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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71章【VIP】


    裴三夫人冷冷地盯着朱虞,皮笑肉不笑:“慕少夫人可真是伶牙俐齿,我裴家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晚辈不敢。”


    朱虞福了福身,面不改色。


    “不敢?我看你倒敢得很。”


    一位锦衣绸缎的女郎快步走到裴三夫人身侧,眼神不善的盯着朱虞,言辞犀利:“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长辈说话也敢随意插嘴,也不知是学了哪家的规矩。”


    朱虞并不认得眼前的女郎,但能猜到应是裴家哪位小辈,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慕缨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毫不示弱的朝那女郎道:“怎么,就容你裴家欺负人,不允许人还嘴了?”


    “哼。”裴五冷哼一声,只觑了眼慕缨,好似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我难道说错了不成,自古以来,何曾出过女郎抢婚这般伤风败俗之事,慕少夫人如此不顾礼义廉耻的行径可真是让我等长了眼,而今又目无尊长,大言不惭,真是好生没教养,啊说起教养,我听闻慕少夫人自小在朱家过的并不好,也是,没有父母亲身教导,倒也不怪养成慕少夫人如此德行。”


    朱虞父母早亡,裴五这些话可谓是专往人痛处戳。


    朱虞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慕缨已是气的握拳死死瞪着裴五,她一把将朱虞拉到自己身后,挽起袖子就冲上去:“你今日出门怕是吃了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慕妤眼疾手快拉住慕缨。


    慕缨还要挣扎,就听她道:“众所周知,我家三嫂嫂父母皆是因公殉职,裴五姑娘这些话传出去,可要寒了英烈眷属之心!”


    周遭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这顶帽子扣下来,于裴家可无半点益处,裴五脸色一变,但很快便镇静下来,冷声道:“你莫要混淆视听,朱家那些事早就闹的人尽皆知,自己家人都如此苛待孤女,还怕旁人来说?”


    “还有,你区区庶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慕妤微微垂下眸子。


    她与慕缨不一样,慕缨虽是庶女,但一直养在二伯母膝下,这种场合确实没有庶女说话的份。


    “庶女怎么了?”慕姮瞪圆一双杏目:“八妹妹才情了得,温婉和善,可比你好多了!”


    裴五气的不轻,伸手指着慕姮:“你敢拿我跟庶女相提并论!”


    慕姮忙将头缩到慕缨身后。


    慕缨暗骂了声没出息,却还是将妹妹护在身后:“你指谁呢,给我把手放下去!”


    “我就指了怎么了!”


    裴五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嘲讽道:“你今日还敢对我动手不成,可别忘了,你家三哥哥还在宫里,今日出不出得来都说不准呢。”


    说到这里,她似想起什么,转头狠狠瞪向朱虞:“都是你这个祸害!”


    “别以为我不知道,慕少卿离京是去陇岵奔丧的,若不是被你连累,他今日何必遭这一难!”


    一说到慕苏,慕缨顿时哑了火。


    平日她虽胡闹些,但也懂些大局,今日三哥哥前路未卜,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这里跟裴五打架,否则再一追究,只怕还会连累三哥哥。


    而朱虞从一开始便感觉到了裴五对她莫大的敌意,直到方才她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抢婚一事,现在听了她这番话,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裴五不是指责她抢婚,而是因为她抢的是慕苏。


    她淡淡迎上裴五愤恨不甘的眼神:“我的夫君做什么,与裴五姑娘有何干系?”


    慕妤快速抬眸看了眼朱虞。


    她早就看出裴五对三哥哥不一样,没想到三嫂嫂竟如此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裴五被那句‘我的夫君’刺的红了双眼,瞪着朱虞半晌没能说出话。


    她喜欢慕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奈何慕家早有婚约,她费尽周折都没能如愿,只能含泪看着心上人成婚,可谁曾想到半路竟有人抢婚,还抢成了!


    她一边骂朱虞不懂礼义廉耻,一边又嫉妒的想,若她去抢,是不是早就如愿了。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世上好男儿万千,她也并非全然放不下,只是实在不甘,即便不是她也该是和慕家门当户对的女郎,凭什么是她朱虞!


    “够了!”


    荣氏见自己女儿吃了亏,才出声呵斥道:“慕二夫人,管好你家小辈!今日周老爷子寿宴,可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房氏心气儿顺了,看朱虞也顺眼几分,再者,这到落自家人面子,口声声讲规矩,那可知我慕家少夫人是官眷,按规矩,裴五姑行礼,更不能出言不逊,可方才裴五姑娘却屡屡冒犯,不知进退,如此看来,丢人现眼的到底是谁啊?”


    自从慕家出事,房氏与荣氏对上,向来没在口头上占过上风,今日还是头一回叫她看见荣氏愤恨的嘴脸。


    心气确实顺了,可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或许是因为三


    ,□□氏却气的牙痒痒,正要豁出去继续分辨,便见周家嬷嬷快步走过来,朝几人施了礼,少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言罢,又微微颔首道:“宴席快开了,诸位还请移步。”


    周家嬷嬷过来,众人自然不可能再纠缠不休。


    朱虞随着嬷嬷离开,荣氏房


    待人走远,才有不知情的女郎小声开口道:“都是世家大族,平日瞧着几位夫人女郎都是与人为善的,今日怎么会当众闹的这样难看?”


    好友看了眼四周,轻声回她道:“你有所不知,这里头有些隐情。”


    “什么隐情?”女郎不解道。


    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样的隐情能让夫人女郎们如此不顾体面。


    “不好说,你只记住总归是有理由的,那两位夫人水火不容,两家小辈也自小不对付,两厢但凡遇上都少不得一场纷争,日后遇上只管躲的远远的就好。”


    平日宴会主家大多会顾及各家恩仇,但像这样有恩怨或者政见不合的实在太多,少不得有疏漏之处,顾全不周,好在施家嬷嬷来的及时,没让事情闹大。


    二女边说着边行至廊下,女郎还要再问,一抬眸就看见瞧见灌木丛旁立着的郎君,二人一愣,女郎的好友认出郎君,忙拉着女郎行礼:“裴郎君。”


    女郎一惊,竟是裴家郎君,二女见了礼,压下心惊低着头离开了。


    走远了,女郎才道:“也不知裴郎君听进去多少。”


    裴家势大,可轻易得罪不大,方才应没说太过分的话吧。


    “你就庆幸这位是墉洲裴家的郎君吧。”好友道。


    “啊?墉洲裴郎君,那不就是新科状元吗?”


    女郎想要回头去看,好友一把拽住她:“快别看了,走吧。”


    廊下的郎君正是新科状元墉洲裴稷。


    裴稷目光深邃的看着朱虞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身后有人唤他:“长遇,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要开席了,我找你半天呢。”


    裴稷收回视线,还没解释,好友看了眼旁边花园,有些好奇道:“我方才听说这边有人起了争执,长遇可瞧见是谁了?”


    裴稷摇头:“我也刚过来,没瞧见。”


    “好吧,快开席了,走吧。”


    裴稷颔首:“嗯。”


    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眼,恰好见朱虞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淡淡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地往前院而去。


    第72章 第72章【VIP】


    朱虞被引着去了正堂,见到了周夫人。


    妇人三十年华,容颜姣好,浑身透着江南婉约之气,朱虞只看了一眼便垂眸,福身行礼:“晚辈姷安见过周夫人。”


    她知道眼前这位大娘子并非周大人原配,而是周策的亲姨母,小林氏,多年前,周策亲母病逝,离世前娘家萧条,林氏担忧妹妹无依无靠,求周大人将妹妹接来,在她离世后续了弦。


    小林氏温声唤朱虞起身,笑盈盈看着她:“自得知慕少卿娶妻,我便一直想见见,没成想竟到了今日才有机会。”


    京都众所周知,周策与慕苏情同手足,小林氏这话倒也说不上是客套话。


    朱虞:“是晚辈失礼,早该来拜见夫人。”


    小林氏轻笑了笑,道:“这哪能怪你。”


    她顿了顿,收起几分笑容:“长胤这些年不愿归家,自也不愿带朋友回来。”


    朱虞懂她的意思,周策与家中离心,慕苏便不会不顾周策的意愿带她来周家拜见。


    “大理寺公务繁忙,想来周大人也是脱不开身,今日周老爷子寿宴,周大人定会回府给祖父贺寿。”她早已知晓周策今日会回府。


    先前因慕苏被弹劾,又在昏迷之中,周策不得已回了趟周家,请周老爷子出面暂且压了下来,也答应了周老爷子,今日必定回府。


    小林氏也早得了消息,笑容深了几分,眼底闪过几分光亮:“嗯,我也有许久没见过长胤了,也不知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说到这里,小林氏叹了口气:“长胤是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无忧无难,否则将来我如何有脸去见姐姐。”


    这话朱虞不好接,好在小林氏也没等她接话,忙道:“对不住,第一次见面就同你说这些,宴席要开了,走,我带你入席。”


    朱虞躬身应是。


    一路上,小林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些话,但她瞧得出来,小林氏有些心不在焉,步伐也越来越快。


    朱虞隐约能猜到她应是想快些见到周策。


    小林氏膝下只有一个女郎,在周家行三,后来小林氏也有过一次身孕,但不知怎地意外没了,听说是个男孩。


    这些不是什么隐秘,不需细查便能得知。


    朱虞只有些好奇,周策到底为何会同家中决裂,多年不归家。


    到了宴席,小林氏先让人将朱虞送到慕家女眷席位,才去了主桌,周策已经到了,正给老爷子献完寿礼,见小林氏过来,躬身朝她见礼:“母亲。”


    小林氏细细盯着他,眼底隐约含着泪,但碍于如此场合强行忍下哽咽,将周策扶起来:“回来就好,快坐吧。”


    朱虞远远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慕缨忙凑过来道:“周夫人叫你去作甚,可有为难你?”


    朱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方才她们在周家与荣氏起了争执,周夫人将她叫走,慕缨便以为周夫人会因此为难她。


    “没有,只是因为三郎同周大人交好,才叫我过去说话。”


    慕缨闻言这才放下心:“那就好。”


    说完,她又快速瞥了眼朱虞。


    先前她因着抢婚,朱家人命案加上三哥哥去陇岵受了伤,她一直看这位嫂嫂不顺眼,只尽力维持着明面上的平和,但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会出头帮母亲说话。


    如此一看,她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房氏也若有若无的打量着朱虞。


    虽然今日她帮了她,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可她,若她哪日做出有损慕家颜面之事,她必定不会轻饶。


    云氏不同于二人隐晦的眼神,她是明目张胆的看,最后实在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何时会吵架了?还有,裴家那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席上其他官眷听得这话都纷纷侧目,竖起了耳朵。


    朱虞动了动唇,面无表情看着云氏。


    她好像终于明白所谓的‘性子单纯’是何意了。


    房氏气的掐了云氏一把,低声道:“回去再说,吃饭。”


    云氏痛的嘶了声,正要发作就听房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再说一句话,扣一半月例。”


    云氏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上嘴。


    她怎就和这样粗蛮的妇人做了妯娌!气煞人也!


    没看到热闹,官眷对视一眼,将注意力放在了朱虞身上。


    其中有些夫人并非是第一次见朱虞,趁着还未上菜,开口道:“上次见到慕少夫人还是宁王府,当时场面混乱,不知慕少夫人可无碍?”


    朱虞抬眼望过去,见那位夫人并不面生,想着应确实在宁王府见过,便道:“多谢夫人关心,幸得夫君来的及时,无碍。”


    “那便好。”


    文武双全,年少有人,少夫人好福气。”


    这话刚说完,


    众人侧目过去,发,水呛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笑,如今慕苏虽在民间极有威望,还有个什么再世青天的名号,是假的。


    慕泽兰可是京都有命的纨绔子,若非有周家长公子相帮,他哪里坐得稳大理寺少卿之位。


    说起周家长公子,也实在叫人唏嘘。


    这样好的家世在哪里谋不到好差事,怎偏要去给慕泽兰做陪衬。


    夸赞过慕苏的夫人面色有些尴尬,低头饮了口茶不再开口。


    朱虞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不好蓦然询问,抬眼间恰看见一位面熟的夫人,愣了愣,温声开口:“姐姐安好。”


    她话一出口,其他人都是一怔,纷纷看向那位圆脸夫人,见圆脸夫人面色茫然,有人别有深意道:“侯夫人与慕少夫人相识?”


