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午, 机修厂。
包副厂长办公室。
包海平等了一会,包副厂长忙完正事,才让他进去。
“怎么没在家布置?”包副厂长问。
“哥, 我有事跟你说。”
包海平直接把早上文佳玉告诉他的话全告诉了包副厂长,“哥, 佳玉怕她妈那天过去闹,这事可怎么办啊?”
包副厂长眼皮微抬:“你女朋友的意思是?”
包海平:“她说让我以后不要管她妈那边的事, 也不准给钱。”
包副厂长道:“这事我知道了, 15天那天正常办就行了,到时候请厂里的工厂们过来吃个饭, 热闹热闹。”
又说,“现在是新时代,旧时代敬茶那一套就省了, 你们就上台说几句,到时候就行了。”简办嘛。
包海平听到大哥说能正常办婚事, 可高兴了。
“海平, ”包副厂长缓缓道,“小文的妈昨天来找过我, 说想给她现在的丈夫安排个工作。”文母还眼含热泪的跟他说了这些年养大女儿不容易,如今女儿要嫁人了, 不能两手空空,怎么着包家也得给些彩礼。
听那意思, 上回包海平给了小一百,这次彩礼不能低于两百。
包海平:“哥,你可千万别帮忙, 佳玉说了, 娘家那边的事她不管!上次去佳玉她妈那, 我给了一百块钱。早上佳玉知道了,还跟我发脾气了。”
这个是后爸,她十五岁亲爸死了,后爸就来了,同一年。
那后爸就是长得年轻些,没个正经工作,生孩子的钱都是文母出的,那钱是佳玉父亲生前赚来的。
这后爸压根就没养过文佳玉,还想占佳玉的房子,这怎么帮?
包海平走的时候还说呢:“哥,你可千万别帮忙啊。”
包副厂长:“行了,我有分寸。”
包海平从包副厂长办公室出来,转头就去食堂找文佳玉了 ,一瞧,果然在。
“佳玉。”
文佳玉拿着没吃完的饭盒,跟着包海平去了外头,两人往包海平家的方向走着,等路上没人了。
包海平才低声说:“我哥说了,明天婚事正常办,既然长辈们不来,那就简办,咱们上台说说话就行了。”
文佳玉望着包海平:“你大哥有说怎么解决吗?”
那倒没说。
不过,
包海平低声跟文佳玉说了他大哥告诉他的事,文母帮现任丈夫要工作。
文佳玉听到后面,心都凉成冰窟窿。
“你怎么哭了?”包海平慌乱的用手帮文佳玉擦眼泪。
文家。
文母供销社买了新布,给自己做了一身酱红色的新衣服,准备文佳玉结婚那天穿。剩下的料子给两个女儿做了两个红色马甲,到时候套在旧衣服外面就行了。
文母四十七了,看着像是四十出头的模样,她穿上新衣服给丈夫看,“你瞧瞧,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她丈夫姓陈,叫陈双喜,比她还小一岁。
这男人年轻时就长得不错,就是家里太穷,一直没说上亲事,后来还是文母死了丈夫之后,有人牵线,两人就认识了。
文母觉得她一个二婚带孩子的,找个头婚的,不吃亏。
陈双喜觉得文母有房子,带的姑娘过几年也能工作补贴家里,也挺高兴。
两人就都相中了。
结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最让陈双喜没想到的是,婚后不仅有了孩子,文母手上还攒了钱,这过日子竟然是不愁的。
前些年倒是不愁钱,这两年存款见底,就算是省着花也不顶用了。
继女工作后舍不得给家里寄钱,只有过年过节给点小钱。
现在嘛,日子似乎又要好起来了。
“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陈双喜笑着夸文母。
文母眉开眼笑的:“不比年轻那会了。”又低头瞧了瞧腰身,这腰可不像生过三个孩子的。
陈双喜:“是15号吧,我那天穿什么?”
文母听了,表情一怔,她低声说道:“佳玉这孩子脾气倔,你知道的,她心里就一个爸,你去了反而不好。”
她过来握着陈双喜的手,“我带两个孩子过去,到时候问问亲家,你工作的事什么时候能落实。”
陈双喜点点头,“听你的。”
文母心里早有打算。
这工作要是不给安排,那她闺女这婚事就不成!她闺女长得好,就算是年纪大了些,也不愁没人要。
“那未来亲家能同意吗?”陈双喜担忧道。
“我打听过了,小包他哥是副厂长,权利大得很。”文母说,“咱们也不求什么好工作,就图一个安稳。那么大个机修厂,难道找不出一个工作?”
她是不信的。
“佳玉不会同意的。”陈双喜了解这个继女。
文母:“没跟她说。”
她特意跟包副厂长说,佳玉是向着她的,向着家里的。
两人都盼着15号的到来。
下午。
厂卫生所的向医生去找了厂长,“厂长,咱们厂卫生所现在缺人,我想把仓库的袁秀红同志借调过来。”
厂长知道袁秀红,前几天还上他家吃饭了。
小袁的医术不错。
“怎么是借调?”厂长问,“小袁自个想转去你们部门吗?”
“是的,仓库那边事情多,小袁两边兼顾不了,今天建车间那边的工人又伤了两个,还送到厂卫生所了。”
向医生开始说厂卫生所的困难,“咱们卫生所地方小,仪器少。这段时间病人多,好多药都没了……”
厂长听完了,问他,“你的意思是?”
向医生:“厂长,咱们厂不是要把卫生所改成卫生院吗,要不等开年咱们去医学院招些新医生新护士过来?”
厂长:“谁告诉你厂里要建卫生院了?”
“那边都打地基了!”向医生吃惊。
那么大一块地,连厂卫生院的位置都没有吗?
厂长:“这事不急,招人的事也不急。”
向医生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下午。
袁秀红调到厂卫生所的文件下来了,厂长亲自批的。
晚上,女工宿舍。
杜思苦下班吃完晚饭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一直趴在桌子前写写画画,正在做的是余凤敏房子的设计初稿。
床,柜子都是这边风格,只不过里头会设计得更实用一些。
反正,不会有太多花哨的东西。
袁秀红回来的时候,跟杜思苦说了一个好消息:“厂里把我调到卫生所去了!”厂长批的,下午她把仓库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一部门送到厂卫生所,一部门拿到宿舍了。
明天上班直接去厂卫生所就行了!
她去仓库拿完东西,还特意去了一趟一仓库 ,跟田主管说了自己现在调岗的事。
仓库的事以后不用找她了。
田主管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反正,袁秀红现在是解脱了。
徐丽莲还在困在一仓库那边,那小脸憔悴得都瘦了一圈。估计,还有得忙呢。
再说这会。
袁秀红分享完好消息,还说呢,“明天我请你们吃饭。”
杜思苦:“明天文佳玉结婚,中午请大家喝喜酒,你忘了?”
那一双暖水瓶都买好了。
等余凤敏回来,三人一块去212宿舍,给文佳玉送过去。
袁秀红都高兴得忘了这事。
余凤敏过了好一阵才回来,文佳玉宿舍外头一拔拔的人,文佳玉待人和气,在宿舍人缘不错,
这次不少人过来送东西。
不论大小,都是个心意。
杜思苦三人过来的时候,这边还有三四个人。
文佳玉脸上带着笑,正跟大伙聊天呢。
只见她床边挂着一件红色的袄子,旁边的桌子上还有几花布扎的大花,明天要戴在头上的。
屋里是红彤彤一片。
“佳玉,明天是什么个流程?”余凤敏问,“早上是不是得早起啊?包海平是怎么来接你?”
不是该从家里出嫁吗?
明天从宿舍出嫁吗?
余凤敏一脑子疑问。
要是她结婚,肯定是她爸妈操办,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文佳玉:“我们是简办,明天包海平过来,接我走。中午大家就去食堂吃个饭,晚上也没有闹洞房那些老规距。”
不讲那些旧礼。
“佳玉,你今天晚上真不回家啊?”宿舍里有人问。
文佳玉神情淡淡的:“我爸去世十年了,我妈再嫁了,现在不管我的事。”
问的那人一脸尴尬。
文佳玉待人周道,还以为家里条件不错呢,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对不住啊,我不知道。”
“没事。”
杜思苦把两个红色暖水瓶递了过来,“这是我们送给你的,添妆。”
文佳玉笑着收下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放到桌子底下,桌上的东西太多,怕暖水瓶放上去,摔了。
文佳玉自己准备了二床新被子,有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棉花做的,她想去供销社再买几床,可是买不着。
刚聊一会,宿管张阿姨上来了,“文佳玉,下头有你的东西,你去拿一下。”她说完,又点了杜思苦,“小杜,小袁,你们也去帮忙。”
有东西?
还要人帮忙。
几人下去一看,原来是包海平送来的六床大棉被,用红色的布包着,系了一个红色的大花。
这本该是女方准备的。
文佳玉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包海平。
他太好了。
她这会突然心慌,她怕母亲明天过来闹,怕给包家丢人。
杜思苦看下楼的人多,便道:“大家一人抱一床。”她过去拍了拍文佳玉,“新郎挺用心的。”
文佳玉点点头,“海平,东西我收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她轻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包海平送完东西,高兴的回去了。
六床大棉212宿舍放不下,后来还分了两床放到杜思苦他们宿舍。
第二天一早。
宿舍外头就响起了鞭炮声,这么早就来接人了?
早上,机修厂门口。
包副厂长穿着一身中山装,这是他媳妇给他挑的,说是这样穿精神。
他等了一会。
见文母没来,便跟吴队长说,“如果文佳玉来了,带他们去我家。”
“好的。”
直到十一点,文母才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了,文母穿的是一身新衣服,两个女儿穿着酱红色的马甲,下面穿的是洗得干净的七成新的裤子,脚下是两双旧布鞋。
文母给保卫科的同志看了自己开的介绍信,“我闺女结婚,我是过来喝喜酒的。”
很快,保卫科的同志就把她们请到了包副厂长的家。
包家喜气洋洋。
文母看到大门口的喜字,脸上满是笑意。
她带阒两个闺女进去了。
早上。
杜思苦跟着宿舍的人热闹了一通,把文佳玉交给包海平之后,这才去上班。半路上,她想到今十五号,去了一趟财务科,想看看能不领工资。
没想到财务科这边除了有个值班的,其他人全都不在这。
“今天不发工资。”
财务科这几天忙不过来,厂里工人的工资还没有算出来呢。
杜思苦又去了总务,倒是把粮票跟工业劵拿到了。
顾主任忙得很,不在总务,粮票是小赖给她的。
小赖还跟她说了一件事,“等今天忙完,你只怕另有任务了。”
“什么任务?”
“明天你就知道了。”
会是什么任务?
去拖拉机厂帮忙?还是总务这边另有活给她?
杜思苦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中午。
食堂。
包海平结婚,包家在食堂办,请厂里的工人吃饭,也不用送什么东西,就图个热闹。
食堂这会张灯结彩。
门口还有一个红色横幅,庆祝包海平同志跟文佳玉同志喜结良缘。
食堂里面的方桌,都盖上一个圆桌面,还有不少椅子,一桌十椅。食堂里里外外都摆满了,这会正在上菜,八个菜,有荤有素有汤。
厂里的同志要带上工作证才能在这吃席。
杜思苦她们女工宿舍的坐了两桌。
余凤敏早就占好座了,袁秀红也来了,她们还帮杜思苦占了一个座,三人挨着。杜思苦刚坐下,就听余凤敏说,“你瞧瞧这有几十桌呢,得花不少钱。”“
包家条件不错啊。
杜思苦:“我瞧着食堂外头还摆了好些桌。”
余凤敏:“厂里人多嘛。”
她往外头望了望,“瞧,托家带口的来了。”
这工厂的工人要是家家就带着老婆孩子一大家子过来吃,这些桌只怕不够吃吧。
袁秀红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要是一家三口以上过来吃席,收礼金的就会过去登记。”
那就要给钱了。
这倒是不错。
食堂后厨忙得脚不沾地,这么多桌,都是用大锅炒的菜,一次出锅几十盘菜。
余凤敏凑到杜思苦这边:“你说,文佳玉她妈会不会来?”
她一边问一边往食堂门口瞄。
杜思苦低声说:“有包副厂长在,问题不大。”
来了也闹不起来。
厂领导是从下头升上去的,没能力没手段,上面的领导早就把人按下去了。
开席前,充当主挂人的顾主任把文佳玉跟包海平叫到台上(临时搭的),两人说了相识相知的过程。
大家热情地鼓掌。
顾主任笑着说道:“按新人的意思,今天这事按新规则来,咱们简单的吃个饭就算是礼成了。接下来大家吃好,喝好,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大家的掌声更加热情。
开席了。
一直到酒席结束,文母都没有出现。
大家热热闹闹的的吃了顿饭,个个都高兴得很。
外头有些争吵的声音,很快就被保卫科的人平息了,文佳玉跟包海平从台上下来,去了包副厂长那一桌,跟大伙一起吃了饭。
没有敬酒这个环节。
原本是该有的,可是简办嘛,就省了这些。
晚上。
文佳玉问包海平:“你哥是怎么跟我妈说的,她怎么就乖乖的回去了?”
