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个月新开的土地庙要招魂审案的消息风一样越传越远,很快吸引了更多的人过来看热闹,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这个小小的土地庙周围,把门口的位置堵的水泄不通。


    “让一让!各位烦请让一让!”有一队身穿铠甲佩戴长剑的人在一个执法队员的引领下艰难的往里面挤:“骑士团的人来了!请大家让一让!”


    苏鲁尔骑士团,是镇治安官可以出动的最强战力,虽然整个团加起来也只有十个人,但是各个都是有骑士天赋的战斗高手,只有在对付觉醒者罪犯或者是魔兽这样难搞的家伙时才会出动,普通镇民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所以那位执法队员的这声呼喊简直就像是浇了一盆冷水在滚烫的油锅里,本就兴奋焦躁的众人瞬间就沸腾起来。


    “哎呦我天!骑士团的人!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骑士团!”


    “这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嘿!”


    “这也太刺激了!”


    “就是!我刚才听说一会还要招魂呢!简直就像故事里唱的一样!”


    “我知道,是那个‘乌盆案’是吧?酒馆里讲得可精彩,我前后听了好几遍呢!过瘾!”


    “谁能想到啊,居然真能碰上这事,我还以为那故事都是胡编……”


    “嘘!可别瞎说啊!我看那故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真,真的?可能吗?”


    “今天不就遇上了吗?你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谁信啊?这不也像编得是的?”


    “哎呦,原来是真的!黑白无常,包大人,小人之前是无心的,您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围观群众们吵吵嚷嚷的互相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一边说得唾沫横飞一边抻着脖子拼了命地往土地庙里看,直挤得那个前头引路的执法队员帽子都歪了也没挤进去。


    就在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忽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的震感,一道声音如洪钟般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治安官大人外出公干!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这一嗓子不知道是不是施加了什么魔法,就连站在土地庙里互相对峙的几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喧闹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默契地往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治安官大人?您怎么来了?”那个一直拉偏架的执法队长略显谄媚地贴上去:“不过是一群还不成气候的骗子教派罢了,哪里值得您出动这一趟?不如就交给下官……”


    那个应该是治安官的人穿着淡紫色的官袍风风火火地走在最前面,扳着一张略显严肃的脸,举手投足间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宗教害人之事马虎不得,更何况还有元素觉醒者参与其中,你怎么不向我汇报私自就要处置?”


    他身后跟着两个铠甲锃亮一身腱子肉的侍卫,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执法队长。


    那个执法队长脸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辩解:“我,我……下官没料到……”


    “算了,你的事回去再说!”那治安官抬手制止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严厉又精明的眼睛从在地上躺尸的冒险者略过看向站在一边毫无惧色的苏尘和他身后一脸委屈愤慨的文森特,接着又看向挺胸抬头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的牧师们。


    最后,他扫过聚集在门外伸着脖子看好戏的镇民们,目光又落在略显慌张的执法队长身上,声音不辨喜怒:“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好,看上去这个治安官没有和光明教沆瀣一气,保持着中立的态度,苏尘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那个执法队长心里就没这么轻松了,本来他只是想和光明教堂的人配合一下赚点外快而已,这种事他都不知道私下里做过多少次了,反正光明教有权有势,那些被抓走的平民不管冤不冤枉都翻不出水花来,大家有恃无恐。


    谁知道这一次怎么就这么不巧搬救兵的时候惊动了这个祖宗,一会光明教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我可就跟着惨了……执法队长头上的冷汗都淌流了,心虚地低着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过一整个发展事态的治安官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或者偏好,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小女孩:


    “你小小年纪居然要用亡灵法术这么偏门的魔法?而且亡灵魔法施展的成功率极低,你确定要赌?”


    苏尘目光坚定地点点头:“我要赌,大人。土地神大人是一心为民的好神,我不能让他遭受此不白之冤。”


    “好,有魄力!”那治安官认真地看了苏尘几眼,也没有阻止这个荒唐的赌约,他挥挥手让执法队的人把挤满人的大厅清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把那具尸体摆在空地中间:“我就给你们亲自当这个裁判,无论是哪一方作恶本官都决不轻饶!”


    苏尘缓步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抬手掐了一个道诀,看着惶惶然站在一边的冒险者同伴:“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这个兄弟到底死了没有?”


    那个无赖心里没底,偷偷地瞄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光明牧师,看到对方信心十足的点头,这才色内厉荏地呛回去:“他躺在这这么长时间动过一下吗?难道事到如今你这个神棍还要狡辩说他还活着?”


    既然他冥顽不灵,苏尘自然也不会再给对方留余地,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上的法诀不停变换,手指翻飞间低声念出当时请黑白无常神降时的咒语:“杳杳冥冥,天地同生……*”


    随着咒语响起,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都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好几度,有围在门口的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搓着胳膊纳闷地抬头看天。


    “这大下午的,怎么忽然这么冷?”


    “要下雨吗?”


    “连云都没有……”


    他们不自觉压低了嗓音窃窃私语。


    “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


    咒语继续念动,原本燃烧的好端端的烛火忽然就像被狂风吹动般闪乎了几下熄灭了,房间里刹时变得昏暗,就好像有一道厚重的帷幕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一个胆子小的牧师凑到领队面前:“神官大人,她好像来真的了,这可怎么办?”


    不同于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能爬到神官的位置领队自然是有几分见识的,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呵,你怕什么?对方的招灵魔法想要成功,前提之一就是招魂的对象已经失去肉//体的保护变成亡灵。那个混混人还活得好好的,那女孩怎么可能会成功?她只会施法失败然后招到反噬。”


    听到神官大人有理有据的说辞,那个初级牧师终于勉强克服心慌和恐惧安定下来。


    “……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里的异象全都安定下来,一切嘈杂的声音都远去了,房间里陷入一种让人心慌的安静。


    苏尘睁开眼睛往尸体旁的空地看去。


    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一起看去。


    那里明明空无一人,但却莫名给人一种“绝对有什么东西出现了”的诡异预感。


    就好像忽然遭遇了某种猛兽或者天敌,你看不见它,但是却能感觉到对方就躲在某个地方对你虎视眈眈。


    就连外面窃窃私语的路人们都不自觉安静下来,有几个眼睛干净的小孩子指着空地的方向就要哭,刚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嚎就被周围的大人捂住了嘴。


    普通人尚且如此,那些灵感高一些的牧师和骑士们就更别提了,那几个牧师一个个靠在墙边抖如糠筛,站在治安官身后的两个骑士也身体发虚站立不稳,被身后的执法队扶住才没直接倒下去。


    那位领队的神官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在那个女孩念完咒语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头晕目眩不说,耳朵里还一直有飘渺悠远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感觉这个就跟海妖的歌声一样啊!如果答应了肯定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苏尘环视一周,觉得这样下去接下来的招魂环节根本就没办法继续下去,所以从怀里拿出一张之前购买的显身符对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黑白无常扔过去:“现!”


    于是众人终于得以从那种惊恐的状态里逐渐脱离出来,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就看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服带着白帽子,就连脸上也白惨惨的一片,鲜红的舌头从嘴里垂出来一直延伸到脚面,带着笑的嘴角血迹还没擦干净,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简直像刚吃了人一般。


    另外一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和一身白的那个人相反,他一身黑衣服带着黑帽子,就连脸色也是青黑带紫,简直就像活活憋死了似的,手里的铁链丁零当啷的乱响,上面还挂着一些十分可疑的血块和组织碎屑。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几个执法队的人两眼一翻直接就失去了意识,围观的那些路人们胆小的也有直接晕厥过去的,胆子大的人也是浑身哆嗦着定在原地,连尖叫也不敢发出一声。


    只有那个治安官此刻看上去还比较冷静,戒备地看着那边的两人:“请问这是……”


    苏尘赶紧给众人解释:“这是冥界的神明,专职勾魂的使者,只要阳寿未尽他们是不会对活人下手的,大家不要担心。”


    然后她才几步走到黑白无常身边双手抱拳行了个礼:“两位使者,好久不见。额……”她看着血赤呼啦的两人:“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平时你们两个的样子虽然吓人但是也不像这样又是血又是肉的啊,今天这是什么新造型?


    白无常抱歉地笑笑,说出的话有点模糊:“我们……正抓着那……饿死鬼……上刀山呢……你忽然急着找我们……所以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唉,以前这种杂活是不用他俩亲自干的,但是这边的阴曹地府百废待兴,所以作为初创员工他们俩什么都得干。


    黑无常依然没什么耐心:“有什么事快说!那饿死鬼还在刀尖上戳着呢!一会干巴了不好往下扣!”


    嘶——噫!果然冥界的神好可怕!就和死亡一样可怕!在场众人感觉自己身上也像被刺了好几个窟窿一样十分难受,一个个忍不住露出了痛苦面具。


    “百忙之中还把你们叫过来真是非常抱歉。”苏尘几步走到“尸体”旁边,指着躺在那里的身躯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有点事想问这个人,能麻烦你们把他的魂勾出来吗?”


    第42章


    黑无常和白无常的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压抑的安静。


    过了半晌,白无常迟疑地开口了:“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人也……”没死啊?


    苏尘抢先一步打断了白无常的质疑:“是这样的,这个人说我学艺不精治死了他的兄弟,我想着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不如就请您二位过来问问,也算专业对口,您觉得呢?”


    白无常毕竟也当了几千年的阴差了,什么离谱的事情都见识过,看着苏尘似笑非笑的眼睛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个来碰瓷的恶霸,配合地顺着苏尘的话接下去:


    “好说好说,我们兄弟就是干这个的,您后退几步,我们这就把魂勾出来问个明白。”


    苏尘脚步轻巧地后退几步:“您有劳了。”


    黑白无常的骇人身影飘到地上的尸体旁边,众人这才发现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实体。


    “嘿嘿,既然你阳寿已尽,那我就得罪了!”白无常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手里白色的哭丧棒高高举起。


    “等……”那人的同伴想要伸手阻止,被黑无常恶狠狠的一眼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白无常手里的哭丧棒带着十足的力道和威势狠狠地劈在那尸体的头上,却并没有砸实,而是虚影一般透过皮囊滑进那人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凄厉的鬼叫在众人头顶炸响,尖锐刺耳直叫得人心里发毛。


    黑无常手里的铁锁链晃一晃往那人“尸体”上一抛,那声痛到极致的鬼叫霎时收了声,他手握铁链用力一拽,所有人都看到有什么东西被那铁链勾着从地上的“尸体”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东西像纸片一般轻飘飘的,甚至在离体的瞬间还被带着雪花一样飘在半空,直到黑无常又拽扯了一下铁链,那东西才在铁链的重压下落到地上。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清了,这分明是一个跪着的人!而且看上去还和地上那具尸体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人的灵魂吗?


    可是地上这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灵魂是从身体里被拽出来的?


    难道他没死?


    那两个冥界的神明大人就这么把人的灵魂硬生生的……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呆呆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这……这是……”那治安官指着跪在地上的虚影惊诧到语无伦次,他身后的执法队长终究没有挺住如此骇人的场景,两眼一翻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看来治安官大人不太适应这样的场景呢。”苏尘是所有人里最镇定的一个,似乎刚才那个从活人身上勾魂的恐怖场景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甚至还笑眯眯地走到跪在地上的虚影前:“还是让我来审问吧,治安官大人在一边做个见证就好。”


    她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虚影,语气变得又冲又凶:“说!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再敢胡说八道你就跟着身后这两位阴差下地狱去吧!”


