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内的光线昏暗, 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了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凌乱。
器材室浸在铁锈色的昏暗中,龟裂的玻璃滤出星点天光,像撒在废弃机械坟场的磷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陈旧的气息, 偶尔有风吹过, 吹动一些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 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寂静和荒凉。空荡的角落,已经久无人烟, 墙面布满尘埃,就连一些仪器上的灰尘也都无法避免。
裴宁谕的军靴碾过满地齿轮残骸,金属悲鸣声中, 他抬脚勾起一台覆满蛛网的摄像机。荧蓝光斑在取景框跳动, 映出顾时泽苍白的脸。
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顾时泽。他站在镜头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裴宁谕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他催促着顾时泽:“去啊。”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玩味。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响。
裴宁谕将镜头对准军绿色软垫。那里蜷缩着从黑市弄来的Omega, 少年颈间抑制环闪烁着违规的猩红。霉斑在帆布垫上洇出地图状的污渍,恰似某种无声的指控。
摄影机的镜头捕捉到了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画面中,顾时泽的呼吸声和omega的轻微颤抖声都清晰可闻。这种静谧的场景却充满着无法言说的压抑感。
顾时泽的喉结在阴影中滚动。他注视着omega颈部刚才被裴宁谕割开的伤口,血蜿蜒流下──伤口正渗出蜜糖般的芬芳。
顶级诱导剂的味道。
在听到裴宁谕催促的话后, 顾时泽依旧久久没有动作, Omega只好主动, Omega站了起来靠近顾时泽,将手放到了顾时泽的腰间, 试图将顾时泽的腰带解开, 却被顾时泽狠狠推开了。
顾时泽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Omega被他推到地上,白晃的腿撞到了坚硬的地面,立刻渗出几缕鲜红的血丝, Omega受惊的呜咽撞在生锈的杠铃片上,惊起尘埃飞舞,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裴宁谕有些不满,他按下了摄像机的暂停键:“顾时泽,你干什么?!”
顾时泽狠狠拧着眉:“我做不了。”
“做不了?”
裴宁谕眉间不动声色浮上戾气:“你干脆就说,要去揭发我好了啊。”
“不是你说要证明给我看的吗?”
裴宁谕嘴唇一张一合,轻巧地讥诮道:“顾时泽,你真虚伪。”
裴宁谕突然拽住对方领带,呼吸间浮动着皇家特供雪松香。
顾时泽抬眼看裴宁谕,那高纯度美貌下的病态偏执,随时随处都能弄出来的整人招数,美艳皮下的肮脏心肠,几乎让他招架不住。
顾时泽张了张嘴,昏暗的视线下,那张混血感十足的脸晕染出隐隐的怨怒,他眉一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你没说以这种方式。”
裴宁谕轻轻吐出三个字,他好像听到什么很有趣的话似的:“不然呢。”
“难道留下几条不痛不痒的证据,我就能高枕无忧,傻子一样地相信你不会背叛我吗。”
只有拿到顾时泽和Omega的录像,他才有把握将顾时泽一辈子拿捏在自己手里。
他可以随时将证据抛出来,让顾时泽身败名裂。
顾时泽:“什么都行,宁谕,换一个,这个不行。”
裴宁谕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顾时泽磨磨唧唧的样子,印在裴宁谕的眸中,简直要让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暴怒的像是头被抢了食的老虎:“我从哪再给你弄其他把柄去?!顾时泽,别耽误时间。”
“我可不能保证这没有人来,被人发现我将Omega弄进基地,咱两就一块完了。”
见顾时泽还是一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怯懦样,裴宁谕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拽住顾时泽的头发,粗暴地按着顾时泽往Omega身上怼。
“给我亲!”
裴宁谕在困顿之中,以不容分说的姿态牢牢按住了顾时泽,让顾时泽压在Omega身上。顾时泽在他强烈的压迫下乱动,一阵反抗,裴宁谕的手被震得发麻,触感到的不仅仅是对方强烈的抗拒,还包含了一种愤怒和不甘。
在情绪的激化下,裴宁谕猛地一巴掌打在顾时泽的脸上,使他的头偏向一侧。
这巴掌让顾时泽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出来,他一咬牙,喘着粗气:“我ying不了,所以做不了这种事。”
这一句话让裴宁谕瞬间愣住。顾时泽早在两年前就成功分化为alpha了,他还奇怪过为什么顾时泽迟迟没有订过婚。
顾时泽这话一出,裴宁谕心里的疑惑全都没了。
原来是这样。
现在他想做的事的事情全都成了无稽之谈。
看着面前眼眸微漾的顾时泽,裴宁谕心头不由地懊恼起来,不满地咒骂着:“我好不容易才把Omega弄进基地的。”
他瞪了一眼顾时泽,语气中带着一丝嫌弃:“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时泽捂着脸,有几分委屈,这也能怪他。
裴宁谕在原地来回踱步,急切地思考着如何才能将顾时泽留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将目光投向了顾时泽的弱点。
他微微抿唇,眼神中闪烁着某种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顾时泽的眼睛,道:“……那你弄给我看。”
裴宁谕想,他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足以控制顾时泽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泄露出去,就足以让顾时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ying不了这件事,不就是顾时泽最大的弱点吗。只要这一点被揭露出去,那么顾时泽就真的再也无法在这个军部圈子中立足了。
那张淡红的嘴唇缓缓勾起。
顾时泽完全愣住:“弄……弄什么?”
*
裴宁谕稳稳地握着摄像机,镜头迅速转向了顾时泽的面庞,那张帅得与废弃器材室极其格格不入的脸瞬间呈现在屏幕上。确认了他的面孔被镜头捕捉后,裴宁谕保持适度的距离蹲下身子,镜头转向下,他找了一个舒适的拍摄角度,严肃地命令道:“开始弄。”
裴宁谕半蹲在他面前,拿着摄像机离得那样近,顾时泽这个视角下,看到裴宁谕低着头,微卷的黑发被巧妙地束至脑后,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嫣红的唇色。
空气中似乎充满了不同种类的气息——汗水的咸味、急促的呼吸、不为人知的紧张与期待。顾时泽从来没有想过,裴宁谕这种傲慢淡漠到骨子里的人,会半蹲在他的面前。
——真的离得太近了。
他仿佛能感受到裴宁谕气息的吞吐,打在他的身上。
顾时泽下面一阵肿胀的疼痛,这种近乎生理的反应,让顾时泽眼睛下意识捕捉着裴宁谕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生怕看到裴宁谕什么脸上出现嫌弃的异色,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还好,裴宁谕只是敛眸,脸色稍沉。
裴宁谕高位呆惯了,他没察觉半点不合适。
他只是一味欣喜与急切,他终于能有顾时泽的把柄在手里捏着,不管那个亲缘鉴定报告是真是假,他都要好好发挥下这个把柄的作用,顾时泽虽然笨,只知道听他的话,但是军事实力没得说,更何况这傻子还有个好爸爸,拿下了顾时泽,他还愁以后和裴序争权找不到帮手吗。
裴宁谕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更流畅了一些,继续录像,如同寻找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专注,对准了顾时泽紧闭的眼睛和绷紧的肌肉。
裴宁谕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但顾时泽却完全被这感觉扰乱了,他的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鼻梁流下,接着慢慢沿着面颊流入下巴和衣领的边缘。镜头里的顾时泽在逼迫之下展现出另一种强烈的痛苦、忍耐与力道混为一体。他从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好似在这次拍摄中找到了某种刺激和快感。
——皮肉之间磨蹭着。
此时顾时泽突然抖动,低吼声压抑在他的喉间,在热烈的阳光和银白的拍摄灯光中显出痕迹。裴宁谕愣了一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手中的摄像机也随之抖了一下。
然后。
冰冰凉凉的液体溅到了裴宁谕的脸上,甚至有几滴溅进了裴宁谕的透明眼球中,一阵刺痛,裴宁谕来不及将那脏东西弄出来,闭着一只眼拿手去揉。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后,顾时泽呼吸都停滞,他愣愣地看着裴宁谕拿袖子去擦,眼里全是裴宁谕被揉红的眼尾,轻佻地上翘着,鬼使神差地,他凑近了,想要亲了一亲那眼皮。
动作被裴宁谕打断,裴宁谕声音很凉:“你玩我?”
完了。
死一样的寂静中,顾时泽简直无地自容,与裴宁谕杀人的眼神对上时,顾时泽猛地后退,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巾,想要给裴宁谕擦拭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到你脸上的……”
裴宁谕下颌线绷得很紧,他猛地将顾时泽拽了起来,脸色阴沉可怖,反手给了顾时泽左右脸两耳光,扇得顾时泽脸被打偏到一边。
“不是说ying不了吗?”
这两巴掌打得真狠,几乎要打得他唇角出血,一点都不似温温柔柔的Omega,可偏偏顾时泽适应良好,他觉得裴宁谕就该这样,他心虚极了,恨不得再被裴宁谕扇两巴掌:“是啊,之前是不行。”
裴宁谕气血翻涌,牙齿被咬得咯咯响,怒火如浪涛般汹涌,顾时泽现在还在说谎骗他:“这种东西难道还能突然好了?!”