包海平道:“我也不知道,明天我去找大哥问问。”
他不知道从哪拿了把剪刀,剪了自己跟文佳玉的头发,他头发不长,剪下来那也不到一寸,反正缠吧缠吧放到一起,然后塞到一个歪歪扭扭的荷包里。
结发。
文佳玉看着包海平这笨拙的样子,都笑了。
次日。
杜思苦接到了一个新任务,“拉砖。”
第122章 122
……
拉砖倒也罢了。
但是厂里还给她配了两个人, 一个维修部的小何,还有总务的小赖,听那意思是, 这两人的技术工出师了,能用。
杜思苦:倒宁愿她自己多开两趟。
厂里有两个拖拉机, 杜思苦开一台,小何跟小赖开一台。杜思苦带车在前面带路, 后面那辆就跟着走。
第一天拉了三趟砖, 还是天黑才回来。
杜思苦一路上都心惊胆颤,生怕后面那辆车一个油门冲过来, 倒时候倒霉的就是她了。
好在小何的技术还不错,除了在石子路那边轮胎被扎破换了个胎,没什么大毛病。
就这样, 拉了一周的砖。
之后天气骤降,直逼零下, 杜思苦戴上帽子厚围巾都不好使, 手冻得通红,雨一直下着, 去砖厂的那条路有一段长的黄土路,雨势一大, 这就成了黄泥路,小何那辆拖拉机几乎是陷到了泥地里。
好在拖拉机里备了一份防滑链, 杜思苦拿出来给小何用上了。
后来,两人就换了拖拉机。
小何开前面那辆,杜思苦开陷在泥地里的这辆, 小何要把前面小辆开走, 她才好踩足油门把陷在泥里的这辆开出来。
杜思苦跟小何回到机修厂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雨势不减。
杜思苦回到宿舍的时候,衣服湿了大半,打热水洗漱之后换了衣服,袁红秀给她泡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
“你淋了雨,喝点热的,别可生病了。”
杜思苦手凉得很,“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把红糖水喝了,这几天累得很,很快,就回床上睡觉去了。
外头,又下了一晚上的雨。
袁秀红听着窗外的雨声,有些发愁,不知道爷爷在老家过得怎么样,那老屋子有没有漏雨。
次日。
杜思苦发起了高烧。
袁秀红摸着杜思苦的滚烫的额头,对余凤敏道:“你去帮她请个假,我回厂卫生拿些药过来。”
余凤敏拿着伞出门了。
外头还下着雨,雨势比昨天小多了,就是这路面湿得很,低洼处有积水。
一车间。
余凤敏找到了何主任,跟何主任说了杜思苦生病的事,要请假三天。
何主任:“生病了?”他有些急,这可怎么办,早上才接到销售科的消息,拖拉机厂那边要一些防滑链。
数量还不少呢。
这生意上门了,小杜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病了?
拖拉机厂的拖拉机有几种不同的型号,还要杜思苦帮忙调整一下防滑链呢。
拖拉机厂那边还说要让他带小杜同志去拖拉机厂测量一下轮胎呢
“主任,杜思苦这几天一直跑车,就没闲过,昨天又下了那么大的雨,她又不是铁做的,不会生病。”余凤敏声音都不高兴了,“她再能干,你也不能拿她当牛使吧。”
真是的。
她们来这里是工作的,又不是卖命的。
何主任:“我没那个意思,这事情不赶巧了吗。”说完又道,“行了,你让小杜同志好好休息,回头我这边先做着,等她好了再说。”
仔细想想也没那么急。
主要是防滑链这事杜思苦最清楚,从设计到给车安上,都是杜思苦一手办的,别人也没干过啊。
余凤敏帮杜思苦请完假,就去图书馆上班了。
袁秀红去厂卫生所拿了药,回女工宿舍,喂了杜思苦两颗。她走时发现暖水瓶里没热水了,去楼下打了一满瓶热水,然后把爷爷寄来的红薯干包好放到杜思苦的床头。
这红薯干是老乡送给爷爷的。
杜思苦吃了药,睡到下午才醒,口渴,肚子也饿。她慢慢的坐了起来,才看到床头放着的红薯干,打开吃了三块,挺软的。
过了一会。
她才起来给自己倒热水,杯里还有小半杯凉白开,倒上热水一混合,现在就可以喝了。
杜思苦喝完,棒着杯子坐了一会。
脑子昏昏沉沉的,病还没好。
财务科。
仓库那边的账已经整好了,一仓库的账好些都对不上,二仓库的情况比一仓库更严重,三仓库好一些。
田主管把账本跟仓库实际算下来的库存都交到了厂长手里。
厂长看着仓库里的东西,脸色铁青。
“一仓库是没失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东西呢?
厂长抬头看着田主管,“一仓库的出库单进货单对了吗?”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田主管又拿出了一个本子,递给厂长,“不正常的进出库都在这里了,里面有复印件。”原件留在原来的地方。
厂长慢慢翻看。
上面进出库的东西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得很高:庄文伟。
这是,机修厂赵书记的女婿。
赵书记今年身子骨不太好,在医院住了大半年,一直没回来。
“小田,这账目我留在这边再看看,你先回去工作吧。”厂长说完把本子拿起,又翻到前面从头开始看。
田主管:“厂长,厂里的工资,拖到现在还没发,我想着去趟银行,把钱取回来,争取今天就把工资给发了。”
厂长抬头:“是有什么困难吗?”
田主管:“外头下着雨,钱不好拿,我想着厂里有车,能不能派辆车送送我们。”她去取钱,肯定要带保卫科的同志一块去。
厂长:“你去总务找小顾,让小顾安排。”
总务。
顾主任倒是想给田主管安排,可小赖刚才去了趟车间,说小杜病了,请了三天假,这会在宿舍养病呢。
“田主管,咱们厂会开车的人倒是有,但是没驾驶证,你要是不怕的话,就让小赖送你去。”
顾主任说道。
小赖在旁边,眼珠子都睁大了。
这,这天气不好啊。
要是晴天,他还敢开车带人,可现在是雨天,气温又低,有的泥泞路面还结了霜呢。万一车胎打滑怎么办?
昨天,小何那车就陷进去了,半天没出来。
田主管听得眉头一皱,“我记得小赖是在拖拉机培训班吧。”这出师了吗?
这学车还不到一个月吧。
顾主任道:“要不这样,厂领导倒是有专用的吉普车,可惜,我调不动。”他自个出行都是靠自行车呢。
厂长跟几位副厂长去外头谈合作,有时候会用到吉普车。
田主管叹了口气,还是得去问问。
这工资拖了好些天了,天天都有人去财务科闹,说她们财务科的人不作为,不干活,吃干饭的。
厂里男工多,脾气也爆。
田主管可不想自己跟底下的科员受伤。
晚上,女工宿舍。
文佳玉听说杜思苦病了,带着一灌麦乳精过来看她。
“你吃药了吗,身体好些了吗?”文佳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担心问道。
杜思苦坐起来了,背后塞了个枕头,半靠着。
她自个摸了摸额头,“感觉好些了。”
可能是昨天衣服薄了。
之前她还说要做新棉衣的,最近事情多,一直没时间做。
袁秀红跟余凤敏都没回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杜思苦还剩一些红薯干,递给了文佳玉。
文佳玉接过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挺甜的。
她说,“大哥帮着解决了,我妈以后不会过来了,也不会再说房子的事了。”
杜思苦一下子坐直了:“怎么办到的?”
包副厂长还挺厉害的啊。
“我爸生前的那个房子,也是机修厂分的,”文佳玉低声说,“大哥的意思是我妈要是再闹,就把那老房子收回来,分给厂里的其他人。”她停顿了一下,“剩下的事他没跟我妈说,大哥跟我们说的,把老房子收回来后,等厂里的新房建好,分给我跟海平一套两居室。”
这是换房,不算违规。
大哥没说是怎么说服她妈的。
结婚之后她带着包海平回了趟娘家,三天回门,提了喜糖还有一些礼回去了。她妈跟继父的态度不算好。
提到大哥(包副厂长)的时候,她妈的表情明显变了,很畏惧。
文佳玉也纳闷呢,大哥那么和气的一个人,周末大嫂回来大哥还会下厨做饭呢,怎么她妈那么怕大哥?
杜思苦听得认真。
包副厂长才四十出头,厂长六十多了,另外两位副厂长也五十多了,就数包副厂长最年轻,职业生涯还有二十多年呢。
天黑之后,包海平来接文佳玉,她这才走。
袁秀红跟余凤敏一块回来的,她们下班后去了食堂,给杜思苦打饭去了。
杜思苦吃着饭,袁秀红跟余凤敏拿了杜思苦的旧棉衣,一个帮着拆了线,一个往里头塞棉花,“你这新衣服一时半会做不好,把新棉花塞到袄子里,肯定比现面暖和。”只有这么个法子将就着用了。
冬天大家都缺袄子。
谁也没有多余的。
余凤敏一边塞棉花一边拍打,嘴里还道:“你这棉花就不能送到家里去,让你妈做你做件新棉衣?”
她们在厂里工作,白天要上班,哪有时间做衣服哟。
她妈忙也没空,都是她姐帮她缝制的衣服裤子。
杜思苦心里清楚:“这新棉花拿回家,可就没我的份了。”
就算是杜母做了新衣服,那也落不到她手上。
不打那指望。
余凤敏叹道:“可惜你没姐姐。”
有姐姐多好啊。
杜思苦道:“那是凤娇姐人好,别人家的姐姐也不见得像你姐姐这样关心妹妹。”
那倒也是。
余凤敏心里有些得意,她命好。
“凤敏,棉花够了,再塞可就缝不上了。”
袁秀红帮着缝针,别看她不显山不露水的,袁秀红这一手针线活可是没得挑的。医生嘛,这缝伤口都得练。
袁秀红这手艺是从小练出来的。
熄灯的时候,棉衣才做了一半。
好在杜思苦第二天不用去上工,还有假,就在宿舍又休息了一天。
24号晚上,袁秀红帮杜思苦把旧袄子缝好了,别看这衣服不怎么样,但是穿在身上暖和得很!
新棉花,厚实。
今天是余凤敏带的饭,她回来就说,“今天发工资了。”
杜思苦摸了摸额头:“我烧应该退了,我明天就去上班。”明天一早就去财务科,把工资领了。
袁秀红问:“什么时候?”
余凤敏:“早上就开始发了,我还是听阮思雨说的,我下午去领的工资。”她反差距袁秀红,
“你没发?”
“我没去。”袁秀红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思苦:“那咱们明天一块去。”
袁秀红:“不用,我明天要先去卫生所,向医生最近去外头进药了,还没回来,卫生所人手不够。”
“行,那我就不等你了。”杜思苦道。
晚上。
杜思苦早早的就睡了。
袁秀红没有困意,到后半夜才睡。
松县,五沟大队。
屋里传来滴滴哒哒的漏雨声,于月娥缩了缩身子,她现在还住在杂物间里,她身上穿的旧毛衣跟薄外套,柴房里只有一张草床,跟一床旧得发黑的薄被褥。这还是大伯一家怕她冻死,扔进来的。
风从缝隙里灌进来。
真冷啊。
于月娥手上生了冻疮,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就没受过这样的苦。以前冬天屋里也冷,可是她能坐在火边,烤着火,还能吃上热腾腾的烤红薯呢。
想到烤红薯,于月娥有些饿了。
天越来越冷了,大伯一家每天只给她一顿稀的,隔几天就让她用冷水洗衣服,不洗就用细树枝抽她。
奶奶瞧见了,也不管。
于月娥身上有不少伤。
再这么熬下去,于月娥怕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她甚至怀疑,大伯一家就是想让她死在这里。
跟大伯一家比起来,姨妈一家都算是大好人了。嘴上说着不管,可还是给饭,给住的地方。不过是受些白眼,这又能怎么样呢?
于月娥迷迷糊糊的想着以前的事。
半夜。
柴房忽然塌了一半,于月娥赶紧拉着被子卷在身上,又往衣里塞了些干草。
柴房塌了,能出去了!
于月娥的眼中忽然迸出光芒,她跑了出去!她悄悄的来到家后面,在一颗树下挖出之前父亲交给她的东西。
宅基地的证件还有那五块钱。
还有户口本。
黑乎乎的夜里,于月娥披着薄被往村口跑去。
她要去县城!
她要坐车火去找她姐!
好在老天爷开眼,没下雨了。
于月娥一刻也不敢停留,使劲的跑着。
机修厂。
天亮了。
杜思苦头不疼了,除了鼻腔有些不舒服,没别的毛病了。
她穿上塞了棉花的旧袄子,直奔食堂,先去吃东西,吃完东西再去财务科。
财务科那边一向准时上班,去早了没用。
到了食堂。
杜思苦刚坐下,对在就有人跟着坐下了,她抬头一看,是宋良。
“听说你病了?”宋良递过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红糖,供销社买的。”宋良道,“听说吃了身体好。”
杜思苦瞧他:“这是有事?”
要她帮忙?
宋良好一会都没说话,之后才道,“不是,我这边的工作最近很顺利,年后应该就能完成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他强调,“这是你生病了,给你补身体用的。”
年后?
二月才过年呢,算算日子,得一个多月呢。
什么工作要这么久?
杜思苦心里有些奇怪,但是没问。
宋良送的东西,她收了,“谢谢啊。”下回宋良病了,她再还别的礼。
宋良送完东西就走了。
他很忙。
军用坦克的发动机有时展了,得趁热打铁,回去赶工。
杜思苦吃完早饭,就去了财务科,她就是奔着工资去的,要不然,她今天还要在宿舍休息一天呢。
徐丽莲已经到了,领工资的事很顺利。
杜思苦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个月多了五块钱,她以为是徐丽莲算错了:“怎么是三十块钱?”
她的工资是二十五块钱。
徐丽莲:“开拖拉机运砖,你没算上吧。”
那是。
杜思苦还以为那是厂里的差事,是份内事,就没算。
而且,上个月她还去了拖拉机厂十多天,她还以为会把这部门的工资扣一些呢。
没想到,不仅没扣,还多了。
杜思苦高高兴兴的接过工资。
徐丽莲给了她一斤肉票,“这是给你的,上个月你没领。”
一个月半斤。
“丽莲,多谢。”杜思苦眼睛冒光。
领了工资跟肉票,这下她的病可全好了,这钱真是好东西。
徐丽莲又拿出了三十五块钱,递给杜思苦:“这是袁秀红的工资,你拿去给她。”除了钱之外,还有半斤肉票。
杜思苦:“……她说等会来。”
袁秀红的工资比她高多了,是因为到了厂卫生所吗?
“你带过去吧。”徐丽莲低声说,“田主管心情不好,别让袁秀红过来了。”来了怕是会受气呢。
“好。”
杜思苦帮袁秀红领了工资,代签了字。
“签我名字?”
“签袁秀红的。”
杜思苦就签了。
字迹不一样,徐丽莲说没事。
杜思苦离开财务科后,就去了厂卫生所。
第123章 123
……
厂卫生所。
向医生不在, 小谢医生又是个新手,最忙的倒成了袁秀红了。这几天降温得厉害,厂里好些工人的家属都过来看病了。
老一辈的不是背疼腰疼就是膝盖疼, 而且都是那种疼得受不了才来看医生的。
“我就要止疼药,你这怎么会没有呢?”
