宴云景把另只手递给他。


    夏一阳够不到,于是又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


    第34章 宴云景少年时期的经历 经宴云景和夏一……


    经宴云景和夏一阳统计, 由帕尼管家计算,实验所剩余的物资、电量系统和储水量,最多维持他们生存一个月。


    这意味着若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一个月以后他们会面临更大麻烦。


    提取出来的原液供给胶囊治疗机舱, 宴云景准备治疗腿伤。他等待夏一阳新一轮发热结束,计算出治疗时间为六七个小时,在进入机舱前,专门提醒夏一阳作出任何决定前要理智思考后果。


    夏一阳站在宴云景身前,立起两根手指保证:“你放心,发热才结束不会立刻再来, 你醒来后我肯定好好的,你安心去治腿。”


    宴云景眯着眼看他, 不语。


    夏一阳摘下手腕上的光脑捧起, “有帕尼管家监督我,你就放心吧。”


    宴云景这才转身走向胶囊治疗机舱所在的实验室。舱门打开, 药物气烟散出, 他躺进去,等待舱门关闭,而后他看见夏一阳来到外面。来人弯腰俯在玻璃机舱门外, 浅金色的眼睛发亮, 满含笑意, 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烟雾模糊了视线,宴云景闭上眼, 手臂和腿感受到针头注入麻醉和舒缓试剂。他的精神力过强, 会自动免疫部分麻醉和舒缓剂,因此这次他也设置了大剂量,花了点时间才彻底失去意识。


    治疗很漫长, 夏一阳在实验室并非无事可做,他跟着帕尼老师学习帝国历史和报考军校所要具备的知识。


    他是认真的,想要考军校,想与宴云景并肩。


    不过可惜的是,帕尼是智能管家,又无法连接星帝网络,只能凭借多年学习储备的知识教夏一阳,内容只基础,无法深入。


    不过这些基础知识对目前初学的夏一阳来说已经足够了。


    星帝国与他原来世界的教育差异很大,这里的军校学生必须具备“战斗能力”,更注重“实践”而非书本内容。


    书本考核固然也重要,但不是硬考就能上,因为二三轮考核会加入实战练习。


    听帕尼管家说,每年第二轮和第三轮实战演练中,很多书本知识扎实的学生会因怯懦和自身抉择失误而被淘汰。


    通过考核的,更多的是胆子大具备战斗能力,且懂随机应变的学生。


    ***


    宴云景进入胶囊机舱三小时后,帕尼管家提醒夏一阳停止学习起身活动。夏一阳起身伸个懒腰,去喝了水,又到胶囊机舱室看看沉睡的宴云景。他趴在玻璃隔罩外,单手抵着下巴,望着宴云景的脸出神。


    不久,新一轮药烟散出,夏一阳看不清宴云景的脸了,便起身离开,去储物区拿了罐头,盘腿坐在刚才学习的地方,边吃边对帕尼管家说:“帕尼先生,能来聊天吗?”


    放在小桌上的光脑闪烁两下:“当然,阳阳想要聊点什么?”


    夏一阳嘴里含着勺子,仰头看着上方思忖,问:“能讲讲宴云景的事吗?不方便说就算了。”


    帕尼管家温声说:“没什么不方便,关于陛下的私事帕尼没权限说。不过,帕尼陪伴陛下多年,知晓他成长中的经历,这些说说倒是没关系,阳阳想听什么?”


    夏一阳坐直了些:“帕尼先生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让帕尼想想。”光脑里的声音顿了片刻,“讲讲陛下在军校时期的经历吧。如今陛下正好二十九岁,在星帝国人均两百岁的年龄里,还算年轻。他二十七岁继位,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君王。”


    简单铺垫后,帕尼管家接着说:“陛下二十七岁前的四年,一直在星外为帝国开疆扩土,二十三岁以前的四年,则在军校学习。四年军校大赛,陛下每年都是第一哦。”


    帕尼管家的电子嗓音充满骄傲,“不仅是年级第一,还是全军校第一,每年都是。阳阳知道那四年全军校一共多少人吗?据统计有三十多万人,陛下是断层第一。”


    夏一阳眼睛亮亮的,罐头也不吃了,双手放在盘起的腿中间:“他好厉害啊。”


    “那时候,与陛下同年级的皇甫凛上校可还是个毛头小子,少时的上校性格倔,陛下性子又冷,两人经常在格斗场上对着干,他们俩的性格在别人看来都不太好,可都没少被人编排。”


    “有件趣事,陛下读军校时没公开身份,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帕尼说,“后来他多次大捷归来,避免不了在公共场合露面,有民众把他在校经历发到星帝网络上,那些曾编排过陛下的人,如今大多成了守卫帝国的军官上将,在不同地区执行任务。他们得知自己曾诋毁过陛下,群人连夜写忏悔书呈交。”


    光脑屏幕上跳出个微笑的电子表情:“当时刚继位的陛下每天要处理数不清的文件,有段时间接连收到忏悔书,甚至还有夹带私货的表白书。苍天,阳阳你能想象吗?帕尼那时没胆子偷偷拍照记录,不然现在还能拿出当时陛下臭脸的照片给你看。”


    “哦对,陛下在军校时挺招人讨厌,因为性子冷被讹传为高傲,一直没人敢靠近他。有趣的是,即便很多学生讨厌他,可他每天都能在不同地方收到一堆情书,像游泳室、格斗室的柜子里,甚至烹饪室的锅里,可有意思了。”


    夏一阳单手撑着脸,笑着说:“之前在阿波罗星球,我听苏长官提过。听你们这样说,我倒是觉得宴云景是很受欢迎,讨厌他的人说不定还暗暗憧憬着他。不过……军校还要学烹饪吗?”


    “当然,不过陛下有不学那门课的权利,只不过……”帕尼告诉他,“悄悄告诉你,陛下小时候和他母亲的关系很好,学烹饪是因为艾丽薇尔夫人爱吃甜食。”


    夏一阳愣了下,笑:“他人真的很好。”


    帕尼应道:“是啊,陛下已经做了很多让步。”


    说着忽然惊讶道,“阳阳你知道些陛下以前的事了?是苏利时长官告诉你的?在你是小鸟的时候?”


    一连三个问题,夏一阳乐了:“帕尼先生,你不是说你的礼仪程序不允许你直呼别人大名吗?”


    “噢亲爱的阳阳,你要知道,帕尼是人工智能。”帕尼淡定回应,“我所拥有的智能程序随时可以更改,你得允许帕尼随机应变。”


    “帕尼先生说得对。”夏一阳弯起眼睛。


    “感谢阳阳理解,那我们继续学习?或者你还想听陛下的故事?”帕尼问。


    夏一阳起身整理衣服:“我去看看他,回来再继续学习,好吗?”


    “真是个勤快好学的好孩子,快去吧。”


    夏一阳到胶囊机舱室查看,舱内药物没有散开,看不清宴云景的脸,他是来确定仪器安全以及对方的状态,在旁边试验台显示屏上就能看见,帕尼管家教过他查看方法。无误后,他才返回继续学习。


    傍晚,夏一阳又去胶囊实验室看了眼,发现显示面板和之前不同,便拿上光脑让帕尼管家检测,问:“这是什么情况?”


    光脑安静片刻,帕尼检索后说道:“原液果然不太够。”


    夏一阳立刻皱起眉,转身看向胶囊机舱:“那怎么办?宴云景现在能出来吗?”


    “得等麻醉效果过去他才能醒来,原液不够,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出去一趟。”说到这帕尼停顿片刻,光脑上的红点闪烁几下,“苍天,我们回来之前,好像是把棘毒甲都杀光了?”


    夏一阳沉默,脸色凝起:“还有一只,洞穴里被掀翻的那只棘毒甲,如果它没追出来并且还活着,那就能抽取它的血液。”


    “帕尼管家,你能勘测一下棘毒甲区域内的生命体征波动吗?”夏一阳攥紧拳头,“万一还活着,我马上去一趟。”


    “阳阳你……”帕尼又倏然禁声,电子嗓音稍显沉重,“勘测波动显示,生命体征很弱。但是阳阳,你得等陛下醒来一起去。”


    夏一阳摇头,指尖陷了掐手心,“那是最后一头棘毒甲,如果它死了,毒液失去活性就没办法提出原液。而且……”


    他看向胶囊机舱里的宴云景,对帕尼说,“我能飞行,独自飞过去能节省很多赶路时间。那边区域的棘毒甲和蜈蚣虫都被宴云景清理掉了,不会出问题。”


    “帕尼管家,趁天还没黑,我们得抓紧时间。”


    帕尼理智上想劝阻夏一阳,可仔细分析,竟无法反驳他的方案。这次的情况,不管怎么考虑,夏一阳说的确实是最可行的办法。


    “阳阳,你得带上激光武器,实验所储物区里有,陛下之前试过,性能没问题,能正常使用。”帕尼对他说,“还有,你一定要带上帕尼。这次行动帕尼确实有点私心,为了陛下让你去冒险,之后陛下责怪请一定说是帕尼的决定。”


    “这怎么行?”夏一阳戴上装备和包,去外面实验室把针管全放进包里,穿上隔离服,费好大劲才用手把身后的拉链拉上。又到储物室挑了两把激光器,戴上光脑,准备离开时,他又看了眼安静的胶囊机舱。


    距离预估的治疗结束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离天黑也差不多是两个多小时,要是等麻醉药效结束,还得更久。


    夏一阳深呼吸,走进机舱室,摸了摸玻璃隔罩,药烟遮挡,还是看不清里面的人,他挤出个笑,轻声说:“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拎起包,夏一阳迅速走出实验所。厚重的门关上后,他站在外面抬头望天,没有沙尘,天还不算太暗。


    “阳阳,帕尼得提醒你,这次虽然只有你一个人,重量减轻不少,但飞行七公里距离太长,会耗费你大量体力。”帕尼理性为他分析,“你可以一半路程行走,一半飞行。”


    夏一阳听取了帕尼管家的建议,前半程走路,途中,在帕尼的提醒下,他避开了许多潜在的低等级异形和虫子,到了沙漩涡至目的地这段区域,直接飞过去。


    经过那片快被沙子吞没的血地时,夏一阳低头扫了一眼,看到很多蠕动的细小虫子,画面十分恶心,他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帕尼管家可没错过这个现场教学的机会,认真地向夏一阳科普:“那是沙虫的同类,嗜骨虫,等级比沙虫低。这些碎掉的血肉已经被强大的异形和虫子瓜分过,嗜骨虫算是后来的一批。”


    夏一阳言简意赅地总结:“捡漏的?”


    光脑闪烁两下,帕尼难得天真又疑惑地问:“捡漏是指捡剩下的吗?确实是这样,嗜骨虫无法与高等级的异形虫子争抢,只能扫食残渣。”


    “是这个意思。”夏一阳笑了笑,“帕尼先生真聪明。”


    “谢谢阳阳夸奖,阳阳也很聪明。”


    一人一人工智能互相吹捧,把互相给逗开心了,夏一阳原本紧绷的状态放松不少。


    成功抵达之前的坑洞,天色已经有些暗沉。夏一阳降落时没找准高度,还摔了跤吃一嘴沙子。他趴在坑洞边往下看,小声问:“还能检测到它的生命体征吗?”


    “请稍等。”帕尼安静须臾,“能检测到微弱的生命体征,四周也没有其他生命体存在。但阳阳,你要随时注意周边环境,提高警惕,光脑的勘测功能比不上高感勘测仪器那么精密,就像上次的蜈蚣虫,高等级的虫子或异形,光脑检测不到。”


    夏一阳捏紧手里的包:“那我下去了。”


    “帕尼随时为你勘测周围情况,阳阳,抽够十五管就差不多了。”


    “明白。”


    夏一阳站起身,屏住呼吸往下跳,展开翅膀后,光脑随即打开灯光功能。他看清沙坑底部,尝试降落,几次颠簸后收起翅膀落在沙地上,趔趄几步趴倒在地。


    第二次自己降落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的落地惊扰了躲在洞穴角落舔.舐伤口的棘毒甲。夏一阳听见某处传来紧促的嘶叫,他屏住气息,将灯光照向那边,另一只手紧握着激光器,手指压在扳机上。


    在角落处,那头黑色的棘毒甲口器张开,精神十分萎靡。它还活着,被蜈蚣虫掀飞后受了重伤,已经动弹不得。


    夏一阳紧绷得反复吞咽,捏紧挂在身上的包,慢慢抬腿往前试探,一步步绕到棘毒甲的身侧。他深呼吸,手里的激光器一刻都不敢放下,低声念叨:“你别动,我只拿一点点你的血,就一点点,事后你继续养伤,我们互不伤害好吗?”


    棘毒甲张大口器,里面散出毒雾,嘶叫虽弱,却依旧吓得到夏一阳。


    夏一阳强忍手抖,捞出针管,对准上次那片被打碎的甲壳扎进去。棘毒甲忽然爆发出尖锐的惊叫,吓得他差点直接扣动激光器的扳机,好在忍住了,棘毒甲的叫声也停止了。


    一人一异形,被互相吓得不轻。


    夏一阳颤巍巍地蹲下继续抽血,紧张得一直嘀咕:“你别怪我,我真的很需要你的血,要是你以后还活着,千万别来找我们麻烦,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们别打架,以德服人行不行?或者我可以分你罐头,哦不行,我们物资不多,给你罐头的话我得先向宴云景请示……”


    帕尼提醒,“阳阳尽快,外面天要黑了。”


    夏一阳手抖,伸手重重拍打那只抖动的手,啪一声很清脆,把那头很虚弱的棘毒甲和手环上的帕尼同时吓一跳。


    “阳阳你不要打自己哇!”帕尼管家惊呼,“这么漂亮的手,打坏了可怎么办?!”


    夏一阳太紧张了:“帕尼管家,我们聊聊天好吗?”


    帕尼尽量温声:“阳阳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夏一阳抽完一管换下一管,随便做出决定:“还是聊宴云景吧。”


    “让帕尼想想……”光脑负责勘测周围情况,又和夏一阳说着话,“陛下在没上军校前养过一只漂亮的猫。后来他上学、进军营,就把猫交给艾丽薇尔夫人养,那是陛下养的第一只宠物,现在还在夫人寝殿里。”


    夏一阳抬手擦汗:“好可惜,猫和鹦鹉不能混养。”


    “阳阳在吃醋吗?”帕尼管家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星帝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你是不想和猫咪共处吗?”


    “帕尼先生,您真该少看些星帝网上没营养的东西了。”夏一阳苦笑着解释,“我很喜欢猫,只是鹦鹉和猫真不能一起养,猫会扑咬鹦鹉。”


    “这样啊?”帕尼装模作样,“我还以为,阳阳不乐意陛下养除你之外的小可爱呢。”


    夏一阳听到这话,被口水呛到:“我和他是朋友,我以后会自力更生的。”


    他不能一直依赖宴云景,如果他一直是鹦鹉倒也罢了,可他现在是人,怎么能让宴云景养着?


    他的心思像是被帕尼管家看穿,帕尼说:“其实阳阳,你可以一直跟着陛下,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照顾好你。”


    “陛下很有钱,能养你好几辈子的那么多钱,而且他很大方,要不要考虑跟他说说?帕尼可以帮你。”


    “……”夏一阳闭眼,“帕尼先生,我相信以后我也会很有钱,谢谢你的好意。”


    他虽然人穷,但志可不穷。


    “好呢,不用客气,有需要就跟帕尼说。”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偏,不过不得不说,夏一阳确实没那么紧张了。完成十五管血液抽取后,他迅速拉上拉链背起包,起飞离开沙坑洞。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只能看见远处地平线上一缕即将消失的白光。


    “来得及。”夏一阳把包挂在身上,展开翅膀,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赶。


    傍晚开始降温,沙尘平静,四周一片死寂。


    防护头盔和隔离服帮他挡住了沙尘和冷风,尽管头盔很重,还没到实验所,危险未知,夏一阳就不敢摘掉脱下装备。


    路过半程,他飞不动了,准备降落走一段。这时天空仅存的亮光彻底消失,荒星的夜晚能清晰看到宇宙,夜幕繁星满天,夏一阳多看了几眼,降落后抓紧时间赶路。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一阵凉风吹来,他踩在沙地上的身影突然被巨型黑影笼罩。


    夏一阳背脊发凉,立刻反应,瞬间展开翅膀向前冲。


    身后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巨物踩在沙地上的震颤声震耳欲聋,沙尘从后面扑来,染脏了防护头盔的玻璃隔罩。


    “阳阳!往前跑别回头!是阿列囚!”