顾时泽有苦说不出:“我……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他当然知道。
顾时泽敢说吗。
他只要说一点出来,他都不用想,裴宁谕肯定会撕烂他的。
*
基地新一批营员入营。
新人成功入营帝国摇篮,心中的新奇还未被训练强度和严苛要求冲散,急哄哄地在基地内部闲逛,熟悉基地结构。
其中,就有一个来自第二星系的受训生,名叫夏衍言,无知无畏。别人或多或少听过皇家管教所的名声,自发绕着那块是非之地走,就他傻愣傻愣地,第一天到基地就不知死活地在周围瞎转悠。
夏言衍在经过素来闻名的皇室管教所时,无意间听到了旁边器材室里面传来的低沉的呼吸声。那声音很抓耳,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后的呜声。
压抑又让人慌乱。
他知道右侧的器材室全是被废弃的,不会是有人困在里面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夏言衍靠近了器材室,透过碎了一半的玻璃向里面看过去。
里面有一个跪着的人,没穿裤子,那个人一直低着头,似乎是以这种姿势被捆了起来,夏言衍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脸。
一旁的人,夏言衍倒是成功认出来了。
在巅峰时期,能两分半内将帝国军部那群变态天才做出来的模拟战斗系统,击杀率做到100%,他不可能认错,更何况裴宁谕还是首个在三分钟内做到这一点的人,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基地上下没人不认识裴宁谕。
再说了,裴宁谕那张脸辨识度那么高,大把的信用点砸下去,也未必能灌溉出野心勃勃与凌厉美貌共存的一张脸。
就连他也一样,裴宁谕甚至是他入营的原因。
在少年人张扬又奋进的梦中,大概都希望自己也能有朝一日变成裴宁谕这样,有作为军部二号人物的裴序当哥哥,有皇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还有那么出色的军事天赋,从一开始入营,便被所有人笃定认为他会是下一个帝国核心人物。
夏言衍大着胆子往里看,他着实好奇,裴宁谕在里面能干什么。
只见裴宁谕拿着一个棒球棍随意地朝着空气挥舞了两下,由于挥舞速度快,棒球棍与空气摩擦发出嗬嗬的声音。
随后,裴宁谕将棒球棍换到了自己擅长的左手,在握紧的那一瞬间,手臂上的青筋鼓了一下,肌肉线条绷得漂亮,哪里有照片里安静淡漠的样子?
接着,一声轻笑抵入夏言衍的耳膜:“你也该得到点教训。”
“别怕……不疼的。”
这是裴宁谕对跪着的那人说的。
即使裴宁谕背对着夏言衍,夏言衍还是能够想象得出,裴宁谕是以什么表情说出那句话。
那张漂亮如玉的脸大概没有一丝狰狞,冷静自持得可怕,却让夏言衍感觉头皮发麻。
靠!
居然是在打人吗?
夏言衍也意识到自己再看下去可能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他不敢在器材室多停留,正要离开的时候,脚下踢到了一个捏得变形的易拉罐。
滋啦——
这声音在废弃的器材室特别刺耳明显。
夏言衍血液那一瞬间都凉了。
他迟钝地回过头,正对上了这位少爷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漠然一瞥,夏言衍下意识一颤。
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让他的心浸入了冰湖一般,尖叫堵在了嗓子眼。
"瞧,新来的小朋友还要来当观众?"
夏衍言僵在破窗外。他手中的易拉罐还在滴落焦糖色液体,与满地机油混成诡异的琥珀。少年瞳孔里倒映着颠覆认知的画面:传闻中凶艳美貌的裴家二少爷,此刻正踩着对面那人的作战服,棒球棍抵在对方肩头,而另一个人,竟然是同样在排行榜遥遥领先的顾时泽。
下一秒,夏言衍眼前飞过来一个转动的棒球棍,“哗啦”一声,将夏言衍面前已经碎掉一半的玻璃全部打碎了。
飞溅起的玻璃渣子刺入了夏言衍的眼睛。夏言衍眼前一片血红的时候,这才发现裴宁谕今天穿着一身白色,更衬得他人漂亮又矜贵。
第26章 第 26 章 裴宁谕觉得自己有点……
裴宁谕觉得自己有点玩脱了。
他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顾时泽那条贱狗,居然想着威胁他,还假意服从想要骗他, 最后甚至……
裴宁谕一想起粘腻冰凉的那东西沾在他脸上, 就觉得恶心反胃。
他洗了好多遍, 薄薄的一层皮肉被他搓红了,下面浮动着的青色筋骨几乎看不到了, 搽了层胭脂似的。
他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将顾时泽打了一顿后,直接将人丢在器材室没管。
裴宁谕向来不擅长反思这种东西, 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顶多后悔一小会儿,过段时间那懊悔劲儿便烟消云散了。
他心下早有决断。
等裴序和他的鉴定报告出来, 如果他和裴序没有亲缘关系,那他就去给顾时泽道歉。
说一说软话, 不能再闹少爷脾气了,至少要把态度摆正。
这点时务他还是懂得。
如果有亲缘关系,他就再拿着棒球棍把顾时泽的脊椎一寸寸敲断——这次打到半死,留口气就行了。
从此, 他和顾时泽从小的那点情分也就断了吧。
门面破旧, 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显得格外神秘。当裴宁谕跨过满地散落的诊断报告走向入口时,防爆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霓虹穿透尘霾在他肩头烙下电子十字架, 恍若命运正为这场荒诞的血脉审判落下终章。
走进诊所,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周围的环境并不明亮,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墙壁上挂着一些褪色的医疗设备和医疗用品。
可是, 现在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裴宁谕觉得心安。
他不用担心媒体的偷拍,不用监控设备的识别追查,更不用担心会有熟悉的人看到他。
他只需要将裴序的基因序列和他的基因序列,换个大众点的名字去送检。
这样破败的环境,哪怕拿出了高清照片,别人都不会认为是他裴宁谕的。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破地方。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这个想法一出,裴宁谕突然觉得自己可怜。
诊所老旧的通风管突然震颤,惊起角落里电子蝇群。裴宁谕在绿莹莹的辐射警告标志下笑不出来。
多讽刺,他竟在这个连AI护士都配备着二手芯片的黑诊所,鉴别自己是否是真的裴家二少爷。
要是结果是真的,那他就更可怜了。
裴宁谕自认自己得罪了不少人,裴序估计会杀了他,他让裴序那么头疼,结果只是个占了他弟弟位置的冒牌货,要是他遇到了这种事,他也得杀人。
还有傅褚、许司度、最新得罪的顾时泽。
哦,还有尹席殊,他要真失去了裴家二少的身份,怕还不如尹席殊这个落魄的三线贵族。
裴宁谕只想了一会儿,就搜罗出来这么多人。
可惜都是些他瞧不上的货色。
纸老虎罢了。
除了裴序,这些人都不足为惧。
接待区,裴宁谕带着全副武装的口罩和墨镜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他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待报告结果。整个诊所内,只有沙发的嘎吱声和时不时传来的轻微的仪器响声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墨镜下黑眸紧闭着,静静等待着结果,在这片宁静之中,裴宁谕看似无所动摇,然而心底深处那份难以名状的忐忑不安却无法掩饰。
上午来的人很少,裴宁谕等了一会儿就等到里他的报告,目光落在报告单的最后。
看到那一行小字后,裴宁谕的动作戛然而止。
裴宁谕眉头皱紧,他机械地翻看着,看到上面写着的“具有半同胞的亲缘关系”,心中疑惑顿起,快速翻动着。
由于裴宁谕杂乱的动作,几张报告从他的手指缝里漏掉,飘落到地上。
什么叫半同胞的亲缘关系。
裴宁谕摩挲着智脑边缘的战术凹槽,虚拟屏投射出的搜索界面正解剖着"半同胞"的生物学意义。冷光在他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恍惚间看见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翡翠吊坠,内壁刻着他的生日。
12月12日。
“一般来说,鉴定人和鉴定人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均有一半基因来源于共同的父亲,两人有的位点是含有相同的等位基因的,基于这个原理,经过STR检测,计算似然率,得出半同胞的亲缘关系。”(注)
同父异母吗。
他和裴序,同父异母。
裴宁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人,裴柏声——这世界上另一个和他们拥有相同父亲的人。
"裴柏声"这个名字在齿间碾磨成带血的果核。
裴宁谕喉结滚动一下。
他隐隐觉得,这事大约和裴柏声脱不了干系。
但最奇怪的还是……
裴宁谕表情还怪玩味。他和裴序明明是存在亲缘关系的,但为什么那封信里面的亲缘鉴定书却造假,声称他们两人没有亲缘关系呢。
有什么必要呢?
比起没有亲缘关系,同父异母的亲缘关系,也没有好到哪去吧。看裴柏声如今过得多艰苦就知道了。
为什么呢。
裴宁谕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特别荒缪的想法。
……难道那人根本就拿不出他和裴序真正的亲缘关系鉴定书?
真有趣。
能拿到F3187设计图的人,却拿不到裴序的基因序列吗?
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的空气涌入鼻腔时,裴宁谕正盯着指尖凝固的血痂。此刻在诊所惨白灯光下,竟与墙上褪色的血型对照表产生诡谲共鸣。
裴宁谕没顾掉落的报告,他先是给顾时泽发了个消息:“你昨天不该那样。”
他也不道歉。
因为他是真心觉得错不在他。
可这是非对错,连同他的命,现在不都掌握在顾时泽手里吗?
那报告虽然是假的。
但反而误打误撞,牵扯出来点真东西。
所以该哄还是得哄。
裴宁谕别别扭扭的,勉强发了个:“我去看看你?”
第27章 第 27 章 顾时泽到底是没有回……
顾时泽到底是没有回复他。
没有想到才一天过去。
他就从不回复别人消息沦落到别人不理会他了, 裴宁谕心情异常复杂,不过他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裴宁谕前脚从诊所出来,后脚就给不少人发了个消息, 然后他去了与顾时泽他们常去的会所。
当初因为尹席殊, 疏远顾时泽他们后, 这还是裴宁谕第一次主动提出聚会。
他之前只觉得尹席殊点子多,姿态又放得低, 很会拍马屁,所以多次忽视顾时泽他们的邀约。
结果现在顾时泽隐隐有拿着那几张报告威胁他的趋势,裴宁谕当然顾不上其他人, 转而回到了自己过去熟悉的朋友圈层中。
裴宁谕是习惯被众星捧月了的, 一时间他叫人出来,没人不给他面子, 顾时泽不是不回他吗,那么多人都来他怎么可能不来?