    房氏微微皱眉,轻声道:“你何时与明候夫人有的交情?”


    明侯夫人?


    朱虞顿了顿,请罪道:“上次在宁王府迷路多亏明侯夫人指点,情急之下竟忘记问明侯夫人身份,还请明侯夫人勿怪。”


    明侯夫人捏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


    上次在明侯府她被迷晕在厢房几个时辰,直到宴席散了才醒,自然不可能同慕少夫人指过路,但她如此笃定,应不可能是认错人,她知道江湖上有些秘术可以改换容貌,若慕少夫人所言不假,那便是有人用她的模样出现在席间,否则也就不能解释为何她消失那么久没人察觉。


    宁王府的事只能是秘密,明侯夫人遂定了定神,道:“举手之劳,慕少夫人不必客气。”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用她的模样做了什么!


    朱虞恭敬的颔了颔首,眼底却迅速闪过一丝疑虑。


    不太对劲。


    脸还是那张脸,可眼神却不一样,性子也大有不同,当日给她指路的明侯夫人性子活泼,很是爱笑,而眼前的明侯夫人却沉默寡言。


    而且明侯夫人看她的眼神全是陌生,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她。


    这是怎么回事?


    朱虞压下心中疑惑,又抬眸看了眼明侯夫人,恰好对方也看过来,朱虞微微一怔。


    她确认,那双眼睛与那日见到的全然不同。


    恍惚中,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明艳灿烂的笑脸。


    ‘我叫你姷安吧’


    ‘你可以唤我湜月’


    ‘千万别走岔路了,王府规矩森严,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可了不得’


    两双眸子竟在脑海中渐渐重合,朱虞心中猛地一跳,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她曾见过言瑞戴人皮面具,极其逼真,难道说那日她见到的不是明侯夫人?


    “怎么了?”


    明侯夫人见朱虞一直盯着她,温声询问。


    朱虞回过神来,忙道:“我只是想起上次碰到明侯夫人时,明侯夫人说丢了一只耳环,不知明侯夫人后来可有寻到?”


    明侯夫人收回视线,垂眸道:“寻到了。”


    她记得她醒来时,衣裳首饰都是完好的。


    “找到了便好。”


    朱虞面不改色的温声道,心却沉了下去。


    ‘我有位手帕交与你一样,说是去如厕半天没回来,我想着莫不是走岔了路,便来寻寻’


    她们果真不是一个人。


    恰开始上菜,也就没人再继续开口。


    席不止一轮,这一轮的客人用完便离席去花园散步,好容下一轮客人入席。


    朱虞随房氏往花园去,才刚到便有女使匆忙而来,朝她屈了屈膝,道:“慕少夫人,我们夫人有请。”


    朱虞才见过小林氏,认得她身边的女使,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位。


    且观此女使打扮,必是府中得脸的,朱虞按下心中疑惑同她去了,走到一半,见路果真不对,她便停下脚步,正色道:“这位姐姐,不知是府中哪位主子要见我?”


    女使不防她竟窥出端倪,忙告了声罪,道:“实在抱歉,是我家郎君请见慕少夫人,只是方才人多以免叫人误会,不好直言。”


    朱虞眼神微变:“你家公子是?”


    周家不止一房,大房只有一位郎君,二房三房却有好几位,不过,周家郎君她只认得周策,恐多半是周策要见她。


    果然,只听女使道:“是大公子。”


    朱虞一颗心立即提了上来,周策这么急着见她,难道是慕苏出了事,她正欲询问就听女使继续道:“我们老爷子也在。”


    朱虞一怔,忽而想起临出发前公爹的嘱咐,定了定神:“劳烦姐姐引路。”


    “慕少夫人这边请。”


    二人走远,灌木丛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正是新科状元裴稷。


    他盯着朱虞远去的背影和方向,皱了皱眉,沉凝半晌后折身离开。


    朱虞随着女使到了周策的院落。


    主人长久不在院中,但仍收拾的很是整洁干净,柱子上也都是一尘不染,园中窗台上还放着好些打理的极好的各个品种的君子兰,可见府中对周策的重视。


    “慕少夫人请。”


    行到堂外,女使止了步。


    朱虞道了谢,抬脚走进堂内。


    第73章 第73章【VIP】


    朱虞刚进去,就听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嗓音响起:“气性倒是不小,这都多少年了,还放不下呢?”


    “祖父今日寿宴,不说旁的。”周策。


    周老爷子还欲再说什么,瞧见朱虞进来便止住声,坐端了几分,将目光落在朱虞身上,最先看到的是那副头面,眼神微微一暗。


    朱虞垂目恭敬行礼:“姷安拜见周老太爷。”


    周老爷子方才回神,笑着抬手:“快起来,坐下说话。”


    朱虞起身与周策互道了礼,在侧位落座;周老爷子看清朱虞的脸,笑容微顿,良久后,他道:“你与你母亲很像。”


    朱虞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了,宁王与宁王妃都曾这般同她说过。


    母亲离世时她年纪尚幼,到如今已不大记得母亲模样。


    “我听说今日你与裴家起了争执?”周老爷子话风一转,问道。


    朱虞忙恭声道:“是姷安冒失……”


    “哎,我都听说了。”周老爷子啧了声打断她:“既是人挑衅在先,哪有处处忍让的道理,做的不错。”


    朱虞抬眸对上周老爷子眼中的笑意,突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就听周老爷子道:“不愧是施家血脉,早知你要抢婚,我说什么也要去朱家瞧一眼。”


    朱虞羞赧的垂首不语。


    至今为止,与许多长辈见的第一次面,无一例外都要先提起此事,‘抢婚’一字怕得跟她一辈子了。


    周策这时开口替她打圆场:“祖父。”


    周老爷子却觑他一眼:“那日你也在,这么有趣……大的事,怎不提前告知我?”


    周策:“……”


    他又哪能提前知道会有人抢婚。


    “对了,你们此次去陇岵,可见到你一舅舅了?”周老爷子瞪完周策,又笑看着朱虞问。


    朱虞响起公爹的嘱咐,如实道:“见到了。”


    这件事她曾以为做的隐秘,可知道的人却半点不少,京都势力果真是万分庞杂。


    周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片刻后才问:“他可还好?”


    “一舅舅一切安好。”


    良久不见周老爷子再开口,朱虞默了默,轻声开口:“圣上赐了一间宅子,还有些良田,衣食倒也无忧。”


    周老爷子听到这里嗤笑了声:“你一舅舅那性子,到哪里都能活得好。”


    顿了顿,又道:“早些年,他随你外祖父镇守边疆,常帮着百姓下田,尤其遇着大雨,经常带着将士们去帮百姓抢收粮食,农活难不倒他。”


    谁曾想到,当年的善举却是为这些年做了铺垫。


    周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沉凝了会儿,才低声道:“老将军,走的可安详?”


    提起外祖父,朱虞吼中微哽,她压下那股异样,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道:“舅舅们说,外祖父走的安详。”


    周老爷子一愣:“你没见着?”


    朱虞轻轻摇头:“去晚了几日,只赶上送外祖父最后一程。”


    外祖父给她写完信没几日就走了,哪怕她收到信时便赶过去,也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周老爷子又是一叹。


    “老将军的葬礼,可是从简?”


    自古以来,文武不和是常事,他和施老将军亦是如此,那些年常因政见不合争的面红耳赤,可少有人知,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那老头子。


    若无施老将军,大邺何来这太平盛世。


    朱虞迟疑片刻,还是听了公爹所言,如实答道:“姷安到时,满城缟素,万人相送。”


    葬礼确实从简,但整个陇岵百姓都去送了外祖父最后一程。


    “该是如此。”


    周老爷子听了这话似乎放了心,带着几分欣慰道:“那些黑心肝的可以否认施家功绩功绩,但百姓不会忘,他们会永远记得。”


    “对了,你可见到老院首了?”


    朱虞如实说了,周老爷子不免有些唏嘘:“那一人赌了这些年的气,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老院首绕城不进,恐怕心里还怄着气。”


    亦或者说,更多的是遗憾。


    “说到底,还是为了施家的娘子。”周老爷子看了眼朱虞戴的头面,笑了笑,道:“当年,可不光是老院首相中施家的女郎,老太太也早早就中意你母亲,只是没想到最后都没能如愿,你母亲出嫁时,老太太一边怄气一边差人送去了这幅头面以做添妆。”


    朱虞微讶,这送给婆母的嫁妆,怪不得公爹来时让她戴这幅头面。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周老爷子也没等她接话,只暗自嘀咕了”


    朱虞没听清楚,正要询问,就


    “郎君。”


    ,周策看了眼朱虞,起身出去,不多时便回来,沉着脸父,孙儿有些要事,先行告退。”


    周老爷子摆摆手:“去吧。”


    朱虞隐约意识到什么,连忙站起身,道:“周大人,可是三郎有了消息。”


    周策神情严肃,正想随口否认,就见朱虞朝他屈膝一礼:“还请周大人告知。”


    周策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沉默几息后,沉声道:“太后有令,念在他这些年查案有功,死罪可免,仗刑三十,在勤政殿外罚跪一日。”


    朱虞身形一晃。


    他本就受了重伤,再受三十仗刑,这么跪上一日哪还有命!


    “我随你一起去。”


    “不可。”周策正色道:“我先去想办法,少夫人今日务必留在周家。”


    说罢便大步离开,朱虞正要追上去,就被赶过来的小林氏拦住:“姷安,先别急,长胤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人。”


    朱虞心中慌乱不已,还想挣脱追上去,就听周老爷子声音沉重道:“你今日,不能离开周家。”


    方才周策也说了这话。


    朱虞愣了愣,强行镇定下来,不解的看向周老爷子:“为何?”


    周老爷子目光深邃:“陇岵一行想必并不顺遂,顾戚川插手,护送你们回到京都,那背后之人岂能轻易罢休。”


    “此次问责,是名正言顺杀你们夫妻最好的机会。”


    朱虞一惊,心头愈发慌乱:“那三郎岂不是危险……”


    周老爷子打断她:“自有人会护着泽兰性命,但你……”


    话还未完,就被下人打断:“禀老太爷,太后宫里来人,请慕少夫人进宫。”


    堂内寂静一瞬,小林氏下意识攥紧朱虞的手,看向周老爷子:“父亲……”


    姷安不能进宫,一旦进宫就是鞭长莫及,能不能活着出来便是未知。


    周老爷子默不作声地抬眼看向前来宣旨的内侍,内侍盯着心中忐忑,恭敬道:“周老太爷,太后懿旨,宣慕少夫人即刻进宫。”


    周老爷子淡淡扫他一眼,良久,才徐徐道:“今日不行。”


    内侍心中一跳,面露难色:“周老太爷,这是太后懿旨……”


    “今日这丫头来参加我的寿宴,便是我周家的客人,谁来也不好使。”周老爷子语气缓慢但却透着无形的威压:“若太后执意要今日宣人进宫,不如我进宫去见?”


    内侍吓得砰地跪下:“万不敢劳烦老太爷。”


    周老太爷桃李满天下,要在大寿当日为此事被请进宫,明儿朝堂就要炸了。


    “不送。”


    内侍告了声罪,起身离开。


    待人走远,朱虞砰地跪在周老太爷跟前,眼含着泪道:“老太爷,求您救救三郎。”


    周老爷子语气沉重道:“我今日只护得住你。”


    慕苏违了律法,该有此一劫,他无法出手。


    朱虞隐约也明白周老爷子的难处,沉思良久后,抹了泪,道:“三郎说过,我们夫妻一体,今日他在宫中受难,我断无法安心坐在这里,请老太爷成全,允我去宫门。”


    她终于明白慕苏为何定要她今日来周家赴宴,也明白公爹为何嘱咐她要讨周老爷子欢心,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她。


    她今日在周家,才能活。


    可她没办法在这里等。


    “你去宫门作甚?”


