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 夜色如墨,悄然吞噬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霞。
裴宁谕锁骨处的神经接驳环骤然震颤,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他正好扯开真丝睡袍领口时, 顾时泽的虚像已然悬浮在落地窗前。
裴宁谕的动作微微一滞。
全息投影在他视网膜上投下一片深空蓝的光晕, 仿佛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冷色调。
察觉到顾时泽的目光正落在他半敞的胸膛上, 裴宁谕眼睫轻抬,淡淡扫了他一眼, 扯开睡袍的动作蓦然停顿。
他随即不慌不忙地将扣子一颗颗系到最顶端,丝绸领口严丝合缝地掩至喉结,遮住了那片白玉般的肌肤。
似乎是因为夜色缘故, 此刻的裴宁谕没那么厉色逼人, 白日里淬了冰的眉眼此刻竟显出几分玉质的温润,给人一种可以接近的错觉。
禁欲又冷寂。
顾时泽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 看着那人解了两粒扣子的领口下,冷白肌肤在月光里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
——分明都是训练场滚出来的, 偏生这人连颈侧动脉都透着矜贵气。
他忽然察觉自己的呼吸声重得惊人,潮湿的热气撞在胸腔里,倒像是坠入温泉的窒息感。
顾时泽正欲盖弥彰移开视线,却见水晶吊灯的冷光源沿着喉结线条蜿蜒而下, 在裴宁谕紧绷的下颌割出刀刃似的弧度。
方才的温存假象骤然碎裂, 那人喉间滚动的阴影里, 分明蛰伏着尚未褪尽的杀伐气。
那目光剖开皮囊直刺脏腑,仿佛对他说:“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寒意顺着顾时泽的脊椎蜿蜒而上, 连带着喉间都泛起酸涩的刺痛。
——又是这样。
顾时泽垂眸避开冷得让他心凉的眼神, 却避不开心里那点不满在胸膛中叫嚣。
他曾经连裴宁谕胸前那颗红痣的位置都记得分毫不差,如今却连他的虚拟影像都要避开那重新扣紧的衣领。
此刻两人明明隔着不过几米距离,却仿佛横亘着经年未化的雪原。
尤其是在关于身世的风波发生之后, 这样的场景愈发频繁。
曾经和他一块长大,脾气差的要死,却唯独一次次纵容他的那个人,如今倒映着审讯室般的冷厉眸光,将他那些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期待通通照成虚妄。
他现在对裴宁谕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就这样,之后呢……
查出背后威胁那人后,裴宁谕就该对自己下手了吧。顾时泽忽然不敢深想。
“抬头。”
裴宁谕淡淡道:“说说看你查到的东西。”
瞧。
只有在裴宁谕需要他的时候,顾时泽才能看到裴宁谕努力维持着与从前无异的姿态。
顾时泽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掌心的产科记录已经在他手中皱作一团,勉强扯了扯嘴角,指尖轻轻点在手中泛黄的纸张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低沉而克制:“宁谕,我可能找到了你母亲的母族。”
裴宁谕的身影骤然凝滞。他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任由顾时泽打量他的面容。在中央空调的嗡鸣声中,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半边脸陷入阴影:“是那个beta吗?”
顾时泽点头:“对。”
“他姓楚。”
混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你出生在圣玛利亚妇产医院,接生医师于两年前去世了……”
裴宁谕突然低声不自觉道:“一个beta母亲,很丢人吧。”
寂静中,纸张的翻动声显得格外刺耳。裴宁谕凝视着对方被光影割裂的侧脸,他咬着牙,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强装作满不在乎。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裴宁谕整个人仿佛被钉在真皮座椅上,冷白的手背暴起青筋,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顾时泽,你对裴柏声怎么看?”
“你家老爷子扶持我哥,所以我们两家关系才这么好。”
“如果一直是裴柏声当这个裴家少爷,你也会像待我一样待他吗?”
装作若无其事的话语下,是紧紧盯着顾时泽的脸看,生怕看到顾时泽真有异心的眼眸。
裴宁谕再一次怀疑着顾时泽的狼子野心。
"毕竟这些年我对你,实在算不得好。"
裴宁谕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要将某种情绪刺入顾时泽的心底:“你想报复我吗?”
少年仰着头质问,仇视的目光几乎要把人钉死在当场。
他知道他只要肯服一服软就能做到这件事,可惜他从来不信别人的真心。
故而,杀威棒偶尔带着软钉子,双管齐下,逼得顾时泽时而心疼的一塌糊涂,时而又恨他冰冷没有心。
没等顾时泽张口,裴宁谕便厌弃地扭了头:“随便你。”
他不喜欢处于下风的位置,即使如今是他受制于人,他也要重新夺得主导权,骨子里的强势不允许他流露出一点软弱。
"只要我想,我就能让顾慕青第二天戴着婚戒进裴家祖宅。"
裴宁谕在示威:“你别逼我。”
少年琉璃般的眼眸冷睨着,漂亮得让人觉得,即使他杀人都带着甜腥味。
顾时泽却毫无心情,去看那令他心动的眉眼。
此刻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猜忌,比顾时泽手里拿着的报告还要森寒。
看着裴宁谕狐疑的脸,顾时泽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们认识那么久,他哪里就值得威胁了。
好好给他说句话不行吗?
顾时泽自认,他从来都没拒绝过裴宁谕的任何要求。
裴宁谕凭什么要一次次来质疑他的真心。
"别打顾慕青的主意。"顾时泽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管道。
顾时泽沉下脸的样子让他的脸显得更加魄力逼人:“宁谕,我是真的会生气。”
“当然啊。”裴宁谕像是在较什么劲,执拗地看着他,一定要他给出个示弱的回答,“你如果听话,我当然不会这样做了。”
顾时泽坦坦荡荡:“宁谕可以放心,我会听话。”
他毫不吝啬地抛开自己的真心,哪怕得来的只是裴宁谕用手狠狠搅弄他脆弱的脏器,仅仅为了检阅他话中的真伪。
得到了满意回复后,裴宁谕挑眉轻笑:“你妹妹那么金贵,这辈子当然不能毁在我手上。”
“别害怕,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裴宁谕漫不经心:“她好像对裴序感兴趣。我不介意推她一把,做我嫂子也不错。”
顾慕青随便怎么样,顾时泽都不想管。
——只要不和裴宁谕在一起。
可顾时泽接受不了,凭什么裴宁谕的目光能越过他,放在顾慕青身上。
酸液从胃袋翻涌而上。顾时泽冷了脸:“宁谕你别提她。”
比起被裴宁谕当成威胁,更令顾时泽痛恨的竟是裴宁谕凝视他人时的暖色眸光。
尤其是omega。
裴宁谕对omega纵容得不像话。
为暴雨下的Omega披外套时温柔蜷曲的指节……甚至,就单单一个omega性别,就能让裴宁谕突然转变对一个人的态度。
那些从不曾属于他的温度,此刻化作淬毒的银针,细细密密扎进每根神经末梢。
顾时泽目光沉沉:“等我明天回去,我们再商量一下有关威胁信的事。”
*
晨光刺穿绉纱窗帘时,裴宁谕摸到了细腻的皮肉。
他睁开眼的瞬间便察觉到异样——蚕丝被下蜷缩着雪纺睡裙包裹的躯体,omega颈后抑制贴边缘翻卷,露出腺体上新鲜的齿痕。
被褥间蜷缩的身影正在发抖,他撑起身子时金属床架发出轻响,Omega立刻像受惊的鹿般弹起来,丝绸睡袍从肩头滑落,露出锁骨间晃动的银项链。
"宁谕哥"顾慕青的睫毛沾着水汽,整个人几乎要陷进鹅绒枕里。
裴宁谕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烦躁扯开领口时瞥见地毯上的玻璃碎片,昨夜模糊的记忆突然闪回。
omega踉跄的身影撞进卧室,打翻的水在波斯地毯洇开暗痕,Omega跪坐在水晶吊灯的光晕里仰头看他,眼尾红得像要沁血。
"解释。”裴宁谕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意,他钳住顾慕青的手腕时力道之大几乎让对方骨骼发出轻响。
顾慕青痛呼一声,裴宁谕立刻下意识松手。
他是很传统的性格,对于omega的小心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可如今错成这样,纵使他再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也免不了对omega不满。
从没见过裴宁谕这个态度的omega几乎要吓哭了,落地窗映出Omega骤然惨白的脸:
“宁谕哥,你那时候不是派人到我房间送药吗……我以为是那个意思。”
"我就去找大少爷的卧室没想到进错了"
裴宁谕突然想起昨夜走廊里异常的磁场干扰。他扯过智能终端查看监控记录,凌晨三点十七分,宅邸安保系统确实有过两分钟休眠——足够让不熟悉地形的人摸错房间。
这事也太巧了。
偏偏就是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事。
其实,要怪也怪不到omega头上。
毕竟药都是他给的。
只是没想到是用在裴序身上的药,居然阴差阳错用到了他自己身上。
"宁谕哥"顾慕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保持着某种令人心颤的柔软,"我知道错了"
她的委屈溢于言表,明明是帮裴宁谕做事,却最终酿成了这样的局面。
“……我没想到这药居然这样凶,我想反抗……可是你力气太大了。”omega影影绰绰说到这部分,脸红的不行。
哭什么?
落地镜映出裴宁谕松垮睡袍下的抓痕,他脸上的烦躁劲掩饰不住。
这些天来,他见了太多omega,愈发觉得裴序说得没错——omega矫情难养,婚事还是过几年再议更为妥当。
而且他此时又出了身世有异这档子事,即使真要议亲,也轮不到顾慕青,自然另选高门。
更何况,他刚还答应了顾时泽不动他妹妹这件事。
裴宁谕一扯唇,一股子凉薄劲,平日里他最唾弃抛弃omega的渣A,此刻,他却隐隐共情,脑子里闪过无数条借口想打发走omega。
正要发作,却见omega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手腕。那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却莫名让他想起幼时养过的一只受伤的雀鸟。
“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吧,”顾慕青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反正我还没有被标记……宁谕哥,你不用在意我。我身上的伤,养养就好了。”
话音未落,omega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第32章 第 32 章 “反正爸爸……
“反正爸爸也是这样做的, 妈妈怀孕后就走了……”omega话音未落便咬住了舌尖,泛白的指节将蚕丝被攥出破碎的褶皱。
裴宁谕的呼吸陡然停滞在喉间,他拧眉:“你说什么?”
omega察觉自己失言, 不肯再说, 她从被子里爬起来, 捡起地上的衣裳遮挡住自己,更不敢再看裴宁谕。
低低的声音从omega嘴里飘出来:“宁谕哥, 求你了,别把这件事向我哥说。”
裴宁谕扣住omega脚踝,这个习惯漠视别人, 总是翘着讥诮唇角嘲笑的人此刻竟神色沉着, 追问道:“什么叫走了?”
情绪漩涡吞噬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敏锐。若裴宁谕此刻尚存半分清明,定会惊觉掌中攥着的并非想象中Omega纤柔的腕骨——那截嶙峋的骨骼线条正透过肌肤烙进掌心, 分明是成年男性特有的刚硬弧度。
顾慕青长得很漂亮,堪称顶级omega的佼佼者, 整个人像是玉一样漂亮,眉眼间还可以看得出来几分病气。
这张脸再加上刻意调整过频率的声线,完美地嵌进所有人对顶级Omega的认知中,很难让人有所怀疑。
裴宁谕:“你不是顾时泽妹妹吗?”
顾慕青似乎在考虑, 半晌, 她才柔柔弱弱地抬眼。
omega清润的尾音悬在潮湿的晨曦里, 像一片沾着露水的花瓣,轻飘飘地割开裴宁谕此时躁动的脉搏。
“宁谕哥如果知道我不是哥哥的亲妹妹, 会对我更加蔑视吧。”
omega露了个自我安慰的笑:“没关系, 这样也好。”
“宁谕哥好奇的话,我当然会实话实说。”
“我和哥哥其实是同父异母。”
"同父异母?"裴宁谕碾碎这个词,却碾不灭骨髓里苏醒的共谋感。
空气在电子钟的滴答声中凝固。
裴宁谕喉间泛起血腥味, 眼前晃过几天前看到的自己那张半同胞亲缘关系的报告。此刻omega洇红的眼尾正撕开他正在尝试缝合的伤疤。
omega:“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其他星系,八岁后被领回家里。”
omega刚哭过,此刻却天真地笑了:“不过,爸爸和哥哥都对我很好,青青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裴宁谕垂眸凝视着omega濡湿的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居然也是同父异母。
顾慕青和他是一样的。
他们都出身于不受宠的外室。
沾了点运气,才能冠上嫡嗣的名头。
裴宁谕本该立刻处理好这段关系,给一点补偿将人打发走,可当泪水浸湿袖口时,蛰伏在骨髓里的怜悯竟也想要舔舐那些咸涩的水痕。
这实在荒谬。他素来厌恶菟丝花般脆弱的omega,更遑论他昨晚还答应顾时泽不动他妹妹,这事传出去,落到顾时泽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还怎么收场。
可当掌心肌肤传来玉石般的温凉触感时,裴宁谕喉间翻涌的冷话突然化作灼热的怜惜。
"你想接近我哥,是有什么目的吗?"裴宁谕的声音依然冷硬,手指却不自觉地抚上omega颈后的齿痕。那是他留下的,虽然没有正式标记,此刻却正微微发烫。
裴宁谕:“你喜欢他?”
omega眼尾洇开的绯色比任何诱导剂都要致命,连摇头时滚落的泪珠都坠着欲说还休的蛊惑。
裴宁谕皱眉:“那是因为什么?”
"我"顾慕青的声音突然哽咽。
顾慕青瑟缩了一下,却主动将脖颈往他掌心贴了贴,好似讨好性地让他别问了。
"没有原因"
顾慕青不想说。
裴宁谕的眉骨压得很低。他向来厌恶拖泥带水的对话,他本就没多少耐心,平日里都是别人哄着他居多,说两句就烦了。此刻却反常地放任指节陷进omega后颈软肉。
叩门声刺破凝滞的时空。
裴宁谕忽然惊觉,顾时泽今日返航的行程提醒还在智脑上泛着冷光。
"我会处理。"拇指重重碾过她发烫的腺体,又在触到战栗时放轻力道,"别对你哥透露半个字。"命令裹着冷劲灌进耳蜗,却在瞥见她濡湿眼尾时转了调,"别怕。"
落地窗外星舰划破日色,他望着omega踉跄没入悬浮车的背影,忽然扯松了紧扣的领口。
毕竟,相较于还未出阁的omega,在这段关系中,他是受益更多的一方。
Omega在感情中往往更容易受到伤害。
他不该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清晨,就对omega说些冷言冷语。
裴宁谕对昨晚闯进他房间的omega有印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都不记得。
床头柜歪倒的玻璃药瓶滚到波斯地毯上,折射出诡异的钴蓝色。
裴宁谕用指尖挑起地毯上的药瓶,拇指抹开标签上被水渍晕染的字迹。蛇杖标志在晨曦里泛着磷光。
他给顾慕青送的药居然威力这么大吗?
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
顶灯在金属舱顶折射出冷冽的光,星舰里,暗潮在顾慕青低垂的睫羽下涌动,将他淬炼成冷玉雕琢的人形。顶级Omega皮肉泛着病态青白,却在抬眼瞬间骤然冷了脸。
蕾丝裙摆下骤然传来布料撕裂声——他陡然岔开双腿,暴露出喉间锋利的凸起,大刀金马的姿势再无刚才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被顾家圈养十几年的"Omega",指尖正划过通讯器荧蓝屏幕。全息投影在他锁骨投射出顾氏家徽的烙印。
全息投影在空中炸开猩红光点。
【未读消息:63条】
最新讯息定格在两天前。
上面是他和顾时泽的聊天记录,只有他一个人在发,顾时泽始终没回过他。
——东港的走私舱藏着军部要的抑制剂,对吧?