走进会所, 摇晃旖旎的灯光下皮质沙发闪烁着皮革特有的光泽,裴宁谕三两步穿过挡着的alpha,颓丧地坐在沙发上,他也不说话, 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摆出一副郁闷的样子。
他扫了一圈人, 当然也看到了在角落的顾时泽。
还好他昨天没打脸,不然顾时泽恐怕不会出来的。
裴宁谕一来就一股心情不好的样子, 任谁都看出来裴宁谕的异常,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认识好多年的哥们儿。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从自己的卡座上起身,走到裴宁谕面前, 站着俯视着窝在沙发的裴宁谕:“啧啧,宁谕,心情不好呀,哥陪你喝啊。”
早在裴宁谕叫他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裴宁谕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将他们叫出来的。往常,裴宁谕心情不好的原因无非就只有那一个——裴序。
这次,他们却敏锐地察觉出这事和裴序多半没关系。不少人眉眼弯弯,盯着裴宁谕那张动人心魄的脸,思索着——是什么样的理由让裴宁谕突然联系他们这群“旧友”。
尹席殊为了讨好裴宁谕不是什么下作的事都肯为裴宁谕干吗。裴宁谕为什么不找尹席殊呢。
只要裴宁谕想,尹席殊甚至能脱下裤子给裴宁谕干。
难道尹席殊突然捡起了他本没有的尊严了吗?
很快,就有人发现另一个不正常的人——顾时泽这次怎么不凑上去了。
顾时泽这次只坐在角落,没上前跟裴宁谕说话,也没喝酒,只是默默地玩着自己的表带,有人眼尖,看出那表还是上次从裴宁谕手里要的古董表。
吵架了吗?
两个从小一块长大的人也会吵架吗?
不管这些。
他们好久都没见面,难得裴宁谕愿意出来,几个人围着他喝酒聊天。
“你把傅褚给弄了,”一人坏笑道,“我们可都听说了,那会儿大家都在传你要和傅褚结婚。”
“是啊,傅褚还在论坛上发,会有婚礼呢。”
裴宁谕不知道这件事,他勉强提起了点兴致:“傅褚上论坛?什么论坛?”
一人道:“当然是基地的论坛啊,你不知道吧,傅褚那几天可活跃呢。”
裴宁谕:“他发的什么?”
那人略一沉思,准确概括:“发他成为beta的深切感想,嫁人的紧张心情,以及对婚礼的美好期待。”
裴宁谕越听越觉得诡异,眉一拧,有些不爽:“你在逗我?”
那人简直冤枉:“没有啊。”
当时傅褚分化成beta的消息沸沸扬扬,远比许司度这件事风声大得多——许司度家中为了遮丑自然是压了一部分舆论,傅褚爹不疼娘不爱的,没人管他。再加上他自己在论坛上发的那些胡言乱语,现在基地就没人不知道这件事。
傅褚切切实实地这么发的:“好紧张啊,都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可我老公好像脾气不太好,我老公将来不会打我吧。”
“我是心甘情愿挨打的,只希望老公打我能打轻一点,不要把我打得下不来床,我还要伺候老公的。”
“还是得分化成beta,不然像你们一样还得面对大考,我直接找个好老公一步到位。”
“男人,无论多强,还是得找个好归宿,在基地熬六年,风吹雨打的,都熬老了,没人要的。”
“肯定会有婚礼的,没有婚礼不就等于没名没份吗,到时候大家一定要都来啊。”
“……”
诸多种种惊人言论,那几天直接将整个论坛霸屏了,他们训练繁多,累得跟狗一样,也就偶尔看两眼论坛而已,实在是因为这几条太过惊天地泣鬼神,就开始翻来覆去、阴阳怪气地互相模仿,几个人也就记住了。
一聊到这个,周围的人开始惟妙惟肖地学,你一句我一句,头头是道,看得出来私下里蛐蛐得多勤奋。
裴宁谕听完后一时间完全震惊,甚至都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他老早之前就觉得傅褚有病。
偏生傅褚生了张正经冷峻得不行的脸。
别人都不信。
现在看来,是真有病。
裴宁谕干巴巴地喝着酒,不敢再问关于傅褚的话题,怕再被震惊到。
默默喝了一会儿酒后,只见他头顶拢了一个阴影,裴宁谕抬眼看。
是顾时泽。
他一把抓住裴宁谕细瘦的手腕,取走他手里的酒,又警告地看了那群坏笑的alpha一眼:“你们别跟他喝。”
终于坐不住了啊。
裴宁谕从傅褚带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定定地看向顾时泽。
像裴宁谕这样的天之骄子,想象不出什么是服软,什么是讨好人。
裴宁谕敛着一双沉静的眸子,眸子游移,静静地打量着顾时泽,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保守的打法,淡淡开口:“马上要开始的AML联赛,今年依旧是我哥做赛事承办人。”
顾时泽:“我知道。”
顾时泽没什么表情,只是顺着裴宁谕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据说今年好像换的赛事场地不在第一星系……”
裴宁谕听到顾时泽对这个感兴趣,默默松了一口气,他偏头看向顾时泽:“需要我帮你了解下场地和赛制吗?今年军部好像更新了技术。”
了解场地和赛制……说的好听。
说白了,就是帮他作弊。AML联赛从来都是保密的,连出生于老牌贵族的顾时泽都仅仅只能知道赛事不在第一星系的边角消息。
顾时泽清楚,这大概是裴宁谕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竭尽脑汁才能想出来的讨好方法,这大约也是裴宁谕从小到大,姿态放得最低的一次了。
顾时泽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现在的宁谕已经学会了用恩惠来笼络他,真让他不可思议。
宁谕以前可是从来都不屑于这种事的……因为他手上有把柄?
顾时泽明明达到了要裴宁谕多在意他的目的,可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情愿裴宁谕再多扇他两巴掌。
昨天那一幕还印在他的脑海里,废弃器材室内,裴宁谕挥着棒球棍的时候,带起来点衬衣,露了半截窄窄的腰腹,白得不像话。
挥到他身上的棒球棍打得很疼,但更疼的还是身下,肿胀难受。
他不回裴宁谕消息不是因为生气了,他是没敢回。
他把那脏东西溅到了裴宁谕的脸上……到现在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听到裴宁谕提裴序,顾时泽眼眸染上一抹暗色,不知道哪里生出来几分懊恼:“从裴序那打听出来这些很麻烦吧?”
裴宁谕喝了口酒,几分醉意:“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顾时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态度看似漫不经心。
“方便吗?上次你不是说你哥将你房里的两个beta送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呢,现在你们两个和好了?”
“还有你搞许司度的事情,还有把傅褚带回家的事,他都没意见?你们没吵架?!”
顾时泽话说的有些冲了,周围一圈人都看出了点门道,他们从没见过顾时泽这么和裴宁谕说过话,大多时候顾时泽都是一副任由裴宁谕欺负的样子。
第28章 第 28 章 裴宁谕脸色立刻黑了……
裴宁谕脸色立刻黑了, 眼神冷了下去。他好声好气地去笼络讨好顾时泽,顾时泽不领情还说话冲他,这算是什么?纵使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那副漂亮的面孔上也依旧有种不合时宜的傲气。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裴宁谕感觉到很不痛快。
在他看来, 他就是对顾时泽太好, 不然顾时泽怎么会翘着尾巴找不着北,对他都敢顶嘴呢。
裴宁谕挑眉, 投过来的目光耐人寻味,他唇角轻扯了一下:“我和裴序是亲兄弟,吵架了又怎么样, 已经和好了。”
顾时泽明知故问:“哦?那你亲哥不让你找beta你也不生气?”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亲哥”两个字。
他眼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执拗, 直视着裴宁谕,眼神都要冒出火来, 他以前就讨厌裴序,可那时裴序是裴宁谕亲哥, 可现在不是了。
现在裴序是对裴宁谕最大的威胁。
是随时都能扒了裴宁谕这层皮的活体证据,只要裴序在一天,就永远有办法鉴定出裴宁谕的盗版身份。
更何况,裴序不会帮裴宁谕掩埋真相的。一旦这件事情暴露出来, 他只会杀了裴宁谕, 只有他顾时泽愿意帮裴宁谕。
只有他!
顾时泽也闹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他就是觉得裴宁谕不该对他这个态度——只是拘谨地抛出点小恩小惠来讨好他,好似他要害裴宁谕似的。
干嘛把他当成坏人?
反而对最有可能害他的裴序, 一口一个“哥”。
那是他哥吗?
他才是这世上唯一不在乎裴宁谕是不是真正裴家二少爷的人。
顾时泽希望裴宁谕也能看清这一点, 他们两个人保守着同一个秘密,就该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顾时泽这话落到裴宁谕耳朵里,才是威胁。
顾时泽在威胁他, 暗中警告他是个冒牌货,说他不该拿着裴序的职权做个高高在上的获利者,他不配。
翅膀真硬了啊。
裴宁谕支着头,掩去眼底的潮涌,舌尖顶了下腮帮,低声一笑:“beta还是算了吧,其实我一直在想,我现在是不是该娶一个高门omega?”
“……”
回应裴宁谕的是长久的沉默。
顾时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话题怎么会从beta跳到omega身上,嘴唇绷紧没有接话。
沉默突然蔓延,房间内没有人在说话,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两人在互呛,所有人都觉得过于尴尬,过了一会儿,一人回答道:“太早了吧。”
“omega矫情难养,宁谕你哪有这样的耐心啊?”
一人又附和道:“订婚挺好的,只是结婚就太早了。”
裴宁谕不置可否:“哪里早了,我可不能分化两年后,还迟迟不考虑这事,这算什么?”