    地上那个正装死碰瓷的人原本正在魔药的作用下睡得好好的,谁知道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天灵盖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就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到终于安生下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了。


    不是说这个药没有副作用吗?那几个杀千刀的家伙居然敢骗我!他刚准备对着过来送解药的家伙们抱怨几句,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我这怎么在土地庙里?周围还围着这么多人……他不明所以的环视一周,忽然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人。


    深蓝色的粗布衣服,黑色的裤子,撩起的裤脚还有自己事先整出来的伤口……他把视线缓慢的移动到那人脸上,发现地上躺着的人赫然是他自己!


    我还躺在那?他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终于发现了不对。


    我……我居然真的死了?!


    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如果不是被勾魂锁牢牢地锁住了脖子,他可能现在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散魂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苏尘的问话,下意识往自己的身后看去,就看到造型恐怖的黑白无常表情狰狞,毫无感情地瞪视着自己,手里的铁链牢牢地锁住自己的脖颈。


    他立刻回想起刚才恍惚间感觉到的剧痛,心理防线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溃,抖着身子不住地跪在地上磕头,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交待出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知错了!我知道错了!


    前几天有几个蒙着脸的人找到我,他们,他们给了我和瘦猴很大一笔钱,说,说让我们过来讹上你们,把土地神从苏鲁尔镇赶出去,我,小人一时财迷心窍……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杀我,求您了饶我一命……”


    他一边磕头一边招供,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好歹把事情真相都说明白了。


    苏尘却并不满意,转头看向靠着墙角抖如糠筛的另一人:“还饶什么命啊?你兄弟刚才可是言之凿凿说你死了,我看你还是跟着身后的两位官爷去地狱……”


    黑无常配合地勒紧了手里的铁链。


    跪在地上的无赖被勒得痛苦万分,趴在地上四肢溺水一般拼命扑腾,整个庙堂里全是他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没死!大人,我真的没死!那个是……对了!那个是魔药的效果!吃了之后会封闭人的呼吸和心跳!三天之后只要吃了解药就会醒过来!”


    看苏尘还是似笑非笑地没有反应,那个无赖害怕自己的灵魂真的就这么被拖下地狱,几步扑过去抓住同伴的小腿:


    “瘦猴!你快帮我解释两句!我没死!我真的没死!”他急得嚎啕大哭,但是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他空洞的眼睛里趟下两行浓稠腥臭的血液,疯癫发狂的样子就像恐怖电影里穷追不舍的恶鬼。


    “我没死!我没死!!!为什么要害死我!你害死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永远也不放过你!”


    简直就是男版的咒怨本怨。


    那个被叫做“瘦猴”的男人不过是一个打着冒险家幌子四处坑蒙拐骗的混子,就连魔兽也只敢去打最低等的,哪里直面过如此恐怖的恶灵,一时间也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趴在地上拖着那条被鬼抱住的小腿往牧师那里爬去:


    “大人!救命啊大人!你不是保证过绝对没问题的吗?救救我啊!”


    可能是极大的恐惧激发了他身体里的潜能,他真的就这么拖着这个恶鬼冲到牧师的队伍里去了。


    一个个在外人面前仙气飘飘的牧师大人们霎时乱作一团。


    “别过来!你别过来!”


    “松手!你再不松手我不客气了!”


    “可恶!为什么圣魔法不管用!”


    “不行!恶灵不是魔气,必须要安魂魔法才行!”


    “神官大人!安魂魔法!快用安魂魔法!”


    “那是只有安魂唱诗班才会的东西!快去找主教大人!主教大人一定有办法!”


    “来不及……啊!你别过来!救命啊!救命!”


    他们恍然无措地挣扎着,白色的法袍在四散逃窜的时候染上了脏污,惊惧交加的脸上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看上去和那些贪生怕死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围观群众们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丑态,只觉得心里牧师们甚至连着光明神大人的光辉形象全都轰然倒塌。


    这些人不是和我们一样被吓得屁滚尿流吗?真不知道平时哪来的脸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眼看这场闹剧愈演愈烈,那个恶鬼也有了失去理智攻击无辜路人的趋势,苏尘对黑白无常使了个眼色。


    黑无常意会,手里的长链用力往回一拉,那个逐渐癫狂的恶鬼就像被狗绳牵住的野狗一样,硬生生被脖子上的锁链拖拽着拉回原地跪好。


    他张着嘴还要再嚎叫,白无常适时举起手里的丧魂棒对着他的天灵盖就是一下:“肃静!”


    那恶鬼马上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世界终于安静了。


    那个叫“瘦猴”的人松了一口气死猪一样瘫在地上,一阵恶臭伴随着水渍从身下传来,周围的人全都嫌恶地默默远离了他。


    苏尘这才转身走到早就说不出话来的治安官身前,恭敬地行礼:“大人,真相到底如何想必您已经理清楚了,还请做出公正的裁决还土地神大人一个清白。”


    治安官在身后骑士的搀扶下站稳身体,整理了一下刚才惊慌之中不小心弄乱的衣物,这才对着苏尘非常和蔼地回了一礼,说话的语气堪称和颜悦色:


    “事实真相下官已经弄清楚了,非常感谢这两位神明的鼎力相助,还请小姐高抬贵手,送这两位神明大人回冥界去吧。”


    这位深藏不漏的小姐,求求您收了神通吧!这位治安官的心里已经泪流成河。


    第43章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了,而且还狠狠地收拾了一顿那几个过来找茬的牧师们,苏尘也就顺势答应下来:“好的,您稍等。”


    然后她跑到黑白无常身边再次感激行礼:“黑无常,白无常,这一次如果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多谢多谢,改天我一定多招几个小鬼去给你们打下手。”


    白无常也拱手回礼:“您客气了,之前您也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这次不过举手之劳……”


    一番客套之后,黑无常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两个没完没了的寒暄:“好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这就回去了,只是这个人怎么办?”


    他手里的铁链轻提,拽了拽跪在地上想动动不了的灵魂。


    那个灵魂整个身体都被定住了动不了,只能用恳求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苏尘,眼窝里又流下血泪,看着好不可怜。


    苏尘沉思片刻:“先把他放回去吧,这个人毕竟还活着,先让他接受人间法律的审判,等被处死之后您再把他带走。”


    “行!就这么办!”黑无常直接拽着铁链子把人提溜起来,看着那灵魂惊慌的脸色狞笑两声:“那我们兄弟可就在下面等着招待你了!”


    然后他就这么粗暴地把那个灵魂往身体里一塞,又转过来和苏尘告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一阵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的大风刮过,他们两个的身影就这么在风里消失不见了。


    特意空出来的场地上空无一人,那具生死不知的“尸体”还是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庙里的蜡烛还好端端的燃烧着,下午的阳光从门口处洒落进来,一切都安宁祥和的宛若梦境。


    如果不是另一个瘫在地上被吓尿裤子的冒险者还在轻声啜泣,那几个平时自命不凡的牧师们还担惊受怕地缩在角落里,众人恍惚间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并未发生,只是自己半梦半醒间产生的幻觉。


    最后还是苏尘打破了众人的怔愣,她走到还没回过神的治安官身边行礼:“治安官大人,真相到底如何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还请还我们土地神大人一个公道。”


    那治安官本来就是被本地贵族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就看不惯这些牧师们仗着光明教会的威势和名声视法律于无物的嚣张样子,此时好不容易逮到他们的小辫子当然不会轻轻放过,他当即大手一挥:


    “把这两个无赖,还有那几个被吓破了胆的牧师都抓起来!按照苏鲁尔镇的法律,诬告者反坐!把他们几个都投进死牢候审!”


    身后的执法队和骑士团的人不敢怠慢,拿出镣铐来把那几个身穿白袍的牧师们全都铐成一串,像对待死囚那样拘着往门口走。


    “还有这个徇私枉法的家伙!摘了他的徽章一起抓起来带走!”那治安官踢了踢还躺在地上装晕的执法队长,立刻有一个骑士过来强硬地把他架起来拖出门去。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大人!您饶我一命吧!”那个执法队长被拖在地上还在不住求饶,和刚进门威风凛凛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着那些眼睛都要长在头顶上的牧师们居然就这么带上了限定版“银手镯”,苏尘瞬间扬眉吐气,她脸上依然挂着能普度众生的慈爱笑容,挥着手对那位锒铛入狱的神官告别:


    “哎呀您这就走了?我这边还比较忙就不送你们了!有空常来玩~”


    “啧啧啧,没想到这些牧师看着高风亮节的,私底下办事这么脏!”


    “呵,真的高风亮节就应该像土地神大人一样免费治病!”


    “就是!你看净化一次魔气他们巧立名目收的那些钱,根本就是掉钱眼里去了!”


    那些围观的人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牧师戴镣铐的,一个个不由啧啧称奇,交头接耳地站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那领队的神官直到现在才终于从那种惊魂未定的状态里回神,结果就听到那些平民竟然还敢对着自己品头论足,一时间恼羞成怒,顺着声音愤怒地瞪了过去:“放肆!”


    那个被他看到的人原本心里还有一些恐惧,担心以后光明教堂都不给自己赐福了,但随即转念一想——我来找土地神大人赐福不就行了吗?你们光明牧师都被拷起来了还嚣张什么!


    于是他壮着胆子看了回去,手指着那个神官的鼻子:“我就放肆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有能耐你把镣铐打开啊!一个诬告犯有什么可威风的!”


    “你!”那神官皈依光明教以来已经二三十年了,从来没有平民百姓敢这么忤逆自己,一时气得失去了理智,手里的圣魔法白光大作就要挣脱枷锁。


    忽然身后一个骑士团侍卫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在那神官的脖颈,凌冽的剑气割断了他的几缕发丝:“逃狱者死!”


    身份再高贵他毕竟只是一个神官而不是主教,在这种人赃并获的情况下轻举妄动很可能死了也白死,毕竟效忠于城主大人的骑士团才是苏鲁尔镇的最高战力,而忠于光明教的白银剑士团只在茵特这样的大城市才有。


    他憋屈地放下了手。


    那个平民原本看到他真要动手还有些胆怯,此刻再看到他认怂的样子不由得洋洋得意:“没话说了吧?活该!”


    “噗嗤!”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喷笑声,大家稀奇又兴奋地跟着这群牧师们往监狱那条路上走去。


    这可能就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吧!苏尘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


    从这到监狱要走过大半个城镇呢,这一路上和游街示众也没区别了。


    希望他们人有事.jpg


    那位治安官似乎还有很繁重的后续工作要处理,在客套了几句之后也急匆匆离开了,门口聚着的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那群游街的牧师们跑了大半,喧闹了一个下午的土地庙终于安静下来。


    苏尘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跌坐到蒲团上:“呼……,这也太刺激了!对了,吉姆他们呢?”


    刚才他们应该就在楼上上课才对啊,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不会被吓出毛病了吧?


