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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141


    ……


    杜思苦把拖拉机停下了。


    这人是疯了一样跑过来的, 他喘得厉害,硬是跑到了拖拉机的车头前面,“同志, ……”他一边喘一边说,“后面有个食品厂家属要去医院, 麻烦您帮忙捎一程行吗?”


    杜思苦往后看,只见四五个人, 其中一个身上还背着一个, 正往这边跑来呢。


    还有段距离。


    去医院。


    若是往常就算了,可是这会车斗后面全是供销科买的东西, 堆了很多。这病人也躺不下来啊,再说了,这万一捎了人, 供销科的东西缺了数,算谁的?


    杜思苦在考虑。


    “同志, 这边人快不行了, 您就帮帮忙吧。”这人的气终于喘匀了,“这家才办了喜事, 这年还没过完呢,总不好死在正月里, 您说是不是?”


    杜思苦直接说道:“我倒是想帮,可车后面坐不下人, 里头全是我们厂买的东西。你们这么些人,也捎不了。”


    拖拉机的车头除去司机,最多坐两人, 现在禇老就在车头, 也就是说, 只能坐一个人。


    后面那群人终于追上来了。


    食品厂大门口有路灯,杜思苦瞧见了那背上的病人是完全绑在那个背他的年轻人身上的,用旧床单绑着托着,还要年轻人用手托住,不然病人会往下掉。


    杜思苦下了拖拉机。


    “后面东西放满了,坐不了人。”杜思苦道,“如果要坐,只能挤到车头那边。”


    那群人道:“把东西搬下来就行了,就搁我们厂放着,等会你再来取。”


    杜思苦:“后面是我们厂里买的东西,不便宜。是供销科买的,我可赔不起,走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值两千块钱,你们要是能用东西抵押,那我就把这东西先搁在你们这边。”


    钱的问题可不是小问题,她才不赌人性。


    出了错是要她赔的。


    这些人就出一张嘴,真出了事,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都不露面了。


    两千块钱。


    听着就吓人,那群人有嘴硬的:“这东西放到食品厂里头,让人看着,丢不了。”


    “那行,你们写字据,一个个字,要是丢了东西,你们一起赔。”杜思苦,“我这有清单,你们看看。”


    清单是供销科的留下的,等会回机修厂,方便东西入库。


    字据,谁敢答应?


    那群人不吭声了。


    背着病人的年轻人眼眶都红了,“同志,您行行好,我爸咳血了,您就帮帮忙吧……”他扭头看背后,这会他爸出气都少了。


    杜思苦道:“那这样吧,后面那群人就不要上来了,你带你爸在车头挤一挤,挨着坐,不要乱动,我尽快送你们去医院。”


    又说,“我这边还要赶回厂里送货呢。”


    “谢谢,谢谢。”年轻人眼眶都红了。


    杜思苦提醒:“你钱带了吗,我们把你们送到就走了。”可不会再帮别的忙。


    年轻人赶紧转头看那群人,红着眼过去借钱。


    “我们出来得急,也没带啊。”


    “是啊,过年这花销大,也没剩多少了。”


    还有人说,“你只管去医院,医院总不会见死不救的。”这群人帮人倒是热心,可说到借钱,一个个都拿不出来。


    杜思苦喊了一声年轻人,往保卫科指了指,“跟厂里借吧,打个借据。”


    年轻人这才恍然,赶紧去了。他从保卫科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提花着两张大团结。


    这会,有几个人走到车斗边,想扒开塑料布瞧里面的东西,杜思苦走过来,站到车斗边上,把扎得特别结实的塑料布又往里推了推。


    她就站在旁边。


    “人出来了,你们回去吧。”杜思苦道。


    “我们送送。”


    杜思苦道:“你们不回厂里,我这拖拉机可开不了,到时候病人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关我的事。”


    这群人手脚干不干净她少有关系,但是,她不想自己前脚刚上拖拉机,这群人就在后面扒东西。


    年轻人背着父亲过来了。


    这群人没走,杜思苦也不动。


    年轻人:“同志,咱们不走吗。”


    杜思苦:“你让他们回厂里,不然我这没法去开车。”


    年轻人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更过去那与人商量了,杜思苦听到诸如‘好心没好报’‘那丫头片子倒是想得多’‘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人’的话。


    “大叔大哥们,那位师傅答应帮忙把人送到医院已经好心了,你们这次帮帮忙,听她一回。”年轻人说。


    那群人道:“我们倒不是不想回去,可是那人,”往拖拉机那边看了一眼,“瞧着我们像贼,我们可不想受这气。


    就不走。


    年轻人一咬牙:“要是我爸倒在这边,回头我就把人送到各位家里去。”时间不等人啊!


    这话一出,那群人散了。


    这年轻人的父亲本来就是个瘫子,都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才帮忙的,这倒要是人死了送到他们家,那太晦气了。


    那群人走后,杜思苦让年劝人带着父亲挤在了拖拉机车头左侧的位置,禇老在右边


    杜思苦瘦,年轻人努力的往后面缩着,他父亲已经从背上放下来了,这会正坐在他旁边,挤得很。


    没办法。


    杜思苦说:“车斗特别颠,坐这边会好一点。”


    拖拉机出发了。


    杜思苦直接开到了市区的的人民医院,拖拉机有车灯,这一路还算顺利。


    到了。


    “同志,谢谢你。”


    年轻人跟杜思苦道了谢后赶紧抱着父亲往医院跑,“医生,医生,我父亲不行了,你们快救救他……”


    杜思苦取出备用油,加到油箱里,这才出发。


    禇老瞧了瞧杜思苦:“你是不是认得刚才那个小伙子?”


    杜思苦点点头,“像是见过,以前在保卫科晃过一眼。”姓马,正是之前来女工宿舍翻墙眼庞月虹约会的小马。


    今天到食品厂碰到,也是巧了。


    一开始杜思苦也没瞧出来是他,但是听那群人说这年轻人父亲瘫了,可怜什么的,倒是联想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杜思苦跟禇老都没说话。


    帮不帮忙都没错。


    杜思苦还是帮了,她怕日后良心这关过不去。


    回到机修厂,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到了仓库,这会仓库这边只有保卫科值班的的,仓库的工作人员已经睡了。


    保卫科的人把人叫醒,点了拖拉机后面的货,跟清单上完全对上,这事才算完。


    禇老一直在,等货点完了,才走。


    他怕车斗上的货有误差,留杜思苦一个人说不清。


    “小杜,明天上午你就休息休息,下午再来车间。”禇老说。


    这会都快半夜了。


    “师傅,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补补觉。”杜思苦打着哈欠说,“您上车,我送您到家属区那边。”


    送完人再把车开到维修部,那边场地大,拖拉机一直放那边的。


    杜家。


    半夜,杜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天白跑了一趟拖拉机厂,还受了气,她决定明天去街道,把介绍信开了,再去一趟!


    她倒要瞧瞧,手续齐全,拖拉机厂那群拿鸡毛当令箭的保卫科还怎么拦她!


    女工宿舍。


    杜思苦喊了一会,张阿姨才来开门。


    “怎么半夜才回?”


    “食品厂那边忙完了,又送了个病人去市区医院,就回迟了。”杜思苦进了宿舍。


    张阿姨道:“饿了吧,我这边还有点米泡,你吃点?”过年这些天,宿舍的四个姑娘(包括杜思苦)跟张阿姨一起吃,这吃喝在一起,处久了,感情就更深了。


    杜思苦道:“不用,我吃得晚,现在不饿。”


    宿舍楼道她都走熟了,不用灯都会走。


    到了二楼,她进了宿舍,轻手轻脚的把蜡烛点燃,这烛火亮了,杜思苦才看到宿舍里原属于余凤敏的床铺空了。


    余凤敏今天搬走了,现在宿舍只剩她跟袁秀红了。


    袁秀红一直没睡着。


    烛光亮的时候,她坐了起来,“还好你回了,晚上就我一个人。我瞧着凤敏的空床铺,心里空落落的。”


    这三人一块住着都习惯了,这猛不丁的搬走了一个,她怪不适应的。


    杜思苦:“是有些空。”


    她也不习惯。


    以前她回来,要是余凤敏醒着,就坐从床那头钻到这边来,与她说些机修厂的八卦。


    两人都叹了气。


    袁秀红忽然道:“中午余凤敏跟他爸一起,跟厂里的领导吃了饭。”她声音小了些,“凤敏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丁总工从家里搬出来了。”


    杜思苦想起来了,丁总工前一阵跟他媳妇闹离婚。


    “这是真要离?”她问。


    袁秀红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杜思苦就去洗漱了,回来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袁秀红听着那边床铺的呼吸声,心里也踏实了。


    她也睡着了。


    次日。


    袁秀红起来,洗完脸,看到杜思苦也起来了,很惊讶:“你上午不是有半天假吗?”昨天晚上杜思苦跟她说的。


    杜思苦道:“有点事。”


    答应给余凤敏的乔迁礼物还没准备好呢,弹簧准备好了,今天把布拿到车间试试,要是不够,还得去趟纺织厂。


    对了,不知道海绵这东西好不好买。


    两人一块去了食堂,事要做,饭还是要吃的。


    到了食堂。


    杜思苦打了一碗肉丝包,又打了两个甜馒头,等会要出门,得多吃点。袁秀红吃的还是小粥配咸菜。


    “过年荤菜吃多了,吃点素的好消化。”袁秀红饭量一向不大。


    两人正吃着,余凤敏拿着两个肉包子挤了过来,“你们早上怎么不都等等我,亏我还去宿舍找你们了。”


    抱怨了几句,


    杜思苦道,“你搬家不是请了假吗?怎么起得这么早?”


    余凤敏嘿嘿一笑,“我想让你去我那边瞧瞧,”她眼睛亮得很,“我跟你说,我那边东西可全乎了。”


    昨天她爸什么都准备了,格子布帘,还有桌面的布,还有屋里的被褥,灯罩什么的。玻璃杯跟成套的碗都有!


    样子好看得很。


    “等中午你去我家瞧瞧,我那边换了大一点的炉子,还有煤呢,能做饭了!中午去我那吃!”余凤敏高高兴兴的邀请。


    “行。”


    杜思苦跟袁秀红都答应了。


    杜思苦问:“搬到新屋子那边,感觉怎么样?”


    “哎,”余凤听到这话,情绪一下子低了,“说实话,这突然搬过去一个人住着,睡不着。”太安静了。


    不像宿舍,有两个好朋友室友,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寂寞啊。


    杜思苦跟袁秀红都笑了。


    她们一样。


    拖拉机厂。


    杜老三今天在拖拉机厂门口值班,陈队长特意把他调到这边的,正常来说,过两天才轮到他回门口保卫科值班。


    “你妈昨天过来找你了。”


    有保卫科的同事告诉他。


    “有说什么事吗?”杜老三问。


    “没说,不过她昨天过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又旧又破,看着不太好,”这保卫科的同事问杜老三,“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妈穿得又破又旧?


    不该啊。


    之前爷爷在的时候,虽然老补贴外人,但是她妈那会是不缺钱的,每年都给自己置办两身新衣服。就算今年没置办,这去年的衣服也得有八成新吧。


    就算是颜色太亮不能穿,那前年的白色的衣服总有七成新吧。


    怎么会穿旧衣服呢?


    杜老三没想通。


    他琢磨着,等元宵过完,他这边休上一天假,回家看看。


    早上很快就过去了。


    保卫科的同志换班吃饭,正好轮到杜老三,有同事喊他,“你瞧外头,你妈来了。”这个正是昨天在这边的小同志。


    杜老三赶紧拿了粮票跟钱,“我今天出去吃。”


    拖拉机厂最近管得严,这食堂不让外人吃饭,只能自家员工、还有跟这边有业务往来的工作人员吃。


    拖拉机厂外头,杜母迈着大步过来,手里捏着准备齐全的资料,准备等会拖拉机厂保卫科的人问,就把资料甩到他们头上。


    东西都准备齐了,看他们这次还不让她进去!


    就在这时,杜老三出来了,“妈。”


    杜母瞧到杜老三,怔了一会。


    这,这怎么了出来了?


    她还没把材料砸到那些人的脸上呢。


    杜老三又瞧了瞧杜母身上的衣服,七成新的棉衣,没一丁点补丁,看着挺好的啊。


    “妈,你怎么过来了?”杜老三问,“家里有事啊?”


    杜母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过了好一会,才说:“是有事,我跟你爸都觉得你年纪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


    杜老三:“我才二十一呢。”


    不急。


    二哥都没娶媳妇呢。


    杜母:“谈两年,再娶进门,那不都二十三了吗。再说了,这找媳妇也得看人品,得慢慢挑,这不好的咱可不能要。”


    然后她说了一堆要求,“当咱们家的儿媳妇,不能懒,不能馋,得手脚勤快,还要孝顺……”说了一堆的条件。


    杜老三听完,想了想:“行,妈你们自己看着挑。”


    他这边没什么意见。


    就就就同意了?


    杜母:“你同意了?”


    杜老三:“同意了,你们自己看着挑吧,要是有合适的,我回去见见。”要是行,那就处着。他要求不高。


    这杜老三不等杜母劝就同意了,杜母心里又不得劲了。


    她这几天想了好几天的话,昨天还穿了破衣破鞋,本来就是想找老三卖惨的,说她照顾家里有多辛苦。


    结果,这不用她说,这老三自个就同意了。


    这,她不白准备了吗?


    “妈,前面有个小馆子,咱们过去吃饭吧。”杜老三领着杜母去了。


    路上。


    杜母反复问,“老三,我跟你爸帮你挑媳妇,你不反对?”


    “妈,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我这边忙,顾不上。”杜老三觉得杜母提的挑儿媳妇的要求挺好的。


    孝顺,顾家,能干活。


    这就行了。


    可不能像小姑那样,不管奶奶,气死爷爷,还不爱干活。


    不过,杜老三可得提醒一声:“妈,你可别找张婆子了,上回她给贺家介绍的那个不像样,你跟我爸找人家的时候可得仔细打听,别到时候惹上一堆麻烦。”


    杜母听得心里一噔。


    也是啊。


    这姑娘家相看了,要是不中意了,女方不答应,又是个大麻烦。


    不说张婆子介绍的那个,单是于月莺这样的,杜母心里都有点发怵。


    这找儿媳妇可不能急。


    得慢慢来。


    哎哟,那她回娘家怎么办,真把女儿放到家里照顾老的?


    杜母舍不得老五吃苦。


    小家具厂。


    杜思苦拿着余凤敏给的地址,找到了雷木匠。


    “你要海绵做什么?”雷木匠皱着眉问。


    “做东西。”


    杜思苦说,“您这边有吗?”


    有是有,就是不多。


    雷木匠拿了一些出来,“这些一共五斤,二张工业劵,要的话你拿走。”一斤一块钱,给五块钱吧。


    杜思苦:“还有吗?”


    “我们这边自个也要用。”雷木匠说,“你去供销社看看,那边应该也有的。”


    杜思苦道:“那边些能放在这边吗,我去供销社,带着这些不方便。”


    雷木匠爽快道:“行。”


    之后,杜思苦又去了供销社,那边的海绵更少,只有两斤,一斤两块钱,比雷木匠这边贵多了。


    还有两张工业劵,比雷木匠这边贵多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没买。


    两斤远远不够。


    杜思苦决定里面用椰棕,外面铺海锦,这样应该是够用的。


    雷木匠那边肯定有椰棕的。


    现在人们的床不是木板床就是椰棕床。


    第142章 142


    ……


    雷木匠看到杜思苦两手空空的又回来了, “没买着?”不该啊。


    杜思苦:“供销社那边数量太少,又贵,我觉得还是用椰棕算了。雷师傅, 您这边有椰棕吗?”


    椰棕?


    “有,多得很, 你要什么样的?”雷木匠问,“有便宜的, 也有贵的。”


    杜思苦问了一下区别。


    雷木匠就说了, 便宜的就是简单处理过的,八分钱一斤, 贵一点的三毛钱一斤,这些是经过防螨、防潮的,可以用得处一些。


    他报就是最低价。


    没有还价的余地。


    杜思苦听后, 又问了一下一般床垫要用的椰棕数,对比了一下席梦思要用的椰棕数, 再加上之前的五斤海绵。


    数数一算, 她要了八斤椰棕,一共二块四毛钱。


    八斤不算多。


    雷木匠这边有存货, 很快就把八斤椰棕准备好了,还有之前说好的五斤海绵, 都装到袋子里了。


    十三斤的东西,也不算重, 可海绵这东西体积大,不好拿。


    杜思苦跟雷木匠商量了一下,这边帮杜思苦送到机修厂去。


    杜思苦正在想给多少运费合适, 就听雷木匠说, “小杜, 我这边跟你商量件事,这运费不要了,我们给你送,做床垫这事我熟,我还可以帮你。”


    “您说。”


    雷木匠道:“是这样的,上次给小余做的家具我瞧着样式挺新的,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我们这边想做把这样式放新款里去。”


    他想了想,“你以后要是有房子了,我们就免费给你打一套,不收钱!”