“别人不都会笑话我那方面有毛病吗?”
“分化两年,还不考虑这事”这话中意味太明确了,他们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顾时泽是分化了两年,还没有订婚的。
裴宁谕在暗讽顾时泽那方面有问题。
真吵架了?
周围人膛目结舌,他们不在乎顾时泽怎么想,也不顾顾时泽脸黑得像块碳一样,只顾着陪裴宁谕笑。
“那确实是有点问题啊。”
裴宁谕难得对他笑一笑:“是吧,看来你也这么觉得。”
下一秒,裴宁谕目光找寻着顾时泽,直勾勾地盯着顾时泽,阴沉沉的黑眸尖锐地刺穿顾时泽的胸膛,似乎要看到他的心肝似的:“时泽,你怎么看?”
他故意似的,偏生还要点出顾时泽来。
“我觉得你妹妹就很不错。”
顾时泽猛地抬头:“我妹妹?”
裴宁谕挑眉:“对啊,我娶她怎么样。”
顾时泽有个妹妹,叫顾慕青,和顾时泽一母同胞,裴宁谕小时候也和她玩过几次,omega分化早,之后就没见过面了。
可他们两家从小认识,彼此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两家人相互掣肘,裴宁谕要娶顾慕青,也就一两句话的事,没人会反对。
顾时泽没意识到这是裴宁谕对他的警告,经过了这么多事,他脑子现在还糊涂着,顾时泽真以为裴宁谕要娶他妹妹,有一瞬间地僵硬,认真地看着裴宁谕的眼睛,急躁问道:“你见过她几面?你知道她现在漂不漂亮,贤惠不贤惠?”
那贱人怎么这般好命?
外头的私生女可以登堂入室装作他顾时泽亲妹妹也就算了,就凭着一个Omega身份,不用费一丝力气躺着就能进裴家的门?
“你喜欢她哪?!”
裴宁谕愣了愣,顾时泽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他又没打算真娶顾慕青,只是给顾时泽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他就要是告诉顾时泽,他要用姻亲关系拉着顾家共沉沦,一旦他的身份被揭穿,大家一块玩完,他顾家也别想安生。
不知道顾时泽到时候还舍不舍得举报他这个妹夫是个鸠占鹊巢的骗子。
其实,顾家和裴家旗鼓相当,没什么联姻的必要。他要娶也是娶一个高门omega,类似皇七女这样顶尖的人,即使将来亲缘鉴定一事东窗事发,裴序得知他不是亲弟弟,他好歹也会有omega母族的支持。
他从来不在乎裴序怎么想,重要的是到时候太子殿下会怎么想。
他不能失去太子这张底牌。
裴宁谕轻飘飘地说着谎话:“喜欢不喜欢的……时泽,总要相处一下才知道啊。”
裴宁谕意味不明地提了下唇,一股子薄凉劲:“而且我看你妹妹就挺喜欢我的……”
见顾时泽一直沉默不语,裴宁谕若有所思地看向顾时泽,错开了刚才的话题。
“不过,时泽你不是已经分化为alpha了吗?为什么家里还不给你订婚啊?”裴宁谕明知故问,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
顾时泽烦躁地将额边的碎发向后捋,宁谕不都知道他不行了吗?
还问什么?
想到这,顾时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论是“要娶他妹妹”还是提到“他不订婚”这件事,都只是裴宁谕的警告而已。
裴宁谕就是要赤裸裸地告诉他,如果他不听话,就要将他不行这事宣扬出去,还要娶他妹妹拉着顾家一块死。
顾时泽想通一点后,没感到愤怒,也没不满。
他觉得。
这才对嘛。
这才是裴宁谕该有的样子,只知道一味讨好他那算什么?
裴宁谕这样的天子骄子,也该被一个似有似无的威胁信压倒,吓得像个鸵鸟一下不肯面对这一切,只知道手足无措地被他威胁吗?
那还算是裴宁谕吗?
意识到裴宁谕不是要真娶他妹妹后,顾时泽心里的愤懑不平顿时消了,对着裴宁谕颇有些恶意的眼神,他滚了滚喉结:“……”
“也有相看过几个。”
顾时泽模糊地敷衍过了这个问题,突然,他“嘶”了一声,对着裴宁谕正色说。
“想订婚的话,你也要见一见我妹妹吧。”
“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小谕?”
第29章 第 29 章 顾时泽讨厌Omeg……
顾时泽讨厌Omega的事, 从小就有迹可循。
他心里也清楚,多半是那个顾慕青害的。
小时候,顾慕青初次被带回顾家, 就一副柔柔弱弱的Omega样子, 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瑟瑟地躲在大人后面,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遭。
八岁的小姑娘攥着褪色布偶的耳朵, 睫毛上还挂着从星船下等舱带来的潮湿水汽,却在见到他的瞬间,眼底闪过一尾游鱼般的狡黠。
这个来自边缘殖民星的私生女, 后颈贴着廉价阻隔贴, 却在与他视线相撞时,瞳孔里漾起类地行星带特有的碎钻辉光。
他家特殊, 顾家权柄依旧停留在上一辈手上,老爷子不肯放权, 六十多数依旧雄心勃勃,脾气上来了能将他父亲训得跟鹌鹑一样畏惧不敢说话,年轻时更是大权独揽,强硬地为父亲指了亲事, 做主让父亲娶了他母家的亲侄女。
也就是顾时泽的母亲。
掌权者不是他父亲。所以, 顾时泽没有“婚生”和“非婚生”的概念, 他只知道,他会是顾家唯一继承人, 这事变不了。
多一个妹妹不是坏事。
玩意似的养着就行, 不缺这点钱。
何况,顾慕青长得漂亮,洋娃娃般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 五官更是精致绮丽,他身边有个裴宁谕长得像画一样,肤白发乌,朱唇皓齿,可顾慕青一点也不输。
那时顾家正深陷银河议会暗潮。老爷子掌控的曲速引擎专利被迫进入冷却期,连父亲在星际港的每艘货舰都要经过帝国三重验证,大人们要说话,他不方便在场,就让他带着顾慕青在家里随处乱逛。
刚走到庄园中心的喷泉那,顾慕青就哼哼唧唧的,她突然蹲下身揉着蕾丝袜包裹的脚踝,嗓音甜得像掺了槐花蜜:"哥哥,青青脚疼。"
顾时泽单膝触地检查时,阻隔面具滤掉了99%的信息素,却仍有1%的夜鸢尾香气穿透防护——后来基因检测显示这是最顶级的天然Omega信息素。
顾时泽也是很实在,将顾慕青说得话信以为真,检查了顾慕青脚腕一周,没发现什么红肿的地方,觉得顾慕青矫情:“你脚没事,再坚持一下吧,我背不了你。”
顾慕青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背不了?”
“不想背。”
就是这个原因。
顾时泽也不找借口,他是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大的,没必要学这些弯弯绕绕,自然不懂要如何哄人,直来直去:“就还剩一段路了,你自己走。”
除了裴宁谕,他还没背过什么人。裴宁谕还不让他背,他将人架在背上时,被裴宁谕捂着鼻子掐着脸,硬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顾慕青算什么?
顾时泽心里清楚,顾慕青不过是为未来联姻而准备的,因为长得漂亮,又很早就检验出了分化性别,这才将她带回家里,不过是金尊玉贵地养几年,混个顾家小姐的名声,送去嫁人罢了。
他没必要花心思。
结果,顾时泽眼睁睁看着顾慕青突然将手里抱着的旧布偶扔在水里,转头跑去屋里找大人们,那腿脚一点都看不出来疼,边跑边哭着说:“哥哥欺负我,他把我玩具扔水里。”
哭声响彻整个走廊。
Omega的手段,顾时泽也算是开了眼。
长大后,顾慕青不负众望,终于分化成了Omega,更是被娇养起来,她表面上是娴静温柔的Omega,贤惠漂亮的名声在外,这几年求娶的alpha踏破了门槛。
背地里对顾时泽时时找茬,都是不见血的软刀子,手段可笑,一些后宅里上不了台面的招数,虽不致命,但实在令人厌烦。
顾时泽懒得理她,左右她这两年要嫁出去,她都被顾家养了这么些年,没必要最后两年闹不愉快,让之前的生养之恩付之一炬。
毕竟还指着通过顾慕青联姻为顾家更上一层楼。
裴宁谕和顾时泽说好了,等查出了写这封威胁信的人,就去顾时泽家里住一段时间。
顾时泽头一次觉得顾慕青没那么讨厌了。
*
带着omega管教所标志的飞行舰缓缓落在维度基地外宾接待处,走出来的人是来自omega管教所的教师与他紧紧陪伴着的娇弱omega。
omega的兴致不算高,紧紧蹙着的眉头让他那张娇艳的脸平添几分忧愁,整个人清瘦,显得愈加楚楚可怜。
这一切都是由于一则最近在贵族间流传甚广的传言。
omega轻声抱怨道:“老师,当初许司度分化为了beta,和他退婚这个决定再正常不过……为什么我需要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呢?”