——所以才需要我去和白家联姻,对吧?
——顾时泽,向爷爷回绝了这门亲事,趁我还没生气。
——哥哥,别让青青失望。
外置智脑在手腕处发出震动的嗡鸣,顾时泽此刻正坐在裴家候客厅里,对面是拿着产科记录和相关材料细细查阅的裴宁谕。
顾时泽等着裴宁谕翻阅完所有材料,斜倚在真皮转椅里,任由冷白屏幕光割裂他凌厉的下颌线。消息像渗血的伤口般不断弹出:
——哥哥,青青好害怕。
——青青昨晚被人□□了。
喉结滚动着发出嗤笑,顾时泽的眉峰微微隆起。
被□□找他干什么?顾慕青疯了,还真当他是亲哥哥了?
他又不像宁谕,总对omega产生不该有的怜悯与好感。
他厌恶顾慕青,写在了明面上。
指腹悬在删除键上方,新消息却接连涌来:
——他弄得我好疼~~真的有好多,我的肚子都涨起来了~~
——哥哥,你说我会怀上他的孩子吗~~
——青青要生下这个孩子吗?
"疯女人。"
她不会是为了逃避联姻故意而为之吧。
顾时泽凝视着终端屏幕末端那串妖娆的波浪符,喉间突然漫上粘稠的甜腥气。
这哪里是求救信号?
分明是暗娼在炫耀恩客留下的吻痕。
有辱家族的浪荡omega。
信息素在齿间无声爆裂,瓷盏边缘应声裂开蛛网纹路,引来裴宁谕不满的抬眼后,顾时泽又缓缓放松,安抚性地问道:“宁谕怎么样?”
裴宁谕自卷案中垂下眼帘:“还没看完,闭嘴。”
顾时泽注视着裴宁谕重新垂落的睫毛,忽然想起去年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尊塞勒涅神像,一瞬间就不生气了。
他只觉得好笑。
如果是以这种手段来逃避联姻,那也太可笑了。
顾时泽几乎可以预见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没有家族徽章庇护的残缺品,最终都会沦为拍卖场电子屏上一串跳动的信用点。就是可惜了,毕竟在顾家住了那么多年,没卖出个好价格。
不知道再养一个omega来不来得及。
屏幕再度亮起时,顾时泽捕捉到了自己脸上泛起的疑惑。
——哥哥,如果你知道□□我的人是谁。
——你也会觉得青青好命吧。
刻意示弱的腔调里,分明裹着淬毒的钩子。
omega破碎的轻笑似乎要透过智脑传来,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珠。正好的日光透过落地窗爬上他的脊背,在定制西装上凝成金色。
就这么想逃避婚约,所以才在他面前装疯卖傻吗?
omega的话在他这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顾时泽的指尖按在了删除键,"顾慕青"三个字瞬间坍缩成数据残影。
再抬头,裴宁谕已经看完了那些卷案,通讯设备在他侧脸投下波纹,似乎在和什么人发消息。
顾时泽:“宁谕?”
“宁谕?”
无人应答。悬浮屏上跳跃的字符倒映在裴宁谕浅色的虹膜里,他修长的手指正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回家多休息一下。”
“下午我会派人带你去医院看一看。”
“哪里不舒服要和我说。”
他犹豫好久,又发了个:“你别多想,我让你回去不是不想负责。”
“这件事慢慢来。”
对面很快回复了。“宁谕哥,避孕药在舌根下化开的时候好苦呀,但青青都咽下去了哦。”
omega发来的每个字都裹着糖衣般的讨好。裴宁谕的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方,看见后续文字如毒藤般攀爬上来。
“青青的生殖腔现在很干净,不会给宁谕哥添麻烦。”
“青青不会像自己妈妈一样,诞下不受人期待的孽种。”
“青青是不是很听话很乖。”
omega说这种话,没有一个alpha能不心疼。裴宁谕的指节在鎏金椅上绷出青白棱角,他后知后觉地扯开自己的领口。
莫名觉得燥。
一直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的omega,大概连痛觉神经都被驯化成了谄媚的弧度,永远不懂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什么叫不受人期待的孽种?
顾慕青是。
那他也是吗?
顾时泽也注意到了裴宁谕此时情绪的变化,他领口松开的铂金纽扣——这是裴宁谕极度心烦时才会有的失态。
顾时泽:“宁谕,怎么了。”
“是档案有问题吗?”
第三声呼唤终于让裴宁谕抬起下颌,水晶吊灯的光晕落在他眉骨处,语气中带了点被打断的恼怒:“怎么了?”
顾慕青被顾家养得如此小心谨慎,束手束脚,没一点娇纵omega模样,所以裴宁谕对顾时泽也连带着几分迁怒,愈加不顺眼。
顾时泽僵在原地。他去第三星系不眠不休一整夜,只为了尽快将一手资料带回裴宁谕身边。因为他心疼裴宁谕会因为那人的威胁担惊受怕。
来之前他特意将那些文件摞成雪白方阵,连页脚都对齐到分毫不差,此刻却被对方瞳孔里未褪尽的冷意冻伤。
预期中的嘉奖变成了冷硬的单音节:"说。"
他付出了那么多,居然什么都没有。
第33章 第 33 章 日色在钢化玻璃上凝……
日色在钢化玻璃上凝结成霜, 顾时泽被框在灰暗的倒影里。
他看不到落地窗里自己僵硬的轮廓,直到指节在檀木桌沿压出青白,顾时泽才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
他费解:“宁谕——难道现在还有比身世更重要的事吗?”
顾时泽不知道裴宁谕在和谁聊天。
尹席殊吗?
或者又是哪个beta?
什么人, 能让裴宁谕看得比自己身世还要紧急?
可是, 他甚至不敢硬着语气质问。
他不熟练地学着把声线浸进温软里——生怕裴宁谕会再次怀疑他在威胁自己, 会再次给他扣上狼子野心的帽子。
他一再放低自己,试图得到裴宁谕的一点眷顾。可对方连余光都吝于施舍。
当裴宁谕终于掀起眼帘时, 顾时泽在他虹膜倒影里看见个灰败的影子,他恍然惊觉自己竟像乞食的流浪犬。
眼前的人冷心冷情,他望着对方漫不经心抬起的眼眸, 竟生出些许荒诞来。
那日裴宁谕咬着牙问他是不是想报复自己, 眼眸中隐隐惧怒,像极了被磨掉了爪子依旧努力嘶吼着保护自己的猫。
当时他说"不"时有多笃定, 他心有多软,此刻骨髓深处钻出的黑藤就缠绕得有多紧——那些带着倒刺的藤蔓正撕开胸腔, 将某种滚烫的毒液注入每根血管。
顾时泽第一次怀疑,他是不是一直都回答错了。他就该对着裴宁谕说上一句想报复他的狠话。
至少,在惧怒之下,裴宁谕会永远揣测着他会不会背叛, 说不定会放下面子再来哄他……放低姿态, 忍着自己坏脾气, 装出一副好性子地来央求他,再一次次遮掩自己眼眸中的不耐烦。
裴宁谕眼里至少会有他。
全息屏幕熄灭的蓝光在裴宁谕眉骨投下残影, 金属智脑被随意抛在檀木桌上, 发出沉闷撞击声。
平心而论。
他确实不该将顾慕青受过的委屈迁怒于顾时泽。
顾时泽这个哥哥一直都当得不错,他小时候就见到过,顾慕青抱着顾时泽的胳膊, 一脸灿烂天真笑意的模样。
若非顾时泽真心待她好,一个十几岁的omega绝不可能装得这么好。
况且,正是因为出于对顾慕青的疼惜,顾时泽才会在他想娶顾慕青的时候,断然拒绝。
想到这里,裴宁谕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些。
裴宁谕语气缓和下来,有几分安抚意味:"东西我看完了,确实用了心思。"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
“最近我的事情很多,时泽你也要理解一下我。”
“你知道吧,许司度……”
落地窗透进的日色和影子将两人割成明暗两界,裴宁谕向后陷入皮质椅背的阴影里,轻蔑道:"他居然有胆子给我下战书。"
裴宁谕许久不叫他“时泽”。
这个称呼让顾时泽呼吸一滞,手套下的手指无意识蜷起。
——自从裴宁谕整日和尹席殊那群人混在一起后,便再没有叫过这个名字。
此刻裴宁谕态度缓和,和他抱怨事务繁多,好似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一样。
裴宁谕支着头,他嫌弃道:“顾时泽,你什么表情?”
顾时泽回神:“没有。”
裴宁谕:“你先帮我弄一下积分的事……明天吧,许司度不是想比吗?”
看到裴宁谕习惯性地依赖他,顾时泽心中那点不满与愤懑莫名消失了。
顾时泽军装袖口的铂金纽扣闪过冷光,与几年前机甲比赛中的寒芒重叠。
那时候,裴宁谕挥着手朝他喊道:“顾时泽,你替我参加明天的比赛吧……”
顾时泽看见十五六岁的裴宁谕蜷在机甲下,作战服沾满冷却液:“我和傅褚打赌。”
少年眼睛亮得惊人:"看我们谁能先组装出这款机甲,时泽——"
“如果我赢了,我给你带礼物。”
“好不好。”
*
落日的余晖似融化的金属液,缓缓流淌,悄然浸染着顾家那高耸的穹顶,为其镀上一层神秘而又压抑的色泽。
“哥哥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omega穿着掐腰的紧身裙子,水银灯将他的身影切割成碎片。
他脸上泛着散漫轻浮,莫名的勾人劲。指尖一簇猩红光点明灭间,水蜜桃甜腥裹着尼古丁在两人之间炸开,信息素如同裹着糖霜的荆棘缓慢攀上alpha的西装裤脚。
顾时泽仿若未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仿佛那些裹挟着挑衅的信息素不过是通风系统里无关紧要的尘粒。
“看来哥哥是真的不关心我,连妹妹被强!暴都能面不改色。\"
alpha指节骤然收紧,杯底与镶贝母茶几相撞发出脆响。
顾时泽想起顾慕青那炫耀性质远大过求助性质的话。
被顾家养了那么多年,半点廉耻之心都没有,身上依然滚着一圈底层出身带来的肮脏污泥。
顾时泽注视着着对方锁骨处未愈的咬痕,omega似乎刻意扯开领口展示给他。
轻佻态度看得他恶心。
alpha霍然起身带翻了鎏金座椅,昂贵的地毯上,深褐色的咖啡渍正沿着波斯花纹蔓延,流成狰狞的痕迹。
顾时泽那张混血感十足的脸淡漠地注视着omega。
“别张口闭口把强!暴挂在嘴边。”
顾时泽掐住omega下颌:"受害者的戏码演过头了吧。"
"你还不如承认是你自己浪荡,我看根本就是通奸。”
撕裂声混着信息素爆裂开来。顾慕青扯开自己的领口,吃笑着将腺体抵上alpha掌心,如同一只偷到腥的猫。
他挑衅地抬眉:“哥哥怎么能觉得我浪荡?”
“你在裴宁谕面前不总是一副连他鸟都肯喝的浪荡样子吗?”
彻底撕下了往日温柔顺从的伪装,顾慕青完全没有omega该有的温婉与柔弱,说话简直不像个omega,冷睨着他,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顾慕青仿若未察觉到顾时泽警告的目光,又娇娇柔柔地一笑,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我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总对宁谕哥那样。”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吊人胃口,装成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我昨晚知道了。”
顾慕青道:“原来宁谕哥那么好,怪不得哥哥一直魂牵梦绕。”
“他一直都亲我。”
“他怕我疼,今天早上还说要带我去医院看看,免得我哪受伤了。”
所有傲慢都该付出代价。
“顾时泽,你应该在我第一次警告你的时候就停手的。”
*
“我是眼瞎了吗。”
“我看到了什么!许司度向裴宁谕下战书了!!!”
飘红的一抹字出现在论坛首页,瞬间引爆了整个论坛。
“许司度他是疯了吗!”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积分收割环节,我居然又能看到裴二的单人表演赛了。许司度,呵呵,人形积分养料罢了。”
“好期待。”
“裴二今年的打法也会像往年一样吗?一天内,从积分榜第二一直挑到积分榜第十。”
“应该吧,不然怎么维持他在积分榜上的排名。打一个比赛才能拿几个积分,打擂台赛能直接抽取败者50%的积分,裴宁谕和第二相差200多万分不就是这么差出来的吗?”
“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想看这个,裴二的比赛没一点参考价值,他是天赋流的,他那套方法不适用基地将近95%的人,看了也白看。”
“楼上认真的吗?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能力参考裴二那种丧心病狂的打法?”
“谁是去看比赛的?难道我自己不清楚我几斤几两吗?”
“四楼你就没怀疑过什么吗?难道每年挤满一个会场的人真的都是去学习参考的吗???”
“说实在的,我就喜欢看裴二那张目空一切的脸,代入一下太爽了,虽然一年没打比赛,也没积累过什么积分,但就是有本事将排行榜上的人全都挑了,直接从积分为0跃至积分第一。”
“裴二不一直那副居高临下冷着脸的样子吗,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直接当面挑衅他不就行了,在被欺负到退营之前你就能天天看见那副表情了。”
“我就不一样了,比赛后半程,裴二精神力几近支撑不住的样子可不多见,他敛眸皱眉的表情倒还有点意思,啧啧,他精神力极度透支的时候,其实眼尾会红,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儿。”
“我懂,没平日里盛气凌人那么讨厌,又长得漂亮带劲,看着还挺让人心痒的。”
“像omega。”
“我也记得那一幕,估计是到极限了,应该是很疼的吧,裴二当时还轻吸了一口气,强行调动机甲时肩膀还会微微地抖,可惜摄像机无法捕捉到。”
“打一天的擂台赛,下场都是被人扶着下去的,腿都走不了路,打完直接送军区医院养一星期,这种打法也就裴宁谕能撑得下来,其实何必呢。”
“爱玩吧,未分化的小alpha都这样,气血旺得很,一年到头心思全花在omega和玩乐上,哪有精力一场场打比赛,你见裴宁谕去过训练室几天?估计是玩着玩着就发现已经到年底积分结算的时候了,自己积分还是零呢,基地规定积分不够300万就只能被清退,自然只能选择这种打法。”
“谁说小alpha都这样,我未分化的时候就不这样。”
“你那是不想吗?我都懒得拆穿你。我要是有这本事,我也不苦哈哈地打比赛。”
“嘻嘻,你们猜猜裴宁谕对许司度做了什么,让许司度头脑不清醒成这样。”
“果然曾经分化成beta后会变蠢啊,许司度又不是不知道裴宁谕那么高的积分,就是靠每年年末擂台赛一场一场打下来的。”
“什么分化成beta?”
“啥beta?”
“许司度是alpha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许司度前段时间不是休学了吗?对外说是养伤,其实是分化成beta了。”
“卧槽。”
“卧槽+1”
……
“卧槽+10086”
“造谣呢吧,许司度要是真分化成beta这种事为什么一点都没流传出来?况且,许司度是alpha人尽皆知啊。”
“你们打听不到消息,就不要怀疑别人的信息来源渠道好吗,许家现在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严防死守,你们这种沾不上核心圈的边缘二代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丑闻。”
“许家为了他们家这个继承人真是花了血本,可能这就是父爱吧,我是没体会过。你在星网上将‘许’字和‘beta’这两个关键词一块搜,什么消息都弹不出来,不觉得诡吊吗?”
“靠真的假的,好恶心,一想到我正在和beta一块生活就要吐了。”
“许司度是beta啊,基地就不能让beta滚出去吗?和beta猪一块受训真的是……”
“能不能让基地改改规矩,比如说擂台赛上对上beta时可以直接将人杀了之类的。”
“beta猪?是在说我吗?”