    这年头,没有设计费跟抽成的念头,能免费送一套,雷木匠这边心里已经在滴血了。


    杜思苦:“行啊。”


    小家具厂人不多,做家具的主要就是雷木匠跟他徒弟们,余凤敏屋里那家具对现在的人来说是新款。


    杜思苦是觉得,多点人用这样的家具也好,分担风险嘛。


    离这场运动结束,还有九年呢。


    雷木匠高高兴兴的用三轮车把杜思苦要用的东西送到了机修厂,并放到了杜思苦指定的地方,机修厂一车间。


    做好的弹簧就放在一车间的一个没人用的杂物间放着。


    椰棕跟海绵到了后,杜思苦就让车间的男工帮忙搬了一下,搬到之前的杂物间里。


    她拿出自己的工具箱,还有之前准备好的麻钱、棉线、木板以及针线。


    然后开始干活。


    “小杜,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是不是禇老给你的新任务?”


    “对。”


    杜思苦点头。


    这样说车间的同事就不会再问东问西了。


    果然。


    一说是禇老给杜思苦的新任务,果然就没有人再过来打扰了,先让小杜做着,等做出来了就知道是什么了。


    一上午杜思苦都在外头跑,这会回来已经不早了,快十一点了,离中午也就只差一个小时了。杜思苦也不管时间不时间了,直接开干。


    先把椰棕铺在弹簧上,铺实,然后用麻线固定,光是这个步骤,就花了不少时间。固定好后,又请了一个离得近的同事过来帮忙,把椰棕翻了一个面,先铺椰棕,再铺上一层海绵,继续固定。


    然后铺上布,这布还是之前纺织厂的凤同志送的。


    可能不够。


    上下两边铺好了,还有四个角跟四个边。


    杜思苦正在奋力的干着,车间有人喊她,“小杜,小余过来找你了,说去她家吃饭。”小余正是余凤敏。


    她原先是一车间的,后来在二车间也干了一阵,反正,这两个车间的人都认识余凤敏。


    他们还知道余凤敏的父亲革委会的。


    正月十二,余凤敏还跟厂领导一块吃饭了呢。


    “来了。”杜思苦叹了口气,就差一点了,布也差一点。


    她把工具都收了起来。


    余凤敏进来了,“思苦,这是什么?”她还伸手摸了摸。


    软的!


    杜思苦:“你怎么进来了?!”还说给余凤敏一个惊喜呢,得,这下全给看见了。


    “这尺寸……”余凤敏一琢磨 ,“是不是床垫啊?”


    “是,不过还没做好。”杜思苦觉得既然余凤敏看到了,那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她直接道,“你过来试试,看看软硬怎么样。要是觉得软了,我把海绵拿走一些。”


    海绵,还有海绵呢。


    余凤敏新奇的过去了,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怎么样?”杜思苦问。


    她们在宿舍的木板床,比这个硬一些,她怕余凤敏睡惯了硬床不适应。


    余凤敏感觉这床的触感能奇特,她望着杜思苦:“这,这好像能弹起来?”


    “对,下面是弹簧,你可以往下使使劲。”杜思苦回答。


    余凤敏往下使劲坐了坐,这使完劲又弹回来了!


    她眼睛都亮了。


    这真有意思!


    “这是给我的?”余凤敏嘴角都扬起来了。


    杜思苦:“给你的乔迁礼物,不过还没做好,估计得等几天。”下午要上班,只怕弄不了,晚上加加班。


    这包裹床垫的布料不够,得买一些。


    杜思苦忽然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布料?到时候铺到这床垫最上头。”


    “还能选啊!”余凤敏喜滋滋道,“我家有啊,我爸送来的,特别好,纯棉的!我给你拿过来!”


    “先不急。”


    杜思苦话还没说完呢,就听余凤敏道,“这是给我的吧 ,我瞧这就剩一点收工了,这样吧,把这床垫搬到我家去。晚上你就住我家,咱们俩一起加个把,把这个做好!”


    余凤敏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就这么定了!”余凤敏都不愿意从床垫上起来了。


    这真软啊。


    她又躺下试了试。


    这躺下就更舒服了!


    杜思苦细一琢磨,余凤敏说的这办法还真可行,便点头了:“好,那就抬过去。”那得找人帮忙了。


    说搬就搬。


    弹簧不轻,她们两个可搬不动,这东西是搬到余凤敏家的,不好叫车间的同事帮忙。余凤敏回去找朱安了,朱安又找了两个住在宿舍的同事,一行吭哧吭哧,没有完工的床垫搬到了厂家属区筒子楼的二楼。


    正是余凤敏的房子。


    “放里头。”


    屋子不算大,但是放一个床垫还是绰绰有余的。


    余凤敏看着没完工的床垫,心里急得很,恨不得下午杜思苦请个假帮她弄好,东西她都有呢。不够的就让朱安去外头买!


    至于帮忙搬床垫的同事,朱安请他们到食堂吃午饭了。


    杜思苦则跟余凤敏在这边吃,没一会,袁秀红也来了。


    袁秀红一来,余凤敏就拉着她去试了杜思苦给她准备的‘弹簧床垫’,“你坐下试试,使劲坐,怎么样?有意思吧,舒服吧!”


    袁秀红:“这是什么?”


    是挺有意思的。


    这是铺在床上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样式的?袁秀红多瞧了两眼。


    “弹簧床垫!新东西!”


    一车间。


    “咦,刚才小杜还在这呢,人去哪了?”


    “刚才走了。”


    “走了?禇老让她做的东西呢,做好了吗?”车间的工人还想瞧瞧是什么呢,这就搬走了?连个成品样都没瞧见。


    正巧。


    禇老来了。


    他们就问起来,“禇老,小杜做的那个东西挺新鲜的,是咱们厂新开发的项目吗?”


    禇老一愣。


    小杜早上不是给了半天假吗,还来车间了?


    新开发的项目?


    没有啊。


    “你们仔细说说。”禇老道。


    车人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就是用弹簧做的,上面铺了椰棕,尺寸是宽一米五的,长两米的……”


    本来瞧着做了大半,冷不丁的东西就搬走了。


    去哪了?


    禇老没听出是什么,但是用椰棕,又是床的尺寸,是床垫吗?


    小杜做床垫干什么?


    他们机修厂可没有这个业务。


    下午。


    杜思苦上班,禇老就问了一嘴:“你上午来车间了?”


    “您怎么知道?”


    “车间的同志还说你做了一个新东西,我让你做的?”禇老看着杜思苦。


    杜思苦赶紧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搬新家,我想着做个新东西当贺礼,就借了您的名号。”她解释,“不这样说,他们肯定要一直问的,师傅,晚上我请您吃饭,就当是赔罪了。”


    禇老板着脸:“什么东西?”


    “床垫,弹簧做的。”杜思苦道,“上面铺的椰棕,不出格。”又加了一句,“还没做好呢。”


    禇老:“长什么模样,你画给我瞧瞧。”


    他知道这个徒弟画工好得很。


    杜思苦就去拿了纸笔,给画了出来,不光这样,还给上了色,当然还是黑白色,只不过有层次了。


    “您瞧,就是这样式的,这床垫因为铺了弹簧,会软一些,更贴合人的身体。”


    禇老原本只是瞧瞧,可看到图后,陷入了沉思。


    这东西,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瞧过呢?


    新东西啊。


    “这东西我拿着,”禇老道,“请客就不用了,以后再做这样的事,提前跟我说一声。”他又不会反对。


    徒弟会创新是好事。


    “好的师傅!”杜思苦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


    禇老给了杜思苦一份复杂的工艺流程图,让杜思苦了解零件加工步骤并识别,这是接下来杜思苦用得上的。


    过几天就会实操,现在只是学习。


    “下午好好学。”禇老给杜思苦安排了任务后,背着手走了。


    厂长办公室。


    厂长看着禇老递来的图纸,瞧了半天,“这厚度,什么东西?”新车间要用的?


    “这是床垫,弹簧床垫。”禇老说,“我去过这么多地方,还没见过这东西呢,我是觉得咱们国内兴许没有这东西。”


    他只是跟厂长说一声,具体的还是要看厂长怎么安排。


    要是厂长觉得这东西不适合他们机修厂,那也没什么,无非是白跑一趟。


    床垫?


    厂长眉头紧锁,“有成品吗?”


    禇老:“那得问小杜了。”


    好像是没做好,但是已经送人了。


    厂长让下属去叫小杜过来。


    车间。


    “小杜,厂长找你。”


    红光县,小河支队。


    杜二回来了。


    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给大队的几位干部都送了一些,民兵团的同志也有,梁会计家的东西比别人多一份。


    至于林场那边。


    他是下午过去的,一是去苏家送药,二是给严医生送些东西。


    苏家那边很顺利,苏母病情虽然好转了一些,但也只能能吃东西,能坐起来,能下床动一会,动久了就不行。


    苏皎月给杜二做了点吃的。


    杜二吃完东西,就去了严医生那边。


    严医生情绪很不好:“我要回县里!”他打听到,过年这一阵县里很太平,没出什么事。


    要真是这样,他跑到林场来,不是自讨苦吃吗 ?


    杜二:“行,那明天我送你回去。”


    给严医生带了一些吃的,他直接给了严医生,还一包火腿肠,朱婶帮着买的。他可不止买了一袋,上火车的时候查得严,他是上了火车后,让杨大头他们在下一站递上来了。


    “真送我回去?”严医生都愣了。


    他还以为杜二不会让他走!


    苏母的病可不轻,他要是走了,苏母下次再发作,只怕……


    杜二道:“当然了,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的,你是自由的。”至于苏母那边,各人有各人的命。


    其实,人病久了,也是受罪。


    “明天八点?”


    “好。”


    下午,机修厂。


    厂长办公室。


    “厂长,这弹簧床垫在国内恐怕不好销啊,”杜思苦说,“这算上成本,不便宜啊。”一般人家里都不富裕,应该用不上这个吧。


    椰棕跟木板床就挺好的。


    厂长瞧着杜思苦:“你是说不好卖?”


    杜思苦点头。


    厂长:“你没卖过怎么知道不好卖?”


    杜思苦心想:因为现在经济水平低,这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又听厂长问:“这东西外国有吗?”


    外销。


    杜思苦:“外国有的,做出来的质量应该咱们的好一些,听说还有乳胶床垫什么的。”这在国内稀罕,在外国可能属于常见的。


    厂长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厂长问:“咱们国家做这个成本低一些,卖到国外,有价格优势,你觉得呢?


    杜思苦想了想:“厂长,您说的外销我研究过,咱们在外国卖东西要外汇,光是这手续在国内就不好办。再者,弹簧床垫这东西,咱们跟国外生产的一样,但是只凭价格优垫,只怕不好卖。外国生产床垫的都有自己的牌子,咱们这是新东西,要是拉到国外卖,得有自己的牌子,得打出名声……”


    她继续说,“最好有吸引人的卖点。”


    比如,贴合人体曲线设计,也就是人体工学。在国内这东西太超前,不一定被接受,但是在国外,包装一下,再些广告,可能会有市场。


    厂长:“咱们自行车车间下年半就能建好,明年生产。这销往国外的一切手续,这两年办好,顺带把这弹簧床垫一起捎带着卖,你觉得可行吗?”


    既然要卖,一件是卖,两件也是卖。


    这叫什么。


    广撒网。


    杜思苦:“厂长,销往国外,那得做得更精致一些,用料也要更好一些……”加大成本。


    就是,“咱们厂有那么资金吗?”


    这才开展多少业务了。


    厂长:“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杜思苦脑子一动:“咱们可以跟家具厂合作,风险平分,利润也平分。”


    家具厂啊。


    厂长得好好想想:“好,你回去做个方案拿过来。”


    杜思苦:“厂长,我这边忙着……”


    “那就把手头上的事放一放。”厂长直接打断,“我这边的事最要紧,去吧。”


    杜思苦去了。


    身后传来厂长的声音:“下个月给你加工资。”


    加工资!


    过年发工资的时候就加了五块钱的!


    现在又加,那一个月就有三十五块钱了!杜思苦有干劲了,她回头,“厂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厂长满意的点头。


    第143章 143


    ……


    晚上。


    杜思苦去了余凤敏的筒子楼, 余凤敏早就准备好了杜思苦要用的东西,袁秀红过来了,余凤敏喊她过来帮忙的。


    这弹簧床垫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缝, 袁秀红缝补的手艺比她们两个都要好。


    筒子楼这边的熄灯比女工宿舍那边晚一些。


    熄灯之后,她们三还没忙完。


    杜思苦:“要不咱们明天再继续吧。”手电筒得要人拿着才行, 如果是放着,那屋里只一小片是亮的, 不利于她们加工床垫。


    余凤敏问:“是不是把这最后一边的布安上去, 就算完工?”


    杜思苦:“是,不过, 现在光线不好,就怕布包裹得不紧密,出现缝隙。”


    “我有蜡烛!”余凤敏点了足足五根蜡烛, 旁边的小炉子火不够旺,她又换了些煤球, 让火烧得旺些, 这样屋里的温度才起来,屋里就不那么冷了。


    窗边是留了一点小缝的, 不怕炭火太旺,空气不流通。


    忙到近十一点, 杜思苦跟袁秀红都累瘫了,余凤敏也一样。不过, 她做为主家,还是强撑拿出了新盆子,给两人倒了水, 让两人洗洗。


    等会三人就在她家这边凑和睡一晚。


    洗完。


    杜思苦没忘把炉子封好。


    三人挤着睡, 特别暖和, 睡在中间的袁秀红还二天早上还是被热醒的。


    “快醒醒,都八点了!”


    昨天弄得太晚了,这一睁开眼就要迟到了。


    杜思苦赶紧起来。


    同一天。


    红光县,小河支队。


    杜二七点半就去了林场,严医生早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过年的时候他冶林场下放的同同志跟大队的人冶过病,没收钱。


    这些人送了不少东西,腌好的野鸡,晒好的菌子,还有从山上挖的笋子。


    严医生全部收好,这些都是要带回县里的。


    “东西拿齐了吗?”杜二问。


    严医生点点头。


    杜二道:“九点的班车,咱们快一点。”


    到了县里,严医生没去医院,而是直奔家里。他结婚了,有妻有儿,之前怕连累家里人,就搬了出来。


    前一阵革委会跟红卫小将闹得很凶,严医生到了林场后就一直没回家,过年都没回去。


    后来听林场外出的人说,外头挺太平的,严医生这才惊觉自己小题大作了,事情可能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糟。


    严医生家离医院不远。


    杜二帮严医生提着东西,他瞧严医生这一路回头看了他三次,便道:“等东西放下,我就走。”


    “好。”


    严医生放心了。


    严医生越走越快,眼看着快到他家了,忽然,他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见是杜二,脸色微变,“怎么了?”


    难道是杜二反悔了?


    杜二表情严肃:“你听。”


    前面有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哭闹声。


    严医生惊疑不定,还是按杜二说的,侧耳仔细听了起来。


    真有声音!


    他往前望了望,声音是从他的方向传过来的!


    严医生脸色发白。


    杜二把东西给他,“我去看看。”


    严医生提着东西,站在原地,豆大的汗珠从脸上落下来。


    前面。


    杜二过去了,一看,果然是在抄家。


    他找旁边围观的人打听了一下。


    确实是严家。


    严家有个亲戚逃到岛上,被查出来了,现在这边的意思是说严家成分不干净……


    成分不干净。


    那得改造,得下放。


    杜二过去了,瞧了几眼,就找着领头的他,“这位同志,借一步说话。”说着,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烟来,递了过去,还用火柴帮着点了火。


    他脸上带笑,一脸和气。


    远处。


    严医生心里直打鼓,他站得更远了些,又不放心前面发生的事,时不时的过来瞧两眼,然后再缩回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杜二领着两人过来了。


    严医生眼睛都睁大了,他媳妇,他儿子!


    他儿子头上还有伤!


    严医生一下子冲了过去,“小奇,你头怎么了?”


    他媳妇红着眼:“你还知道关心儿子!”家里出事的时候偏不在,躲哪去了!


    杜二:“行了,咱们先离开这,回头你们商量一下,看是跟我去林场,还是去别的地方。”总归要下放的。


    严医生这次倒是想清楚了:“我们跟你去林场。”


    去林场,有杜二照顾他们。


    要是下放到别处,去大西北,或者去边疆,那可真是回都回不来了。


    杜二没立刻答应,“这事你们两口子好好商量一下,这可不是小事。”这次是要把户口迁过去的。


    今年的情况果然比去年更糟。


    阳市,杜家。


    “妈,你今天就走?”老五道,“明天可是元宵节,你真不在家里过?”


    明天正月十五。


    杜母道:“我坐下午的大巴车,明天去你姥姥家过节,我嫁到杜家这么些年,元宵节还没回过娘家呢。”


    她说完又问老五,“你真不跟我过去?”