    帕尼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传来。夏一阳拼命往前冲,同时想起,就在这天下午,帕尼向他科普虫子和异形时提到过这种异形。


    阿列囚,强战系双S级精神力异形,巨型空中捕猎者。


    之所以会科普它,是因为它是蜈蚣虫的天敌,讲解蜈蚣虫的时候顺便讲了。


    这是这几天遇到的第几个S级以上的怪物?据帕尼管家说,能达到S级的怪物并不多,夏一阳真是恨透了自己这倒霉运气。


    他不敢回头,发狠向前,却瞬息被伸展而来的尖锐触手缠住身体往后扯去。


    这股拉扯力大得几乎要把他的腰扯断,他死命抱紧身上的包,被触手悬空吊着,头上的防护头盔也被掀掉,他看见低空处,长在巨型鹰体上的一颗人头。


    如石膏般的人头上五官模糊,没有眼珠和嘴唇,只有突起和凹陷。在头顶,是无数蠕动的触手,像美杜莎女王的毒蛇长发。


    这是一头没有脸的阿列囚,夏一阳记得帕尼管家说过,这种生物会模仿见过的生物,也会根据吃下的生物基因序列生成自己的模样,它们依靠听觉和精神力感知,视觉和嗅觉差到几乎为零。


    这头阿列囚的头是无脸的人头,那么,它很可能是在模仿人类。


    夏一阳猛然惊觉,这颗荒星难道有人存在?


    生死之际,他狠狠咬破舌头,凭借刺痛强行让自己冷静。夏一阳握紧激光枪,瞄准阿列囚的头部扣下扳机,一击命中额头。


    阿列囚头顶无数的触手发出尖锐叫声,缠在夏一阳身上的长触手瞬间松开,他猛地坠地,趁怪物吃痛发狂,拔腿向前狂跑。


    没跑几步,身后追赶声又起,他心一横,扑倒在地,抱紧怀里的包,借着沙丘斜坡的惯性,飞速向底部翻滚。


    滚到坡底后,夏一阳起身继续奔,边跑边喊:“帕尼先生!有没有可以打乱它精神力探测的干扰波?”


    手环里立刻传来回应:“有的!但光脑电量有限,要扰乱阿列囚精神力磁场的话,消耗会很快,阳阳你抓紧时间!”


    干扰波启动,夏一阳立刻察觉到身后的阿列囚安静了一瞬,可紧接着又继续追来。


    他当机立断,站定不动。


    后面的怪物停下了。


    这怪物依靠精神力和听觉定位,干扰一旦生效,他不制造声响,它就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夏一阳必须尽快想办法逃生。


    他轻轻吞咽,就这么极其细微的动静,身后的阿列囚立刻放出触手攻来。


    夏一阳侧身躲避,手腕上的隔离服被划破,藏在里面的光脑被触手顶端的利刺勾破,手环顷刻碎成两节掉在沙地上,红光随之熄灭。


    他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湿,轻声呼唤:“帕尼管家?”


    没有回应。


    第35章 你在生气吗?你不要生气好吗? “我们……


    失去帕尼管家, 光脑干扰波消失,夏一阳一出声,行踪就彻底暴露, 长触手在空中旋转, 朝他扎来。


    他单臂抱紧包,猛地趴下,从沙地抓起断成两截的光脑手环,贴地躲过阿列囚新一轮攻击。但他速度不及怪物,刚起身,左腿就被折返的触手缠住。


    夏一阳手心攥紧光脑, 指甲掐出了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死抱住怀里的东西不松手。


    阿列囚的触手拽着他的腿往后拖, 夏一阳的皮肤擦得火辣辣的疼,整个人被颠倒过来, 天旋地转, 触手缠着左腿将他悬空吊起。


    他呼吸艰难,每一口吞咽都像生吞刀片,隔离服被扯裂大半, 模样狼狈不堪。


    触手吊着他拉近, 夏一阳看见那颗头上无数蠕动的触手, 顶端尖刺消失,变成满嘴锋利牙齿的口器。


    阿列囚无数的口器在尖叫欢呼, 夏一阳听得头皮发麻, 他攥紧光脑的手缓慢挪动,从包里抽出顶端带利刃的激光器,毫不犹豫扎进它头部左侧近乎变形的耳朵。


    血肉横溅, 刺耳尖叫几近震破他的耳膜。但阿列囚没像上次那样松开他,反而缠得更紧,夏一阳疼得叫出声,眼里泛起泪,又委屈又倔强地大喊:“有病啊!我招你惹你了你要吃我?!!”


    他疼得叫喊,阿列囚头顶无数口器也痛得尖叫。被晃得头晕目眩的夏一阳无法瞄准怪物另一只耳朵,激光器打歪,击中怪物模糊的五官,旋即又是一阵刺耳惊叫传来。


    激光器打出的血窟窿里,无数触手蠕动,夏一阳一阵恶寒,忍着痛苦再次瞄准。


    不断射击却不断打偏,阿列囚失去耐心,又一根长触手从后伸出。夏一阳心里一凉,瞬间想起古代五马分尸的刑罚。


    他真的怕了。


    这怪物比他大太多,他毫无胜算。


    难道就这样被吃掉?又死一次?


    下次可没这么幸运能穿越了,夏一阳真的很不甘心。


    就在这时,宁静的夜空突现惊雷,强气流从阿列囚身后涌来,惊雷落下后,独耳的阿列囚竟然静止了。


    雷声震耳欲聋,从不惧怕打雷的夏一阳也被吓得浑身一颤,他立刻从中察觉到求生机会。


    阿列囚依靠听觉,听觉必然敏感,巨大的惊雷声能干扰它的感知。如果强气流再来,说不定还能扰乱它的精神力感测。


    夏一阳反复吞咽,他被反吊着,脸因缺氧憋得通红。他趁阿列囚感知迟钝,把光脑塞进背包,单臂缠紧包带,另只手拿起激光枪,对准阿列囚头部不停射击。


    不知第几击出,他看见怪物剩下的那只耳朵断掉,夏一阳按住扳机不松,长激光化作利刃,砍向抓着他腿的触手。


    摔落在地,疼得他浑身难受,又爬起来踉跄往前跑,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身后怪物挣扎着又追来,阿列囚的听觉虽然被干扰,但它还有精神力感测,双S精神力的异形,夏一阳根本不是对手。他能再次逃脱实属幸运,强风在后面推着他,惊雷不断,震得沙地都在颤。


    夏一阳恍惚间意识到,他本没机会逃走,能二次脱身,是因为他似乎不受精神力的影响,之前只被控制系精神力异形干扰过,除此之外,他从来没被战力系精神力伤害过。


    不然,他早该被阿列囚用精神力炸得粉碎。


    夏一阳咬紧牙关,艰难向前走,深呼吸后展开翅膀,借着后方涌来的强大气流往前飞。


    他扭头看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阿列囚,仍心有余悸,今天如果不是这突变的天,他可能真就完了。


    翅膀和身体一样沉重,气流只助他飞了一段路程,夏一阳跌落地面,喘着气拉开背包查看,两罐原液碎了,还有碎掉的光脑手环……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凭感觉向前,四周环境毫无差别,全是沙丘,没了帕尼管家导航,他完全辨不清方向。


    好在剩余路程不远,虽走偏了些,但站在沙丘高处,能看到不远处的实验所。


    夏一阳疲惫至极,全靠仅存的意志力一步步往前挪,终于到了实验所门前,试了好几次,都没力气推开那扇厚重的门。


    夜晚气温越来越低,远处气流似慢慢朝他这边逼近。夏一阳双手紧抓门,跌坐在沙地上,手滑下来撑着地面,痛苦地呕吐起来。


    一阵呕吐后,他竟感觉舒服了不少。夏一阳看着地上的呕吐物,坐直身子,捧起旁边的沙子盖上,深呼吸后起身再次尝试开门。


    这次终于成功,他费力推开门进去,又费劲关上门,随后靠着门呆坐许久。


    劫后余生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心里堵得慌,甚至不敢去回想刚才的经历。等麻木发软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才起身,扛着东西慢慢往里走。


    越靠近实验室,夏一阳越不安。他垂着头,浑身疼得像要散架,每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脚腕被阿列囚触手绑过的地方疼得尤其难忍。


    来到安静的实验室,他在门口站定,望向胶囊机舱室,走过去看一眼,里面还弥漫着白色烟雾,宴云景尚未苏醒。


    抬头观察显示屏上的时间,确定从离开到现在一共用了三个小时,已经很快了,是后来气流的推动帮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夏一阳拖着身子出去喝了口水,下咽时喉咙像被刮伤般疼痛。他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整齐放在试验台上,数了数,只剩十三管血液,碎了两管。


    收拾好碎针管,又擦了擦光脑,放在旁边桌子上,这才拖着身体走向实验所的衣橱区。


    人离开没多久,使用了大剂量麻醉和舒缓剂的宴云景终于醒来,意识清醒后,胶囊机舱门缓缓打开,他等白色药烟散去,没看见本以为会等在外面的夏一阳。


    宴云景坐起身,看向左边的数据显示屏,储存原液的区域已变成红色,标记时间是三小时前,也就是说,三小时前原液就耗光了。


    他起身,试着左腿发力,仍能感觉到内部疼痛,伤还没完全好,但比之前好很多。


    走出胶囊机舱,没看到夏一阳。宴云景站在原地扫视实验室,发现远处小圆桌上放着半罐罐头、学习用的纸和笔,还有……


    碎成两截的光脑。


    宴云景脸色凝固,没有立刻上前拿光脑,而是扭头看向试验台,发现上面整齐摆放的十几管血液,似有所料,他快步过去拿起光脑,取出里面的芯片,放入试验台的芯片注入区。


    不多时,超大显示屏闪烁几下,发出几声嘶嘶的电流声,随后安静下来。


    宴云景冷声问:“你们出去了?”


    显示屏上出现个对手指的表情,帕尼的嗓音从试验台旁的播音器传出:“陛下,这件事是帕尼的决定,请您责罚帕尼,千万别怪阳阳。”


    “为什么出去?”宴云景声音凌厉,显然生气了,“他不知道外面的危险,你也不知道?我的腿又不是废了。”


    帕尼安静几秒,电子嗓音失去感情,变回初始模式:“十分抱歉陛下,帕尼必须以您为重,原谅帕尼的私心。”


    宴云景捏紧的手发出咯咯声响,转身快步朝后面的衣橱区走去。


    ***


    夏一阳去洗澡,可身上全是擦伤,疼得厉害,洗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只得打湿那件被弄得稀烂的衣服,用湿热的布料一点点擦拭身体。过了很久才从浴室出来。


    他穿上新一套衣服,把拉链拉到最顶端,下巴埋进高领,双手揣进衣兜,全身上下只露出个脑袋。路过镜子时看了一眼,心里满是酸涩。


    光脑毁了,这可怎么办?


    他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去开门,刚往外跨出一步就撞在硬邦邦的东西上。夏一阳“唔”了声,后退站稳,伸手摸摸头,手腕却立刻被人握住。


    他瞬间愣住,心里顿时慌了起来,睁圆眼睛望向身前的宴云景。


    然而宴云景没说话,用另只手撩起他的衣袖往上推,露出多处擦伤的手臂。


    夏一阳心虚地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瞄了眼对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是什么?”宴云景不答反问。


    夏一阳一下子怔住,只见对方掀起眼,那双红色眼睛里夹杂着冰凉,似乎还有些许焦躁。


    “你遇到的,是什么?”宴云景又问了一遍。


    夏一阳抿紧唇,垂头低声:“一头阿列囚。”


    身前的人没再说话,他强撑着精神,身上疼得要命,特别想找个地方坐着或躺着不动。可宴云景没走,他也只能干等着,直到对方转身离开。


    夏一阳心里顿时有些茫然失措,他觉得宴云景在生气,可又不太像……


    “你去哪啊?”他赶紧追上去,可腿太疼,又没什么力气,追了两步就落后,只好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远去的宴云景,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夏一阳心里堵得慌,咬紧牙跑上前,从后面抱住宴云景:“你等等我啊……”


    宴云景停下了,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手臂上是肉眼可见的鲜红擦伤。


    “我没事,就一些擦伤而已。”夏一阳深呼吸,心情不好,什么话都往外说,坦诚得很,“我觉得你在生我的气,你别生气好吗?”


    宴云景眼帘低垂,抬手按住那双手将其分开,转身单臂抱起夏一阳,一句话不说,来到实验室又把人放下,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隔离服。


    直到看见宴云景带上激光器,夏一阳才猛的反应过来:“你要出去吗?”


    他有点慌,起身过去拉住宴云景的手:“外面有强气流,你别出去。”


    宴云景停下,低头看着眼眶都急红的夏一阳,平静的脸上闪过一瞬不忍。他注视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问:“现在是什么感觉?”


    夏一阳不明白:“什么、什么感觉?”


    “如果我现在要出去,你是什么感受?”宴云景问。


    “我……”夏一阳表情僵着,说,“你不能出去。”


    “回答我的问题。”宴云景重复,“如果我要出去,你是什么心情?”


    “我很担心,你别出去。”夏一阳呼吸有些急促,抓着宴云景的手不停地颤。


    “是啊,你也知道会担心。”宴云景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很快又恢复冷静,反问,“我出去至少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能?你离开前没想过,我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夏一阳怔忪地望着宴云景,心与鼻根一样酸胀。


    宴云景也静静看他,而后伸手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态度冷漠:“帕尼在试验显示屏里,我回来之前,你们有时间对好口供。”


    夏一阳无法阻止宴云景出去,对方离开后,实验室安静得可怕。他没了力气,坐在长椅上,失控露出的耳羽没精打采地耷拉在两旁。这时,远处试验台里传出帕尼管家的声音。


    “阳阳,陛下他只是太着急,他不是真生气……”


    “……”夏一阳吸吸鼻子,摇头,“他就是生气了。”


    而且还是很生气。


    但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夏一阳可能还是会那样决定。他现在只是很担心,还有点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源于他差点丢了性命,好不容易逃命回来,宴云景却对他的态度这样冷淡,还凶。


    他自然知道对方是因为担心才生气,可就不能换个方式吗?至少,让他缓缓啊,他都要委屈死了……


    夏一阳伸手揉了揉眼睛,问帕尼管家:“你还好吗?”


    “帕尼没事的,只要芯片还在,帕尼在哪都行。”帕尼管家又说,“很抱歉,这件事的确是帕尼的问题,帕尼能估量出去的风险,但没阻止阳阳。等会儿陛下回来,阳阳大可不用维护帕尼,请让帕尼独自承担错责。”


    夏一阳摇头:“不要,外面多危险我自己还是知道的。”


    口供是没法对,夏一阳从不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自责,并且他现在依旧觉得自己没错。


    宴云景出去了很久,帕尼告诉夏一阳外面的强气流已经过境,他又实在太困,没等到宴云景回来,就在长椅上蜷缩着睡着了。


    后来,他在梦里感觉身体滚烫,仿佛被扔进火炉炙烤。再次睁眼时已经变回了鹦鹉,正在经历新一轮发情热。


    小鸟意识迷糊,团成一团,感受着身下的柔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对上宴云景毫无表情的脸。


    宴云景已经换掉隔离服,夏一阳看着对方,越想越气,趁脑子不太清醒,他用鸟嘴凶狠地啃咬对方的手指,发出急躁地叽咕叽咕声。


    夏一阳委屈劲上来了,趴在手心,身体起伏,啃着对方的手一动不动,随后松开嘴,用颤颤巍巍的鸟屁股对着宴云景,也不理人了。


    宴云景唇线压直,把手放在腿上,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夏一阳趴着难受,想翻身又不想看到宴云景的脸。


    这算僵持吗?


    他觉得不算,他只是也在生气,还很委屈。


    小鸟又张开嘴,这次咬得没那么重,在宴云景手指上留下一排排印记,像在做标记,整个过程宴云景都没阻止。


    发完小脾气,他挪着小鸟身体站起来,转身仰头,和一直低头看他的宴云景对视。


    没想到宴云景在看自己,夏一阳稍愣了愣,别扭地踩踏鸟爪,上前几步,脑袋拱在宴云景肚子上,隔着衣服蹭了好几下,胆大包天且持续地喊:“宴云景坏家伙。”


    等他喊完,宴云景才收拢手,覆在他的背羽上,轻声说:“意识清醒的话,就变回来。”


    夏一阳转身,用头推拱对方的手,仰头拒绝:“不要!”