短短一句话立刻截断了刚才还火爆的发言。
那是傅褚发的,这种轻飘飘的口吻,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靠,他们忘了。
除了许司度,还有一个傅褚也曾经分化为beta。
一时间,论坛里再没有人说话了,他们敢明目张胆地叫嚣着让许司度滚,也敢偷偷摸摸地用“裴二”这个瞬间可以让裴宁谕暴怒的字眼。前者没多大能力敢将他们怎么样,后者压根不会上论坛。
面对傅褚,所有人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那两个说要让“beta滚出去”的人紧急避险,立刻注销了ID。
第34章 第 34 章 巨……
巨大的环形赛道占据了大半个场地, 高高的天花板以铁质的顶篷和闪耀的照明灯共同为场地带来了醒目的氛围。地面采用高科技材质的磁性合金板,保证了在激烈的比赛中也能平稳流畅。
周围的观众席座无虚席,数以万计的营员, 欢呼声、呼喊声汇聚成一股热烈的浪潮。
“干掉许司度!干掉许司度!干掉许司度!干掉许司度!”
有人与旁边交谈道:“你看论坛没有, 真劲爆。他们都说是因为裴宁谕把许司度强行睡了, 才惹得许司度这样的。”
“睡了就睡了呗,被裴宁谕睡又不亏, 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被睡呢,他有什么必要这样闹吗?”
“你不懂,看似是在闹, 其实是在炫耀吧。”
“指不定谁是主动的那个呢?你看许司度退营之前, 裴宁谕理过许司度吗?他怕不是都不知道基地有这一号人吧,肯定是许司度主动招惹的裴宁谕。”
“刺啦”一声, 特有的电流声窜过,随即响起的是一道清晰穿透全场的声音。
可能由于上次赛事远在一年前, 这次解说声音格外激昂:“今天我们不仅能在这里看到许司度与裴宁谕的比拼,本年度裴宁谕还指定了一条追加规则。”
“比赛将放开权限,任何人都可以在比赛过程中上台,成为今天的攻擂人!!!”
“不止是积分榜上排名前十, 是任何人。”
“你只需要趁着裴宁谕精神力松弛的那一刻, 将其干趴下, 就有机会获得裴宁谕50%的积分,跻身追逐第一的队列中去!!!”
“告诉我, 那个人是你吗?”
“还是你?”
“谁将挑战往年的不败战神?谁会是今年的幸运赢家!!!”
下面观众席上一阵窃窃私语:“靠, 裴宁谕也疯了吗?”
“他是真想死在上面吗?”
“什么啊,据说是因为马上要大考了,排行榜前十为了保积分排名, 今年没人应战,谁想在年底被一波收割啊,白瞎一年的辛苦。”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今年一旦输了,积分排名大幅下降,会影响大考的投放点位和初始指数。”
“没人和他打,裴宁谕这才迫不得已开放的限制。他可就等着自不量力的人给他上贡积分呢。”
“可别被他那张漂亮的脸骗了,真觉得裴宁谕蠢呢。”
“今年连傅褚也不上吗?”
“不上。”
“那我估计今天应该就许司度一场比赛了,没什么意思,估计几秒就得散场。”
观众听完解说的话,心情如同过山车般起伏跌宕,已经有人开始因为排名榜前十无人参赛而提前失望了。
不少人不满地喝着倒彩:“连应战都做不到的话,他们有什么脸呆在排名榜上!”
“你行你上啊。”
“裴宁谕自己平日里不好好比赛赢积分,就想着年末来收割,谁也不是傻子,谁说就一定要应战了。”
观众席各持己见,一时吵得热火朝天,双方都不赞同对方观点,但是当他们看到深蓝色机甲在赛道上疾驰而过时,整个场馆都被点燃了,欢呼声、掌声、尖叫声汇成一片。
裴宁谕驾驶的机甲全身覆盖着深蓝色的涂装,线条流畅,犹如一只深海中的巨鲸。它的双臂装备了巨大的切割器,闪烁着寒光。冰冷的利刃,随时准备撕裂一切障碍。
全息舱内,裴宁谕那张泛着冷意的脸映照在了玻璃上,他面无表情地戴上全息头盔,输入精密的指令后紧紧握住驾驶杆。
此刻,刚刚还在激烈驰骋的机甲犹如瞬间陷入了沉寂的巨兽,驾驶舱内灯光全暗,引擎也熄灭了,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在舱内轻轻回荡。
在黑暗中,裴宁谕在机甲内与许司度遥遥相视,两人相对而坐,平直地看着对方。
裴宁谕知道许司度也在看他。
对着许司度那张淡漠、沉寂的脸,裴宁谕唇角勾了个不近乎人情的弧度:“司度,好久不见。”
如他所料,许司度依旧没理他,把他当作垃圾一般再一次无视了,全然无他地调试着手中机甲。
好吧。
真无趣。
随着裴宁谕的一推驾驶杆,他的机甲便骤然启动,宛如苏醒的巨兽开始疾驰。它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喷薄而出的火星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明亮的轨迹。
激得台下观众又一阵狂呼。
“说真的,我赌许司度20秒都撑不过。”
“我赌十秒,不可能再多了。”
随着比赛开始的钟声响起,强大的引擎轰鸣声震动着整个比赛场地。只见湛蓝色机甲的右手臂瞬间化作一道炽热的火焰,瞬间冲向了对手的机甲。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那道炽热的火焰与另一架黑色机甲的装甲碰撞在一起,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架被攻击的机甲在强大的力量下,被巨锤砸中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机身的装甲开始龟裂,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整个机甲差点被劈成两半。
整个赛场仿佛被这股力量所震撼,观众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裴宁谕素来以残暴的战斗风格闻名。他视对手为垫脚石,每次对战都会刻意重创对方,在机甲随地崩掉的碎片中获得快感。
纵使他们都见识过裴宁谕的招数,但是,这次也太快了吧……
“操!许司度是第四名,不是第四百名吧,真是疯了,一招就能把许司度打到这种程度……”
许司度驾驶的黑色机甲被这一击按在地上,震荡波让它延迟了两秒才从地上勉强站起,眼灯闪烁几下,似乎接触不良。
来不及任何思考,许司度下意识地抵住蓝色机甲胸膛奋力一蹬,翻身与对方拉开距离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早已被裴宁谕发射出的能量弹震成了粉末。
许司度面对骤然逼近的湛蓝色机甲,机甲腕部装备的电磁刀片旋转起来,在接触到蓝色机甲时,刀片立即发出剧烈震荡,试图将裴宁谕的装甲撕裂。
一时间火花四溅,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
观众们全都站起来了:“你看,我说什么!10秒!!”
“裴宁谕要打爆他的头了!”
还没等欢呼声落下,裴宁谕手中的操纵杆微微一动,一招刚刚聚集力量的绝技悄然转了个方向。
原本可以一招致命的一击瞬间调转了方向。他的机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直接击中对手的弱点。
这一刻,那位高喊10秒的观众瞬间熄了声,场上的观众们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的视线刚才全都集中在那台巨型机械上,等待着那关键的一刻到来,每一秒计时显得如此漫长,都是一段无尽的煎熬。然而,比赛并没有像他们预料中推进。
如果同他们预想中那样顺利进行,那么在这一秒,裴宁谕就该驱动机甲一击贯穿了许司度头部。
“裴宁谕失手了!!!”
不是10秒结束比赛,也不是20秒。
裴宁谕居然失手了。
裴宁谕的机甲,那台曾经无数次屹立在胜利之巅的战神,此刻竟被许司度反击蹬出了十米之远,腹部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传导线如同断线的风筝,无助地飘落在地。这一刻,整个场馆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心跳都为之停滞。
所有人此刻都看红了眼,跟磕了药似的:“干掉裴宁谕!干掉裴宁谕!干掉裴宁谕!干掉裴宁谕!”
观众的呼喊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们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狂热与期待。
曾经,裴宁谕的极度强悍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让他们连挑战的念头都不敢有。但现在,这座高山似乎出现了裂痕,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这是离击败裴宁谕最近的一次。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能打败裴宁谕的人。他们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正在前方招手。
没人能不眼红。
裴宁谕的机甲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爬起,但它的每一次动作都显得艰难沉重。这一刻,裴宁谕的弱点暴露无遗,他的强大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alpha们的精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他们的血液被烈火点燃,理智彻底崩溃。
震耳的呼声几乎将场馆掀翻。
没等裴宁谕机甲完全站稳,已经有三个人迫不及待地驾驶着机甲,蠢蠢欲动地冲入了战场。他们形成了诡异的四人对峙局面,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面对受伤的裴宁谕,他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地向前冲去。
很快,他们就都发现不对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无论是刚才成功给了裴宁谕一脚,击倒裴宁谕的许司度,还是新加入战斗的三个人。
都没有任何差别。
裴宁谕砍向对手时引发了一连串炫目的火花和震荡波,似乎要将整个场馆都撕裂。每一次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他手握能量刀,毫不留情地瞄准敌人机甲的关键部位,锋利的刀刃一挥而下,瞬间将其斩成两半,浓烈的焦糊味四散飘荡,令人窒息。
有人喃喃道:“十秒,这次真的是十秒。”
当裴宁谕再次站在胜利之巅时,整个场馆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尽管如此,还有三名不死心的挑战者站了出来,决心再试一次。然而结果又是被裴宁谕毫不留情地碾压在地,蝼蛄被强大的巨兽踩踏,毫无反抗之力。
“这也太强了!”有人在角落里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无奈与羡慕。
强得仿佛刚才的失误仅仅只是个错觉而已。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击打,都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仿佛整个人被悄然吞噬。
没人再敢踏上擂台,场馆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众人不由自主地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敬畏。裴宁谕的强大,仿佛将所有的挑战都化为尘埃,令他们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绝对的无力与无奈。
顾时泽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刺入耳膜:“宁谕,又过了。”
全息屏幕的蓝光在裴宁谕脸上游走,他舔到嘴角渗出的血腥味,指关节在操作杆上压出青白。观众席的声浪像海啸拍打防波堤,几万双眼睛的注视化作电流在他脊髓里炸开。他屈膝顶住震颤的操作舱壁,喉间滚出低笑:"让解说再添把火!"
"你该"
"五分钟不上人就先让那三个负责暖场的上!"裴宁谕扯开领口散热,金属锁扣弹在舱壁上叮当作响,"这次我这次会拖得更慢一点。”
顾时泽的声音突然清晰得可怕,仿佛从粘稠的黑暗里浮出来:“不行,你该中场休息了……”
裴宁谕:“少废话,让他们挨个上!”
“不行,宁谕。”
哐当一声,裴宁谕砸向操作盘:“顾时泽,我有分寸!”
操作舱警报红光应声炸亮,飞溅的碎片在护目镜上划出裂痕。全息投影里的顾时泽嘴唇还在翕动,那些关于心率过载、肌肉溶解率的废话正顺着数据流爬过来。
裴宁谕扯下神经接驳线,在对方说到不行的"行"字时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频道。
真碍事。
什么时候轮到顾时泽教训他了?!
机甲玻璃映出来的倒影,是裴宁谕那张秾丽的脸,他嘴里吐出来的气息扑在全息头盔上,又轻又薄,白烟般笼罩在他面前,模糊他的眉眼,显得没那么凌厉。
他对着台下噤若寒蝉的观众。
“这群废物。”
“妈的,我破绽都露成这样了,还没人敢上。”
“我现在这点积分根本不够。”
*
解说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还有没有人想挑战?”
“在一场比赛中,赢得百万积分,机会就在眼前!”
“谁能成为今天的第八个勇士,谁就会是今晚最大赢家!”
解说徒劳地在场内一遍遍鼓动着,然而,所有人的意志似乎都在刚才那一战中被压垮,没人愿意再站出来。
顾时泽向解说下达了中场休息的命令,比赛暂时告一段落。
“在座各位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没关系,我们将会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
“休息过后,期待会有更精彩的对决!”
裴宁谕将解说声音遥遥抛至身后,他握紧了手中的通讯设备,透过内嵌的麦克风传来的解说声音被掐断,此刻只留有他的脚步声在宽敞的星际场馆内部通道中回荡。他顺着内部通道,一路走进休息室。
裴宁谕皮肤本身就白,因为刚才激烈的比赛,显得他这肤色更加苍白,睫羽低垂着,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裴宁谕心里早已经在谩骂着顾时泽了,看见休息室里早已等待着的顾时泽,再也忍不住了。
他单手将顾时泽抵在墙上:“谁允许你能做我的主?”
顾时泽好声好气地劝:“宁谕,再比下去精神力消耗太大,你忘了去年你是被人扶着下的场吗?”
顾时泽那时候要疯了。
他几乎将脑机通讯设备捏碎了,也没能阻止裴宁谕一直比下去,最后看着裴宁谕被人扶着腰,宽大的领子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的雪肌玉肤,就那么脱力地垂着头被一路带下场。顾时泽胸中的火一蹿蹿的,眼底都是红的,吓人得很。
裴宁谕:“不用你提醒,我也很清楚地记得,你当时好像并没有得意忘形到敢干扰我的决定。”
“为什么现在敢呢。”
“怎么,是那封信给你的错觉吗?”
裴宁谕敏感又多疑,一想到那封信他就如同吃了枪药似的,一身的刺竖起来,将别人伤透的同时也将自己扎了个对穿,几乎要把整颗心都呕出来。
"顾时泽,我就这么罪不可赦?"他忽然欺身上前,军靴碾过,"非要践踏着我的脊梁骨,把最后那点尊严也碾成齑粉才痛快?"
"你明知道今年的积分决定大考评级。"裴宁谕忽然攥住对方领口,金属徽章硌得掌心血痕斑驳。
顾时泽眉骨阴影微微颤动,仿佛有蝶翼在皮下挣扎。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怒迅速涌上了他的胸膛。他像是触碰到了一团火焰般,一颗心被灼烧得滚烫。
被曲解的心意此刻化作荆棘,随着呼吸在胸腔野蛮生长。他凝视着对方眼中扭曲的自己。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封会呼吸的勒索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浮在虚空中,指尖却触到黏腻的温热——原来他早将掌心掐得鲜血淋漓。
顾时泽想尽量平复内心,努力保持面无表情。
可他看到裴宁谕仇视的眼神时,他掩饰不住的软弱又可悲。
顾时泽:“宁谕为什么总是把一切都归咎于那封信。”
他表情有几分执拗:“除了那封信,你就没什么别的好对我说的吗?”
裴宁谕不把他当做并肩作战的伙伴也就算了,可他对宁谕都是从一而终地珍重对待,凭什么一次次质疑他有狼子野心。
宁谕轻飘飘的几个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碾碎。那张勾着的唇,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裴宁谕直逼着他,冷着脸吐出几个字:“有啊,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了,别以为你能控制我。”
白炽灯将两人的影子绞成解不开的死结。顾时泽忽然低笑出声:"我当然控制不了你,我让你退赛,你依旧要比,我不让你睡顾慕青,你第二天就把人睡了!"
“宁谕,你睡得开心吗?”
第35章 第 35 章 金属袖扣折射的冷光……
金属袖扣折射的冷光晃过裴宁谕的眼睛。休息室的智能恒温系统突然失效般, 让他后颈渗出薄汗。
裴宁谕闻言一愣,心虚感泛上来。
他皱眉:“什么叫睡……别说那么难听。”
裴宁谕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全熄了,伸手去拉顾时泽, 低声道:“你想我坐牢是不是?”
"是意外。"裴宁谕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檀木办公桌上磕碰出回响。
“我虽然确实不能娶她, 顾时泽。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后会好好对她。”
一听这话, 顾时泽反而没被安慰,火气更盛, 眉一拧:“为什么要好好对她?”