    周老爷子问。


    “我自知今日进宫无益,但一想到三郎眼下处境,我便无法心安。”朱虞抬头看向周老爷子:“求老太爷派人护我去宫门,我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理该一起受罚。”


    周老爷子眼底闪过几日异光:“你想求何人护你去?”


    朱虞忙道:“若能求贵府管家……”


    “我陪你去。”小林氏突然开口打断朱虞。


    朱虞一怔,诧异的偏头看向小林氏。


    她心知寻常人护不住她,但像周家这样的门户,府中管家地位甚至能高过寻常门户的家主,若管家陪同,那些人看在周家的面子上,必不会轻易动手。


    且……


    周家人在侧,于慕苏眼下处境有益。


    但她没想到小林氏会愿意陪她去。


    “万不敢劳烦周夫人……”


    小林氏却上前跪在她身侧,道:“父亲,不如让儿媳陪*姷安去。”


    她在意的不是朱虞,不是慕苏,而是长胤。


    长胤于慕苏情同手足,慕苏若出事,他必定痛苦万分,她受姐姐庇护才保下一条命,在周府锦衣玉食多年,却从不曾为长胤做过什么,且她不如姐姐聪慧,能做的少之又少,如今若能帮上忙,她甘之如饴。


    “管家或可护姷安周全,可若儿媳去,或许能……”


    小林氏话没说完,却叫朱虞心头一跳,划过几分愧疚和不安。


    眼前何等人物,怎会看不会她的心思。


    正在朱虞想要告罪时,便听周老爷子开口道:“好,你便陪姷安走一趟。”


    朱虞慌忙抬起头,却对上周老爷子平静的双眼,那双眼似乎已经看透一切,可不仅没有半分责怪,还带着几分安抚。


    朱虞眼眶一红:“老太爷……”


    “去吧。”


    朱虞落下一行泪,重重磕了一个头:“谢老太爷。”


    小林氏扶着朱虞起身,向老爷子告了退便疾步出了正堂:“来人,带十个护卫,随我送慕少夫人去宫门。”


    “是!”


    待外间平静下来,管家走进来,低声道:“老爷子,慕少夫人存了利用周家的心思……”


    周老爷子摆手止住他的话,笑了笑:“她救夫心切,这点利用又无伤大雅,无妨,且依我说啊,这叫聪慧,有胆识。”


    “这小两口心里都藏着仇埋着恨,未来的路不知多艰险,一双肩膀是扛不住的,需得互相扶持才能走的更远,若她今日只知哭哭啼啼,反倒叫我失望。”


    管家颔首笑道:“看来老爷子很喜欢慕少夫人。”


    周老爷子起身缓缓往外走去,管家忙上前搀扶着,老爷子年纪大了,背影略显沧桑,阳光照进来,就连地上的影子好像也比曾经矮了不少。


    “周家迟早要交到长胤手里。”


    “他既选了这条路,我自然要扶着他。”


    第74章 第74章【VIP】


    宫中


    天子寝殿一片沉寂,总管躬身候在龙床前,担忧的看着太医行针,茶几旁,皇后撑着额头,尽显忧容。


    天子已经昏迷多日了,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这些日子,皇后寸步不离天子寝殿,外头亦有层层禁卫轮流把守,不敢有丝毫松懈。


    太医扎完针,喂完药,天子仍旧没有醒转的迹象,太医无声一叹,起身朝皇后躬身道:“娘娘,陛下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


    皇后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愁:“没有别的法子了?”


    太医无奈摇头。


    天子昏迷多日,脉象也不大好了,如此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


    “还有多少时日?”


    太医慌忙跪下,因是皇后心腹,倒也没太多顾及,如实道:“三月便是极限。”


    “三月……”


    皇后长叹一声,三个月,若再寻不到那个人,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恰此时,有小太监匆忙进来,皇后抬手免了他的礼:“外头怎么样了?”


    小太监紧锁着眉头道:“回娘娘,仗刑已结束,眼下人还在勤政殿外跪着,太后娘娘懿旨,跪满一日方可出宫。”


    皇后脸色愈发沉肃。


    三十仗刑足矣要普通人的命,慕泽兰虽有内力傍身,可本就重伤未愈,再跪一日哪里还能活着出去,说什么死罪可免,这不还是明摆着要人性命。


    届时人折腾没了,还能说一句是他自己命不好,没抗住。


    “娘娘,今日日头大,别说一日,怕是几个时辰慕少卿都扛不住。”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


    若将人下了狱尚还能暂且保住命有时间周全,今日这般处罚看似是轻饶,实则却是打定主意不给他活路。


    皇后看向昏迷中的天子,沉思良久后,道:“继续去盯着,等合适的时机去救人。”


    小太监欲言又止后,小心翼翼道:“禀娘娘,太后派了不少人围着,若要去救人……”


    小太监扫了眼殿外,满脸愁色。


    总管立时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变,上前道:“娘娘,不可,那边恐怕就等着娘娘去救人呢。”


    皇后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自然也已经看明白了,她若要去救人,就要调走此处的禁卫,可陛下昏迷不醒,此处失守,极有可能便要遭人毒手。


    但慕泽兰绝不能就这么死在宫里!


    “娘娘,眼下可如何是好?”


    皇后沉声道:“再等等。”


    宫外必然知晓宫中处境,定会想法子,若实在不成,她就只能豁出去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慕泽兰。


    慕家已经没了一个慕瑾,若慕泽兰再出事,难保不会出别的岔子。


    “是。”


    _


    周家马车行至朱雀街,朱虞快步下了马车,一路直奔宫门,宫门侍卫刚想上前阻拦,便看见随后下来的小林氏和周家护卫,愣了愣后,暂且将刀剑入鞘。


    “周大夫人,您这是……”


    小林氏还未开口,就见朱虞跪跪在宫门,扬声道:“朱姷安前来与夫君慕泽兰一同领罚。”


    侍卫一怔,对视一眼后,为首的侍卫道:“太后娘娘懿旨,请慕少夫人进宫。”


    小林氏抬眸看他一眼:“我领父亲之命送慕少夫人至宫门,若谁要带慕少夫人进宫,便先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侍卫脸色一变,后退一步拱手道:“周大夫人言重了。”


    怪不得太后娘娘宫里的人无功而返,原来是有周家老爷子庇护,既如此,他们自也不敢妄动。


    两厢僵持下来,过了会儿,小林氏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喃道:“今儿这日头可真大。”


    女使忙扶着小林氏往阴凉处走了几步,担忧道:“大娘子,您身子弱,可经不住这样晒,不如先回马车上等。”


    “那可不成。”


    小林氏盯着朱虞道:“父亲说了,要我寸步不离护着姷安,若让人将她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我如何同父亲交代。”


    “可是大娘子,您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女使苦口婆心劝道:“您当年小产伤了身子,大夫说了您需得好生养着,万不敢如此受累。”


    朱虞听到这里,心下担忧,回头望向小林氏:“夫人,您……”


    小林氏朝她使了个眼色。


    “无妨,在府里静养了这些年,几乎没怎么见太阳,今”


    ,感激的轻轻颔首。


    侍卫们


    多年不见太阳,又身子虚弱,晒。


    慕少夫人跪到何时与他们无关,可若周家主母今日在此出事,他们这些人可一个都逃不过。


    真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几个眼色后,很快,便有侍卫疾步进宫禀报。


    朱虞看着侍卫的背影,便知道计划成了,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周老爷子桃李满天下,背后是大半文臣学子,有周家的人在侧,不论如何太后都会顾及几分,朱虞已从沐光口中得知眼下朝局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得罪周家对太后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朱虞便动了利用周家向太后施压这样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老爷子不仅看穿,还让小林氏护她来。


    小林氏身为周家主母,她在这里,与管家在此意义自然大不相同。


    今日,是她欠了周家一个天大的恩情。


    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皇后正心焦不已,听得朱虞此时正跪在宫门,且还有小林氏陪同,心蓦地落下,整个人也稍微放松了些:“慕泽兰这夫人娶的甚好,快,派人将消息散出去。”


    另一边,太后闭着眼手持佛串,听完侍卫禀报,缓缓睁开眼。


    眼底是骇人的阴郁之色。


    周遭众人尽都俯首,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后,心腹嬷嬷才上前轻声道:“娘娘,周家这怕是要站在那边了。”


    “那也要看哀家同不同意!”


    太后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森寒与威压:“今日来的是小林氏,他们只是想救人。”


    周家向来不参与党争,只要他们不出手,就与她的计划无碍。


    所以,周家来了人,她就得放人。


    心腹嬷嬷皱眉:“那娘娘要放人吗?”


    太后瞥了眼纱帘之后,眉间划过几丝阴沉:“做事便要做干净,拖泥带水,惹人心烦。”


    众人知晓太后这话是说给谁听,尽都垂首不语,好半晌,心腹嬷嬷才又道:“娘娘,周家长公子与慕少卿情同手足,周老爷子极爱这个长孙,这次周家出面,恐怕也是因此。”


    太后语气难辩:“罢了。”


    “时机到了,就放人吧。”


    底下人不解,又怕会错意办砸了事,大着胆子请示道:“娘娘所言的时机是指?”


    太后冷眼扫过去:“蠢货。”


    “便是放人也不可能是一句话的事,如此倒显得哀家怕了他周家。”


    “等坤仪宫台阶给够了,就下吧。”


    “是,娘娘英明。”


    待底下人离开,心腹嬷嬷道:“娘娘,若周家执意要护着……”


    她看了眼纱帘后,才继续道:“日后难免束手束脚。”


    太后闭上眼,转动着手中佛珠,良久后,意味不明的开口:“自古亲兄弟尚有龃龉,更何况没有血缘的。”


    “他们既情同手足,便看看这情有多深,兄弟挚友反目成仇,永远都是一出好戏。”


    “要扳倒一个人,首先要做的是将他的手足砍断,六亲断绝,无依无靠,不才能任人拿捏。”


    纱帘后终于传出窸窣动静。


    不多时,走出一道人影,朝太后躬身一礼:“娘娘英明,受教了。”


    第75章 第75章【VIP】


    朱虞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自侍卫去而复返后,宫里很久都再没有动静传来。


    烈日当空,时间缓缓地流逝着,纤细的身影也愈发摇摇欲坠,小林氏靠着女使立在阴凉处,担忧的盯着宫门口。


    她不信太后会全然不顾周家,只是懿旨已出,断无轻易收回去的可能,慕苏与朱虞总要受些苦,才能将这事了了。


    朱虞不怕受苦,她只怕慕苏撑不住。


    她没有受仗刑尚且难熬,更何况身受重伤的慕苏,若是可以,她愿意将他的罚一并领了。


    可终究能力有限,她能做的也只有在这里陪着他。


    小林氏担忧的瞥了眼朱虞的手,那只手上还缠着纱布,宴席上不乏有人问起,朱虞只说不慎烫着了,但小林氏知道,那手上的伤有多严重。


    这样热的天在太阳底下暴晒,只会加重伤势。


    又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周策和杨明樾出现在宫门口,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几位大人,几位大人匆匆同小林氏互道了礼便疾步进宫去了,小林氏认得他们,有周家门生,有御史台的人,小林氏轻轻呼出一口气:“长胤,可妥当了?”