    宴云景表情僵了片刻,说:“你腿上的伤,是被阿列囚触手上的腐蚀毒液感染,不治疗会烂。”


    发怒小鸟瞬间僵住,挺起的胸脯塌下去,无精打采地“咕咕”叫。


    宴云景又说:“烂了会断。”


    小鸟吓得团团转,尾羽在宴云景身上蹭来蹭去。


    宴云景:“………”


    他伸手按住乱动的夏一阳,又说:“先变回来。”


    夏一阳嘴里不停嚷:“没、药。”


    “阿列囚鹰体部分的肉就是解药,那部分肉没有毒素可以食用。”宴云景托起小鸟,起身去后面的储物区。


    夏一阳闻到了熟肉香,他探起头,看见储物区临时架起的简易架子上插着两块巨型鸡翅,被下面的火烤得发红。


    很久没吃熟肉的他忍不住反复吞咽。这时又听见对方问:“现在能变回来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不能变回来?夏一阳转身,仰头:“咕咕。”


    随后,对方带他去旁边衣橱区。门关上后,他变回人形,穿上衣服,正好发热症状减轻了些,又撩起裤腿看,脚腕被触手勒过的地方已经变得青紫。


    夏一阳急忙开门出去,一头撞在宴云景胸膛上,对方扶住他的肩,得以站稳,他低头揉了揉鼻尖,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刚闹完别扭,对视都觉得尴尬,夏一阳后退一步,嘀咕:“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等你。”宴云景说,“走吧。”


    “哦。”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储物区,在简易烤肉架前坐下,用洗净的空罐头当碗,激光器顶部的刀头切熟肉。


    见到熟悉的刀头,夏一阳忽然想起用刀头扎阿列囚耳朵的场景,恶臭的血液仿佛喷溅还在周围,他胃里一阵翻涌,捂着胸口俯身干呕。


    宴云景轻抚着他的背,等他平静后递来水。


    “谢谢…”夏一阳捧着水喝几口,冷静下来才低头吃肉。


    宴云景没吃,除了用刀头剔肉,其余时间要么盯着那堆火,要么看着吃肉的夏一阳。


    夏一阳被盯得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他放下手里接肉的空罐头,双手搁在膝盖上,酝酿片刻:“我们休战行吗?”


    宴云景沉默须臾,问:“我们在吵架?”


    “……”夏一阳眼神幽怨,“你在生我的气,我也在生你的气,怎么不算吵架?”


    宴云景垂眼思考,然后说:“那休战吧。”


    “所以你承认在生气,对吧?”夏一阳怏怏地问。


    宴云景没回答,反而反问:“你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夏一阳突然顿住,伸手揉了把眼睛,“我不开心,因为你刚才对我很冷漠,还很凶。”


    宴云景低头,注视那只被小鸟啃满印子的手,捏了捏指尖:“我向你道歉。”


    这话一出,夏一阳倒有点不知所措了。他震惊地看着宴云景,站起身又坐下,愣愣地盯着火堆,突然意识到,对方出去是为了他腿上的伤。


    夏一阳:“……”


    他低头,把手里的罐头伸过去,板着脸:“我们扯平了。”


    又说,“我还没吃饱。”


    宴云景看他一眼,又开始剔肉给他,安静片刻后说:“吃完饭,告诉我你的战斗经历。”


    不太愿意回忆悲惨经历的夏一阳闷闷地“哦”了声,鼓着腮帮子嚼肉,咽下去后说:“能不讲吗?给我留点面子。”


    宴云景:“你没有战斗经验,能在阿列囚的追捕下逃生,不是丢脸,是很厉害。”


    被夸了,夏一阳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脸上讪讪地挤出个笑:“真的啊?”


    终于看到他笑,宴云景那稍僵的情绪松开了些,点头:“阿列囚在军校课题里属高等级异形,一般只在大规模的模拟测试中出现,在绝对监管下才能放进模拟场地。能通过阿列囚考核的学生目前不到5%。”


    夏一阳有点小骄傲,他坐直了些,模样就像站在肩头挺起胸脯的鹦鹉,像是准备发言。


    “我知道自己逃不掉,被它用触手抓回去两次。”夏一阳说,“我记得帕尼管家告诉我,阿列囚是依靠精神力感测和听觉判断猎物,所以我把它的两只耳朵弄掉了。至于精神力感测,我躲不过,后来是一阵强气流帮了我。”


    说着,他突然想起件事,“对了,我发现一件事。”


    宴云景:“什么?”


    “我好像不受战力系精神力的影响,这次阿列囚的攻击,我全程没感觉到身体内部不适,纯硬扛过来的。但以前在阿波罗星球上,我明明受到过控制系精神力的影响。”夏一阳托着下巴思忖,“好奇怪啊。”


    “等回帝国,找罗林检测后就知道了。”宴云景,问,“还吃吗?”


    夏一阳把空罐头递过去,又问:“你看见这头阿列囚的头了吗?是人头,那是不是能证明这颗荒星上有人?”


    宴云景给他剔肉,敛着眼眸:“嗯,是有可能。”


    “那我们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就又多出一条。”夏一阳弯起眼睛,对宴云景笑。


    “……”宴云景手里的动作停下,平静地看向那张绽着真切笑容的脸,目光恍惚,喊:“夏一阳。”


    夏一阳歪头:“嗯?”


    “下次别一个人去冒险,行么?”


    夏一阳愣住,发现宴云景眼里稍纵即逝的焦虑,呼吸放轻,垂眸又看见对方那只被自己鸟嘴啃出很多痕迹的手,轻轻“嗯”了声,又说:“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宴云景撤回视线:“不是你的错,是帕尼的问题。”


    夏一阳着急:“不要哇!不是帕尼先生!”


    第36章 少年宴云景 这么怕痒以后怎么办?


    宴云景没去找帕尼质问, 去储物室找到个旧手环,注入芯片,给帕尼弄了新的容纳之处。


    实验室没法储存食物, 夏一阳眼睁睁看着宴云景把吃不完的烤翅扔掉, 实在觉得可惜。


    这天晚上,他独自在休息室里,都快睡着了才等到拿着个小盒子回来的宴云景。


    他从被窝里探出脸,问:“这是什么?”


    宴云景没回自己床位,扯了把椅子在夏一阳床边坐下,拉出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臂。


    接触到凉意, 夏一阳清醒不少,见宴云景在给他手臂上的擦伤涂东西, 疑惑:“实验所里不是没药吗?”


    宴云景“嗯”了声, 继续抹。


    夏一阳反应过来:“棘毒甲的治疗原液?”


    见对方手腕上的手环闪了两下,夏一阳立刻明白那是来自帕尼先生的提示, 他倏地坐起身:“只有十几管血液, 给我用了你腿怎么办?我就皮外伤,过几天就好。”


    宴云景停下,看着他, 把盒子放旁边:“我的腿没事了。”


    “怎么可能?原液不够。”


    “足够, 这盒里是刚提取的一半。”


    “提取……”夏一阳摸出枕头下的晶石手链, 看时间,凌晨四点, 震撼道:“你熬夜了?”


    宴云景反问:“你怎么还没睡?”


    “我等你。”夏一阳抬头, 又问,“你腿真没事了?”


    见宴云景点头,他才松口气:“没事就好。”


    说着又凝神:“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骗你。”宴云景看着他的发旋, 那头顶上有几根翘起来的头发,或者是身上的伤还疼,耳羽一直没收回去,羽毛耷拉在双肩上,根部被头发遮盖住,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安静许久,夏一阳又问:“你不困?”


    “不困。”宴云景,“身上还有哪里有伤?”


    夏一阳侧身扭头:“背上。”


    他被阿列囚的触手拖拽过两次,背在沙地摩擦留下擦伤,刚才睡前都不敢平躺。


    “衣服撩起来。”


    闻言刚要撩衣服,又顿住,夏一阳看着宴云景:“要不,我自己来?”


    “……”宴云景掀起眼和他对视:“你确定?”


    双手摸背困难的夏一阳蔫了,摇头:“…不确定。”


    他撩起上衣露出擦伤的背,自己看不见情况,只能弓腰低头问:“没多严重吧?”


    宴云景应了声,抹上一大坨原液:“不严重,差点翻出肉而已。”


    夏一阳苦着脸:“你别吓我。”


    身后人还真不再说话了。夏一阳只觉背上凉凉的,先是刺痛,接着火辣的伤痛感渐轻,转为酥麻,疼痛消失。


    “效果这么快?”他惊讶抬头,想直起身子,腰被轻轻按住。


    “别动,”宴云景提醒他,“原液里有棘毒甲毒素的微量麻痹效果,对人体无害,类似麻醉。”


    “难怪我感觉不到疼了。”夏一阳低着头,虽没痛感,但宴云景触碰他皮肤的感觉还是很明显,尤其划过腰时,他忍不住往前缩。


    “……”


    宴云景无奈,把人捞回来,手臂固定住他的腰:“再躲原液滴床上了。”


    夏一阳压紧唇,从齿缝中挤出笑声:“我怕痒!”


    宴云景框着他的腰不松手:“忍着。”


    完全忍不了,夏一阳紧闭嘴巴,对方的手抹一下他腰上的痒痒肉,他就忍不住颤一下。最后实在受不了,松开双手胡乱挥,缩着笑得发抖的肩膀喊:“行了行了我不行了!换另一边!另一边!!”


    他笑得身体直颤,松开双手后衣服滑落,差点把刚抹上的原液全蹭掉。


    好在宴云景眼疾手快,拉着衣服往上捞,反套在夏一阳头上,按住他晃个不停的身体:“别动。”


    被衣服罩住头的夏一阳:“……”


    他双手悬空摸索着去扯衣服,另一边腰又被冰凉的手抹了几下。


    要不是被宴云景按着,他恐怕早就挣扎溜开了。一通药擦下来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床上一直乐。


    这时帕尼管家的声音从新手环里传出:“阳阳的腿上还有伤,据新手环的检测功能显示,大腿和小腿肚上擦伤很严重。”


    宴云景问他:“腿上你自己擦?”


    夏一阳上身的衣服还没穿,背上涂抹了原液还没干,他不敢动,下巴压在枕头上,侧过头:“等背上原液干了,我自己擦腿。”


    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


    宴云景垂眸看着夏一阳白得晃眼的背,瞧见他侧腰往下的位置,那块桃心形的胎印,而后移开视线,把盒子放在枕头旁:“等十分钟就行。”


    说完又要走。


    夏一阳赶紧问:“你去哪?不睡觉吗?”


    “不困。”宴云景看了眼手环,“出行准备的东西很多。”


    是要准备出去寻找离开荒星的办法了,夏一阳应了声:“我知道的。但是,就算要准备出发计划和物资,也不能熬身体,你得休息。”


    宴云景不为所动,往外走:“擦完药等等再睡。”


    夏一阳盘坐起身:“知道啦。”


    原液效果显著,第二天醒来,夏一阳身上的伤好了很多,他还惊喜地发现发情热过去了,这是作为小鸟的第六感,他好几天没这般神清气爽,穿好衣服小跑着去实验室,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宴云景。


    走过去,在宴云景面前蹲下,他本想伸手撩对方裤腿,忍住了,仰头问:“能看看你的腿吗?”


    宴云景视线从光脑移到蹲在身前的夏一阳身上,没动,还是那句:“已经好了。”


    “好吧。”夏一阳起身,“你在做什么?”


    宴云景把光屏上显示的勘测波动给他看:“西边有一片建筑区,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没问题,小阳同志听云景长官的安排。”夏一阳去旁边坐下,拿起昨晚用的小盒子,“还剩点,保存着以后有用。”


    宴云景“嗯”了声,突然问:“会开车吗?”


    夏一阳眨眼,疑惑,“悬浮车吗?那我应该是不会的。”


    毕竟在宴云景眼里,他是个刚有人类意识没多久的小鸟,虽然对方并不相信。


    宴云景起身,朝实验区另一扇门走去。夏一阳也起身跟上,并肩问道:“我们去哪?这里有悬浮车?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爱提问的夏一阳又开启话痨模式,宴云景却不觉得烦,他带着夏一阳打开后面实验室的门,进去后冷白灯光亮起,这是个很大的圆形实验室。


    站在空荡的大实验室内扫视一圈,夏一阳见宴云景去到左边试验台按下按钮,紧接着传来器械声响,实验室中央底部打开一扇巨型门,随后一辆车升了出来。


    他震惊之余,发现这不是悬浮车,而是一辆超酷的越野车,轮子很大,底盘高,黑色外观,和他原来世界的越野很像,就是不知道驾驶方式是否一样。


    等等……


    宴云景问他会不会开车,难道……


    夏一阳扭头,问对方:“你不会开这种车?”


    宴云景走过来,罕见地挑了挑眉:“为什么这样觉得?”


    “因为你刚问我了。”夏一阳凑过去,“无所不能的云景长官,你真不会开这车?”


    宴云景打开驾驶位车门:“军校要求学生会所有类型的通行工具和战斗器械,包括陆地车。”


    “这是荒星发现的陆地车,和星帝国内的性能一样?”夏一阳又问,“还有,你会开,那为什么要问我会不会?”


    “你得会开。”宴云景对他说:“这辆陆地车是我们第一天到实验室时发现了的,昨天才修好能启动,功能和帝国的陆地车不同但差别不大,这颗荒星曾经有过人类生存,并且很有可能是帝国来的人。”


    又说,“我们出行依靠它,遇到危险时我不能分心,就由你来开车。”


    夏一阳张了张嘴巴,低声“哦”了一声,不知道说点什么。


    总不能说,他有个上辈子,最后出车祸死了,现在可能稍微有点怕开车吧……


    宴云景见夏一阳盯着车不吭声,刚想开口,对方立刻抬头,笑着问:“我不会开的话,你教我吗?”


    那笑容一如既往开朗,情绪感染了宴云景,他应道:“会教你。”


    “那没问题了,到时候我开车,你保护我和我们的车。”夏一阳眼底含着一层释然,心想,有宴云景在,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为出行做足准备,驾驶教学打算放到出行后,去外面沙地上实地教。


    当晚,夏一阳强硬地拉着宴云景去休息。拼在一起的床还没分开,他按住宴云景的双肩将其摁坐在床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今晚你必须好好休息。”


    说完,他绕到自己床边,躺下闭眼,嚷嚷:“快躺下呀,帕尼先生要关灯啦。”


    手环里的帕尼管家附和:“是呀,帕尼要关灯啦。”


    宴云景:“……”


    听见旁边床传来窸窣声,知道宴云景躺下了,夏一阳嘴角上扬,呼叫帕尼:“帕尼先生,关灯吧!”


    帕尼管家:“好呀!”


    紧接着,灯光十分有仪式感的从那边一盏盏灭过来,直到漆黑。


    宴云景:“………”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困意来袭,宴云景闭上了眼睛。


    是梦。


    睁开双眼时,夏一阳身在一座花园内,四周繁花簇拥,身旁白色小桌上放着一块蛋糕和茶水,远处的巨型建筑宏伟壮观,宛如皇宫。


    花园里只有他一人,这里对夏一阳来说很陌生。


    他看看那块蛋糕,起身,漫步在偌大的花园里寻找出口,兜兜转转后走进一扇门,进入建筑,来到条明亮甬长的长廊。


    阳光透过长廊的玻璃窗,形成一道道光柱洒在地上。夏一阳左右张望,长廊两边都望不到尽头,也不见人影。


    他随意选了右边前行,停在一扇华丽的大门前,门没关,隙着条缝。


    他听到一丝声响,像人声,很小声没听清是什么,于是往前靠近点,那声音忽然变大,是一男一女纠缠时才可能发出的暧昧声响。


    夏一阳吓坏了,他慌忙后退,转身想跑,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白色礼服的少年。


    金发、红眸,左耳戴着晶石吊坠。


    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宴云景。


    对方安静站在几步远外,目光从门缝移到夏一阳身上,脸上静得像一滩死水。


    门内持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夏一阳头皮发麻不知所措,他见宴云景朝他走来,站定在他面前。


    夏一阳眨眼,发现此时的宴云景还是比他高一些。


    手腕被握住,对方拉着他离开了这里。回到花园这边的长廊,前面的人停下,夏一阳差点撞上去。宴云景单手按住他肩膀,他站稳,后退一步,抬眼与对方对视。


    夏一阳犹豫:“……宴云景?”


    宴云景看着花园,应了声:“嗯。”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同个梦,之前有两次是受强控系精神力影响,还有几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梦境发生。


    夏一阳手指碰了碰鼻尖,低着头凑过去,和宴云景并肩看向花园,没有说话。


    刚才的经历让他有些尴尬,但很快,夏一阳对少年宴云景的好奇就盖过了那些尴尬。他不时偷瞄对方的侧脸,心想难怪军校时期那么多人给宴云景送情书。


    这时的宴云景和二十九岁时的宴云景一样帅气,五官更显清润,少年气十足,光看外表会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


    其实夏一阳偷摸观察的目光早被宴云景察觉,只是对方一直望着远方,没有出声。


    没过多久,他们刚才跑来的方向传来声音,夏一阳下意识要扭头去看,手腕被握住,宴云景拉他转过身。他的脸轻挨在对方胸膛上,后脑被手按着。


    身后脚步声渐近,随后停止,传来道温柔且稍显惊讶的女声:“云景?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去宴会?”