“你爱上她了?!”
这反应在裴宁谕的意料之外,顾时泽似乎是在打量着他,目光如同寒冰一般刺向裴宁谕。这种眼神之下, 第六感告诉裴宁谕, 自己这时最好说不爱。
他本来也不爱。
omega实在是可怜,又和他那么像。
裴宁谕沉默了片刻。
裴宁谕:“我以为我愿意对你妹妹负责, 你会高兴。”
“她也挺可怜的。我是说,我不会再拿她当制约你的工具了。”
顾时泽却执拗地看着他, 重复着裴宁谕刚才的话,无比认真地逼问着他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好好对她?"
“再给她找个人嫁出去啊……只要是信用点能解决的,都可以。”
裴宁谕很不适应这种被顾时泽压过一头的感觉,烦得很, 奈何他把人家妹妹睡了, 本就不占理。
“我给你妹妹出钱, 再给你一笔封口费,好不好?”
话音刚落, 裴宁谕居然看到顾时泽好似是松了一口气。
能用钱解决最好。
傲慢如裴宁谕, 他平生第一次低头,就如此顺顺利利地达成目的,他提唇一笑, 总算有件事遂了他的意。
“行就这么说定了。这事确实是我的错,但我绝对没有想拿她来威胁你的意思……你以后不准再翻旧账,再提一次这件事我跟你翻脸。”裴宁谕见顾时泽算是哄好了,立刻提出了附加条件。
后半句并不是裴宁谕说着玩玩的。裴宁谕说翻脸绝对翻脸。
他是刻在骨子里的强势。从来都是只允许他一个人干这种翻旧账的事,他三番四次地质疑顾时泽想借机控制他,却不允许顾时泽压在他头上一次。
裴宁谕提出的条件,只能兑现一次,盖不退换。
裴宁谕已经胜券在握了。他敢肯定,顾时泽依旧会像往常一样,因为怕惹他生气,会再一次选择息事宁人,再一次选择咽下这口气——什么都不会变。
他依旧是说几句话就能将顾时泽捏在手心里的裴宁谕。
瞧。
顾时泽还是这般没出息,只会在他的凝视下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裴宁谕懒洋洋的:“……顾时泽,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就可以出去了。”
没等裴宁谕熟悉的讥诮笑容挂在脸上。
下一秒,顾时泽欺身而上,温热的唇印在了裴宁谕唇上。炙热呼吸打在裴宁谕脸上,两人一触即分,短暂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裴宁谕愣了两秒,缓缓抬眸,眼里带着些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与震惊:“……”
“我就要翻旧账——宁谕,你睡她这事别想轻易翻篇。”
难得有件事是裴宁谕真心实意认为自己做错了的,这次就不可能让裴宁谕糊弄过去。
顾时泽低声:“随便你怎么骂。”
顾时泽闻着裴宁谕身上的机油味,莫名心安,他这次再也不想管后果,只想着把受到的委屈愤懑一下子发泄出来。
反正身世和omega这事都拿捏在他手里,挨完骂裴宁谕不也得来哄他吗?
他从前就是想的太多了,才让他忍着滔天的委屈,结果换来的就是omega朝着他炫耀的一幕。
他以前活该。
可他现在不想这样了。
顾时泽如愿听到骤然暴怒的声线。
“滚出去!”
*
疯了。
裴宁谕还在刚才的震惊中没回过神,几近激烈的呼吸中,他隐隐感受得到顾时泽的变化,他摸了摸自己嘴唇,狠狠擦了两下。
怎么办。
现在好像连顾时泽都不愿意听他的话了。
而且,怎么顾时泽也像傅褚一样神经病了呢。
之前,他觉得顾时泽顶多就是有点类似的倾向,但总体是收着的,还算好控制,可现在顾时泽突然不装了似的。
多可怕。
裴宁谕自认,自己现在掣肘重重,哪有能力收拾得了顾时泽。
顾时泽要怎么样,他最近可是真没办法。
裴宁谕轻轻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他随即在桌面上随手取过一瓶饮料。仰头饮下一口,清凉的液体润滑过他的舌尖,瞬间为他的喉咙带来了舒爽的感觉,他没那么燥了。
自从他将那一百万信用点打到了神秘人的指定账户上去后,一连几天再没有任何消息。那账户只是个空头账户,追查下去毫无线索。
只是在账户上打完钱的第二天,他在基地的宿舍里出现了一张字条。
“我依赖的人,砍掉他的手。
我渴望的人,划花他的脸。
我崇拜的人,戳穿他的心。
我好奇的人,阉割他的肘。
我爱的人,杀死他,全部。
没有人可以让我牵挂。
一个也不能留。
我天下无敌。”(注)
浓稠的液体凝在字条上,凝固成坚硬的晶体,大片大片的红色字迹看着像血,其实是兑了可食用色素的糖浆,甜得发腻。
连同这段话也一样,看着像情诗。
实际上是见血封喉的威胁信。
那人恨他。
裴宁谕能感受到。
那人在暗处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享受着他的徒劳挣扎,欣赏着他在窒息中的绝望表情。
裴宁谕知道,那人是自己身边人。
这个变态也许现在就在暗处窥探着他。
疯子!
该死的疯子!
可现在连顾时泽好像都不站自己这边了。
他最把握的一个人,最有恃无恐一次次欺负的一个人,爆发了。这时候,裴宁谕才知道后悔了。
裴宁谕手一紧,将手中瓶子捏得嘎吱作响,沉浸在思绪中的裴宁谕并未注意到,那瓶饮料的瓶口锯齿处有些许不寻常的错位。
冰水被他喝了一口后,从瓶壁滑落,水印渐渐消失在瓶壁上,只剩下半瓶透明液体,他正欲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忽然间,手中的水瓶被另一个人悄然取走。
裴宁谕下意识想要夺回自己的水,伸展着的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立刻顿在半空中。
刹那间,气氛一瞬间的沉寂。
裴宁谕反应过来了,猛然抬头。
这是他的私人休息室,怎么会出现其他人。
他还毫无察觉。
裴宁谕抬头望去,是许司度那带着微笑的冷峻面容,灰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种冷然的光芒。
那双灰色的眼睛冰冰冷冷,俯视着他。
许司度说,又见面了。
*
蜂蜜浓浆一般的阳光洒落,照耀着周围的一切,将所有东西都染上一圈淡黄色。
裴宁谕捂着嗓子,发觉自己的尖叫堵在喉间,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难以看清眼前的人脸。许司度的面孔在他眼前逐渐扭曲变形,仿佛在阳光下被扭曲的风景画,诡异地幻化成了一副可怖的模样,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试图扶住桌子站稳,却不小心碰到了许司度的鞋子,许司度退后一步,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在避开一个不洁之物。裴宁谕感到自己摇晃不定,几乎要倒下。
他尝试寻找支撑,但手上的力量仿佛已经用尽,最终还是滑落到了地上,他呼吸急促,喘息声在房间中回荡。
"这是什么药?!"裴宁谕声音尖锐,似乎要刺破许司度耳膜似的,不安又焦燥。
许司度究竟给他服了什么药物?他的头脑里像有一团浆糊,让他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似乎又有人走进了房间,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这边的动静上。那人朝裴宁谕的方向走来,询问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喝了吗?"
许司度简单地回答道:"嗯。"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冷漠和决绝。
那人第一时间蹲下身,查看裴宁谕的情况,他先是抚摸了下裴宁谕的额头,动作中有种不切实际的温柔,好似是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
将裴宁谕半环在怀里。
他衣服上的香水味朝着裴宁谕袭来,裴宁谕觉得这香味熟悉,又说不上来。
那人轻轻柔柔地抱他,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宽容平和地等待着他身体的剧痛熬过去。
这让裴宁谕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不小心磕破膝盖的时候,裴序也会这样抱着自己。那时候他父亲还在,裴序对他也还没有那么严苛,对待他总像是在哄七八岁的小孩子,温柔又骄纵。
那人香水味很好闻,如果忽略药效带给他的痛苦,他几乎都要溺死在这个拥抱里了。
可是下一秒,裴宁谕就听到那人戏谑的声音:“我们要把你扔到赛场上去。”
“让那些人看看刚才还战无不胜的裴宁谕是如何发情的。”
“大概会有好多人冲上来吧,你猜那群alpha会怎么对你。”
“宁谕,你害怕吗?”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裴宁谕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冰窟。裴宁谕咬着牙,他想要看清楚说话那人是谁,可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似乎要融化掉了,一阵阵袭来的顿感疼痛让他没有任何力气,甚至仅仅只是抬头这个简单动作都无法做到。
接下来是许司度的声音,禁欲又冷然:“你给那么多人打过这个药,怎么,轮到自己喝了,就察觉不出来了吗?”
许司度远没有那人一样温柔。
“害怕就求求我,”那人又开口,他掰过了裴宁谕的脸,强逼着他打开口腔,查看了下舌头摆放的位置,“不要乱动,会咬掉的。”
那人摆弄着他的头,将他扶正,这才让裴宁谕看清了。
那人是傅褚。
怪不得,只有傅褚才会用那么难闻的香水,将自己整的跟花孔雀一般,让人作呕。
傅褚轻笑一声,眼睛弯了一下,他说:“不求也没关系,我也舍不得。”
*
药效发作了。
这还是裴宁谕第一次闻到许司度和傅褚信息素的味道。
并非是他预想中恶心的beta臭虫味道,而是一种浓烈的焚香味,辛辣冲鼻,让人抓心挠肺地想吐。
他形容不上来,反正同样不好闻就是了。
未分化的小alpha几乎全身在抖,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信息素的味道如同侵入骨髓一般,裴宁谕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是滚烫的。
他死命压抑着自己的尖叫,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轻可贱,实际上裤子湿了一半,借助着黑色底色,看不出来罢了,腿一直都在抖。
意识到眼前人在抖,两个alpha颇为奇特地蹲下身,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贪婪地连他的神色一丝都不肯放过。
强烈的感官刺激让裴宁谕的肌肉痉挛,浓度几乎要让他窒息,裴宁谕干呕一下,傅褚立刻趁着他张开嘴,将手指伸进了他的嘴里搅动,捉弄着他的舌。
裴宁谕一使劲,想要将作恶的手指齐根咬断,却被傅褚用手指往深处顶了一下,他喉腔浅,又是一阵干呕,将眼泪都逼出来了。
外头的观众们都在等待着下半场比赛,裴宁谕会驾着那艘亮蓝色机甲,一如既往的凌厉表情,黑眸鸦鸦掠过他们时,不会留下任何人的影子,使着他那冷心冷情的性子,将所有人都碾压在地上,再次回到积分榜第一的位置。
然而,他们肯定想不到。
他们心里那个强悍异常的裴宁谕,往日里为非作歹的尊贵少爷,在一场场压倒性胜利的比赛后,竟会是在自己的休息室里被人这样恶劣调教的。
被人捉着舌头不轻不重地捏着,一旦试图抽走就戳弄一下软喉,弄得眼角一片湿红。
裴宁谕已处于精神和耐力所能容忍的极限中,药效暴力压制下,他的挣扎与抵抗毫无用处,只是应对傅褚无休止挑弄就耗尽了他的力量。
裴宁谕睫尖悬着的汗珠簌簌滚落,不断冲刷着灼痛的结膜,被强行撑开的唇齿间,被傅褚的指节碾出更多屈辱的银丝。
某种比疼痛更尖锐的东西正沿着脊椎爬行,心理上的巨大羞辱感,在裴宁谕的内心深处肆意搅动。他听见自己喉管深处迸发的呜咽,像被剥了皮的困兽在铁笼里冲撞。
他全身颤抖,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愤怒和绝望却如洪水般无法遏制。他以近乎威胁的尖叫声:“我不会放过你们!许司……啊!”
直到傅褚的指节突然顶进咽喉,裴宁谕凄惨的尾音徒劳飘散在空中。
傅褚:“我不喜欢你叫别人的名字。”
傅褚漫不经心地抬眸,眼底尽是笑意,他抬眼打量了一番裴宁谕现在的样子,坏心眼地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洒在裴宁谕脸上。
“你最好长点记性。”
裴宁谕被这种羞辱的话激得颤抖,他此时混乱的神经中,居然浮现出了一个影子,当初他和顾时泽在会所,曾经给一个beta注射药物,迫使其像omega一样发情。
恍惚中,裴宁谕感觉自己的身影隐隐与那个beta重合了。
一样的低贱,一样的难堪。
毫无理智可言,沦为欲望的奴隶。
谁也认不出他是那个皇太子的宠臣,维度基地的优等营员,裴家的尊贵少爷。
此时,他像个下贱的娼妓一般,居然在自己的私人休息室里如同那个低贱的beta一样,唾液粘湿了他的脸,被人像玩意儿一样,拿捏在手里逗弄。
因为傅褚手指持续作乱,裴宁谕话说的断断续续,生理性眼泪被逼出来了,喉腔里面的软肉也因为反复刺激变红,他徒劳地艰难说道:“我要……杀了……你。”
哪怕都这样了,他依旧不肯放弃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尊严。
他不知道,正是他这副嘴硬缺德的样子,才逼得傅褚更加贪婪,更加毫无底线,更加跃跃欲试,他想要攻破裴宁谕内心的防线。
但,问题是,只是手指这种开胃菜就已经这样了,还受得了别的吗?
傅褚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一再要求自己忍耐,只是眼底一片血红,和逐渐急促的呼吸,是做不了假的。
看着裴宁谕浑身颤抖,唾液汗水黏哒哒地沾在脸上,满脸泪水,他莫名想要俯身,亲吻一下裴宁谕的嘴唇。
或是,掐着他的脖子,在裴宁谕濒死的窒息中交换一个吻,享受着他痛苦的呜咽堵在喉腔。
想必,那样子会比平日里那个只会给他轻蔑眼神的裴宁谕,漂亮了不知多少。
至少,他不会在裴宁谕的冷漠仇视中受伤。
那样子,才完完全全的,能让他怦然心动。
可一想到裴宁谕也会难受,傅褚就止不住心疼,在他耳边不住喃喃道:“说些软和话,宁谕,说些软话听听。”
说些软话,他说不定真会放过裴宁谕。
不。
他不会放过裴宁谕的,他只是不会那么坏心眼。
“你做梦!啊啊……”
傅褚不满,堵住败兴的那张口,毫不犹豫地再次不轻不重捏了下他的舌头。
一行清泪顺着裴宁谕的脸滑落,又引起两人同时喟叹。
好可爱。
真的好可爱。
许司度那双内敛的眼睛,将裴宁谕此时的样子尽收眼底。他心里那点不清不楚的郁结,终于在裴宁谕此刻的脆弱中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裴宁谕刚刚在赛场上打的那么凶残,如今还不是在这个房间里,一副被收拾得凄惨模样吗?
他还从未见过裴宁谕这样的表情——无助的、蛊惑的。裴宁谕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嘴巴微张,喘息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种表情让许司度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所驱使。
许司度用手指碾在裴宁谕脸上,一个挂在他脸颊上的泪珠,瞬间被他的指腹吸附,消失不在了。
被泪水打湿的黑发沾在面庞上,那张可恶的面孔因为说不出令人生厌的话来,逐渐露出原本漂亮的面目来。
那不可一世的表情褪去,留下的居然是一张活色生香的美人骨。
盯着盯着,许司度就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是苦的。
裴宁谕的泪水居然也是苦的。
他还以为,这副艳得不像话的皮肉下会生出和他人不一般的泪水。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裴宁谕那么坏,非要逼着别人想看别人哭的样子。
原来看别人哭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两人虽心怀鬼胎,但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裴宁谕这张脸,谁也没有舍得再开口,打扰破坏掉如今的氛围。
如此珍惜。
如此平和。
如此所见略同。
许司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金属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
过了好一会儿,许司度才艰难站起身,视线还依依放在裴宁谕那,他的嗓音已然哑了:“你玩够了没有?”