    文森特刚要往楼上走,那几个小鬼居然从土地庙外面一溜烟跑进来了,吉姆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前胸后背全都被汗水湿透了:“你们没事吧?刚才魔法老师忽然进来不由分说就把我们传送到郊外……”


    土地公还挺机智的,知道尽可能转移有生力量避免被团灭,苏尘拍了拍吉姆的肩膀:“我们没事,魔法老师做的对,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就跟着他走,千万别回来……”


    吉姆和珍妮他们刚才是一口气从郊外跑回来的,一路上就听到路人都在说光明教的牧师执法队甚至骑士团的人都跑到土地庙去了,心里担忧的一刻也停不下来,此时见到苏尘他们平安无事,吉姆一个熊抱扑过去打断苏尘的唠叨:


    “我才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懦夫!尤利西斯老师都说了,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的!”


    珍妮和莉莉他们也跟着扑过去抱住苏尘:“就是!我们少年佣兵团才不抛弃小伙伴!就算要上断头台我们也一起!”


    她们两个女孩子应该是吓得不轻,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苏尘被这几个小孩子抱在中间,感受着他们亲密的拥抱眼眶不自觉有一点发烫。


    没想到这几个小孩子这么懂事,都想着要保护我了……苏尘非常感动,就好像一个收到了康乃馨的老母亲一样回抱住他们:


    “呜呜……你们真懂事……姐姐没白疼你们……”


    “谁,谁是姐姐啊?明明你比珍妮还小一岁!”


    “你们,你们怎么能抱苏尘大人……”


    “啊,对了,刚才文森特也很勇敢呢!我好欣慰!来,让我抱抱!”


    “既然苏尘大人这么说……那,那好吧……”


    “文森特你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你胡说!苏尘大人,我平时一直很文静的……”


    少年佣兵团的小孩子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庆幸着这次的劫后余生。


    忽然,被团团抱住的苏尘想到一件事情:“说起来,尤利西斯老师呢?他怎么也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


    明明才刚到傍晚,苏鲁尔镇的酒馆里却挤得人满为患,不止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点上几杯冰镇啤酒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还有几桌妇女儿童也点了一些果酒点心坐在角落里听得聚精会神。


    吧台上的尤利西斯兴奋得两眼发亮,手里拿着他新鲜出炉的故事稿讲得吐沫星子横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无常老爷抓紧手里的铁链往后那么轻轻巧巧的一拽——一阵凄厉的鬼叫响起,那泼皮无赖的灵魂就这么硬生生从他的身体里被拽出来了!……”


    有今天刚到苏鲁尔镇的人听得不明所以,忍不住问同桌喝酒的人:“这编的也太离谱了吧?他谁啊?”


    “好!!!”同桌那个大汉一看就是老听众了,他先是兴奋地叫了几声好,然后才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骄傲样子:


    “一看你就不是我们苏鲁尔本地人!孤陋寡闻了吧?


    什么编的?我告诉你这都是真事!就是今天中午发生的!我当时就在现场,这一双眼睛看得真真的!”


    同桌另一个壮汉拍着大腿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哎呀!我怎么就错过了呢!我也是脑子有病!大白天的去野外溜达什么!硬生生错过这样一场好戏!只能来这听吟游诗人讲故事……”


    吟游诗人?


    那个外乡人又看向在吧台上讲得面色潮红的尤利西斯。


    他一条腿踏在酒吧的凳子上,本来还算俊秀的脸庞因为情绪激动扭曲成滑稽的样子,一手粗鲁地抹去额头的汗珠,另一只手拿起本来应该用来弹奏的里拉琴往吧台上用力一拍——


    “啪!”


    “就看那无赖的灵魂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并用地爬到他那个同伙身边,他那同伙也是个孬种……”


    你们苏鲁尔的吟游诗人,都是这个风格的吗?


    第44章


    光明教堂的牧师陷害土地神教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现在一个个全都被治安官大人下了大狱等待审判——这是最近苏鲁尔镇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的超级大新闻。


    要知道那可是光明教会啊!整个桑德瑞希都鼎鼎有名的光明教会!


    没想到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大个人,还被治安官大人抓了个正着,那些平日里“苦光明教堂久矣”的镇民们兴奋得不行,遇到个人就要拽着讨论两句。


    “诶?那谁,你听说了吗?”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还在门外头看着了呢!”


    “哈哈哈!活该!这下老实了吧!”


    “就是!以前还动不动颁布什么教会条令禁止讨论光明教会!我就说了怎么着吧!”


    “这下他们不敢了!以前谁敢说人家半点不好他们就不给你治病,这下有土地神大人了谁乐意去他那里……”


    “土地神?就是打败光明教会的那个教派?这么厉害吗?”


    “哎呀我跟你说,老牛逼了……”


    类似的对话在苏鲁尔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光明教会紧急颁布了多条禁令也没有效果,他们又不能上街把说教会坏话的人都抓起来,只能被迫保持沉默。


    跟沉寂下去避风头的光明教会相反,这段时间的土地庙可是出尽了风头,几乎一夜之间整个城镇的人都知道了土地神大人,前来祈祷祭拜的人从庙门口排到了河对岸,忙得苏尘脚不沾地,就连莉莉和吉姆他们都开始充当小道士在庙里忙前忙后。


    吉姆和文森特现在修行之路已经入门了,可以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驱魔净化工作,而莉莉他们虽然还是普通人也各取所长,负担了售卖纪念品,引路维持秩序和打扫卫生等工作。


    看得苏尘老怀欣慰。


    啊!一个个真是贴心的小棉袄啊!要是没有他们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和忙碌相对应的,苏尘现在的信仰值和拯救人数也积累到了一个可观的数值,甚至足够召唤一个实力强劲的神仙了!


    就是到底要召唤哪一个她还没有想好,准备先把信仰值攒着到时候随机应变。


    就连被挂边提到的土地神都忽然获得了这么大的一波流量,那作为当场显灵的黑无常和白无常就更是“一夜暴红”了。


    尤利西斯在酒馆里创作的“吟游诗”不仅那些常去喝酒的男人们爱听,就连父母和小孩子也都纷纷挤进酒馆听得津津有味,听过之后还要和街坊邻居传播讨论,一时间整个苏鲁尔镇到处都是黑白无常的神话故事,知名度直逼经营多年的光明神。


    然后这个新故事传着传着就传进了被忽略以久的贫民窟,那些早就知道黑白无常的人们一拍大腿:


    哎嘛!这不是那两位长官吗!他们又显灵了?


    贫民窟外的人:什么长官?为什么要说又?


    贫民窟居民:我跟你说,老早之前苏尘大人就来过我们这里,那时候老约翰家bla bla……


    于是,经过两方居民亲切友好又坦率的交流,这个由苏尘起头,尤利西斯根据事实延续创作的神话故事又有了一个最全面的加强版本——


    一生秉公执法不畏强权的执法队队长们在某个雨天为了抓捕罪犯英勇殉职,在灵魂到达冥界之后冥王大人欣赏他们一心为公的高尚品质,所以让他们留在冥界成为神明,继续从事执法队的工作抓捕亡灵。


    哇!原来之前听过的驸马案和陈州案的故事里都有人气角色黑白无常参与呢!立刻就觉得整个故事都变得亲切起来了呢!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之前听过的乌盆案也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吧!


    活着的时候就能为亡灵申冤了,不愧是人民的好阴差黑白无常大人!


    这个结合着人间背景又带着神话色彩的说法一经问世立刻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津津乐道,现在全苏鲁尔镇的人都知道黑白无常生前是秉公执法的执法队队长了。


    不出所料的,那位一生追求公平正义的治安官包大人又一次成为了昼审阳夜审阴的传奇人物,发散的世界线又一次收束成了华夏神话里的样子。


    当然,硬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不讲科学的世界,所以黑白无常还发挥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苏鲁尔镇的九月虽然已经进入秋天,但是每天中午的大太阳依旧难捱,河边的柳树叶都被晒得打绺,路人们也纷纷躲在房子里,就连平坦的石板路上都反着热气烘烤路人的小腿肚。


    这样大的太阳,也许城镇里的狗都躲在阴影里睡着了,但是码头卸货的工人却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一个个肌肉精壮的汉子光着膀子把沉重的货物抗在肩上,在工头儿的催促下喘着粗气把那一箱箱货物从船上卸下来,粗糙的麻袋和箱子在他们黝黑的后背上拉出红色的痕迹,被汗水蛰过之后火辣辣的泛着疼。


    这一干就从日头当空干到太阳西斜,最后一丝阳光也被远处的地平线吞没的时候,他们终于做完了这一单活计。


    手里捏着三五枚带着汗渍的铜币,这些卸货的苦工们脖子上挂着粗布汗巾靠在柳树下乘凉歇息。


    一个中年汉子把手里可怜巴巴的几枚加索踹进裤兜里,转头看一个靠在树根下总是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小伙子,你还真能吃苦啊!和你一批来的那些年轻人早跑光了,你居然能一直坚持干一个多月!”


    那一批年轻人基本上都是黑豹帮的成员,因为被苏尘收拾了一顿不敢再为非作歹,所以也都开始忙活着四处找工作。


    但是力工这样的苦很少有年轻人能吃得消,所以那些混混们大多在家里啃老或者离开苏鲁尔镇去另谋生路了。


    一直坚持下来的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杰森,他坐在树根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皱皱巴巴被汗水浸湿的小泥人:“没办法,我要给弟弟挣医药费。”


    说实话,这份力工的工作实在是让他吃足了苦头,在刚开始干的几天甚至他晚上会疼的睡不着,后背上全都是被磨破的血泡和勒痕,腰弯得比自己的父亲老约翰还要严重。


    他在心里明白苏尘就是在惩罚自己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知道靠这样一加索一加索的攒到底要多久才能凑够5塞勒,但是他从没想过放弃。


    只要杰克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杰克能像现在这样健康,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他很早之前就下定决心了。


    那个问话的中年汉子听到杰森的回答沉默半晌,走到远处的摊贩那里买了两杯棕色的麦芽茶,把其中一杯递过去:“给你。”


    杰森把铜币收起来摇摇头:“我不渴。”


    怎么可能不渴,不过是不舍得花那1加索罢了。


    那个中年人把茶塞到杰森手里:“我请你的,算是刚才你帮我扛了一袋货的谢礼。”


    杰森接过杯子握在手里:“我刚才并不是因为想帮你,只是你挡我路了。”


    别的工人被挡路都是直接把前面的人撞开,至于被撞开的人会怎么样才没有人管,这个年轻人刚来的头一个星期因为不适应走路慢被撞了好几次,但是轮到自己身上他还是选择帮前面的人扛货,中年人越发心软:


    “你是个好孩子,你弟弟的病会治好的。”


    那个年轻人的眉毛略微挑起,露出一个有点意外又带着讽刺的笑容:“好孩子?我吗?那还真是多谢夸奖。”


    中年人没听出来杰森话语里的挖苦,低头看向他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泥人,虽然捏的惨不忍睹,但他还是从那个高高的帽子和手里的链条猜出了这是谁:


    “这捏的是黑无常大人?你弟弟捏的?”


    提到这个问题,杰森那带着尖刺的疏离态度终于软化了不少,嘴角也带上了笑:“嗯,那个小滑头,说是黑无常大人会保佑你,哥哥辛苦了之类的,一惹祸了就开始嘴甜。”


    那个中年人也跟着笑起来:“我女儿也喜欢他们,一个小姑娘家天天跑去酒馆听故事。”


    他们东拉西扯了几句正打算回家,忽然发现前边的力工们全都被几个执法队的人堵在路口,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每个人都一脸敢怒不敢言。


    杰森的脸垮下来:“啧,又来了!”