    接着,那声音又带着些疑惑问,“这位是?”


    夏一阳看不见说话的人,刚一动,后脖子被轻捏住,他瞬间安静。


    “我的朋友。”宴云景对那道女声说,“宴会我去过了,母亲,是您迟到了。”


    是宴云景的母亲?夏一阳愣住,这时身后又传来道含笑的男声:“刚才与艾丽多聊了会儿天,殿下别怪你母亲,她是因为我才耽误了时间。”


    夏一阳神色一滞,蹙起眉,听见头顶上的声音冷淡道:“坦杰仑亲王,你似乎有些忘本了。”


    那两人顷刻沉默。夏一阳的手抓紧宴云景的衣摆,想抬头,后颈又被捏了一下,他像是被按住了开关,立刻乖乖不动。


    “抱歉殿下,是我疏忽。”男声立刻改口,“刚才与薇尔夫人相谈甚欢,忘记了时间。”


    夏一阳紧绷着,他好像明白了这“相谈甚欢”背后的含义,刚才那间房里,是宴云景的母亲,和这个男人……


    他立刻抓住宴云景垂着的那只手,紧紧握住。


    宴云景按在夏一阳后脖子的手僵了僵,低头看着熟悉的发旋,又抬眼看向对面两人。他的母亲艾丽薇尔,脸上挂着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笑容,淡然又虚伪。


    她会关切地对宴云景说:“你父亲还在宴会里等我们,我们快过去吧?”


    几年前的那天,她也是同样的话。


    “今天是他的生辰,别让他久等了。”


    同样是淡笑着的语气。


    “刚才听坦杰仑亲王说,他的孩子今天也来了,你们以后会一起进入军校,你得多与同龄人聊聊天。”


    坦杰仑的孩子?多么讽刺。


    宴云景冷笑:“母亲,让父亲久等的是你。”


    他的手反握紧夏一阳的手,说:“希望你们在他面前,也能坦然说出‘相谈甚欢’这四个字。”


    夏一阳被宴云景拉走,两人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中穿梭,回到之前他见过的那张桌椅前,那块蛋糕还在。


    见宴云景去椅子上坐下,他愣了好几秒,走过去坐在旁边,扭头看看对方,又低头看着蛋糕,喊道:“宴云景。”


    对方看过来。


    实在太好看了这张脸,夏一阳有点招架不住,他眼神闪躲,又忽觉没必要,于是专注地看着对方,伸手去捞宴云景的手,认真的说:“我们是好朋友。”


    夏一阳不太会安慰人,并且心里清楚,这时最好别提刚才的事。这是梦境,很可能是很久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是宴云景的一段经历。


    他得另起话题,缓解对方此时的坏心情。


    宴云景静静地看着他,问:“吃蛋糕吗?”


    夏一阳眨眼:“可以吃吗?”


    宴云景把蛋糕推给夏一阳。


    话题立刻转到了蛋糕上,虽然在梦里吃不到真实的蛋糕,但也能解解馋。夏一阳含着勺子,眯起眼睛,满脸幸福。


    吃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准备安慰宴云景来着,于是立刻停下,看着剩下的蛋糕,抬头问:“你吃吗?”


    “不吃。”宴云景回答。


    夏一阳绞尽脑汁想了想,笨拙且坦诚:“你吃吧,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宴云景眯起眼,突然说:“夏一阳,你真的很奇特。”


    “什么奇特?”夏一阳疑惑,坚持要把蛋糕递过去。


    “夸你。”宴云景没接,“我不吃甜食。”


    夏一阳没多想,又把蛋糕往前递了递,“我用的是这个勺子,还有新的,你尝一点点,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宴云景敛下目光,接住蛋糕,用新勺子吃了一口。


    很甜,甜得发腻。


    “怎么样?”夏一阳笑着问。


    “还行。”宴云景放下蛋糕推给他。


    夏一阳又追问,“心情有好点吗?”


    宴云景还是那俩字:“还行。”


    夏一阳嘀咕:“你真奇怪,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奇怪吗?宴云景反倒觉得夏一阳才奇怪,不对,是奇特,明明会生气会委屈,却总能很快调整好情绪,永远展现出最积极的一面,与他之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就像是,太阳。


    照得人周身温暖。


    ***


    醒来后,夏一阳脑袋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还没从梦里吃蛋糕的感觉中回来,轻轻咂着嘴。


    意识慢慢清醒,他抱紧怀里的东西,脸贴上去,眯着眼浅浅呼吸。


    这时,检测到两人清醒的帕尼管家打开了远处的一盏灯,光虽然远,夏一阳还是皱了皱眉,艰难的睁开眼,安静几秒,瞬间僵住。


    他立刻推开双手抱紧的那只手臂,裹着被子往后滚一圈,紧张地眨眼。


    宴云景醒着,侧头看向他。


    夏一阳有些尴尬,脸色染红:“正常反应,人之常情……”


    越描越黑,脸涨得通红,干脆一头扎进被子里。


    偏偏这时,放在两人枕头中间的帕尼管家突然出声:“帕尼检测到阳阳你现在——”


    “帕尼先生!!”夏一阳大声打断。


    “噢……”光脑闪了两下,帕尼温柔地说,“阳阳别害羞,正常反应,人之常情。”


    夏一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裹着衣服起身,曲起腿遮遮掩掩,准备下床,却被宴云景拉住。


    “不准洗冷水。”


    被碰得一哆嗦,夏一阳“嘭”一声变回了小鸟,在床上急得转来转去,最后蹲在被自己压出的小窝里,背对宴云景低声咕咕叫。


    尾羽左右扫动,看起来十分着急。


    宴云景起身,离开前再次提醒他不准洗冷水,这才前往实验室。


    夏一阳羞赧惨了,变回人在床上干等了半个小时,冷静下来才敢去实验室。


    此时宴云景已经把昨天准备出行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夏一阳到了后,他们即刻准备出发。


    两人把东西搬上实验所的陆地车,夏一阳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呼喊:“我准备好了!”


    宴云景启动实验室的传送带,回来坐进驾驶位。传送带将车和人送到实验所后面紧闭的大门,门打开后,启动陆地车,开出去,见到外面的天光。


    风里夹着沙子,夏一阳关上车窗,转头笑盈盈的看向宴云景:“云景长官,什么时候教我开车?”


    宴云景目视前方:“过了沙丘,到前面平地。”


    夏一阳应道:“好。”


    明明还身处危险的荒星,却莫名又紧张又兴奋,这回夏一阳可有底气多了,因为旁边坐着实力超强的宴云景。


    第37章 云景长官帮帮忙 到平地,由夏一阳开车……


    到平地, 由夏一阳开车,宴云景坐在副驾,只给他讲了一遍驾驶方法。


    这陆地车功能与他原来世界的车稍有不同, 但驾驶方式大同小异, 夏一阳很快就熟练上手,一路开得很顺畅。


    起初仍有点紧张,但沙平地空旷无人,夏一阳越开越快,心里的恐惧很快扫空,一阵后, 觉察到旁边的人一直没说话,于是减速看过去, 对上宴云景好整以暇的目光。


    宴云景:“不会?”


    “……”夏一阳挪回目光盯着前方, 故作镇定:“可能…我天赋异禀?”


    对方没说话了,以为糊弄过关的夏一阳心里暗暗松气, 又后知后觉没必要, 宴云景本就对他的来历保持怀疑。


    高底盘陆地车开起来很爽,四周无障碍物,又有帕尼管家导航, 夏一阳独自开了半程。快到建筑群时, 帕尼提醒前方有流沙, 只能绕路,于是行程延长了一小时。


    越过沙丘, 看见盆地似的巨型沙坑底部, 有一座灰黑色荒城。天空中盘旋着类似秃鹫的鸟,它们朝车飞来,很快又飞走。


    夏一阳停车, 转头问宴云景:“你用精神力了?”


    宴云景反问他:“没感觉?”


    夏一阳摇头:“没。”


    这时,帕尼在光脑里说:“陛下,阳阳,帕尼对曾经记录的事件和最近事件做过推测,发现一件事。”


    两人闻言看向放在中央的手环,帕尼管家接着说:“我们刚落荒星时,遭遇蝇蚺和地热虫围剿,帕尼原以为是陛下的精神力吸引它们,最近结合以前事件计算出概率,猜测它们可能是冲阳阳来的。”


    “帝国内没有关于治愈系人类的资料记录,帕尼无法准确分析,但帕尼知道治愈系产品对怪物和人类都有极强吸引力,阳阳或许也是如此。他的精神力,说不定比治愈系果实、晶石散发的精神力更强大且更具吸引力。


    “其一,在阿波罗上,阳阳还是鹦鹉,仅凭声音就能缓解陛下和其他军官的精神纷乱和疲乏;其二,还是阿波罗,南海海面上,阳阳被鬼鱼控制飞向大海,说明当时,鬼鱼的目标由游艇上的人转向了他;其三,西维拉误闯陛下军营,真的是误闯吗?还是在打阳阳的注意?”


    “除此之外还有蝇蚺和地热虫的围剿,阿列囚的追捕,一切都有迹可循。”说着,手环闪烁两下,帕尼提醒他们,“如果帕尼分析没错,那么阳阳,你对这些怪物来说就是一块肥肉,你才是最需要注意安全的,请千万别和陛下分开。”


    夏一阳听懵了,空白着张脸望向宴云景,发现对方很镇静,于是欲出的紧张渐渐消散,玩笑道:“是我在拖你后腿。”


    宴云景蹙眉:“我的精神力也会吸引它们。”


    “你好会安慰人哦。”夏一阳还是笑,他握紧方向盘,脚踩油门启动陆地车下方的荒城开去,窗户外刮过的风沙也掩盖不了他上扬的声调:“反正我赖上你了,云景长官你得保护我,我会努力给你打好辅助。”


    车从沙丘顶部开下来,甩尾漂移,停稳在荒城外围,夏一阳呼气,熄火说:“到了。”


    手环里帕尼先生实力捧场:“阳阳好厉害好会开车!”


    开爽了的夏一阳倏地僵住,凝着笑悄咪咪瞄一眼宴云景,对方双手环抱在身前,懒懒的靠着椅背,侧头,还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夏一阳露出大大方方的笑:“都说我天赋异禀啦。”


    宴云景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去旁边车门拿下装备,站在驾驶位车门外:“下车了,天才。”


    “……”夏一阳解安全带,戴上手环,又检查一遍车内,这才拿上钥匙跳下车,站定在宴云景身前,仰头:“要我帮忙拿东西吗?”


    一把激光器扔过来,夏一阳手忙脚乱接住,听对方说:“带上,打辅助用的。”


    说着又将一个小胸包扔给他:“营养液,还有你的罐头,食物足够,不用节省。”


    夏一阳将激光器放进包里,把包挂在身上:“我准备好了云景长官。”


    宴云景看他一眼,视线再次落在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来的头发上,移开目光,转身往城区走:“跟紧。”


    夏一阳快步追上,和对方肩并肩。


    *


    荒废的城区被沙尘笼罩,宛如雾都,能见度很低。夏一阳与宴云景走进城区,不多时,他的耳羽突然展了出来。他没多想,任由耳羽露在外面,顺便能遮挡些风沙。


    又走过一段荒凉的街区,贴在夏一阳脸颊旁的耳羽动了动,轻扇两下后不再贴合着脸。


    他忽然屏起呼吸,凝神,察觉到什么,看了眼旁边毫无反应的宴云景,犹豫两秒,伸手握住对方的手。


    宴云景脚步顿了顿,低头:“怎么?”


    夏一阳安静的眨了眨眼,宴云景缓缓攒眉,什么也没说,握着他的手继续前行。


    风沙呼啸,吹得危楼哐哐作响,风声和杂乱的响动充斥四周,一阵阵,给此地染上些萧瑟颓败感。


    夏一阳发现,他的耳羽以前一直只正常听觉,但现在,竟也能展开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就刚才,在那些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里,他听见了许多人类的声音。


    有无数人藏在四周建筑里,正窥探着他们的行踪。


    他抓紧宴云景的手,沿着长长的街道来到十字路口停下,那些窥视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坍塌的声音。夏一阳猛地扭头,只见一道人影朝他们冲了过来,近了才看清是个男生。


    男生一出现,周围隐匿的人似乎按捺不住了。夏一阳发现不同建筑里纷纷探出脑袋,他被宴云景拉近,对方绕上前站在他身前,挡住那个男生。


    男生定在两步远外,双手抬起,声音发颤:“别、别紧张,你们是帝国来的人吗?”


    说的是帝国语言,夏一阳稍有些震惊。


    男生的着装是很简单的布料制成,只能挡风沙不能御寒,他的脸色和唇色都十分苍白,抬起的双手还在颤抖。


    “你们是什么人?”宴云景问。


    能交流,男生脸上露出惊喜神色,他紧张地左右张望,似乎在观察周围建筑里的人,旋即压低声:“我们以前来自帝国。”


    接着又问,“你们是掉落在这颗荒星的吧?曾经也有人来寻找物资,我猜你们和他们一样。”


    “他们?”宴云景眯起眼,“这里有多少人?你们是坠落这里的?期间有新来的人加入?”


    夏一阳见男生越来越紧张,拉了拉宴云景,站上前:“你别紧张,我们有太多事不清楚,这几个问题如果你清楚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们,谢谢!”


    男生听了他的声音,短暂怔愣后放松下来:“我叫阿烙,可以的话,去我家里,我慢慢告诉你们。”


    夏一阳仰头看向宴云景,后者安静几秒,点头:“走吧。”


    四处建筑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可很快又隐匿起来。夏一阳左右看看,觉得奇怪,又往宴云景身边靠了点。


    他低头看看仍被对方紧握住的手,手指动了动,对方没松开,于是便心安理得地任由对方牵着走。


    跟着阿烙来到住处,夏一阳仰头观察,这是荒城里一栋不高的楼房,只有三四层。阿烙把他们领到负一层,打开停车场角落的一扇门,站在门外礼貌地说:“请进。”


    夏一阳和宴云景一前一后,走宴后面的云景低了低头才进。


    “抱歉,家里没什么东西,喝水可以吗?”阿烙关上门,急忙去找热水。


    “不用不用,我们听完就走。”夏一阳赶忙劝阻,拉着宴云景去旁边的椅子,问,“能坐这里吗?”


    阿烙应了声可以,还是端着水过来,用两个小容器装满,水是冷的,有些浑浊。


    夏一阳见宴云景站在旁边不打算坐,自己也想站起来,对方对他摇摇头,单手按了按他的肩。


    于是他坐回去,看向对面的阿烙,问:“你一个人住?”


    阿烙表情僵了下,摇头:“我和叔叔一起生活,他出去了,还没回来。”


    这房间很小,挤三个人显得很局促,宴云景站着,头顶几乎快碰到天花板,他问阿烙:“藏在建筑里的人想做什么?你又为什么突然出现?”


    阿烙手指捏紧,“我们是一起的,这座城市只供我们居住,无法抵御异形和虫子,所以每天都要有一批人留守看护,刚才建筑里的人就是看护者,另一批人出去寻找食物。”


    “你叔叔是出去找食物的那批?”夏一阳问。


    “嗯。”阿烙点头,“你们别害怕,我们警惕惯了,好久没见到外来人,而且你们也明白,有些控制系异形能制造幻觉,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你们是……”


    “那你为什么敢出现?”宴云景看他。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直觉你们不是怪物。”阿烙望向夏一阳,目光落在他的耳羽上,“你这羽毛,很容易被当成异形,我刚才都差点以为……”


    说着伸手过去,“这是戴在耳朵上的吗?”


    他的手差点触碰到夏一阳的耳羽,被宴云景的手拦住。


    夏一阳皱眉,躲到宴云景身后藏起耳羽,双手捂着耳朵,又慢慢藏到身后,然后探出头对阿烙笑了笑:“抱歉,这对羽毛是戴上去的,对我们很重要,不方便给你碰。”


    说完把挂在身侧的包挪过来,假装掂量了一下。


    阿烙收回手:“啊,抱歉。”


    “仅凭直觉判断我们没问题,就敢出现,你胆子不小。”宴云景面无表情,“没想过赌错了,会丢命?”


    阿烙急忙站起身:“我们不能错过任何离开这颗星球的机会,万一误杀了你们,机会就没了!”