    老五摇了摇头,“我就在家里过。”


    明天元宵节,她要是走了,那家里就剩奶奶跟她爸了,太冷清了些。


    杜母听了后道:“菜都在厨柜里,这是钥匙,你拿好了。”又说橱柜里还有哪些菜,她那屋里吃的藏哪了,明天可以拿一点,摆出来。


    反正,老三那边找媳妇的事是妥了,她跟老杜也算是了了半桩心事。


    剩下的一半,就是他们给老三好好寻摸寻摸,找个脾气好会干活、又孝顺的好姑娘了。


    杜母走了。


    跟上次一样,她去的是客运站,坐的长途大巴,人满就走。


    元宵节。


    杜老三休了一天假,一早就出发了,本来他是想着直接回家的,可后来一想,要不把老四叫上,一起回家过节。


    老四只是个学徒工,手上也没什么活,应该能请得了假。


    很快,他就到了机修厂。


    “小杜同志不在厂里。”保卫科的人说道。


    一早,杜思苦就拿着禇老批的外出信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信上写的是去家具厂公干。


    当然,去家具厂公干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一个外人了。


    又外出,公干?


    杜老三眉头紧皱:“我家老四去的是车间吗?”怎么老外出啊,这是不是去销售科了?


    “你要是有急事,留个口信?”保卫科的人道。


    杜老三摇头:“那倒没有,就是今天元宵节,我想带她回家过节的。”不过还是留了口信,他告诉杜思苦,妈想给他找对象,他答应了。信中还写,要是老四这边有合适的,帮他看看。


    杜老三留了口信就回家了。


    家具厂。


    杜思苦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小赖,厂长安排的。顾主任忙得抽不开身,仓库这边的账目清楚了,人也招齐了。这个月的工资跟粮票年前就发了,现在小赖手上也没什么事。


    这次跟家具厂的合作,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就让小赖过来了。


    “小杜,是海绵不够,还是椰棕不够?”雷木匠问。


    “够了,我今天过来,是有别的事跟您商量。”


    雷木匠心一沉,难道是昨天新式家具设计的事,小杜反悔了?


    杜思苦道:“这位是小赖,他口才好,让他跟您说吧。”小赖是总务的,跟各个部门打交道,这说话的本事不是杜思苦比是上了。


    当然了,有人在前面干活,杜思苦也乐得在后面偷懒。


    “雷师傅,你好。”小赖笑着道,“咱们见过的。”


    雷木匠点点头。


    是见过。


    机修厂宿舍的床、桌子,还有那些办公用品,大部门都是他们小家具厂这边的,两个厂子是有来往的。


    拉完交情,小赖就步入了正题,开始跟雷木匠谈合作的事。


    “你是说,机修厂要往我们家具厂投钱?”雷木匠一脸惊喜。


    “对,两家合作,到时候在这边建个新车间,要是合作盈利了,还能在这边建家属楼,到时候家具厂的职工都能分到新房子……”小赖在画饼。


    杜思苦听出来了。


    家具厂的几位可没听进来,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机修厂的小赖同志是大大的好人。


    这次的谈判很顺利。


    初步定下合作方案,接下来,就是起草协议,两边没什么问题,再选个吉利的日子,两厂派出代表,正式签字。


    合作就定下了。


    “给我们投钱,又帮忙建车间,以后还要建家属楼,”雷木匠嘀咕,“怎么听着尽是大好事。”


    小赖正要说。


    杜思苦先开了口,“雷师傅,不光这样,刚才不是说了吗,赚钱了一起分。不过要是有亏钱了,那得一起赔。”


    雷木匠笑了:“做家具的,怎么会赔钱呢。”


    这家具是人家定了才做的,要交定钱的。要是不交尾款,这东西肯这不能送上门的。转头卖给别人,也是一样赚钱。


    杜思苦看向小赖:没说弹簧床垫的事?


    小赖:“家具厂嘛,肯定是以做家具为主。”至于床垫,现在不用急着跟雷木匠说。


    回去的路上。


    杜思苦问:“这事瞒着雷木匠,不好吧。”


    小赖:“放心吧,家具厂又不是雷木匠当家做主。”雷木匠虽然是家具厂最好的手艺工人,但是上面还有领导呢。


    杜思苦:“谁的主意?”


    “我们顾主管。”小赖低声说,“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咱们顾主任说,机修厂是帮人修机器的,之前的自行车还有些关联。这次的弹簧床垫跟咱们厂都不沾边的东西,也要投钱进去,他怕机修厂这边资金不够。”


    杜思苦也压低了声音:“也就是说,这次跟家具厂合作,成不成都无关紧要。”


    小赖点头。


    又瞧了眼杜思苦,“要是合作不成,你不也省了桩事吗。”他可是知道,杜思苦现在下班就扑在图书馆。


    说是画什么图吧。


    杜思苦仔细想了想,顾主任的话也有道理。


    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把厂长交待她的事做好就行,毕竟,下个月开始,她就要涨工资了。


    活还是要好好干的!


    “今天元宵,食堂有汤圆,咱们赶紧回去。”小赖加快脚步。


    “甜的吧。”杜思苦跟上。


    铁路家属大院,杜家。


    杜老三因为去了一趟机修厂,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还买了一包糖果,回来的时候就迟了。等到了杜家,已经十一点了。


    “三哥,你怎么回来了!”老五一脸惊喜,“太好了,我正愁一个人不好做饭呢,你快过来帮我。”


    本来,今天中午该她爸下厨的,刚才卫叔过来,把她爸找了过去,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眼看着离中午越来越近,该做梦了。


    老五在家干活少,这做饭煮多少米,放多少水,她都只记个大概,炒菜更是掌握不了火候,得有人帮她。


    现在三哥回来了,太好了。


    “妈呢?”杜老三问。


    “妈昨天下午回娘家去了。”老五说,“她总觉得姥姥那边有事瞒着她。”


    兄妹俩一块在厨房忙活起来,人不多,菜也炒得不多,荤菜就一个腊肉,还有杜思苦年前送回来的香肠(还没吃完)。


    四个人,他们是准备炒四个菜。


    老五看着最后盘菜快好了,便想去外头瞧瞧杜父回来了没有,结果一转头吓了一跳。


    于月莺就在厨房门口!


    “你在这做什么!”老五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有些生气。


    “今天元宵,我过来看看姨妈。”于月莺笑着说,她也不说自己是过来蹭饭的,食堂那边放了半天假。


    “巧了,我妈不在,你回去吧。”老五黑着脸说。


    于月莺一愣,又问,“姨妈去哪了,我等她回来!”


    “我妈不回来,你走吧。”老五烦于月莺呢,过年就在这边不走,现在又来!也不说搭把手,家里本来事情就一堆。


    于月莺不仅没走,还往厨房里走,“这菜是要端出去的吧,我帮你们。”她人还没走进去,就被老五拽住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于月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伸手揪老五的头发。


    却被眼疾手快的杜老三一把抓住,最后,于月莺被老五赶出去了,身上还挨了几下。


    “你们太欺负人了!”于月莺就在杜家门口抹着泪。


    老五走到水龙头边,拧开水,往脸上抹了两把,“你怎么老来我家蹭吃蹭喝,一毛钱都不给,你都是有工资的人了,都说了我妈不在,你又来做什么?”


    抹上脸上的水跟眼泪似的。


    老五是初中生,比于月莺还小,还是未成年呢,于月莺都二十二了,不对,过了年,现在都二十三了,早就是大人了。


    一个大人跟半大的孩子吵,这怎么看也是于月莺不占理。


    隔壁。


    放假在家的沈洋听到吵闹声,走到门口正要瞧,被刘芸给拽了回去,“回来,你等会可别出门。”


    刘芸听着声就知道是那姓于的。


    又来了。


    这人真是巴在杜家身上了,不把便宜占够都不肯走。


    “阿洋,那姓于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她远点。”刘芸再三叮嘱。


    贺大富先头跟于月莺定过亲,还大老远的把于月莺接到市里来,现在贺大富没了音讯,那于月莺问都没问过一声。


    就算是做不成夫妻,这总有些恩情吧,去贺家瞧瞧,问问情况那是应该的吧。


    这人啊,没良心。


    宁市。


    黄姥姥病了,过年那会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夜里受了风,就着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


    杜母去的时候,黄姥姥在医院住着,挂了几天吊瓶,人好一些了。


    “妈。”杜母扑到床边,紧紧握着黄姥姥的手。


    黄姥姥看到杜母,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你怎么过来了。”


    杜母道:“昨天晚上就到了,我哥他们说你在医院,我怕吵着您休息,今天才过来。”她又仔细的问着黄姥姥的病情。


    听到黄姥姥说年前就生了病,后来断断续续的没好全乎。


    杜母一下子就想到了于月娥,莫不是她把病传给黄姥姥的?


    想到这,杜母脸都沉了,“妈,那叫于月娥的丫头还住在咱们家吗?”


    黄姥姥温和道:“那只是个孩子,虽然没教好,但她还小,咱们得给她个机会。”那天夜里的冷风她后来才想起来,是有人把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


    唉。


    孩子还小,不懂好坏,以后好好教就是了。


    杜母问:“她跟黄彩荷呢,我今天早上没见着她们。”


    “回于家了。”


    那孩子非要带小女儿回去把于强的屋子拿回来,闹了好几天了,打人,绝食,家里没一刻清净的时候。


    第144章 144


    ……


    “走了就好。”杜母道, “妈,我知道你心疼妹妹,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吗?”她指着自己的脖子, 说了那天在食堂宿舍发生的事。


    于强的死跟她没关系,结果呢, 黄彩荷还记仇上她了。


    这哪还叫姐妹啊,这明明就是仇人。


    杜母还说:“那叫于月娥的孩子是个难缠的, 您别看她年纪小可怜, 这孩子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妈,这次她们回去要是不来了,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要是她们又回来了,您啊别跟她们一块住了。”


    她不放心。


    黄姥姥拍拍杜母的手:“没事的,有你哥呢。”


    又说, “回来了也没事,这不马上就要开学了吗, 把孩子送到学校多学学就是了。”


    黄彩荷总归是她的孩子, 这些年又受了不少苦,她这当妈的还是想在晚上帮帮小女儿的。这回了娘家, 总要过几天舒服日子。


    杜母劝不动黄姥姥,气闷得很。


    黄姥姥又问起杜母家里的事, 杜母看母亲精神不错,就把家里的事说了, “老爷子走了之后,老太太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小姑子完全不顶用,我现在被困在家里哪都去不得, 本来想着让老四换个离家近的工作, 住家里帮忙搭把手, 可这死孩子非不同意!”


    不光这样。


    “老四过来一回来就走,对我跟她爸也是不冷不热的,我瞧着以后是指望不上了。”杜母跟黄姥姥抱怨了一通。


    老四这孩子,变种了。


    现在长辈的话是一点都不听了。要是以前,她跟老四一说,老四肯定会回来帮着照顾杜奶奶,哪还用得着她操心啊。


    机修厂。


    保卫科拿出了杜老三留的信,给了杜思苦。


    三哥早上还来过?


    杜思苦边想着边拆了信。信上说,家里人要给三哥找个媳妇,三哥让她也帮忙看看。


    找媳妇?


    要孝顺,要性子和善,还要会干活……


    杜思苦半天没说话。


    旁边小赖催促,“再不去食堂,汤圆可就没了。”什么信啊看了这么久。


    杜思苦收好信:“走吧。”


    去食堂吃饭。


    至于给三哥找对象,那还是算了吧,按照信上的要求找,那去了杜家就是跳火坑的。


    火车上。


    眼看着离松县越来越近,黄彩荷心里就越难受,没想到年前那一次是她跟于强见的最后一面,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跟他吵了。


    听女儿说,于强下葬的时候都没大办,就是一副薄棺。


    想到这,黄彩荷就有些心疼。


    她脚边放着一个包,里面装的是香烛跟纸钱,这是她买的,准备到了五沟大队,去山上把这些纸钱烧给于强。


    于月娥年头小,没买票,就坐在黄彩荷身上。


    马上就要回大队了!


    她爸的宅基地能要回来了!


    于月娥眼中满是斗志,她一个孩子斗不过叔伯亲戚,现在她把她妈带回来了,有大人在,她看那些人还敢欺负她!


    她妈回来了,以后会养大长大,这宅基地就是属于她们家的,这账大队长他们得认吧!


    “妈,快到了。”于月娥认得窗外的景色。


    黄彩荷回过神,往火车窗外瞧了瞧,树都光秃秃的,瞧不出什么。


    火车的广播声响起,“要下车的旅客请注意,下一站,松县。”


    人群开始往火车门那边走。


    黄彩荷提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那鼓鼓囊囊的包,硬生生的抢!


    “里头装的是纸钱跟香烛,是烧给死人的!”黄彩荷大喊!


    这人抢错东西了吧!


    她赶紧把包口打开,一挞黄纸钱从里面掉了出来。


    “还有人抢纸钱呢!”


    那抢包的人手一下子收了回来,像是沾到了晦气一样,甩了好几下,趁着大家不注意,混进人群不见了。


    黄彩荷弯腰把散落在脚下的纸钱捡起来,塞回包里。


    她想了想,故意留了一条缝没关严实,露出里头的纸钱跟香烛,这样等会下了火车别人就不会抢了。


    从火车站出来,到坐班车回五沟大队,一路顺利得很。


    “妈,大队不在那边。”于月娥嚷着。


    “我们去给你爸上香。”黄彩荷提着东西往山上走。


    这边的坟都在山上,说是山,只是一个小山坡,比其他地高一点。


    于月娥闻言,跟着去了。


    又过了几天。


    家具厂的人瞧着机修厂没动静,雷木匠跟几个领导亲自过来了,公章都带来了,他们是来谈跟机修厂合作的事。


    诚意满满。


    家具厂的领导们就合作的事开过会,这机修厂比他们大多了,上面又拔了款下来,要是能投给他们家具厂一点,这家具厂就能扩大规模了。


    再加上雷木匠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新式家具的设计图,说不定他们这小家具厂真的能办成大厂。


    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能不动心?


    正月二十三,黄历上说了,今天是签合同的好日子。


    机修厂跟家具厂正式签了合同,两厂合作,加大规模,建车间。家具厂那边机修厂这边有一半的决策权,同时,机修厂这边也派了人过去,与家具厂的人一同管理。


    高层博奕之后,最年轻人包副厂长被临时安排到了家具厂,负责那边的事务。


    弹簧床垫的这个任务也交到了包副厂长的头上。


    这东西是杜思苦弄出来的,自然少不了她。


    包副厂长找了杜思苦,一脸和气:“这东西听说有成品了,你带我去瞧瞧。”


    杜思苦:“包厂长,这,咱们厂跟家具厂合作了吗?”成了吗?


    签合同了吗?


    包副厂长道:“是,合作了,家具厂那边马上就要动工了。”杜思苦是基层人员,不知道两厂达成合作也正常。


    正好机修厂这边已经在建新车间,等挖机工作结束,就送到家具厂去,把那边的地基也弄一弄,钱是一起结。


    杜思苦:“包厂长,这成品……要不等两天,我再做一份?”这成品在余凤敏那,都铺上床单了,余凤敏肯定是不会让出来的。


    包副厂长纠正:“不要叫我包厂长,叫我副厂长,或者包同志。”


    他还没转正呢,这要是让厂长听到了,该怎么想?


    这样不好。


    他还说:“我先去瞧一眼成品,你这边也加紧时间再做一份出来。”先看看样品再说。虽然他看过设计图,但是,这纸上的东西跟真正的东西毕竟不一样。


    “那行吧。”杜思苦抹了把脸。


    小赖说顾主顾不主张合作,她还以为两厂合作的事厂里会拖着,成不了。所以就没怎么上心,也没做新床垫。


    刚才包副厂长让人叫她的时候,她正在做配件呢。


    这会是上班时间,余凤敏在图书馆。


    杜思苦领着包副厂长去了。


    “去我家?”余凤敏看看杜思苦,又看看包副厂长,“看床垫?”


    这,这看床垫干什么!


    余凤敏警惕:“你不会是要把我的床垫拿走吧!思苦,我可跟你说,送出来的时候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话她是故意说的,这是说给包副厂长听的。


    包副厂长:“就看看,不征用。”


    还征用!


    瞧这词多新鲜啊,余凤敏心里嘀嘀咕咕:她的东西,厂里想要还叫征用!


    听了包副厂长的保证,余凤敏还是带着包副厂长去了家里的筒子楼,杜思苦当然也一起。


    到了二楼。


    余凤敏开了门,领着他们往里走,掀开床单,终于露出了里面的床垫。弹簧都有十厘米高,加上铺的东西,大约在十三到十五厘米之间。


    “副厂长,您按一下试试,特别软。”


    包副厂长用手往下压了压。


    他问余凤敏:“能坐吗?”


    “等会。”余凤敏去拿了一块挂窗帘剩下的布来,铺在床垫上,这才让包副厂长坐下。


    包副厂长坐下试了试。


    他看布够大,又往后试着躺了一下,这床垫很舒服,很软和,这弹簧的软硬也刚刚好。干部们肯定很喜欢这样的东西。


    包副厂长看余凤敏脸都皱巴了,这才起来。


    垫着布呢,又没弄脏,这小丫头。


    这东西很不错,有市场!