“止疼药用完了, 向医生去进货了,还没回来。”
“孩子烧退了, 可是一直流鼻涕, 都好多天了。”
“医生,先帮我看看, 我家孩子咳了半个月了……”
杜思苦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围得水泄不通的厂卫生所。病人多,医生少, 这看病就慢,再说了, 这家属得送病人过来吧, 这家属一来,人就更多了。
这么大个厂子, 就一人小小的卫生所,平常还好, 现在是流感多发季节,这过来看病买药的就多了。
袁秀红早就看到杜思苦了, 可没法可来,她连看了三个病人,这才抽空过来打杜思苦:“这边人多, 你这病还没好全乎呢, 怎么就过来了?”
别又给传染了。
这人生病了, 身体抵抗力就弱。
“刚才我去了财务科,领了工资。”杜思苦低声说,“你的那份徐丽莲让我带过来了,她让我帮你签了字。”
袁秀红脸色一松,“前面人多。”说着带杜思苦去了后面配药的地方,杜思苦把钱跟肉票给了袁秀红。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再休息一天,反正凤敏帮你请了三天假。”袁秀红道。
杜思苦想了一下,鼻子还有些堵。
袁秀红拿了一个口罩给杜思苦,“戴上这个。”外头有人打喷嚏。
杜思苦接过戴上,“那我还是回宿舍吧。”
反正她也也去车间,假还没销呢。现在领了工资,杜思苦也没什么惦记的了。至于车间的工作,明天再干也是一样的。
事情是忙不完的。
杜思苦走后,袁秀红数了一下工资。
这数不对吧,怎么多了五块钱?
袁秀红又数了一遍,她的工资应该是三十块钱啊,是不是思苦刚才算错了,晚上回去问问。
“医生,你快来!我爱人腿疼得走不了路,是不是要断了!”
袁秀红收好工资,放到衣服最里面的兜里,去帮忙了。
车间。
何主任听车间工人说在食堂看到杜思苦了,等了好一阵,还没见杜思苦上班。这怎么没来啊?虽说今天是第三天,杜思苦应该休息,可她人都能到食堂了,这病不是好了吗?
又过了一会。
“主任,你别等了,刚才有人在厂卫生所看到小杜了,说她从厂卫生所出来的时候还戴着口罩呢,估计这病还没好呢。”
只有病人才戴口罩呢。
那还挺严重的。
何主任一听,就歇了去找杜思苦的心思,还是让小杜再休息一天吧。
这时,保卫科的同志突然过来,“何主任,机修厂门口有人找你们。”
何主任没听明白:“找我们是什么意思?”
保卫科的同志道:“是运输队的,像是过来要谈事情的,有介绍信,这会应该已经在保卫科的休息室了。”
运输队?
何主任又叫了两个人,跟着保卫科的同志一块走了。
到了机修厂休息室,何主任见到了运输队的队长,姓刘,刘队长约三十多岁的模样,生得浓眉大眼 ,很壮,很结实。
压迫感十足。
足足比何主任高了一个头。
“何主任,你好。”刘队长看着壮实,说话做事倒是稳妥。
“你好,刘队长。”何主任道,“咱们坐着聊吧。”这要是站着聊,他这脖子得一直抑着看人,这多不好啊。
几人坐下。
刘队长说明了这次的来意,他们运输队接了一个大单,要送几车粮食跟货物去北方,那边天冷,大货车不好走。
他听说了机修厂这边生产了一种可以让车在雪地里行走的东西,过来看看。
要是效果好,想达成合作。
何主任喜问:“你们有几台车?”
“十台左右。”刘队长道,“这次我们是去探探路,要是合作顺利,以后还会加车的。”运输队不只有他们一个车队。
这天冷之后,不少地方需要运输队运送物资,尤其是偏僻的地方,像是有些扎根在山里的部队,有些在偏远地方建设的工厂。
“十台车,”何主任道,“刘队长,是这样的,我们厂里新出来的东西叫防滑链。但是呢,这东西不是随便能做的,你们货车车轮胎大,得把车开过来,让我们这边专业的师傅过来测量车胎,然后量身定做,这样才会稳。”
那是。
大货车跟其他车可不一样。
刘队长对何主任刮目相看:“何主任,那这样,我们明天把车开过来,你们这边帮忙定做一下。”
何主任:“你还没试效果呢,就定制?”
这不好。
刘队长:“那明天我们来的时候,你们这边的车装上防滑链试给我们看一下,行吗?”
看完再定。
“这没问题。”
何主任一口答应,心里还想:明天小杜就来上班了,这测量的事就交给小杜了。
松县。
于月娥毅力惊人,走了一夜,脚底的鞋都磨破了。天亮之后,到了县城,县城这边她来得少,人生地不熟。
“大婶,你知道火车站在哪吗?”
“你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路口再找人问。”
于月娥一路走,一路问。
脸色惨白,身体打晃,有个好人心看不过去,端了碗粥给她喝,于月娥这才缓过气来。
她掉着泪,跟人鞠躬道谢,“谢谢你,大姐。”
“好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于月娥抹着泪,“我爸没了,我去找我姐。”她爸下葬之后,她姐一直没回来过,于月娥一开始还怪于月莺心狠,不回来奔丧。
后来才偷听到是大伯一家没跟大姐说。
“可怜的孩子。”
这位热心的大姐把于月娥送到了火车站,还跟火车站的同志说明了于月娥的情况,火车站这边也积极帮忙解决问题。
于月娥年纪小,虽然超过了一米,但毕竟是个孩子,给她算的是半票,还是个有座的。
“这孩子没了父母,是去投奔她姐的,要去阳市,你们列车员帮忙看顾一下,别叫人贩子给捉走了。”
列车员这边自然要帮忙看顾的。
过年了,小偷小摸的,人贩子他们也出来找活了。火车上人来人往,又是中途下车的,要是丢了人丢了东西,格外的不好找。
早上十一点。
于月娥上了火车,有列车员的看顾,这一路还算顺利。
到了晚上,列车才到阳市。
“小朋友,你知道你姐姐家在哪吗?”
“在,”于月娥仔细想了一下,“在食堂,铁路食堂。”
铁路的。
那是他们单位的啊,换岗的列车员听到后,乐了:“行,那我带你过去。”
正好他也是铁路家属院那片的。
晚上九点。
列车员把于月娥送到铁路食堂,这会食堂已经关门了,屋里黑漆漆的,只到食堂边的路灯还亮着。
“食堂关门了。”列车员道,“你这边还有亲戚吗?”
于月莺指着食堂后面:“我姐就住在那后头的宿舍,我住过的。”她知道怎么去!
食堂宿舍。
于月莺还没休息,她正在给手指头抹雪花膏,不抹不行。这天天洗碗,虽然兑了热水,可手都泡肿了,平常她还要擦桌干活,这手都粗了。
在干活这事上,朱婶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的,活没干好,次数多了,就扣钱。
于月莺上个月因为父亲来了,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早就花完了,这个月又是预支下下个月的工资。
她得省着花钱,要不然这债该还不清了。
于月莺给手抹了两遍雪花膏。
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姐,姐,开门啊!”
于月莺吓了一跳。
食堂后院是有墙的,怎么这敲门声像是在门口?
这人是怎么过来的?
姐?
月娥?
不可能!月娥被她爸带回乡下了,怎么可能在外头。
于月莺惊疑不定,不敢去开门。
这宿舍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之前在这住的秋姨买了平房搬走了。于月莺心里不甘了很久,怎么买房的不是她?
“姐,我是月娥啊,我是早上从家里逃出来的,一路走到松县,买了票,从那边坐火车过来的。”外头,于月娥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姐,爸没了,大伯一家把咱们家房子给占了。”
爸没了?!!
于月莺瞳孔紧缩,半天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猛的走到门口,打开门栓跟锁,拉开门。
外头站着一个又脏又臭的孩子。
这孩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门开就有一股臭味往屋里飘,于月莺捂着鼻子:“你这是多久没洗了?”
看过脸了,是她妹妹。
于月娥一直在柴房关着,冬天又冷,大伯一家压根就没给几次水洗澡,衣服就身上这套旧衣服,后来又扔了一套更旧的进来。
至于于月娥以前衣服,早就被伯母拿走了。
于月娥:“从回去到现在,擦过两回。”
于月莺都不愿意让于月娥进屋,“你等会,我去烧热水,你先洗。”就这样进来,把她的屋子都搞臭了。
“姐,大伯咱们把家占了,你得给咱们家讨回公道!”于月娥找着姐姐了,觉得被大伯夺过去的东西又能要回来了。
于月莺:“那破屋子要回来有什么用,我又不在那里。”她户口要迁出来,留着那破屋子没用。
于月娥不敢置信的看着于月莺,“那爸呢?”
于月莺把小炉子拿出来,去外头墙边拿了些柴火,又抓了半张旧报纸,用火柴点燃,把报纸烧燃,扔进小炉子里,再扔细柴,等细柴燃起来了,再扔大一点的木柴。
火烧起来了。
烧个水,就不用煤了。
上面放个铝水壶,里面是于月莺从水龙头里接的水,水壶是食堂的东西,于月莺在这边住,当然能用。
对于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的东西,于月莺是半点不会客气的,做完这一切,于月莺才有空问妹妹:“爸是怎么死的?”
“爸回去就生病了,后来抓了药,好一些了。”于月娥想到父亲去世那两天发生的事,眼眶不由发酸,“都怪我,没照顾好爸。”
病死的。
于月莺叹了口气,果然,她妈走了之后,她爸这身子就不行了,没人照顾,凡事都要自己动手,本来她爸身子骨就弱。
这个冬天又冷。
熬不过去……也正常。
“姐,伯父一家太可恨了,他们竟然都不告诉你!”于月娥提到那家人,恨得咬牙切齿。
恨伯母一家瞒着父亲去世,更恨伯父一家占了他们的屋子。
于月莺在这边生活之后,心硬了很多。
听着于月娥的话,心里起伏不大。她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她的婚事,卫东工作调动到了外地,她去煤厂打听了好几次,煤厂那边都没有透露过多的消息。
她说自己是卫东的对象,煤厂那边要她拿出介绍信。
可朱婶这边压根就不给开。
事情就卡在这了,到现在,于月莺都不知道卫东调到哪个城市去了。
她倒是收到过一封卫东寄来的信,可都是朱婶转交的,第一封只有信,信封不见了,朱婶说是弄湿了,丢了。
于月莺跟朱婶争执了几句,这信封怎么可能弄丢?肯定是朱婶提前拆了信看了。
争执过后,于月莺在食堂这边工作就没有优待了。
像之前,干完活,可以回宿舍休息,现在不能了,必须留在食堂,帮忙干别的。
而且,不能像之前那样,有事说一声就算请假,还不扣工资。
现在必须得提前请,还得写条子请。
请多了扣钱。
于月莺想着自己的事。
于月娥愤愤的说着奶奶跟伯父不仁义,她爸就是一副薄棺材下葬,也没有大办,冷冷清清的,鞭炮不够响,纸钱不够多。
于月娥说这些,都是希望姐姐帮家里做主呢。
“姐,姐!”
于月莺回过神,“怎么了?”
于月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巴巴的看着于月莺,她年纪小,力气小,没人把她当大人看,她姐不一样,她姐是大人了。还有个城里的对象!
听说对象家里很有本事呢!
于月莺想了想:“明天我请半天假,送你去姨妈家,要是姨妈愿意带你去见妈,你就跟着妈一起生活。要是姨妈不愿意带你去,你就在姨妈家过吧。”
于月娥怔住了。
于月莺直白的说:“我这边也不好过,养不起你。这快过年了,姨妈那边你就算赖着,他们也不好赶你,无非是受点气,你忍一忍就是了。”
让她养妹妹,那不可能。
妈还活着呢,妹妹这个大个负担她怎么可能接手。
于月娥听着这话,心里堵得慌。
“姐……”
于月莺扭头看了一眼小炉子,水烧好了,她站了起来,“我是你姐,不是你妈,记好了。”
于月娥呆呆的坐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她,
谁都不要她,谁都嫌她。
“愣着做什么,你脏成什么样了,过来洗干净!不然晚上别睡我的床!”
于月娥还是有些呆,她慢一拍的看着于月莺:“姐,爸没了,你就不难过吗?”
于月莺问:“爸身子骨一直不好,有几个冬天险些没熬过去,这事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妈跑了,她爸想要活下去,就得花钱。
家里没钱,还能花谁的钱?
这样一想,于月莺就没那么难过了。
次日。
机修厂,外头又下起了小雨,雨不大,可风大。
杜思苦裹着加了新棉花的旧袄子去了车间,今天该销假上班了。她正准备跟往常一样,去她的工位做基础练习。
“小杜!”车间的同事过来就说,“何主任说了,你要是来了,去他办公室那等着。”
“有任务?”
“对,昨天运输队的找过来了,说要一套防滑链,他们是大货车,这链子的尺寸得你来把关。”车间的人还真知道。
运输队啊。
南来北往送东西的。
杜思苦边想着边往何主任的办公室走,说是个办公室,也就是比别人的工位大了一点,她在这边坐着等了一会,何主任就过来了。
他看到杜思苦整个人都轻松了,“小杜,你这病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吃了药,好多了,”杜思苦说,“就是鼻子有些堵,厂卫生所的说是让多喝点热水。”
“我这边有热水,你要是渴了来这边倒热水喝。”何主任关心完下属,之后就交待任务,“你拿上工具箱,运输队的车该来了,说好是早上九点到这边的。”
杜思苦回去拿了工具箱,何主任瞧了瞧,把工具箱接过来了:“你病还没好全,我来拿吧。”
“主任,我没事。”
“不用跟我抢,以后你病好了,保管让你自己拿。”
何主任说完,便带着杜思苦去了机修厂门口等着。
人家运输队的大老远的跑一趟,何主任当然要热情一点,八点五十的时候,运轮队的大货车到了机修厂门口。
一共来了两辆,一辆是四轮的,一辆是六轮的。
这次运输队出任务,只准备用这两种货车。十轮的货车吨位太大,不好驾驶,又是冬天,怕出事。
“刘队长,这是我们的杜技术员,这次就是她给车胎测量。”何主任极力的推荐着身边的杜思苦,“这次给你们测试防滑链的工作,等会也是我们杜技术员。”
刘队长打量着杜思苦:“杜技术员年纪轻轻,很能干啊!”
这也太年轻了。
何主任笑了:“您可别小瞧她,这防滑链就是杜技术员做出来的!年轻人,读过书的,有本事得很!”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屋外响起了于月莺的声音。
第124章 124
……
“姨妈, 姨妈!”