    “这才是真正原因?”宴云景态度冷淡。


    气氛凝重,夏一阳试图调节,对阿烙说:“其实我们正在寻找离开的办法。”


    阿烙脸上的期许瞬间消失,他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停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气氛好像越调越沉重了。


    夏一阳:“……”


    他有些不忍,但这是事实。他看着阿烙:“很抱歉,但别灰心,会好起来的。”


    静默须臾,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也是坠落到这里的?”


    阿烙摇头:“我从出生就在这里,帝国语言还是爷爷教授给我的,听他说,以前这里不是荒星,后来星球面临枯竭,很多人跑了,很多人走不掉留了下来,被异形和虫子吃掉,最后剩下的人不多,后来又慢慢发展到现在的几百人。”


    他叹息道:“以前这里的环境其实没这么恶劣,如今已经很难生存了,爷爷最后的遗愿,就是希望我们能离开这里。”


    夏一阳抿直唇线,低声:“抱歉。”


    阿烙擦了擦脸,抬起头:“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说着起身,“你们饿吗?家里还有些叔叔培育的菜,我会做沙拉,爷爷以前教过我。”


    夏一阳连忙阻止:“不用了,我们还有事要做,谢谢你。”


    阿烙有些失落:“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问题没人能回答,夏一阳不语,只能挤出抹笑,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了,他们也没办法给人保证。


    见他们真要走,阿烙赶忙跟上:“我和你们一起出去,他们看见我没事,就不会怀疑你们。”


    夏一阳点头:“谢谢你。”


    从那间小房子出来,夏一阳明显感到四周投来的许多视线,他不禁有些发怵,往旁边挪一步,手臂贴近宴云景。


    垂落的手再次被握住。宴云景的手很暖,带着薄薄的茧,宽大的手掌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很有安全感。


    暗处的人没有现身,也没有发动攻击。阿烙把他们送到城区边缘,停下脚步:“那我就送到这里,外面很危险,你们注意安全。”


    顿了顿,捏紧手指:“再见。”


    夏一阳挥挥手,心中一阵揪紧,转身和宴云景并肩走出城区,这时,手环里的帕尼先生终于开口:“陛下,阳阳,除了你们,帕尼从始至终没有检测到其他人类生命体。”


    夏一阳顿时僵住,震惊的望向宴云景。


    “手环功能很鸡肋,帕尼多次尝试,结果都一样,这里的确只是一座荒城,没有人类,也没有异形和虫子。”


    夏一阳看着宴云景:“会不会是等级特别高的怪物?手环无法检测?”


    宴云景先带他找到陆地车,上车启动车子,朝更远处开,绕过山丘不见荒城才开口:“你的猜测应该没错,那个男生是不是人不确定,但他应该拥有强控系的精神力,能制造幻境。”


    夏一阳震惊不已:“你怎么发现的?”


    “建筑里的人是假的,他试图控制你和我。”宴云景目视前方,又说,“你的治愈系精神力与众不同,他应该也察觉到了。”


    夏一阳静默,托着下巴垂眸思索,“他对我们说的话,是一个异形能说出来的?”


    “还记得阿列囚吗?”宴云景举例,“它是一头能摄取人类基因序列的异形,能模仿人类的样貌。”


    “你的意思……”夏一阳后背发凉,“如果阿烙是异形,他的等级会比阿列囚还高?也能变人?”


    宴云景摇头:“不一定。说不定都是幻境,包括他自己。”


    “那……你都发现他试图控制你,”夏一阳疑惑,“怎么可能看见的还是幻境?不应该看见真实的吗?”


    宴云景缄默,侧头看向夏一阳:“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他的等级很高,从刚才到现在,包括我们此时的对话和猜测,都还在幻境里呢?”


    夏一阳猛的愣住,背脊发凉。


    “骗你的。”宴云景注视他,“他控制不了我,别怕。”


    “………”


    夏一阳小发雷霆:“你怎么还吓唬人呢?”


    说罢突然叹气,坐直身子双手拍脸,目视前方道:“先不管那些,我们继续往前,重点是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宴云景收回目光:“不觉得可惜?”


    刚才那座城市还没仔细搜寻,可惜肯定是有的。


    “我不想你和我陷入未知的危险里。”夏一阳脸埋进高领,静止不动,忽然坐直提议,“我们晚上潜伏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接着进行理智分析:“帕尼管家说,一部分异形和虫子在夜晚会选择留在领地休息,不会外出。要是阿烙真的是强控制系,恰好今晚不外出,那其他怪物就不敢靠近他的领地。这样一来,我们不用担心遭遇怪物群攻。只要你能应对高等级的阿烙,我们晚上再悄悄行动,应该不会有问题。”


    分析得还算在理,但并不严谨,宴云景选择依他,问:“你不怕?”


    夏一阳微笑:“有你在,我不怕。”


    “那就晚上去。”宴云景驱车前行,“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们驾驶陆地车行驶了很长一段路,一无所获,于是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一路上依靠帕尼管家的检测,避开了许多潜在的异形和虫子。


    离那座荒城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们停车,准备等待天黑。


    车停在沙丘底部,宴云景用精神力感测,结合帕尼管家的勘测,确定周围安全后才下车。


    夏一阳站在沙地上活动手脚和脖子,做了一套伸展运动,伸手遮住额头,眯眼望向天空:“要等天黑,还得好一会儿。”


    旁边专注光屏勘测波的宴云景说:“你去睡觉。”


    “这能行吗?”夏一阳惊讶,“我们还在外面呢,到处都是未知的危险。”


    “我看着。”宴云景说。


    夏一阳:“……”


    他手背在身后,挪步过去,肩膀撞了撞宴云景的手臂,头歪在对方肩上,半开玩笑地说:“云景长官,你把我这个兵惯懒了可怎么办呀?”


    宴云景的手顿了下,侧头,又见夏一阳的发旋,片刻后收回目光:“不会。”


    随后又在勘测光屏上标记点位:“去休息,晚上你熬不住。”


    “你小看我?”夏一阳站直,绕去宴云景身前,双手抱臂,“我以前很能熬夜的。”


    “以前?”宴云景挑眉。


    夏一阳僵住,松开双手垂下,安静数秒后抬头瞄一眼,发现宴云景还在看他。


    那双红色的眼睛平静无波,不掺杂任何好坏情绪,也没有怀疑,只静静的注视着夏一阳。


    “……”夏一阳睫毛轻颤,低头:“抱歉。”


    每当话题扯上有关他曾经经历,而非一只鹦鹉该有的过往时,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对宴云景说下去。


    夏一阳不喜欢这样的氛围,露出一抹笑,又抬头直视对方,索性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轻声说:“真的,我挺能熬夜,你相信我。”


    “没说不信你。”宴云景目光落在光屏上,没有追问夏一阳话里“以前”的含义,“熬夜不好,你说的。”


    “是我说的。”夏一阳心情平复些许,往前一步,黑靴子踩踩沙地,“今晚熬夜避免不了,就这一次,没事的。”


    “那就现在去睡觉。”宴云景收回光屏,伸手捏住夏一阳后衣领轻提起,“不去,我们就继续聊刚才关于“以前”的话题。”


    夏一阳像被抓住命门的小鸡崽,缩着脖子快速眨眼,举手投降:“我去我去!云景长官饶命!”


    被松开后,他赶忙跑到陆地车旁,拉开后座车门钻进去。坐在椅子上,身体扭动寻找舒适姿势,头往后靠闭眼准备睡觉,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于是又慢悠悠地往旁边座位倒去。


    侧躺腿伸不直,转身平躺又辗转难眠,找不到舒适的入睡姿势。于是再次坐直,伸手摸索座位下面和后面,想找放倒靠背的开关,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打开窗户呼唤宴云景:“云景长官,小阳同志遇到一点点小麻烦。”


    宴云景转身:“什么?”


    “后座靠背怎么放下去?”夏一阳脸压在车窗上,挤出一团肉,苦恼地说,“直接睡太硌,我没找到开关,长官你帮帮忙。”


    宴云景垂下手,走过去拉开车门,陆地车的底盘很高,宴云景也高,他站在车外,稍低一些头,前身进去车里,伸手寻找靠背后面的开关。


    夏一阳尽量往后挪让出空间,以方便对方寻找。


    显然,这车性能和帝国内的相似,细节却有差别,宴云景也没能立刻找到放下靠背的方法。他左腿抵在坐垫上,身体又往里探了些。


    夏一阳避无可避,伸手按着身后车门的开关:“不然我先下——”


    话还没说完,后面的靠背突然晃了一下,猛地往后倒去,夏一阳跟着倒,一阵天旋地转,后脑被只手轻轻托住。


    宴云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怎么这么笨?”


    夏一阳还没从猝不及防中缓过神,看着上方的脸,缓慢眨眼,扬起唇角低低的笑:“我没想到它会直接倒下去。”


    说着伸手抓住宴云景的手腕:“来都来了,一起躺一会儿?”


    宴云景看着他的眼睛,把他的脑袋放下,移开坐去旁边:“你睡,我守着。”


    夏一阳侧身面对宴云景:“我们轮流睡,我醒了换你,然后我守。”


    宴云景:“你能守住什么?”


    夏一阳不服气,躺平,双手放在肚子上,理直气壮道:“我能守住你,如果有危险,我就第一时间喊醒你。”


    “……”宴云景,“那很厉害了。”


    夏一阳扬起唇:“谢谢夸奖。”


    第38章 之前那股赖人劲呢? 一觉睡到天黑,夏……


    一觉睡到天黑, 夏一阳自然醒来,睁眼,无垠的星空映入眼帘。他缓慢清醒, 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宴云景。


    “怎么不叫醒我?”


    嗓音有点哑, 对方递给他水。夏一阳坐起身,双手捧住水杯,仰头望向天空。陆地车敞着篷,夜风微凉,却格外平静,沙子含量也少。


    他身上搭着的薄毯, 是从实验所带出来的。喝了口水,夏一阳安静片刻, 忽然开口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顿了顿, 歪着脑袋看旁边:“宴云景,我是鹦鹉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给我起名呢?”


    宴云景没抬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知道, 可能和刚做的梦有关,可我想不起来了。”夏一阳眨眼,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水。


    梦里的内容醒来后总会很快遗忘, 这也不是第一次。


    宴云景收起光屏, 看向发呆的夏一阳:“你是送来的礼物。”


    顿了顿, 改口,“曾经是。”


    “所以呢?你觉得小鸟时期的我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所以没给我起名?”夏一阳笑着抬手, 在宴云景头顶轻拍两下,笑着问,“还是说, 云景长官不擅长起名?”


    宴云景缓缓眯起眼,没说话。


    手腕上的光脑闪了又闪,帕尼欲言又止。


    夏一阳没察觉,手摸摸宴云景的头发,好奇:“你的头发一直是这个颜色吗?”


    他来到这个世界,见过不少发色不同的人,比如云鸽中校是浅蓝色头发,比如变成人的自己,是浅金发色。


    “是遗传。”帕尼管家轻咳一声,用电子音解释,“陛下的父亲,上一任陛下也是金发哦。”


    夏一阳恍然:“这样啊。”


    说着手下落,撩了撩宴云景额前的头发,夸赞道:“很好看。”


    宴云景一直看他,旋即握住他的手腕放下去,摘下手环递给夏一阳,交换了晶石手链,然后下车。


    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夏一阳的手悬空片刻,落下,望着外面的宴云景,疑惑地眨眼。


    这时,放在身边的手环闪烁起来,帕尼温声问:“亲爱的阳阳,准备好要出发了吗?


    “帕尼先生……”夏一阳瞄了眼外面的人,低头小声问:“你觉不觉得,他现在有点奇怪?”


    “哦?阳阳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帕尼装糊涂。


    “他一直不说话。”夏一阳蹙眉,严肃道,“这很奇怪。”


    “这真没什么,小可爱别多想。”帕尼管家温柔的电子音里携着一丝笑意,“阳阳只不过是摸了一下陛下的头。陛下小时候也被艾丽薇尔夫人摸过一次头,当时他也没说话。你知道的,陛下就是这个性子。”


    “哦对了,阳阳可千万别信星帝网络上说的,什么男人的头顶摸不得,摸了就要负责,那些都是危言耸听,阳阳照常和陛下相处就行了,快下车吧~”


    夏一阳:“…………”


    他单手抵着下唇轻咳两声,戴上光脑下车,舒展四肢后走到宴云景身旁,悄咪咪瞄一眼对方的脸:“我们现在出发?”


    宴云景:“嗯。”


    拿上备好的东西,夏一阳依旧背他的小胸包,里面装着激光器和营养液,为减轻负担没带罐头。


    陆地车绕过山丘向下,停稳后两人下车,重回那座荒城。夏一阳控制耳羽不外露,就无法像白天那样感知周围,也不清楚是否陷在幻境里。


    他集中精神观察四周,跟紧宴云景穿梭在颓败的建筑间。夏一阳忽觉自己像谍战片里的特务,眼神警惕、四处张望,神态严肃,双手紧抓身前背包,随时准备掏出激光器。


    跟在宴云景身边走了一程,忽然听见对方呼出一气,很轻一声,以为有危险,当即要掏武器,下一刻手腕就被对方握住了。


    温热的手指在他腕上摩挲几下,薄茧划过皮肤,痒得夏一阳缩了缩手。


    “放松。”宴云景淡淡的嗓音中含着些无奈,“你太紧绷了。”


    夏一阳眼睛快速的眨,低头看着手腕:“哦。”


    此后对方就没再松开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夏一阳微微低着头,在前的宴云景对他说:“军校考核分三阶段,第一轮考理论基础,第二轮实战演练,采取淘汰制,第三轮团队合作完成军校指定任务。”


    夏一阳视线从被握住的手上移开,看着宴云景的后背。


    “从第二轮开始,危险系数和难度都会逐步提升,保持警惕是好,但过于紧绷并不是件好事。”宴云景说,“冷静才能分析实况。”


    夏一阳点头:“我知道了。”


    城市不小,单靠人力搜寻效果不佳,得依靠帕尼的检测,然而新手环款式老旧,无法同时使用多种功能,检索周围建筑状态时,只能暂时关闭生物探索功能。


    两人加速前往最近的检索波动较大的点位,是一座废弃医院。到二楼超声室搜寻无果,又前往旁边办公室。宴云景打开一台设备,费了些时间调整杂乱的信号,编辑讯息发送出去,没得到回应。


    他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关闭设备后在光屏上记录标点,又前往下一个点位。


    医院、办公大楼、居民楼,能尝试的发讯号方式都试了,寻求星外帮助的办法不太管用,也不切实际。搜寻到后半夜,几乎跑完帕尼标点的点位,仍没得到星外任何回应,也一无所获。


    从居民楼出来,已经起了层薄汗的夏一阳紧跟在宴云景身后。夜晚冷光映出他的影子,两人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抬头,视线扫过不远处建筑,透过黯然失色的玻璃,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夏一阳心脏猛跳,伸手拉住宴云景,转身站定。


    宴云景同时转身,发现站在远处城市道路中央的阿烙。


    阿烙远远地站着,风把他单薄的衣服吹起,他向前一步,站在光影与黑暗的分界线上,声音带着冰凉和疑惑:“你们怎么现在回来这里?现在是晚上啊。”


    夏一阳后退一步靠近宴云景,另只手按住胸包:“你是阿烙?”


    阿烙没有回答,隐匿在黑暗中的上半身,那双深棕色眼睛散发着微弱光亮,他小声问:“你们有见到我的叔叔吗?他还没有回家,你们见到他的话,能让他快点回家吗?”


    夏一阳听得脊背发凉,宴云景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身后,上前直视远处的阿烙,鲜红的眸子比夜晚伺机而动的猛兽更具血性。


    他甚至未开口,黑暗中一直喃喃自语的阿烙骤然闭嘴,踩在光亮处的下半身往后退,就像探出脑袋的恶魔遇见了更强大的存在,只能悻悻收起锋芒。


    夏一阳紧紧盯着,发现阿烙如散去的雾气般消失在黑暗里。他抓着宴云景的手臂,努力保持镇定,问:“是异形吗?”


    宴云景收回目光,侧头,低身用耳朵靠近夏一阳,配合他压低声音:“现在看来应该是。”


    “应该?”夏一阳疑惑,“你也不确定?”