    这是包副厂长得出的评价,“小杜,这两天把手里的事放一放,叫上车间闲着的人,赶赶工,再弄两床床垫出来。”


    又来了。


    杜思苦忽然道:“副厂长,要不这样,咱们厂把弹簧加工出来,之后让送到家具厂去,让那边的雷木匠他们帮帮忙,把这外头包一包,他们的手艺肯定比我强。”


    包副厂长思索了一下,“不妥,还是咱们自己做。”这是新东西,跟家具厂的合作也没提这个,这是属于他们机修厂的东西。


    新车间还得好几个月呢。


    不急。


    杜思苦:“副厂长,男工手笨,这后面的缝合得手巧的才行。”


    包副厂长:“行,到时候给我给你找几个手巧的来。”


    好办。


    家属院那边,手巧多的是。


    “对了,咱们厂长说你的设计方案还没交上去呢,”包副厂长提醒杜思苦,“可不能再拖了。”


    又加一句,“做完后,先拿给我瞧瞧。”


    杜思苦:“您不是交待我做床垫吗 ?”


    哪有那么多时间。


    包副厂长:“你先做设计方案,再做床垫,车间那边跟禇老学手艺的事停一停,拖拉机培训班也缓几天。”


    “拖拉机培训班?”杜思苦听到这事还有些惊讶,“没开啊?”


    “快开了,农机管理站那边的报名名单交上去了,”包副厂长看了眼杜思苦,“今年怎么着厂里也得教出两个能拿到驾驶证的。”


    杜思苦:厂长这工资真不是白涨的!


    原来有这么多事啊!


    正月过后,阳历三月七号。


    老五开学了。


    这时杜母还没有从娘家回来,杜奶奶现在是一个人在家,杜父不太放心,有时候会让朱婶那边中午帮忙送点菜来。


    至于于月莺这个亲戚,他是不指望的。


    杜父抽空给大舅子的家具厂打了电话,才知道丈母娘病了,这下便不好催了。


    杜母回娘家给亲妈尽孝,他能说什么?


    松县,五沟大队。


    大队把于强的宅基地还给黄彩荷了,于大伯一家也被大队的干部‘请’回去了。


    当然,黄彩荷也没走成。开春了,这边要种油菜,黄彩荷的户口在大队,她得跟着大家一起下地播种赚工分。


    于月娥想到那天她妈领着她去大队,她把于大伯是怎么关她的,打她的,不给她饭吃的事全说了。


    大队的的狠狠教训了于大伯一顿。


    于月娥每敏想到那天的情景,做梦都会笑醒。


    活该!


    黄彩荷不敢睡主屋,晚上是跟女儿挤着睡的,从昨天开始,她这眼皮就突突的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黄彩荷是想回城里的,可是小女儿不肯。


    这天早上,黄彩荷刚起来,于奶奶(婆婆)就过来了。这老太婆不向往日那样板着脸,语气也算和气,“小黄啊,月莺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她爸没了,她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月莺?


    黄彩荷眉头一皱,“不是跟你说了吗,她找了份临时工的活,要是回来,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大女儿。


    于奶奶道:“她爸走了她不回来,过年也不回来,这回头到了清明,总该回来拜一拜吧。”


    黄彩荷:“我会跟她说的。”


    于奶奶还想说什么,可见黄彩荷一脸不耐烦,就走了。


    儿子不在,她跟这个儿媳妇也没什么可说的。而且,这个儿媳妇跟城里的娘家联系上了,要是出什么事,娘家要来撑腰的。


    黄彩荷在屋里坐了一会,想着刚才的事。她忽然想到了这老太婆几十年没有音讯的出嫁的女儿,不好。


    这老太婆不会想故技重施,把月莺给‘嫁’了吧。


    老大家的儿子要娶媳妇了?


    黄彩荷心里一沉。


    回屋把钱跟粮票这些东西贴身带着,衣服就不带了,都是些破衣服。她想了想,把于月莺的衣服找出来。


    “妈,你在干什么?”于月娥瞧见了,进来问。


    “给你姐把衣服寄过去,再过两个月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黄彩荷说着把衣服包好,于月娥瞧着都是姐姐的衣服,就没再问。


    她生怕她妈打包他们娘俩的衣服。


    打包衣服,就意味着要走,于月娥不想走,她就要在五沟大队,她才不想去什么姨妈家、姥姥家呢。


    那是住别人家,看别人脸色。


    “月娥,你去给你姐寄衣服,你去不去?”黄彩荷问。


    “我看家。”


    黄彩荷走到门外,“月娥,你真这么喜欢大队啊?”


    于月娥狠狠点头:“当然了,这可是咱们家!是我长大的地方!”在这里,她是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孩子。


    黄彩荷看了于月娥一会,转过头,“我去大队了。”


    “妈,快去快回。”于月娥高高兴兴的。


    这次她妈帮她抢回了她们家的宅基地,她对她妈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起码,不像以前那样,处处瞧不上了。


    黄彩荷到了大队,“队长,我去县里给月莺寄些东西过去,我家月娥就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这会过去,估计得明天才能回来了。”


    她掏出了五毛钱,给了大队长,“这是孩子的饭钱。”


    “两顿饭的事,不用这么计较。”大队长摆摆手。


    黄彩荷硬塞给了大队长。


    这才走。


    出大队的路上。


    “月娥她娘,这是去哪啊?”


    “去县里邮局给我家月莺寄衣服,她走得急,衣服都带够呢 ,那边冷得很。”黄彩荷打着招呼。


    这下,大队的人都知道她去县里给孩子寄东西了。


    晚上。


    大队长让儿子去叫于月娥到他家吃饭,后来,一摸口袋,乖乖,怎么五块钱?


    还有个五毛。


    这月娥她娘怎么给了这么多?


    第145章 145


    ……


    留了这么多钱, 这月娥她娘是不是不回来了?


    大队长心里纳闷。


    第二天,他又去了趟于月娥家,于月娥正在家里扫地呢, “叔!”于月娥对大队长的印像极好,就是大队长帮着她们家把于大伯赶走的!


    “你妈昨天走的时候, 没说什么?”大队长问。


    “她说给我姐寄衣过去。”于月娥歪着头说。


    大队长道:“中午你妈要是没回来,就去我家吃饭。”留了钱的。


    “谢谢叔。”


    中午, 于月娥又是在大队长家吃的饭, 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就是一些地里长的菜, 荤菜也就过年那会尝尝,这会早就吃完了。


    到了下午。


    于月娥察觉到不对劲了,她妈没回来!


    大队长晚上又来瞧了一眼。


    果然没回来。


    于月娥她娘估计是走了。


    要不然, 哪能留下那么多钱呢!


    大队长叹了口气。


    第三天,第四天, 第五天……


    于月娥终于明白了:她妈走了, 扔下她走了,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


    于月娥紧紧抿着唇, 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站了起来, 她冲到柴火堆旁边,胡乱砸了一通!


    狠狠的砸着!


    等这口气发泄完了, 她才坐了下来,抱着腿,把头埋进膝盖里。


    宁市, 黄家。


    杜母在娘家住了半个多月, 细心的照顾着黄姥姥, 这照顾亲妈跟照顾婆婆不一样的。前几天,黄姥姥就出院回家了,老人家牙口不好,杜母就变着法的做软的糯的、黄姥姥爱吃的东西。


    这几天,黄姥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彩月啊,昨天你哥说有胜(杜父)又过电话过来了,我看你啊,该回去了。”黄姥姥劝着,“我这病啊大好了,你瞧我这胃口,还能再活个三五年呢。”


    杜母也确实放心不下家里的丈夫跟女儿,决定明天就走。


    晚上。


    黄彩荷回来了,人是回来了,可瞧着精神不太好。


    杜母瞧见她脸便冷了下来。


    黄彩荷也没多话,只是走到黄姥姥身边,挨着坐下,“妈。”


    黄姥姥没多说话,只是把她搂在怀里,拍了拍背。


    过了许久,黄彩荷才说:“月娥更喜欢老家,这次我就没带过来。”声音中带着一声哽咽。


    于月娥毕竟是她的亲女儿,扔在老家没管,她这亲妈的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


    可黄彩荷不得不这么干。


    于月娥不服她管,来了黄家,闹腾得很,这样一个讨债的孩子……


    黄彩荷实在是累了。


    月娥既然能找到阳市的杜家去,自然也能找到这宁市的黄家,要是月娥想通了,愿意来,黄彩荷还是会养她的。


    “老家有人照顾吗?”黄姥姥问。


    黄彩荷:“托了人照顾的。”


    给了五块钱的!


    杜母听着黄彩荷的话,心里想了很多事。


    次日。


    杜母收拾好,带着娘家准备好的一点东西,回了阳市。


    机修厂。


    包副厂长要的两张弹簧床垫做好了。


    这次的弹簧床垫都是厂里提供的材料,杜思苦直接用的海锦,就没用椰棕。两张床垫,一张海锦铺得多一些,软一些。另一张海锦铺得少一些,就硬一些。


    “副厂长,您试试?”杜思苦揉了揉眼睛,这几天床垫倒是容易做,就是设计方案,熬了两天。之前交上去的普通方案厂长不太满意,要新东西!


    赶了两天稿,总算是又弄出来了。


    等会杜思苦还要去厂长办公室一趟。


    包副厂长坐下、躺着都试了试,他喜欢稍硬一些的弹簧床垫,“这软的,真有人喜欢吗?”


    杜思苦:“女同志喜欢软床垫一些,”她是这样说的,“带孩子,干家务,特别费腰,这软一些的床垫躺着腰舒服一些。”


    生过孩子的女人好像都会腰疼。


    包副厂长点点头。


    这是,过关了?!


    杜思苦可算是松了口气,“副厂长,那床垫这边就交给您了。”


    包副厂长道:“小杜,你去忙你的吧。”他看到杜思苦手里那厚厚的文件袋了,他猜应该是改版的床垫设计图。


    第一版设计方案他见过,他是觉得没问题的,可是厂长不满意。


    “那我走了。”


    杜思苦离开副厂长这边后,就去了厂长办公室。


    “杜同志,今天里面没客人,厂长说了,您来就说直接进去吧。”厂长办公室这边的工作人员说道。


    杜思苦上前敲了门。


    “进来。”厂长在里头。


    杜思苦进去,把改好的第二版设计方案交给了厂长。上回她交上去的那版,其实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可厂长说跟外国的东西一样,不新鲜。


    当时厂长还给了她一些中译过来的外国杂志,“这东西有市场!”这是厂长研究外国杂志得出的方案。


    想要赚外汇,杜思苦交上来的这个设计方案远远不够。


    “他们机修厂造的床垫,要比杂志上的强!”


    厂长听顾主任跟禇老说过,小杜同志潜力很大,抗压能力很强,只要上强度,就一定能得到他们想的方案。


    所以,厂长毫不客气的把第一稿给打回去了。


    现在第二稿交上来了。


    厂长瞧了杜思苦一眼,“这挺快的啊。”没糊弄吧。


    杜思苦指着自己的脸:“天天加班呢,您看我这脸。”黑眼圈都出来了。


    厂长开始看稿子。


    ‘人体工学’这东西他没看懂,不过不要紧,他都不懂,别人更就不懂了。要是人人都看得懂,那不都学去了吗。


    这次的设计方案,杜思苦写得很详细。


    必须写清楚。


    不然厂长会在这里一个一个的问。她做过三个床垫了,现在对这于步骤是相当熟了,其中的工艺的难点在如她也是一清二楚。


    厂长瞧了两遍,上面写着人体工学是根据人体骨骼结构、肌肉分布什么的进行研究,写得神乎其神。


    “小杜啊,这玩意能做出来吗?”厂长问。


    杜思苦:“能。”


    厂长看着杜思苦如此笃定,也放了心,“那明年咱们这第二稿上面的人体工学床垫能做出来吗?”


    或许拿这个当卖点,才能打开国外的销路。


    越稀罕、越贵的东西,才有人要。


    杜思苦:“厂长,这个人体工学得分析不同身体部位在睡眠时的压力分布情况,才能知道怎么做。”


    当然了,现在没人搞这个,她把这个拿出来,就是一个卖点而已。


    做是能做的,但是肯定不如后面那么精确。


    这听着挺复杂。


    厂长问:“这在怎么研究呢?”


    杜思苦其实想过一个法子,“我觉得可以让厂卫生所的袁秀红医生过来帮忙。”中医,尤其是厉害的老中医,肯定知道怎么睡最舒服。


    也知道人体脉络的分布。


    这比用机器省钱多了。


    “卫生所的小袁?”厂长瞧了瞧杜思苦,“靠她一个人?”


    杜思苦:“要是多一些医生那更好,”她补充,“最好是中医,有真本事的老中医。”


    厂长琢磨了一下,“你接着说。”


    杜思苦道:“弹簧咱们肯定不能只靠手工做,咱们厂需要一个能加工弹簧的机器。”这样效率才会提高。


    “厂长,这做弹簧的机器外头有卖的吗?”她问。


    厂长叹了口气,“少得很。”


    不过也有法子,“这事我先想想办法。”


    那太好了。


    杜思苦就怕厂长说咱们厂自个研究弹簧机床,那这事又麻烦了。


    又得花时间。


    “小杜,这些天你辛苦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厂长说,“休两天,之后休息好了再回来工作。”


    机器连轴转也要坏的,像小杜同志这样年轻又有想法的人才,可得仔细着用。


    “谢谢厂长!”


    两天假!


    杜思苦喜滋滋的走了。


    她走之后。


    厂长叫了下属过来:“技术科的那个宋良回来了吗?”


    “还没呢,还在拖拉机厂。”


    “你让技术科的小彭过去把这位宋良同志接回来。”宋良是留过洋的,学的就是机械相关研究。


    这会机修厂正是缺人的时候,厂长得把人要回来。


    还有这弹簧机器,得做两手准备,一是去外头借,二是自个厂里用废机床改造,要是改造的话,像禇老肯定是少不了了,厂里需要他们的技术。像小杜跟宋良这样的年轻人更是要的,只有年轻人的脑子才能更好的改造使用机器。


    当天下午。


    机修厂技术科的彭科长就去了拖拉机厂,想把宋良同志要回来。可那边不放人,不仅拖拉机厂没放人,过去那边帮忙的钢铁厂的同志也是不愿意让宋良同志走。


    宋良是他们机修厂的同志,怎么能扣着不放呢?


    彭科长直接问宋良:“你是什么想法?”


    宋良:“我想回去。”


    这边任务太重,工作量太大,他想回机修厂歇两天。


    他是愿意回去的。


    彭科长:“你们听,宋良同志也是愿意跟我走的。”


    可惜,这是拖拉机厂的地盘,彭科长势单力薄,压根就带不走人。


    拖拉机厂保卫科的同志可不是吃素的。


    机修厂。


    厂长第二天出差去了,机修厂里的重大事务都临时交给了阮副厂长。阮副厂长突然接手厂长这边的事,有些忙乱。


    彭科长的电话是第二天才传到他这里的。


    一个技术科的副科长都接不回来?


    阮副厂长就纳了闷了,这宋良同志还真是抢手。


    他把宋良的资料调过来特意看了一下,这小伙子去年评过优秀员工的,进厂不到半年,就升了技术科的副科长,这长职够快的啊。


    后来,阮副厂长跟拖拉机厂的厂长协调,终于在一周后,把宋良同志调回来了。


    机修厂卫生所突然接到了厂里的正式文件:在把厂卫生所扩建成厂卫生院。


    要招人!


    向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回他去找厂长的时候,厂长还说是谣传呢。


    怎么才过了个年,这正式文件就下来了!


    还说要招人!


    不限年纪,在招有本事的人!上面还强调了要让厂卫生所的袁秀红医生负责招人的若干事宜。


    “小袁,小袁,你快过来!”


    “向医生,怎么了?”


    “咱们卫生所要扩建了!”要变成卫生院了!


    当天晚上,女工宿舍。


    袁秀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杜思苦。


    杜思苦一下子就想到了人体工学床垫这事上,肯定是厂长安排的,让袁秀红招人,袁秀红是医生,又是她室友。


    杜思苦道:“这招人是有讲究的,等厂长回来,你去问问,要招什么样的。”


    她猜测卫生所扩建是为了弹簧床垫的,但是不能完全肯定,所以,还是让卫生所的人去厂长那边问问才行。


    “厂长还没有回来,现在是阮副厂长管事。”袁秀红看出来了,杜思苦肯定是知道点什么,于是便低声问,“这扩建是有什么内情吗?”