屋里,杜母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于月莺,这孩子怎么又来了?
不是跟她说了吗, 两家以后没必要不要联系,先前于月莺也来过两回, 带过食堂的冷馒头,杜母没收, 也不愿意招待于月莺。
“姨妈, 我妹子来了,家里出了事!”外头, 于月莺的声音更大了些,还带着哽咽,“我爸没了!”
杜母正在缝衣服, 听到这话,手里的针一顿, 差点扎到指头里。
于月莺她爸没了?
什么叫没了?
杜母把衣服跟针线放到桌边, 赶紧往外走,“你刚才说什么?”她一出来就瞧见了瘦成了皮包骨的于月娥, 穿着一身脏衣服,那眼神不安的得很, 跟上回见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于月莺站在院子门口,抹着泪, “我爸没了,我大伯一家把屋子占了,要不是月娥过来跟我说, 我还不知道这事呢!”
说着, 伤心的哭出了声。
杜母半天没缓过神。
人, 真没了?
上个月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进过医院,可医生说好好养着问题不大。
“姨妈,”于月莺抽泣着道,“我不求别的,就求您把月娥送到我妈那去,您知道的,我在食堂这边工资也不高,也没个好地方住,月娥跟着我也是受苦。”
杜母听得心里难受,又瞧了瞧受了大罪的于月娥,眼神更是不忍。
“来,先进屋。”
她过去打开院门,牵着于月娥往屋里走,这 小手就剩一点骨架子了,没几两肉。杜母低头瞧了好几眼,“这伤怎么来的?”
于月娥低头:“我大伯家里人拿藤条抽的。”
开始,她是不听话的,更不愿意洗衣服,还在屋里闹着喊着,还想爬窗走。
就挨了一顿毒打。
后来,饿了几顿,于月娥就知道听话了。
杜母听得心更堵了,“你爸怎么没的?”
“病了,没钱买药,天寒地冻的没熬过去。”于月娥说到父亲,眼泪直往下淌。那会父亲都不行了,还起来带她去了大队,为她打算。
进了屋,杜母去用钥匙打开厨房的小柜门,拿了点红糖出来,给于月娥泡了杯红糖水,想了想,又给于月莺也泡了一杯。
她端着热腾腾的红糖水出来,“天冷,喝这个暖暖身子。”
于月娥眼泪啪啪的掉。
于月莺在旁边也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姨妈,我妈还不知道我爸没了。”
杜母叹了口气,“这事我会想法子跟她说的。”
姨妈果然知道她妈在哪。
于月莺吃了定心丸,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于月娥听到这话后,突然跳起来,怒瞪着杜母,还把手里的杯子砸到了杜母的身上,她气得直哆嗦:“你明知道我妈在哪,偏不肯说,要不是你,我们不会找不到我妈,我爸也不会死!”
滚烫的红糖水淋了杜母一身,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杜母低头瞧着自己的袄子,心想,白白浪费了一杯红糖水。
于月娥嘴里的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臭。
污言秽语。
于月莺赶紧去捂妹妹的嘴,却被于月娥咬了一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爸死了,你都不说回老家去为爸讨回公道……”
于月娥像是发了疯一样。
杜母的心慢慢冷了下来,于强死了,于月娥没人照顾,又受了大罪,她瞧着孩子可怜,才动了恻隐之心。
可瞧着这孩子,不像是能养熟的,这样泼辣,要是送到妹妹那边去,只怕要把黄家搅得鸡犬不宁。
“月莺,带你妹妹先回去吧,你妈那边,我会想法子的,能不能联系上还不一定呢。”杜母语气冷冷的。
“姨妈,”于月莺捂死了于月娥的嘴,求着情,“月娥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
杜母:“我家里有老人,身子骨不好,受不住你妹妹的折腾。”她直接说了,“你姨夫就这么一个妈了,要是你妹子把老人给折腾没了……”
杜母缓缓道,“你知道的,你姨妈跟卫家的关系好。”
于月莺心里一沉。
要是于月娥真留在杜家,还这么闹,把杜奶奶闹得进了医院,那姨夫这次肯定不会再让她留在阳市了。
就算是想法子,也要赶她走,毁了她的亲事的。
上回姨夫就不想忍她了。
杜母:“你二表哥来了信,说过年会回来。”
二表哥,正是杜二。
于月莺上回成了黑户被送回五沟大队,就是这位二表哥的手笔。
于月莺:“姨妈,我会好好跟月娥说的。”
她捂着月娥的嘴把人拖走了。
于月娥这一段时间被关在柴房,吃得不好,住得不好,身体虚得很,压根就抵不过于月莺的力气。
直到离杜家老远,来了到个僻静的地方,于月莺松开了于月娥。
于月娥愤愤的不平的看着于月莺,“姐,她知道妈在哪,要是她跟我们说……”
于月莺杨起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开了于月娥的脸上。
于月娥捂着脸,还要说。
又一巴掌。
挨了三个巴掌后,于月娥的嘴角流血了,她不敢再说了,她捂着嘴,怔怔的看着于月莺。
于月莺:“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全忘了?”
她语气轻缓,“还是说,你想赖上我一辈子?”
于月娥看着姐姐的眼神,突然害怕起来。
于月莺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回老家去。”
于月娥开始发抖。
于月莺慢慢说:“你能赚工分吗?你能养活自己吗?你不想着法子讨好姨妈,让她送你去妈那边,还是说你想跟大伯一家一起生活?”奶奶当初可是拿着卖姑姑的彩礼钱,让大伯娶上媳妇的,回到那个家,女孩子是没出路的。
不是当牛做马,就是被‘嫁了’换钱。
于月莺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自然不会跳进火坑去。
“爸死了,妈不露面,谁管你?这段时间你是怎么过的你自己想,要不是姨妈跟妈有几分血源关系,你以为那杜家人会管你?那边姓杜,不姓黄。咱们一个爸妈生的,你的脑子怎么就这么蠢!”
于月莺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这是月娥这蠢孩子不说明白些根本就听不懂。
于月娥捂着打疼的脸,低头不吭声。
“你就闹吧,等到妈那边,也那这么闹,到时候她也把你甩了,你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了。”于月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于月娥站了一会,眼看着于月莺走到拐角快不见了,她赶紧跑了上去,“姐,姐!我会听话的!”
机修厂。
动输队的大货车有两种,一种四轮的,一种六轮的,六轮装货量更大一些。杜思苦拿出工具,测量了两车车胎的尺寸。
大货车的车胎更大一些,防滑链需要加长加宽。
这还是没装货的情况,要是装了货,几吨十几吨的货,这么大的重量就需要更粗的链条,要定制。
“刘队长,你们这次去走山路吗 ?”
“有段是山路。”
杜思苦又问:“行程大概多少天,是装货过去吗 ,还是半路载货?”
刘队长道:“先装一批货过去,中途还有卸载再装。”具体装什么,装什么货他就不肯走了。长途运输是个危险的活,到了别的地界,常常有拦路抢货的。他们运输队出行,手里还藏些防身的家伙。
想进运输队,一要高强体壮,二要忠心。
杜思苦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这防滑链要十套,是吗?”
“不急,我们先看看成品,要是好用,我们要十套。”刘队长在钱的事上,还是很很粗细的,刚才他问过何主任,这防滑链的价钱也不算便宜,一套下来,三十块钱是要的。
杜思苦道:“行,那我们今天先给你做一套出来。”
她说完,就去找何主任了。
“主任,这大货车的承重大,我们得定制,防滑链要用更粗的钢制链条,这次焊接要麻烦二车间的人了。”
二车间焊工焊接技术更好。
“要这么麻烦吗?”何主任低声说,“原先拖拉机的防滑链加长一些,给货车用不就行了吗?”
“主任,这怕是不行,大货车在运货的,听刘队长的意思要出行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去北方,那边冷的时候零下几十度,货车在冰面会打滑的。”杜思苦表情严肃,“这事关人命的东西,咱们不能糊弄。”
何主任听杜思苦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也一改之前只想赚钱的想法,“行,这事就交给你,按你的要求来。”
杜思去苦去车间了。
何主任还在这边陪刘队长。
“何主任,你们昨天还说要试测这防滑链的效果给我们瞧一瞧。”刘队长主动提道,“在哪测试?”
何主任一拍脑袋,“瞧我,把这事忘了。”
很快,他就带刘队长去了维修部那边,厂里现在除了杜思苦外,再就是维修部的何星辉(小何)会开车了。
让小何开拖拉机出来,测防滑链给刘队长看。
车间。
杜思苦回去后,就画了两套大货车的防滑链,加长加厚,菱形网链状的。图画好后,她就去找了制作防滑链的几个车间工人,上次他们合作的。
她说了自己的要求,要好钢材。
车间仓库剩的钢料不多了,不过,做一套好一些的防滑链,还是凑得出来了。
不过,工人可说了:“要是咱们做十套,这钢材可就不够了。”得去二仓库拿,可现在机修厂三个仓库那边管得严,不好拿东西。
“咱们先做样品,这合作的事何主任会解决的。”杜思苦道。
接下来,杜思苦跟工人一起合作。
午饭都是何主任派车间的人去食堂打的饭,送过来给他们吃的,生怕耽误了他们制作的进程。
下午五点的时候,大货车的防滑链做出来了,一套共四个。
她带着两个车间工人,车间工人一人拿着两个防滑链,杜思苦带着他们去找何主任了。
一路打听,才知道何主任下午去了维修部,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边?
杜思苦去了一看,发现何主任还真在,不光他在,刘队长也没走。
下午,刘队长他们见识了拖拉机装上防滑链的效果后,特别满意。后来听说机修厂的维修部还能修车,就把两辆大货车都开过来了,让小何他们看看。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些小毛病。
修货车这事比较复杂,小何把王老给请来了,王老听说刘队长他们接下来要长途跋涉给部队送物资,二话不说就开始拿工具干上了。
杜思苦到这边的时候,王老正在收尾。
何主任远远的就看到他们了,大步走过来,“小杜,这这做好了?”他又惊又喜。
杜思苦:“做好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趁着天还亮,我们安到货车上试试。”看尺寸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还要再调整。
旁边。
王老修好了车,跟刘队长说:“你上去试试,看引擎还有没有杂音。”
刘队长拉开车门,拉着门把踩上蹬车踏板,他进了驾驶室,熟练的启动着货车。咦,这引擎声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杂音少了,不像老牛喘气了。
“王老,这车好了!”
王老露出笑脸,背着手,“行了,好了就好。”年纪大了,饿不得,该回去吃饭了。
他背着手走了。
小何提着工具箱跟在后面,“师傅,这货车您也会修?以前没听您说过啊!”
另一边,何主任带着杜思苦他们过来了,“刘队长,你要的东西做好了!”
这么快!
下午何主任还说这东西不好做,得强加强固,说不定明天才能做好。
没想到,现在就把东西做好带来了。
刘队长对机修厂有些刮目相看。
这边的工人同志做事效率可真高啊!
刘队长下了大货车,他看到了杜思苦他们带来的防滑链。
“刘队长,你们这是特制版的,不好安装,您过来,我安给您看,”杜思苦往轻胎边走,忽然又问,“车熄火了吧。”
可别等会滑了。
“熄了,钥匙抽出来了。”刘队长给杜思苦看手里的钥匙。
杜思苦放心了。
开始安装防滑链,她一边安一边跟刘队长讲解,“要是在半路上,这边松动了,你要下车检查一下,把这个扣紧一些……”
第一个是杜思苦自己安装的。
第二个她就让刘队长来试来安装,一开始很慢,但是呢,杜思苦他们也不急,就帮着一起安。
反正,这非得让刘队长自己会上手了才行。
这东西只有极端天气跟步好走的山路才用得上,这事刘队长必须学会。
等四个轮子都安好,天已经黑了。
除了何主任,其他的工人已经走了,他们留在这没用,先去食堂吃饭了。
晚上。
何主任请刘队长去食堂吃饭,叮嘱过了,有小炒,小杜自然要跟着一块去。
刘队长今天晚上不走,就在机修厂的招待所休息,明天他还要试试防滑链的效果呢。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的晚饭比前一阵丰盛了些,杜父前些天把工资交给了杜母,这几天饭桌上多了一道鸡蛋汤。
杜母还买了些火腿肠,是朱婶那边的路子,便宜的。
杜父回到家,看杜母换了衣服,穿的不是过冬的袄子,“你怎么穿的外套?”这外套虽然看着厚,但是不夹棉花啊。
杜母瞧了眼坐在桌边的两个孩子,“老杜,进屋,我有事跟你说。”
她带着杜父回了屋。
“怎么了?”
“于强死了。”杜母说,“上回医院出来后,他就带着小的回了老家,今天那小的来了,说人是12月月头没的,病死的。”
杜母心情不太好。
虽然跟于家交情一般,但是这人没了,她这难免有些难受。
杜父没想到会这么突然,“那现在是怎么办?”
总不会把小的接到家里养吧。
这,他不同意。
家里本来就人多,事多,这姓小的丫头不招人喜欢,养一阵让那孩子有个去处,在杜家过渡一下,他没意见。
但是养大成人,杜父是不愿意的。
养一个孩子费心费力的,更别说他现在家里负担重。
“我是想着,明天去趟娘家,把这事跟我妹子说一说,看她是什么个想法。”杜母叹了口气。
杜父:“怎么不把孩子带过去?”
直接把于家那个小的送到黄彩荷那边去不就行了吗。
“那孩子脾气大得很。”杜母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我看她瘦得不成样子,给她倒红糖水喝,她倒好,连糖水带杯子砸到我身上。我估摸着,那孩子只怕把她爸的死都算一半到我头上了……”
杜母是不想再养白眼狼了。
她又不是傻。
杜父听后,面色不好看,“这一家子人怎么好赖不分。”
正说着。
外头传来老五的声音,“爸,妈,三哥回来了!”
老三回来了!