裴宁谕注意力转移到了许司度身上,他游移了一下眸子,目光落在了刻板正经得不行的许司度上。
这一举动让傅褚的手收紧,悄然表达着他的不满。
良久,许司度找回自己的理智,冷冷道:“说好了的,我们会把他扔在赛场上,让外面所有人都看到。”
“这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傅褚没理会许司度,他拉着裴宁谕的手覆上自己的脸,好像很期待裴宁谕的爱抚似的,完完全全将自己完全放在低位:“宁谕你看他多凶啊,你可要记住,下药这事不是我的主意。”
“我顶多是个协助者。”
实际上,没有他,许司度怎么可能进的来这里。
傅褚道貌岸然地撒着谎,一副体贴样儿,又一边手指作乱逼得裴宁谕阖不上嘴,唾液湿答答地粘在脸上。
傅褚回过头,翻脸不认人,他轻笑道:“我可没和你说好。”
傅褚:“我要把他带走。”
第36章 第 36 章 “你心疼他了。……
“你心疼他了。”
许司度冷冷道, 清俊的一张脸由于流露出厌烦情绪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他声音淬了冰的刀刃一般,将休息室内稀薄的空气割裂成碎片。
许司度眉头微蹙,他淡然的神色中已然有几分讽刺。
“他哭一哭你就心软了, 你忘了他之前给你我下药, 差点把我们杀了吗?”
“裴宁谕如果愿意说一两句求饶的话, 傅少怕不是都要当场给自己两耳光,怨自己下手狠了。”
当初是傅褚对他发起的邀约, 他们两个人有被裴宁谕当成玩意儿戏弄的经历,他本以为,傅褚会像自己一样。
憎恨着裴宁谕。
但现在傅褚却这副优柔寡断的态度, 着实让人恶心。
傅褚找到他时, 正好是在训练之后,傅褚等着他完完整整练完一场模拟赛后, 为他鼓了鼓掌。
傅褚站在一边,漫不经心掸了掸烟灰, 随手把烟头扔到一边,勾起嘴角笑了笑。
傅褚声称自己能弄开裴宁谕基地所有私人空间的门,并且也弄到了Omega仿真素,可以给裴宁谕点教训。
傅褚懒洋洋抬眸, 眼底尽是笑意:“裴宁谕有一二分好歹, 裴序不会放过我们两的, 你知道这点吧?”
“皇太子殿下这边我可以瞒。”
他轻声开口,声调慵懒:“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
“事后要帮我分担来自裴家的压力。”
傅褚的话言犹在耳。
许司度在赛场牵制住裴宁谕, 傅褚则趁着这段时间进入裴宁谕休息室下药。
可如今, 主动来找他合伙报复裴宁谕的人,却退缩了。
想到这,许司度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我没心疼他, ”面对指责,傅褚眼神没一点闪躲,他理所当然地矢口否认,轻描淡写,“把他扔在赛场上也没什么意思,别人看到他这样子……”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裴宁谕苍白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傅褚暧昧地轻笑了一下:“也不敢做什么的。”
“皇太子殿下现在可在首都星,”傅褚淡然的音色响起,“当着他面动裴宁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许司度丝毫不留情面戳破道:“难道殿下不在,裴序死了,你就舍得了?”
傅褚没想到许司度一再不依不饶,眼底眉梢泛开一丝冷意,他不置可否,直视着许司度,轻声道:“从一开始,我就没答应过你把他扔赛场上的事。”
“我帮你弄来他休息室的钥匙,你帮我背锅,这很划算。”
傅褚本就不想带着许司度。
只不过,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必要时刻来替他承担来自裴序的报复。
因为傅褚压根不想得罪裴序。
他是真心觉得他和裴宁谕有未来。
裴序是裴宁谕的亲哥,也是裴宁谕唯一在世的亲人。傅褚已经不受裴宁谕待见了,怎么敢惹裴序这个大舅哥。
一个两个都得罪透了,他难道要靠着自己一腔热血嫁进裴家吗?
许司度恨裴宁谕将他当作beta逗弄,他又不恨。
若不是他当着裴序面分化成alpha,裴宁谕没法将已经分化成alpha的他留在身边,傅褚还想着以beta身份在裴家地下室多待一两年呢。
让他睡狗笼他都愿意。
都怪那针被掉了包的Omega仿真素,让他提前分化了。
傅褚漫不经心地将自己外套脱下来,为裴宁谕仔仔细细穿上,他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口罩,为裴宁谕戴上,将裴宁谕那张脸严严实实掩住。
休息室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许司度看着傅褚为裴宁谕戴上口罩的动作,突然觉得可笑。
“你不用指责我,都已经分化成alpha了,别这么小家子气。”
傅褚话语里几分隐约的嫌弃,他骨子里也看不起beta,自然瞧不上许司度这行径,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嫌弃神色马上就灰飞烟灭。
他不像裴宁谕。
裴宁谕厌恶beta会写在脸上,会有心情去逗猫逗狗似的玩,兴致勃勃。
他不一样。
傅褚厌恶这东西,连边都不想沾。
“你不过就是怨裴宁谕羞辱你,这点小恩怨,我看不如就散了,计较起来也没意思。”
傅褚轻蔑地瞥了许司度一眼,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他声音却甚是和缓,戏做得全套,好似很是体谅许司度似的,是完完全全站在许司度角度考虑的。
“你那事皇太子殿下也知道,殿下知道你受委屈,也很关心你。关于大考后的军部分配意向,如果你有任何个人发展上的建议,可以随时联系我。”
许司度听出这是要拿利益来堵他的嘴,无论是皇太子或是傅褚,他们都希望让那事翻个篇,用人情换取裴宁谕的前途坦荡,裴宁谕的人生大概不该有一点阻碍。
许司度之前就听过裴宁谕做的那点垃圾事。无论是权贵还是一般的平民,裴宁谕从来没有受到过一点惩戒。
他原以为是裴序纵容,对这个自小丧亲的弟弟过于溺爱。
现在想想,光靠裴家怎么可能。原来那些烂事都是这样摆平的。
是在皇太子殿下授意下摆平的。
许司度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忽然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嘲讽神色。
“信息素紊乱不好受吧,你这么上赶着,也没见裴宁谕丢根骨头奖励一下你。”
提到这个,傅褚面容一寸寸冷了下来。
“许司度,说话注意点分寸。”
许司度清俊的一张脸上难得笑了笑,一针见血。
“傅褚,你就没怀疑过,皇太子殿下给你的侍官位置,也是殿下给你的受委屈补偿吗?”
许司度:“我劝你,别白花了一番心思,还给别人做了嫁衣。”
傅褚脸色一变。
两个恶徒因为分赃不均唇枪舌剑,谁都不肯示弱,裴宁谕始终昏昏沉沉,傅褚、许司度在争吵中毫不抑制信息素,连带着他受牵连,信息素浓度太高,熏得他难受。
他若是醒着,估计会拍手叫好,骂他们狗咬狗。
裴宁谕只记得许司度和傅褚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
哐当一声,门被许司度摔开。
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许司度走了,留下的只有沉寂和空荡。
傅褚在将裴宁谕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后,又为他填了一顶帽子,这下大半张脸被盖住,谁也认不出来。
做完这些后,本该将裴宁谕立刻抱离休息室的傅褚,却静立良久,他就这样俯视着裴宁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良久,傅褚缓缓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裴宁谕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能感受到傅褚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宁谕,可以告诉我,殿下平时是怎么和你相处的吗?下属,朋友,还是什么?”
傅褚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和渴望。
裴宁谕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已然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裴宁谕十五岁后便多次应召入宫陪伴皇太子殿下左右。甚至殿下在私人星际舰队的指挥舱中都为他预留了专属座位。
……此后,再没人能顶替裴宁谕的位置。
15岁的裴宁谕什么样,傅褚可太过了解了。
他自私,残忍,虚伪。
不懂得讨好人,一张嘴就能将人得罪个彻底。
可是为什么,又能顺利地被当时脾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的储君留下来。
傅褚没接触过当时才十七岁的皇太子,也猜不透当初殿下的想法。
他能接触皇太子时,那人已然有了储君的模样,权柄在手,魄力逼人,不轻易流露出一点情绪。
更不是他这种人可以窥探一星半点的。
在这个由量子计算和星际跃迁构成的世界里,有些秘密就像黑洞深处的奇点,永远无法被观测和理解。
傅褚抱着裴宁谕,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两条纠缠不清的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厮杀。
*
有蛇。
梦中有蛇在咬他。
先是拿冰凉凉的信子舔舐他的眼皮,然后贴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下攀去,那蛇还怪会的,冰凉鳞片正沿着他颤抖的腿根游走,蛇信舔舐过小腹时激起成片战栗。那畜生分明生着冷血动物的躯壳,口腔却炽热如熔炉,要将他每一寸骨骼熔成赤金色蜜浆。
麻痹的毒素一点点传递到他的大脑,说不清楚是快感还是痛感的东西,把裴宁谕弄得死去活来,极白的手指徒劳地攥紧,又无助地抓挠。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未分化小alpha弓起的脊背镀上银边,野兽捕食般的阴影笼罩着他痉挛的小腹。
一蹬腿,梦醒了。
还好是梦。
还没等裴宁谕松口气,他就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醒了?”
“别憋气,吸气。”
“对,做的真棒,呼气”。
随着alpha的引导,裴宁谕下意识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呼吸。
"学会呼吸了?"傅褚的赞美裹着水声,仿佛在嘉奖新驯服的宠物。裴宁谕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水晶折射出七彩光斑,像是有人把银河揉碎了洒进他瞳孔。
只是学会吸气,alpha就如此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爱重至极。
然而,等到裴宁谕恢复理智后,声音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崩溃又冰冷。那张从来只有傲慢表情的脸,难得扭曲,诧异中带了点恐惧,更加漂亮。
“傅褚,你在做什么?!”
傅褚抬头看他,笑了一下,表情特新奇。
他怕裴宁谕看不懂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动作。
疯了。
这个疯子!
裴宁谕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瞳孔骤然缩紧,一阵恶寒慢慢从裴宁谕的后背攀上去,裴宁谕泛起满身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渗着点排斥。
那张冷漠漂亮的脸,一点点在快感中扭曲,沾染上了欲望,有种难以言喻的挣扎感:“傅褚,你犯什么病!”
他想要一脚把傅褚踢下去,这时却发现他一伸腿,富有弹性的绳索极大缓冲了他的力道,最终化成不痛不痒的攻击,裴宁谕这才发现他此时双手双脚均被缚。
“别乱动,会受伤。”傅褚身体拱起来,完全没抬头。
从傅褚鼻息里喷出来的温热气息,依然在使裴宁谕体温攀升,更让裴宁谕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厌恶抵触。
“傅褚,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宁谕知道自己问这问题特白痴,被下药的人是他,又不是傅褚,傅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可他就是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波澜乍起。
好恶心。
傅褚想要报复他,也不用做到这步吧。
裴宁谕知道傅褚有病,可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时,他依然接受不了,他依然觉得震惊。
尤其是傅褚对着他发病。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不用傅褚说,裴宁谕也知道收敛一点。他绝对会在傅褚面前安分得像个鹌鹑,多说一句他自觉咬舌自尽,免得再落得今日被绑在床上恶心的下场。
“还是说,这就是你和许司度商量出来的报复我的方法?!”裴宁谕喃喃,染着水光的睫毛颤动,恍若垂死蝶翼,闪过这个可怕念头。
“你们真是……”
“创意十足。”裴宁谕憋出四个字。
可下一秒,傅褚犬齿硌得他生疼。
“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像条狗。”裴宁谕压着心里的恶心,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狠狠骂道。
听到这不痛不痒的骂声,傅褚笑了笑:“汪汪。”
叫声很逼真,傅褚很有模仿天赋,真像一条狗。
裴宁谕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放开我,我答应以后再不惹你,我以后见你绝对绕道走,这事我们谁都别说!我不追究了……”
这事说出去都丢人。
裴宁谕巴不得傅褚那张嘴别乱讲。
傅褚声音没变化:“我解开你一只手。”
“你可以用来打我。”
裴宁谕觉得荒缪,他跟听不懂话似的,迟疑了两秒才意识到傅褚说了什么。
打他?
傅褚有这么好,还特地放开他一只手,让他可以打自己。
裴宁谕觉得惊奇,他认为是自己疯了,被傅褚的恶心逼疯了,甚至产生了幻听。
可下一秒,傅褚微微俯身向上,真就解开了他一只手腕上的绳索。
裴宁谕活动了被绑僵硬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揪着傅褚的头发,五指深入傅褚的黑发中,将他向外拉,随着这一动作,傅褚没被他怎么样,更多的还是裴宁谕自己把自己逼出来的眼泪。
这一下,裴宁谕再难有挣扎的力气。手指上那点力道,还不够给傅褚挠痒的,根本不足以对傅褚产生什么威胁。
傅褚却仿佛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继续啊……可以抓我头发。”
不敢在裴宁谕身上留下痕迹,怕事后被裴序记恨的他,终于,不再满足于看着裴宁谕痛苦表情,坚硬的牙齿收紧了,跟虐待似的。
"傅褚!"裴宁谕的声音像摔碎的琉璃盏,带着淋漓的血色,"我要把你喂给斗兽场的畸变体!"
“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
回应他的是喉结的震动。
傅褚眼底闪过兽类的幽光,却顺从地任由对方揪住头发,声音完全哑了:“随你,老公。”
裴宁谕忽然想起上个月解剖课上的实验体──被剖开的腹腔的兔子,它被人肆意打量,甚至那些人还要伸出手指触弄柔软干净的内里。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裴宁谕的手无力地抬起,指尖轻轻触碰到眼角,冰凉的指尖蓦然被濡湿。他怔忡地盯着指腹那一抹水痕,仿佛那是凭空出现的诅咒——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下颌线无声蜿蜒,在锁骨凹陷处凝成一点晶莹的盐渍。
这本是生理性泪水,不过是神经末梢被疼痛激起的本能反应。
与怯懦或崩溃毫不相干。
可他的脊背却像被钉死在寒铁刑架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出青筋的轮廓。视野中不断坠落的咸涩液体将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连呼吸都凝滞在喉间。
这具躯体背叛了他,以最屈辱的方式。
……他竟真的哭了。
齿关咬得血腥气漫开,裴宁谕用舌尖抵住上颚,将喉头的震颤生生咽回。从小到大,连裴序的荆鞭抽断三根时,他都只是冷笑。
而今却像条被剥了鳞的鱼,四肢被绸带勒出淤痕,狼狈地陷在羽绒被里任人摆弄,连傅褚这个手下败将都能踩着他的脊梁嗤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算什么裴家二少爷?不过是块钉着金箔的砧板,连最下等的鬣狗都能撕咬血肉。裴宁谕只觉得自己丢人。
第37章 第 37 章 为什么会这样。 ……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还是裴宁谕时, 就这么受人欺负、遭人胁迫。事情暴露后,又会面对什么呢?