    杜思苦想了想,袁秀红是个嘴严的人,便道:“这事你可说出去。”


    “我保证不说。”


    杜思苦就把人体工学的概念跟袁秀红说了一下,稍微提了一下床垫,更主要的是,“我当时跟厂长说要招有真本事的中医,懂人体的那种。”


    袁秀红明白了。


    她负责招人,得招人杜思苦要的那种医生。


    她虽然明白了,但是,明天她还是得去跟向医生一起去趟厂领导那边,确认一卫生所改建成卫生院的事。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收到了大儿子的来信,大儿媳妇五月底就要生了,大儿子杜文希望杜母这边到时候能过去一趟,帮忙照顾一下妻子坐月子。


    杜母最近忙昏了,都忘了给孙子准备做小衣服,虎头帽,小鞋子。


    她让老五帮着写了回信:她会去的。


    第146章 146


    ……


    次日, 厂卫生所。


    袁秀红跟向医生去了厂领导那边,机修厂要扩建卫生院的事千真万确。


    “向医生,这边要扩建还要给卫生部写申请报告, 这事就交给你了。”阮副厂长道,“到时候卫生院要购买哪些设备, 你自己把握。资金问题呢,这边得等厂长回来, 看批多少。当然了, 你这边还是要好好准备的,争取政府拔款。”


    向医生激动得快说不出话了, “谢谢厂长,感觉厂领导。”


    这次卫生所变成卫所院是真的!


    向医生带着袁秀红从阮副厂长的办公室离开的时候,斗志昂扬, 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回到厂卫生所。


    向医生把卫生所的医生跟护士都叫了过来, 说了这次卫生所扩建的事。


    “这次扩建不容有失, 我得亲自去办,”向医生对着大伙说, “小谢医生看病经验少,袁医生虽然年轻, 但是医术高明,这边看病的就交给袁医生了。”


    向医生看着袁秀红:“小袁, 你这边没问题吧。”


    袁秀红没有问题,不过招人的事,“向医生, 这招人的事……”


    “你先管着, 这上面都说了, 交给你的。”向医生直接道,“我这边事多得很,实在是抽不开身。”


    给卫生部写申请报告,购置X光机,手术器械……一样样都得他来。


    除了资金问题,还有厂地问题,这变成卫生院了,除看诊室外,得有药房吧,得有病房吧,得有手术室吧……


    事多且杂。


    向医生这会心思全会扩建卫生院上,等厂卫生所成了卫生院,他以后就是院长了吧。


    想到这,向医生心里就是一片火热。


    之后,向医生就为卫生院的事奔波起来,卫生所的担子落到了袁秀红跟小谢医生的身上,这担子一下子变得重了起来。


    又过几日。


    厂长回来了,他不光回来了,还借来了一个制作弹簧的机器,这是从一个相熟的军工厂借来的,那边弹簧机现在正闲置。


    说好了,借用一个月,一个月后就还回去。


    厂长一回来,就把彭科长,禇老、宋良,还有一些技术人员,以及杜思苦叫过来了。


    “这是弹簧制造机器,咱们得在一个月内把这弹簧机防制出来。”


    除了杜思苦跟禇老,其他人都有些懵。


    弹簧机?


    这又是厂里跟哪个厂合作了。


    杜思苦没想到厂长真把弹簧机器搞回来了。


    他们机修厂这位厂长是真有点本事的!


    光是拆解这台机器就用了两天,不光要能拆,还得会装,尤其是不能损坏机械。


    经过技术人员的讨论,他们机修厂的通用机床可以用于弹簧加工,但专用设备,就是卷簧机得自己做出来。


    这个说难也不难,一比一的对造厂长借过来的机器复刻就行了。


    杜思苦跟禇老以及各位技术人员是一边做,一边学。在实践中,这手艺突飞猛进,尤其有些粗细的设备复刻,禇老是与杜思苦一起完成的,禇老一边做一边教。


    杜思苦学得又快。


    一晃,到了四月。


    清明。


    杜家。


    杜老三今天请假回来了,这次他没去机修厂了,清明,老四总要回来给爷爷烧些纸钱的,他以为老四自个会回来。


    结果到了家才发现,杜思苦没回来。


    杜得敏带着文秀回来了,一个多月不见,文秀更瘦了。


    杜母手上的活没停,她正在做小衣服,大儿媳妇算算日子,是五月底生。这小衣服得做几件薄些的,七八月穿。还有尿布,也得多做一些,家里的旧衣服都能穿 ,能用来做尿布的不多。


    杜父道:“人齐了,就走吧。”


    清明是要去墓地给杜爷爷烧纸的。


    杜老三看出父亲心情不好,没有多说。老五瞧瞧屋里,又瞧瞧门口,她姐怎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忘了?


    杜得敏:“人齐了?我瞧着怎么少了一个?”她倒是脸色红润,瞧着年轻不少,头上的头发似乎去理发店烫过。


    她年后就去冰棒厂上班了,积极得奶,厂里的同志最近对她的态度好多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再转回正式工了。


    “老四没回,不等她了。”杜父说。


    杜奶奶坐在杜母旁边的椅子上,一脸失落的望着外头。


    老四没回来。


    自然没有她想要的膏药,这孩子,越来越不亲近家里人了。


    杜得敏走到杜奶奶身边,“妈。”她刚叫了一声,就被杜奶奶打断了,“要是回来要钱的,就甭说了。”


    没有。


    杜得敏脸色不太好,“我不是要钱,大程说我们总要摆几桌酒。”


    杜奶奶没好脸:“你们想摆就摆,跟我说做什么。”


    杜得敏:“我这算再嫁,这嫁妆……”


    杜奶奶就两个字:“没有!”老二每个月寄来的钱都在她手里,但是那也不算多,杜得敏之前的种种表现让杜奶奶失望了。


    她现在就指望着儿子养老。


    这闺女不懂事,她这身子一直不利索,闺女不说回来照顾,这年后一个多月杜得敏都没回来看她一次。


    都这样了,还指望从她手里掏钱。


    杜奶奶现在可不像以前了,以闺女掏心窝子。


    “妈,你这也太偏心了!”杜得敏再嫁之后,这大程的工资也不算多,花在家里,花在两个孩子身上,还要被老的敲上一笔,压根就没有多的。


    杜得敏的工资都花在她跟女儿身上了。


    其实主要是她花在自己身上了,买衣服,看电影,吃吃喝喝,女儿那边不怎么花钱。


    偏心。


    杜奶奶听得多了,充耳不闻。


    杜父:“不早了,该去上坟了。”杜父带着几个孩子跟去了墓地,给杜爷爷烧纸钱。


    杜得敏还是跟过去了。


    文秀没去。


    她是外姓,又是姑娘家,去不去的无所谓。


    杜母也没去,她事多得很,除了缝小衣服,等会还得做饭呢。她瞧了两眼文秀,这小脸又瘦了一圈吧。


    “文秀,这程家没怎么你吧。”她问。


    文秀怔了一下,低下头。


    杜母跟杜奶奶具是一惊,杜母放下手上的针线跟小衣服,一把冲过去,把文秀拉起来,左右上下仔仔细细的看,“打你了?”


    又把衣领扒开看了眼后背。


    没伤吧。


    “没有,没有。”文秀赶紧摇头,她神情黯然,“就是,让我带孩子,做做家务。”她伸出了手。


    以前摸着柔软的手现在有了一层细细的薄茧。


    只是做家务带孩子啊。


    杜母跟杜奶奶都松了口气,杜母道,“你妈知道吗?”她可记得以前杜得敏有多护着女儿。


    文秀低声说:“就是我妈让我带两个……弟弟的。”


    杜奶奶叹了口气,问她,“你要不要回来住?”


    杜母又拿起针线,心里想:就算是回来,这家务也得干,姑娘家,衣服总要自己洗吧。


    机修厂。


    杜思苦从禇老从车间出来,外头下着雨,细细密密的小雨,也不用打伞,戴个帽子淋不着了。


    “怎么下雨了?昨天还是晴天呢。”


    “今天清明,每逢清明都要下雨的。”


    杜思苦才恍然想起来今天是清明。


    得给家里过世的长辈扫墓。


    杜思苦还真是忘了这事,这几天太忙了,弹簧机器再过十几天就要还回去了,这边还得留几天给安装好。


    时间紧得很。


    忙成这样,哪还记得什么清明。


    “小杜,要不下午给你半天假,回家去?”禇老道。


    他记得杜思苦家去年有老人过世的。


    杜思苦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回去吗?


    她不想回去。


    回去估计又要看脸色了,谁想天天看别的人臭脸,可想到杜爷爷之前对她还算不错,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等会我吃完就回家去。”


    中午,杜思苦在食堂吃了饭,下午坐公交车回家,半路上看到有卖丧葬品店的,赶紧下了车买了一些。


    下午二点,到了家。


    “姐,你回来了!”老五看到杜思苦,热情得很,家里太冷清了,平常只有她一个人,她今年特别想以前三哥跟她姐还在家的日子。


    多热闹啊。


    杜父本来在跟杜老三说话的,刚才听说老三在拖拉机厂干得好,脸上带有些笑的。这会看到老四,脸就沉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


    杜思苦:“厂里最近忙,没给批假。”


    杜父听到这话,脸色稍缓。


    杜母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珠,她在洗碗。


    “老四,你回来得正好,下个月我要去你大哥那边,老五要上学,你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你不想辞工作那就请上一个月的假,等我回来,你再去上班。”杜母说。


    还真让二哥说对了。


    杜思苦此刻听到杜母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说:“要是厂里批假,我就回来。”厂里不知道忙成什么样了,一个月的假肯定是不批的。


    “那行,就这么定了。”杜母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老四不答应。


    杜思苦:“厂里批假我才能回来,”她强调,“要是厂里不批,我可没法子回来。”


    “你去年才上班,又不是厂里的大人物,怎么会不批!”杜母不信厂里不批。


    这工人家里有事,怎么能不批假呢?


    杜思苦提着纸钱往外走,“我去墓地烧纸了。”她就不该回来!


    “我带你去。”杜老三追上杜思苦。


    路上。


    杜老三问杜思苦:“真请一个月的假?”这可不像老四啊。


    杜思苦瞧了三哥一眼,“他们不是说给你找个媳妇吗?”让媳妇回来照顾家里人。


    杜老三笑了:“妈要求高,有得找呢。”


    到了墓地,杜思苦忘了拿火柴,还是杜老三拿了一包出来,划了根点了火,才把纸钱点燃,幸好雨不大。


    烧完纸,杜思苦道:“三哥,我回厂里了。”


    杜老三诧异:“你这午饭都没赶上,晚饭也不吃了?”这就走了?


    杜思苦:“最近厂里事多,忙得很。”


    杜老三问:“是不是怕回家爸妈又说你。”他道,“奶奶年纪大了,上个月回了娘家,好些天没回来,要不是朱婶中午让人送饭过来,奶奶这三餐只怕是没着落了。爸最近因为这事烦着呢。”


    所以才没给杜思苦好脸。


    杜思苦听到说杜奶奶没人照顾,没什么感觉。


    自从上回杜奶奶想让她辞去工作回来照顾家里,她就对这个老人没什么好感了。照顾家里,无非就是照顾老人嘛。


    一大家子人,杜奶奶二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这事就非要让她来干?


    不管是杜父还是杜奶奶,都觉得这事理所当然。


    凭什么。


    杜老三说完,瞧了瞧杜思苦的神色,发现老四这表情压根就不像是愿意请假回家的。


    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妈下个月就要去大哥那边了,奶奶那边,你真答应照顾?”


    杜思苦看着三哥:“厂里不批假,我就不回来。”


    过了好一会,杜老三才回过味:“厂里不会批你的假?”


    杜思苦没答。


    杜老三低声问:“那奶奶怎么办?”


    “爸跟二叔还有小姑他们出点钱,请个人回来照顾。”杜思苦说道,“要是不够我也凑一点,反正这事谁爱干谁干。”


    请人照顾?


    也不是不行,杜老三琢磨了起来。


    “三哥,厂里批不批假这事说不准,你回去别跟爸妈他们说。”杜思苦道。


    “好。”杜老三答应了。


    杜思苦:“那我回去了。”


    杜老三知道劝不动,他把老四送到了公交站,走了近三十多分钟才到的。


    四点多。


    杜老三一个人回来了,杜得敏已经带文秀回去了,文秀想留在杜家住一阵,可杜得敏不答应,还是上回那句话。


    回杜家就不要认她这个妈。


    文秀憋屈的跟着杜得敏走了。


    “老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杜母眉头紧皱。


    她还说晚上让老四帮着一起做饭的,这又走了?这孩子真是指望不上啊,一点事都不给家里做。


    杜老三:“厂里事多,抽不开身。”


    厂里事多?


    杜母道:“我看她啊,就是不想回家,这出去上个班,人倒是上懒了。”不仅跟家里关系闹僵了,还什么都不愿意做了!


    杜老三闭嘴不说了,再这么聊下去也没意思。


    他妈对老四不干活意见很大。


    对老五就不这样。


    松县,五沟大队。


    于奶奶一早到了于月娥家,这门上怎么挂了三把锁?


    人呢?


    今天清明,要祭拜先人,月莺怎么着也该回来看看她爸吧。


    于奶奶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于月莺的影子,连于月娥都不见了。这姓黄的跑了,这月娥天天赖在大队长家,于大伯他们想干什么也没法子。


    于奶奶想着于月娥跟于月莺是亲姐妹,总归知道一些亲姐姐的事,便去了大队长家。


    “月娥?她不在家吗?早上我看到她烧了纸钱就下山了。”大队长媳妇道,“中午她没过来。”黄彩荷走时给留了五块钱的饭钱,本来,她想着等钱用完了,就不让于月娥过来了。没想到这孩子今天中午就没回来。


    到了天黑,也没见着于月娥的影子。


    一晃,就到了四月中旬。


    一比一复刻的卷簧机零件全部做出来了,今天正是组装的日子。这次组装是由机修厂的两位八级钳工来干的,他们的徒弟打下手。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卷簧机做出来了。


    “怎么样?”


    “成了!”


    第147章 147


    ……


    这会天已经黑了。


    可是参加卷簧机制作的人一个都没有走。


    “钢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早就从仓库那边拿过来了。


    “手套和护目镜戴好, 不要受伤。”


    “是。”


    机械部位完好,机器润滑到位,技术工又去查看了电源跟启动设备, 都没有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


    “低速启动。”


    电源打开了。


    卷簧机启动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盯着这台机器,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希望没有问题, 希望一切顺利。


    希望弹簧可以成功的做出来。


    “钢丝卷绕均匀吗?”


    肉眼看是均匀的。


    切断动作也是精准的, 毛刺正常。


    试验成功。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成功了!


    禇老也是眼带笑意, 终于在厂长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了任务。卷簧机做出来了,原本借来的弹簧机械也可以还回去了。


    他对杜思苦道:“这弹簧做好了,接下来还要进行回火处理。”还要再检查一遍尺寸和弹簧的弹性。


    又在教学生了。


    杜思苦听得认真。


    第二天。


    厂长听说卷簧机成功, 一早就过来了,这边的技术工打开卷簧机, 给厂长看了一遍制作弹簧的过程。


    厂长笑容满面, 将这次参与卷簧机器制作的工作人员全部夸了一顿。


    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过了几天,从军工厂那边借来的原弹簧机器还回去了。


    四月下旬, 机修厂的第二台卷簧机制作完成,这次的制作比第一台卷簧机快多了。令杜思苦没想到的是, 第二台卷簧机制作成功后,没过几天, 就给外厂拉走了。


    听禇老说,厂长把卷簧机械(机床加卷簧机)一起卖了,一套设备足足卖了八千块钱。


    五月, 又卖了两套, 都是卖的大厂子, 本市的红星机械厂都买了一套。


    三台弹簧机器,一下子就有二万四千块钱的进账。


    大大的缓解了因为机修厂的资金压力。


    “他们要弹簧机器有用什么?”杜思苦没想到这东西这么抢走。


    “机械制造,车子,还有”禇老往天上指了指,航空,这些都得用弹簧,用于减震、储能、提供弹力。


    不说这些,电器领域也要呢。


    苏联那些技术支援撤走后,像卷簧机这种东西国内都是紧缺的。


    军工单位更是缺。


    这次机修厂的厂长能借过来,都是费了老大劲的。


    要是这次没有宋良等技术科的员工,想一比一和复刻那只怕得花更久的时间。同时,要是没有禇老这些经验丰富的八级老钳工,那也没这么快。


    零件这东西很讲精确刻的。


    机修厂资金回笼,财务那边压力大大减小,工资按时发放。


    三月四月杜思苦的工资已经涨到了三十五块。


    徐丽莲给她发工资的时候,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这杜同志涨工资跟喝水似的,过年涨一次,年后又涨一次。


    原本是二十五块的,这涨了两回,现在一个月三十五块钱,比厂里的一些老员工领一样的工资了。


    照这样的速度,到了今年年底,只怕要涨到四十块了吧。


    徐丽莲悄悄问了杜思苦:“你这涨工资是怎么办到的?”她也想涨。


    杜思苦:“加大工作量,让领导看到。”


    这个。


    有点难,徐丽莲只怕办不到。


    她们财务科的田主任要求太高了,做得好,也不会夸,做得差了,还会被训。


    算了算了。


    五月初,杜思苦接到了恢复拖拉机培训班的任务,正好车间这边也闲了下来,一个月四节课,理论、实操都教。


    文佳玉来得勤,她是除了小何之外,成绩最好的,今年有很大的把握能拿到拖拉机驾驶证。


    小何实操完全没有问题,只差去考试了。


    小赖最近忙得很,课上很少露面。


    鹏子哥的那位小舅子来过两回,只不过看着不太精神,时不时的走神,杜思苦说了两回,后来都不敢让他摸方向盘了。


    五月中旬。


    杜家。


    杜母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大儿子那边了。只是,老四迟迟没有回来,老四不回来,杜母也不好走。


    晚上,她跟杜父商量,“要不明天你去一趟机修厂,让老四请长假回来。”


    杜父瞧着杜母。


    杜母低声说:“上回我去过,那边不让进。”没说手续没办齐的事。


    杜父眉头一皱。


    杜母道:“你得把手续办齐了,不让保卫科的麻烦得很。”机修厂保卫科的同志还强一些,那拖拉机厂更加严。


    就那么个小岗位,也不是多大的职,处处为难人。


    杜父:“行,那我明天去一趟,老四回来后,你后头就买火车票走。”


    第二天。


    杜父去铁路那边请了假,办好介绍信,之后去了公交站,坐上公交车去了机修厂。到那边时,才十点多。


    “同志,你好,我找杜思苦。”杜父找了门口保卫科的同志,“这是我的介绍信。”


    保卫科的同志见手续齐全,又有身份证明,就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他回来了。


    “这位同志,杜思苦今天外出了,只怕晚上才会回来。”


    外出?