杜母一听,喜气洋洋的拉开门,去了外头。
一瞧,还真是老三回来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老三,你这是休假了?”她过来就拿起老三带的那一包东西,“我拿屋去放着。”
“妈,这是是给老五的,是红布。”杜老三说完,又抽了一个出来,“这是个老四的。”是件袄子。
他又拿了一个,“妈,这是给您的。”
是把梳子,杜母的梳子都缺了好几根齿。
他还给杜奶奶带了糕点,奶奶胃口不好,兴许这甜东西能吃两口。
剩下的都是拖拉机厂发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有。
“老三,你工资才多少,就买这些东西,还有生活费吗?”杜母心疼老三乱花钱,给老五卖东西就摆了,怎么连老四的都有。
“老四都工作了,有工资,你给她买什么东西。”杜母说着,就要把老四的东西拿过来瞧。
“老四去厂里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厚被褥跟厚袄子都没有,”杜老三把老四的礼物拿了过来,“这是给她的,您就甭管了。”
杜母叨叨咕咕。
屋里,杜奶奶的声音传来:“谁回来了?”
“奶奶,是我。”杜老三把糕点找出来,提着往杜奶奶的屋里走,另一只手则是拿着给老四的礼物。
老四的这份,明天送到机修厂好了。
“奶奶,这是绿豆糕,很软的,您要是吃不下饭,吃两口这个。”
外头。
杜母去了厨房,把藏起来的火腿肠拿了出来,又炒了一个青椒火腿肠,这是给老三炒的。还是老三懂事,发了工资就知道买东西回来孝敬他们。
本来杜母还说明天去娘家的,这下要推迟了。
还是儿子更重要 。
第125章 125
……
铁路食堂。
于月莺去忙完去找了朱婶, “婶子,我妹子来了,想在宿舍住几天。”食堂宿舍只给员工住, 要亲戚过来,是要说一声的。
朱婶点头:“那就住吧, 不过,这边有规定, 不能住太久。”
又叮嘱, “食堂跟仓库挨着,里头的东西可不能乱拿。”要是拿了, 可就不是开除的事了。
于月莺道:“我知道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自己父亲去世的事跟朱婶说,本来她家里条件就不好, 这父亲一死,要是找不着母亲, 她就要一直带着妹妹这个拖油瓶。
这样重的负担, 她实在是不想让卫家人知道。
“现在天冷,”朱婶道, “不要怕费煤,多烧些热水用。”老卫就是煤厂的, 她这边可以拿到便宜煤。还有那些烧蜂窝煤跟煤球剩的煤渣,有时候都是可以直接拖过来的。
“婶子, 我知道的。”于月莺温顺道。
这段时间,于月莺干活都麻利了,眼里也有活了, 有进步。
对于这一点, 朱婶还是满意的。
晚上八点多。
于月莺回到食堂后面的宿舍, 于月娥冷冰冰的屋子里坐着,也没生火,也不敢去窝到被子里取暖,她衣服脏。
于月莺一进来就瞧到了这副可怜样。
“要是早上你在姨妈家是这副样,也不至于被赶回来。”于月莺没几句好话,“你这衣服都快臭了,外头有柴火,有煤,你明天自己烧热水把衣服洗干净。”
“我没换洗的衣服。”
于月娥心里还是怕于月莺,白天那三巴掌下来,到这会她的脸还是肿的。
没衣服才好。
这样于月莺才有理由去杜家。
半夜。
于月娥肚子娥得直叫,她爬起来,倒了桌上的凉水往肚子里灌。
于月莺闭着眼睛,只当不知道。
不听话的孩子就该受些教训,饿着就对了。不然,这月娥真以为粮食是睁开眼就自个到碗里的。
水不顶饱,还利尿。
于月娥一晚上来来回回的起夜。
第二天天没亮,于月莺就起来了,她换好衣服去了食堂。
父亲没了。
老家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她以后更要在朱婶面前好好表现!
天渐渐亮了,食堂开始蒸馒头,蒸包子,香味传到了后面的宿舍,于月娥在屋里狠狠的咽着口水。
她好饿。
机修厂。
一大早,刘队长就从招待所起来了,跟运输队的同志一起,开着两辆大货车离开了机修厂。
他在招待所留了字条,说是要开货车去外头测试防滑链的效果。
具体开到哪去了,字条上没说。
杜思苦到车间的时候,何主任正急得跳脚呢,“这姓刘的莫不是偷偷的跑了吧,咱们厂做的防滑链还没收他钱呢。”
一套三十块钱呢。
杜思苦:“我瞧着刘队长不像那样的人。”
运输队的活虽然凶险,但是一趟下来,是能赚不少钱的,有时候这一趟就能赚足工人一年的工钱。
何主任:“哪有他这样办事的!”他也瞧着不像,可现在呢,人开着货车跑了。
又怪保卫科的,“也不知道拦着点。”
起码把车胎上的防滑链扒下来啊。
杜思苦只能听着。
何主任愁苦着脸:“这工作还没展开呢,就歇菜了。”
这叫他们以后怎么搞?
他说完又瞧了瞧杜思苦,低声说,“小杜啊,这东西可是花了精力弄出来的,我可是拍着胸脯跟厂长说能为咱们厂里创收的。你瞧瞧现在,这可弄成这样,要是厂长问起来,我这可怎么交待啊?”
杜思苦:“那主任您的是意思是?”
何主任:“你跑一趟客运站,跟那边谈谈,看能不能达成合作。”
杜思苦:“不是说咱们要跟拖拉机厂合作吗?”
“这准备呢,还没开始呢。”何主任道,“这东西是你提出来的,你想想法子,争取在年前把这单生意做成。”
又说,“销售部那些人好些都是混日子,咱们就不指望了。”
杜思苦听出来了,何主任想让她去跑业务,促成防滑链的生意。
天冷了。
有些单位是需要防滑链的,除了运输车队,还有林业单位,矿山那边,军队应该也是需要的。
销售有,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怎么跟人联系上?
并让人信服。
杜思苦想了一下:“何主任,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我觉得是这样,咱们先前打的几套防滑链,车间里拿两套出来,我去邮政跟煤矿那边送给他们免费试用,要是他们用着效果好,肯定会过来采购的,您觉得呢?”
还能这样?
何主任琢磨了一会:“这一般的防滑链都得十几块钱呢。”这免费送两套出去,那就是三十块钱啊。
杜思苦:“是试用,试用一个月,要是觉得不好用,让他们还回来就是。”她又道,“主任,这做生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用小钱换大钱,是划算的。”
何主任在车间当主任,没干过这样吃亏的事。
杜思苦:“主任,销售部那边都是这样的,不信您去问问。”
“真的假的?”何主任半信半疑,销售部那群人在厂里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能进那里的,能勤快到哪去?
还白送人东西?
杜思苦:“我就只有这个办法,您要是觉得不行,那您就找别人。”
她还说呢,“我就是个学徒,还没转正呢,销售部的活也不归我干啊。”要不是她自个想做,谁能逼她?
何主任一咬牙:“行,就按你说的办。”
这年前有工作总结,厂长肯定是要问的,这事防滑链必须给销出去,一套也是卖啊。
杜思苦:“主任,那我先回岗位了。”
早上的基础练习还没开始呢。
“你回什么岗位,我现在就给你开外出信,这两天你去别的单位跑一跑,争取把这个业务做成。”何主任回去就给杜思苦开了两天的外出信,“拿好。”
他都急死了。
刘队长来买防滑链的事,昨天他没少跟人说,现在跑了,不拉个新的买主,何主任实在是没法交待。
要不然何主任也不会这么急,催着杜思苦出去。
杜思苦接过外出信。
何主任:“有出差补贴!”
杜思苦:“主任,有多少?”她一下子就精神了。
何主任瞧出来了,没好气:“一天出差五毛钱的补助,饭补八毛钱,一天下来有一块三毛钱。”不少了!
杜思苦:“那要是坐公交车……”
“先自个垫,要公交车售票员要发票,回来送到财务科去,会报销的。”何主任道。
杜思苦放心了。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主任,防滑链可不轻,我没法自个送去。”两套防滑链,一共八个,她是抱不动的。
这几天天气都不太好,今天没下雨,可是路上还是有积水,自行车也不是那么好骑的。更何况杜思苦还没有。
唉。
说起来,当初是为了一辆舒适的自行车,才想改成女式的,结果呢,车是做出来了,可不是自己能用的。
“你在这边等一会,我去找个人。”何主任走了。
过了一会,何主任领着一个人过来了,还是杜思苦认识的,保卫科的小刘,之前在拖拉机培训班里。
“杜师傅。”小刘看到杜思苦也挺意外的。
何主任去保卫科找到吴队长,说他们车间有个同志要外出,要带着厂里的货,想让保卫科派同志保护一下。
吴队长就派了经验丰富的小刘过来了。
没想到,竟然是杜思苦杜师傅。
“你们认识?那可太好了。”何主任乐了,“那就不用我们介绍了,小杜,你跟小刘同志说明一下情况。”
何主任把人带到后就走了。
他怕保卫科的同志知道是送货,反悔不干了。
这边。
杜思苦把情况跟小刘说了一下,“咱位今天下午先跑一趟邮局那边,明天再去煤厂那边。”为什么要选这两个地方呢?
因为有熟人啊。
余凤敏的姐姐在邮局,煤厂那边有卫东,上次他们还合作过的(杜思苦不知道卫东离开了)。
“送东西?”小刘,“这跟何主任说的可不一样啊。”
杜思苦细问之下,知道了何主任跟保卫科的说辞,她道,“刘同志,现在也没办法了,我一个人可搬不动两套防滑链,只能拜托你帮帮忙了。”
小刘也就答应了。
毕竟,他这拖拉机的证还没考上呢,以后还有要麻烦杜师傅的时候。
杜思苦回去换了个鞋子,怕等会下雨,又拿了伞,之后还换了件干净的工作服,套在了旧袄子的外面。
准备好后,她就去机修厂门口跟小刘汇合了。
防滑链小刘离开车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
很快,两人就出发了。
十一点。
机修厂外头来了人,找杜思苦的。
保卫科的同志瞧了半天,才认出来人,杜思苦的三哥。
哟,这真是人靠衣装啊,这新衣服一换上,他们差点没认出来。
“杜同志外出了,才走不到一个小时,这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保卫科的同志说。
又外出?
杜老三纳闷了,老四到底是在车间干,还是调到别的科室去了?
怎么来了几次,老四都是在外头。
杜老三把包裹给了保卫科的人:“这是给杜思苦的东西,麻烦你们保管一下,等她回来交给她。”
“什么东西?”这送到厂里的东西保卫科的人都是要查看的,违禁品可不行。
“一件袄子。”
保卫科的人打开包裹一看,还是件新袄子,他们从里头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老三:“来,你填一下。”
杜老三把表填好了,递了过去。
保卫科的同志把表跟包裹放在一起,放好了,写上杜思苦收。
“留口信吗?”保卫科的同志问。
“要留的。”杜老三说。
保卫科的人拿出纸笔,交给杜老三。
杜老三写得很快。
他等会还要回趟家,搬家具。
妈说二哥要回来过年,怕屋子不够用,要把西屋里小姑的家具搬出来,放到院里,到时候用雨布盖上。
反正,听妈那意思,不是自家的东西,淋坏了也不心疼。
这信写得很长。
一页纸都没写完,保卫科又递了一张,第二页写了四行,才勉强写完。
杜老三把信递了过去。
保卫科的人接过:“我们这也是要检查的。”
杜老三知道。
保卫科的人看到飞快的扫过前四行字,无非就是写眼前这位杜三哥回了趟家,给家里带了东西,家人安康。
第五行,小姨夫死了。
嗯?!
这杜同志的家里又死人了?
又又没了一个。
小杜同志家里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啊。
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没了。
保卫科的同志往下看,信上写,小姨夫的女儿过来了,今年杜家过年会多些客人。
“信没问题吧。”杜老三问道。
要是没问题,那他就可以走了。
“没问题。”保卫科的同志把信跟包裹放在一起。
等杜老三走了,他才去找了吴队长,“队长,小杜同志家里有亲戚死了。”悄悄说的。
又死了?
吴队长:“要回去奔丧?”
小杜同志的这个哥哥是个报丧鸟,来一回死一个病一个。
“信上没说。”
铁路家属大院。
中午,杜母做了一桌的菜,不光有火腿肠跟鸡蛋,之前腌的十斤腊肉,今天也切了一小块下来,加了蒜苗。
还炒了冬瓜,总算不是之前的萝卜青菜了。
饭做好了,老三一直没回来,杜母就把菜放在锅里热着,中午就她跟杜奶奶还有老三三个人吃饭。
文秀跟老五在学校,学校现在还没放假。
杜母听老五说,一月中旬才会放假。
杜老三快一点了才回来。
“一大早的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杜母念叨着,“饿了吧,我去把饭菜端出来。”说着回了厨房,把炒好的腊肉,冬瓜,火腿肠炒鸡蛋,全端了出来。
还有一盘子炒青菜,用猪油炒的,加了猪油渣,香得很。
“妈,怎么弄了这么多菜。”杜老三说,“昨天老五还说家里菜少呢。”说菜不够吃。
这,不像啊。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初要做点好的给你补补身子。”杜母说着,又回了厨房,给老三打了满满的一碗米饭,堆得老高,香喷喷的。
杜母则是挑了些好嚼好消化的菜,给杜奶奶送屋里去。
杜老三等杜母出来了,才吃。
他年轻力壮,饭量大,这一吃,各个盘子的菜就少了一半。杜母一个劲的给老三夹菜,“多吃些。”
等会吃完还要搬家具,杜老三吃了两大碗,才把碗放下。
邮局。
杜思苦在邮局下班前就过来了,余凤娇在这边上班,杜思苦倒是没提什么东西过来,不过,她跟余凤娇说好了。
中午请余凤娇吃饭。
杜思苦带着余凤娇去了凤敏说的好吃的国营饭店,说是味道好,价钱也没那么贵,杜思苦点了三个荤菜一个汤。
红烧鱼,排骨汤,四喜丸子,木须肉。
“凤娇姐,上回寄包裹的事多亏你了。”
“没事,你是凤敏的朋友,也是我朋友,应该的。”余凤娇笑着问,“这次是又有难事了?”
要不怎么还请客吃饭。
太客气了。
杜思苦也没打算绕弯子,直接说道:“是有件事要麻烦凤娇姐,是这样的。”
她让小刘拿出了防滑链,展示了一下,之后详细的跟余凤娇说明了防滑链的功能,“这东西雨雪天气好用得很,我想着你们邮局这边或许需要。”
“多少钱?”余凤娇问。
“不要钱,免费给你们用,要是你们用得觉得好,想要再买。”杜思苦说,“要是觉得不好用,您跟我说一声,我们派人过来取。”
免费用?