神秘人手拿着他的把柄,恨他入骨。
裴序多年如一日责备他, 难以捉摸。
傅褚联合他人下药欺辱, 变态一般。
此刻的自己, 被动得让他陌生。
又痛又爽的持续刺激中,裴宁谕有种自己正在被分食的错觉, 由下往上,一点点将他吞进去,寸寸咬碎, 骨头都不吐。
我依赖的人, 砍掉他的手。
我渴望的人,划花他的脸。
我崇拜的人, 戳穿他的心。
我好奇的人,阉割他的肘。
我爱的人, 杀死他。
全部。
没有人可以让我牵挂。
一个也不能留。
我天下无敌。
浸透了的床单上,裴宁谕胸膛一起一伏,眼眸却异常空白,濒死的崩溃中, 他脑子里一遍遍滑过那字条上写的短诗。
直到前些天他才看清的那个真相——这副被裴家锦衣玉食供养了十九年的躯体, 原是从骨髓里就带着异端的烙印。
原来裴序每次对他的教训, 都是命运早早埋下的注脚。
少年将脸埋进枕头里,犬齿咬破下唇的瞬间, 咸腥漫过齿列。
猩红血珠顺着唇珠滴落, 仿佛在预告往后数十年将要经受的凌迟:利刃会剖开他的咽喉,烙铁将吻上他的脊梁。裴宁谕想,如果他再不行动的话, 傅褚此时对他的逗弄,只不过是宿命抛来的第一枚饵食!
而他现在只能更用力地蜷起膝盖吗——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连颤抖都要小心丈量幅度。
除了忍耐,好像再无办法。
好可悲。
他真的好可悲。
是吧?
裴宁谕齿关渗出血腥,毒汁般的不甘在喉间蜿蜒成蛇。指尖深深掐进傅褚发缝中时,他听见胸腔里某种东西在铮鸣。
凭什么?!
裴柏声过了那么久的贱民生活,那就让他继续过就好了啊。
裴序头疼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他亲弟弟,就能对他展开报复吗?
还有傅褚。
傅褚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羞辱他。
——让他去死吧!
假少爷又如何。
世界的法则从不扭转。
身居高位者理应稳坐云端,
陷于泥泞者注定沉没深渊。
少爷依旧会是少爷。
贱民依旧会是贱民。
一切不会变。
感受身下人的异样时,傅褚抬了头,他表情特新奇,他俯身舔去裴宁谕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近乎残忍,慷慨给予猎物片刻喘息的机会。然而,这短暂的怜悯却意外地撬开了裴宁谕紧闭的唇。
"傅褚,"裴宁谕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想要裴家军工哪条生产线?"
多新鲜。
裴宁谕,竟然低下了头。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傅褚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从裴宁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那个向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裴宁谕,此刻却在他身下示弱,用家族的利益作为交换的筹码。
傅褚突然就可怜可爱得不行:“你做的了主吗?”
裴宁谕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急促而破碎。他的牙关紧咬,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眼中倒映着傅褚的身影,几乎要盯出火花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
"当然。你随便选。"
“我向你道歉,我也可以向许司度道歉,什么都行,傅褚,现在放我走。”
裴宁谕眼里似乎凝着几分执拗。
傅褚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蛛丝,舍不得挪开眼,将裴宁谕示弱的模样层层裹紧。
他刚才被许司度三言两语挑起的酸涩感,在裴宁谕示好的姿态里化作粘稠的蜜,正沿着他绷紧的神经缓慢渗入,舒缓了不少。
看着裴宁谕那恨意难言的模样,傅褚心里的气蓦地消了大半,软得一塌糊涂。
alpha脸色一如往日般沉寂,傅褚颀长的身影定格,军装收束的腰线在逆光中绷成锐角:“你不用担心。”
“许司度成不了什么事。”
傅褚声音玩味:“宁谕只需要对我保持愧疚就好。”
傅褚道貌岸然,他眷恋地在裴宁谕雪白腮边蹭了蹭,馥郁香气萦绕在他心间痒得很。
“另外,今晚殿下的晚宴,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我会生气。”
“我现在送你回去。”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名画,窗外是美丽的花园和宽阔的庭院。鎏金壁灯在丝绒帷幔上投下摇曳光影,仿古珐琅香炉吞吐着鸢尾与琥珀的缠绵气息。温馨的壁炉中燃着熊熊火焰,整个空间弥漫着舒适的香气。
裴宁谕陷在床上,苍白面容被壁炉火光镀上虚幻血色,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威尼斯玻璃人偶。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在他睫羽间流转,却在触及眼尾湿红时骤然黯淡。
他那样安静,眉眼中没了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整个人清瘦漂亮得不像话。
直到镇定药物的药效没了,浑身的疼痛像是滚过一遍沸水一般,叫他心慌得挣扎起身,他才剧烈地喘着气,支着身子坐在了床上。
刚起身裴宁谕还没来得及回忆起什么,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他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镀金床头柜的棱角,那些奢华的纹饰此刻化作利刃,将记忆切割成染血的碎片。
裴宁谕骤然尖叫一声,回忆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来,少年猛然弓起脊背,指节攥紧床幔金穗,丝绸撕裂声与破碎喘息在寂静中炸响。他剧烈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尾一片湿红。
随之而来,裴宁谕出奇地愤怒,许司度和傅褚对他的算计像是在他的每一寸皮肉上生生撕咬,他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凄厉咒骂着。
“疯子!疯子!”
“他怎么敢!?……”
裴宁谕眼眸向上移,看到裴序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呼吸停滞了一瞬。
咒骂声戛然而止。
裴宁谕在自己激烈可闻的呼吸声中,他几乎不用思考,本能使他想要抓住自己最后一棵稻草,就想溺水的人努力想要将头探出水面。
他立刻撑着手起身,却一时不慎没扶稳。
换作往常,平时的平衡力训练就足以让他撑直身体站起来,可裴宁谕思考一瞬,没有做出任何补救,顺势跌下了床。
他的身影如空中一道弧线,跌落在地时更是有种伶仃破碎的心机,每一秒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抬头,裴宁谕的脸上换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怨怒,纯黑湿润的眸子随即流下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哥!”
“哥!我该怎么办?”
抽泣声越来越大,可在裴序的怀抱中,裴宁谕眼底的阴翳翻腾掩饰不住,眸子里满是不耐烦,但声音却被他刻意放缓,丝毫听不出来他此刻的真实想法,阴暗在他心里蔓延。
日光透窗而入,将裴序的影子拖得老长。他喉结滚了滚,薄唇几度翕张,最终只是垂下目光,看着地毯上被碾碎的影子:“你先安心准备今晚的宴会,傅褚将你送回来的时候已经给我说了许司度下药这事……”
裴宁谕眼中映出裴序紧绷的下颌:"哥会解决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裴宁谕拧眉,颤抖的尾音裹着蜜糖与砒霜。
“他说许司度下药?”
裴宁谕:“哥,是傅褚和许司度一起闯进我的休息室,给我下的药!”
“哥现在还觉得傅褚是个好人吗?”
裴宁谕心里的狐疑不减,拽着裴序的领子,他指尖悄悄蜷进掌心——像毒蛇收拢鳞片,等待绞杀的最佳时机,强势道:“到现在,哥是不是还要向着傅褚和许司度来教训我?!”
居然还有傅褚吗?
三小时前傅褚将人送回来时的场景挥之不去——alpha军装下摆沾着不明液体,却像捧易碎瓷器般将人圈在怀里,护住后颈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冷白,垂眸时连吐息都刻意放轻,仿佛稍重些就会惊碎怀中的少年。
"宁谕不要再想了,这事哥来处理。"裴序用绒毯裹住弟弟单薄身躯,檀香信息素在空气中凝成实质。身为军部最年轻的掌权者,他惯常戴着温雅假面,此刻却任由眉心蹙起沟壑。
掌下肌肤传来不正常高热,烫得他心脏抽痛。
提到这个话题,裴宁谕黑眸森森地转了转,透露出几分心机与算计。他半晌不说话,只是脸上渐渐浮起讥讽之色,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冷笑:“解决?”
他仰起脆弱脖颈,任由裴序拭去泪水。
“我之前就想过要告诉哥哥,是许司度蓄意勾引我,我才约他来基地,送他婚服的,没想到他倒打一耙,居然还敢喝那种违禁药!”
“他喝违禁药和我有什么关系,哥却将这件事怪在我头上。像许司度这种人,在基地他都敢对我下药,他有什么可信之处?!”
“还有傅褚,傅褚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比许司度可恨万倍,哥你知道他居然对我……”
声音骤然而止,裴宁谕想起傅褚对自己做的事情,狠狠压下喉间干呕的冲动,认命地闭了闭眼。
他肯定不能让裴序知道这事。
太跌份了。
裴宁谕的眼神幽深,换了个话题:“可偏偏哥哥不信我,连皇太子殿下都不信我。”
裴宁谕心里默叹,裴序不信也就算了,他从来没指望过裴序,可皇太子不信,这可太叫他头疼了。
一向偏爱他的皇太子,偏偏这个时候……
裴宁谕觉得自己处境愈发难过,他只能寄希望于素来不喜欢他的裴序:“哥,我求你了。以后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事。”
裴宁谕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可他的目光扫过,里面流露出的偏执和凶恶,仿佛一条躲在暗处的蛇,观察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对裴宁谕来说,裴序也确实算他的敌人了。
连裴序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手正扼住了裴宁谕的喉咙,只要裴序想,随时都能将裴宁谕这个鸠占鹊巢的骗子给杀死。
裴序不知道,但裴宁谕自己却清楚得很。他可不是裴序亲弟弟。
裴宁谕循循善诱的样子真像一条美人蛇,舌尖森森吐出毒液,斑驳的花纹缠绕得越来越紧,他说:“哥哥以后只相信我,不去相信别人,好吗?”
得到裴序肯定的回答后,裴宁谕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眸里依然满怀狐疑。
第38章 第 38 章 暮色漫过百叶窗……
暮色漫过百叶窗时, 军装袖扣刮过裴序眉骨的旧疤。他闭目后仰,喉结在皮肤下碾过一道焦渴的弧度——三小时前他从裴宁谕房间里狼狈走出的样子仍在指尖灼烧。
久来的兄弟深情让裴序几乎是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了裴宁谕的房间,顶着裴宁谕那种期待的目光, 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只是觉得自己唇干舌燥。
不知道为什么, 裴宁谕突然变得很合他的心意,变成了他理想中的那个乖巧弟弟。
裴宁谕蜷在羊绒毯里仰头望他的模样, 像被猎人追逐吓坏了的幼兽。
裴宁谕变得愿意亲近他、愿意寻求他的保护,这一事实让他心里生出许多餍足。
但同时,这种变化带给他更多的是不安——来自直觉。
隐隐中, 仿佛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落地镜映出他绷紧的肩线。那些混乱的梦境总在此时侵袭:衬衫下浸透的馥郁香气, 裴宁谕滚烫的身体。
他不免眼前又浮现了梦中的情景,裴宁谕被他抱在怀里,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人,居然也会那么痛苦。裴序感觉到自己下身紧绷得发疼, 那场梦像道催命符,把二十年笃信的兄弟伦理碾成齑粉。
哒哒哒。
副官鞋跟相碰的声音惊碎了暮色:"尹席殊来访,要放行吗?"
裴序没听清。
助理再次强调:“裴少的朋友来了。您说过要让小少爷静养,要让他见小少爷吗?”
裴序:“谁?”
助理:“叫尹席殊的那个, 经常来找小少爷的那位。”
金属袖扣在檀木桌面划出刺耳鸣响。裴序想起上月在机甲训练场撞见的场景:尹席殊弯腰替裴宁谕系护膝时, 无论是说辞还是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那个alpha总能把谄媚姿态摆得像支淬毒的玫瑰。
他不喜欢裴宁谕与尹席殊一起厮混, 上次裴宁谕与基地里的同学起冲突,他总觉得这位尹席殊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
放在往常, 他本可以做个严厉又刻板的兄长, 以管教的名义拒绝裴宁谕的请求。可如今……想起刚才跌坐在地上哭泣,一心想要他庇护的弟弟,拒绝的话竟开不了口。
裴序按着眉心, 思量片刻,最终妥协。
“给他套上定位环。"军装织锦摩擦声里,裴序解开第二粒领扣,"告诉医疗组,三号抑制剂再加三倍剂量。"
自此经历了傅褚分化一事后,裴序对这些alpha开始提防起来。
毕竟他弟弟还未分化。
提起尹席殊这个人,裴序总是忘不了他某次无意看到的,尹席殊与裴宁谕相处时的样子。
殷切的。
讨好的。
永远摆着低姿态的谄媚模样。
但那小子眼眸深处明明写满了蔑视与漠然。
尹席殊他看不起他的弟弟——即使他的弟弟从来都被看作天之骄子。
裴序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尹席殊绝不是什么善茬。
如果这种毒蛇一旦不被掌控,反过来很可能会被咬上一口喂养他的手。
裴序对助理道:“你跟着他,除了能让他进宁谕房间。其他地方都不要让他在这乱逛。”
*
光滑的木制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柔软的丝绒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映衬着墙壁上挂着的名画和装饰品,使整个房间显得更加华美。
尹席殊对裴宁谕房间很熟悉,他几乎是一进房间就发觉出了不对劲。
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如既往,偌大的空间内看起来毫无异常。尹席殊思考了一会儿,才堪堪找出了其中的一点违和之处。
裴宁谕躺着的床单太平整了,仅仅只有他所躺着的位置凹陷了下去,其他地方没有一丝褶皱。
这只能说明,在他来之前,裴宁谕这个房间里进行过清洁。
是什么让这位少爷见他之前都要做一次清洁。
尹席殊才不会自恋地以为是因为对他的重视。他在裴宁谕眼里估计还不如一条狗。
裴宁谕的声音将尹席殊的注意力拉回到了他的身上:“你来干什么?”
尹席殊殷切上前:“没什么。上午的比赛你比到一半,突然走了,我一直联系你,却没收到回复,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宁谕肯定不会让那么丢人的事情传出去,水晶吊灯在他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寒芒,他扯了扯唇:“没有。”
他突然就没了耐性:“你就这事?”
尹席殊无意扫了一眼裴宁谕的脸,极其不自然的表情在裴宁谕脸上一闪而过,终于,尹席殊发现了突破口,他将目光落在了裴宁谕手背上的一小块医用胶带上。
周围全部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唯独漏了这么一小块医用胶带,偏偏被尹席殊一眼捕获到了。上午还没有这东西,裴宁谕身体是出问题了吗?
阿普唑仑……镇定剂。
尹席殊多了几分好奇,镇定性药物一般不在他们这种基地营员使用药物的范围内——除非受重伤。镇定剂带来的大脑延迟反应不可逆转,延迟的几秒足以使他们在战场上丧命。
尹席殊那张极其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恭谨,他装作诧异微微挑眉,轻笑:“我是来问问您,打算如何处置裴柏声。”
听到裴柏声这个名字,裴宁谕敏感地想起那个黑诊所里见到的那份亲缘比对书。他左手突然痉挛般扣住床边扶手,冷白手背上那块医用胶带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下面青紫色的针孔。
裴宁谕多疑又敏感,抬头:“他怎么了。”
真正的血缘鉴定结果,此刻还躺在他的私人保险柜里,没来得及销毁。一提到裴柏声,裴宁谕还有几分心虚。
裴宁谕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了一下,腕骨撞在檀木桌沿发出闷响。尹席殊的视线顺着那道颤动的细腕上移,最终停在对方绷紧的下颌线上。
尹席殊话语随着裴宁谕情绪滑动,最终停在刚刚好可以使裴宁谕失控的边缘:“那个贱民,似乎要在皇太子殿下今晚的宴会上做侍应生。”
“……”
裴宁谕骤然松懈的脊背陷进皮质床头靠背,暗纹窗帘缝隙漏出的栅栏在他脸上划出明暗交界。
裴宁谕骤然松了口气:“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样……”
裴宁谕轻蔑地瞥了尹席殊一眼,心下立刻有了决断。
寄信的那人绝不可能是尹席殊。
这个节骨眼上,纵使尹席殊不知出于出于何种目的提到裴柏声,他也不觉得像尹席殊这样好用的一条狗,会有胆量威胁他。
——况且,尹席殊也没本事拿到军部保密级别为S的机甲设计图。
尹席殊用虎口蹭了蹭玛瑙袖扣,精心设计的惊讶表情里藏着三分玩味。他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真心在替裴宁谕考虑。
“宁谕,这事不小不大,我是担心他会将我们把他弄到管教所的事说出去……”
“就这点胆子,你干脆跪着去求裴柏声原谅啊!”裴宁谕打断道,脸上划过厌恶。
“躲在宿舍里裹着被子哭多好啊,干嘛要拿这副被吓怕了的倒胃口样儿来见我!”