    杜父琢磨着,会不会是回家去了?


    他迟疑片刻,“她去哪了?”


    保卫科的同志:“这个就不方便说了。”反正不在厂里。


    杜父等了一阵,到了中午,还不见杜思苦回来。又等到下午两点,肚子实在是饿了,机修厂保卫科这边的同志特别没有人情味,连顿饭都不给包。


    杜父想去里头食堂打点饭嘱,结果保卫科的同志说,这会食堂已经没菜了。


    这是实话。


    最近机修厂到处都在施工,都是花钱的项目,厂领导下了指令,要开源节流,食堂这边也在省着花钱。


    杜父等到三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于是让这边给杜思苦留了信:上面直白的写着,让杜思苦请一个月的长假。


    杜父走了。


    纺织厂。


    杜思苦今天带着机修厂的女同志来这边了,是公干。厂里跟纺织厂达成了合作,要买这边的布料制作床垫。


    至于料子的花样,杜思苦特意带了徐丽莲跟余凤敏两位同志,除了她们,还有车间的男人,到时候负责搬运。


    杜思苦是开拖拉机来的,正好运货。


    这次拖拉机的车斗经过厂里的加工,不仅有顶,四周还焊了挡板,现在别人想要从拖拉机的车斗拿东西,那可就难了。


    “怎么样,挑好了吗?”


    “这纺织厂今年的新料子可真多。”徐丽莲都挑花眼了,哪样都想要。


    余凤敏也挑了好几样,左边这个青色花样的她妈肯定喜欢,右边这个鲜艳的牡丹花她喜欢!都要了!


    她挑好后拿给杜思苦看,“这两样能做弹簧床垫的布料吧。”


    杜思苦摸了摸料子,“软了些,要不你当床单吧。”不耐磨。


    余凤敏眼睛一亮,“行啊。”


    说起来。


    她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厂里说送给她家一个新床垫,那也睡的那个床垫太舒服了,到了四月,她就把家里人带过来了,都试了,都说好呢!


    她姐最近相了个对象,家里介绍的,说是部队的,职位还挺高,是革委会他爸一个同事的侄儿。


    要是成了,这新床垫可以当陪嫁带过去。


    凤樱同志听说机修厂的来人了,也过来了,瞧见杜思苦,脸上便带了笑。


    “你可有好一阵子没来了。”


    杜思苦道:“厂里忙,你这边怎么样了。”


    凤樱笑着:“挺好的。”气色红润,声音响亮,好得很。


    她说完看了一圈机修厂的同志,“就你们几个?”没别人啊?


    杜思苦:“对,最按了厂里忙得很,之前借调给外厂的同志都回厂里了,一个个忙得跟陀螺似的。”


    三车间的机床改造好了,估计六月就能生产新工自行车零件了,当然了,得先试。


    新车间还在做,三车间大,可以临时划一块地盘出来,用来生产自行车零件。


    厂长说了,不能等新车间完工再开始,那样太耽误时间。


    同时,床垫也是一样,既然机修厂车间这边没有多余的车间了,家具厂那边有,厂长已经准备把弹簧机器运过去,在家具厂那边开工。


    当然了,会操作卷簧机的人也会一起送过去,其中就包括杜思苦。


    她知道卷簧机怎么用,同时也知道怎么制作床垫,杜思苦在,厂长是放心的。这事厂长已经交给包副厂长了。


    下个月,杜思苦就要去家具厂了,工资不变,同时去家具厂那边还有补贴。


    至于这个月,杜思苦还不能走,她得再带一带拖拉机培训班的学员。


    六月农机站那边就要进行驾驶证的考试了。


    铁路食堂。


    于月莺看着于月娥,脸色不太好。她中午忙完,回宿舍休息的时候,就发现妹妹又过来了。


    怎么又缠上她了?


    “你不是去黄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于月莺打开宿舍的门,带于月娥进了屋。


    于月娥像是长高了一些,但还是一样的瘦:“我跟妈回大队了。”


    于月莺看了于月娥一眼。


    于月娥说,“妈去坟山看了爸后,没多久就走了,把我留在了大队。”她抿抿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于月莺道:“你怎么不跟着走?”


    于月娥望着于月莺:“我想留在家里,我是在大队长大的,我们家在那里。姐,你说妈为什么非要走呢?”在家里过不好吗?


    不用看外人脸色。


    就算是黄家,那个老太婆挺好,但是,那也是别人家啊。


    在别人屋檐下低头过日子,处处看人脸色,这怎么过啊?


    于月莺道:“既然你想回大队,那就自己回去,来找我做什么。”她之前预支了食堂的工资,年后这账好不容易还清了,这个月能攒下一点钱了,这妹妹又跑来了。


    白吃白喝。


    于月莺现在深知赚钱的不容易,是万万不想为外人花一点钱的。


    于月娥:“我一个孩子,赚工分也只有别人家的一半。”她低下声,“妈走了之后,大伯去了大队好几次,想要养我。”


    把宅基地给他家。


    于月娥自然是不肯的。


    所以,她把门锁了,跑了出来。她原想着是去宁市找黄彩荷的,可是她当初是阳市过去的,还是病着被人抱过去的,怎么去的黄家她都不记得了。


    她去了宁市,没找着黄家。


    只好扒了火车,又回了阳市,找姐姐。


    杜家。


    杜母瞧见只有杜父一个人回来,惊讶得很,“老四呢?”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老四不回来,她明天怕是走不成了。


    杜父道:“那边厂里说是外出了,没见着人。”


    杜母:“是不是老四避着不肯见你啊。”


    杜父脸色微变。


    他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杜母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明天再去看看。”杜父沉下脸,他心里已经怀疑是老四不肯见他了,这外出只是借口。


    这天晚上。


    杜父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到一个好法子,不管老四,直接跟老四厂里的领导说,给老四请一个月的长假。


    把假请好了,就不怕老四不回家了。


    家里长辈需要人照顾,这假厂里怎么都会批的。


    杜父想到法子后,安心的睡着了。


    次日。


    杜父早早的准备好了介绍信,又去街道开了杜奶奶身体不好的证明,之后,直奔机修厂。他到机修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我找杜思苦的领导。”杜父把身份证明介绍信等东西递了过去。


    保卫科的人愣了一下,之后说道:“行,您稍等。”


    杜思苦的领导,那不是禇老吗?


    现在杜思苦一直跟着禇老身边学习工作,禇老这会应该在三车间。


    保卫科的人去了三车间。


    禇老果然在。


    杜思苦也在,今天没有拖拉机培训班的课,她今天就过来了。


    “禇老,有人找您。”保卫科的同志传话。


    “哪个?”禇老问。


    保卫科同志瞧了一眼杜思苦,“杜同志他爸。”


    杜思苦跟禇老都愣住了。


    杜思苦她爸,找禇老?这是怎么找的?不该找杜思苦吗。


    禇老瞧了眼车间的其他人,带着保卫科的同志去了一边,杜思苦也过去了。


    禇老问,“怎么回事?”


    保卫科的同志道,“杜同志的父亲昨天就来了一趟,还留了信。”昨天杜思苦回来的时候,他们把信交给了杜思苦的。


    杜思苦昨天就看到了那封信,让她请一个月的长假回家照顾老人。


    她没理会。


    这会,就听杜思苦道,“我奶奶身体不太好,我家长辈想让我辞掉工作回去照顾老人。”她道,“我没同意,这次过来估计也是为了这事。”


    她想了想,“昨天的信是让我请一个月的长假。”


    禇老脸色难看。


    他问,“你奶奶有几个孩子?”


    “三个,二叔在外地,小姑嫁人了。”杜思苦道。


    禇老道:“你家里人呢?”


    杜思苦:“我大哥大嫂在外地,要生孩子了,这个月得过去。”她说,“小姑子那边在冰棒厂工作,挺清闲的。”


    不管是杜父还是杜奶奶,都没指望过小姑回去照顾。


    禇老问杜思苦:“你想回去吗?”


    杜思苦一秒都没有犹豫:“不想。”


    她说,“他们还想让我赶紧嫁人,嫁到附近,就近照顾家里。”要不是她自己工作,原来的生活轨迹就是这样的。


    嫁人,操持家里家外,生孩子,一辈子被因在家务之中。


    禇老没想到杜思苦会答得这么快,“要是你不回去,你奶奶怎么办?”总归是长辈。


    杜思苦:“可让我爸、二叔、小姑他们出钱,请一个亲戚朋友去照顾。”她强调,“要是不够,我可以补一点。”


    反正,她是不会回去的。


    禇老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机修厂保卫科,休息室。


    杜父等了一会,终于见到了杜思苦的领导,是位老同志,瞧着不像是有职位的,倒是像车间的老工人,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身上还有一股子机油味。


    “同志,您好,我是杜思苦的父亲。”


    “你好,我姓禇。”禇老伸出手,跟杜父握了握。


    两人的手上都有老茧,禇老手上的茧更厚一些。


    杜父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想给我家孩子请一个月的长假。”他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下,“我父亲是去年走的,他走之后我母亲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如今天老大媳妇那边需要我爱人过去。她这一走,家里就没个人照顾老人了……”


    他把难处全说了。


    禇老听得有些动容。


    说起来,杜父也是个孝子。


    可惜啊,杜父说迟了一步,杜思苦是他的徒弟。小杜斩钉截铁的说不想回家照顾老人,宁愿出钱。


    禇老心里自然还是偏向自己的徒弟的。


    “杜同志,你说的这件事我听明白了,但是呢,厂里最近工作量特别大,特别忙,这小杜同志的任务重。厂里批不了一个月的长假,”禇老给建议,“你这边要是想要照顾老人,不如请个年纪大一些的,亲朋好友什么的,帮忙照顾一下,给些辛苦费,你看呢?”


    杜父愣住了。


    他没想到机修厂会不批杜思苦的事假。


    “这只怕不好吧,还是自家人照顾好一些。”杜父不愿意。


    禇老道:“那这就没办法了。”


    反正他就一句话,不批假。


    不论杜父再怎么说,禇老都不松口。


    杜父脸色铁青。


    第148章 148


    ……


    禇老那边还有工作, 直接说了,他这边工作忙得很,要是就为给杜思苦请假的事, 那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他得回去工作了。


    杜父心里堵得厉害,最后道:“我要见见我闺女。”


    这领导说不通, 他自己跟老四说。


    禇老道:“好,我会跟她说的。”


    说完回车间去了。


    “小杜, 你爸说要见你。”禇老带话。


    杜思苦不想去。


    杜父最近这段时间对她的态度就没好过, 她很清楚,只要她不答应照顾奶奶, 杜父一直就是这张冷脸。


    她何必去找罪受。


    “我不想去。”杜思苦跟禇老说,“他每次看到我都不高兴,我怕他动手。”她想了想, “在保卫科那边闹起来也不太好看。”


    禇老看了杜思苦一会,“咱们国家还是讲究孝道的, 你还是去一趟的好。”


    又说, “长辈说两句,你忍一忍过去了。”


    免得回头厂里有人说闲话。


    杜思苦郁闷的去了保卫科, 见到了杜父。


    杜父的脸在看到杜思苦之后,拉得老长:“还知道过来啊。”


    杜思苦:“我是不想过来的, 我师傅让我过来。”她就明说了,“上面不批假, 我就不回去了,奶奶那边你请个人照顾吧,要是家里钱不够, 我补一点。”


    “这是钱的事吗!”杜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杜思苦见状, 扭头就走。


    既然杜父不想谈, 她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再呆不去,不是吵起来就是挨打。


    杜父觉得杜思苦就是欠打!


    他脱下鞋子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他非抽老四一顿不可!


    这越大越不懂事了!


    这是工作重要,还是亲奶奶重要?!


    杜思苦听着声不对,扭头看了一眼,拔腿就跑,并喊:“吴队长,你们快帮忙拦住他!”她喊完就往三车间跑 。


    三车间的机器设备是厂里最好的,外人是不能进去的。


    杜思苦跑得飞快。


    不跑快点等着挨揍吗!


    这会,她心里已经发了狠:下次不管家里有什么事,她绝对不会回去的!


    杜父更气了。


    他直接把鞋子给扔了过去,朝着杜思苦的头砸的。


    没砸到。


    杜思苦已经跑不见了,杜父还想追,被保卫科的人拦下来了。


    “同志,厂里不方便外人进出。”除非是合作单位。


    像杜父这样找人的,那杜思苦同志不愿意见了,这追上去也没用啊。


    杜父:“你们叫她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这趟来得真是一肚子的火。


    他瞧出来了,老四喊那个领导师傅,两人是一伙的,这不批假不回家的主意肯定是老四自个想出来的。


    没良心的!


    白养大了!


    “杜同志,我觉得小杜今天肯定是不会过来的,要不这样,您回先家,缓几天再来。”保卫科的同志劝道,“毕竟小杜那么大的人了,您这边又是打又是说的,她肯定是不愿意的。”谁还没有脾气了?


    “我是她爸,管教孩子这不犯法吧。”杜父脸色更难看了。


    谁家孩子没挨过打挨过骂?


    都是这么长大的。


    保卫科的同志瞧出来了,杜思苦的这位父亲是个油盐不进的。


    也不想劝。


    过了一会,吴队长出来了,“这位杜同志,您也瞧见了,小杜这边是不愿意回去的。您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要不换个孩子劝劝?”


    同时,他还传达一个意思,杜父在机修厂里头呆着不合适,要么去保卫科休息室呆一会,要么就回家去。


    杜父没回休息室,找回鞋子,穿上鞋子后,“我要找你们厂领导!”他不走,他要向更高层的领导反应情况!


    他家现在这个情况,缺了老四不行!


    吴队长见状,态度冷淡了下来:“厂领导不在。”


    找厂领导?


    光是这几个字,吴队长就听出了来者不善的意思。


    “我自个去找。”杜父往机修厂里头走。


    “这恐怕不行。”吴队长把人拦住。


    杜父硬要去。


    这下吴队长算是明白杜思苦为什么不愿意跟亲爸坐下谈了。


    这老杜同志,很不讲道理。


    “杜同志,你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怎么非要小杜请一个月的长假回去呢?厂里最近工作繁重,是不可能给她批一个月的假的,你找哪个领导都没有用。”吴队长说,“还是说,你不想让小杜在厂里工作了?”


    杜父还真想过:“这也不是不行。”


    要是老四没了工作,那就能回家里一心一意的照顾杜奶奶了,家里不缺老四一口吃的。


    而且,老四二十了吧,过个两年,在附近找个人品好老实能干的小伙子嫁了,也能跟家里相互帮衬。


    吴队长跟保卫科的同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话什么意思?


    要搞坏小杜的工作?


    哪有这样当爸的!


    吴队长这会已经不想搭理杜父了,直接道:“杜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厂的探望时间到了,您这边再留下去也不合适,请回吧。”


    杜父还没见着厂领导呢。


    吴队长跟两个保卫科的同志拉着杜父的胳膊,把人‘请’到了机修厂的大门口。


    走吧你!


    杜父就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保卫科同志!


    “你们……”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门锁上了,值班室的同志拿出一张报纸,头都不抬。


    保卫科里头。


    “队长,您不知道,上回小杜她妈也来过,说是送衣服,还是去年冬天的事了。小杜把衣服一打开,一件又旧又小的袄子,灰扑腾扑腾的……”


    小杜摊上这样的爹妈,真是倒霉。


    吴队长听了直摇头:“等会谁去三车间那边走动,让他跟小杜说一声,她爸要找厂领导。”


    又加了一句,“还想让她丢掉工作回家。”


    这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呢,这要是回了家,不得打白工啊。


    三车间。


    杜思苦听到了保卫科同志传来的话,她爸还说要找厂领导?