    宴云景摇头:“和白天的阿烙不太一样。”


    夏一阳没明白,宴云景未给出明确解释。他猜想,或许对方也还没确定。


    经历刚才的插曲,他们能肯定这个地方存在强大的怪物。刚才的幻象,绝不是简单的控制系异形能制造出来的。


    夏一阳对控制系精神力的认知,仅来自阿波罗星球的鬼鱼和西维拉。西维拉是双S精神力持有者,能制造幻境,还两次控制过他的梦境,他虽已经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但每每去想那模糊的梦时,仍会脊背发凉。


    两人继续前往未勘测完的点位。途中夏一阳总感觉被注视着,刚才的“阿烙”跟来过来,就在附近,没有靠近。


    从废弃政务楼出来,站在大半塌陷的广场上,夏一阳正在确认下一个地点,宴云景拉住了他。


    他立刻抬头,发现前方塌陷的巨大断裂区域对面,“阿烙”站在那里。


    “阿烙”的眼睛透着寒意,他站在裂口边缘,低头看着无尽深渊,嘴唇不停张合,低声嗫语。


    夏一阳察觉不对劲,下意识往旁边站,用身体挡在宴云景身前。


    宴云景低头他,罕见地露出了些惊讶神情。


    此时,偌大的政务楼广场地面突然颤动,无数地板砖发出颤巍声响,石头和石块从地缝中飘起悬浮,又骤然落下。密集的黑暗中,夏一阳发现,远处“阿烙”身后有条细线,另一头连着巨大缝隙底部,像一跳绳子,紧紧的拴住站在裂缝边缘的“阿烙”。


    宴云景只稍用了一点精神力,撑起屏障,抵挡住石头雨。这场毫无伤害力的石雨后,地面平静,凌乱地散落着石子沙土。


    万籁俱寂间,夏一阳看见“阿烙”抬眼,眼睛不再是深棕色,而是散发着诡异的白光。


    他的心脏猛缩,下一秒双脚腾空,宴云景低身将他横抱而起,跃至后面躲避。


    两人刚离开的位置,地面突然隆起,一只沾满白色黏液的东西探了出来,看起来像膨胀后的巨人观人手。


    夏一阳迅速反应,从包里掏出激光器,对准后方,扣紧扳机不松。激光长刃立刻斩断后方朝他和宴云景挥来的白色长触手。


    断掉的触手掉在地上,另一头狼狈地钻回裂开的缝隙里。


    宴云景站定,扫了眼后方,目光落在前面那只巨型白色怪物上,没吝啬夸奖:“做得很好。”


    尽管情况紧迫,夏一阳也不忘回以微笑,他双手抱住宴云景的脖子,盯紧后方:“我看着后面。”


    镇定从容的宴云景抱着人在石块上跳跃:“嗯,交给你了。”


    帕尼刚想开口说陛下一人其实也没问题,闻言立刻改口,十分懂事且配合宴云景:“阳阳加油,请保护好陛下的后背!”


    这一瞬夏一阳深感责任重大,他紧握激光器,警惕地盯着宴云景身后,直到对方带着他离开广场,跃上政务楼大门的石柱顶端,站在高处俯瞰整个崩坏的场地,他才单臂抱住对方,转过头看向下方。


    那是一条通体白色的怪物,身体并未全部露出,部分还藏在广场地下,泥似的白色躯体不停蠕动,被激光器砍断的尾部掉在外面,很快失去光彩,化成一潭液体,发出滋滋的声响。


    怪物盘旋在“阿烙”身边,夏一阳发现,那条捆绑“阿烙”的白色细线,就来自这头不明怪物。


    “这是什么?”夏一阳问。


    “同体,”宴云景言简意赅,“多种异形虫子结合的变异体。”


    是变异体,就像西维拉肚子里的怪物?


    夏一阳捏紧激光器:“‘阿烙’是它弄出来的假象?”


    “嗯。”宴云景还是之前那句话,“和白天的阿烙不一样。”


    “你的感觉吗?”夏一阳望着宴云景的下巴。


    见对方点头,他一时间陷入沉默。其实夏一阳也有几个瞬间觉得奇怪,只是难以言表,干脆换个方向思考:“我们现在怎么做?”


    “据检测,还有最后一个点位没搜寻。”帕尼管家提醒,“在政务广场对面的酒店,酒店楼顶的波感很强。”


    宴云景问:“去吗?”


    夏一阳凝神:“去!”


    他把武器塞进包里,双臂抱紧宴云景,展开翅膀。在石柱上,庞大漂亮的翅膀将两人围住,随后再次展开。


    宴云景调整抱夏一阳的姿势,将他的腿放好,双手环住他的腰,见对方一颤,问:“碰到敏感的地方了?”


    “没,”夏一阳立刻扇动双翅,掀起一阵气浪,两人腾空而起,这才露出个笑,“我有点不习惯,一会会儿就好。”


    下方藏在广场地下的同体突然躁动,伸长巨型触手朝空中追来。夏一阳往旁边倾斜,成功躲过,呼唤:“宴云景!”


    宴云景应声:“嗯。”


    那条冲击而来的触手瞬间炸烂一半,悻悻缩了回去。夏一阳看不清下方状况,他的目标是对面楼的楼顶。


    与他面对面抱着的宴云景看清,在底部,站在同体中间的“阿烙”抬起头,朝他们望来。


    距离渐远,看不清“阿烙”脸上的表情,但宴云景断定,同体和“阿烙”的目标是夏一阳。


    夏一阳身上没劲,这双翅膀却蛮劲十足,一顿猛冲后成功来到酒店楼顶,他刻发现停在上面的小型星舰,眼睛亮起:“宴云景!”


    宴云景与他视线区域不同,落地后才看清楚情况,上前查看一番,后退站定:“没有动力,无法起飞。”


    兴奋不到两秒的夏一阳瞬间颓丧,又立刻振作:“实验所可以解决动力问题吗?”


    “实验所没有动力装置,”宴云景说,“要去其他地方寻找。”


    这时手环里的帕尼管家提醒:“陛下,这艘星舰版本很老,如果不修补改善,很难坚持到星外。”


    见人沉默着,夏一阳静了几秒,问:“你在想别的事?”


    宴云景看向他,问:“你认为白天的阿烙是什么?”


    夏一阳愣了愣,垂眸认真思考,说:“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人类,第二印象是奇怪。”


    “晚上的呢?”宴云景又问。


    夏一阳:“第一印象,是怪物。”


    说罢安静须臾,问帕尼管家:“帕尼先生,你确定这里真的没有人类吗?”


    手环闪烁,帕尼的电子嗓音语重心长:“阳阳,虽然手环功能不比从前,但数据不会骗人。”


    这就奇怪了,晚上的“阿烙”可以确定是同体制造的幻象,那白天的到底是什么?


    夏一阳心想,如果白天的阿烙是人类,他们就必须带上那个阿烙离开这里,想必这也是宴云景在考虑的事。


    双双缄默着,夏一阳低头看着鞋尖,凑到宴云景身边:“云景长官,听听小阳同志的建议?”


    宴云景看他:“嗯,你说。”


    “要是不确定,我们就等白天再去见见那个阿烙。”夏一阳抬头,“而且,这艘星舰需要改造,还缺少动力装置,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弄回研究所,反正都得花费不少时间,要不就先等等?”


    宴云景敛起目光:“听你的。”


    夏一阳有些惊讶:“你都不跟我探讨探讨吗?”


    “你说得对,没什么好探讨。”宴云景打开星舰的门,沙尘落下,他俯身进去,对夏一阳说:“进来看看。”


    夏一阳转头观察周围,这栋楼是城里最高的建筑,放眼望去只有无尽沙尘和城市的边角。他低头朝里问:“下面那头同体呢?你不担心它过来?”


    “不会。”宴云景说,“进来。”


    夏一阳立刻明白,进去,按宴云景说的坐在星舰副驾驶位上。这艘星舰很久没用了,即便舱门密闭,里面仍有一层薄沙尘,他坐下就问旁边驾驶位的宴云景:“你又用精神力了?状态还好吗?万一过载怎么办?”


    他不受对方精神力影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精神压力,不过能肯定的是,此时宴云景一定用精神压力制住了那头试图逼近的同体。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帕尼先生给出了解释:“阳阳别担心,帕尼检测到陛下精神力状态良好,比以往几年都好,因为有你在。”


    夏一阳恍惚,仍有疑惑,“真的只用我说几句话就能治疗?”


    帕尼还没回答,宴云景提醒夏一阳:“看操作面板。”


    “哦,好。”夏一阳眨眼,“你要教我开星舰?”


    “驾驶这种星舰需要两个人。”宴云景说,“既然要等白天,那就找点事做。”


    说着转过头看他,不紧不慢地问:“熬不住了?”


    胜负欲轻而易举的被挑起,夏一阳顿时来了精神:“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困!”


    星舰副驾要掌握的操作并不难,主要是协助主驾,记住基础后,因为此时没法直接操作,于是教学告一段落。


    夏一阳想起个问题:“我们怎么把星舰弄回实验所?”


    这星舰虽小,是酒店专用的民用星舰,可体型比陆地车大多了,要弄回去还真没辙。


    宴云景:“找到动力装置,带过来维修。”


    “可是万一那头同体……”夏一阳刚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是打算……?”


    宴云景的视线从操作台上移向夏一阳。


    两人对视,都不说话。


    夏一阳很担心,他猜到宴云景打算去杀了那头同体,可同时又恍惚意识到,他的担心其实没什么必要。


    宴云景很强。夏一阳其实从未真正见识过对方的真实实力。曾经几次对他来说算得上是危急的时刻,比如遭遇蝇蚺和地热虫的围剿,又或是被蜈蚣虫和群棘毒甲攻击,那时的他只负责往前飞,其他全交给了宴云景,后方的血雨腥风到底是如何的,他心里其实没有概念。


    宴云景一直很镇定,杀掉那些怪物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而在夏一阳面前时,他却将强大和锋芒隐藏了起来。


    “你要杀同体。”夏一阳垂眸,自顾自地说,“其实你早就计划好了,把威胁解决,留下白天的阿诺慢慢寻找疑问,星舰保护好以后再过来修,这些,在问我之前你都想好了,是吗?”


    宴云景静静地看着他。


    “宴云景,你是在配合我吗?”夏一阳抬头,“你很厉害,强大到超乎我的想象。你最担心的是自己精神力的紊乱,而不是任何怪物的威胁,对不对?”


    夏一阳小声问,“你是在配合我,在等我自己思考,在教我,或者说,是在照顾我?”


    宴云景收回目光看向驾驶室外,垂着眼帘:“夏一阳,你之前那股理所当然的劲呢?”


    之前?


    夏一阳想起白天时候,在车里耍赖,说要赖上宴云景。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低低的乐了很久,又慢慢安静,问:“我们会在这里待到白天吗?”


    宴云景:“嗯。”


    夏一阳撑着驾驶位的扶手,身体往宴云景那边倾了倾:“星舰后面的房间能用吗?”


    宴云景合上双眼,还是“嗯”声。


    于是他立刻起身跑向后面。很快,变成小鸟的夏一阳又哒哒哒地跑回来,跳到宴云景腿上,在大腿上踩来踩去,转个圈又去拱对方的腹部。


    一通折腾后,跳去宴云景肩上,仰头咕咕:“云景!衣领!”


    宴云景任由夏一阳耍无赖,没睁眼,伸手拉下些高领的拉链。不多时,脖颈处传来温暖又沉甸的感觉。


    夏一阳把自己紧紧裹在衣领里,窝着不动,小鸟脑袋在宴云景脖子上蹭了又蹭。


    他这人其实不太擅长表达内心的扭捏,让他装开朗都没问题,唯独拧巴情绪不会表露。但如果是变成小鸟,他好像就可以做到。


    他现在是在撒娇吗?


    夏一阳立刻在心里否认,贴紧宴云景的脖子,心想,这是在感谢,是小鸟独有的感谢方式。


    小鸟脑袋上下贴蹭,仰头咕咕:“云景好。”


    衣领往下沉了沉,宴云景抬手托住,把拉链往上拉了点,手没松开,掂量了一下那团小鸟,蹙眉:“怎么又重了?”


    正在挪动身躯的夏小鸟瞬间僵住:“咕?”


    第39章 夏一阳很聪明。 夏小鸟就在宴云景的衣……


    夏小鸟就在宴云景的衣领里睡着了, 从后半夜一睡到天亮。醒来后意识还迷糊,挪着身子不停扭,尾巴左右扫动, 旋即被轻轻按住。


    “别动。”


    宴云景的嗓音有点哑, 夏一阳瞬间清醒,在对方锁骨处扫动的尾羽立刻停下,仰起小鸟脑袋在宴云景的喉结上蹭了蹭,嘴里发出轻轻的咂声。


    他扭过头,发现星舰外面的天已然大亮,风沙似乎更大了。


    小鸟两只爪子踩着宴云景的衣领, 钻出来落到对方大腿上,转个身仰头 “咕咕” 两声, 便跳下去, 哒哒哒地左右晃着胸脯跑向后面房间。


    没多久,穿好衣服的夏一阳出来, 从包里拿出水递给宴云景, 坐去旁边副驾驶位上,问:“我昨晚没压着你吧?”


    见宴云景摇头,他又小声嘟囔:“我最近一直在锻炼, 怎么可能变重?”


    又见对方看过来, 他偏头眨眼, 力辩道:“我是锻炼身体,又不是减肥塑形, 不一定得掉体重呀, 可能是体脂率在变化。”


    宴云景还是看他,应声:“嗯,你说得对。”


    夏一阳不服气:“你以后别说小鸟胖了, 我那是标准体重。”


    宴云景低头喝水,唇角微扬:“标准?确定?”


    “……” 夏一阳没有辩驳了,因为他发现宴云景刚才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他愣了几秒,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盯着对方的侧脸发呆,好一会儿才恍惚地问:“云景长官,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戴在手腕上的手环闪烁几下,又暗淡下去,帕尼管家持续保持沉默。


    宴云景没回答,起身往外走:“出去看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夏一阳赶紧跟上,绕去宴云景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低身歪头,边走边仰望对方的侧脸:“你就是笑了。”


    宴云景缄默不言。


    “你明明会笑呀,而且笑起来很好看。”似乎经历了昨晚上那一遭,夏一阳跟宴云景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也更敢得寸进尺,话痨似得在对方身边叨叨,尽管没得到回答也不依不饶。


    一个愿说,一个愿听,倒是意外的和谐。


    他们没从楼顶飞下去,酒店楼层高,电梯不能用,于是走的楼梯下楼。


    这时手环里的帕尼出声:“陛下,阳阳,帕尼昨晚以及现在一直没感应到同体的存在,探测仍显示这里没有人类和异形虫子。”


    这意味着昨晚的同体等级不低,老旧手环难以探测,最好用高感探测仪,可他们没有,只能尽力克服。


    来到酒店楼外,遥望远处政务楼前的大广场,能看见崩坏得更加严重的地面,却不见那头怪物,以及那个‘阿烙’。


    两人短暂停留,前往昨日白天里见到阿烙的街区。不多时,夏一阳又感觉到有很多视线在暗处窥视他和宴云景,他心里发怵,上前一步站在宴云景身边,犹豫不决,伸手只握住对方衣袖。


    宴云景看他一眼,收回视线,任由他牵着。


    经过眼熟的街区,来到走过一遍的十字路口,夏一阳听见坍塌的动静,他立刻蹙起眉,朝街道另一头看去,发现那边破败的房屋里狼狈走出个人,紧接着那人朝他们奔来。


    他站定,抓着衣袖的手轻扯两下,宴云景侧过身上前,与他并肩。


    来人是阿烙,他眼含惊恐,声音颤抖,在几步外停下,轻举双手安抚:“别、别紧张,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是帝国来的人吗?”


    “……”


    夏一阳眉心紧皱,他仰头和宴云景交换一个眼神。


    “你是什么人?”由宴云景开口问,“藏在建筑里的那些又是什么人?”


    阿烙回答:“我们以前也是帝国的,请别害怕我们。”


    接着又问:“你们是掉落在这星球的吧?是来找物资的吗?以前也有人来找过,我猜你们和他们一样。”


    夏一阳接过话反问:“他们是谁?现在在哪?”


    阿烙挠挠头:“他们来了又离开,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和上次对话的内容不太相同了。这里曾经来过其他坠落荒星的人,但离开了?


    不、不对,为什么那批人没有发现酒店上方的星舰,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也是来寻找逃离荒星的办法,酒店楼顶不算隐蔽,不难发现才对。


    而且……为什么这个阿烙不记得他们了?明明昨天才见过面。


    见他们不说话,阿烙捏紧衣摆低声问:“你们是帝国人,那你们有离开的办法吗?”


    夏一阳摇头:“抱歉,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而且,暂时没办法离开这里。”


    阿烙顷刻变得失落,但还和昨天一样,邀请他们去家里:“那,你们要不要去我家?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夏一阳扭头看向宴云景。


    这时宴云景点头:“走吧。”


    弯弯绕绕来到地下车场,进入那间来过的小屋。


    一切都和昨天一样,进屋后阿烙就去倒水,连杯子都与昨日相同。


    夏一阳坐着宴云景站着,说了些话问了些问题,不管怎么引导,阿烙都会重复到之前说过的话。


    “我叔叔是出去的那批人,他们还没回来……” 阿烙担忧地捏紧手指,仰头问:“你们之后会走吗?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夏一阳刚想回答,宴云景突然出声:“能住一晚么?”