余凤娇愣了:“你们厂不怕亏本吗?”
第126章 126
……
“就十几块钱的事, 亏不了多少。”
饭店的菜味道不错,小刘闷头大吃,添了三碗饭, 杜思苦跟余凤娇胃口小一些。吃完后,杜思苦送余凤娇回了邮局, 防滑链则是直接送了过去。
到了邮局,余凤娇给杜思苦开了一个收到防滑链试用的单子, 有这东西, 下次就算余凤娇不在,杜思苦也能过来把这防滑链收回去。
“谢谢凤娇姐。”
“凤敏那边还需要你多照顾照顾。”
从邮局离开后, 杜思苦看时间还早,跟小刘就去了煤厂,坐公交去的, 让售票员给了两张发票。
到煤厂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同志,请问卫东同志在吗?”
“你找卫东?你是她什么人啊?”煤厂的同志问。
“我是他邻居, 上回我跟我哥来找过他的。”杜思苦道。
两家隔得不算近, 但是都在铁路家属大院这边,算得上邻居。
只是邻居啊
煤厂的同志颇为失望, 上次就有个姑娘过来找卫东,她说自个是卫东对象, 来了好几回。
“卫东调到外地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煤厂的同志瞅了瞅杜思苦, 忽然问,“你是他邻居,这你都不知道?”
杜思苦还真不知道, 去外地出差了?
上回不是说卫东跟于月莺处上了吗, 这怎么突然出差了?
“我在厂里工作, ”杜思苦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住宿舍,有一阵没回家了,还不知道他家的事呢。”
她道,“今天也是有工作上的事来找他。”
“工作上的事?”煤厂的同志稀奇道,“我们煤厂这边用车少,送煤板车跟三轮车多,跟你们机修厂没那么多合作机会啊。”
杜思苦的蓝色工作服前面印着机修厂几个字呢。
“你们就没有运煤的拖拉机?”杜思苦问。
“有是有。”煤厂的同志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们煤厂是有煤矿的,平常的煤都是从煤矿用大货车跟拖拉机拉过来的。
杜思苦让小刘拿出防滑链,“这个防滑链,天气不好的时候安在车胎子用的,这个安装方便,这个有挂钩的朝外,另一边朝里,安好后,把挂钩扣上就可以了。”
这个是通用款,比大货车的那种安装方便。
煤厂的同志听了后,直摇头:“你说了我也不懂。”
他又没上过几天学。
杜思苦叹了口气,“行吧,既然卫东同志不在,那我们就先走了。”
煤厂这边是没戏了。
小刘嘀咕了一句:“免费的东西也不要。”
啥?
免费!
煤厂的同志一下子来了劲,“小同志,你这东西是免费的啊?”
杜思苦停住,“对,免费试用一个月,不要钱,要是觉得不好用,退回来就行。”
“那我们要!”
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煤厂的同志道,“你等会,我去叫懂车的人过来。”说完,便飞快的窜回煤厂。
过了一会,煤厂的同志带着人过来了。
“伍师傅?”杜思苦认出了来人,正是上回用拖拉机运煤的伍师傅。
“你是……”伍师傅瞧着杜思苦也觉得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我是小杜,上回我大哥带我过来的,跟卫东一块,”杜思苦压低声音,“去的纺织厂送煤。”那回运煤回来,没听说出什么问题。
“想起来了,”伍师傅笑了,转头问煤厂的同志,“你刚才是说什么免费的东西?”说有个冤大头,白送东西来了。
煤厂的同志道:“防什么链。”
“防滑链。”杜思苦把防滑链拿了出来,递给伍师傅,“放在车胎上的,到了冬天要是下了大雪结了冰,用这个车胎子不会打滑。”
既然是认识的,那就好说了。
防滑链顺利的留在了煤厂,同样的,伍师傅也打了收据,签了字,说收到防滑链了,还详细的写了日期,试用一个月。
杜思苦怕伍师傅不会安装,还特意教了好几遍,后来还跟伍师傅去了煤厂里头,帮着安在了拖拉机的轮胎上,后来又让伍师傅自己取下来,再安。
试了三回,伍师傅已经熟练掌握安装技巧了。
“伍师傅,我一个月后再来拿。”
“好。”
“小杜,晚上就别走了,在咱们食堂吃饭吧。”白用小杜的东西,伍师傅怪不好意思的。
“伍师傅,不用,我们还要去赶最后一班车呢。”
杜思苦跟小刘走了。
最后一趟去机修厂的车没赶上,到是坐上了另一路车,搭了一半的路,后面一半是杜思苦跟小刘两人慢慢走回去的。
到机修厂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快七点了。
本来可以快些的,可是下车的时候起了大风,像是又要变天。
“小杜,有你的包裹。”保卫科的同志见着杜思苦就把包裹拿了出来,“来,签个字。”
杜思苦签了字,“谁寄来的?”
“你三哥送过来的。”保卫科的同志没忍住,“好像你家亲戚又有谁没了。”?
杜思苦愣了一下,“没听说啊。”
“信里写着呢。”
杜思苦赶紧拆了信。
保安亭外光线暗,杜思苦跟小刘去了保卫科的休息室,就着这边的灯把信看完了。
于月莺她爸没了。
挺突然的啊。
三哥给她写这封信,就是告诉她,过年的时候于家两个表姐表妹可能会在他们家过年。
过年啊。
杜思苦把信收了起来,数数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吧。
这小姨一家跟杜思苦没什么太深的感情,甚至还有些许不和,不过,人死债消。
杜思苦从保卫科休息出来的时候,碰到吴队长了。
吴队长瞅了她几眼:“这次请几天假?”
“不用请假,我是外出,明天还要带小刘出去跑一趟。”杜思苦道。
不用奔丧啊?
吴队长琢磨着:那信里说的人估计是远亲。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杜老三搬了一下午的家具,不光要搬出去,还要摆好,还得用雨布蒙着,怕刮风下雨淋着家具。
杜母心疼儿子,本来还去了外头想叫人过来帮忙,可这会都没下班,再就是老的,也不敢让老人搬啊。
杜老三把用雨布把家具蒙得结结实实的,又用绳子捆了一道,确定好了,这才到屋里,灌了半肚子的水。
累死人了。
“妈,晚饭我就不吃了,等会就走。”杜老三道,“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准备休息一会就走。
杜母听到这话,去了厨房,把中午剩的那点吃的都给杜老三热了,像是小半盘子腊肉,还有一点火腿肠什么的。
又把剩饭蒸了蒸。
老五跟文秀放学回来的时候,杜老三正在桌边吃饭,盘子里的腊肉还剩两块,进到院里就闻到香了。
“妈,你可太偏心了,怎么还给三哥开小灶。”老五道,“我也要吃。”
过去剩下的两片腊肉,她吃了一片,另一边捻着要给文秀。
文秀摇了摇头:“我不吃。”
原来家里不是没有好东西,是舅妈没拿出来。
文秀早就猜到了,可如今看到,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杜老三吃完,在水壶里装满水,“我走了。”
要回厂里去了。
“三哥,外头刮着大风呢,雨伞不顶用,你把雨衣带去。”老五说。
杜老三笑着摸了摸老五的脑袋:“知道了。”
他去了杜奶奶屋,跟杜奶奶说了一声,然后才走。
杜母送完老三,回来找老五:“你那红布去哪了,你屋子里怎么没有啊?”她都找遍了。
老五:“那是三哥送我的!”
她带到学校去了,跟同学们分了!有几个手艺好的女同志,要帮他们做成袖彰,做成旗子。
那么漂亮的红布,不用可惜了。
杜母:“你放哪了?那颜色鲜亮,明年出了孝我准备给你做身衣服呢。”
“妈,我不缺衣服,那红布我用了,没了。”老五扭头往杜奶奶屋里去了。
屋里。
文秀坐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动静,等着母亲回来。
屋外在热闹属于舅舅家的,不属于她。
她妈说,等到了一月,她们就可以搬走了。
机修厂。
何主任一直在车间,等到天黑了,又去了一趟机修厂大门口,朝外头看了又看。运输队的刘师傅还是没有来。
他又去了保卫科的休息等了一会,等到九点,这才死心的回去了。
长得一副老实样,没想到是个骗东西的。
何主任郁闷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他心情还是差得很,到了车间,便问,“小杜同志来了吗?”也不知道昨天小杜同志去外头,有没有拉到单子。
“没来呢。”
正说着呢,就看到杜思苦过来了,“何主任,事情办妥了。”邮局跟煤厂的防滑链都送过去了,现在就看天意了。
“都办妥了?”何主任怀疑的看着杜思苦,“你没糊弄我吧。”就一天,还跑了两家,还把防滑链给推销出去了?
杜思苦:“免费的东西,大家都爱用。”
如果是收费的,那估计就没什么人愿意要了。
何主任一想也是。
外出信写的是两天,本来,杜思苦准备再拿一两套防滑链,去别的厂子看看。可没想到早上起来变天了。
风刮得树都弯了,要是再下雨,只怕这伞都握不住,又要淋成落汤鸡。
杜思苦的病才好,可不想又被淋出病来。
“主任,咱们该干嘛干嘛吧,今天天气不好,我等会跟去小刘同志说一声,今天就不外出了。”杜思苦道。
也好只好这样了。
何主任叹着气,背着手回了车间办公室。
杜思苦则是辛苦一趟,去了保卫科,“小刘同志,何主任说我们今天不用去外头了。”
小刘巴不得呢。
从保卫科回来的路上,大雨突然而至,杜思苦撑着伞,勉强在雨里行走,终于回到了车间,还是在车间里舒服。
铁路食堂。
今天早上,食堂的秋姨抓到了一个偷包子的小贼,脏兮兮的,要不是秋姨眼尖,一把把人揪住,只怕就让这小贼跑了。
“昨天就丢了包子,”秋姨道,“我还以为是我数错了。”原来是小贼从昨天就开始偷东西了。
被揪住的小贼不管不顾,大口的吞咽着包子,流到手包子肉汁都被她舔得一干二净。
她吃相很吓人。
秋姨瞧着,原本的声音都小了些。
还是个孩子呢。
瞧这模样,几天没吃了?
“小孩,你家在哪?怎么在这偷东西?没大人吗?”
那脏小孩吃完就站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于月莺把热水倒进大角盆里,刚接了水,正在烧,就看到了这边的热闹。只见于月娥被围在中间,食堂的同事对着于月娥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捉了个偷包子的小贼,说是偷了两天了。”
于月莺脸色铁青。
昨天中午不是给于月娥米饭了吗!怎么还到食堂偷吃,偷吃就罢了,还被人给捉住了!
怎么会这么蠢!
于月娥抬头,也瞧见了于月莺。
于月莺脸拉得老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于月娥眼神闪避。
“这孩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要不送派出所去吧。”
不能送!
于月莺话都到嘴边了,可到底是没喊出来,她慌张的挤了过去。
于月娥知道派出所,上次她姐就是被派出所的人送到五沟大队的!
她惊慌道:“我是杜家的!”
她不想回老家,她不能回去!回去了大伯一家会收拾她的!
等她长大了,能收拾大伯了,她再回去!
机修厂。
九点多,正下着大雨。
运输队的刘队长开着两辆货车回到了机修厂,货车脏兮兮的,车身全是泥,也不知道开到哪去了。
这雨水一淋,下面的泥水直往下淌。
“同志,帮忙开下门。”
保卫科的同志一瞧,这不是昨天跑的那两辆车吗?
他赶紧把机修厂大门打开了。
“你们昨天怎么不说一声就开走了,车间的那位何主任来我们这边好几回,念叨了很久。”保卫科的同志心里也有点气。
那何主任昨天晚上都还来了。
“我跟他们说过的啊,今天开货车去外头测试一下。”刘队长道,“前天就说好了。”怎么忘了呢?
保卫科的同志:“行了,这事你跟何主任他们说吧。”
他们保卫科不管这个。
货车还是停到了昨天停的那个老位置。
车间。
保卫科的人过来报信:“何主任,运输队的刘队长回来了。”
“在哪!”何主任头往外看,“是不是在大门口?”
他要去问问刘队长,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货车开进来了,停在昨天那地方了。”保卫科的人也不多说,报了口信就走,保卫科那边还有工作呢。
何主任心里对刘队长充满了怨气,可一想到刘队长那大块头,就觉得自个这身板不是刘队长的对手,于是在车间里叫了两个高高壮壮的。
他又想了想,去了隔壁二车间,把那位叫大猛的大块头给借过来了,充脸面。
最后,
“小杜,刘队长回来了,咱们去问问他,昨天是什么意思。”何主任这口气咽不下。
他昨天可是一宿没睡好啊。
“好的,主任。”
杜思苦瞧着外头大风大雨,“主任,车间里还有雨衣吗?”
这伞肯定会被吹翻的。
她补了一句,“卫生所的说,我这病还得再养养,不能淋雨。”
雨衣倒是有,可是这外头这大风……
何主任考虑了一下,“小杜,你就在留在车间吧。”要是谈崩了,小杜也没必要过去,要是谈妥了,让刘队长来一趟车间就是了。
“谢谢何主任。”
何主任带着人走了,杜思苦心里松了口气。报纸上说,今年冬天是最冷的一个冬天,要同志们做好防寒准备。
杜思苦回到岗位。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食堂的人把于月娥送过来了,“黄大姐,这孩子是你家亲戚啊?”
杜母看到于月娥也是一愣,怎么又这把祸星给送过来了,这是又惹了什么事?
“她怎么了?”杜母问。
“她偷了食堂的包子,偷了两天了。”食堂的人说,“这小小年纪,得学点好的,这偷东西可不行。黄姐,你可得好好教教孩子。”
杜母琢磨这话不对:“这怎么是我教,她是于月莺的亲妹妹,要教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啊。”
“什么,她是小于的亲妹妹?”
刚才小于还在那呢,怎么没听小于说啊!
第127章 127
……
这边杜母跟铁路食堂的正说着, 那边,于月娥突然扑腾一下跪下来了,她脑袋碰地, 跟杜母磕头:“姨妈,我就是太饿了, 才拿了一点吃的东西,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求您不要赶我走!”