    这些每天出大力的力工们既无权无势又不像贫民窟里的人一样身无分文,是整个苏鲁尔镇最好盘剥的存在,之前在黑豹帮里混的时候杰森看不上这三瓜俩枣没到这里抢过,但是也听说经常有混混过来索要钱财。


    现在黑豹帮被苏尘收拾了一顿从老大到成员全都老实了,没想到这些贪赃枉法的执法队又盯上了这里。


    “这个月都来三回了!还有完没完!”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话语里忍不住带上了戾气。


    他们每次来都要以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收5加索!那可是整整5加索啊!我辛辛苦苦一下午才能挣到!杰森按耐不住握紧了拳头。


    可恶!这帮子丧尽天良的家伙!和黑豹帮那些混混有什么区别!


    “唉!”那个中年男人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拍拍杰森的肩膀:“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哪斗得过他们那些吃官粮的。”


    但是杰森忍不了,晚一天结清医药费杰克的身体就多一天的不确定性,他还急着赚钱和苏尘钱货两清呢!这么拖下去他总是不能完全放心。


    于是他径直离开,路过那两个执法队的时候就当没看见。


    然后他就被那两个一身黑制服的家伙拦下来了:“让你走了吗?你钱还没交呢,5加索!”其中一个队员朝他伸出一只手。


    “什么钱?”杰森站在原地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说什么钱?”另外一个执法队员推搡了他一下:“这么大个码头你们在上面赚钱不用交费吗?快点交钱!别不识抬举!”


    杰森被锻炼得越发结实的身体一堵墙一般一动不动:“我这个月已经交过两回钱了!就是住在上面也够了!这才月中,难道你们还要一个月收五次管理费?”


    杰森这句话直接戳中了这两个执法队员的痛处。


    他们两个本来也看不上力工的这点钱的,但是前几天他们跟着执法队长去土地庙赚外快的时候惨遭翻车,队长直接被革职了不说,他们两个也被黑白无常吓得昏死过去,现在连夜路都不敢走了,一听到黑白无常的故事心里就直哆嗦。


    光明教这么一个油水充足的外快短时间内是赚不上了,他们被逼无奈只能来盘剥力工的这点油水。


    “嘿?我说你这个臭小子不识好歹!”那个执法队员恼羞成怒,手里的棍子拔了出来:“我说收钱就收钱!你个力巴工唧唧歪歪的干什么!想进大牢是不是!”


    之前那个中年人赶紧过来说好话:“官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家里有个生病的弟弟……”


    “谁管你们那些破事!”那个执法队员一脚把他踹的老远:“老子是来收钱的!你们交不上钱就给我去牢里解释吧!”


    “你!”杰森气得举起拳头,马上要打下去了又憋屈的放下:“你们别太过分!”


    那个执法队员可没有什么顾忌,一脚把杰森踹翻在地,弯腰伸进他兜里硬抢:“就欺负你们了能怎么样!乖乖交钱得了非要找打!”


    杰森拼了命地反抗,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挨了好几棍子不说,兜里的钱也被他们一抢而空。


    “快快交钱不就得了,非要找不自在……”那个执法队员把他兜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这是什么?”他看到了那个七扭八歪的泥塑。


    “那是黑无常大人!”杰森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破罐破摔地指着他们诅咒:


    “黑无常大人是那么秉公执法的执法队长,你们两个执法队的败类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抢劫百姓!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早晚抓着你们两个混蛋的灵魂下地狱!”


    正好此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码头边的几人通通眼前一黑,等月光又照下来的时候,几人全都看到黑无常和白无常正并肩从远处往这边飘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饶命啊!!!”那两个执法队员吓得屁滚尿流,手里的钱也不要了,一边惊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去。


    第45章


    因为之前那一番耽搁,等到杰森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贫民窟都沉睡过去,只有杰克和老约翰还提着一盏小灯等在路口。


    一看到杰森,杰克小鸟一般扑过去:“哥!你回来……哥你头上流血了!”


    老约翰看到杰森这个凄惨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突突:“怎么回事?和谁打起来了?”


    杰森带着他们两个开门走进屋里,满身疲惫地瘫在床上:“又遇到那些不干人事的执法队了。”


    老约翰是个习惯隐忍的老实人,看着一身伤口的儿子痛心疾首:“你这,你和他们犟什么?把钱给他们破财消灾吧!”


    杰克拿着一个沾了水的布巾哒哒哒跑过来:“哥,疼不疼啊?我给你吹一吹。”


    “还破财消灾呢,你把所有钱都给他们也喂不饱那些贪心的家伙!”杰森抬手摸了摸杰克的小脑袋,从口袋里把脏兮兮的铜币拿出来:“这不是保住了吗?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他们一分钱!”


    “那些穿官服的我们哪得罪得起?”老约翰慌得一头冷汗:“你以后不得天天被他们找麻烦?这可怎么办啊?”


    “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杰森冷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把那个已经歪歪扭扭的黑无常泥人递给杰克:


    “杰克,再给哥哥捏一个,不,捏两个好不好?我明天上工就把这两位大人挂在胸口,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找我麻烦!”


    杰克跳起来欢呼一声:“好耶!哥哥也是黑白无常大人的信徒了!”


    “对,从今天开始我们家就信奉这两位大人了。”杰森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你捏两尊稍微大一点的泥像供在家里,我们也学其他教派那样每天祭拜祈祷。”


    这个神那个神的全都是嘴上说得好听,真到实事上还不是谁出的起钱就管谁!


    那我还不如信仰这个冥界的勾魂使者,最起码他们还是公正严明的,也没见哪个有权有势的贵族老爷可以长生不老!


    第二天一早,杰森双手扣起跪在这两尊粗糙简陋的泥像面前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原来作恶多端的恶棍是真的会被惩罚的,善良的人也真的能得到庇护。


    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即使被惩罚的人里也包括我自己。


    这件巧事影响的远不止杰森一家人。


    有两个执法队的人过来收钱结果被黑白无常吓跑了的事在码头工人之间疯传,有说那两个执法队员被吓死了的,也有说他们两个人回去大病不起的,说法五花八门,成了大家休息时间必会谈论的热点话题。


    然后就有一些机灵的工人发现,还真的有往自己身上戴黑白无常挂坠的人。那是一个新来一个月不到的年轻人,平时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胆子还挺大啊!


    关键是他戴了之后就再也没见有那些贪赃枉法的执法队过来收钱了!


    这么神奇吗?


    有的人眼珠一转,有样学样地也戴上了黑白无常的挂坠。


    反正都是泥捏的,又不费事。


    于是,等到这波流言风头过去,有几个手头紧的执法队员壮着胆子过来收钱的时候,就发现码头入口的地方就摆了两个黑白无常的泥塑。


    虽然没有颜色做工粗糙但是还捏的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力工觉醒了泥塑方面的天赋。


    “咕咚。”那两个执法队员看着这两个凶神恶煞的神像,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黑无常的脸被涂的一片漆黑,怒目圆睁地看着前方。


    直视我,崽种!.jpg


    一想到那两个至今还躺在床上说胡话的同僚,他们两个小腿发软,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


    黑白无常这两个阴差被苏鲁尔人民拓展出来的新职能苏尘原本是不知道的,她还和少年佣兵团的小伙伴们陷在忽然繁忙起来的工作里不可自拔,直到负责纪念品售卖的莉莉来找她进货:


    “苏尘尘!信徒们都找我们订购黑白无常大人的摆件!”


    “苏尘尘”是莉莉最近新发明的叫法,她觉得“尘尘”和“莉莉”一样一听就是好朋友。


    苏尘刚喝进嘴里的牛奶差点喷出来,她呛咳几声:“咳咳!咳咳咳!你说啥?信徒们要谁的摆件?”


    莉莉还是笑得一脸开朗:“要黑白无常大人的!很多人都要订购呢!对了,执法队和骑士团的人也都要!要订两个大一点的,说是要摆在办公大厅里!”


    苏尘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他们俩是勾魂阴差了吗?”


    莉莉点点头:“他们说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要摆!”


    苏尘:……


    谁家好人闲得没事摆黑白无常在家里?那不瘆得慌吗?


    还要摆在警察和特警的办公室里?你们到底要执行怎样的公务啊咱就是说?!


    苏鲁尔镇人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太超前了,我真是理解不了一点。苏尘放弃纠结下去:“这个需求实在是太冷门了……我试着找找看吧。”


    莉莉又蹦蹦跳跳地回去工作了,只留下风中凌乱的苏尘打开商城打算寻找一下到底有没有那样的黑白无常摆件。


    结果刚搜了一个开头,这间小小的看诊室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过来拜访的是新官上任的执法队队长,上一任队长因为贪污受贿那些破事已经进去了,新上来的这一个暂时看上去是一个比较正义的人,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全烧到自己人身上去了,苏尘听说他最近正在大抓特抓执法队贪赃枉法和玩忽职守的问题,已经清出去很多蛀虫了。


    毕竟也是相当于这个小镇的警察局局长了,苏尘赶紧起身迎接:“您好您好,不知道杜尔长官大驾光临是有什么公干吗?”


    这位人称杜尔长官的人是一个看不出情绪的面瘫,板着的脸上冷冰冰的辨不出喜怒,但是又表现的非常客气:


    “苏尘小姐,光明教诬告土地神教的案子今天下午开审,治安官大人让我来提醒你别忘了出席。”


    这可是件大事,苏尘精神一振:“好,我下午一定去,多谢您的提醒。”


    —————————


    苏鲁尔镇审案的法庭看上去有点像苏尘以前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西式古老法庭,原告和被告的席位分列两边,中间是还空着的证人席位,最前方是治安官坐的审判桌,一柄木质的法锤静静地摆在桌上的右手位置,一个象征着公平的天平图案印在桌前。


    考虑到一会的审讯可能会出现很多高血压场面,为了那群小孩子的身心健康苏尘就一个人出庭了,吉姆他们都被她嘱托要好好看家。


    被告席那里人就比较多了,那两个无赖冒险家再加上五六个神情憔悴的牧师,全都挤挤挨挨地站在那一小块地方。


    那位治安官大人也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严肃样子,他一脸庄重地敲了敲法锤:“肃静!现在开始……”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侍卫安静而迅速地小跑到他身边,弯着腰耳语了几句。


    那位治安官的脸色瞬间变得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吩咐:“让他进来。”


    法庭的大门很快打开,一个穿着华贵,面容慈祥的老者握着法杖走进来,他身上披的是和那些牧师们同款的白色法袍,不过领口袖口还有兜帽的位置都秀上了繁复的红色图案,手里的法杖银光闪闪,最上头镶嵌了一颗名贵的蓝色宝石。


    总之就是珠光宝气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个什么大人物。


    治安官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交叉微微躬身:“修米尔主教。”


    那个老人态度和蔼的用同样的姿势回礼:“莫里斯治安官。”


    那几个挤在被告席上的牧师们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主教大人!!!”


    修米尔主教微笑颔首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转头看着苏尘一脸赞叹:“这就是苏尘吗?我这几天听说了你的事,没想到年纪这么小,还真是了不起!”