    阿烙愣住,就连夏一阳也有点懵,他很快反应过来,看向阿烙:“如果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阿烙脸上露出惊喜神色,他当即站起身,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住下,不过你们只能先住我的房间,叔叔那间房几天没住人了,应该已经积了灰,我去住他那间。”


    阿烙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没有任何破绽。


    这屋不大,甚至可以说狭小又拥挤。客厅如此,两个小房间也一样,厨房在狭窄的廊道上,厕所就在进门的位置。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多却并不杂乱。阿烙急忙去准备房间,匆匆找出一床毯子,虽然旧,但保存得很干净,接着赶忙去给房间的床换上。


    夏一阳和宴云景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起身去房间帮忙。宴云景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没有跟过去。


    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须臾,夏一阳突然问:“你不怕我们?”


    阿烙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微笑。他脸上有些雀斑,肤色偏小麦色,头发和眼睛都是深棕,分明就还只是个少年:“我觉得你们是好人。”


    夏一阳一时语塞 ,在心里无奈叹气,帮忙拉着被套边角,认真道:“阿烙,有些事不是凭感觉就能判断的,万一我们是坏人呢?”


    阿烙刚钻进被套里找边角,听到这话又钻了出来,眼含疑惑:“你们是坏人吗?”


    夏一阳愣住,摇头:“不是。”


    于是阿烙又笑:“对啊,你们不是坏人。”


    夏一阳:“……”


    他没辙了,不知道该如果告诉对方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


    而后又细想,在这荒星里生活,遇到坏人的几率或许还没遇到异形虫子的概率大,也难怪阿烙在这方面这么单纯。


    这样鲜活的阿烙,分明很有活人样,怎么可能检测不到生命波动呢?


    难道是帕尼先生的新手环功能太旧?是手环的问题吗?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确定阿烙是不是人类。如果是,作为帝国军人的宴云景,以及预备军人的夏一阳,就有义务把阿烙带走。


    可现在疑点重重,如果手环的结果是错的,那么建筑里那些人都是活人……不、不对,宴云景说那些人不是……


    夏一阳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干脆先不想,帮阿烙弄好床铺后,离开房间,与客厅里的宴云景对视一眼。


    还没走过去,就听见靠近走廊的地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两人过去查看,发现是准备切菜的阿烙割伤了手指,指尖流出鲜红的血液,夏一阳闻到了血的味道。


    震惊之余,赶紧从胸包里拿出小盒装的原液给阿烙:“这个能治疗伤口,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来吧,谢谢你。”阿烙接过盒子,挽起点长袖口,小心翼翼的给伤口涂抹原液。


    伤口很快不流血了,凝血功能很好,身体是健康的。


    只有活人才会流血。


    夏一阳攒紧眉,发现对方挽起袖口的手腕上有一块暗黑色的印记,很快又被衣袖给盖住了。


    他回过神,对阿烙说:“我来吧,是要做沙拉吗?”


    阿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也没离开,就站在旁边看着。


    这里没有油盐和其他佐料,夏一阳把蔬菜切好洗净,用阿烙叔叔弄来的调味料做了盘算不上沙拉的沙拉。


    “这些佐料都是叔叔去外面找回来的。”阿烙把做好的沙拉放上桌,“他每次出去都会带很多东西回来,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一些小玩意。”


    夏一阳笑了笑:“你叔叔对你很好。”


    阿烙点头,随即又失落起来:“叔叔他们已经离开七天了,这是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


    “别担心,他会安全回来的。”夏一阳安慰他,端着另一盘沙拉来到桌前。


    三人坐在这稍显拥挤,简单吃了点就结束了这顿饭。


    距离夜晚还早,夏一阳和宴云景跟着阿烙出去了一趟。那些藏在建筑里的视线依旧存在,而且还很多,阿烙带他们见了几个人,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和阿烙说话时,视线都有意无意地扫向夏一阳和宴云景。


    并且,他们脸上有种仿若死人才有的气质。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活人。


    即便见了几个人,隐匿在暗处的无数双眼睛仍死死盯着夏一阳和宴云景。


    有那么一瞬间,夏一阳恍惚觉得,那些眼睛就好像饥渴了很久的猛兽,在看一块肥肉。


    “抱歉,因为之前有怪物在夜里闯来这里,吃了很多人,大家很害怕再遇到那样的危险,所以都很警惕。”阿烙向他们解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和叔叔是幸存者。那怪物深夜出现,大家毫无防备,它吃了人就跑,连续几天都是这样。”


    “大家想离开又不知道该去哪,于是就想办法弄死那头怪物,叔叔也去了,我那会儿就一个人待在家里。”阿烙接着说,“我记得,他们去了一天一夜,我很担心,不过好在后来讨伐成功,那头怪物死了,我们继续在这里生活,叔叔和以前一样,随大家出去寻找食物。”


    阿烙绽出笑容:“我叔叔很厉害对吧?他是我的榜样,我以后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夏一阳和宴云景同时沉默,他脸色不太好,问:“你知道那头怪物长什么样吗?”


    “我没见过。”阿烙摇头,“但我听他们说过。”


    他仰头往前走,眼睛望着沙尘满天的天空,“他们说,那是神降下来惩罚我们的,可叔叔说,那就是一头怪物,是一只白色的巨型怪物。”


    白色的?是同体?


    夏一阳看向宴云景,后者垂眸不语,他只好收回目光自己思考。


    阿烙说同体被大家合力战胜,可明明那头同体还在广场地底下,那……


    他忽然愣住,惊讶地想,难道说阿烙的叔叔和其他人其实都已经被同体吃掉了,那些建筑里藏着的人是同体制造出来的假象?而眼前这个阿烙,并不知道身边的人其实已经死光了?


    那这个阿烙呢?也是假象?


    可刚才,他的手指明明被刀割出了血。


    *


    三人回到家中时已经临近夜晚,简单处理完中午剩下的沙拉,他们便准备休息。夏一阳和宴云景前往原本属于阿烙的房间,阿烙则去了对面他叔叔的房间。


    房门关上,夏一阳转身,看着头顶几乎快碰到天花板的宴云景,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手环打开光屏,输入:在这上面交流?


    又仰头看着宴云景,见对方敛下眼帘,回:可以。


    夏一阳再次输入:这个阿烙会出血,他是人?


    宴云景:高等级控制系制造出的幻觉很真实。


    夏一阳疑惑:可我闻到的血液的味道?


    宴云景注视他,突然伸手把他拉了过来。夏一阳反应不及,被这股巧力一带,整个人朝宴云景扑去。慌乱之中,他单脚抵住床,差点就坐到对方腿上。


    他双手急忙按住宴云景的肩膀,刚低头想问怎么回事,身后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


    宴云景的手顺势揽着他的腰,下巴抵住肩膀,问夏一阳身后的来人:“什么事?”


    来开门的阿烙见到房间这一幕瞬间愣住,往后退:“抱歉,我是来告诉你们,家里没电,晚上要去厕所的话,得用门上的手携小灯。”


    说完又道了句打扰,立刻关上门离开了。


    夏一阳愣着,听见关门声才缓缓松出口气。他低下头,动了动身体离开些,欲言又止。


    宴云景看他一眼,展开光屏输入:说说你的看法。


    夏一阳压下刚才那一瞬的别扭,挨着宴云景坐在床上,通过手环分析:阿烙说,以前这里遭遇过怪物攻击,那怪物应该就是同体?可是同体还活着,那么会不会是,去讨伐同体的大家都没了?如果阿诺也是假象,那他是不是也没了?我们看见的人,都只是同体留下的幻境?


    宴云景没有回应,收起光屏,对他说:“睡觉。”


    夏一阳疑惑,做口型:就这么睡了?


    “你还想做点什么?”宴云景问他。


    还真没有。但他们不是要调查阿烙吗?至少得‘了解’一下阿烙的家……


    虽然这样做不太礼貌,但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宴云景表示不用,于是夏一阳听话躺下。这张床不大,躺他和宴云景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两人手臂紧挨着,共用一床被子。


    他还在想着那些事,越想越觉得糟糕。直到旁边的人动了动,将手环交给他。


    夏一阳双手捧住手环,看见光屏上显示几个字:先睡,晚上我叫醒你。


    晚上行动?


    夏一阳把手环放身上,侧过身看着宴云景的侧脸,小声问:“你又不睡?”


    宴云景偏过头,视线交汇,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他敛起目光,说:“帕尼负责叫醒。”


    “不会惊动他吗?”夏一阳小声问。


    宴云景没说不会,而是说:“没关系。”


    “好吧。”夏一阳准备睡觉,犹豫片刻,手放在宴云景的手臂上,忽然问:“我有挤着你吗?”


    宴云景回答:“没有。”


    夏一阳轻轻笑了下:“那就好。”


    被子很单薄,不太够两个人盖。夏一阳睡着后双手抱紧自己,不自觉地往温暖的地方靠,几乎都快抱上宴云景了。


    外面夜色渐深,宴云景一直没睡,他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变化,房子、简陋的家具,全部变成了石头。


    房间里空空如也,他们躺着的是石头,身上盖的是即将烂掉的纸壳。


    宴云景周身缠起一道精神力,他起身,轻轻抱起熟睡的夏一阳,确保对方没醒,这才缓步来到房间外面。


    客厅也是一片荒废石窟,显然已废弃很久。


    这才是这里的真面目,白天见到的都是假象。


    夏一阳会受到控制系的影响,至始至终就被假象缠绕着,宴云景却不会。


    旁边那间房没有门,里面也不见阿烙的身影,只在昏暗的客厅角落,站着一个眸色惨白的人影,正是昨晚见到的阿烙。


    宴云景淡淡地看了眼那边,转身朝往外走。


    身后的阿烙是诱饵,白天的也是。


    不管哪个阿烙,其实早就死了,他口中的叔叔和大家也都不在了,这里的一切,不过是那头开了智慧的同体抛出来的诱饵。


    整座荒城,都是同体的巢穴。


    阿烙说的话或许有部分不假,这里以前可能生活着一批人类。一批人看守,一批人外出寻找食物,后来,所有人都被变异体同体吃掉。


    阿烙在等叔叔,陷入无限循环的等待中。曾经这里或许来过跌落荒星的人,那些人究竟是安全离开了,还是被诱饵欺骗,成为了同体的食物,答案已经没必要弄清楚。


    阿烙等不到叔叔和大家回家,也永远离不开这里。


    而这些,起初宴云景并不想让夏一阳知道。他思考过原因,大概是出于,私心。


    但夏一阳很聪明,似乎已经快想明白了。


    来到建筑外面,一只巨型白色怪物盘踞在对面高楼之上,白色液体不断从它身上往下淌,其头部口器大得几乎能生吞整个建筑顶部。


    怪物朝他们这边探来,宴云景不予理会,转身朝城市外走去。他每走一步,地上凝聚起的力量便吞噬掉身后追击的怪物一寸。


    另一边,阿烙一直站在倾斜的屋檐下,随着同体渐渐死去,他也在慢慢消失。


    宴云景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低头看,发现夏一阳双手捂住眼睛,唇线紧绷。


    他醒着。


    “他早就死了,对吗?”夏一阳嗓音很哑,松开手,通红的眼睛望着宴云景,随后攀起来,下巴抵在对方肩上,直面后面不远处那头正被力量绞杀的怪物,视线移动,看见即将坍塌的屋檐下,一直望着他们,却始终走不出阴影的阿烙。


    “他对我们说想离开这里,应该不是假话,阿烙活着的时候,肯定一直在期盼离开这里。”


    宴云景低头:“嗯。”


    “你什么时候确定的?”夏一阳仍望着后方,亲眼见证着宴云景的实力,到结束也没回过头。


    “有发现阿烙手腕上的印记吗?”宴云景问。


    夏一阳回忆,点头:“那是胎记?”


    “不是。”宴云景目视前方,步伐沉稳,“那是一个组织的标记,几十年前,星帝国内有一个非法实验室组织。你应该还记得,在阿波罗星球孤儿院的地下室,你和云鸽他们发现了很多的数据,那里面也有这样的标记。”


    夏一阳看向宴云景的侧脸:“你的意思是……”


    “帝国严禁研究异形和虫子,禁止创造变异体。”宴云景对他说,“同体不会自然产生,这颗荒星曾是可能是制造变异体的窝点。阿烙手臂上的标记,是失败实验体的标志。多数失败体会被喂给成功体。例如,西维拉是地下研究室唯一的成功实验体,那么其他被当作实验体的孩子呢?”


    “所以,同体是成功实验体,其他的人和实验体,包括阿烙,都成了它的食物?”夏一阳目光定着,沉默许久,低头:“你是担心我知道真相后被吓到吗?”


    宴云景没说话。夏一阳心里空落落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感涌上心口。


    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他突然深吸一气,双臂环住宴云景的脖子,头靠在对方肩膀上,小声问:“我重不重?”


    “太轻。”宴云景回答。


    “宴云景,如今帝国还有很多这样的非法实验室,对吗?”他又问。


    “嗯,很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难以彻底清除。”宴云景说。


    “那些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宴云景的下巴轻轻抵住夏一阳的头。


    夏一阳闭上眼:“你一定很累,每天每年都有那么多任务要处理,还有那么多邪.恶组织要打击。”


    没听见宴云景说话,他又问,“这些都是幻境,那我们白天吃的沙拉是什么?”


    “空气。”宴云景说,“不是虫子沙子。”


    “怪不得我又饿了。”夏一阳轻轻的笑了声。轻微震颤的嗓音扰得宴云景的耳朵有些痒,脖子也被搂得更紧了。


    夏一阳趴在他肩头,呼唤:“宴云景。”


    “嗯。”


    “我们回去后,等我上军校,以后帮你分担压力。”


    宴云景低垂着目光,轻声应道:“好。”


    第40章 这分明就是一只小鸡崽! 他一直觉得宴……


    “我有一个问题。”


    走在旁边的夏一阳停了停, 转身看向身后塌陷的建筑:“云景长官明明早就发现这里不对劲了,却一直没揭穿,还和我一起探索, 并不只是为了确认阿烙不是活人。”


    他收回目光, 望向宴云景:“你目的是为了确定,这座孤立在荒芜星球上的城市,是非法实验组织。还有,你在帮我。”


    夏一阳朝对方走近一步,小声问:“宴云景,是因为之前我说想上军校, 你听进去了,对吧?”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你最近和之前很不一样, 给我的感觉就像是……”


    夏一阳安静思忖, 竖起手指晃了晃:“像一位寡言少语但认真负责的老师。”


    他昨晚在星舰里时也说过,他知道宴云景在教他。遇到需要思考的地方, 对方不会立刻告知答案。这两天夏一阳一直陷在同体制造的幻境里, 宴云景发现了也没戳穿,而是把这当作实践的机会,让他独立分析。


    “云景老师, 就当这次经历是我第一次作业, 你觉得我这个学生怎么样?”


    宴云景走在前, 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评价中肯:“还算聪明。”


    “谢谢夸奖。”夏一阳喜滋滋地笑, 又敛起目光回望那片废墟,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情绪尚在。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 迎向宴云景:“走吧,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


    他们不该被悲伤牵绊,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对了,既然这里都是幻境,那酒店楼顶上的那艘星舰也是假的吗?”夏一阳问。


    “不是假的。”宴云景目视前方,“同体以这座城为基础制造幻境,多数幻象集中在那些假人上,附近环境改变不多。那艘星舰确实被幻境改造过,不是你昨晚见到的光鲜外观,其实是个空架子,但这也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你能修好那艘星舰?”夏一阳绕到宴云景前面,与其面对面倒退着走,“我们现在还需要什么?应该不只动力装置吧?”


    见对方点头,夏一阳瞬间明白,安静思忖,问:“修复的工具,实验室有吗?”


    “修补工具实验室有,缺少的动力装置需要再去寻找,还有发动动力的能量。”宴云景告诉他,“在荒星上,几乎不可能找到能发动那款星舰的动力能源。”


    “除非?”夏一阳猜肯定有反转,“是不是某种怪物身上能弄出那种能源?”


    “阳阳真聪明。”这时手环里的帕尼管家立刻尽职科普:“在这座荒城北部十七公里外,有一个虫子巢穴。密花虫,花蕊与其根部有丰富的类似动力油的液体,能当作动力能源。”


    听起来像某种植物。


    夏一阳:“危险系数呢?”