"我以为您最见不得这些阴沟里的血脉。”尹席殊低头致歉,他躬身时琥珀色瞳孔掠过寒芒,"毕竟…裴柏声是有机会成为裴家第三继承人的。"
尹席殊这时提到继承权,显得有几分刻意。
不过。
全然是因为他太好奇了。
——三日前破译的密电仍在尹席殊智脑闪烁。
裴宁谕竟动用自己的权限,调阅了裴柏声尘封十几年的基因档案。这太反常了,那个一出生就被扔进地下室的弃子,何时值得裴宁谕多看一眼?
明明之前裴宁谕那么不在意裴柏声。为什么突然就对裴柏声感了兴趣。
尹席殊试探性地再次提到裴柏声:“那我们要给裴柏声使点绊子吗?”
“我警告你,别碰他。”裴宁谕的睡衣襟随着急促呼吸泛起绸缎般的涟漪。
“我以前不知道有裴柏声这个人。”
“既然我现在知道,就不会放任裴柏声不管。”裴宁谕流畅地说着谎话。
“我会说服裴序,让裴柏声以裴家三子的身份正式进入裴家。”
裴宁谕的赤足踩上地板,苍白脚背浮起青脉,绸缎睡袍下摆垂落在地。
“尹席殊,以后裴柏声就是裴家第三继承人。”
尹席殊跟在裴宁谕身边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裴宁谕用这般语气。不是惯常的矜贵淡漠,不像恨,又更不是爱,每个字都渗着血丝,透着寒气。
真有趣,野狗崽子在地下室啃了十几年冷饭。
竟要披着军装坐进继承人的席位?
尹席殊望向裴宁谕,少年阴鸷的眼神穿透了什么似的。
越来越奇怪了。
裴宁谕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了。
*
帝国徽记在穹顶中央展开,九道星环缓慢旋转着,每条星链都由数以万计的文明坐标编织而成。那些悬浮在真空中的菱形晶体让整个宴会厅笼罩在流动的液态银河里。
傅褚:“殿下,受邀人员差不多到齐了。”
皇太子殿下生得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肌肤如玉,银灰色西装衬得他眉眼愈发冷冽,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阴鸷,令人不敢轻易靠近,更遑论生出亵渎之心。
此刻,他正慵懒地倚坐在正位之上,目光低垂,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宴会厅内往来交际的贵族们,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殿下支着头:“知道了。”
往常,陪伴在皇太子殿下的一般是宫廷侍官,或是裴宁谕。今日,他身边伴着傅褚,几次有意无意侧头听傅褚讲话。
储君惯常冷玉般的面容竟破开一丝涟漪,在傅褚耳语时显出近乎温情的弧度。这画面刺得裴宁谕脚步微滞。
银制军靴碾过廊下碎石的声响惊动了宴会厅中人。
见裴宁谕来,皇太子殿下分出目光投向裴宁谕,殿下眼底浮着的薄冰下分明燃着暗火,裴宁谕对这般情态他再熟悉不过。
——之前他将皇长女独子踹进ICU时,殿下也是这般噙着笑,似乎是不悦。
“宁谕,你来了。”指节叩在鎏金扶手上,身上银色西装随动作泛起冷光。
殿下指向傅褚,对裴宁谕说:“傅褚,应该不用我介绍了。”
裴宁谕扫了一眼傅褚:“殿下。”
“说来,傅褚也算是宁谕你举荐给我的,”皇太子殿下突然轻笑,水晶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脆响,带着白檀信息素的威压将裴宁谕钉在原地。
“我用着还算顺手。”
风雨欲来——
裴宁谕眉眼一沉,果然听见皇太子殿下下一句话就是:“基地不缺beta来应对前线的信息素毒气弹,我身边倒缺一位宫廷侍官。”
裴宁谕知道他当初编谎话来哄骗傅褚这件事又传到了殿下耳朵里,拧眉扫了傅褚一眼,立刻道:“殿下,是我错了。”
往常这种事,裴宁谕坚信只要自己肯低头认错,皇太子殿下大概能让这件事翻个篇。
只是这次皇太子殿下似乎没这个打算,微凉的目光扫过裴宁谕,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白檀味,笼罩下来:"同样的谎,先诓许司度,再骗傅褚"
天鹅绒帷幔在穿堂风中簌簌作响,殿下的长靴踏过波斯地毯发出细微声响。当那双嵌着银鹰纹饰的长靴停驻时,温热的呼吸忽然掠过裴宁谕耳际:"宁谕最近…是不是过于无聊了。"
第39章 第 39 章 顶着皇太子殿下……
顶着皇太子殿下颇有压力的目光, 裴宁谕面色如常,他转动了一下眼眸,判断了下当前的局势。
裴宁谕垂眸凝视着地毯上繁复的鸢尾花纹, 低头弯腰:“殿下, 我不该借着基地想要培养一批beta侍官的由头, 骗傅褚来基地。”
“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向傅褚道歉来解决这件事。”
多稀奇。
裴宁谕居然罕见地没为这事找借口。
换了往日,裴宁谕该信口胡诌一些谎话, 什么“出于爱慕”、“一不小心”、“不懂这些”,好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裴宁谕那张明艳迫人的脸就已经够唬人了,再加上他一贯嘴上说些道貌岸然的话, 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裴宁谕在撒谎。
裴宁谕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更何况, 这事本就是傅褚先挑起来的。
他和许司度不同,许司度是完全受害者, 而傅褚是算准了裴宁谕的恶劣性子,心怀鬼胎地给自己造了个受害者的壳子, 一戳就破。
可裴宁谕偏偏就低了头。
连傅褚都偏过头,目光沉沉落在裴宁谕身上,他总不能哄骗自己,宁谕道歉是因为他和许司度地位上的差距。
——难道他今天真将宁谕吓坏了?
“殿下, 我已经真心知错。”
“……”他在跟谁道歉啊。
该得到愧疚感的人可不是皇太子殿下。
水晶吊灯在皇太子指间折射出冷光, 储君拇指按在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 白檀的信息素如毒蛇钻进军装立领:"我们宁谕什么时候学会愧疚了?"
傅褚无意识攥紧鎏金扶手,看着皇太子忽然松手轻笑, 储君慵懒倚回王座, 垂落的绶带金穗拂过裴宁谕的肩章,储君亲自伸手去扶裴宁谕:“坐过来。”
再一次被轻而易举原谅的裴宁谕,眼底却没有一丝开心。皇太子殿下对傅褚突如其来的偏爱令他心生不满——本该由他出场的场合, 竟要傅褚随侍左右。
这和在所有人面前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傅褚余光瞥见裴宁谕听从地陪坐在殿下身侧,将这一幕静静收入眼底的傅褚肩线陡然绷紧,像张拉到极限的反曲弓。
气味中裹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像休眠火山口蒸腾的硫磺蒸汽,蛰伏在傅褚看似平静的皮下。
他又想起了许司度对他所说的话。
他的侍官位置,也是殿下为了安抚他才得来的补偿吗。
傅褚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璀璨灯火在裴宁谕眉骨投下阴翳:“殿下,为什么要将傅褚带在身边?”
皇太子殿下凤眼上挑,似乎是喝醉了,酒气混着白檀信息素味道漫过桌面,他说话的嗓音格外暗哑:“你做错了事,我总要给苦主一点安慰。”
裴宁谕的眉头骤然收紧,却在触及对方浸着酒意的眸光时生生凝住。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的话。
太子:“不开心?”
裴宁谕摇头。
换了往常,裴宁谕该冷着脸离场才对。
哪怕是对太子,裴宁谕也会不知死活地甩脸色。
“宁谕,我曾经给你说过,想要你站在我身边。”
储君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可我没看到你的实际行动。”
裴宁谕眉骤然一拧:“什么意思……”
他一扭头:“因为我今年积分榜上不是第一名吗?”因为没人迎赛的缘故,裴宁谕没能拿到足够的积分。
这般天真的话让太子殿下哑然失笑。
皇太子抿了口冷掉的茶,任由裴宁谕投来的目光掠过自己衣襟,递过去一颗琥珀糖。
“你再好好想想吧。”
凝着金箔的糖块正落在裴宁谕染着薄茧的掌心。指腹碾过糖衣的细微响动中,年轻的储君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切的笑:“你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了。”
傅褚看不懂为什么裴宁谕突然会这么乖。
而皇太子心里却无比清楚。
其实,纵使是他,帮裴宁谕摆平了那么多事,也没有听到过裴宁谕会这样“诚恳”地向受害者道歉。
这事说来也巧。
皇太子殿下忽然想起一周前那个夜晚,某个曾受他恩惠的蝼蚁竟敢向他索要维度军区医院的最高权限,他本欲碾碎这僭越之徒,却在调取操作日志时窥见了端倪。
——检索记录里跳动着裴序与裴宁谕的名字。
那人是叫尹席殊吧。
从垃圾星成长出来的贱民,来到基地后,用四年时间来精心勾勒自己第三星系贵族的假身份,刻意压制的B级战力评估,让他完美地隐匿在那群不学无术的贵族们之中。
凭借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尹席殊可谓是在基地混的如鱼得水。
没人嗅到他灵魂深处萦绕不散的腐殖质气息,来自那个连星际尘埃都带着血腥味的垃圾星球。
他有些好奇,便顺着尹席殊的查找记录查了下去。
结果,却查出了裴宁谕与裴序是半同胞亲缘关系的结果。
总爱惹事的小狼学会用温顺伪装利齿时,这场游戏才真正有趣起来。
裴宁谕突然开口道:“我能不能求殿下一件事。”
“求”这个字眼真好笑,是因为已经发现自己不是裴序亲弟弟了吗。储君挑眉:“说。”
“我想要裴柏声能有裴家孩子的身份。”
裴宁谕眸光沉沉,他都没意识到他咬着牙:“殿下,纵使出身不够光彩,但也应当会因为自己的努力改变别人的看法吧?”
年轻的储君忽然低笑出声,引得裴宁谕侧过脸来揣测。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身世早已暴露在权力最高者眼中。
储君叹息着截断裴宁谕的话,无奈道:“宁谕你错了。”
他何尝不知道裴宁谕问得不是裴柏声,而是自己,他残忍到极值:“出身这种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血统是刻在骨髓里的烙印,肮脏的血液哪怕隔着二十年光阴都能嗅到。”
皇太子殿下又一笑:“不过,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
几天前,他把裴宁谕的基因进行篡改,现在那数据完美呈现着"兄弟血缘成立"的假象。
他再一次帮了裴宁谕。
皇太子殿下回望裴宁谕的目光,意味深长说道:“宁谕,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
他说的可不是裴柏声这事。
*
玻璃幕墙外暮色沉降,将裴宁谕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许司度望着宴会厅中央那个挺拔清瘦的身影,就想起自己在分化为beta后,裴宁谕说的那些话。
——“分化为beta后,第一件事就是应该好好加深一下我们的友情,不是吗?”
——“司度,作为朋友,我也许应该帮助你正视你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会是alpha呢,第二性可不是能自己选择的廉价品,得到了不该拥有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的。”
轻佻的尾音与此刻宴会上温润的"殿下"完美重叠。
真讽刺。
在今天下午。
裴宁谕发起通讯,在全息投影中,裴宁谕躬身向他道歉。
“许司度,对不起,”裴宁谕仰着下巴,“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样纠缠下去,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期待未来能与你合作。”
这人还是掩不住的傲慢,话说的很官方,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搜出来的背了两句词。
什么叫没必要这样纠缠下去。
难道做错了事,就不痛不痒的给点补偿,就能翻篇吗?
其实,裴宁谕给的并非是不痛不痒的补偿,他把裴家一部分空间跃迁站运营权给了许司度,这个补偿已然非常有诚意了。
可许司度不满意。
许司度再也说不出来,他想要报复裴宁谕的目的是什么。他如果真心想要裴宁谕悔过,那现在就应该早早收手。
而不是现在变态一般,盯着裴宁谕的身影。
"许先生?"侍应生的轻唤将许司度拽回现实。水晶吊灯下,裴宁谕正躬身与皇太子耳语,银灰色西装随着动作流淌月光,俨然是浸在权势里的贵族公子。许司度齿间漫开铁锈味。
许司度自嘲想到,会恭谨对待皇太子殿下,却学不会分出一点点友好来对其他人,裴宁谕怎么能这样……欺软怕硬。
就像他还未分化时,裴宁谕不会找他的麻烦,甚至两人根本不熟。却在他一分化为beta时,裴宁谕找乐子就找到了他身上。
欺软怕硬。
许司度听到了自己牙齿咬紧发出来的咯吱声,他刚想到用“欺软怕硬”来形容裴宁谕,就立刻自己否认掉了。
许司度松开被掐出月牙印的掌心。鎏金穹顶倒映着裴宁谕游刃有余的侧影。
他从来不是欺软怕硬,而是将整个世界当作提线木偶剧场供他玩乐。平民不过是随用随弃的道具。就像此刻自己映在香槟杯壁的倒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宴会厅装饰画的边角皱褶。
水晶灯的光晕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细碎光斑,许司度突然瞥见那道本该在鎏金主座的身影。裴宁谕单手扣着西装上衣穿过人群,苍白指节在黑色衣料上绷出青筋。
刚刚被贵族们簇拥着的人,却像柄正在融化的冰刃,匆匆向外走。
许司度下意识贴着罗马柱阴影移动,追逐着离开的人,猩红地毯吞没了所有足音。
裴宁谕一路走进卫生间。
男厕镜面倒映着闯入者的瞬间,许司度借着男厕门的遮挡躲在后面。顶级会所的排风系统发出白噪音,却在某个瞬间混入金属撞击声。
他听见陶瓷洗手台被指甲刮擦的锐响,裴宁谕的喘息像被砂纸磨过的丝绸。
此刻隔板传来压抑到变调的冷笑:"狗东西。"
“以为抓住一个把柄就可以威胁我一辈子吗?”
“这么缺钱,到底是怎么拿到的机甲设计图?”
把柄?
裴宁谕有什么把柄可抓的?
许司度心里埋下一个疑惑的种子。
是什么把柄能让裴宁谕慌成这个样子。
*
几分钟前,裴宁谕腕间的智脑迸出几条信息,在皮肤上绞出虹膜解锁图案。全息屏在他眼前弹出的刹那,四周宾客举杯欢笑的慢动作里,三行文字正在高频震颤:
[给我打一千万信用点]
[立刻!!!]
"宁谕?"太子托着下巴靠近的瞬间,智脑屏骤然转为死寂的钴蓝色。最后一条信息像一颗子弹穿透视网膜:
[你也不想我把你是个盗版货的事情说出去吧。]
短短几句话带着情绪。那些文字裹挟着暴虐冲进视网膜时,每个像素都在尖叫。
每个字淬成钢钉,一根根将裴宁谕钉在原地。香槟气泡在冰桶里晃荡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斑驳光影中,裴宁谕看见全息屏倒影里的自己,笑容凝固在脸上,脸色难看异常。
"殿下见谅。"裴宁谕骤然起身,智脑边缘不小心触碰到了酒杯,酒渍在地毯上泼溅开来。
他来不及继续保持对太子装出来的尊敬,硬邦邦地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就离场。
那些侍应生殷勤询问,追到电梯口,全都被他抛在身后,在金属门闭合的瞬间,消失殆尽。
电梯内,裴宁谕凝视着智脑屏幕上那条突兀的消息,眉头微蹙。
毫无疑问,这又是那个神秘人的手笔。
可对方究竟是如何获取他的智脑账号的?这个疑问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更令他困惑的是,为何神秘人在沉寂多日后突然发难?