    他虽然须发尽白却不见老态,挂着微笑夸赞苏尘的时候一脸真诚,就好像苏尘是他的亲孙女一样慈爱。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尘露出商业假笑:“您谬赞了。”


    修米尔主教似乎还想说什么,已经坐下来的治安官打断了他的寒暄:


    “修米尔主教,非常抱歉我手里还有未审理的案子,不能陪您聊天了。等改天我做完了公务,一定去教堂聆听光明神大人的教诲。”


    修米尔主教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和愧疚:“非常抱歉打扰您审案了,莫里斯。只是这几天教堂里忽然失踪了几个牧师,我非常担心他们,日夜寻找。这不,才刚刚发现原来是在你这里。”


    你找个屁!整个苏鲁尔镇的人谁不知道那几个牧师诬告别人被下大狱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苏尘趁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


    治安官的笑容看上去也有些勉强了:“如果您说的是那边的几个牧师的话,很抱歉您不能带走。”他虽然也在笑着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没那么好听:


    “他们几个去土地神的教堂诬告他们教派的神使,案件未审理完之前他们只能以被告的身份待在这里。”


    “哎呀,这都是误会。”修米尔主教同样笑得热络,如果只看画面不听对话还以为他们两个相谈甚欢呢:


    “他们并不是诬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而已。”


    虽然有心里准备光明教不可能认罪伏法,但是听到这么扯的理由苏尘还是绷不住:“考验?”


    “对啊,这是主降下的考验。”修米尔主教双手紧扣,一脸虔诚地闭上眼睛:


    “我们聆听到光明神大人的神谕要对你们降下考验,我们不过是神明的代行者而已。


    您和您的神明应该感到荣幸,小姑娘。你们通过考验之后信徒不是更多了吗?这都是光明神大人的奖赏。”


    第46章


    听过修米尔主教的狡辩之后,苏尘:……


    她心里甚至没有涌上过多的愤怒,反而满是无语。


    所有被下的圈套绊子全是因为光明神大人的考验,我应该欣然接受是吧?


    那获得的所有帮助和爱戴也都是因为光明神的恩赐喽?


    我是不是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啊?


    这是什么神棍发言,也太典了吧!


    于是她也同样扬起笑容加入这场“其乐融融”的谈话:“原来如此。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昨天也听到了神谕呢!”她指着被告席的那几个家伙:


    “神明大人说他们马上就要经历上断头台的严苛考验了,如果足够虔诚的话通过了之后会上天堂哦,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去历劫吧!”


    修米尔刚才还慈祥不已的笑容瞬间垮下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不笑的时候有几分阴险:“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要不识好歹。”


    苏尘都懒得理他,直接抬头看向上面的治安官:“大人,如果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神明大人的考验和赏赐作为解释,那法律和官员不是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这句话有点诛心,再往深想就是神权把王权挤出去彻底主导国家的意思了。


    果然,坐在上首的治安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休得胡言!”接着他看向修米尔主教:“修米尔主教,本官还有案件要审,您还是先行回避吧!”


    修米尔主教沉默着握紧手里的法杖,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随着双方对峙的时间拉长,治安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就在他忍不住拿起法锤让骑士团把修米尔主教请出去的时候,那位威势逼人的老者忽然又笑了:


    “也怪我话说得不太明白。莫里斯,这几个人是我准备派去茵特城请安魂唱诗班的使者。”


    治安官的眉头紧锁,嘴角下扬,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


    修米尔的脸上已经扬起胜利的笑容:“安魂唱诗班有多繁忙你也知道,我和总教会联系了半年才好不容易请动他们这一次。如果因为你耽误了,到时候城主大人被恶灵所害——


    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如果是以前,修米尔话说到这个地步莫里斯就必须让步了,因为他别无选择。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的眼神看向站在原告席的苏尘,依然不想认输:“拔除恶灵……也不一定非要你们光明教才可以吧?”


    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个新兴起来的野鸡教派简直是个祸害!修米尔心里暗恨但是面上还不得不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是吗?请容我提醒您,莫里斯。


    缠着城主大人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恶灵,那是害人无数被封印在地下几百年的凶灵。


    几百年来都只有我们的安魂唱诗班才有能够击败凶灵的战绩。你确定要把如此要紧的事拜托给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鸡教派吗?”


    这次选择将是一次巨大的冒险。毕竟如果遵循旧例,就算最后安魂失败了责任也落不到他头上,他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他的治安官。


    但是如果他坚持举荐的土地神教派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凶灵,最后错过了邀请安魂唱诗班的时机的话……以城主大人的面子当然可以再次请动光明教,但是他一定会被治罪。


    莫里斯面色犹疑,垂在桌子下的手不自觉握紧看着表情逐渐嚣张的被告和站在原告席身形单薄的小女孩,心里摇摆不定。


    可是这几年以来光明教在苏鲁尔镇已经越来越嚣张了,甚至已经有了越过官吏的管辖,按照自己颁布的教条私设法庭的苗头。


    再这样下去城主大人还有自己这个治安官被架空是迟早的事,修米尔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要就这么妥协吗?在全镇人民都翘首以盼的时候把犯了罪的牧师们放回去?


    莫里斯想起前两天听属下禀报的最近民间广为流传的包大人的故事,忍不住心中苦笑。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初听故事的时候他还在想那个治安官不过是秉公办理了几个案子,怎么就能被老百姓传扬的这么厉害,真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不畏强权”这四个字,字字都有千斤之重,压在人肩膀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扶住面前的桌案缓缓站起来,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暴露了他情绪的激动。


    去他/妈的光明教!我忍你们很久了!


    会驱魔了不起啊?一天天的在苏鲁尔镇就知道收刮民脂民膏!


    那位治安官就连面对国舅和皇后都能面不改色,修米尔不过是一个镇子上的主教而已!


    难道我还怕他吗!


    老子我啊,不是为了给你们那个破神当狗腿子才来做这个官的!!!


    在所有人惊讶甚至于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莫里斯抬手缓缓地摘下自己头上黑色的官帽。


    修米尔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无比:“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了几个童话故事就昏了头吗?”


    莫里斯把官帽摘下来轻轻地放在桌上,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从里到外透露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本官会以这顶官帽作保向城主大人举荐土地神教可以祛除凶灵,如果成功了你的这些牧师就一个也别想逃脱法律的审判!如果失败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帽子上的黑色羽毛,似乎在告别一位老朋友:“如果失败了,城主大人自可以去向总教会求助,所有的冒犯之举都是我一人犯下的,我甘愿受罚。”


    似乎没想到莫里斯会做出如此对自己毫无益处的选择,修米尔的老脸憋得通红,指着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阴着脸冷笑一声:“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的下场了,告辞!”


    好好的一场审判搞成了这个样子,继续审是审不下去了,那几个牧师还有混混冒险者由侍卫们带回去看押了,莫里斯挥挥手屏退左右,和站在原告席上的苏尘无言对望。


    苏尘知道光明教在整个桑德瑞希树大根深,本就做好了这次审判对方被高拿轻放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个苏鲁尔镇的治安官竟然这么刚,一时间敬佩非常,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哇塞,这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啊,话本故事走进现实了啊家人们!


    而莫里斯看着苏尘等半天也等不来对方的一句保证,按耐不住先开口了:“你跟我说实话,黑白无常大人能对付那种为祸人间几百年的恶灵吗?”


    要是不行我就要早作打算了,收拾收拾趁早去领罪什么的……


    对着这位把全部身家都押在自己身上的治安官大人,苏尘也没有吹那种没有边际的牛皮:“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不好下论断,我必须要去实地考察一下才能给你答案。”


    这样切合实际的回答比贸然夸下的海口更加靠谱,莫里斯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那好,等我向城主大人禀明情况后再请你去城堡看看吧。”


    ———————————————


    当天晚上,心里忐忑的莫里斯站在城主大人的官邸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他从日头西落一直徘徊到天色漆黑,眼看再拖延下去就实在是太失礼了,这才不得不敲门拜访。


    这座由历代城主居住的城堡原本也算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惜自从那恶鬼从地下爬出来之后一切就完全变了,花园凋谢了,树木枯萎了,就连原本晶莹美丽的喷泉也干涸了。


    现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乌鸦肯在此驻足,低头啄食着腐烂的老鼠尸体,时不时发出不详的叫声。


    莫里斯无心停留,脚步匆匆地迈过面目全非的园子进入到被枯藤攀住的老宅。


    城主大人就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一扇奢华精美的琉璃屏风把他的样貌完全挡住,只投下一个模糊的人影。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凶灵,无论是城主大人还是苏鲁尔镇都不应该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莫里斯心里酸楚不忍再看,低着头恭敬行礼:


    “城主大人,下官莫里斯前来拜访。您好些了吗?”


    屏风后面城主大人的声音嘶哑粗噶:“哈哈哈,我听说了,莫里斯。看不出来你还挺硬气的嘛,听起来你也可以写在故事里让吟游诗人传唱了!”


    莫里斯心虚地低着头:“您就别挖苦我了。既然这件事您早就知道了,那也应该听说了土地神教。


    他们教派那个神使虽然年纪小,但是她的本事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下官愿意以自己的……”


    “嗯,好啊,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他话还没说完,屏风那头的城主大人就点头答应了:“明天你把她叫来看看,能祛除恶灵最好,祛除不了再想别的办法。”


    没想到城主大人能答应的这么痛快,莫里斯有点呆愣:“您……您不怕得罪光明教会?”


    “没事,反正我都这样了嘛,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屏风那头的声音虽然依然嘶哑难听但是却带着轻松和淡然,模糊的玻璃屏风上透出模糊的手部阴影,似乎对面的人正伸出手来在屏风上轻轻摩挲:


    “我知道你的担心和考量,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莫里斯。”


    “大人,我……”莫里斯鼻子发酸,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哽咽,再开口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严肃的模样:“那我明天就把那位神使带来,祝您早日康复,大人。”


    第47章


    另一边回到家里的苏尘心里也很没底,她还特意叫来了黑白无常询问:


    “二位,如果这个镇上有一个为祸人间几百年的那种道行高深的恶鬼,你们能打得过吗?”


    白无常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勉强:“使节大人,我们两个只是鬼差,是勾普通人魂魄的,虽然一些常见的鬼我们也能搞定,但是战斗并不是我们的本职。”


    黑无常简单粗暴:“打不过你找老钟啊!什么恶鬼不都是给他打牙祭的?”


    老钟,钟馗?苏尘心中豁然开朗:“对啊!钟馗天师!谢谢你们,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送走了黑白无常之后,苏尘赶紧拿出手机点开好久不见的神降页面,找到那个熟悉的剪影点进去。


    捉鬼天师——钟馗


    神降要求:


    所需信仰值:50,000点


    拯救人数:100人以上


    慈悲:60以上。


    您已满足神降条件,请问是否召唤钟馗天师?(是/否)


    也许钟馗天师无论从实力还是知名度上都和之前的土地公还有黑白无常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所以在神降要求上也比之前提高了十倍不止。


    不过非常幸运的是,自从开了这个土地庙以来过来参拜的信众就络绎不绝,前来求助的人也数不胜数,再加上之前被牧师诬告绝地反击的事情,现在土地公和黑白无常已经是苏鲁尔镇家喻户晓的神明了,过来参拜和求助的人更是水涨船高,现在这些要求苏尘已经可以支付了。


    但是召唤的地点嘛……苏尘坐在露台上,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信徒们心里范了难。


    之前光是召唤个黑白无常就闹出那么大动静,要是在这里召唤了钟馗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异象,到时候把这些无辜群众吓坏了又是一场是非。


    还是去那个闹鬼的城堡召唤吧,想必他们城堡里的人肯定早都被吓得习惯了。


    ————————————


    第二天一早,一辆带着城主大人家徽的华丽马车停在这座小小的土地庙门口,治安官走下马车一板一眼的和等在门口的苏尘打招呼:“早上好,城主大人的事耽误不得,我们这就出发?”