这孩子是个实在的, 头磕得嘭嘭响。
杜母被吓了一跳。
这愣神的功夫,于月娥的头上已经有了血印子, 这是磕得太重了。
杜母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你跟你亲姐姐住,又不住我家, 我赶你做什么,行了。”她对食堂的人道, “这孩子你们还是领回去吧, 我这家里有老人,身子骨不好。小姑子一家也在这边住着, 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别人……”
铁路食堂的人瞧瞧杜母,又瞧着还在磕头的于月娥, 叹了口气。
她们过去把于月娥扶起来,没想到于月娥人小, 一下子就挣脱了,非要跪在杜母的跟前:“姨妈,我求求您, 告诉我妈她在哪吧, 我爸没了, 我就这一个妈了……”
于月娥想到去世的于强,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哭得人都不忍心了。
食堂的人听到这话,心情更加复杂,这孩子爸死了,妈又不在身边,这,确实有些可怜啊。
“黄姐,这孩子挺可怜的,你们又是亲戚,这帮不帮的我们外人不好说。但是,这孩子妈的下落你要是知道,就跟她说一声吧。”
杜母:“我不知道啊。”
于月娥这头一磕,她是更不敢把人往黄家送了,她亲爹亲娘还在那边呢,把这么个不受控的孩子送过去,是折腾谁?
“姨妈,你前天还说你知道的!”于月娥扯着嗓子哭喊。
“你亲妈你都不知道在哪,我哪知道啊。”杜母咬死不认,“你姐姐还在食堂呢,她有工作,食堂包吃住还发工资,把你养大不是问题。”
要是把于月娥带回家,那得花钱养。
在钱这个事上,杜母可是清醒得很,公公死了之后,家里的不说钱,光是来走动的人都少了,更别说提着东西过来的。
于月娥瞧着跟于月莺差不多,都是养不熟的,何必自讨苦吃。
她家老五最近都在缩衣节食呢,她哪来的钱养一个外人。
于月娥瞧着杜母那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恨极了。
亏她姐还说姨妈是个心善的,她都这样了,姨妈不光没说养她,还一口咬死不知道妈在哪,那她这头不是白磕了?
食堂的人把杜母的话听进去了,既然于月莺才是于月娥的亲姐姐,那这事还得找于月莺。
“我不走!”
于月娥就跪在杜家,哪也不肯去。
食堂的人要拖她走,她就扒着杜家的门框,也不知道哪来的办气,指甲都掐进木门框里头了。
“黄姐,您瞧我们真是没法子了。”食堂的人苦着脸道,“我们回去找小于,让她过来。”
杜母不想让于月娥留在这。
可毕竟是亲戚,不好做得太绝,杜母只好道,“你们赶紧让于月莺过来,把她妹妹领走。”
食堂的人走了。
于月娥瘫坐在杜家的门边,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不走。
这杜家人不说出她妈在哪,她不走。
她要去找她妈,她妈要是知道爸死了,肯定会回村里的,肯定会帮她把爸的房子给要回来的!
她们母女俩就在村里过活!
铁路食堂。
“小于,那是你亲妹子,你刚才怎么不说?”
于月莺低着头,“我只是个临时工,月娥不懂事,我爸没了,我还指着这份工资养家呢。刚才那么多人,我怕说了,大家就不让我在这里干活了。”
她眼泪直往下掉,瞧着可怜。
食堂的人:“你妹妹在这边,你好歹跟食堂说一声啊。”
“我跟朱婶说了的。”于月莺小声道。
过了一会。
食堂的人又道:“你妹妹现在在杜家,她不肯回来,你跑一趟,把人接回来。”
月娥留在杜家了?
于月莺心里一喜,脸上眼泪流得更凶,“我妹子一向有主意,她压根就不听我的,姨妈心善,不会介意的。”
然后又说想杜母当初是怎么收留他们一家三口,怎么送她父亲去冶病……
说到食堂又要开工了,于月莺都没过去接人。
机修厂。
大货车停在了维修部这边。
“当时,我就想着,我们运输队跑的不只是黄泥路,还有山路,这附近没什么山头。我就自个开着货山去了常去的附近县的山头,山里湿气大,下了雨,这山路大车难走,正好试这防滑链……”
刘队长跟何主任说着当时的情况。
这山路速度开不起来,也不敢乱开,万一冲下去,就是人死车亡了。两装车,一辆装了防滑链,一辆没装,上山的时候,装了防滑链的那个轮胎一点都不打滑,很有劲。另一辆车就不行了。再说下山的时候,一辆是慢慢的往下开,一辆是直往下冲。
这一对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防滑链,好用。
“何主任,我们这边定十五套。”刘队长当下就拍板,把防滑链定下来,“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出货?”
十五套!
何主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四轮的三十块钱一套,六轮的四十二块钱一套,这是他跟小杜商量出来的定价,这样厂里才能赚。
“十五块,四轮的几套,六轮的几套?”何主任问。
“四轮的八套,六轮的七套。”刘队长道。
之所多定了五套,是留着备用。
何主任算了一下账,抹掉二块钱的零头,一共五百三十块钱。
“定金一百块钱,等防滑链做好了,你们过来拿的时候付尾款。”何主任脸上满意笑意。
这一单生意要成了!
刘队长:“厂里什么时候能交货?越快越好。”
何主任算了一下,上回是一个下午赶出来的,这次还有六轮的,只怕一个下午做不完,再说了,得让工人们喘口气啊。
“十天,你七号过来拿。”
“行。”
何主任道:“刘队长,这六轮货车的车胎还没测量,这车先留在这,行吗?”
“下午不能测吗?”
“雨大,不好测。”
刘队长瞧了眼外头,这雨刚才那一阵小了点,现在又大起来了,风也大,雨衣都穿不住,这样的天气,确实不好测车轮。
下午。
何主任把杜思苦几人叫到了一起,宣布:“运输队的刘队长定了十五套防滑链,咱们接下来要好好干!合同签了,定金也给了,八天之内你们把三十五套防滑链赶出来!”他故意少说了两天。
这就算工人们延期一天,那也在工期之内。
八天?
十五套?
一天两套,一套四个防滑链,那也得做出八个来,还得保质保量。
杜思苦算了一下,时间有点紧。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要是没有问题,咱们现在就开工。”何主任说道。
杜思苦:“主任,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杜思苦道:“主任,车间仓库的钢材不够了。”肯定是不够十五套防滑链的量,要去二仓库那边拿。
机修厂的仓库那边现在比较混乱,撤了主任,连仓库的工作人员都换下了好几个。
何主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去仓库那边看看。”
何主任这边走后,杜思苦他们也忙了起来,除了钢材外,还有其他准备工作,要提前做好,比如分工。
仓库。
二仓库这边现在是保卫科的帮忙看管,但是他们只负责看管,不负责帮忙提取材料,像何主任过来要拿钢材,那得跟上级领导反应。
保卫科这边批不了。
何主任无奈,去找了厂长。
没法子,负责管仓库的主任也被停职了,听说,好像是贪了不少,正要查具体数额,要是超过四位数,这事可就没法善了。
“厂长,运输队的定了十五套防滑链,”何主任语气中难掩激动,“刘队长说了,要是这次好用,下回还买咱们厂的。这一批单子下来,能赚五百三十块钱呢。”
“运输队的?”厂长问。
“对。”何主任正想把这次合作是怎么促成的,再着重说一下他的辛苦,他的功劳。可没等他说,厂长又问,“这刘队长在哪?”
“还在咱们厂里。”何主任道,“正在跟王老请教呢。”
厂长道:“你去请他来一趟。”
二仓库材料失窃,虽然人抓着了,但是这材料被弄到黑市卖出去了,钱倒是找回来了,可是这材料却是要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拖到哪去了。
现在厂里钢材不够,他跟钢材厂那边说好了,那边能卖一些钢材过来。
只不过,现在天气不好,那边一时半会送不过来。
刚才何主任提到运输队,厂长就想起来了,运输队正是专门帮人运货的,正好花点钱让运输队的跑一趟。
那就是邻省,隔得不算远。
而且,这边的自行车新车间明年要是建起来,也需要大量的钢材给自行车做车架。
何主任听了厂长的话,去找刘队长了,半路上拐了一角,去了车间。
“小杜。”
杜思苦看着两手空空的何主任,知道取钢材不顺利,便问:“何主任,需要我做什么吗?”她跟仓库的人也不熟啊。
袁秀药现在可是在厂卫生所,那顾不了仓库啊。
“是这样的。”何主任把厂长吩咐他找刘队长的事告诉了杜思苦,“你说,咱们厂长是什么意思。”
厂长找运输队?
杜思苦又想到仓库那边还没有稳下来,脑子一动:“会不会是仓库里失窃的东西追不回来了,厂里要去外头买一批,让运输队的人送货。”
这一句话就像是拔开了迷雾,何主任一直子就明白了。
仓库里的钢材不够了!
要不怎么说这年轻人的脑瓜子就是不一样呢!
好使啊!
“小杜,你这些年书真没白读。”何主任夸道,“咱们车间就数你脑瓜子好用。”
夸完小杜,他就准备去找刘队长了。
“主任,”杜思苦没让何主任走,“您等一会,厂里钢材不够,您答应刘队长八天把防滑链做出来,这没钢厂,八天能行吗?”
何主任傻眼了。
这,这……
这可怎么办!
杜思苦:“要不您去别的车间瞧瞧,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钢材,借一些过来。”她悄悄说,“听说三车间最富裕。”
何主任眼睛一眯,有主意了。
“小杜,这事你可不要往外说。”得悄悄的办。
杜思苦伸手,在嘴上做出拉链的手势。
保证不说。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从早上等到下午,都没见于月莺过来,这是不打算把亲妹子给领走了?
于月娥也不挪位置,就坐在冰凉的门口,手扒着手框,哪里也不去。杜母一走近,她就把门框扒紧,生怕杜母把她扯走。
中午,杜家吃饭,杜母心一狠,没给于月娥端,她怕于月娥赖着住下来。
饿上一顿不会死。
她怕对于月娥太好,这孩子就更不走了。
“彩月。”屋里传来杜奶奶的声音。
杜母过去了。
于月娥见杜母走了,飞快的起来,把桌上的水壶拿起来,对着壶嘴,咕噜咕噜的喝着水。
之后,又去了厨房,翻了一卷,把地上的生萝卜给啃了。
屋里。
“那孩子走了吗?”杜奶奶问。
“没呢,”杜母正说着,发现外头声音不对,把门一拉开,就看到于月娥拿着两个大萝卜,泥都没洗干净,一口一个的啃着,两个萝卜都沾了她的口水。
于月娥被发现偷吃东西,也不慌。
发现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被打一顿。
杜奶奶挪到床尾,伸着脑袋一瞧,看到于月娥啃生萝卜,眉头一皱。
“彩月,毕竟是个孩子,晚上她要是没走,给她点吃的吧。”杜奶奶这辈子没受什么大罪,心肠慈善。
尤其于月娥还是个饿得啃萝卜的孩子,瘦不拉叽的,瞧着实在可怜。
“妈,她要是赖着住下怎么办?”杜母低声说,“她亲姐姐在食堂呢,食堂的宿舍,两姐妹住一个屋子不挤。”
听小朱说,跟于月莺同屋的买了平房搬走了。
杜奶奶:“这天冷,你瞧她还坐在地下呢,这寒气重,外头还下着雨呢,让她坐椅子上吧。”
杜母叹了口气。
这婆婆也没比当初的公公好多少,对可怜的外人,总是爱搭救。
机修厂。
厂长办公室,何主任把刘队长带过来了。
厂长询问了一下刘队长平常的业务跟完成情况,又仔细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刘队长都答得上来。
尤其是运输路上其中的门路,刘队长更是游刃有余。
厂长放心了。
之后让何主任先出去,他准备跟刘队长开始商谈运钢材的事。
“厂长,我这边有件难事。”何主任不仅没走,还趁机把一车间的缺钢材的事跟厂长说了,“厂长,这防滑链是刘运队长他们急需用的,要不您让三车间匀一点给我们。”
“缺多少?”
何主任说了一个数。
厂长写了批条,签了名字,然后交给了何主任:“把这个给小冯,他知道怎么做。”
何主任神情轻松的离开了。
没过多久,厂长跟刘队长达成了合作。
三车间。
冯主任看着何主任递来的批条,脸色铁青:“我们这边也不够用。”其实够的,可他就是不想拿出去。
何主任脸色严肃:“这是厂长批的,冯主任要是不满意,您去厂长室跟厂长说。”
冯主任知道,厂长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只能憋气的把何主任要的钢材数交了出去,“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冯主任还说,“你们车间技术不行,要这么多钢材做什么。”
这话何主任听着就不高兴。
一车间顺利的拿到了钢材,八天后,刘队长要的十五套防滑链做成了。
而且这时,刘队长带着四辆货车,跑了一趟邻省的钢铁厂,运了足足四大车钢材过来。与刚才一起过来的,还有钢铁厂的同志。
一共有四位同志,他们是来跟机修厂谈合作的。
第128章 128
……
一车间。
“主任, 这是十五套防滑链,您检查一下。”
何主任仔细检查,又问:“确定跟之前定制的那套是一样的吧?”可不能偷工减料。
杜思苦:“主任, 您就放心吧,这钢材是有三车间拉过来的, 比咱们车间原先的钢料还有好一些呢。”
不会差的。
何主任检查完后,让人把防滑链搬到了车间小仓库, 锁起来。
厂里的三个大仓库这会刚换了人, 要是把防滑链搁那放着,好进不好出。虽然那边有保卫科的同志看着, 安全一些,但是手续麻烦。
三个仓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单只有仓管, 保卫科的人也派了人手过去,每天二人, 专门看着仓库。
尤其是晚上, 还有值班的。
年底了,这仓库东西多, 容易被人惦记。
中午。
杜思苦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刘队长, 他边上坐着几个眼生的人。那几个人是哪来的?不像厂里的人。
杜思苦走了过去,跟刘队长打了招呼:“刘队长。”
“小杜啊。”刘队长看杜思苦站了起来, “来,这边坐。”
“不了,我饭打好了, ”杜思苦道, “我就是过来跟您说一声, 防滑链做好了,你这边回头去验验,看看还有什么不贴合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再改改。”
“做好了?!”刘队长又惊又喜,“我还说等会去找何主任,让你们赶赶工呢,我们明天就要装货出发了。”
现在就做好了,那可太好了。
不过,“小杜,下午还有点事要麻烦你。”
“您说。”
“是这样,你下午能不能抽个空,教我们的同事安装一下,有时候车队加油买干粮,要分两路,这就我一个人会装,这日后有些麻烦。”刘队长道。
“没问题。”杜思苦想了想,“这样吧,等会我吃完去给你们写一个使用指南,怎么安装,怎么修理,我都写给好。到时候您带着。”
她又道,“当然了,这边教你们安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下午我跟何主任说一声。”
刘队长过来,握着杜思苦的手,热情的晃动:“小杜,这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杜思苦:“份内的事。”
她道,“那我先过去了,您们忙。”又多问了一句,“这几位是你们运输队的吧。”瞧着个头比刘队长矮了一些。
之前她听何主任说运输队的都是又高又壮的,这也不全是嘛。
“他们是钢铁厂的,这次顺路坐我的货车过来的。”刘队长道。
钢铁厂?