教师默默地听着白露的话,却无言以对。许家为了保护独子许司度的名誉,选择了隐瞒他曾经分化为beta的真相。白露因此成为了流言的靶子,背负着退婚的罪名。
作为许家颇受宠信的长子,许司度分化为beta的事情如今只有寥寥几个内情人知道,就算主动退婚不是Omega的错,这错也得由Omega来承担。
只要许家不想自己的独子留下曾经分化为beta的记录,谁又都敢多说一句呢。
更何况。
这个社会对alpha的纵容早已深入骨髓。他们天生享有特权者的豁免权,而omega的命运,不过是舆论天平上随时可弃的砝码。
当需要道德装饰时,omega便被供奉成水晶罩里的珍卉,成为彰显alpha风度的勋章;可当利益倾轧时,那些精致易碎的花瓣转瞬便沦为淤泥,连最卑微的蝼蚁都能踏上一脚。
他们抹去许司度这段经历。唯一留下的,是omega主动退婚的历史。
在人们口中,他成了那个抛弃青梅竹马的人。
他的名字与主动退婚的历史成为了Omega圈子中的谈资。在闲言碎语的漩涡中,他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白露不是没有怀疑过,是许司度报复他曾经退婚,所以才动手让他名声扫地。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评判谁对谁错已然毫无用处。
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这个谣言影响他未来的婚配。
omega只需要学会柔顺就可以了,可没有alpha会愿意娶一个有过主动退婚记录的omega。
贵族圈层太小了。随便一点八卦绯闻都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所以,白露此次来到维度基地,是希望能够凭借他曾经与许司度的情分,让许司度为他打破这一谣言。
omega带着他omega教养所的老师亲自前来,以此来显示自己最大的诚挚。
只是,让他失望了。
白露收到的结果是,许司度不愿意见他。
omega难堪地咬着嘴唇,他几乎不知所措,在满天对他不利的绯闻中,感觉到一种绝望在蔓延。白露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
“老师,怎么办?”
“要回去吗?”
“走吧,今天恐怕是得不到结果了。”
“可是下一次……”
失望之际,omega朦胧的泪眼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alpha贵族风度翩翩,高挑挺拔的身姿朝他鞠了一躬,语气温柔。
“这么美丽的omega居然也有烦恼吗?”
尹席殊勾唇,温柔笑着:“为什么要哭呢?”
白露与他的教师对视一眼,眼前陌生男人他之前从未见过,两个人正要随便找个理由离开这里时,由尹席殊率先开启了话头:“我认识你,你是司度之前的未婚妻吧?”
或许是“司度”这样亲密的称呼,让omega离开的心思减弱了许多,他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alpha,犹豫道:“你是?”
“我叫尹席殊。我们之前见过的,在之前司度的庆生宴上。”
尹席殊随口胡诌了个“庆生宴”的说法,凭借着天生的精明本性,他将“庆生宴”上发生的事说得有条有理,几乎是非常顺利地在白露与他老师中留下了文质彬彬、热情助人的印象,将自己的刻意接近隐藏了个一干二净。
尹席殊在听完omega的哭诉后,在omega期待的眼神中半真半假地喟叹:“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是想见司度吗?”
似乎是怕引来尹席殊的反感,omega对于这件事情的描述相当克制,由于家世有别,白露不敢将许司度曾经分化为beta的事情透露半分,只是说因为某些原因退婚。
白露面露恳求之色:“当初是和平退婚,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传言,所以想请司度帮帮我澄清这种谣言。”
尹席殊勾着唇:“那些人说话确实太难听了,我也不相信像你这样的omega,居然会是他们口中无情无义的人。”
尹席殊寥寥几句打消白露的顾虑,话语里透出的关切让他看上去非常可靠又热心,他装成一副完全同情omega的样子。
Omega逐渐止住堵在喉间的哭泣,他的目光开始热烈地投向尹席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含期待地问道:“那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当然可以了。”
白露喜出望外,与老师对望一眼后,他向尹席殊诚恳地表达着感谢。
尹席殊的语气随即一转,提醒道:“不过,在你决定去见他之前,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如果这一切背后没有司度的默许,那么也不会有关于你退婚的流言蜚语。”
听出了其中意味的白露,似乎明白了什么,刚刚扬起的唇角顿时平了,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子没了。
其实,他也曾怀疑过这一点,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你难道没想过吗?谁这么大胆子敢编排司度未婚妻的八卦。”
omega的心机在尹席殊面前可不值一提。很快,在尹席殊话语的诱导下,白露掉入了尹席殊挖好的陷阱,脸上多了几分痛苦,情绪完全被尹席殊牵动:“你是说,这些谣传是司度做的。”
尹席殊并未直接回答,但他的眼神和语气已经足够明确地传达了他的意思。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在为白露揭开一个困扰他已久的心结。
尹席殊不置可否:“刚才许司度不肯见你,不是吗?”
白露犹疑的神色印在尹席殊眼眸中。语气温和的男人彻底卸下了白露的防备。
面对难以抑制痛苦迷茫的Omega,他语气和缓地安慰道:“别怕,我会陪你一起去见许司度,把一切都问清楚。”
*
自从裴宁谕让尹席殊在医院里跪着的那天后,裴宁谕身边就换了个人,名叫文仁城,是以前跟在尹席殊后面的小跟班。
从前,他跟在尹席殊身边,和尹席殊一副热热络络的样子,两个人狼狈为奸,要好极了。
他见惯了尹席殊一张口就把裴宁谕哄得开心的模样,狐狸眼弯着,将裴宁谕伺候得服服帖帖的,裴宁谕挥挥手抖落出来的利益,更是让他的心在灼烧般的嫉妒中烙出空洞。
他常羡慕裴宁谕向尹席殊慷慨洒落的利益,如今,他到了尹席殊的位置上,满心满眼都是裴宁谕随手扔给他们的肉沫子。
文仁城学着用赝品般的温存声线,去接裴宁谕漫不经心抛下的残羹——连汤汁都凝固着上位者的施舍温度。
"傅褚回来又如何?"他吐出这句偷师来的台词,像展示锈迹斑斑的匕首,"他不一直被您碾压吗?" 喉间震颤的分明是尹席殊的余韵。
画虎不成反类犬。
裴宁谕本来就在意当初他在地下室里没打过傅褚这事,现在又出了他和裴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档子破事,本来正心烦意乱,直接道:“闭嘴。”
新跟班悻悻地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多了几分对尹席殊的怨怼。
——尹席殊在裴宁谕身边的日子,总是能够轻松地获取到不少好处。他也没见尹席殊心里有多尊重裴宁谕,靠着一张巧舌如簧、骗人骗鬼的嘴,竟能在目中无人、刻薄至极的裴宁谕手下待那么久。
若是如今在裴宁谕身边的是尹席殊,以尹席殊那番玲珑心窍,定能将裴宁谕烦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尹席殊如今不受裴宁谕待见。裴宁谕冷落了尹席殊将近一周,他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以前跟着尹席殊的那群人,又开始围着文仁城转,他们也是十分识时务,自动疏远了尹席殊,将尹席殊排挤出了这个小团体中。
并且,他们非常看得清楚形势地开始针对尹席殊。
这可是能将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尹席殊踩下去的好机会。
机甲驾驶课上,这己经是第四个人故意用高能光束炮对准尹席殊的机甲了。
他的机甲靠近左胸膛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连接的左臂也摇摇欲坠了,不能再继续训练了。
斯图尔特上尉频频看向他们所在的训练区域,到第五个人打开光束炮时,惹得他怒火中烧,直接下了那人的机甲权限。
“练习中不允许使用高能光束炮,连规则都没有看懂的人给我滚出训练区域!”
那人从机甲上下来,装模作样地摊开手,诉说着自己的“不小心”,为了避免被上尉扣积分,他追着斯图尔特上尉解释:“上尉,我是无意间碰到控制器的,不是故意要攻击尹席殊的啊。”
又一人见状也附和道:“他真不是故意的啊,可能是机甲有点问题。”
“对啊,上尉,走火不是常有的事吗。”
在往常,尹席殊遇到这种事,早就动手,将拳头挥舞到那人的脸上了,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和裴宁谕比起来不遑多让,不将那人折腾到哭着道歉,就已经很宽容了。
不过这种睚眦必报仅仅针对比他地位低的人。
比他地位高的人尹席殊总是一张笑脸,盈盈地拥上去,他好似天生没有自尊似的,总是习惯将自己放于低位,一张口便能哄得人开心极了。
当然,也就仅限地位高的人而已。
可是,尹席殊从机甲上下来后,朝着斯图尔特上尉摆了摆手,笑着说自己没事,他十分体谅地“原谅”了那人:“上尉,他们大概也是不小心的吧。”
太异常了。
曾经跟着尹席殊混的那群跟班一时间也被尹席殊这“好脾气”震惊了,不过他们很快又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尹席殊现在被裴宁谕厌恶,自然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嚣张的。毕竟裴宁谕现在正盯着尹席殊挑错,试图教训尹席殊,尹席殊还没有蠢到在这个敏感时期直接将把柄递上去。
好几道视线来回穿梭,落到裴宁谕和尹席殊的身上,都等着看尹席殊的笑话。
就在三天前,裴宁谕还逼着尹席殊下跪来着,他西裤膝盖处应该还沾着医院地板上的粉尘。
此刻他却踏着满地凝固的耻笑,径直朝着休息区里的裴宁谕走了过去。
他就不怕裴宁谕气还没消吗。
果然尹席殊还没有走近裴宁谕五米远,就被几个人挡在了面前,他每往前走一步,就会被人顶回去。
尹席殊好脾气地说道:“文仁城,我就说句话。”
“我没拦着你说话啊,”文仁城黑色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干笑一声,文仁城转动着新得的权力扳指,瞳孔里跳动着篡位者特有的亢奋,“我们就站这碍着你说话了?”
文仁城之前就是他的小跟班,以前哪里敢这么和尹席殊说话,但是尹席殊面色如常,甚至有几分恳求的意味,让人不得不称赞一句“能屈能伸”:“确实不碍事,只是我和宁谕有些事要说,你确定要听吗?”
“让他过来。”
裴宁谕开了口。
话音刚落,那些人相互对视一眼,散开一条通道,尹席殊穿过挡着的人群,还撞了一下文仁城的肩膀,直接将人撞得晃了一下,到裴宁谕的身边蹲下。
裴宁谕:“你想说什么?”