    苏尘为了防止一进门就被恶鬼秒杀这样的事发生还特意拜托了黑白无常隐身跟在自己身后,现在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她点点头准备走上马车:“好的,我们走吧。”


    “等一下!苏尘大人,你是不是要去很危险的地方?”文森特忽然从柱子后面冲出来:“带上我吧苏尘大人!我可以保护你的!”?你是怎么悄咪咪跟上来的?


    苏尘的眼神看向隐在暗处的黑无常:你们就看着他跟在我后面?都不提醒我一下吗?


    一向光明磊落地暴躁老哥黑无常第一次心虚地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别处。


    还是白无常笑眯眯的解释,一边解释还一边慈爱地抚摸文森特的头发:


    “我们觉得这个小孩子简直天赋异禀,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他的实力已经成长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了,现在他比较缺实战经验,让他跟着你锻炼锻炼也好。”


    苏尘:……


    差点忘了,文森特可是他们两个的得意门生,尤其是黑无常,不止一次表扬过文森特天赋很高又肯努力,如果不是苏尘看得紧,说不定文森特现在已经被他俩带走成为真正的关门弟子了。


    虽然我也知道文森特这小子自修魔以来进步神速,但是他现在已经能成长到硬刚恶灵的程度了吗?苏尘用力扯了扯文森特圆润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看着他委屈巴巴眼泪汪汪的样子心里无言以对。


    怎么看也是一个小可怜啊,怎么就能对战恶鬼了?你们怕不是在哄我?


    治安官听不到白无常的话,看着苏尘沉默半晌忍不住出言催促:“苏尘小姐,您还有什么事要处理?”


    苏尘这才回神,费时间把文森特撵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他拽着文森特跟在治安官身后上了马车:“你一会跟在我身后知道吗?不要乱跑。”


    “好的好的!”文森特点头如捣蒜,在苏尘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弯了眼睛。


    马车载着几人走过热闹的街市和拥挤的人群,片刻不停地往郊外驶去,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人群和民居逐渐变得稀少。


    苏尘拉开窗帘往前眺望,老远就看到山顶上一个尖顶的城堡乌云罩顶,时不时有闪电俯劈而下,整个城堡阴森的像鬼故事里与世隔绝的恐怖堡垒。


    她不自觉皱起眉头:“今天晴得一片云彩都没有,怎么就偏偏那里那么大一片乌云?”


    治安官头疼地叹了一口气:“那里是城主大人世代居住的城堡,原本是苏鲁尔镇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可惜自从恶灵冲破封印以后就变成那样了。”


    隐在暗处的白无常低声解释:“俗话说好人头上祥云罩顶,恶人头上黑气冲天。其实那是那恶鬼身上杀孽太重形成的晦气,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片乌云。”


    苏尘闻言运转体内真气凝神细看,果然那乌云里似乎有千万张哭嚎哀叫的人脸在挣扎扭动,翻腾之间重重怨气化作浓重的黑色邪祟,积聚成云。


    文森特也跟着探出脑袋看去:“好重的魔气!城主大人一定要住在这里吗?不能搬出去?”


    治安官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城主大人被那个恶鬼缠上了,如果搬出去会连累无辜的镇民,所以只能被困在这里。”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这栋幽灵古堡门前,治安官率先走下马车,苏尘牵着文森特跟在后面,他们刚一站定,马车夫就迫不及待地赶着马儿跑远了,那个快速离开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苏尘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样邪门的地方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她看向身边的治安官:“大人,一会您给我们引荐之后也快点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


    治安官摇摇头,脸上还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不出情绪:“不必,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城主大人还有你们都能进,我也不怕那恶鬼索命。”


    于是他们几个人就这么走过长满枯萎藤蔓的花园,在治安官大人的带领下在满是灰尘又空无一人的狭长走廊里穿梭,就在苏尘已经快要绕迷糊了的时候,治安官终于在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城主大人,土地神教的神使到了。”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一个模糊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几百年没喝过水了。


    木制的门板被推开传出刺耳的嘎吱声,苏尘跟在治安官身后走了进去。


    这间应该是会客室的地方并没有因为主人在而比外面的走廊好多少,脚下的木地板凹凸不平还破了几个洞,沙发上的布料脏兮兮的上面还飞溅着黑红色的不明液体,摆在前面的茶几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甚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房间里的窗户全都被用木板一层又一层的钉死透不进一点光线,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屏风后面飘忽不定的烛火,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若隐若现。


    “抱歉了,那位尊贵的神使。”屏风后面嘶哑的声音说话了:“我现在的样子实在不便见客,我们就这样谈话可以吗?”


    苏尘看了看屏风后面浓郁得根本就遮不住的魔气,低着头犹豫几秒还是开口了:“城主大人,如你所见我们是来祛除恶灵的,如果不看到你本人的话我们没办法确定那个恶灵在不在你身上,而且你现在的状态我们不看一眼也很难放得下心……”


    万一城主大人早就被恶灵附身控制住了呢?就这么只看一个剪影我真的很难治病啊!


    治安官面色犹豫,看上去很像解释什么:“可是……”


    “没事,莫里斯。”反而是屏风后面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推辞:“那位神使说得有道理,他们是来驱鬼治病的,我这么躲在屏风后面确实不是办法。也罢,麻烦你把屏风推走吧,莫里斯。”


    治安官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去把屏风移开了:“城主大人不是故意躲着你们的,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容易引人误会……


    还请你们把今天看到的一切保密,神使小姐。我可以保证城主大人现在也依然还是真正的人类。”


    挡在两人之间的屏风被缓慢推开了,城主大人现在的样貌一点一点地呈现在苏尘眼前。


    房间里一时安静的可怕,只有苏尘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一些冒犯了,后知后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甚至很难找出一块完好的皮肤,她全身上下都像是被野兽之类的东西啃食得乱七八糟,有的地方皮肤掉了露出红彤彤的血肉,有的地方肉也被啃食殆尽露出阴森森的白骨,胸腹部的脏器也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变态杀人魔的凶案现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活着,普通人光是看到自己肠子只剩半截挂在身上的场景恐怕就要被吓死了。


    那人抬起只有小半边完好的脸颊,另外半边血肉骨头都露出来,好像保健室人体模型的脸。


    他努力咧开嘴露出笑来:“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但是我的的确确还活着,也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那就说来话长了。”


    第48章


    毕竟是来除恶鬼的,苏尘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因此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很快镇定下来,第一时间看向身后的文森特。


    还好还好,他看上去蛮镇定的,不像被吓到的样子,苏尘稍微放下了心。


    然后她才运转体内真气看向坐在椅子上身体残缺不全的城主,这才发现她的身上遍布着一种黑色的虫子,那虫子不过拇指盖大小,尾部微微弯曲像一只虾子,虫头埋在城主的血肉里,正在一口一口啃食她的身体。


    而那个城主身上会散发出微弱的白光,那虫子啃食过后他的身体会再次生长出来,只是生长的速度比不上啃食的速度,所以他才变成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难道这群虫子就是恶鬼?苏尘从怀里掏出一张提前购买的上品驱邪符对着城主扔了过去。


    符纸在接触到城主身体的瞬间白光大作,所有啃食身体的虫子都在瞬间被光线照射得灰飞烟灭,但是几瞬过后符纸燃尽,那些黑色的小虫又密密麻麻地从血肉里冒出头来,继续啃食宿主的身体。


    简直就像小强一样难缠啊,苏尘不自觉皱紧眉头。


    白无常飘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也无可奈何地摇头:“这是饥虫鬼,会像寄生虫一样在宿主的身体上不断繁殖,直到把宿主的身体啃食殆尽为止都不会停下来。”


    黑无常拿起一只虫子放在指尖观察了几秒,随后用力将那虫挤成飞灰:“这是子虫,不消灭母虫他们就会一直繁殖,只要消灭母虫它们自然也就跟着消亡了。”


    看来要救城主就必须找到母虫才行,苏尘低着头沉思片刻:“城主大人,您这个毛病是在哪染上的?方便带我们去看一看吗?”


    城主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只剩骨头的手掌深深地叹了口气,漏风的喉管像哨子一样传出刺耳的尖啸:“你是想问这些魔虫的虫王在哪吧?我知道寄生在身体上的是什么东西。”


    既然城主大人已经知道了症结所在,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个样子?苏尘疑惑地歪了歪头:“是因为母虫很不好找吗?”


    那我可能要兑换个能追踪东西的法宝了。


    谁知道站在椅子边的治安官面露难色:“不,我们知道虫王在哪……但是我们不能消灭它……”


    “?不能消灭?”苏尘不明所以:“为什么?”


    “唉,具体的情况靠说的很难讲清楚。”城主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具体的我们边说边聊吧,相信到了那里你们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城主大人的身体根本就没办法站起来走路,不过好在毕竟他是城主,魔法用具有不少,他已经变成骷髅的手轻轻在扶手上按了几下,本来坐着的椅子凭空漂浮起来,治安官在身后推着他,几个人一起往地下室走去。


    “这一切都要说回七年之前了。”坐在椅子上的城主大人目光逐渐变得恍惚而悠远,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七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堡,继承了罗伊斯家族爵位的城主大人每天兢兢业业地在这座据说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古堡里生活,工作,就如同桑德瑞希的任何一个普通贵族一般。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寿命短又很健忘,从来记不住什么重要的秘密,这位新鲜上任的不知道第多少任罗伊斯伯爵对于自己家族几百年前为什么定居于此一无所知,就连家族里本应代代相传的辛秘和力量也都迷失在漫长的时间里,只剩下一个语焉不详的传说被当成恐怖故事在城堡里偶尔流传。


    “我以前只是曾经坐在祖父的床头听他讲过罗伊斯城堡的地底下封印着一个恐怖的恶灵,会在几百年之后突破封印再次为祸人间之类的故事。”


    城主大人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的诉说着,烂了一半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但是也没人能说得清到底是几百年之后,更没人能告诉我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算起。


    总之,从我的祖父辈起就没人把这个传说当回事,毕竟又有哪个古堡没有流传已久的鬼故事呢?那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瞎编的胡话……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但很不幸的是,罗伊斯古堡流传的鬼故事是真的。


    就在七年前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罗伊斯伯爵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正准备去哪放松一下,城堡里的佣人们尽职尽责的打扫着开满鲜花的庭院,秋日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然后,一切灾难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发生了。


    浓郁到普通人也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从城堡的地底冲天而起,有一半的仆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被这翻腾的黑气化作白森森的骨头。


    剩下的仆人们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去,可惜他们连城堡的大门还没摸到,那翻涌的魔气里忽然冒出无数样貌狰狞的可怕魔物,他们如野兽般在人群中杀戮撕咬,普通人类的力量在那些怪物面前就如同绵羊一般温顺无力。


    “当时我被困在城堡顶楼的卧室里,本来已经怕得躲在露台上等死了……”城主大人说起七年前的噩梦依然害怕得浑身颤抖:


    “但是那些从魔气中诞生的魔物并没有止步于城堡之内,他们随着滚滚而下的黑雾冲下山崖,向着苏鲁尔镇跑去了。”


    苏鲁尔镇虽然不大,但是常住人口也有五六万人,周围还有一些相距不远的村落,如果就这么任凭这些恶魔冲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城主大人嘛,总不能拉着整个镇子的人给我们这个忘记使命的家族陪葬……”


    他在骑士团侍卫们的拼死保护下好不容易抵达了魔气最重的地下室,这才绝望地发现,那些跑出去的魔物和魔气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被封印住的恶灵才堪堪露出一个脑袋,正在已经被破坏了的魔法阵里拼命挣扎,看到他来了,那恶灵还轻蔑地仰起头,露出饱含恶意的笑声:


    “来得怎么是你这样的废物?克拉伦斯·罗伊斯呢?”