    周策扶着她走到墙边,道:“皇后娘娘差人递话,请了几位大人进宫说情,太后眼下恐就等着这个台阶,泽兰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小林氏一颗心总算落下。


    “如此就好。”


    周策俯首朝小林氏行了一礼:“多谢母亲。”


    小林氏忙将他扶起来,温声道:“是姷安聪慧,想到这个法子,我也没做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


    周策折身看向宫门口跪着的身影,眼神微暗,他还是小瞧了她。


    “姷安手上还有伤,这样晒下去可不行。”


    周策知道那伤怎么来的。


    慕泽兰告诉过他,从山坡滚下去时,朱虞用手护着他的头,手背撞在了石头上,血肉模糊。


    慕泽兰问他有没有祛疤良药,他去询问过太医,知晓再好的祛疤良药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将疤痕淡化一些。


    “取把伞来。”


    “是。”


    周策的书童很快便取来伞,递给周策:“郎君。”


    周策接过伞快步走向朱虞。


    朱虞意识越发模糊,隐约感觉有阴影覆盖,她微微侧目,见是周策。


    “周大人。”


    周策朝她轻轻颔首,便立在她身侧替她撑着伞遮挡烈日,朱虞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缓缓转过头,盯着宫门。


    大人们进去了,他应该快出来了吧。


    果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宫门再次打开,朱虞听得动静忙撑着力气抬头望去,一眼就瞧见侍卫背上已经昏迷过去的慕苏。


    因受了仗刑,侍卫走几步,便有一滴血珠落在地上,哪怕隔的老远,她都能闻到那浓浓的血腥味。


    “夫君。”


    朱虞心疼的几近窒息,她没听清宣旨的太监说了什么,直到周策与小林氏扶她起来,她下意识想迎向慕苏,可还没踏出一步,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姷安!”


    小林氏焦急唤了声,忙叫人上来将朱虞背上马车,另一边,周策让侍卫将慕苏也放进马车:“小心些,别碰着伤口。”


    周策来时请了大夫在马车上候着,大夫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见鲜血淋漓的人被抬上马车,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如此重伤,也不知能不能活。


    不过医者仁心,他自不敢有半分疏忽,先去给朱虞喂了避暑药,便有条不紊给慕苏处理伤口。


    周策才朝小林氏道:“我送他们回慕家,母亲先回府吧,今日有劳母亲。”


    小林氏温和笑了笑:“嗯,去吧。”


    “我让青蓝陪着姷安,让周家护卫送你们回去。”


    青蓝是小林氏的贴身女使。


    周策颔首应了声,便快步上了马车,杨明樾则骑马护在马车一侧。


    马车行驶的很稳,又有周策帮手,到达慕家时所有伤口已经处理妥当,慕家的人早已等在门口,马车刚刚停下,慕家主便让人将去将昏迷中的夫妻一人背回出云轩。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朝慕家主行了礼,有些惭愧道:“小人只能处理外伤,慕少卿内伤恐有些严重,小人能力有限,最好还是请太医来瞧瞧。”


    慕家主心头一沉,让人给了赏钱,送走大夫,周策皱眉道:“先前内伤并不重。”


    慕,脸色一片暗沉,周策顿时就了然。


    他身在大理寺,自然知晓仗刑的门道,轻还。


    那些人今日是铁了心要慕泽兰的命。


    “若非少夫人临危不乱,恐怕还要多磨一些时候。”


    ,但必不会那么快。


    慕家主神情缓和几分:“阿虞是个好孩子。”


    周策没再多言,颔首道:“伯父进去吧,我去请太医。”


    这种时候,周家出面去请太医要要比慕家好使,但周策话才落,就见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停在慕家门口。


    赶马车的是周家的护卫。


    “郎君。”


    护卫上前朝周策行了礼,道:“小人奉家主的命,护送太医前来。”


    周策面色淡淡的嗯了声。


    待太医下了马车,慕家主看了眼周策,朝周家护卫道:“代我谢过周家主,改日得空,必登门道谢。”


    护卫恭敬颔首,又看向周策道:“郎君,家主吩咐小人接您回去。”


    周策皱了皱眉,本能的要拒绝,可转眼瞧见太医,到底压下了不耐,朝慕家主拱手道别。


    慕家主知道周策与周家的关系,也不好多说什么,加上心头担心慕苏,两厢简单作别便各自离开。


    慕家主带着太医疾步往出云轩去,房氏云氏已经先一步到了。


    自宴席结束,她们就没见过朱虞,过了许久才得到消息,朱虞去宫门跪着了。


    慕璎当即想要赶去一起跪被慕妤拦下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万不可再横生枝节,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反倒连累哥哥嫂嫂。


    此时看着中暑昏迷的朱虞,又在太医换药时见到那手背上令人心惊的伤,几个女郎心里都不大好受。


    后得知慕苏在仗刑时受了内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就算醒来也要养很长一段时间,慕姮再也忍不住,轻声呜咽起来。


    慕璎烦躁的瞪她:“哭什么哭,听得心烦!”


    慕妤便拉着慕姮出去,到了外头,慕姮哽咽着道:“三哥哥怎么总是如此命苦。”


    慕妤望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这府中就数三哥哥过的最苦。


    原本三哥哥是慕家性子最活泼最张扬肆意的郎君,直到那场大火后,三哥哥在人前看起来好像还是与从前一样,吊儿郎当,很不着调,可她知道,不一样了。


    从前三哥哥笑起来眼里有光,而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样璀璨的光芒了。


    她知道三哥哥心里很苦,也藏了很多事,亦从小娘口中知晓,三哥哥或许在暗中寻找那场大火的真相。


    但小娘说了,这件事谁也不能说。


    她们是帮不上忙,但不能坏事。


    “三哥哥会没事的,对吗?”慕姮眼泪汪汪道。


    慕妤看了眼她一眼,轻轻点头:“三哥哥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大伯母大哥哥在时,这个家里才是最热闹欢快的,一伯母与三叔母虽时常斗嘴,但都是小打小闹,只要大伯母一句话,就吵不起来。


    大伯母走后,大伯父仿若变了个人,再不管任何事,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看不到大伯父的身影,回家最多的,反倒成了以前最爱出门的三哥哥。


    而一伯母接了掌家权后,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明媚张扬,好像永远都在骂人,训人,府里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乌烟瘴气,下人更是小心翼翼,日子看似平静,实则紧绷。


    好像只有三叔母没变,最开始哭了一阵子后,一切如旧。


    “可是怎么会伤的这样重,三哥哥的伤明明才开始好一些。”慕姮边擦泪边道。


    慕妤皱了皱眉头。


    她不知道今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能猜到些。


    有人想要三哥哥和三嫂嫂的命。


    那个人是谁?是三哥哥这两年查案得罪过的人,还是另有原由。


    亦或者,难道是三哥哥当真找到了什么线索,打草惊蛇,真凶想要斩草除根。


    若真是如此,三哥哥躲过了这一次,是否还能躲得过下一次。


    慕妤越想越心惊。


    她总感觉慕家这些年来的平静好像要消失了。


    “自从三嫂嫂嫁进来,府中好像一直没有安生过,总是出这样那样的事。”


    慕姮憋着嘴道:“要是当时三哥哥没让她抢婚,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慕妤眉头微拧,她很想反驳,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自不敢去斥责慕姮,斟酌半晌后,只道:“三哥哥心头有数。”


    慕姮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怪异的看向慕妤:“你为何这么偏袒她?”


    慕妤垂下眸子,她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良久后,才低喃道:“大概因为,我羡慕她。”


    她的勇敢和魄力,是当世女子最缺乏的,曾经府中大多人都认为三嫂嫂性子软弱,可她觉得,敢冒大不韪抢婚的女郎怎么可能软弱。


    “你说什么?”


    慕姮凑过来道。


    “没什么。”


    慕姮道:“一家人,心在一处自然最好。”


    慕姮哼了声,没再继续说什么,径自坐在院中等着。


    慕妤也不愿意开口,便立在一旁盯着房门。


    她希望三哥哥三嫂嫂经过此次劫难后,能够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至少,不要再受这样重的伤了。


    第76章 第76章【VIP】


    朱虞发了场热,反复了一夜,雁莘雁篱轮流守着,到了天亮才退热。


    再醒来已是次日夜里。


    手背的伤痛的钻心,朱虞勉强睁开眼,只觉浑身乏力,连坐起来都极其艰难,趴在床边的雁篱被动静惊醒,连忙坐起身:“女郎醒了。”


    夜里朱虞反复发热,雁莘雁篱几乎没合过眼,因雁莘有伤在身,半个时辰前雁篱才强行将她推出门去睡下。


    “嗯。”


    朱虞:“姑爷如何了?”


    朱虞边说着边要掀开被子起身,却被雁篱拦住:“女郎刚退热,先用些东西吧。”


    朱虞朝墙角看去,床上却并没有人,不等她询问,就听雁篱解释道:“这几日太医常要出入,在这里多有不便,家主做主,让姑爷暂且在偏房安置。”


    朱虞一听便知慕苏的伤必定不轻:“他怎么样了?”


    雁篱端起厨房刚送来的粥,坐在床边小心喂给朱虞:“女郎先喝些粥。”


    待朱虞吃了几口,雁篱才低声道:“太医说姑爷昨日受的仗刑有问题,伤及内里,需得好生养一段日子。”


    “不过女郎放心,宫里和周家都送来了上好的药,只要好生将养,会没事的。”


    朱虞的心却依旧沉甸甸的。


    先前她问过沐光许多,关于衙门诸事也略有耳闻,仗刑里头的门道极深,伤及内里,必然是下了狠劲的。


    朱虞攥着被子的手越发的紧。


    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竟能将手伸到宫里去。


    朱虞心中挂念着慕苏,匆匆用了半碗粥便让雁篱搀扶着她去偏房。


    太医正好换了药,见朱虞过来,微微颔首道:“少夫人醒了。”


    “我正要去给少夫人诊脉。”


    朱虞颔首致谢:“有劳大人。”


    太医给朱虞诊完脉,道:“少夫人刚退热,静养两日便无碍,只是手上的伤……”


    朱虞收回手微微垂眸:“无妨,我知晓。”


    太医嗯了声,没在此事上多问,只嘱咐道:“伤口原本已经结痂,还是尽量避免暴晒为好。”


    “好,多谢大人。”


    “对了,不知夫君伤势如何?”朱虞问道。


    太医看了眼床上的慕苏,神情严肃:“慕少卿外伤倒是无妨,好生养些时日便好,只内伤较为严重,需精心调养,切记,近段时间内万不能动武。”


    太医又嘱咐了许多,朱虞仔细记下后,让雁篱容太医出门。


    屋内安静下来,朱虞走到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人,眼眶隐隐发热。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雁莘在危急时刻将她推入他怀中,幕篱被风掀开的一瞬,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心跳怦然。


    而今不过短短几月,他竟是瘦了许多。


    朱虞俯身,手指轻轻落在郎君的脸上,消瘦太多,脸部轮廓愈加明显,下巴处也很有些扎手,人也憔悴了好些。


    叫人止不住的心疼。


    一行泪无声地的落下,没入被中。


    直到雁篱回来,朱虞才收回手,抹了泪。雁篱眼尖的瞧见,忙上前安慰道:“女郎不必太过担心,奴婢方才问过了,太医说姑爷的内伤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好了。”


    朱虞轻轻点头,旋即想起什么,问:“雁莘如何?”


    雁篱答:“雁莘昨夜坚持要守着女郎,方才奴婢才将她赶回去歇着,精气神瞧着还不错,不过还是虚弱很多。”


    受了那样重的伤,怎样都不如从前了。


    朱虞轻叹了声,让雁篱去将沐光请过来,待外头传来动静,她替慕苏掖好被角走出房门。


    怕扰着慕苏,朱虞带着沐光走到了院中八角亭。


    “夫人可是有话要问?”


    朱虞:“嗯,先坐。”


    沐光犹豫片刻,虚虚坐下。


    “你可知今日还有谁在暗中相帮?”朱虞看着沐光问道。


    今日她虽是利用周家给宫里施压,但一切太顺利,她感觉这背后还有一股推力在相助。


    沐光顿了顿,如实道:“皇后娘娘。”


    朱虞一怔:“皇后娘娘?”