    厂长?


    还是主任?


    不行,她得跟厂长提前说一声,把这事给掐灭了。


    “替我谢谢吴队长。”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气得没坐公交车,一路走回去的,到家的时候,腿又酸又痛。


    杜母瞧了,这次杜父又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叹气,“机修厂那边不顺利?”


    杜父又渴又饿,“给我倒点水。”


    杜母倒了水,把杯子递过去。杜父咕噜咕噜的喝完水,这才说,“老四那领导是她师傅,不批长假,老四自己不肯回来。这孩子真是白养了!”


    杜母嘀咕,“之前她没从上铺摔坏脑子的时候,还挺听话的。”


    杜父眉头紧皱:“是不是没冶好?”摔坏了脑子,这才不听话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杜母道,“这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我得走了,再拖下去,可不好。”意思让杜奶奶那边让杜父自己想办法。


    杜父发愁,“这可怎么办。”


    杜母:“像之前那样,中午找个人帮着送送饭。”早上杜父早点起来,打饭回来,晚上下班回来做饭。


    杜父道:“要不让老五中午回来?”


    杜母心里不太愿意,不过嘴上却说:“那你问问老五的意思。”


    正说着,外头来了人。


    于月莺又带着于月娥过来了。这会下午了,于月莺忙完了,跟食堂说了一声,就带着于月娥过来了。


    杜父沉下脸。


    杜母站起来,过去了。


    于月莺一脸笑:“姨妈,听说您要去大表哥那边,家里没人照顾?我家月娥没什么事,要不让她在这边帮帮帮忙?您别看她年纪小,手脚勤快得很。”


    机修厂。


    杜思苦第二天去找了厂长,昨天下午厂长不在。


    “你是说,你父亲不想让你工作,想让你回家照顾老人?”厂长听着觉得不可思议,“你家谁病了?还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了?”


    “我奶奶,脚腿不好。”杜思苦道,“能走动。”


    厂长就纳闷了,“这也没瘫,能走能动,这怎么还要人特意照顾?”家里没别人搭把手?


    杜思苦:“厂长,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机修厂,我想工作。我怕过几天他们再过来,到时候您帮我拦一下行吗?”


    厂长听到这话笑了,“小杜,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你这工作现在还没人替得了。”拖拉机培训班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再说了,弹簧床垫跟新式自行车这边也离不了小杜。


    至于小杜的父母怎么样,那是他们的事。


    小杜又没犯错,只要小杜本人不想辞去工作,那谁也逼不了她。


    杜思苦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一身轻松。


    她抬头看着天,觉得蓝天白云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看过!


    轻风吹过,真舒服啊。


    过了几天。


    杜母坐上了去兵团的火车,这趟没有直达的,要转好几趟。她带的东西多,杜父送她去的火车站,还跟火车上的列车员跟乘警打了招呼的,帮忙照顾一下。


    都是铁路的,又住在家属院,这趟列车的员工他都认识。


    “怎么这么多东西。”杜父说,“你到了地方这东西可怎么拿?”


    杜母道:“这都是孩子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还有补身体的麦乳精,红糖……”一些是家里有的,一些是托人帮忙买的。


    她还给儿媳妇准备了一个帽子,是冬天的厚帽子,虽然热一些,但是吧,这头不能见风,忍一忍就是了。


    杜母上火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火车发动了,她看着窗外的老杜,想到有一个多月见不着人,这眼眶就有些红了。


    “老杜,好好照顾自己。”杜母探着头朝窗外喊。


    火车走远了。


    杜父站在站台上,使劲挥手。


    送完人,他回去上班了。


    杜家。


    中午。


    杜奶奶门外传来声音:“饭好了。”


    杜奶奶在屋里等了一阵,也没见有人把饭端进来,她摸索着起来了,扶着墙走到门边,打开门。


    饭菜在桌上。


    两个碗,一个菜。


    桌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于月娥,她端着碗已经开始吃了。


    杜家有米,煮的米饭。


    干饭!


    她炒了一个菜,特别大一盘子,够两个人吃了!


    姨妈答应她姐让她留下,她姐说了,先在杜家这边吃住一阵,养好身子,再看看要不要去宁市找她妈。


    宁愿那边跟黄家一大家子人住,于月娥也没觉得多好。


    老太婆规距多,人不齐不能吃饭,吃饭不能吧唧嘴,吃饭之前还要洗手,每天还在洗了才能睡……


    一堆的臭毛病。


    杜奶奶慢慢的走到桌边,于月娥的饭已经吃了大半碗了。


    盘子里装的是黄瓜,一大盘子的黄瓜。


    当季菜。


    杜奶奶眉头皱着,可到底是没说什么,只见她慢慢坐下,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黄瓜。黄瓜很硬,不软,杜奶奶年纪大,牙齿不多,咬得有些费力。


    她又吃了一口米饭。


    熟了,但是还是刚才的毛病,硬。


    不好嚼。


    杜奶奶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于月娥全吃完了。当然,杜奶奶碗里的剩饭于月娥没动,老人家嚼过的,她不喜欢。


    下午,杜奶奶的胃有些不舒服。


    晚上。


    杜父回来了。


    于月娥看到杜父回来,就回屋了,如今她住那上下铺的屋子。


    杜父自个去厨房做晚饭。


    机修厂,女工宿舍。


    余凤敏今天过来串门了,杜思苦一瞧她这样,就知道这厂里是有新鲜事了。


    “你们猜,我今天看到谁了?”余凤敏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杜思苦顺话问:“看到谁了?”


    “阮思雨跟宋良在相亲!”余凤敏跟阮思雨是同事,都在图书馆做事,最近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相亲?


    杜思苦想起来了,男一号跟女二号,相亲也正常。说起来,最近她自己的事多,压根就没关系注这些东西了。


    也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了。


    袁秀红原本在那边写东西,听到这话抬起头,“凤敏,你看到了?”


    卫生所招人,这事袁秀红负责,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还得背一些语录。袁秀红想着把这些早早抄好,让新来的同志都背熟,免得出问题。


    “对。”余凤敏压着声说,“我们扫盲班不是又开饭了吗,先前只有阮思雨跟我,宋良他一直在忙,没功夫去。这两天闲下来,就去上扫盲课了。”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我跟朱安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阮思雨跟他讲话了。”


    余凤敏现在跟宋良住同一栋楼同一层,家是一个方向,很容易就碰到。


    这次碰到也不稀奇。


    可阮思雨来这边就不正常了。


    余凤敏很好奇,趁着夜色,偷偷摸近了一点,偷听到了两人的话。


    当时阮思雨是说:‘宋同志,虽然这次相亲不是我的意思,但是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宋良当时说的是:‘阮同志,我这边事情特别多,没多少时间处对象,这次是厂长的安排,我这边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肯定就不会去了。’


    话里话外都是不处对象的意思。


    他不是针对谁,而是没那心情。


    阮思雨后来就走了。


    天晚,宋良送她回家后才返回的。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


    余凤敏说完了。


    她瞧瞧杜思苦,又瞧瞧袁秀红,“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相亲耶,还是厂长安排的。


    杜思苦道:“最近宋同志为厂里做了多很事,厂领导们惜才,可能想用婚姻把他绑在厂里。”这些卷簧机,还有拖拉机厂的大功率发动机,听说,拖拉机厂那边催着要人了。大功率发动机就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制作了。


    还有个小参数需要宋良做一下最后的调整。


    一句,宋良这个人才被厂领导们注意到了。


    过了几天。


    厂里就传出阮副厂长要招宋良当女婿的流言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


    同时,丁婉找到了杜思苦。


    “杜同志,你跟宋良不是一对吗,他被抢走了,你就不急?”


    没有的事!


    杜思苦可不急。


    第149章 149


    ……


    丁婉不相信杜思苦不急, 她觉得杜思苦就是嘴硬。


    “宋良可是前程无量,杜同志,厂长可是有意提拔他, 你知道吗?”丁婉低声说,“咱位厂里长得好又有本事的可没几个。”


    杜思苦:“厂里要提拔他, 那是他的事,你与其跟我说, 还不如直接跟宋同志说。”


    找她有什么用?


    丁婉望着杜思苦, 看了好一会。


    杜思苦也看着她。


    丁婉头顶上的女三号已经很淡了,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失业中, 正极力劝说父亲跟母亲和好。


    家庭变故这几个字时有时无。


    丁婉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劝一次杜思苦,她耐着性子:“杜同志, 你知道的,宋同志先前对我有些误会。”


    她父亲从家里搬出去了, 非要离婚。这要是离了婚, 他们家可就完了!


    阮思雨也是,先前跟她关系那么好, 她家里一出变故,待她也冷淡了。这次, 阮思雨明知道她先瞧上的宋良的,可还是跟宋良相亲了。


    这是好姐妹该做的吗!


    丁婉气不过, 去阮思雨了。


    结果呢,阮思雨竟说她无理取闹,还为了一个宋良不理她了!


    丁婉这才捏着鼻子来找杜思苦合作的。


    她万万没想到, 杜思苦竟然不答应!


    杜思苦:“你跟宋同志的误会那是你们的事, 丁同志, 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你要是没其他的事,那我就走了。”


    丁婉是在路上堵的她,站半天了。


    丁婉:“杜同志,先前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杜思苦打断她:“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丁同志,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想知道,别把我扯进去。要是回头我再听到什么流言,到时候我就去找丁总工。”


    丁婉脸色大变。


    她憋屈又无奈的看着杜思苦走远。


    杜思苦的生活继续过着,除了丁婉的这个小插曲,其他的没什么变化。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杜父后面就没有再来厂里找她了。


    难道,奶奶的事解决了?


    请人了?


    又过几天。


    厂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大事,丁总工离婚了。


    还有一件小事,这事是听袁秀红说的,“阮思雨的脸被划伤了。”有些破相。


    余凤敏跟阮思雨是同事,知道后,自去了阮家看望,还极力推荐了袁秀药亲自做的玉红膏,这个能去疤。


    阮思雨那边现在在家养伤,图书馆这边请了长假,暂时不来了。


    阮思雨破相了?


    谁干的?


    丁总工这次离婚也太快了,难道,是因为丁婉伤了阮思雨?


    杜思苦心里猜测。


    她问袁秀红,“阮同志怎么的脸怎么受的伤?”姑娘家都爱惜脸蛋的,一般伤人不伤脸。这让人破相,要是冶不好,这后半辈子都毁了。


    袁秀红低声说,“说是端着碗摔了,脸砸到碎瓷片上了。”


    “意外?”杜思苦问。


    “不知道,不好说。”袁秀红摇头。


    看着像意外,但是吧,怎么主偏偏那天脚就打滑摔了呢?


    阮家。


    阮思雨闷在家里,连房门都不肯出。


    阮母不放心,几次进屋想陪女儿说说话,想带女儿去外头散散心,阮思雨只想一个人呆着,哪都不肯去。


    阮母没办法,想到上次阮思雨有个姓余的同事看望,两人聊了半下午,于是便让儿子阮子柏去把那个姓余的同事找来了。


    正是余凤敏。


    “思雨,我给你带玉红膏了!”余凤敏在门口说。


    门开了。


    余凤敏一下子就进去了,她把玉红膏给了阮思雨,“等你脸上的疤结痂脱落了,每天都要涂这个玉红膏,厚厚的涂,不要省着用。”


    阮思雨伤的是左脸,这会脸上包着纱布。


    她接过玉红膏,紧紧握着,“真不会留疤?”


    余凤敏伸出自己的手,“我是没留疤的,不过,袁医生说了,你这伤在脸上,脸上皮肤薄,估计得更久一些。”


    袁秀红还说了,阮思雨的疤虽然不大,但是伤口深,容易留疤。


    阮思雨看到余凤敏的手,稍稍安心。


    余凤敏带来了一个消息:“总丁工离婚之后,丁婉跟她妈去外地了,说是走得很急。”


    阮思雨皱着眉。


    两人聊了半下午,都是余凤敏在说,阮思雨在听,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别人家的事。像是女工宿舍的有个姓陈的,年纪不小,这里找过来了,给女儿又说了一个对象,虽然是离过婚的,但是吧人老实。


    那陈家人在机修厂保卫科那闹了一通,被拦住了,后来又找上来闹了几天,说只要见闺女一面。结果这闺女一来,那陈家人拉着人就要走!


    “那个姓陈的女工说是过年都没回家呢。”余凤敏说,“估计就是为了躲着家里人。”


    阮思雨听着这些事,心里的难受少了一些。


    别人的事也不比她轻松多少。


    阮母中途敲了两回门,一是倒了茶水送进来,二是送些瓜果过来。


    两回她都瞧着阮思雨跟姓余的同事聊得不错,能说能答,不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一天,一句话都不说。


    这下终于放心。


    她决定等会跟小余说说,以后让小余多过来陪陪思雨。


    阮副厂长办公室。


    “小宋,这次我家孩子受了伤,打击很大。这相亲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该强求。”阮副厂长说,“但是呢,这脸伤对姑娘家来说是大事,我怕孩子受不住。你呢,就当帮帮我们家,这亲事先应下来,等回头我闺女好了,我再把实情告诉她,你看呢?”


    阮副厂长姿态放得很低。


    宋良很为难:“副厂长,这拿婚姻大事……”


    阮副厂长:“就几个月,不会碍你什么事的。”他又说道,“你先前还说了,工作为重,不想找对象。你想想,你马上就要去拖拉机厂了,那边为了留住你,未必不会介绍对象。”


    宋良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先前就听那边技术科的袁主任提过,他有个侄女,长得不错……


    宋良叹了口气。


    阮副厂长见宋良有些松动,赶紧道,“咱们这边是假的,等我闺女好了,这婚事就解除。到时候你再找,也不影响,对不对?”


    阮副厂长劝了半天,又说自己女儿最近的状态:“她受伤后,没出过屋子,一闷就是一天,好几次都跟我爱人说,不想法了。小宋啊,你就帮帮我们……”


    爱女心切。


    “我家思雨对你有好感,这次她受伤,要是知道你愿意跟她在一起,这心里肯定高兴。外人也不会说三道四的。”


    最后,宋良终于松口,答应了。


    不过有个要求,不要外传,本来他答应也是看在阮副厂长的面子上,只是为了安抚阮思雨的情绪。


    六月。


    拖拉机培训班的五位同学要去考试了,文佳玉,小何同志,以及小赖,保卫科的小刘。鹏子哥的小舅子叶华也去了。


    杜思苦本来想拦着叶华的,后来一想,就让他试试。


    这基础不过关,去了也是陪考。


    就当是买次考试经验了。


    一周一次的拖拉机培训增加到了两次,其他时间,就正常对待。


    杜思苦还有自己的工作,三车间的自行车已经开始投入生产了,自行车样品出来后,要骑上去试,刚开始肯定有不满意的地方,这要慢慢调整机床的参数。


    反正是两边忙着。


    机修厂在建的新车间那边也是一天一个样,车间机床高,那边的顶都建得高。在建的车间从那边另开了一个门,那边算是西门,比大门这边小一些,运输车跟砖瓦水泥都是从那边进的。这样就不会影响机修厂这边的工人。


    声音还是有些吵的。


    同时,厂卫生院也在建了,这边比车间那边慢一些。


    向医生天天跑卫生局,有些手续还没有下来,他得催。


    机修厂这边包副厂长去工商部门注册了弹簧床垫的商标。说起这个商标,他还是跟厂长商量过才定下的,原本他想叫‘好梦’,被厂长否决了。


    最叫‘东方’床垫。


    厂长心里的想法是,这是要运到外国去卖的,要赚外汇,起个我们国的特色名字就好。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包副厂长把这商标的事办好后,才把卷簧机器运到家具厂。


    “床垫?”家具厂这边也是定做床垫的,所以,机修厂这边提出床垫的业务他们没有意见,但是,这弹簧床垫他们以前没见过啊。


    包副厂长把在机修厂做好的样品抬了过来,给他们看。


    “就是这样式的。”


    “这样,你们先看,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记下来,回头我们厂的技术员杜同志过来,你们再问问她。”包副厂长说。


    六月中旬。


    拖拉机培训班的几位学员在杜思苦的带领下,去了农机站。农机站的同志还记得杜思苦,这位小同志去年考的拖拉机驾驶证,一下子就过了。


    基础扎实得很。


    杜思苦还在这边考点碰到了拖拉机厂的小孙。


    小孙看到杜思苦也是高兴得很,有一堆的话想说,他们拖拉机厂最近进出严得很,这次出来考试也是准备了一堆的材料。


    真是的。


    也不知道厂里在搞什么鬼。


    “小孙,你先去考试,有什么话等你考完通过了我们再说。”杜思苦怕小孙聊得忘了时间。


    “那你可别先走啊。”小孙性子憨厚,听了杜思苦的话去了。


    今天考试的人多,下午又是上车驾驶。


    天快黑了,大伙才考完。


    杜思苦发现,大家考完之后,一个个都垮着脸,这个当口不好问,不然就更响影心情了。


    “你们先回去,我这边等个朋友。”


    杜思苦说。


    过了一会,小孙过来了,他心情倒是不错。


    “我这次肯定能过!”