    “密花虫雌雄同体,具备战力系A级以上的精神力,还有S级以上的控制系能力,是群居生物。”帕尼说着又道,“并且,帕尼得提醒,北部十几公里外就不再是沙丘地带,那边是大面积平原,不出意外,会是这颗星球上唯一一处仅存水源的地方,所以植物系的异形和虫子很多,甚至会有变异体存在,可能会面临虫子埋伏的密林,或者说,密林可能就是由怪物组成。”


    夏一阳蹙眉,环抱的双手在手臂上轻轻敲击,抬头:“取密花虫能源应该放在最后,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找到合适的动力装置,修复好那艘星舰,再去取能源。”


    说罢问宴云景,“应该是这样做,对吗?”


    宴云景安静听完,点头:“嗯,思路没错。”


    夏一阳抿唇笑,大步往前跨出,又转身站定,歪着头冲宴云景绽个大大方方的微笑:“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他站在那里,明明深处黑夜,却仿佛是夜光的焦点。


    热烈,明媚,又漂亮。


    很耀眼。


    ***


    将此地标点,两人尽快离开了荒城,驱车返回实验所。他们计划休息一天,明天再启程去寻找动力装置。


    此时电量即将耗光的帕尼先生正在休息室里补充电量。夏一阳手捧着晶石手链,在光屏上做帕尼老师布置的帝国史作业。


    他盘腿坐在衣橱区里的垫子上,耳边是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遇到不会的题目,他就张嘴呼唤浴室里的宴云景。


    夏一阳前世学文,记忆力还算不错,可他不乐意记超长的人名。帝国历史虽比不上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悠久,毕竟改朝换代频繁,从上上上任星帝国君王到现在算一个新时代,也就几百年的历史,但需要记的长名字实在太多,很烧记性。


    帕尼老师出的都是基础题。夏一阳做一半,浴室的门打开,涌出的热气让专注答题的他分了神,他仰去头,正好对上宴云景低头投来的目光。


    “这么快就洗完了?”他问。


    “……”宴云景扫了眼光屏上的时间,“答题用时23分钟,快?”


    “写作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夏一阳抿唇微笑,暂停答题,起身活动盘麻的腿。


    他将手链放去旁边台面上,慢悠悠走到衣柜前拿出套新衣服,数了数里面衣服的数量,叹息,“宴云景,适合我尺码的衣服没几件了。”


    宴云景站在干发装置前,没抬头,拿着手链批改夏一阳的答题:“所以呢?”


    “我每展开一次翅膀就会弄毁一件衣服。”夏一阳无奈,又莫名笑了几声,“再这样下去,我就只剩裤子能穿了,其他衣服尺码太大,我又穿不了。”


    “你真不会缝补?”他拉下衣服拉链,不是全拉链式,拉到一半停下,双手按住衣服下摆往上捞起,脱掉上衣,从衣服和头发里抖出许多沙子。


    又顺便展开耳羽,里面也藏了不少沙,夏一阳甩了甩头,看着手里这件背面破了两个大洞的衣服,又问,“你在军校里都学过烹饪了,就没有裁缝课吗?”


    “谁告诉你的?”这时宴云景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光着上半身抖沙子的夏一阳,他的目光顿了顿,收回视线,低眼注视光屏,“烹饪课是为了适应荒野生存。”


    “那裁缝还能修补战服呢,你们不担心战服破损吗?”夏一阳看过去,发现宴云景正低头看他的作业,神经一紧,往那边挪了两步,探头,“是苏长官和帕尼先生告诉我的,不能说吗?”


    “……”说着眨眼,盯着光屏瞧,“怎么样,错得多吗?”


    距离近了,宴云景感受到夏一阳呼出的温热气息,心里稍有些无奈,伸手按住他肩膀,把人转个身往浴室推,“去洗澡,在外面晃什么?”


    “等等等等……”夏一阳对空气中的微妙毫无察觉,走向衣柜抱上衣服往浴室走。


    关上门刚脱光,才想起没拿要换的裤子,差点直接跨步出去,凉意袭来让他猛地定住。


    “……”他挪步回来,站在淋水下,手指碰了碰鼻尖。


    奇怪,他以前明明很在意在别人面前坦诚相见,怎么最近好像对这方面变得迟钝了?刚还光着上身在宴云景身边晃……


    夏一阳低头,让热水淋湿自己,周身被热气环绕。他缓慢闭眼,双手抹了把糊满水的脸,背过身又低头,迷糊地想,可能最近太累了,没心思注意那些……


    但是,之前没想起来时不在意,现在想起来,夏一阳又莫名开始拧巴。


    裤子没拿进来,总不能穿脏的出去吧?他犹豫片刻,呼唤外面:“宴云景,你还在吗?”


    隔着浴室门和水声,外面传来一声:“怎么?”


    “我裤子忘记拿进来了。”夏一阳说,“就放在衣柜外面,你帮我拿一下?”


    外面传来趿拉鞋子的声音。不多时,一道人影出现在磨砂玻璃门外,宴云景声音传开:“开门。”


    夏一阳“哦”了声,关掉水,站到门背面,开了条缝,探出半个脑袋,伸手接住裤子,又仰头冲门缝外的宴云景笑:“谢谢你啊。”


    说罢轻轻关上门,美滋滋地继续洗澡。


    外面,宴云景看着门关上,里面再次传来水声。他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回到干发装置前,轻轻倚着柜台,拿起手链继续处理夏一阳的作业,目光却停在某行文字上许久未动。


    他干脆放下手环,双手环抱靠着柜台,阖上双眼,等待宁静,脑海里还是闪过刚才夏一阳那双氤氲着热气,水光灵灵的笑眼。


    夏一阳洗澡花了些时间,他需要清洗翅膀和耳羽,之前遭遇风沙弄脏了,不洗难受,不过他心里惦记着要节约用水,所以没一直放水。


    洗完后,他抖抖翅膀,用毛巾擦干,收起双翅穿上衣服,开门小跑出来,与在干发装置前的宴云景挨着站。感受到暖风,他惬意地喟叹一声。


    洗完澡果然舒服。


    又仰头去看闭着眼不动的宴云景,没去打扰对方,自己拿起手链看,发现刚答的题只错了一道,正确率高得令人意外。


    夏一阳蛮惊喜,他继续做后面的题,手臂无意间碰了宴云景手臂几次。


    “……”宴云景睁开眼,起身往外走。


    还没吹干头发的夏一阳抬头:“你去实验室吗?”


    “嗯。”


    “那我等会儿过去找你,你吃什么口味的罐头?”


    “都行。”


    “常规口味?”


    “好。”


    头发吹干没花多少时间,夏一阳同时结束了全部答题,去休息室带上充满电的帕尼管家,将做好的作业发给对方,这才又去储物室拿上两个常规口味的罐头,小跑着前往实验室。


    ***


    第一次出行收获还算不错,尽管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但好歹得到了一艘修修还能起飞的星舰。


    下一步,他们要前往实验所检测到的另外几个勘测波动区。这次有四个距离较近的点位,初步计划一趟就探查清楚。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们得为可能出现的变数做好充分准备。


    因陆地车的大部分动能来自实验室的储存电量,所以两人在生活用电上更加节省,以此减少电量输出。


    吃完罐头后,把准备好的装备搬上在充电的陆地车,夏一阳紧盯着仍待在实验室里的宴云景。


    一到该睡觉的时间,他就出声:“你不去睡觉吗?你已经两天晚上没好好睡了,云景长官?宴云景?”


    宴云景没看他:“困了就去睡。”


    夏一阳起身走过去,伸手拉住对方手臂:“一起睡。”


    宴云景:“……”


    “就算你的身体是钢筋铁骨,也不能这么熬。”夏一阳小大人似的装严肃,“熬夜对身体的伤害很多。”


    “比如?”宴云景问。


    “比如?”夏一阳愣了下,立刻举例,“会秃顶,会减少寿命,抵抗力下降,脑子变迟钝,会变笨。”


    宴云景把手环给他,打断:“我在这里睡,你去休息室。”


    夏一阳疑惑,脱口而出:“为什么?”


    对上对方那双静如止水的眼,他又立刻明白过来,张了张嘴:“因为不想和我进入同一个梦境?”


    夏一阳憋不住事,有问题就问:“上次和你一起做梦,是关于你的记忆吧?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


    难道宴云景又偷偷做笔记了?


    看对方反应,好像的确还记得,难道梦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夏一阳又悄悄瞧了眼宴云景的眼睛,对方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直觉得,宴云景这双红色的眼睛特别好看。宴云景的五官立体,眼窝深邃,眉骨和鼻梁挺拔,那双时常显得淡然的眼睛狭长又美丽,没有威慑力的时候,就像一朵鲜红优雅的玫瑰花。


    明明性格偏冷,却长着这么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对视久了,夏一阳有点招架不住。他本就不太习惯和人对视,因为眼神交流就像在耳边私语,时间一长,心尖就会发麻。


    “实验室不方便休息。”夏一阳移开视线,暗暗呼出一口气,对宴云景说,“我早上醒来不会记住梦里发生了什么,没关系的。”


    宴云景沉默片刻,并非妥协,而是觉得有道理:“走吧。”


    夏一阳笑了,捏紧手里的手环:“好。”


    两人的床已经没再拼一起,夏一阳刚才回来拿手环,顺便就把挪过来的床推了回去,毕竟他的发情热早就结束了。


    他躺上床,盖好被褥,向那边的宴云景道声晚安,对方应了声。不多时,帕尼管家像往常那样熄灭灯光,一切归于平静。


    夏一阳闭着眼心想,总不可能这么容易又进入同个梦里,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很快睡着,又睁眼时,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


    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早。


    一低头,发现自己不是人形,而是鹦鹉的状态,正站在树枝做成的站杆上。


    这间房采光很好,他被关在笼子里,旁边是一张华丽的梳妆台。正对梳妆台的位置,是一张被轻盈纱帐围起的圆形床铺。


    夏一阳当即判断,这是一位女士的房间。


    就在他动了心思想打开鸟笼越狱时,扭头,忽然对上了笼子外面一张巨大的猫脸。


    猫咪直勾勾地盯着他,张嘴打了个哈欠。


    夏一阳很喜欢猫,他心里惊喜,这只珠圆玉润的小猫一看就被养得很好,毛□□亮,身形圆润,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小鸟形态,顿时有点慌。


    这不是玩笑,猫咪和鹦鹉真不能混养。这只大可爱盯着他的眼神明显虎视眈眈,它尾巴高高竖起,前爪趴在窗台上,背微微拱着,显然是准备攻击的姿态。


    夏一阳害怕极了。就这时,房间的门从外面推开,接着传来道女声。


    “巴斯?你怎么来这里了?”那道女声越来越近,惊讶一瞬,随即将猫抱走,“上帝,你可不能靠近这只小可爱,这是我送给云景的礼物,在他明天生日的时候。”


    猫被抱走了,夏一阳松口气,透过笼子看清这位女士。


    她的黑发优雅地盘起,身着华丽的长裙,眼睛是淡淡的红色。有一瞬间,这双温润的眼睛让夏一阳想起了宴云景。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外面。”女士对怀里的猫说话,又俯身看了看笼子里的鹦鹉,温柔平淡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笑意,“那么你就乖乖在这里,明天你会见到你的新主人。”


    女人抱着猫走了,房门关上,一切归于平静。夏一阳眨眼,仰头观察这个鸟笼,很熟悉。


    他眯起眼睛,立刻想起,这不就是他穿越过来时,关他的那个鸟笼吗?


    难不成把他送给宴云景的,就是这位女士?这位……和宴云景有几分相似的女士。


    夏一阳等不及,学上次样子打开鸟笼,飞出去站在敞开的窗台上,扇动翅膀朝外面的花园飞去。


    他绕过几根柱子,落在花园里那挂满紫罗兰藤的柱子顶端,发现不远处聚着几位喝下午茶的女士,刚才那位也在,她怀里正抱着猫。


    夏一阳突觉奇怪,这梦境是谁的?现在是在他还没被送给宴云景之前,总不能是宴云景的记忆吧?


    难不成是原身鹦鹉的?


    小鸟踩踩爪子,发现窝在女士怀里的猫挣动起来,他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就这时,安抚猫咪的女士抬起头,朝他这边看来。


    女士眼中含笑,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就像无事发生。


    夏一阳不明所以,心底莫名发凉,他赶紧转身,踩着紫罗兰藤往反方向跑,展翅起飞,越过宫殿和花园,来到陌生的地方。


    低头观察下空,看见一片不大的湖泊,旁边是个马场。


    扑腾累了的夏一阳选择降落,盘旋几圈,落在露天亭台摆放的软垫上,一屁股蹲下,窝着不动了。


    小鸟累极了,再也动弹不得。


    他挪了挪鸟屁股,调整蹲姿,把垫子压出个小坑,团成标准圆形,爪子被藏得严严实实。


    这时忽然传来道男声:“噢,这是只什么?”


    夏一阳双爪腾空,焐暖的爪子瞬间冰凉,他被人捧起来,反应不及之时胸脯就被戳了一下。


    “哦该死,这是一只迷路的小鸟?”还是那道男声,“这看起来,分明就是只很胖的小鸡崽!”


    夏一阳猛地僵住,抬起头叽叽叫,也就看清了抓着他的男人。


    黑发,狼尾,有点眼熟。


    他眯起眼睛,立刻记起,是他和宴云景初次见面时,宴云景从书架里救出他并带去别的房间后见到的另一位男人,名字是……


    小鸟没想起名字,并且此刻他正面临更棘手的事。这位自来熟的男人笑嘻嘻地捧着他,另只手十分欠揍地揉他的脑袋,前面胸脯摸了摸后面背羽,顺手就往尾羽探去。


    夏一阳吓得叽哇乱叫,挣脱出来展开翅膀,以此展现自己的“磅礴气势”,十分凶狠地冲着男人的手指啄了又啄,并警惕地保护好自己的鸟屁股。


    “小东西还挺有脾气。”男人乐了,却不生气,反而被萌到,跃跃欲试又要来摸他胸脯。


    夏一阳准备起飞,这时他发现远处从马上下来的人朝这边过来,是熟悉的脸。


    他立刻咕咕叫嚷起来,朝那边飞去,一头撞在宴云景胸膛上,被稳稳接住。


    “云景!”夏小鸟仰头,爪子不停地踩踏,尾巴毛激动地扫动。


    宴云景神情微顿,抬眸看了眼远处走来的皇甫凛,又低头看鹦鹉,发现鸟毛被揉得乱七八糟。他动了动手指,指腹轻轻给夏一阳顺毛。


    “这是您的小鸟?”皇甫凛走近,“我怎么不知道,您还养过这样的小宠物,不是只有巴斯吗?”


    夏一阳背过身,把屁股藏在宴云景这边,警惕地盯着那位黑发男士。


    宴云景没应皇甫凛的话,将马绳交给他,留下一句:“他不是宠物。”


    而后带着小鸟离开了。


    夏一阳歪头贴蹭对方的手指,咕咕几声,呼唤:“云景。”


    宴云景回到建筑里,推开门,垂眸:“嗯。”


    他带夏一阳去岛台处,弄了点面包碎,然后安静看着鹦鹉。


    夏一阳低头啄面包碎,又去旁边的盖子里喝点水,听见身后的宴云景问:“这次梦境的经历,是庆生前几天,也就是遇见你的前几天,你为什么现在就在皇宫里?”


    夏一阳踩着小碎步哒哒哒靠过去,小鸟胸脯依偎着宴云景的手臂:“在,皇宫。”


    鹦鹉舌头不好用,夏一阳努力整理措辞:“猫,女士。”


    宴云景缓缓蹙眉:“你在的房间里有猫?”


    夏一阳点头,旋即被宴云景捧起,拉近了距离,看到放大几倍的脸。


    宴云景手指揉开小鸟绒毛:“它扑你了吗?”


    夏一阳侧着身体,头亲昵地贴贴对方的鼻子,嘴里咕咕:“没,安全。”


    感受到柔软,宴云景顿了下,拉开些距离,低眸看着这个时期的鹦鹉,静声片刻,低声唤:“夏一阳。”


    夏小鸟仰头,感受到胸脯被捏了两下,他疑惑地歪着脑袋。


    “你这个时候你看起来倒挺瘦。”宴云景唇角轻轻扬了下,“看来,还真是我喂胖的。”


    夏一阳被宴云景清润的笑整迷糊了,他轻轻踩踏爪子,上前,用温暖的胸膛压着对方的手指,说出心里话:“云景,好看。”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直说,上次也是用的鹦鹉形态,夏一阳一直觉得宴云景很好看,好看到令人着迷的程度。


    只是,是小鸟时,他才能这般大胆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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