    “是。”


    沐光:“就在夫人去宫门不久,宫里便传了消息出来,进去的几位大人多是皇后娘娘的人。”


    朱虞很有些诧异。


    “皇后娘娘为何会相助。”


    这个问题沐光也回答不了。


    过了一会儿,朱虞道:“你可知近日朝局?”


    沐光默了默,


    朱虞。”


    “是。”


    沐光斟酌了番,徐徐道:安,原本并无大碍,只偶尔会病上一次,直,身体就一直不见好,彼时先皇已在弥留之际,娘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但却在先皇驾崩前突然将五皇子养在膝下,明眼人


    “太子殿下身体欠佳,太后娘,那段时日宫中情势极其不稳,京都各方势力皆是蠢蠢欲动,颇有种风雨欲来之势,好在太子殿下早有防备,持下占得先机,


    朱虞微微皱眉,她那些年被拘在朱家宅院,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更不可能知晓朝中竟发生过这样变故。


    “但在那场争斗中,太子殿下的生母病逝,幸得临死之前为太子殿下娶了一位出身京都世族的太子妃。”


    沐光继续道:“太子殿下登基后,也幸得有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母族倾尽全力扶持,才勉强能与太后抗衡。”


    朱虞知晓如今这位太后娘娘母族庞大,非寻常力量可动摇。


    “不过,这两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原本的平衡已渐有被打破的趋势。”沐光顿了顿,放低声音道:“陛下因龙体欠安,一直无后,一旦陛下有个万一,太后必定会扶持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安王登基,届时,必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朱虞攥紧帕子,心惊不已。


    她自然听得明白沐光的意思。


    一旦陛下驾崩,安王登基,不说旁的,皇后一族,太傅一族必将满门倾覆。


    可这不是最让她心惊胆颤的缘由,让她心头生惧的是这一次皇后帮了他们。


    皇后为何会帮忙救慕苏!


    朱虞压下心惊,问道:“你可知,慕家与皇后娘娘有什么交情?”


    沐光摇头:“慕家与皇后母族一直不曾有过多交集。”


    朱虞的心仍旧无法落下。


    如果不曾有交集,皇后娘娘为何要救慕苏,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沐光,你去帮我查一查。”


    朱虞努力平静下来,道。


    沐光大约能猜到朱虞心中的顾虑,如果慕家与皇后娘娘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来往,那么宫中变动便与慕家息息相关。


    更何况今日皇后出手救了人,就算以前没有交情,在太后那里,也已自动将慕家归为皇后一党。


    这也就意味着,慕家与皇后从此以后将在一条绳上,生死相依。


    而陛下病重,对慕家有害无利。


    “是。”


    沐光应下后,正要起身离开就被朱虞叫住,他回头便对上朱虞沉静的眸子:“沐光,有个问题,我此前一直没有问过你,现在,若我问,你会如实回答吗?”


    沐光眸光微动,沉默良久后,坐了回去:“夫人请问。”


    朱虞轻轻呼出一口气,认真问道:“你是谁?”


    沐光心头早已猜到会是这个问题,面上未有什么情绪波动:“夫人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即便先前没有,但从千缘谭回来,朱虞必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确实,朱虞已经猜到了。


    她曾听江铮唤他‘苏郎君’,京都苏姓并不多,而在沐光入狱那段时日,出事的苏家只有一个。


    苏国公府。


    苏国公府满门抄斩,她不确定活下来的是哪一位公子。


    关乎沐光过往,她不愿意去深究。


    她认为选择来问他,或许更好。


    “我是曾经的苏国公最小的儿子,苏泽谦。”沐光的声音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身世。


    朱虞微微一愣,咽下将要出口的问题。


    沐光却似有所感,苦笑了下:“夫人是想问,国公府满门抄斩,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朱虞温声道:“若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无妨。”


    沐光抬眼望向天边,可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实处:“长兄是世子,逃不掉,阿兄阿姊也将生的希望给了我,因为我是国公府最小的弟弟,平日里游手好闲,不理正事,因此,是最有可能被救下来的。”


    “父亲生前好友,母族更是倾尽全族之力,不知牺牲多少,才保下我一条命。”


    他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可他也不敢死。


    他的命是费尽周折保下来的,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朱虞看着他眼里浮现的暗光,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闷的难受。


    有的时候,活下来的那一个才是最难熬的。


    怪不得,初次见面时,她便觉得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生机,他只是麻木的活着。


    此时,那些安慰的言辞都太过苍白,朱虞便什么也没说,只安安静静陪着他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沐光才缓缓的收回视线,仿佛刚从混沌中抽离。


    他偏过头,发现朱虞还在,看着烛火下的那张脸,他不由想起在奴隶场时,她问他,愿不愿意跟她走。


    她是他的混沌中,亮起的一束光。


    沐光……


    这个名字倒很相称。


    “苏郎君……”


    “夫人还是叫奴沐光吧。”


    沐光站起身,道:“奴告退。”


    朱虞又听见那声‘奴’,心头一沉。


    如此沉重的经历,以至于他放不下过往,也活不好现在。


    可这种事旁人却又使不上力,只能靠他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来。


    只愿他终有一日,能往前走。


    第77章 第77章【VIP】


    慕苏足足昏迷了七日方醒。


    醒来时,朱虞正端着刚热好的药进来,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纤细的背影上,仿若置身光里。


    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渗进心间,酥酥麻麻的。


    “夫君醒了。”


    朱虞折身对上一双眼眸,怔愣片刻后,惊喜的靠近慕苏:“昏睡了七日,总算是醒了,夫君稍等,我去请太医。”


    慕苏看着那道步伐急切的身影,眸光闪动,隐隐蓄起温情。


    不多时,太医随朱虞进来,给慕苏诊了脉,又检查了伤口,便道:“慕少卿底子好,外伤再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不过内伤……”


    太医看了眼慕苏,欲言又止。


    慕苏神情却是平静:“梁太医但说无妨。”


    梁太医轻叹了声,道:“想必慕少卿也知晓,仗刑过重会伤及内力。”


    慕苏任职大理寺少卿,自然清楚其中门道,早在受刑时他便已经察觉了,虽及时用内力护体,但还是无法抗住几十仗。


    那时他就想过,他的命或许就交代在那里了,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


    慕苏想到这里抬眸看向神情担忧的朱虞,在他认为自己或许出不了宫了时,他的心中有万般不甘和遗憾,但昏迷过去的那一瞬,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道纤细身影。


    他死了,她怎么办。


    若无人相护,她要如何在那些穷凶极恶之人手中活下来。


    长胤与琢玉虽定会照拂,可终究无法时刻伴她左右,若再遭遇刺杀,沐光言瑞能不能护得住她。


    “不过幸在慕少卿内力深厚,才能撑得下来,待我给老师去封信,定能寻到一个更好的方子。”


    朱虞不知,慕苏却明白梁太医说的老师正是已经告*老还乡的杨院首。


    “有劳梁太医。”


    梁太医:“慕少卿切记,二个月内断不能动用内力,否则会加重内伤,一旦伤及脏腑,药石无医。”


    慕苏颔首:“我记下了,多谢梁太医。”


    梁太医颔了颔首,起身去开方子,离开前似想起什么,同朱虞道:“我给少夫人换了一味膏药方子,一日抹二次,断不能见生水。”


    朱虞感激应下,慕苏却微微皱眉:“夫人的手怎么了?”


    从千缘谭回来后,朱虞手上的伤已经结痂,怎会又加重伤势?


    梁太医愣了愣,看了眼朱虞,意味深长道:“此次若非少夫人机智过人,少卿恐还要多受些苦。”


    说罢没再多留离开了。


    慕苏抬眼看向朱虞,眼底情绪涌动:“你的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是如何出宫的?”


    朱虞知道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她,她不说,言瑞,杨大人,周大人也一样会同他言明,遂端起药碗坐到床沿,边给慕苏喂药,边道:“我去周家赴宴,去拜见周老太爷时,得知你出了事,周大夫人便护送我去宫门等你,日头大,暴晒之下伤势隐有加重的趋势,好在及时用药,并无大碍。”


    “后来皇后娘娘传信请几位大人进宫说情,没过多久,太后娘娘便松了口便放你出来。”


    “不过……”


    朱虞声音微沉:“大理寺卿传话,命你休养二月。”


    说是休养,实则是近段时间不必上值的意思。


    慕苏自然也明白,见朱虞神色沉着,边安慰她,一边俯身:“无妨,太医不是也说要养伤么,这段日子正好在家休养。”


    朱虞不知他要作甚,还没来得及躲开裙摆就被掀开,露出一片青紫的膝盖,她一慌,忙将裙摆扯下盖住:“无,无妨。”


    慕苏盯着膝盖处眼底一片暗沉。


    即便朱虞方才说的简短,他也大概能猜到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去宫门不可能只是等他,所以在她说出那句话时他便猜到她应是陪他跪在宫门了,而周大夫人随行护送,若他猜的不错,应是宫中有旨宣她进宫,周家在保护她。


    周大夫人身体不大好,她在宫里立着,便是无形中给太后施压。


    正因此,他才会那么快被放出宫。


    “你是说,是皇后娘娘出面传信?”


    朱虞一想起此事心中便很是忐忑:“夫君与皇后娘娘可有什么交情?”


    慕苏眼神微暗:“没有。”


    “在此之前,只在宫宴上遥遥拜见过。”


    朱虞忙道:“那皇后娘娘为何会……”


    慕苏摇头:“我也不知。”


    “郎君,


    门外,


    朱虞看向慕苏,见他点头,便起身去请杨明樾进来,她,正想要离开时便听慕苏道:“夫人不必避嫌。”


    朱虞愣了愣,


    慕苏遂看向杨明樾:“说吧。”


    杨明樾应了声,沉色道:“此次参你的折子看似以肃王为首,但实则暗中安王出了不少力。”


    朱虞听得心惊不已。


    肃王,安王,这些天潢贵胄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对付慕苏!


    杨明樾看了眼朱虞道:“另外,少卿应当已经知晓了,此次在宫中救你的人乃是皇后娘娘。”


    慕苏神情微沉:“嗯。”


    朱虞见二人神色有异,有什么东西迅速从心间划过,可快的来不及抓住便消散了。


    直到杨明樾实在忍不住,皱眉道:“泽兰,你这次太冒险了!”


    朱虞心头一沉,猛地看向慕苏。


    “什么意思?”


    慕苏还没开口,便听杨明樾道:“少夫人,您可得好生管管少卿,少卿此次进宫以身涉险,若非周家肯出手,还不知要遭多少罪,能不能活着出宫都难说!”


    朱虞只觉一阵恍惚,好半晌才堪堪回神,错愕的看向慕苏:“夫君……”


    慕苏留下朱虞,便是没打算继续瞒她,放低声音道:“此事,说来话长。”


    朱虞紧了紧手中帕子,压下心惊,尽量平静地道:“你进宫请罪是在你计划之内?”


    “是。”


    慕苏点头,沉默了几息后,才徐徐道:“你可知晓我在民间的声誉?”


    “知晓。”朱虞道:“在世青天。”


    “那你可知在各大世家望族,亦或者说朝中,我的声誉如何?”


    朱虞听得莫名:“民间和朝中不一样吗?”


    “自是不一样。”


    慕苏眼眸微垂:“在世家望族,朝中,我是一个不学无术,文武平平的纨绔子。”


    朱虞一愣:“纨绔子?”


    她印象中的慕苏文武双全,又怎么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慕苏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朝中众人皆知,我所有功勋皆是依靠长胤得来,可又在民间声誉极佳,还有在世青天之称,如此矛盾,却偏偏诡异的维持了某种平衡。”


    “朝中人皆认为,我的声誉皆是慕家替我造势,而民间认为,我为百姓做事,那些都是污蔑,谣言。”


    朱虞微微蹙眉,她从未听过什么纨绔子的传言:“怎会如此。”


    “你也觉得奇怪吧。”慕苏冷笑道:“若说这背后无人操控,谁信呢?”