尹席殊单腿蹲着,不及裴宁谕坐着的高度,他眼眸垂着,看不清神色,他语言恳切,想也不用想是求饶的话:“宁谕,我想了好久,才决定来和你说的。”
裴宁谕对尹席殊的话已经不为所动了,直截了当:“我不想听道歉。”
“哈哈哈哈!”看到裴宁谕的态度如此坚决,如此不给尹席殊面子,刚才堵着尹席殊的路的那些跟班们忍不住都嘲笑起尹席殊来。
有人奚落着,夸张地模仿着尹席殊说的话:“宁谕,我想了好久……”
尹席殊没理他们,他偏过身子,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眼眸晦暗不明:“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原谅我呢?宁谕。”
裴宁谕没看尹席殊,他的目光遥遥望向了远处的许司度,勾了勾唇,开玩笑似的:“不如你去让许司度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许司度成功分化为alpha,与许家成了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早已不是当初可以随便玩弄的存在了。
所以裴宁谕只是随口抛出一个难题,从没想过尹席殊能够做到。
不想,尹席殊语气轻松:“好啊。”
裴宁谕望向尹席殊,只见尹席殊一本正经说道:“宁谕,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的。”
只见尹席殊深色的眼眸中闪硕:“你会喜欢的。”
裴宁谕嘲弄地看了尹席殊一眼:“是吗?”
尹席殊勾唇,撒谎道:“我骗过你吗。”
裴宁谕:“……”
尹席殊看着裴宁谕的脸,在心里不由得感叹裴宁谕命真好。
当初脐带血不符,他还以为是裴宁谕的身世有问题。
他搭了好多线,甚至求到了一位曾经给过他恩惠的大人物身上,才堪堪进了那所军区医院的基因库。
废了那么多功夫,最后居然查出来个血缘相符的结果,经确认裴宁谕和裴序是铁板钉钉的亲兄弟。
这么个顽劣东西,居然是名副其实的裴家少爷。
上帝真是不公。
把什么好东西都给裴宁谕。
尹席殊将一个小型储存器递了过去,那里面是白露的哭诉。
白露不知道尹席殊在录像,在尹席殊的诱导下,几乎是毫无防备地说出了他们想要的话。
哭得楚楚可怜的omega没有alpha会不心疼,更何况omega以那种语气道:“当初是因为他分化为beta,所以我才退婚的。但是后来他为了报复我的退婚,散布那种谣言……”
“说……说是因为我背弃了他才会主动退婚!”
是omega哽咽的声音。
贵族们会把许司度撕碎的。
这东西虽不致命,但能够将许司度的形象由注重礼仪的贵族公子,变为一个为了报复退婚未婚夫不惜造谣的偏执alpha,在政治上几乎钉死了许司度的前路。
裴宁谕简直被尹席殊做事的利落程度取悦了,他没想到尹席殊能这么顺利地拿下白露,并且拿到了能够让许司度留有终身政治污点的东西——那一小型储存器。
以帝国对omega的保护,许司度一定会被唾沫星子喷死的。
他就说,一个beta怎么可能翻身呢。
他再也不用担心许司度有一天能够在军部超过他,毕竟他手里有这个把柄。
绕是如此,裴宁谕也没有给尹席殊好脸色瞧,他勾着唇,心里忍不住暗暗骂尹席殊蠢。若他是尹席殊,他绝不会将这份资料交给他,留着自己威胁许司度不好吗?
裴宁谕此人性格本就如此,乖戾至极,喜怒无常。
裴宁谕轻笑:“做的不错。”
“你满意吗?宁谕。”
是尹席殊的声音,嗓音暗哑又沉稳。
裴宁谕双手交叉,心里明明再满意不过的他脸上渐渐浮起讥讽之色,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冷笑:“你也就糊弄糊弄omega罢了。”
“这一次就算了,我原谅你之前犯的错误。但下不为例,尹席殊。”
尹席殊勾唇:“是……”
尹席殊:“要将这玩意儿发出去吗?”
尹席殊眼眸闪过一道暗色:“让我来做吧,我可以让许司度永远背负这个罪名。”
“不,”裴宁谕将目光望向机甲训练场上的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可是能去让许司度身败名裂的好机会,怎么能这么轻易用掉。
*
咚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的是裴宁谕乌云压压的一双眼,他眉头紧锁,那张漂亮凶艳的脸上此时写满了阴郁与不爽。
但在敲门的那一刻,那个无法无天的裴宁谕头一次认真审视起自身,他在担心自己的脸色会不会惹得兄长不悦。
他不是裴序的亲弟弟。
为了确保结果绝对准确,他再次收集了他、裴序和裴柏声的基因序列去送检,每一张报告他都分别交由了三个机构来做测试,其中,亲缘鉴定相似度低的是他和裴序的,高的……是裴柏声的。
……裴柏声。
说来还怪可笑,他前几天还嘲笑那人是低贱beta的孩子。
如今,报告单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告诉他。裴柏声不是下贱beta的孩子,他自己才是啊。
裴宁谕自知,他所得到的一切,包括裴序的纵容,全都是基于与裴序的血缘关系。
他若是在这十几年里安分守己,很得裴序喜欢也就算了,裴宁谕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嚣张作风,觉得裴序大概会在知道他顶替了裴柏声那么多年的真相后,会更加憎恶他。
而他,还没有羽翼丰满到可以对抗裴序的程度。
裴宁谕第一次感觉到掣肘,无能为力。所以他收起眼眸中的云雨翻腾,勾了勾唇,特地调整了下微笑的弧度,特地佯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他深吐了一口气,眼里的不悦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乖巧,推开门:“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端坐着的裴序,与一旁站立着的……傅褚。
傅褚在朝他挑眉。
裴宁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傅褚会出现在兄长的书房,一时间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
裴序和傅褚的气质很相似,都有股军校里培养出来的凛冽劲,身穿黑色军服的时候,那双内敛整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人时,会让人感到被人看透似的压抑。
尽管傅褚是装出来的正经。
纵使裴序在场,傅褚的目光依旧毫不掩饰地完全放在了裴宁谕身上,颇为下流地凝视着。
时隔几天再一次认真看裴宁谕的脸,饶是傅褚也不得不承认,裴宁谕长相真的很占便宜。
就算他无比清楚裴宁谕恶劣腐蠹的性子,目光也难免被他那副皮囊吸引,傅褚的眼神赤裸裸地为裴宁谕的轮廓勾了个边,最后落到裴宁谕嫣红的嘴唇上。
基地那些人都说,像裴宁谕这种顶级二代,是日复一日的温软香玉和无边权力才能滋养出的尊崇与稀缺。裴家这种还在上升期的鼎盛家族撞了运气,才堪堪能养出一个。
可傅褚就有这种无用的自负,他觉得,凭他的财力,他也应该能养得起。
记忆中的地下室景象再次鲜活起来,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一样,已经干枯褪色的回忆中跃然来到傅褚的眼前,重现了一遍。
“傅褚,你疯了?!”
地下室里,是裴宁谕惊慌失措的声音。被激入易感期的傅褚在扼住裴宁谕喉咙后,觉得裴宁谕似乎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连那聒噪的声音也没那么值得厌恶,让他可怜可爱得不得了,他不愿意放开裴宁谕,咬的更紧。
“我是omega吗?!你想omega想疯了是不是?别向我发情!”
最后是一声长长的悲鸣:“别咬了。”
“傅褚,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是隐忍到极点的声音:“别踏马咬了。”
傅褚想,如果他不是咬着裴宁谕的后脖颈,而是正面**的话,他大概会看到痛苦压抑一丝丝从那裴宁谕那向来傲慢讥诮的黑眸里飘出来。
该多生动多美。
裴宁谕冷了:“你来干什么?”
裴宁谕冰冷的声音与回忆中隐忍的声线交错,打断了傅褚的思绪,傅褚勾唇,从容道:“我是来给宁谕弟弟道歉的。”
宁谕弟弟。
“宁谕弟弟”一词让裴宁谕忍不住看向傅褚的眼眸,满心忌惮。
傅褚分明是来嘲弄他的,他肯定在心里笑话那天的事。裴宁谕咬紧后牙甚至听到了发出的咯咯声。
不过,还好不是叫他“老公”。
看来傅褚也不敢在裴序面前放肆。
果然,下一秒,傅褚明知故问:“宁谕弟弟被咬疼了吗?”
裴宁谕心生厌恶,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裴序瞥了一眼裴宁谕,他暗暗给了裴宁谕个警告的眼神,不准他轻举妄动,又打断傅褚道:“小傅,你还有什么要传达的吗?”
傅褚听到“小傅”这个称呼皮笑肉不笑,他收起了投向裴宁谕的目光,转过头,留给裴宁谕一个冰冷的侧脸,对着裴序说道:“没有,我敬候您的答复。”
“皇太子殿下也很想念宁谕弟弟。”
“想来定会欢迎宁谕弟弟出席一周后的宴会。”
傅褚勾起的唇角似乎有些冷。傅褚收回多余的情绪,脸上干净得不得了,挑不出一点错处,与裴序道了别。
……
宴会。
什么宴会。
在傅褚走后,裴宁谕皱着眉头,意识到傅褚说了什么,他快步向前,质问道:“哥哥,皇太子殿下要办宴会的话,为什么不提前向我说。”
“为什么宴会通知是由傅褚来传达?”
“皇太子殿下要从前线回来了吗?我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一连三个疑问。
这种情况是裴宁谕从来没有遇到的,放在往常,裴宁谕反应不会这么大。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拿捏着他身世的人迟迟没有调查出来,顾时泽有种恃宠而骄的倾向,胆敢利用这件事威逼他去顾家住……他有点像惊弓之鸟,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不安。
为什么会是傅褚?裴宁谕不明白,明明在之前,皇太子殿下对傅褚并不算特别宠爱,像傅褚这种匆匆抛下西部战事回到首都星的失职之人,不更应该让皇太子殿下感到失望吗。
而他又做错什么,竟然突然遭到了皇太子殿下的冷落。
如果他不是裴序亲弟弟一事曝光,连太子殿下都不站在他身后的话,裴宁谕不敢想象自己的处境会有多糟。
裴序那双灰色的眼睛低敛着,回答他:“傅褚被殿下选中作为他的侍官了。”
裴宁谕愣住,一时无言,挑眉:“傅褚?”