    罗伊斯:“……”也许家谱上有这个名字,但是鬼知道死几百年了。


    他没闲心和一个马上就要为祸人间的恶灵谈天,握着手里的长剑就刺了过去,直接把对方的脑袋捅了个对穿。


    理所当然的毫无用处,那恶灵连眼都没眨一下,轻轻摇晃脖子就把罗伊斯甩飞出去老远。


    “哈哈哈哈,你这个罗伊斯居然连最基础的亡灵魔法都放不出来吗?好无趣啊!”那个恶灵饱含嘲弄的笑声响起,在嘲笑着对方的自不量力。


    脊背不知道磕在什么东西上传来钻心的刺痛,似乎流血了,但是罗伊斯丝毫不敢停下,立刻再次拿起掉在一边的长剑扑过去,对着躺在阵法里的恶灵挥剑就砍。


    “哈哈哈哈,你疯了?好啊,再砍快一点!用力一点!现在这样子好像在给我挠痒痒哦~”那恶灵丝毫不躲避姿态悠闲地任他砍了半晌,最后装作懒洋洋地伸懒腰又一次把他甩了出去,这一次正好撞在墙壁的挂钩上,鲜血流下来汇成一条小小的细流。


    “你给我提供了不错的叫醒服务嘛!”那恶灵的肩膀也从阵法里挣脱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罗伊斯无用地挣扎:“一会我可以留你一命哦,不过镇子上其他人就是我的早餐啦!”


    一只从门外溜进来的巨大飞虫衔着一只断掉的手臂飞到恶灵身边,那恶灵迫不及待地咬住那截细嫩的手臂,嘴角裂开整个脸裂成两半,直接把那手臂吞了下去:“果然,还是人类最好吃了!”


    他快速地咀嚼着,嘴里不断发出咬碎骨头的咯吱声,然后嫌弃地从嘴里吐出来一枚戒指:“唔……就是总爱戴这些没用的东西,就像鱼总是有刺一样,真令我烦恼。”


    “啪嗒!”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轱辘着落到趴在地上的罗伊斯面前,那是母亲从不离手的婚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令人无处可逃的愤怒和绝望不断冲击着罗伊斯的理智,他听不到那个恶灵的声音,听不到自己的呐喊,听不到外界的哭嚎,只是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握着手里的长剑对着阵法里的恶魔疯了一般劈砍。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样的事?


    为什么我的家人要经历这样的事?


    难道我们生来就是为了面对如此可笑的死亡吗?


    那些能拯救世人的神明在哪里?


    难道就在高高的天上看着我挣扎?


    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出个头绪,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因为力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呼吸间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是我的血吗?还是母亲的?或者是城堡里不知道谁的,总之无所谓了。


    罗伊斯心里已经放弃了,眼里的光芒也早就熄灭,只是身体还在机械地劈砍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我们来救你们了!你在哪里?”遥远的地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听声音……好像是莫里斯。


    真是白痴啊那个人,这个时候还不跑,城主死了就算了,连治安官都死了苏鲁尔到底要怎么……


    他刻板挥刀的动作蓦地停下。


    苏鲁尔镇,罗伊斯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的领地,有着六万五千三百四十一名公民,坐落在克勒河边,世代靠为大城市茵特提供各种农产品为主要经济来源,居民们都是骁勇善战又热情淳朴的好镇民,所有人都牢牢地团结在罗伊斯家族身边,担负着为桑德瑞希抵挡魔界入侵的第一道前哨站。


    这是他作为家族继承人从小听到大的话,居民的人数经常会变,每年都是莫里斯把新一年的人口统计文件放在他的案头。


    今年的人口增加的比往年都要多,听莫里斯汇报说是因为新颁布的拓荒政策吸引了很多逃荒的灾民投奔,他还计划着搞一些欢迎仪式来增加新居民的凝聚力,到时候就教他们唱我们罗伊斯的战歌,每个苏鲁尔人都会唱。


    怎么唱的来着?


    “喂喂喂,怎么忽然停了?”那恶灵懒洋洋的睁开一只眼睛斜昵着他,上半身全都坐起来挣脱了法阵的束缚。


    “当黑暗再次笼罩大地的时候,


    不要害怕,苏鲁尔的英雄。


    不要忘记我们曾经创造的荣耀,


    祖先的热血在你的身体里奔涌。


    他将引领着我们度过绝望的难关,


    渺小的身体里也有守护的孤勇。


    当有一天神明也弃你而去的时候,


    就用我的血肉铸成囚困敌人的牢笼!”


    ……


    罗伊斯低头看了看手里印着家徽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握住剑柄捅进自己的身体。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地下室的门前,破旧的木板门上用湿漉漉的鲜血和碎肉组成了一个繁复的魔法阵,魔法阵的中心钉着一个足足有手掌大小的飞虫,正拼命地往外吐着新鲜的血液和肉块,那些东西全都化作魔法阵源源不断的材料,孜孜不倦地守护着苏鲁尔镇的居民。


    “母虫……就在这里吗……”苏尘看着鲜红的魔法阵肃然起敬。


    第49章


    “这个封印魔法阵必须要罗伊斯家族的血肉绘制才能生效。”落在门前的城主大人叹了一口气:


    “但是到了我这代早就没有祖先那么强大的力量了,所以即使是用这样不断补充新鲜血肉的方法,也只是勉强能把那恶灵和他的随从们困在这个城堡里,没办法像几百年之前那样把他们完全封印。”


    “您居然能在如此酷刑折磨下坚持七年……”苏尘在看到魔法阵的那一刻心里的敬佩难以言说:“实在很了不起。但是光明教会那边难道也没有办法吗?”


    “光明教会……那些办事拖拉的家伙……”跟在城主大人身后的治安官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我们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向茵特还有首都的光明教会发出了求援请求,茵特也曾派人来看过,但是即使是高级神官对于这个恶灵也束手无策,只说只有安魂唱诗班的人才有对付恶灵的办法。”


    “然后那个什么安魂唱诗班就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来?”苏尘对于光明教会的办事效率简直不可置信:“这都七年了!他们就不怕你们挺不住吗?到时候那些失控的魔物可就冲着桑德瑞希的内地去了!”


    “唉!可能安魂唱诗班忙不过来是真的,不过这件事牵扯的就多了,说到底也是光明教会的扩张造成的恶果。”城主大人坐在椅子上叹息一声,仅剩的小半张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后悔过。”


    简单点来说,安魂唱诗班在很久以前并不是用来驱除恶灵的。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一个用来安抚逝去之人的灵魂,好让他们的灵魂能去到光明神大人的神国,获得永恒安息的丧葬仪式。


    用华夏这边的话来说就是做法事的,对于恶灵主要是起一个从源头预防的作用。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安魂魔法并不适合在战场上战斗,虽然的确有非常强大的安魂师可以把一些恶灵强行超度,但是一来这前摇也太长了,等你唱完歌那恶灵都在战场上杀穿好几个来回了,二来嘛,这种强大的安魂师人数非常非常稀少,大部分觉醒安魂魔法的人只能在预防环节起作用。


    你问人数到底有多稀少?嗯……整个桑德瑞希能驱除恶灵的安魂唱诗班只有两个,加一起差不多三十来人吧。


    “三,三十个人?管整个国家?”苏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荒谬了吧!这能管得过来才有鬼了!”


    难怪等七年都等不来啊!我看再等个七十年也不一定能等来!


    “这还只是理论上的人数,实际上有一个安魂唱诗班一直被牵制在兽人战争的战场上,所以能去全国各地除灵的安魂唱诗班只有一个。”城主大人仅剩一只的眼睛无奈地合上,看来他已经在漫长的等待里不抱希望了。


    “那,那本来只是安魂的唱诗班为什么会用来除灵?难道就没有擅长驱除恶灵的人吗?”文森特歪着脑袋提出疑问。


    “有啊,很早……根据历史记载差不多几百年之前,那个时候收服恶灵是亡灵法师们的拿手好戏。”城主大人叹息着回答。


    根据他断断续续的讲述,苏尘在穿越过来的两个多月后终于了解了一部分这个世界的历史。


    距今差不多五百年之前,这片大陆上还不是光明神教一家独大,那时候整片大□□分五裂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国家,每一个国家背后都站着不同的神明,他们在神谕的命令下互相征战,为了各自的神明杀得血流成河,人间一片生灵涂炭。


    每一个国家的覆灭都代表着一个神明的消逝,史称诸神之战。


    后来蠢蠢欲动的魔物趁着人类内战的时候从魔界逃出来霍乱人间,如此巨大的灾祸之下,掌握着光明之力的国度桑德瑞希异军突起,凭借着光明神的力量击败了其他国家,光明神大人自然也就成为了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神明。


    但是非常可惜,故事到这里远没有迎来美满的结局。


    光明神又怎么会放过那些曾经的对手的?


    于是他降下神谕,整片大陆只允许祭拜他这唯一一位真神,其他教派的异教徒与魔物无异,都是必须要消灭的存在。


    当时的光明教堂甚至还鼓励居民互相检举,全国各地私设火刑架,断头台的村镇城市不计其数,在这位光明神大人的领导下,这片多灾多难的大陆却开启了一段从未有过的黑暗纪元。


    “他们就这么疯狂了两百多年,直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光明教堂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神明建筑,杀到其他教派的法师和神官早就不见了踪影,除了圣属性之外的魔法传承和血脉力量全都断代消逝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们才终于察觉出一些不对。”


    城主大人的身体说不了如此长时间的话,身后的治安官代替他继续讲下去:


    “没有了春之神的生长魔法,农民们无论多么努力都再也种不出丰硕的粮食;没有了风暴之神的飓风魔法,海上完全被龙族和水族占据了,人们从此被囚困于陆地之上;没有了冥界女神的亡灵魔法,人们对于这些作祟的恶灵束手无策,只能像城主大人这样苦苦煎熬。


    再这样下去不说这个国家,整个人类都要完蛋了。


    当时的国王查理三世当机立断,火速召集了唯一没有受到光明教迫害的法师和骑士们——隶属于皇家的法师塔和侍卫团一举攻入了位于首都的圣教堂,和当时的教皇还有红衣主教们开启了一场耗时一天一夜的谈判。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从那之后光明教堂终于放手了,在国王的号召下那些觉醒了其他魔法属性的觉醒者们终于被允许存活下来,一些有远见的领主们开始努力扶持和寻找那些百年前已经没落的信仰,这个活动一直持续到今天为止,但是收效甚微。


    我只听说茵特城因为三面环海所以扶持的风暴教会有了一些苗头,至于其他的那些只存在于历史记载里的教派——包括当时就很神秘的亡灵教会至今仍毫无头绪。”


    听过了这段堪称曲折离奇的历史,苏尘……苏尘心里对那些各种骚操作的神明们嫌弃至极。


    好家伙,操控着人类自相残杀,利用人类的信仰排除异己,还要让人类每天祈祷祭拜,大肆敛权敛财……什么事都干了,就是不干人事是吧!