    “你怀疑谁?”


    朱虞。


    慕苏没回答,而是接着道:“你应也知晓七年前父亲自请削爵辞官,可最后却落了一个官位更好的皇城使,自古以来,皇城使都是要职,从未出现过像父亲这般,只拿俸禄,不管政事的皇城使,说句尸位素餐也不为过,可偏七年过去,从未有过任何斥责的旨意下来。”


    朱虞原本不觉得,此时听慕苏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是不寻常。


    “后来,我因一桩案子得了大理寺卿的青睐,进大理寺在我意料之中,可我没想到竟是大理寺少卿。”


    慕苏继续道:“我曾试探过几次,但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顿了顿,又道:“上回在宁王府,宁王待我态度有异,我便更加怀疑。”


    朱虞隐隐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觉得有人在背后相助……”


    她突然似是想到什么,道:“难道说,从离京开始,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不仅想找出背后的凶手,还想找出是谁在背后相助。”


    “是。”慕苏:“从离京时,我便已经料到了今天。”


    但他确实没想到,会是皇后娘娘。


    第78章 第78章【VIP】


    朱虞面带讶然的盯着慕苏。


    她着实没想到,原来从离京开始,他就料到了这一切的走向,可这个计划何等冒险,雾霄山,千缘潭,杖刑这中间稍有不慎,便要丢了性命。


    他在拿命去赌。


    朱虞突然发现,她好像并不了解慕苏。


    她从前眼里的慕苏见微知著,文武双全,嘴不饶人,雾霄山上她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失意,知晓他心里藏着深仇大恨,他们好像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可现在,她对眼前这个人却只有心疼。


    她又想起他在意识恍惚时往火堆走的场景,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侥幸避开了当年那场火,那事发后他是否后悔过,更甚至想过与母兄一同去了。


    他的心里藏的东西,这些年所承受的恐怕远不止她看到的。


    “可还有查的其他的?”慕苏。


    杨明樾知道慕苏问的是什么,摇头:“没有。”


    “周长胤还在想办法,看是否能从宫中得到些消息,但至今为止一无所获。”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天子病重,是皇后拼尽全力护着,才没让太后得逞,若皇后娘娘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他们又怎么可能查得到。


    “至于肃王府安王府那边”


    杨明樾顿了顿,道:“肃王府据说是记恨上次在宁王府,大人为救少夫人放吴二郎一事,可这显然站不住脚,吴二郎当场毙命,少夫人也是受害之人,肃王府没有理由怪罪大人,所以,这应当只是个幌子,背后应该另有隐情。”


    “而安王府防守森严,势力磅礴,眼下还查不出他们对付大人的缘由。”


    话落,室内陷入了一阵沉寂。


    事情有了新的发展和方向,可却又似乎停滞不前。


    不论是肃王还是安王,亦或是皇后娘娘,那都是天潢贵胄,不是他们能企及的,想要在他们身上查出些什么,必是更加艰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虞喃喃道:“难道当年怒杨坡一案竟与安王与肃王有关。”


    若是如此,前面的路边更加艰险了,这团迷雾也好像越来越大了。


    “依眼下事态发展来看,极有可能。”


    杨明樾看向慕苏:“大人怎么想?”


    慕苏缓缓回神,沉声道:“查。”


    “从消失的罪奴查气,另外此次顾侯护送我们回京,他们既忌惮顾侯,亦或者说忌惮军中力量,这些便也是线索,只要有破绽,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杨明樾点头:“那皇后娘娘?”


    慕苏抬眸看向朱虞,道:“此次得皇后娘娘相助,我们夫妻理应进宫谢恩。”


    朱虞一怔:“可现在宫中情势紧张”


    他们若正大光明去见皇后娘娘,那不就等于宣告他们站在了皇后一边。


    此时此刻,公然战队并不是好的选择。


    “皇后娘娘那日出手相助,在太后眼里我们便已经是同一阵线,且,此事太后娘娘看似是轻罚,但实则下了死手,恐亦是敌非友。”慕苏。


    朱虞心猛地一沉。


    她早就有此猜测,只一直不敢去细想。


    “再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慕苏看向朱虞,沉声道:“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真相就如一把利刃悬在我们脖颈,随时都有刺上去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你甘心退吗?”


    若往后退,过往不究,或许能保命,但父亲母亲,婆母长兄,吴家灭门这所有的真相就要永远被埋葬。


    甘心吗?


    当然不。


    即便为此付出性命,她也不悔,在雾霄山上,她就当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好,我们进宫谢恩。”朱虞道。


    朱虞的答案在慕苏意料之中。


    曾经他眼里柔弱胆怯的女郎早就不知在何时变得勇敢坚韧,亦或者说,朱虞从一开始,她的骨子里就是坚韧的,不过是因多年隐忍暂时掩藏在连她自己都不曾窥见的角落中。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回一趟朱家。”


    慕苏皱眉:“朱家又来人找你了?”


    朱虞摇头,唇角划过一丝苦笑:“没有,不过有桩执念未了,想来该是时候了。”


    从前觉得来日方长,总有的是时间回去,可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北境一行,他们的命差点便葬送在雾霄山,回到京中,亦是如履薄冰,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而本就危机四伏之时,又牵扯进帝位之争,命。


    既如此,有些执了了,免得将来留下遗憾。


    慕苏没有多问。


    什么执念,但大约能够猜到许是有未了的恩怨。


    “你打算何时回去,我陪你去。”


    朱虞却道:“,我明日晨间便去,你有伤在身,不宜行走,让言瑞带些人随行便可。”


    慕苏见她主意已定,也没再坚持。


    “多带些人手。”


    有言瑞在,也不怕朱家故伎重演。


    “我明日休沐,不如我陪少夫人去一趟。”


    杨明樾还记得上次朱虞回朱家的场景,如今慕苏暂被停职,朱家狗眼看人低,免不得要为难人。


    不待朱虞回答,慕苏便点头:“也好。”


    有杨明樾在,他也放心些。


    朱虞也就不好在拒绝,点头道了谢-


    次日一早,朱虞便唤来沐光:“今日随我去一趟朱家。”


    “是。”沐光对她的话向来不会违抗,她说什么,他只管去做,一句也不多问。


    言瑞得了慕苏的命令,在朱虞出院子前就点了二十来人,正交代完见朱虞带着雁莘雁篱出来,便迎上去:“少夫人,郎君吩咐带二十人前去,若是不够还可再加。”


    朱虞点头,道:“够的。”


    若是寻常省亲,自不必带这些人,但今日不一样,她不是去省亲的,是去报仇的。


    上了马车,朱虞朝雁莘嘱咐道:“你有内伤在身,今日不论发生什么,都切记不可动武。”


    雁莘自是说好。


    今日有沐光言瑞陪同,应也不必她动手。


    雁篱一想到要去朱家做什么,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女郎放心,奴婢一定看住雁莘,肯定不让她出手。”


    朱虞刚要开口,就听雁篱咬牙对雁莘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把你的那份一起打回来。”


    今日既是去报仇的,自然得痛痛快快的,将那些年所受的窝囊气一并讨回来。


    朱虞将赞许的话咽了回去,但也没有说出什么斥责的话。


    那些年,雁莘雁篱跟在她身边,受的气不比她少,既是去撕破脸的,倒也不必再隐忍,沉默半晌后,只认真嘱咐道。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切记,不可让自己受伤,否则便不值当了。”


    雁篱点头如捣蒜:“女郎放心,奴婢明白。”


    只要能出气,受点伤算什么。


    朱虞瞧她神情,便知她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罢了,她多看着些便是,今日这么多人总不能还让朱家的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了雁篱去。


    慕家一行浩浩荡荡往朱家而去。


    马车停在朱家门口,杨明樾皱眉道:“少夫人,真不要我进去?”


    朱虞温声道:“到底是私事,还请杨大人在府外稍后。”


    这是她与朱家的恩怨,她不想将杨明樾牵连进去。


    “好,一旦有什么事,立刻发信号,我就在府外。”杨明樾道。


    “好,多谢。”


    朱家门房一瞧这动静便觉不妙,赶紧要进府禀报,但沐光言瑞压根没有要在门口等的意思,拦下前来阻拦的朱家护卫,护送着朱虞进府。


    “二姑娘,您这是作甚?”


    护卫一边往后退,一边大着胆子询问道。


    朱虞脚步不停:“我来了却一些旧事,无意与诸位为难,或去禀报主子,或让开,否则伤着谁便怪不得我。”


    护卫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很清楚他们不是慕家这些人的对手,但又不能放任不管,只能被逼着往后退去。


    第79章 第79章【VIP】


    嫆宝轩


    正逢仲夏,天气渐热,只昼夜颇为凉爽一些。


    自朱虞出嫁,朱慧大病一场后,不知是不是心里怄着气,身子竟当真虚弱了些,这两月真真实实病过几次。


    今日用过早饭,朱慧觉得屋里闷,便来了清荷榭,再过些日子荷花就过了花期,近几日朱慧便时常到这里赏荷。


    “女郎,今日可要抚琴?”


    贴身女使晚苳备好茶具,柔声问道。


    自晴苳死后,黄氏提了个贴身女使上来,但到底比不上自小长大的情分,不大得用,许多时候朱慧只愿让晚苳近身伺候。


    朱慧趴在八角亭的栏边,看着满池荷花,感受着阵阵凉风,微微阖上眼:“好。”


    她喜欢荷花,这些日子每每来这里,闻着熟悉的清香,她便觉得心中安定几分。


    尤其想到这里曾经是一片桃林,不能随心所欲踏足,而今这里只属于她,是她一个人的清荷榭。


    这场争夺,终究是她赢了。


    晚苳将琴放好,朱慧偏头看了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晚苳见她心情尚佳,笑着道:“女郎,可还是练荷月?”


    “嗯。”


    朱慧起身缓缓走到琴前坐下。


    “这首曲子女郎练习几月了,夏夜宴将至,女郎届时定能技惊四座。”晚苳边点了驱蚊香,边道:“奴婢听说今年夏夜宴会有贵人至呢。”


    说到这里,晚苳抿了丝笑,颇有几分快意道:“如今二姑爷已经被罢官,幸得当时女郎没有嫁过去,待以后女郎嫁入高门,便再不会让二娘子压女郎一头了。”


    朱慧抬手扶着琴弦,笑意盈盈。


    母亲早得到消息,今年夏夜宴会有王府世子公子现身,若她能一举夺魁,入了贵人的眼,从此便是青云直上。


    朱虞便永远也压不过她。


    也永远要不回这嫆宝轩。


    届时,大婚当日当众选了朱虞狠狠落了她的脸面的慕苏,还有拒了她婚的顾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亭中轻纱飞扬,琴声悠扬,和着满池荷花,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不止晚苳,周遭的下人也都看得入了神,久久忘了动作。


    直到一道清凌凌的嗓音传来:“姐姐真是好兴致。”


    熟悉的声音惊醒众人,纷纷闻声望去,却见她们的二姑娘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众人立刻从琴音中回神,晚苳更是如临大敌。


    琴弦突断,朱慧的手猛地压在琴弦上,隔着荷塘,抬眼与朱虞目光相撞,眼中皆是一片冷然。


    自上次朱虞闯嫆宝轩,晴苳杖毙后,二人便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没有了伪装的必要。


    晚苳看着朱虞身后众人,不免想到上次情景,赶紧吩咐女使去请黄氏,一边防备道:“二娘子这是要作甚?”


    雁篱抬着下巴,扬声道:“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你!”


    晚苳狠狠瞪了眼雁篱,正要开口,被朱慧抬手阻止。


    朱慧没起身,目光淡淡地望着朱虞:“我竟不知今日二妹妹回门,一无拜帖,二无通报,二妹妹既已为人妇,怎还如此不懂规矩?”


    朱虞亦浅浅笑着:“我回自己的院落,需要通报谁?”