“马上就要大考了,往年你都是积分排名第一,这次更不能有一丁点失误。”
裴序看向裴宁谕:“最近你给我安分一点,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比赛中去。”
裴宁谕当然会安分,他那么大的把柄被神秘人拿捏着,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让裴序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最好是让他们二人从彼此看不惯的状态直接跳到兄弟情深的状态。
好到哪怕有一天他不是裴序亲弟弟这件事被捅出来后,裴序也舍不得对他做什么。
想着,裴宁谕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纯黑湿润的眸子随即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安,颇有点委屈的韵味:“哥,我最近不安分吗?”
裴宁谕的虚情假意被他那双脉脉的眸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自从真心知错了后,就一直听哥的话啊。”
“……”
刚才还满脸不悦、桀骜不驯的裴宁谕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不可一世的神态竟在顷刻间彻底改变,展现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乖巧。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引起了裴序的高度警惕,他立刻扭过头去,以目光审视着裴宁谕。
裴序的目光中充满了压迫感,从裴宁谕的头顶一直扫视到他的脚底。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在确保裴宁谕没有在玩弄什么花招或阴谋后,在确认过裴宁谕举动是真诚后,他才收起那冷冽而严肃的目光,简洁地吐出两个字:“知道了。”
仔细听去,裴序的声音中还有来自兄长的温情:“今晚好好休息。皇太子殿下对你无论是信任还是冷淡,你只要照单接受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裴宁谕心虚点头:“嗯,我知道。”
……说完,裴序转身翻阅桌上的资料,一副送客姿态。
裴宁谕却不想现在就离开。他今天来这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他没有听从兄长好好休息的建议,而是更进一步,他上前抱住了裴序,双手环上裴序的腰,在覆上裴序身体那一瞬间,这一动作下裴宁谕明显感觉到了兄长的僵硬与不自在。
可裴宁谕却一点儿不在乎裴序的感受,他一向自负。他甚至觉得,只要他肯放低姿态,裴序没理由不改变对他的刻板印象。不只是裴序,任何人都一样。
他之前早就见识过了这一点。
那时,他还觉得奇怪。
无论他之前做了什么恶劣的事,只要他肯认错,裴序或是什么其他人,这些人便都跟得到什么恩赐一般,轻而易举地原谅他,甚至,主动为他的行为找着借口。
可他哪有那些人所说的苦衷啊,他只是纯坏而已。
裴宁谕当时不理解,可现在,他觉得这点可太棒了。
裴宁谕虽是主动抱得裴序,但他比裴序略矮几分,看起来像是被裴序拥在怀里,他自顾自道:“哥,还记得我小时候吗?”
裴宁谕从来都是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的人,纵使上一秒他还真心实意地厌恶裴序,下一秒就能为了利益而口吐虚伪的谎话。
“小时候你经常这么抱我。哥,我是不是真的不听话,总惹哥生气……”
裴宁谕急切地提及小时候温情的画面,试图唤起兄长对他的爱怜,抱得更紧,却被兄长一只手抵在了肩上,裴序略微用力,两人拉开距离。
裴序居然推开了他?!
裴宁谕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裴序,一双上挑的黑眸顿时睁大了,他狠狠拧着眉,甚至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裴序不是很期待他能改掉坏脾气,听话一点吗?
他改了,裴序不应该高兴吗?
裴序居然会推开他。
那是不是说明,有朝一日他被爆出真实身份时,裴序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裴宁谕看着兄长不近人情的冷峻的一张脸,难以抑制心中波澜壮阔的情绪,黑眸冷冽,气息凌乱。
他真心觉得讨好人真是一件难事。
他不觉得是他自己手段拙劣,反而怪别人对他冷漠。
这大抵是被偏爱过头的人才会有的通病,觉得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常年锻炼出来的警觉让裴序察觉到了点异常,裴序用那锋利的目光审视裴宁谕全身,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才安抚似的摸了一下裴宁谕的头,他心里对于裴宁谕的亲近也是有几分感动。
只是,裴宁谕的靠近,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那个错得离谱的梦,以至于裴宁谕一抱住他,柔软的触觉就让他想起怀里那副滚烫的身体。
呼吸起伏时,像蜷缩睡着的猫。
裴序感到自己身上的军装严严束缚着他,渗入他骨子里的伦理道德,让他不止一次唾弃过自己在梦中的放肆下流。所以如今,当裴宁谕再次投向他以目光时,裴序居然心生退意,微微错开对视的眼神。
他不敢去看。
——他怕透过裴宁谕那张脸,再窥见一点梦里的春光。
如此软弱。
如此愧疚。
如此畏惧。
都不像他了,不像是一个帝国上将该有的样子。
无论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帝国军部第二号人物,这种软弱状态都不该在他身上出现一丁点。
然而,在裴宁谕屡次冒犯下,他却回回溃不成军。
裴序深深地看着裴宁谕,眼眸中意味不明:“宁谕长大了,以后分化为一个顶天立地的alpha时,也会这么粘着人要抱吗?”
裴宁谕在灯光下拢了层梦幻的虚影,他低垂着眸子,说的煞有其事,肆意地将他的甜言蜜语砸在裴序身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哥的弟弟啊。”
“会永远听哥哥的话啊。”
“哥哥不是说过吗?我要永远服从于家主,要永远向哥哥低头。”
“这些我都记得。”
这太反常了。
现在这乖巧模样,倒是和他梦中那样子有些重合了,弄得裴序心痒得很。
但是。
梦中的裴宁谕是因为没有权势,所以才沦落成一副受人欺负的惨状,那是在旁人调教手段下被硬生生磨出来的乖巧。
他弟弟真正的模样,是仰仗着自己的二代身份,自知得罪之人无数,但依旧有恃无恐啊。
因为,裴宁谕深信,恨他的人没一个不怕他。
现实中裴宁谕也会如此乖巧吗?
不可能。
裴序轻而易举地得出答案。
多半是又干了什么坏事,不想受罚,所以才在他面前卖乖的吧。
裴序神色有几分变化:“……”
裴序似乎是被触动了,又像是没被触动,灰色的眼眸扫过,一时无言,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出去吧。”
第30章 第 30 章 怎么这么难? ……
怎么这么难?
讨好一个人真是太难了。
裴宁谕完全没有头绪。他发现, 纵使他与裴序做兄弟几近二十年,他对裴序的喜好一无所知,更多时候, 是裴序单方面地照顾他。
裴序是这样, 顾时泽也是这样。
可是, 一个二个,口口声声说着对他好, 现在分明是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又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样子。
尤其是顾时泽,裴宁谕见惯了他一直在自己身边伏地做小的模样, 第一次发觉这人居然有这样狼子野心的一面。
裴宁谕低头查看着顾时泽发来的消息:“你更衣室外面的监控视频我查看过了, 没拍到那人。知道你更衣室位置的人太多,从这方面查恐怕没什么线索。”
“他要的信用点我这准备好了, 就别走你的账户了,容易被发现。”
“宁谕, 我想见你,我现在就想见你。”
视线落到最后,裴宁谕险些将外置智脑捏碎,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过顾时泽对他竟然是这种轻佻态度。
如果他早点发现, 哪怕只是一点苗头, 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顾时泽排挤出他的生活圈, 免得他看着恶心。
“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你更衣室里面曾经被人偷偷装过监控吗?”
裴宁谕看到这条消息霎时间顿住, 迟钝了两秒后才感受到血液的流动:“拍到那天了吗?”
所以现在不只是顾时泽知道这件事, 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疯了。
光是一个顾时泽,他就受不了,裴宁谕都不敢想如果还有第四人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没有拍到那天, 因为偷装监控是之前发生的事了,我早就拆掉了。”
“只是提醒一下你,基地并不安全。”
裴宁谕唇角抿平,脸上写满了浓浓不悦,什么啊,狗东西,干嘛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想故意看他慌张吗?
而且……顾时泽现在是在教他做事吗?
顾时泽又发出了一条消息:“还有一件事,我好像追查到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了,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结果。”
好吧。
裴宁谕不得不承认,顾时泽用着还算顺心。
不管这些。
裴宁谕仰着下巴躺在床上,眼神里依旧睥睨,柔软的床面将他陷了下去,他略一撑腰,坐了起来。他跪在洁白的床单上在床单上狠狠摩擦自己的膝盖,然后拿着智脑拍了一张自己膝盖磨红的照片,随即发给了顾时泽。
连同发过去的是两句话:“裴序又发疯了,他让我跪了两个小时。”
“如果他发现了的话,你猜我会有什么下场?”
“顾时泽,去查查可能接触到F3186的人,我记得这项工程似乎是你家老爷子主持推进的。这事你应该清楚。”
发完后,裴宁谕随手将外置智脑丢在旁边,在床上找了个舒服姿态继续躺着。
他以前挺喜欢用这种招数的,只需要抛出一个半真半假的饵,那群人便疯了似的咬钩,一边倒地心疼他。
他都不用想顾时泽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大概会是一副蠢透了的样子。
这招自从裴宁谕长大后便很久不用了,因为在成年后,他便不再需要用怜悯来成事,说这种话只会象征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下位者,靠着卑劣欺骗手段,诱哄蠢货来成事的无能者。
想到这里,裴宁谕浅浅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现在他处于弱势,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等顾时泽帮他找到那人是谁后,他就好好腾出手来对付顾时泽。
裴宁谕黑眸森森,心里一百遍盘算着要如何整治顾时泽这个恶心的僭越者。
居然伪装得那么好,成功在他身边觊觎了好多年。
突然,吱呀一声。
门开了,裴序走进了他的房间。
裴宁谕看着裴序走进来坐在他床边,起身道:“哥?”