    她想起来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晚上值日功曹说的话:


    那个世界的神仙……唉!作孽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真的是神仙能干出来的事儿吗?感觉车迟国里那三个妖道和他们一比都成活菩萨了!*


    怀揣着十二万分的无语,苏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治安官大人之所以当时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


    治安官看着苏尘点点头:“我认为你既然能召唤冥界的神明,那么就有很大可能是失传已久的亡灵魔法传承人,说不定可以解决我们眼下面临的困境。”


    想着自己手里那么多等待解锁的阴间神仙,苏尘觉得治安官的猜测不无道理:“虽然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回事,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可以重建亡灵教会……”


    “先不说那些。”治安官看向挡在众人面前画着血腥魔法阵的木门,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在一起克制住紧张的心情:


    “就如同城主大人之前讲述的那样,这个房间里封印的不只有穷凶极恶的百年恶灵,还关着那恶灵无数残忍凶恶的魔物侍从们。


    如果你们能帮我们重新封印……”


    “不,不要再重新封印了。”城主大人终于缓过气来,抬头用唯一的一只眼睛郑重地看向苏尘:


    “人类是很短命又很健忘的种族。即使今天我们今天画了个魔法阵把他重新封印回去,几百年之后他还是会再次冲出来祸害苏鲁尔镇的人民,那时候的继承人不见得有我这么好的运气。”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只剩下骨头的手掌,轻轻地覆在苏尘消瘦的肩膀上,只剩下小半张的脸扬起笑容,依稀可见当年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位冥界的使者啊,请你不要再开启这个封印了,就趁着他现在虚弱又无法还手的时候召唤黑白无常大人过来,把那封印连带着恶灵,还有所有的魔物全都一举消灭了吧!”


    “不行!”一直严肃古板的治安官第一次直接打断城主的话:“不可以,封印上还有您的血肉,这样一来城主大人您不是也……”


    “嗯,到时候我会和那个恶灵同归于尽。”罗伊斯看着门板上鲜红的魔法阵露出恬淡的微笑:“不要难过,莫里斯。我在七年前就已经和恶灵同归于尽了不是吗?还能守护苏鲁尔,守护你这么长的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城……罗伊斯大人……”治安官跪倒在罗伊斯的脚下泣不成声。


    第50章


    城主罗伊斯和治安官莫里斯他们两个人在地下室的门前一片愁云惨淡,正哭泣着做最后的告别。


    “莫里斯,这几年都辛苦你了,我走了以后也只能把苏鲁尔镇托付给你……”


    “大人,我们,我们再等一等吧,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不想把这个隐患再拖给几百年之后了。”


    “可是……”


    “你别这样,高兴一点啊莫里斯。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些年生不如死,能死掉也是一种解脱……”


    “呜……大人,我一定……尽全力守护好……苏鲁尔……”


    站在一边略微有些手足无措的苏尘:……


    可恶!完全找不到插话的时机啊!


    可是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我忽然说城主还能抢救一下是不是不太礼貌?


    她这一犹豫就直接错过了整个的告别过程,等回过神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城主大人用力咽下喉咙里模糊的哽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企图显得体面一些,然后才带着舍生取义的觉悟看向呆在一边的苏尘:


    “麻烦你了,冥界的神使,请尽快动手吧!”


    治安官莫里斯别开脸不忍再看。


    苏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带着一些无措和尴尬,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把这个恶灵放出来,然后彻底击败他永绝后患?”


    这样完美的happy ending多好啊,为什么想不开非要去死啊城主大人?


    “这不可能!”罗伊斯想也不想地失声否认,眼睛瞪得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这个恶灵已经修出了实体,马上就要变成可以操控亡灵军队的巫妖了!就连几百年前的亡灵法师都拿他没有办法,就算你是冥神教堂的传承者也……”


    “当然不是我去打啦,我这样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硬刚那么厉害的恶灵啊!”苏尘赶紧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行:“我的意思是,请冥界的神明大人来收服这个为非作歹的恶鬼,这样城主大人你就不用牺牲自己了!”


    “我听说过你的本事。”椅子上的城主大人叹息着摇摇头:“黑白无常两位神明也许可以对付一般的恶灵,但是门后面的那个恶灵不一样,普通的魔法已经杀不死他了。


    万一你打不赢他让他挣脱封印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拿苏鲁尔镇几万居民的命来冒险,恕我不能同意你的方案。”


    城主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黑白无常自被召唤出来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战绩,最为大众熟知的也不过是把一个无赖的灵魂勾出了身体,这样的本事糊弄糊弄普通百姓还行,在真正厉害的恶灵面前根本不够看。


    “我这次不是召唤黑白无常,是另外一个……”考虑到对于这些异乡人来说黑白无常和钟馗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苏尘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先把这位神明召唤出来,如果他的实力足够对付房间里的恶灵我们再解开封印。”


    罗伊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莫里斯劝住:“城主大人,我们还是先看一看这位小姐的本事吧,耽误一会时间而已,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好吧。”罗伊斯最后妥协了。


    然后莫里斯用寄予厚望的眼神巴巴地看着苏尘:“你需要做什么准备吗?是像上次一样念咒?”


    苏尘摇摇头,从兜里拿出一个一米左右宽度的卷轴:“钟馗是专职捉鬼的天师,比起不常出现的黑白无常,他经常以挂画作为载体被人们挂在家里驱邪避凶,所以这一次我们也用这幅画召唤他吧。”


    “用画?不是神像?”莫里斯接过画轴好奇地在手中反复查看:“这幅画……似乎打不开。”


    当然打不开,这是苏尘特意从系统商城购买的钟馗伏魔图,里面真的有钟馗的法力和神识,只等着她点开神降的页面,那位捉鬼天师就能来到这里大显神威了。


    “现在还不行,这幅画最好挂在墙上。”苏尘环视一周,走到一边把本来挂在墙上的一柄佩剑拿下来,又把手里展不开的卷轴挂上去,自己后退几步,正准备施法,忽然又转过来看向城主和治安官:


    “对了,钟馗的长相可能比较凶恶,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了。”


    主要是之前老约翰和杰森实在是太丢人了,苏尘觉得还是先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城主自嘲地指了指自己只有小半完好的脸:“再可怕又能如何?难道还会比我现在这幅样子更吓人吗?”


    嗯,好有道理,苏尘被说服了,拿出手机对着钟馗神降的按钮点了下去。


    在她按下确定键的瞬间,这间本来满是恶鬼哀嚎的地下室里非常突兀地一静,被封在房间里不知疲倦挣扎的恶鬼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收起一直以来的嚣张样子变得谨慎而安静。


    那副挂在墙上的挂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风自展,画卷上怒目圆睁的钟馗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直接出现在几人眼前。


    罗伊斯和莫里斯两个人带着一些好奇和敬畏看过去,只见画卷里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穿着一身红衣正对着画外的人们怒目而视。


    画里的人一张严肃的国字脸上长了一圈浓密又扎眼的黑胡子显得杀气腾腾,凶恶得快要瞪出来的眼睛上方同样粗糙浓重的两道长眉几乎快要和下巴上的胡子融为一体,宽松的红色战袍遮不住他宽阔的肩膀还有健硕的手臂,他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一个不知名怪物的脑袋上,高高举起的宝剑对准了那被制伏的怪物似乎正在劈砍。


    “怎么样?看着是不是很有安全感?”苏尘对于钟馗的样貌非常满意,不禁有点自豪地询问罗伊斯这位本地人的看法。


    这一看就是个能把敌人肠子扯出来的狠人啊!这下你放心了吧!


    “横眉怒目,战意禀然,有一种能把敌人杀得血流成河的可怕威势,一看就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威武战士。”罗伊斯对于画里的这位表示了自己的肯定和敬意,接着他又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但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能对付恶灵的亡灵法师。”


    在桑德瑞希的历史记载里,亡灵法师一般都是那种面色苍白身材瘦弱躲在教堂里阴暗自闭的家伙。


    越面无人色越干瘦水平就越高,所以莫里斯在见到白无常的时候才会以为苏尘是亡灵教会的传承人。


    “这样威武的将军要怎么对付没有实体的亡灵啊?”罗伊斯忧心忡忡地摇头:“他的攻击根本就没办法命中!算了,我们还是趁着那恶灵被封印……”


    “为什么不能对付恶灵?”苏尘理解不了罗伊斯的担心,他点燃手里的蜡烛放在钟馗面前:“直接上去干不就完事了吗?有什么可纠结的!”


    随着她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火苗慢慢变成飘忽不定的蓝色,画卷里的钟馗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最后一阵阴风吹动了画轴,众人再睁眼的时候发现那画里的人物赫然站在在众人的面前。


    钟馗挂在画里和出现在面前带来的压迫感是完全不一样的,罗伊斯和莫里斯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只有苏尘定了定神走过去行礼:“钟馗天师,我这次请你来是因为……”


    “这里有恶鬼作祟残害生灵!老谢老范,你们俩一会把那些小崽子截住,我去打那个大的!”


    谁知道苏尘话还没说完呢,钟馗忽然就提起手中的宝剑边喊边对着那地下室的木门冲了过去,那扇破破烂烂的木板哪里是钟馗这个壮汉的对手,众人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个画着魔法阵的木门撞飞冲进屋里。


    苏尘:……


    你们地府的暴躁老哥也太多了!不会是工作太多都憋疯球了吧?


    可怜那扇凝聚着罗伊斯血肉还有情感寄托的木门,就这么被“啪”的一下撞飞老远,最后咣当一声掉在几人面前,摔得四分五裂。


    “魔,魔法阵被……”罗伊斯虚弱的身体接受不了这样的噩耗,捂着心脏的位置身体不住地往椅子下出溜。


    “你可千万别被气死在这啊城主大人!这么死掉也太草率了!”苏尘情急之下抬起那把椅子就带着罗伊斯也往地下室跑去:“钟馗天师既然敢冲过去肯定是有把握的!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罗伊斯!罗伊斯你没事吧!”治安官顾不上其他,抬腿也跟着苏尘和罗伊斯跑进地下室去了。


    “苏尘大人!苏尘大人里面太危险了!”文森特紧随其后。


    被留在外面的黑白无常:……


    我们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白无常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黑无常的肩膀:“走吧,老八,把缚地网张开,万一这些妖魔鬼怪跑一个出去回头我们又要挨骂了。”


    黑无常跟着白无常往外走:“老钟这次怎么这么着急?”


    “他你还不知道?太久没有小鬼儿吃饿了呗!也是那个家伙倒霉落到老钟手上,这下连下地狱都不用就直接进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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