    朱慧的目光霎时冷凝下来。


    “二妹妹方才弹的是荷月这首曲子吧?”不等朱慧开口,朱虞继续道:“这首曲子清雅至极,少有人能弹得出其中蕴意,二妹妹虽技法熟练,奈何心性不佳,没有与世无争之意,倒听出了几分城府算计。”


    朱虞无视朱慧难看的脸色,扫了眼满池荷花,笑意渐渐消散:“就像这一池子荷花,荷花本清美动人,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碍人眼,惹人厌,更不是人人都配得上这一池清荷。”


    周遭顿时寂静无声。


    嫆宝轩的下人也俱都肃了神情,二娘子果然是来者不善!


    朱慧脸上的清冷也维持不住了。


    “二妹妹还想要作甚?”


    朱虞迎向她的目光,不疾不徐道:“我说过,抢来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大姐姐不记得了?”


    朱慧顿时意会过来,快速扫了眼荷塘,眼底掠过一丝慌张。


    她是回来抢清荷榭的!


    朱虞没什么心思与朱慧周旋,直截了当的开口:“我给大姐姐半个时辰的时问,将你的东西搬出嫆宝轩。”


    朱慧心中一沉,她不是来抢清荷榭,是来要嫆宝轩的!


    不,她绝不允许。


    这里只能是她的!


    “二:“我若没记错,二妹妹早就放言与朱家断了亲缘,!”


    她,但也清楚她阻止不了,所以,只能拖延时问。


    朱虞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勾唇意搬,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朱虞抬起手,朱慧砰地站起身,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的东西都扔出去。”朱虞的手指缓缓转了方向,指向朱慧:“包括大姐姐你。”


    “大姐姐也不必抱有其他希望,今日我既然来了,就必是要达成目的,谁来了都不管用。”


    朱慧脸上苍白一片。


    “你敢!”


    朱虞盯着朱慧轻轻笑了笑,而后收敛笑容,缓缓开口:“来人,将这片荷塘填了。”


    “是。”言瑞颔首应下,点了十人下荷塘。


    朱慧身影一颤,晚苳忙上前扶着她,喊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快拦下他们!”


    周遭下人回神,忙一拥而上,可此次朱虞有备而来,带的都是府中好手,他们又哪里拦得住。


    刀光剑影闪过,荷花掉落在水中,很快就染上污泥,不过几个眨眼,一小半荷花就湮灭在泥垢中,不复存在。


    看着心爱的荷花被如此摧残,朱慧脸色一片苍白,眼里蓄满了水雾,咬着唇死死瞪着朱虞。


    她怎么都想不通曾经逆来顺受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强硬,这般杀伐果断。


    “二妹妹,你当真要如此狠绝!”


    朱虞嗤笑了声:“大姐姐这话未免太过好笑,论狠绝,我可比不上你们。”


    “难道说,大姐姐在这嫆宝轩住久了,便认为它就是你的了?”


    朱虞取出一本账单,冷声道:“那不如我来提醒大姐姐,这嫆宝轩是我的母亲,施家的娘子用自己的嫁妆建造而成,建造之处并给了公中一千两,买下这块地。”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用的全是施家银两,大姐姐要的心安理得不说,竟还想据为己有,这脸皮未免太厚了些。”


    朱慧再也忍不住,眼泪蜂蛹而下。


    她自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何时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


    “还有这片池塘,难道大姐姐忘了,这里原本是一片桃林,那是我的父亲母亲亲手栽种,若它们还在,眼下应已结下了果子。”朱虞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心如刀割,语气也就狠厉几分:“先前那些年,不少给大姐姐送去桃子,倒实在没想到,大姐姐的心如此狠,说砍就砍,说挖就挖,眼下倒还有脸倒打一耙,说我狠绝?”


    “我不过是要回自己的东西,狠绝在何处?”


    朱慧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的愤恨也无处发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荷花落尽,方才的如画春光眨眼问就被销毁殆尽。


    她恨极了!


    “天老爷,这是在干什么!”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正是黄氏得到消息赶过来。看见这般场景,大喊了声:“作孽啊,天杀的,这是要来拆了朱家不成!”


    朱虞头也不回,淡淡开口:“二叔母还是快些劝劝大姐姐搬出嫆宝轩吧。”


    “现在斩的是荷花,待会儿就要拆那八角亭,填池子了,要是不小心伤到大姐姐,那才真是罪过。”


    黄氏只觉两眼一黑,气的大骂道:“擅闯官宅可是大罪,还不快住手!”


    言瑞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没将黄氏放在眼里,见无人停手,黄氏气的捂住心口,颤抖着手指着朱虞骂:“没良心的东西,好歹也是朱家的娘子,嫁了人便忘了本不成,试问哪家女郎嫁了人还跑到娘家撒野!”


    朱虞这才缓缓转头看向黄氏,有意无意将账本和地契在手中拍了拍,不轻不重道:“大姐姐不记得便罢了,难道二叔母也忘了,先前大姐姐称病,以风水不合为由强行借住嫆宝轩,如今我看大姐姐这病应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该物归原主了,怎么,不想还了?”


    黄氏看着那账本一口气堵在喉咙。


    她不止一次想要拿到账本和地契,但奈何这死丫头藏的太好,一直未曾得手,如今倒叫她捏住了要害!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这般喊打喊杀,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我打什么,杀什么了?我难道不能处置自己的东西?”


    朱虞反问道:“倒是先前借住时便说好,不许毁嫆宝轩一草一木,可桃林却变成荷塘,二叔母,这笔账该怎么算?”


    黄氏黑着脸:“那又如何!”


    “你姐姐身子不好,你让让怎么了,都嫁了人,难道还要回来住不成?”


    她早就想好了,日后芝蕴出嫁,这里空着也是空着,等廉儿娶妻,这里便可作为婚房,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死丫头竟如此小心眼,竟还惦记着这嫆宝轩!


    朱虞哪里不知黄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也从未想过再回来。


    “我说过,我不想再踏入朱家一步。”朱虞:“每看见你们的嘴脸,我都觉得自己要少活一天。”


    黄氏被她的话气的一阵恍惚,咬牙道:“那你此番又是在作甚!”


    “这还不明显吗?”


    朱虞冷声道:“我来要回自己的东西,即便我不住,旁人也没资格住。”


    黄氏隐约意识到什么,震惊的看向朱虞:“你要做什么?”


    朱虞抬眸直直盯着朱慧,道:“荷花砍完了,便拆了这亭子,谁拦,杀谁。”


    朱慧被她的目光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朱虞何时有这样骇人的眼神了。


    朱慧自不知晓朱虞历经生死,心性早与闺阁中不一样了,她只感觉那眼神并非寻常的冷意,而是带着骇人的杀意,渗的人后背发凉,不免叫人觉着她的话并非威胁,若她不离开,她真的会下死手。


    晚苳再也站不住了,忙拉着朱慧道:“女郎,先离开这里。”


    朱虞任由晚苳拉着她离开八角亭。


    主仆二人刚出八角亭,走上拱桥,便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二人惊慌转身,就见方才还好好的亭子已经化为废墟。


    一个男子面色冷冽的持剑立在废墟之中。


    一人一剑,眨眼便毁了一座亭子!


    这人是谁!朱虞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沐光抬眼望向二人脚下的拱桥,朱慧意识到什么吓得腿脚发软,还是晚苳率先回神,一把拉住朱慧朝黄氏跑去,才刚下桥,拱桥便砰然倒塌,震的在场的人心神不安。


    黄氏盯着那宛如杀神的男子,久久才勉强醒神,抖着唇道:“朱姷安,你身边都养了些什么人!”


    朱虞看了眼朝她走来的人,轻轻笑了笑:“二叔母是说沐光啊,他是我的护卫,向来没什么耐心,吓着二叔母和大姐姐,真是对不住。”


    话刚落,就听另一边假山传来巨响,众人惊慌望去,只见另一男子收起剑,挥手拂去灰尘,似被沉屑呛到,皱眉轻咳了几声。


    而后一掌将碎石块击落进池塘。


    黄氏等人惊愕的望着这一幕。


    那可是假山啊,他竟以一己之力就这么毁了!那石块至少得几百斤,他竟能一掌将其推入池塘!


    朱虞收回视线,轻轻开口:“这也是我的护卫,力气有些大,抱歉,吓着诸位了。”


    言瑞听见这话,边咳边看了眼朱虞。


    少夫人半句不提郎君,应是想将郎君摘出去。


    朱慧吓得缩在黄氏怀里,已全然不敢吭声。府里也有会武功的护卫,可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骇人的身手!


    紧接着,在雁莘雁篱的指挥下,不属于嫆宝轩的东西一样一样被毁去,尽数填进了池塘。


    等老太太听到消息过来,池塘已经被填满了。


    老太太看着面前狼藉,颤抖着手指着朱虞骂了句‘毒妇’就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一帮下人又慌忙将老太太抬回去。


    朱虞只侧目淡淡看了眼,那波澜不惊的神情让黄氏心中发寒:“那可是你亲祖母!”


    “哦。”


    “哪家亲祖母会骂亲孙女毒妇?”


    黄氏哑然盯着朱虞,她何时变得如此冷血了!


    朱虞感受到那道视线中带着惊恐,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轻笑道:“二叔母放心,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不会伤及你们性命。”


    黄氏刚想说什么,就听朱虞继续道:“但是,谁若要找死,我也是无法的。”


    黄氏眼神一变,正要开口怒骂就对上沐光骇人的眼神,她不得不将话咽回去,闭上了嘴。


    没花多久功夫,清荷榭便被拆的干干净净。


    黄氏实在忍不住,咬牙道:“你如此仗势欺人,待老爷回来,必要参慕家一本,你可别忘了,二姑爷如今已经被罢官!”


    朱虞半点不为所动:“我方才就说了,今日来的都是我养的护卫,我便是仗势欺人,也仗的是自己的势,若二叔父要告我,只管告去。”


    “正好,也请京兆府评评理,强占孤女宅地是哪里来的道理。”


    “还有,夫君不是被罢官,只是因伤势过重,暂且休沐。”


    朱虞:“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罢官,又如何?”


    黄氏很恨地盯着朱虞,说不出一个字。


    她心中清楚,就算是罢官,慕家也绝非朱家所能招惹的门户。


    雁莘雁篱回到朱虞跟前,禀报道:“女郎,不属于嫆宝轩的都毁去了。”


    朱虞看着眼前狼藉,良久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此,便回吧。”


    朱虞要走,黄氏自然拦不住,且也没打算拦。此处虽然被毁,但也就是费点银子,还能修。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必在此时跟她计较,心里只盼着这煞神赶紧走才好。


    朱虞行至黄氏跟前,停下脚步,看向依靠在一处的母女二人,意有所指道:“我说过,这里,我住不得,旁人也住不得。”


    说完也没给二人反应的时问便带着人快步离开了。


    目送一行人远去,朱慧才软倒在黄氏怀里,委屈的呜咽哭了出来。


    黄氏一边安抚她,一边心不在焉的看向朱虞离开的方向。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


    果然,夜里天边亮起的火光让她心中的不安落到了实处。


    白日嫆宝轩被大闹一场,朱慧受了惊吓,睡在黄氏屋里,就在众人刚要睡下时,天边亮起了火光。


    “走水了!”


    “快起来,走水了!”


    黄氏和朱慧被惊醒,与老太太朱二爷慌张走出院子,火光已经冲天。


    “是嫆宝轩的方向!”


    黄氏尖叫一声,声音嘶哑道。


    一行人急急往嫆宝轩而去,火势已被扑灭,但整个嫆宝轩尽数化为一片废墟,花草,阁楼,厢房,凉亭,上好的檀木……所有东西全都湮灭在大火中。


    “造孽啊!”


    老太太尖叫一声,再次晕厥。


    “母亲!”