裴宁谕好不容易对他亲近,裴序似乎是觉得刚才自己的反应太过冷淡,况且这还是裴宁谕头一次愿意先低头服软,他不想伤了裴宁谕的心。
所以思索几遍,裴序还是选择推开了裴宁谕的房间门,他走到了裴宁谕的床边抚摸了下裴宁谕的头,将裴宁谕起身的动作按了下去。
“怎么还没睡?”
裴宁谕:“嗯,刚才有事。”
裴序:“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
“哥也记得你小时候。”
似乎是因为气氛有些过于亲昵,裴序的目光不自然地错开了裴宁谕的眼神,却意外地看到了还没有熄灭的智脑。
只是他还没看清,就被裴宁谕反应特别大地掩住了。裴宁谕冷着脸,从桌子上夺过外置智脑,立刻挡住了他的视线。
刚才,外置智脑上还停留在与某个人聊天的界面,裴宁谕似乎是向某个人发了一张他的照片。
是谁,居然有本事让他弟弟拍照。
裴序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他唇角抿平,不自觉地皱了下眉,甚至忘掉了自己到裴宁谕房间本来是为了哄裴宁谕的。
他本来是要告诉弟弟,兄长也会待他像以前一样。
这永远不会变。
可看到智脑上信息的裴序,不由自主地问出了想说的话:“宁谕有喜欢的omega了吗?”
“omega?”
裴宁谕本来惊喜于兄长的亲近,见兄长提到omega,他本来有几分莫名其妙,他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了兄长这是在找他谈心。
裴序今年到了择婚的年纪,想来是早已有了生理需求。
所以,裴序和他提omega是想……
裴宁谕呼吸一窒,立即想到如果哥哥结婚的对象站在自己这边的话,将会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利好。
“哥,你对omega怎么看?”
裴宁谕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
裴序不喜欢裴宁谕谈论omega这件事,嘴里吐出一个字他都不高兴,在他的眼里,裴宁谕始终是个孩子。
但是裴序心里清楚,虽然说平日里如果裴宁谕有一点飞吹草动,他都要过问,但裴宁谕真要决心做一件事,他拦不住自己弟弟。
他在裴宁谕面前从来只有妥协。
软弱得都不像他。
裴序看着裴宁谕的表情,看着裴宁谕提到omega时的满脸期待,裴序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眉头不合时宜地皱了起来。
这种心情甚至比起那时得知裴宁谕做出种种恶劣的事时还要强烈,还要难受。
他宁愿裴宁谕忤逆他一辈子,也不愿见到裴宁谕一提到omega时满脸的期许。
裴序唇角不经意间向下,看了裴宁谕一眼:“我觉得alpha结婚后难免要分心在家庭中,对以后的发展自然多有掣肘,宁谕,你觉得呢?”
裴宁谕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到了自己身上,此时他一心想要讨好裴序,自然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裴序松了一口气,头顶上的灯光为他营造了一个虚幻的光影,让冷硬锋锐的脸也变得柔和了些:“而且omega必须要温柔贤惠,会照顾人……”
“宁谕,哥哥想帮你慢慢物色最好的。”
裴宁谕难得愿意多听他讲话,裴序也就多说了些,两个人聊了聊平时的事,话题又回到了omega身上,裴宁谕问裴序:“那哥哥呢?”
“哥也已经到了娶omega的年纪了,为什么没有订婚呢?”
裴宁谕若有所思:“难道哥哥早有喜欢的omega了?”
“而且哥哥好像也没有beta……”
总不能和顾时泽一样是个养胃吧。
听到裴宁谕提到beta,裴序又想起了当初裴宁谕说要将傅褚带回家做自己beta的话,冷脸道:“你之前那两个beta早被我送走了,不可能再回来……而且你也不会有新的beta,宁谕你还是不要想着我能同意你再娶beta了。”
裴宁谕莫名其妙,催促道:“我无所谓啊,哥哥呢。”
裴序:“宁谕你还小,还是不要谈论这种……”
裴宁谕打断,武断的神色在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不要总将话题扯到我身上,我在问哥!”
“哥,你想不想要omega?或是beta?”
裴宁谕实在是学不会做小伏低,他骨子里就是个强势的人。果然,这才没几句话,就现了原形。
裴序对着裴宁谕颇有些强硬的眼神,果然被岔开了注意力,他滚了滚喉结:“……”
裴序错开裴宁谕的眼睛,模糊地敷衍过了这个问题,态度不容置喙:“宁谕,该睡觉了。”
说着,裴序为裴宁谕掖好被子,冷峻的军官脸上鲜少出现柔和目光拂过裴宁谕的脸:“好好休息。”
裴宁谕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内心疯狂不满,但他也毫无办法,只能依依不舍地和哥哥告了别。
其实,他心里已经开始策划着为兄长物色一个omega了,beta也可以。兄长的床上必须有一个他的人。
枕边风嘛……
对alpha来说最有效了。
*
水晶吊灯在午后阳光里折射出细碎光斑,裴宁谕屈指叩响鎏金茶案,怀表齿轮恰好转过整点。
omega姗姗来迟。
茶汤表面凝着冷掉的琥珀色油脂,像极了裴宁谕此时故作绅士的笑。
他心里早就不耐烦了,碍着omega在面前,还得装出一副无伤大雅的样子。
"午安,裴先生。"少年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着喘音,"路上"
裴宁谕微笑,并不苛责omega,体谅道:“没关系,我也没等多久。”
omega呼吸尚未平复,睫毛膏在眼尾晕开小片鸦青,倒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凤尾蝶,终于绽放出一个笑来。
omega兴致勃勃:“我刚好路过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
可下一秒,裴宁谕已经转向管家:"我记得三点半约了军械司的人?"
omega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指节攥得发白,蓝宝石蜻蜓胸针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振翅欲飞。
咔嚓一下门关上了。
直到走廊尽头的雕花门重重合拢,少年压抑的质问才刺破寂静:"不是说好提前两小时出发?你知不知道刚才"
omega不顾形象地怒斥自己的仆人。
回廊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故意绕道中央公园就为买破蛋糕现在裴二连完整问题都不屑问"
裴宁谕将omega的抱怨远远抛在身后,充耳不闻地往前走,刚才光幕上收到的关于这个omega的基因检测报告,显示着99.8%的匹配度。
这omega匹配度已经不算低了。
可裴宁谕说不上哪来的不满:“现在的omega都这么矫情了吗?”
“不是刻意讨好,就是连守时都做不到……”
他都看不上,裴序能看上吗?
“将刚才这人从名单里勾掉。”
“我记得卫陨有个小儿子……”
裴宁谕正准备合上光幕,会客厅的铜门再次被推开。他皱眉抬头,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顾慕青?”
omega微微欠身,月白色长裙漾开优雅的弧度,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身姿修长,甚至比裴宁谕还要高出几分。
现在的omega都长这么高了?
裴宁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却在Omega那清润柔和的声音中消失殆尽。
“我是来找哥哥的。”
顾慕青在指引下坐在沙发上,接起仆人递来的骨瓷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哥哥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连终端通讯都很少回复。"她顿了顿,"我总有点担心…"
自动照明系统亮起柔和的光。裴宁谕发现顾慕青的妆容在灯光下更加精致,连唇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说话时总是微微侧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抑制环随着动作闪烁。
裴宁谕试探性地开口:“青青……”
“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裴宁谕勾唇,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却又隐隐透出几分亲近。
顾慕青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小时候,宁谕哥不总这样叫吗?当然没关系啊。”
裴宁谕:“……你哥哥去开勒星了,不会很久的,大约明天就能回来。”
顾时泽去查有关他身世的内情了,现在应该都已经到第三星系了。
顾慕青:“这样啊……下个月就是我成人礼了。”
omega露了个天真的笑:“不知道哥哥会不会给我带开勒星的礼物?”
刻意放软的尾音带着蜜糖般的黏腻。
成人礼?
裴宁谕心中泛起一丝冷笑。他垂眸啜饮着红茶,任由甘涩在舌尖蔓延——顾家这位小公主从未踏足过裴家老宅超过三次。
之前怎么没见她这么关心过顾时泽。
omega只身一人来alpha家里能抱着什么心思?
裴宁谕并非迟钝之人,他早已嗅出了空气中暗涌的试探。他轻啜一口红茶,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
果然,omega终究按捺不住,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天真:“那我能在裴家住一晚吗?”
“我想哥哥明天一回来就能看到我。”
骨瓷杯底轻叩黑檀木茶几,氤氲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审视。裴宁谕喉结滚动一下,纯黑的眸色给人种捉摸不透的错觉:“当然可以。”
如果顾慕青想来试试争一争他嫂子的位子,他也愿意推她一把。
裴序见过的omega何其多,那些故作矜持的、矫揉造作的,应该早已让他兴致缺缺。而顾慕青这样的,胆大又娇羞,反倒少见。或许,她真能勾起裴序的兴趣。
“客房在二楼转角。”裴宁谕将银匙斜搭在描金茶碟上,金属与骨瓷相撞,发出冰棱般的脆响。
他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脑海中浮现出裴序推开玄关的瞬间——神色冷峻,却被一抹沾着晨露的白桃香气撞个满怀。
说不定顾慕青真能带给他想要的东西。
这样一想,裴宁谕几乎要把顾慕青当成准嫂子来看了:“青青,好好休息。”
“我哥房间在右边拐角第一间,碰到了可以打个招呼。”
接下来,只需要等事情自然发酵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