是他做了什么,刺激到神秘人了吗?
第40章 第 40 章 他几乎是卡着点……
他几乎是卡着点打过去一千万的信用点。
在裴宁谕眼里, 只要能用钱解决,那就不算事。要是某一天,这人一心想要把这件事揭出来, 那才算是天塌了。
他甚至希望那人能多开口要点, 左右不过是又一条冲着利益吠叫的鬣狗。
裴宁谕的脊背抵着墙面。
刚刚放松下来一瞬间。
裴宁谕下一秒就收到了顾时泽的消息:“宁谕, 答应我的东西该兑现了吧。”
“你还要晾我多久?”
顾时泽总想他去顾家住一段时间,以前还可以把这件事往后推, 尽量拖着就是。可现在的顾时泽,裴宁谕却隐隐觉得自己压不住了。
裴宁谕极其恶心受制于人的感觉,他眸子里噙着一抹厌恶, 脑海中划过顾时泽亲他的那一下。
死变态。
和傅褚一样, 都贱得可以。
他刚刚睡了顾慕青啊,顾时泽居然就能毫无负担地贴上他。
真是不要脸啊。
裴宁谕指骨捏得咔咔响, 又接到顾时泽的消息:“宁谕,保守秘密可是非常辛苦的。”
裴宁谕对着水洗了一把脸, 堪堪压下去眉眼间的愤怒。冷水沿着下颌线坠入陶瓷台盆的刹那,裴宁谕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被水粘湿的眉眼更加出众,噙着不耐烦的燥劲,拧开水龙头的力度像是要将那些纠缠在神经末梢的焦躁都溺毙在冰凉的水流里。
存心和他作对是吧。
裴宁谕回复了顾时泽, 意味深长:“我今晚就过去。”
“你可要千万要准备好。”
*
从厕所里出来, 正要离开的裴宁谕, 一开门,却看见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许司度。
裴宁谕一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几个alpha几乎是轮流在裴宁谕眼前晃, 弄得裴宁谕有些分身乏术。
他推开许司度,一句话都不想说,就要离开。
“你被抓住什么把柄了?”
许司度开口, 惹得裴宁谕回头。
“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裴宁谕话中有几分冷淡,讽刺道,“司度,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人人赞叹的好孩子。”
许司度:“我最钦佩你的就是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有恃无恐。”
“你不觉得你的道歉,至少应该再真诚一点吗?”
谈什么“有恃无恐”。
裴宁谕现在的焦躁混着他喉咙里的血腥翻涌。
凌厉眉眼之下,凝成了讥讽的目光。
他都已经做出让步了。
凭什么还要一次次提高标准来对待他?
年轻贵族缓慢抬起眼帘,暴起的青筋顺着脖颈没入松开的领口。
“真诚?”他是真觉得这要求过分。
果然,对待下等人,就该是一如既往地残酷。
不然,哪怕弱势一点点,都会有人立刻踩上来。
许司度如此,顾时泽也是如此。
他做出一点让步,他们就立刻想要踩在他头上。
裴宁谕尾音在齿间碾磨成锋利的冰碴,他实在不解,指节叩击陶瓷台面发出钝响:"鹰隼撕扯腐肉需要忏悔?狮群围猎羚羊该去教堂告解?"
“别胡扯了。”
“没有裴宁谕做这件事,也会有张宁谕或李宁谕……”
“我只是提前让你接触到这世界的运行法则,干嘛在我面前上演这种可笑的复仇者戏码?”
“你要怪,也应该怪自己命不好,干嘛分化为beta?”
“干嘛要降生在beta天生弱势的国度?”
裴宁谕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哪怕面对受害者的质问,内核稳定得纹丝不动。
他从不内耗,无论是不如他的人,还是在他之上的人,他都是完完全全以自己为绝对利益和精神中心。
灯光在他那张具有凌厉美貌的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裴宁谕抱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许司度。
裴宁谕的声线裹着神经毒素般的强势:“相反,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多亏我推了你一把,你才敢喝二次分化的药物成了alpha,不是吗。”
“许司度,不管你怎么掩饰,其实你内心也承认beta就是低贱吧。不然就不会注射药物了。”
依旧一袭军装的许司度与灯光璀璨的宴会厅格格不入,宽阔坚实的肩膀绷紧,冷峻的脸上也挂上冰霜。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受害者居然还要感谢施暴者……
“裴宁谕,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摆在那里的事实你能改变吗……”
“什么事实,除了对你脆弱心灵造成了点伤害,还有什么吗?”
“你受伤了?还是留疤了?摆在那里的事实是你从beta蜕变成了alpha啊。”
许司度被这句话堵得无语,裴宁谕的诡辩让他一时哑然:“将来有机会我也让你蜕变一下如何?”
许司度:“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裴宁谕费解:“愧疚有用吗?”
“司度,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个看不清楚局面的人。”
“我过去可能是有过一些过激行为,你恨我也在所难免。但是,有必要吗?我们都得学会向前看。今天你应该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应该是裴氏星舰的跃迁密钥,而不是翻什么陈年旧账。”
“怎么,是我之前要给你的补偿不够吗?干嘛总拿着愧疚说事。”
裴宁谕嘲讽道:“况且,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诩正义,你和傅褚把我困在休息室里干了什么,居然敢一副受害者模样来我面前。”
裴宁谕倾身向前,催生出掌控全局的快意。
“报复都报复过了,钱也拿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装出这副模样呢。司度,做人不能这样不要脸的。”
十个空间跃迁站运营权,足够赎回多少过激行为,自然不用说。
许司度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裴宁谕是真看不懂。
有必要吗?
他就算是跪下来求许司度原谅,许司度都会找借口说他依旧不够真诚的。
为什么?
因为许司度就是别有用心啊。谁知道许司度到底想要什么?他自己能看得清楚自己的心思吗?
之前许司度不是明白吗?既然两人都羽翼未丰,何必苦苦纠缠,面子上说的过去就行了,不然以后两人在军部共事,脸上该多不好看。
裴宁谕不再说话,室内陷入死寂。
裴宁谕盯着许司度沉默的样子,脸上挂着点嘲讽意味,丢下一句“借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
等到裴宁谕回到主厅时,宴会早已散场,只剩下仆人来收拾残羹冷宴。
裴宁谕也打算离开,只是没等他走出几步,傅褚突然出现,处于工作状态的傅褚是罕见的正经:“皇太子殿下传召你,跟我过来。”
裴宁谕一顿,他今晚还答应了顾时泽要去顾家,刚想说让傅褚告诉太子殿下,他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结果,傅褚早已经甩开他,进入了一个转角,裴宁谕只好跟上傅褚的脚步。
傅褚走的很快,裴宁谕小跑了两步才跟上,他开口便是嘲讽:“傅褚,今天真长脸。”
裴宁谕:“你挺得意吧?太子殿下亲自将你带在身边,今天宴会上哪个人没注意到。”
不知道为什么,前方领路的傅褚突然停下,裴宁谕一时没站稳撞到了傅褚怀里。
裴宁谕微微一顿,傅褚方才骤然停顿让裴宁谕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被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刺痛硬生生打断。他的尾音在电流的嗡鸣中消散,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这一切发生得太诡异。在皇太子殿下的宴会上这么搞,傅褚还是第一个,裴宁谕就算是再增长三倍想象力,也预料不出傅褚居然胆子这么大。
他实在是没有防备,便着了道。
再醒来,便是封闭的厕所里面,这里应该是还在宴会厅内部,傅褚并没有能力将昏迷状态的裴宁谕顺利带出这里。
裴宁谕坐在马桶盖上,傅褚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如此逼仄的厕所隔间,他都能听到傅褚的呼吸声。
傅褚手中握着那突然通电的金属项圈,金属在空中晃动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砸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威胁。
“宁谕,我问,你答。”傅褚语速很快,想也知道,这事风险太高,只能短时间内解决。裴宁谕听见生物合金锁扣在他脖颈处咬合的声响。傅褚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黑色,正在用绝对零度的目光解剖裴宁谕痉挛的喉骨。
“说谎的人会受到惩罚。”金属项圈在傅褚指尖晃出冷光,裴宁谕喉结滚动着抵住冰凉的锁扣。
裴宁谕脸色紧了又松,他试探性的问道:“傅褚,你是不是药物摄入过量了?”
“你疯了?别以为殿下真会这么纵容你,你这么做不要命了?!”
裴宁谕不明白,他最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值得傅褚这个样子来逼问他——拿着军用基生物合金项圈,将惩罚力度调至最高。
而且还是在如此戒严的宴会上就敢这么对他。
傅褚没理会他:“你不会想试试这惩罚是什么的。”
裴宁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下,锁骨处的锁扣正随着傅褚游走的手指隐隐发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裴宁谕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短短几息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挑眉:“你问就是了,这东西……真会死人的。”
纵使外在依旧沉寂冷峻,傅褚陡然绷紧的肩让裴宁谕敏感地察觉到傅褚好似憋着什么气,甚至比受刺激而分化那次更加失控。
裴宁谕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傅褚。
不知傅褚从哪受来的气,偏要发泄在他头上。
裴宁谕觉得自己倒霉。
“你第一次见皇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傅褚的声音冷冽如冰。
裴宁谕没想到傅褚会问他有关殿下的问题,傅褚不会是想害他说什么机密吧。
“十几岁吧。”裴宁谕的声音有些迟疑。
“不长记性?”傅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十四!”裴宁谕一拧眉。
“是进宫选侍读那次?”傅褚继续追问,目光如炬。
“嗯。”裴宁谕沉声应道。
“那次殿下不是没选上你吗?为什么后来又召你进宫?”傅褚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逼问的意味。
“……不知道。”裴宁谕思绪很乱,他声音微弱,几乎听不清。
裴宁谕:“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那我问个近一点的问题,三个月前在星轨观测站,殿下为什么单独召见你?"
裴宁谕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在密闭隔间里形成诡异的回声,他的思路随着傅褚波动的情绪从混乱不清骤然破晓,傅褚怎么知道三个月前他被殿下单独召见。
“傅褚,光是窥探储君这一条罪,就可以让你死一百次。”
裴宁谕眉梢微挑,增添了几分凌厉的气息,眸光在项圈反光中冷得森然。
话音刚落,裴宁谕突然意识到傅褚在用指腹丈量自己脉搏的频率。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下,军用级生物合金项圈正在共振,准备将每一次心跳转化为惩罚性电流的蓄能读数。
裴宁谕咬了下自己舌尖,立刻改口道:"下棋看星图讨论跃迁点的量子潮汐"
原来,恐惧之下,这人也会有顺从得不像话的时候。
“还有呢?”
“讨论政务。”
“还有呢?”
“没了。”裴宁谕没懂傅褚究竟想问什么。
傅褚:"你们还去了观星台。"
"整晚量子屏障封锁——你们在看什么?星云?还是什么"
“……”
“宁谕,好好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几次三番的玩弄让裴宁谕耐心几乎耗尽了,他的咒骂被颈间骤然收紧的项圈绞碎在喉间,后槽牙咬得太紧,舌尖尝到锈味,项圈骤然缩紧的力道让裴宁谕不得不仰起头。
“傅褚,你耍阴招上瘾了是吧?”
“你信不信,我甚至能不请示殿下就击毙你。”
这让傅褚在裴宁谕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在对方虹膜里的倒影——那是张浸满冷汗的、嫉妒到扭曲的脸,比任何生物都要丑陋……
傅褚思绪骤然撕裂,陷入死寂,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他从盛怒中清醒了些。
不能在裴宁谕身上留痕迹。
更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这事。
傅褚刚刚放置在门外的监测器发出刺目红光,显示着马上会有一组皇室护卫队,经过这个地方。
傅褚猛地扯开裴宁谕的衬衫,生物合金项圈在暴力拆卸中不慎划伤了他的手掌,傅褚没在意自己被划破的手掌。
他将金属探针刺入裴宁谕的后颈,芯片成功植入皮肤时,傅褚输入指令:“不准将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在裴宁谕后脖颈植入完芯片后,傅褚闪身,匆匆离开这里。
在傅褚离开的下一秒,裴宁谕的指尖深深抠进后颈血肉,将芯片直接挖出。染血的芯片在掌心闪烁,立刻从靛蓝褪成了死灰色。
疯子。
傅褚怎么敢一次次做这种事!
裴宁谕压着暴怒,他没有顾及任何形象,给裴序发消息:“哥,说好了帮我解决傅褚,什么时候才可以!”
裴宁谕歇斯底里:“傅褚手段那么脏,根本防不胜防,难道哥要看我被他杀了,才动手吗?”
*
裴宁谕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披着外套,匆匆向外走。他正从台阶上走下去,低敛的视角里侵入了一双军靴,眼熟得很。
裴宁谕抬眼,正对上顾时泽热切的眼神,今天顾时泽好像很高兴,甚至迫不及待地直接来这里接他,见到裴宁谕的第一面更是直接将裴宁谕抱进怀里。
他兴致勃勃地给裴宁谕说:“宁谕,你上次住在我家的东西我都还保存得好好的。”
“我觉得旧的床具会更让你安心一点。还是你喜欢新一点的?”
什么新的旧的?
裴宁谕现在一点东西都过不了脑子,唯有傅褚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浮现在他眼前。他怎么就一次次疏忽大意,让傅褚有了可乘之机。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傅褚太过了解他。
知道裴宁谕什么时候最懈怠。
顾时泽依然在喋喋不休:“距离上次你来我家已经好久了,床具还是换成新的吧。”
“宁谕,你要待多久?”
顾时泽单手搂着他,alpha硌人的骨头让裴宁谕产生抵触之情,刚才他就被一个alpha关进厕所里,回答了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别抱着我,好恶心。"裴宁谕难以抑制道。
"恶心?”
他何至于一来就收到这样恶毒的评价。顾时泽骤然停下,原本一直上扬的唇角抿平了。那股兴冲冲的劲瞬间没了。
顾时泽俯身将裴宁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带着硝烟气息的雪松香陡然暴涨,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棱。
"我这样你觉得恶心?"
"是厌恶我抱着你的姿势"顾时泽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廖廖抬头,由于刺激而微微发红的眼睛盯着裴宁谕,"还是单纯恶心我?"
怎么回事?
这几个alpha都吃了枪药了?
许司度每天仇人一般阴暗盯着他,傅褚更不用说,莫名其妙地将他关进厕所。
怎么顾时泽也这样?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恶心。
他以前也经常这么说啊。
难道真是因为他地位一落千丈,所以惹得这些alpha一个个要来践踏他?!
裴宁谕眉一拧,扭过头看顾时泽难看的表情,又立刻心绪不宁地向前走,毫不留情:“维度军区医院治alpha躁郁症真的挺有名的……你们三真该去挂个号。”
你们三?
顾时泽不知道裴宁谕在说什么,他就只关心自己在裴宁谕心里的评价:“我威胁你,宁谕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你说呢。”
顾时泽屏蔽了裴宁谕的话,手指轻轻划过裴宁谕泛红的眼角,执拗道:“那宁谕你也不能用恶心来评价我吧?”
“我是拿那个来威胁你了。”
“可我还是保守着这个秘密啊,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裴宁谕:“闭嘴。”
顾时泽:“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是不懂吗?难道你对顾慕青也是这副样子?”
顾时泽像是哀求,又像是歇斯力竭地生气:“对omega就温柔,对我就另一副样子吧。”
他脸上再次泛上诡异表情,随后厌弃瞧裴宁谕一眼:“宁谕你怎么能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