    朱二爷扶住老太太,眼神阴沉的望向眼前的废墟,管家这时带人过来禀报:“家主,火已经扑灭了,先烧起来的是主院,因还没到下人的歇息时问,听见有人喊走水,尽数都离开了,无人受伤,但嫆宝轩……寸草不生。”


    朱二爷额角突突直跳,怒道:“速速去查,如何起的火!”


    黄氏这时突然道:“是她,一定是她!”


    “谁?”朱二爷皱眉道。


    “她今日走时便说过,这里她住不得,旁人也住不得!”黄氏抓着朱二爷的衣袖,惊恐道:“所以她一把火烧了这里!”


    朱二爷眼神愈发暗沉,咬牙念道:“朱虞!”


    白日他得到消息回来,朱虞已经离开了,他刚写好参慕家的折子,打算明日上奏,她却赶尽杀绝,潜进来放了火!


    简直是无法无天!


    “老爷,你一定要上告,让她付出代价!”黄氏愤恨道。


    朱二爷沉声嗯了声,看向受到惊吓久久未语的朱慧,放软声音:“先带芝蕴回去。”


    黄氏拉着朱虞回了屋,朱二爷将老太太送*回房,便去了书房。


    他要再罗列罪状,参慕泽兰一本!


    然刚落座,便发现案前有一封信。


    他记得很清楚,方才喊走水时,他刚写好奏折,案前根本没什么信!


    朱二爷惊的站起身四处打量了眼,没发现可疑的踪影,压下心惊打开信。


    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肃王府’


    朱二爷眼神猛地一变,很快便意识到什么,狠狠将信攥在手心,咬牙切齿道:“慕泽兰!”


    _


    慕家


    朱虞披着披风立在院中,看着朱家的方向。


    火光消失,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刚回来的沐光隐匿在暗处,月光下,他清晰的看着朱虞落下一行清泪。


    他眸色微沉了沉。


    那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是她父亲母亲为她建造而成,如今变成一片废墟,她比谁都难受。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缓步上前:“少夫人。”


    朱虞回过神,折身抹去泪:“嗯,你回来了,可有伤着?可被人察觉?”


    沐光摇头:“没有。”


    “奴放了火便离开了,做的干净,没有人伤亡,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朱虞轻点了点头:“辛苦了。”


    “主子吩咐,奴万死不辞。”


    沐光说罢,将手中物件递过去:“这是奴走前带出来的东西,不知少夫人可要留下?”


    朱虞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泪水汹涌而出。


    那是一把金锁,上头刻着她的生辰八字,是父亲母亲亲手为她刻的。


    几年前,她便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到。


    “你是在何处找到的?”朱虞握在手心,哽咽道。


    沐光:“奴去放火时,在主屋发现的。”


    他想去看一眼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虽然如今或许被朱慧改的不一样了,但他还是想去看一眼。


    却没想到在角落的窗台上看见了这把金锁。


    金锁落上了灰,像是许久没人碰过。


    他认出‘姷安’二字,便将它细细擦拭干净带了回来。


    “谢谢。”


    朱虞握着失而复得的金锁泣不成声。


    她先前寻了许久都不见踪影,原来是被朱慧拿了去。


    沐光从怀里掏出手帕,捏在手心却迟迟不敢过去,就在他终于想要递过去时,余光瞥见廊下走过来的身影,又忙收了回来。


    他朝来人轻轻颔首后,消失在夜色中。


    慕苏看了眼消失的背影,缓步走近朱虞,见她肩膀耸动哽咽着,他轻唤了声:“阿虞。”


    朱虞听得他的声音,一头便扑进他怀里,哭出了声。


    慕苏轻轻抱住她,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着。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停止。


    慕苏却没有放开朱虞,而是抱的更紧:“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也着实没想到,她会这般决绝的一把火烧了嫆宝轩。


    可细细一想便能理解。


    她不愿意再回去,且也回不去了。


    可嫆宝轩一草一木皆是父亲母亲对她的爱意,她容不下旁人占据。


    与其叫旁人糟蹋了,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若换做是他,他大抵也会这么做。


    只是她必然是不舍的。


    此时此刻,她应比任何人都难过。


    朱虞平复了心情,从慕苏怀里抬起头:“我烧了那里,虽没留下破绽,但怕是会给你添麻烦。”


    慕苏轻抚了抚她的头,温声道:“无妨。”


    二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算有了些默契,朱虞隐约从他神情中瞧出什么:“你做了什么?”


    慕苏抬头看向朱家的方向。


    “沐光放火时,言瑞给朱二爷送了封信。”


    “信上说了什么?”


    朱虞。


    “自然是让朱二爷不会报官的把柄,你放心,今夜这场火,只会是意外。”


    慕苏低头看着朱虞,眼里有情意浮现:“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无需有后顾之忧,都有我在。”


    第80章 第80章【VIP】


    果如慕苏所言,次日早朝风平浪静,朱二爷没有递任何奏章,倒是有官员看见昨夜大火问起,朱二爷只道是意外失火。


    无人伤亡,只损失一座院落,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关切几句也就再无后话。


    黄氏知晓后自是怒气冲天,立在废墟跟前双眼一片猩红。


    这把火烧的太彻底,这里想要再住人,不知多费多少银子,更遑论想要回府如初,那更是一笔天大的费用,饶是她将所有嫁妆填进去也修出来。


    朱家亦没有这样手笔。


    即便心中万分愤恨不甘,此事似乎也只有就此作罢。


    “将此处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进出!”


    黄氏气冲冲离开不久,晚苳搀扶着朱慧便出现在门口。


    下人正要封大门,见她过来,为难道:“大姑娘,夫人方才说此地已为府中禁地,不许任何人涉足。”


    晚苳怒目瞪过去:“瞎了眼了不成,大姑娘也敢拦!”


    下人晓得朱慧在府中地位,不敢再多话。


    此时此刻,朱慧也没心思去安抚下人,保持她温婉贤淑的性子,看着眼前一片废墟,她的指甲几乎扣进了晚苳肉里。


    晚苳痛的皱起眉头,但她知晓女郎心头太痛,太恨,硬是忍着一声未吭。


    昨日还是生机勃勃的园子,今日便成一地焦黑,任谁心里过得去。


    朱慧没走多远,恨恨的盯着眼前一切,心头似在滴血。


    朱虞,好狠的手段!


    她敢如此妄为,不过是仗着慕家的势,说到底,还是朱家门户太小,她才敢如此嚣张。


    朱慧眼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恨意。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间,慕苏已在府中养了近两月的伤。


    这期间仿佛与外界隔绝,朱虞也没有踏出过府邸一次,只守在慕苏身边陪着他养伤,自成婚以来,这还是二人头一次过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


    有时候朱虞甚至会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可惜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眼下的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悬在他们脖颈的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


    这日,朱虞刚吩咐厨房给慕苏熬汤,便见雁篱瘪着嘴走到她跟前:“女郎,姑爷又不肯。”


    慕苏伤的重,已连续喝了近两月的药,任谁都受不住,近段时日,便开始以各种理由拒绝喝药,每次都要朱虞亲自过去,他才勉强肯喝。


    朱虞见他实在煎熬,便从太医处要来些药膳方子,变着花样做。


    “午间的汤姑爷也只喝了一口,奴婢怎么劝都无用。”


    朱虞便从雁篱手中接过汤盅:“我去吧。”


    “姑爷人在何处?”


    雁篱:“躲到书房去了。”


    说罢还觉不够,又委屈的补充一句:“早晨还躲到了屋顶上。”


    慕苏不能用内力,便胁迫着言瑞带他窜上屋顶,气的雁篱着汤在下面直跺脚。


    朱虞失笑,以往她总觉得她这位夫君无所不能,无所不惧,这些日子倒是看见了他另一面。


    朱虞没让雁篱跟着,自己端着汤盅到了书房,然而进了书房,却没有瞧见人。


    “夫君?”


    朱虞将药放在书案上,疑惑的四处看去,难道又溜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关上,她也随之落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檀木香侵入鼻尖,她轻轻弯起唇。


    这段时日,他们朝夕相处,有些东西也在无形中疯狂滋生。


    他们比以往更加亲密些,他也总喜欢抱着她,此时,他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委屈:“夫人,能不能不喝?”


    朱虞微微侧首,温柔劝道:“我问过太医了,再喝小半月便好,夫君且再忍忍。”


    “忍不了了。”


    慕苏猛地将她抱紧,气息尽数洒在她耳边,惹的怀里的人身体颤栗一瞬,下意识躲避时,身子往他怀里缩着:“夫君痒”


    慕苏却紧追不放。


    他似惩罚般咬住她的耳垂,声音低沉道:“再补下去,你夫君就得憋死了。”


    药膳多补,灌几日下去,体内□□越来越重,他想方设法躲了几日,今晨在屋顶吹了会儿风,突然惊觉,他为何要躲?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历经生死,也算互通心意,圆房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内伤养了这么些时日,也并不影响圆房。


    ,实在没理由继续忍。


    ,朱虞虽强忍住惊呼,脸颊却已是一片滚烫。


    等她反应过来慕苏的言下之意时,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滚烫的水中,声音也不自知的变”


    慕苏眼神微微一暗,将人翻转过来,不等朱虞有所反应,他便低头吻了上去。


    朱虞霎时僵在了他怀里。


    这些时日他们虽亲密许多,但也仅限于拥抱。


    慕苏有伤在身,不适合圆房,所以他们似乎也都默契的避开更亲密的行为。


    起初还算是温柔,但慢慢地,像是食髓知味般,慕苏的吻越来越猛烈。


    朱虞被他吻的身子发软,站立不稳,往后退了退,恰靠在书案上,慕苏欺身而上,将她半个身子压在书案上。


    衣襟被挑开那一瞬,朱虞的眼睛里都被逼的泛起了水光。


    而她这样的反应落在慕苏眼里,无异是烈火浇油。


    眼看一切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朱虞慌忙拽住他的衣袖:“夫君,还是白日”


    女郎喘的厉害,几乎音不成调。


    慕苏并没打算真在这里做什么,头也不抬道:“嗯,今夜圆房……”


    “唔……”


    朱虞已被逼的说不出什么话,溢出口的都是零碎的娇哼。


    突然,外头传来敲门声。


    “郎君,太阳落山了,可以出发了。”


    朱虞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慕苏仍将她紧紧捁在怀里,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知道了,备马车。”


    言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连忙低头告退离开。


    走出院子,便碰上过来的文惜,他忙将人拦下:“文惜姑娘,郎君此时不便。”


    文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何意,直到听言瑞眉眼带笑道:“少夫人也在书房。”


    这段日子出云轩的人都将慕苏与朱虞的之间的变化看在眼里,言瑞这样一说,文惜自然就明白了,抿唇掩去笑意:“嗯,那我在这里等。”


    言瑞快速看了眼她,温和道:“那我先去备马车。”


    “好。”


    书房内,朱虞已经整理好衣衫,羞的头也不敢抬。


    她只顾着给他做药膳进补,倒是忽略了这茬,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何前两日他看她的眼神那般不寻常。


    慕苏知她脸皮薄,拥着她等她心绪平静下来,才温声道:“我让人撤一张床出去。”


    朱虞脸颊上刚消退的红晕又弥漫上来,但她并没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那夫人,我们出发?”


    “好。”


    朱虞又点头。


    今日正逢七夕佳节,慕苏前日便同她说今夜去放灯,夜游护城河。


    这也是朱虞第一次在七夕夜游。


    以往她不是不想出去,只是有婚约在身,无未婚夫陪同,在今夜出门并不妥当。


    再加上在朱家过的压抑,那些少女心思也都一并被压了下去。


    雁莘雁篱也连带着从未去放过花灯,今日,朱虞便将她们二人都带上了。


    一起前往的还有言瑞文惜。


    沐光是朱虞贴身护卫,自然也随行。


    上了马车,朱虞心头的旖旎才算缓缓消散,她掀开车帘看向天边最后一点余晖,不由勾起唇。


    若是每日都如今日佳景,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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