    小孙还问杜思苦,“下个月就要收早稻了,杜师傅,你今年还去大队吗?”


    杜思苦想了想:“不知道,看厂里安排吧。”要是太忙肯定就不去了,当然了,拖拉机厂培训班的几位要是七月能拿到驾驶证,可以让他们去。


    天快黑了。


    两人吃了顿饭,杜思苦又问了一下她三哥的事。


    小孙倒是不清楚,保卫科那边的人一个个都板着脸,不好接近,小孙平常都不爱去。


    这次农机站的驾驶证考试完了之后,杜思苦就接到通知要去家具厂,禇老没过去,丁总工要要带禇老去趟化工厂。


    最近化工厂的化肥、农药用量很大,那边的机器日夜运转故障了,这边要过去帮忙抢修。


    “家具厂,那边有住的地方吗?”袁秀红问杜思苦,“你晚上回来吗?”


    家具厂他们厂不算特别远。


    杜思苦:“要是有住的地方,我就先不回来。”每天来来回回的跑,挺累的。


    她整理了一下行李,这次带的都是薄一些的衣服,冬天厚衣服已经洗干净收起来了。说起来,上次去纺织厂为机修厂买布料,她们几个人私下买了一些,正好用来做薄衣服。


    杜思苦做不出什么好看的样式,还是同住在宿舍的陈同志,说是接做衣服的活,杜思苦拿了布料去请她帮忙做的。


    说起来,杜思苦跟这个陈同志还算熟,过年的时候都在宿舍一起过的。


    有几分交情。


    很快。


    杜思苦就带着行李去了家具厂。


    六月下旬。


    兵团。


    杜母在这边已经一个月了,孩子倒是好带。这会天气好,水也不冻手,洗尿布早上晒,下午就干了。


    杜母在这边就有一件事特别不顺心,就是儿媳妇杨莉的奶水不够。


    她给煮鱼汤,这儿媳妇还不愿意吃。


    这可是下奶的好东西,儿媳妇还说闻着味腥,不想吃。


    这没奶,不吃能行吗?!


    杨莉非说闻着那味想吐,结果杜母非让她吃,她还真吐了。


    杜母阴晴怪气的说了儿媳妇一通。


    当时杨莉眼睛就红了。


    晚上杜文回来,杜母又跟儿子告状,她煮好的东西儿媳妇半点不肯吃,也不肯给孩子喂奶……


    杨莉也是被杜母气得够呛。


    都说了,孩子吃不了米汤,非要喂,这才多大?


    不是还有麦乳精吗?


    杜母不会带孩子,孩子身上都起热疹子了,非要说孩子冷,要加衣服……


    还有那帽子,毛线帽,这都几月了?


    她戴着快热死了。


    她自己有薄帽子。


    这一个月,杜母跟儿媳妇杨莉都过得不顺心。


    月子一过,杜母就带上自己的东西,要回家,她不肯在这呆了。


    “阿文,要是孩子你们带不了,我带回家去给你养。”杜母抱着孙子不撒手,家里太冷清了,这孩子又乖,好养活。


    等把孩子带回去,让杜文每个月寄些钱回家,这样对大家都好。


    杨莉不同意。


    她绝对不会让杜母把孩子带回去的!


    婆媳俩又为这事吵了一架。


    第150章 150


    ……


    七月。


    杜母回到了阳市, 她最终还是没能把小孙子给带回来,大儿子不同意。她还特意劝了两天,结果呢, 这儿媳妇一发话,儿子就坚定的站在儿媳妇那边了。


    唉, 你说这养儿子有什么用!


    杜母去的时候带了一堆的东西,回来的时候也没空着手。


    大儿子还给了钱!


    粮票跟布票都给了一些, 让她回家买些布做新衣服穿。


    这天热了, 是该扯几尺布做些新衣服了。


    杜母是三号回的家。


    家里怎么成这样了?


    这屋里是不是没擦过,还有窗户上那帘子, 多久没洗了?尤其是厨房,那厚厚的一层油垢,熏得黢黑, 这是用柴火做饭了?


    杜母光是回家收拾屋子就用了一天。


    于月娥还在杜家住着,看到杜母回来, 中午就没做饭, 去了食堂那边,把姨妈回来的事跟她姐说了。


    下午。


    于月莺就找过来了, “姨妈,上次咱们说好的, 让月娥在这边帮忙照顾着,等你回来, 就把我妈的地址告诉我们。”


    杜母早就准备好了,递了写好的地址的纸条过去,“就是这。”


    于月莺拿到地址, 叮嘱于月娥:“下午把东西收拾好, 明天我就带你去买火车票。”把人送走。


    虽然于月娥现在在杜家吃住, 但是,还是送到母亲那边她更放心一些,再说了,于月莺还想去看看母亲。


    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母亲那边要些钱回来,这天热了,也该去供销社买些好布料做衣服了。


    晚上,杜父下班回来看到杜母,也是很惊喜。


    这下他终于不用再给杜奶奶洗衣服做饭了,说起来,做饭洗衣服虽然看着是小事,可天天做,还是挺让人烦的。


    尤其是是他的男的,给亲娘洗衣服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孙子怎么样?”


    “小杨奶水不够,奶不够吃,孙子哪能好?”杜母跟杜父抱怨了一通,又说儿子偏心儿媳妇,她在那呆得出不顺心。


    两口子说了会话。


    “老五呢,没见回来啊?”杜母发现不对了。


    “跟班上的同学一块去外地了,说是参加什么活动。”杜父叹了口气。


    “她才多大,去外地危不危险?”杜母埋怨,“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杜父:“老五就留了封信,我知道的时候学校的学生早就走了。”


    他有工作,家里也抽不开身。


    不过,“你放心,我跟派出所那边说了,他们有数的。”


    次日。


    一早,隔壁刘芸看到杜母在扫院子,本来还说去买菜的,这会也不去了,她直奔隔壁家。


    “黄姐。”


    “小刘啊,”杜母放下扫帚,她看到刘芸挺高兴的,“一个月没见了吧,你这气色越来越好了。”


    刘芸往杜家屋里瞧,“那孩子在家呢?”说的是于月娥。


    杜母:“走了,一早就拿着行李走了,天都没亮呢。”害她白担心一场。


    刘芸听到这话,这才放心的说了:“那孩子天天大早上的去菜市场捡菜叶子,带回家煮给你家老太太吃。”


    杜母听得很诧异,“老杜不知道?”


    刘芸:“那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忘了正事。”


    杜母听着。


    刘芸低声道:“街道办那边传来消息,说又在统计人口了,要搞什么知青下乡。”


    知青下乡,之前就搞过的。


    如今好像是又要卷土重来了,刘芸发愁啊,她家就两个儿子一个姑娘,两个儿子都是正式工,就剩姑娘在家。


    这要是知青下乡的名额下来,她姑娘只怕要去乡下了。


    这可不行。


    一个姑娘家,去乡下,听说户口还要迁过去,这万一回不来可怎么办?


    刘芸最近正在让老沈想法办给闺女找工作呢,这次可不能听闺女的了,不管工作好坏,只要是正式工,就得去!


    占个工作的名额,说不定就不用下乡了。


    “知青下乡?”杜母惊讶之后,倒没那么担心,“我家老二下乡去了。”他家有人下乡了,应该够了。


    刘芸听了有些羡慕。


    是啊,杜家老二下乡去了,其他的孩子不是有单位,就是在上学,估计这指标落不到杜家身上。


    7月9号。


    《人民日报》发表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新闻。


    杜思苦在家具厂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知青下乡,现在只是前奏,大规模的下乡估计得到明年了。


    “杜工,卷簧机今天做出来的弹簧有问题。”


    “来了。”


    杜思苦去了放下报纸,去了机床那边,很快就查出了问题,卷簧机的螺距用久了,得手动调整一下。


    调整好后,弹簧的尺寸就没问题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家具厂的弹簧床垫制作步入正轨,同时,家具厂的新家具也开始有人定制了。


    7月中旬。


    天更热了,杜思苦回了趟机修厂,又拿了些更薄的衣服。这衣服是陈婉芳帮着做的,如今已经做好了。


    “你先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改改。”陈婉芳这段时间在宿舍帮人接栽剪的活,赚一些辛苦费。


    她自己身上穿的除了旧衣服,再就是工作服了。


    工作服不好单穿,里面总要套一件,七月的天,两件衣服热得很。


    杜思苦去家具厂后,就没怎么穿机修厂的工作服了,没有其他原因,就是热。


    这会连电风扇都没有,只能买把老蒲扇,自己手摇。


    杜思苦试了衣服。


    非常合身。


    陈婉芳扯了扯衣服的腰身,低声说:“腰松了些,我给你改改。”


    杜思苦赶紧道:“不用,这样正好。”


    衣服宽松一点穿着才舒服。


    陈婉芳听了有些惊讶,“腰这边紧一点显得好看。”宿舍的女工都喜欢这么改,工作服也有人让她改的。


    杜思苦不用。


    陈婉芳把做好的两套衣服都给了杜思苦,都是很淡的颜色,一件浅灰,一件米白,配的都是黑裤子。


    米白那个布料做裙子其实很好看,陈婉芳给过村思苦建议,杜思苦没听。


    在车间干活,穿不了裙子。


    “一块钱一件,对吧。”杜思苦掏钱。


    “不用那么多,八毛钱就行了,二件算你便宜点,一块五毛钱。”陈婉芳认真说,“你这衣服做了领口、口袋,所以会贵一些。”


    别人简单一点的收六毛钱。


    杜思苦给了一块六毛钱,她有一毛钱的零钱。


    一套衣服收八毛钱,是真不贵。


    陈婉芳收了钱,没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杜思苦说一说:“杜同志,是这样的,我跟小刘同志这个月结婚。我们不大办,就在家属区那边摆几桌酒,这个月19号,你这边要是有空,中午去一趟。”


    小刘?


    哪个小刘?


    杜思苦想了半天,只记得起来保卫科的小刘,在拖拉机培训班上课的那位,“保卫科的小刘同志?”她问。


    刘婉芳脸微红,低下头点了点。


    是他。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结婚算迟的。


    杜思苦:“恭喜啊,是19号吧,我肯定过去。”等会,“你们家在哪呢?”


    刘婉芳写了一个门牌号,家属区那边29号。


    是机修厂分红小刘的房子,不算大,是个二间的平房,有个院子可以晒东西,屋子他们两人最近去打扫修缮过,已经不漏水了。屋里灰暗的墙面也刷了白色,床是新打的,其他的家具都是想法子凑的。


    屋子不大,东西不算新,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有个自己的屋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落脚,比什么都强。


    跟杜思苦说了结婚的喜讯后,陈婉芳高兴的走了。


    杜思苦看着手里的新衣服忽然想,陈婉芳最近一直在接做衣服的针线活,是缺钱了吧?


    不该啊。


    陈婉芳也算是厂里的老员工了,看她穿的用的也不怎么花钱,这么些年,应该攒了些钱吧。


    对了,陈婉芳去年过年没回家。


    杜思苦有些明白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晚上,杜得敏回来了,她来这就只为一件事,把文秀的户口迁出去,迁到程家去。


    杜母不管这事,不过这户口迁了也好,起码文秀以后分不着杜家的房子了。


    杜父眉头紧皱:“好端端的,迁什么户口?”


    之前杜得敏为了把文秀的户口迁进来,还跟家里吵了架,这会又要迁回去,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杜得敏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炫耀:“大程酱油厂的房子分下来了,我要把文秀的户口迁过去。”新分的房子!


    杜父问:“那是单位分给他住的房子,还是写他名字的房子?”这两者可不一样。要只是单位分给大程住的房子,要是大程不在酱油厂干了,那房子还是要收回去的!


    杜得敏半天没回答上来。


    她没问。


    杜父又问她:“冰棒厂那边怎么样了,给你转成正式工了吗?”现在七月,冰棒正是卖得最好的时候。


    之前冰棒厂的老厂长说过,要是杜得敏干得好,这工作会转正不说,之前收回去的房子还会还给杜得敏。


    没有。


    杜得敏跟程家人一直处不好,很影响工作,人又不是机器,哪能天天不迟到?


    再说了,车间最近这么忙,她总有些小失误,也正常嘛。


    杜得敏不想多说工作的事,只道:“我明天带文秀过来迁户口。”


    杜奶奶那边她瞧了一眼。


    之后就走了。


    她妈偏心。


    杜得敏到现在还不太愿意搭理杜奶奶。


    之后,


    杜父跟杜奶奶说了杜得敏要给文秀迁户口的事,杜奶奶道:“她想迁就让她迁吧。”要是迁不成,又得回来闹。


    天热,杜奶奶胃口很不好,实在是没力气管事。


    “老五回来了吗?”


    “收到信了,说是在路上了。”杜父道,“他们这一帮学生去大学了。”说是学习还是什么,反正,有组织的,不担心人出事。


    次日。


    杜得敏带文秀过来了,杜父上班去了,杜母拿着户口跟他们一块去派出所。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妇联主任。


    “黄姐,正好遇着你了,我们这边有件事得跟你说。”


    “您说。”


    “这知青下乡的事你知道吧,报纸上新闻上都播着呢,”妇联主任道,“咱们大院这边可是先进分子,要跟紧上头的指令。现在是这样,你家有五个孩子吧,这算下来有两个知青下乡的名额。”


    两个名额?


    杜母道:“我家老二前几年就下乡了,这事您是知道的。”


    妇联主任点点头:“对,这事我知道,杜武嘛,”她翻了翻登记表,“是去的小河支队。”她把杜二夸了一顿,说他是积级分子,为人踏实能干。


    不过,夸了之后,妇联主任又回到了原点,“光他去还不够,你们家还得派一个人下乡!不然这指标完不成!”


    “我家老大在兵团,老三老四都在厂里,老五在上学,这没法去啊。”杜母直摇头,“我家都出了一个名额,您看看,能不能让别家再多出点人。像那些没工作的,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不如让那些人多下下乡。”


    妇联主任道:“这可不行,你家们五个孩子,本来该有三个名额的。现在减到两个名额,已经算好了。这可是硬性指标,变不了。”


    杜母不愿意。


    妇联主任态度也强硬了起来:“是这样,我们这边是要求每家留一个孩子,你家有三个,你自个想想吧。是派一个去下乡,还是留一人?”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其他家要去呢。”妇联主任忙得很,今天有几十家要通知呢。


    文秀在旁边听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知青下乡?


    她爸在的那个农场,也有下乡名额吧。


    这程家,她实在是呆够了,上周程叔的大儿子病了,她妈让她请了一周的假,在家照顾。她真的觉得她妈变了,程叔的孩子难道比她还重要吗?


    她觉得她家程家就像个保姆。


    她想她爸了。


    机修厂。


    杜思苦又在这边呆了几天,平常在一车间跟三车间转转,偶尔去总务那边瞧瞧。一晃,就到了19号。


    这天正是陈婉芳跟小刘结婚的好日子。


    摆了六桌。


    杜思苦送了一对印着喜字的搪瓷盆,在供销社买的。如今她工资涨了,手里的工业劵跟粮票都不缺,买东西也不像以前那样计较价格了。


    杜思苦在酒席上看到了吴队长,也是,小刘是保卫科的,吴队长过来喝喜酒也正常。


    刘婉芳请的人不多,宿舍里就请了几个相熟的。去年留在宿舍过年的两位,小田跟小孔都来了,她们跟杜思苦一桌。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婚事很简单。


    吃过喜酒,大家去屋里坐了坐。屋里门上窗上贴了喜字,床上铺了红色的被罩,只有上面那层是红色的,下面还是普通的被套。


    杜思苦他们送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起,有搪瓷脸盆,有一对红色的暖水瓶,还有送来的新碗,新筷子……


    大家送东西,陈婉跟小刘都乐呵呵的收着。


    热闹过后,杜思苦他们就走了。


    路上。


    小田突然低声说,“你们发现没有,小陈没请长辈。”这次过来吃喜酒的只有机修厂的一些同事跟朋友。


    小孔道:“少说两句。”


    小田不吭声了。


    杜家。


    杜母跟杜父说了知青下乡的事,好几天了,一直忧心得很。


    老五已经回来了。


    这几天老五没去上课,听说学校又停课了,学校也在提昌年轻人上山下乡,去祖国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越是缺人的地方,他们越该去。


    这天。


    妇联主任又找过来了,“黄姐,你家这下乡的名单怎么还没交上来?”她过来催了。


    杜母脸色难看:“主任,我可是问过的,隔壁沈家只出一个下乡的名额就行了,为什么我家要出两个?这不是区别对待吗?”


    妇联主任道:“隔壁沈家三个孩子,你家五个孩子,你当然要多出一个!”


    她把表放下,“明天我过来收,要是你们还不填,我可就自己填上去了。”她往屋里看了看,“你家孩子可都在身边,这事我可是知道的。”


    老五不能去,要不,让老四去!


    想到这,杜母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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