杜思苦多瞧了两眼。
这四人穿的都不是工作服,头发最少的那个,仔细看,倒是有几分邻导的样子。
难怪瞧着不像运输队的。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八天过去了,于月娥还在杜家。不是没把于月娥送走过,足足送了三次,送到铁路食堂的宿舍,送到于月莺手里。
可过不了一天,于月娥就会偷偷跑来,翻墙进屋,就在杜家大门口坐着。现在于月娥身上的衣服倒是换了,是老四之前不肯要的旧袄子。
杜母头疼得很。
杜父今天休假,一早起来,就看到于月娥挂着鼻涕站在杜家大门口,他脸色一沉。
于月娥丝毫不在意,她往厨房望了望。
不知道今天吃什么。
自从杜奶奶觉得于月娥可怜后,吃饭时,只要于月娥在这边,杜奶奶总会要杜母送一份给于月娥。孩子小,不懂事,别跟孩子计较。
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
杜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杜父看到于月娥后,回屋去找了杜母:“彩月,把那孩子送到她妈那去吧。这都一月了,总不能让她在咱们家过年吧。”
这脏兮兮的孩子天天呆着就不走,邻居瞧着,私下都有闲话了。
杜母低声道:“我爸妈年纪大,我怕他们受不住。”
杜父:“那这孩子怎么办,好说歹说都不走,软硬不吃。这于家两姐妹脸皮比城墙还厚,难不成她就想这样在咱们家凑活过?”
他不答应。
他强调:“大年初一家里还有客人要上门的。”
杜母:“我去趟派出所。”
于月娥是从老家跑回来的,这介绍信估计没这么长时间。让派出所的送她回去得了!
“行,那你去派出所,我带我妈去老卫那边串串门,透透气。”杜父道。
老五跟文秀一月中旬才放假,这会还在学校呢。
杜父去了杜奶奶屋,扶着杜奶奶出来了,“妈,我们去老卫家转转。”又问杜奶奶,“您好走吗,不好走我背您。”
杜奶奶听说能出去转悠,脸上露出笑,“我能走。”
就是慢一些。
说起来,这膏药都快用完了,老四……应该会再送些过来吧。
杜奶奶心里有些没底。
两人从门口过的时候,看到了于月娥,杜奶奶脸色微变,这孩子怎么还在这?
出了门。
杜奶奶问杜父:“那姓于的孩子不是说送走了吗?”
杜父脸上泛苦:“送走了,又跑回来了。腿长在她身上,这一吃饱,还能拆爬墙了,天天在咱们家门口站着。”
偶尔还混几顿吃的,杜母没少抱怨这事,话里话多都是怪杜奶奶烂好心。
杜奶奶:“那家人怎么都是这样的性子?”
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上都不走了。
另一边。
杜母把屋里的门一一锁好,到门口的时候,把于月娥往外一拽,“别挡着。”说完就把大门给锁上了。
于月娥也不吭声。
杜母又把于月娥拽到院外,院门给锁上了。
之后,杜母就往派出所去了。
于月娥看到杜母去的不是买菜的那条路,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杜母一路走到了派出所。
于月娥读书不多,但是派出所的牌子还是认得的,她看到杜母进了派出所,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机修厂。
吃完饭,杜思苦去了趟总务,从小赖那边要了二个本子。总务这边的文具用品多,仓库那边太严,拿一针一线都要登记。
“你要这本子做什么?”
“公事。”
小赖倒是不解:“哪门的公事,扫盲班最近一周才二节课,又不需要你写什么。”冬天天气不好,扫盲班很受影响。
要是再冷一些,扫盲班该停课了。
杜思苦道:“咱们厂跟运输队有合作,防滑链的项目,他们不太会用,我写一些使用指南。”
说完,就在总务这边占了个这边的桌椅,开始写了起来。
防滑链的安装注意事项。
防滑链的维养。
这一写就是一个小时,眼看着快要两点了,杜思苦终于写完了。
笔一收。
墨水也放到了小赖的桌子上。
墨汁没干,杜思苦吹了吹,见字迹干了,她拿着本子出了总务。
“杜同志。”
有人喊她。
杜思苦回头一看,见是宋良,“你怎么在这边?”说起来,这些天宋良神出鬼没的,怎么没见着人。
宋良道:“刚才去了传达室,给家里人通了电话。”
这几天他一直忙得很,数据卡住了,今天这军用坦克的重型发动机才有点了进展,他也就放松一下。
想起之前家里寄来的信,就回了电话过去。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宋良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杜思苦听出来了:“是刘队长的货车。”
刘队长?
这又是谁?
宋良对于机修厂其他部门的同志不熟,还以为是厂里的哪个同事。
杜思苦赶紧往那边走,这货车不会是开走了吧,这使用指南还没有给刘队长呢!她赶了几步,又慢了下来。
她想起来,下午还要教刘队长他们安装防滑链,刘队长不可能不说一声就走。
“货车是送东西到厂里吗?”宋良走在后面问道。
“听何主任说,刘队长去钢铁厂拉钢材回来了,”杜思苦知道宋良嘴严,这才说的。
“钢铁厂?”宋良脸色微变。
“是啊,中午的时候我还在食堂看到钢材厂的同志了,他们是跟着货车过来的。”杜思苦随口一说。
钢铁厂可能是过来收货款的,也有可能是有别的事。
宋良停下脚步。
“杜同志,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杜思苦也有事,就跟宋良各走各的,分开了。
宋良回到了技术科。
他坐了一会,然后拿着自己整理好的资料,去找彭科长了。
杜思苦原本往货车发出声音的方向走的,可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正是去他们车间的路。
到了车间。
她果然看到看到大货车停在了一车间的门口,何主任正让人把防滑链拿出来,让刘队长点数,数目点清楚了,就搬到大货车的车上去。
“十五套,一套不少。”
至于先前给刘队长定制的那套,就算是送的,也就是说,刘队长这边一共有十六套防滑链。
刘队长爽快的给一车间结清了剩下的钱。
“刘队长,这是给你们的防滑链使用指南。”杜思苦把中午在总务写好的本子递了过去。
刘队长翻开一看,上面不光有字,还有图画呢,连货车都给画出来了,真细致。
“杜同志,这是你画的?”
“是的,您看看,有干什么清楚的,可以现在问问我。”杜思苦手里还有一本,这本是留在厂里备用的。
本子上画得非常清楚,也写得很清楚。
刘队长读过书,认得字。
“杜同志,下午还是得麻烦你跑一趟,我们车队有一半的人都不认字呢。”刘队长无奈的说道。
不是一半,而是一大半。
都是文盲。
杜思苦看向何主任:“主任,您看呢?”她出去要何主任同意。
“去吧。”何主任同意了,他对刘队长道,“你们把人接走,晚上可得把人安全的送回来。”
“那一定。”
下午。
杜思苦上了刘队长的货车,出发去运输车队了。运输队还有不少人呢,驾驶员,押运员,调度员……不少人呢,除了两个看起来矮一些,像是文化人,其他的都长得又高又壮。
刘队长把运输队的人叫了过来,给他们介绍杜思苦:“这是杜师傅,你们都过来,把车也开过来,杜师傅现在教咱们怎么安装防滑链。”
没一会,要运货的八辆货车就停靠过来了。
紧接着,呼啦啦的围了一圈人。
“怎么是个女同志?”
“个头不高啊。”
怎么可能!
杜思苦长个子了,她这身高在女同志里算是高了的,当然,跟眼前这些一米八的大高个比起来,确实差了一些。
“你们先别说话,让杜师傅说。”刘队长嗓门特别大。
不把嗓门提高 ,压不下这些队员的声音。
杜思苦:“刘队长,是让开车的师傅学还是让大家一起学?”
“大家一起学。”刘队长想的是,谁能学会就让谁安。
这么些脑子加起来,还不知道有几个能学会安装呢。
很快,杜思苦就开始教了起来,她直接让刘队长做的示范,然后自己讲解了一遍,最后,又让刘队长把防滑链拆开来。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也学了,但是学不会。
只有那两个算账的,学得快一些,大概是熟了。可这远远达不到刘队长的要求,“杜同志,你就费点心,再教教。”
那两个学会的是车队里的记账的,这大冬天也不能让这两个小身材的人出来整理防滑链吧。
杜思苦又教了三遍,多了一个学会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刘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每个车都有自己的司机师傅,让师傅跟车上的工作人员负责他们那辆车。”杜思苦看得出来,驾驶员特别爱护自己的货车,所以让他们安自己开的那辆车,效率应该会高一些。
“没问题。”刘队长听杜思苦。
果然,这办法一改,一下子就有三个人学会了,另外几个也慢慢的脑子里有印像了。杜思苦又教了五六遍吧,大家差不多都会了。
也不是多难的事。
杜思苦总算能休息一会了。
刘队长本来还说请杜思苦吃晚饭的,可是粮食局的突然来了人,要他们现在就把粮食运出来。局里那边有事,一大早没人跟运输队对接。
这事来了,刘队长抽不开身,“小杜,我这边还说请你吃晚饭的,现在只怕是不行了。”刘队长抽出五块钱,“你辛苦一下,自个去外头吃点好的。”
“刘队长,这钱我不能收。”杜思苦虽然对五块钱很心动,但是这是原则问题。
刘队长把钱塞到杜思苦手里,“别客气,你们去别的厂修理都还另收费用呢。拿着吧,你这教了一下午,也累着了。”
他把钱一塞,转身就上了货车,伸出脑袋对运输队的一个年轻人道:“小罗,送杜同志回机修厂去。”
“好嘞!”年轻小伙一口答应。
铁路家属大院。
派出所的同志跟着杜母回来,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杜母说的小姑娘。
“黄大姐,这没见到你说的那个孩子啊?”
“刚才还在这呢。”
杜母一琢磨:“我估摸着她是见着你们,怕了走了。”
之后,她就把派出所的同志领到铁路食堂了。
于月莺看到派出所的同志,脸色发怵,上回她就是被派出所的同志送回老家的!这次,于月莺活也不干了,把手套一摘,偷偷的跑了。
杜母领着派出所的同志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于月莺姐妹。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在?
派出所的同志白跑了一趟。
不过,杜母发现,这次之后,于月娥再也没有来杜家了。
晚上。
她特意去了趟食堂,也没瞧见于月莺,便问朱婶:“于月莺呢?”
朱婶道:“刚才还在后面帮忙洗菜呢。”
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杜母第二天又来了。
巧了。
早上一回,中午一回,回回都没见着于月莺,更别说于月娥了。她让朱婶带她去食堂的宿舍。
去了后头一看,门锁着。
屋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杜母一下子明白了,这两姐妹在躲她。
现在知道怕了?
杜母倒也没有再去派出所的心思了,只要于家姐妹不赖在她家,不招惹她,她也不打算管于家姐妹的事。
晚上。
杜母跟杜父说了这事,“解决了,那小的以后不会再来了。”
杜父惊奇道,“之前说了好多遍都不管用,你这是怎么劝的?”
杜母道:“我把派出来的同志带过来了,她们肯定是知道了。”这于家两丫头本不是本地人,就算是于月莺,也只是个寄挂户口,更别说于月娥了。
都经不起查。
一晃,就到了十三号。
老五跟文秀的学校放假了。
也是这天。
杜得敏知道文秀放假不用去学校后,第二天,她就把程家人带过来了。
搬家!
“大嫂,我家具呢?”杜得敏看着空荡荡的西屋,脸色铁青。
大嫂莫不是贪她的家具,给卖了吧。
杜母往院里一指:“不在那吗,雨布盖着呢。”
这院里放着的是她的家具!
杜得敏都要气昏了。
这些天没少下雨,这盖个雨布有什么用,这桌腿椅子腿不也泡着水吗,这木家具泡了水,以后坏得快!
这可是没用几年的新东西!
第129章 129
……
“大嫂, 我的东西你就这么糟蹋!”杜得敏只怪自己平时太好说话,才会让杜母她把的东西随意处置。
杜母不冷不热:“你不是要结婚搬家吗,这东西放到院了里, 好搬。”
百天没过呢。
就急哄哄的搬到程家去,这傻子, 真当程家是什么福窝窝呢。
杜得敏气得跟杜母大吵了一架。
旁边。
小程对大程说:“哥,你瞧瞧, 这后头嫂子这脾气也不和善啊。”就样模样比死去的大嫂俊一些。
大程道:“要是我的东西被扔到院子里, 换我也生气。”
他还是护着杜得敏的。
小程撇了下嘴。
得,大哥现在是被这姓杜的迷了心窍, 这老房子着火,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文秀看着母亲跟舅妈吵起来,想上前拦, 被老五拉住了:“她们只是吵吵,又不会动手, 你去了反而容易伤到你, 咱们就看看吧。”
老五知道,小姑跟杜母真打起来, 小姑肯定不是她妈的对手。
不过,新姑父要是加入战局, 那可就不一定了。
当然了,新姑父这是来结亲的, 不是结仇的。
雨布掀开,桌椅一套,八成新, 还有一些矮柜梳妆台杂七杂八的东西, 都是好木料。要打一套这样的家具, 得花不少钱呢。
程家兄弟过来帮忙搬。
三轮车这次开到院里来了。
杜得敏道:“轻点,别把漆磨掉了,上次搬过来,那桌角漆都掉了一片。”这是跟小程说的。
大程心细,小程干活马虎,喜欢糊弄人。
杜母是肯定不会去帮忙的。
小姑子真要搬走,她才松了口气呢。可惜,今天只是搬家具,真要走,估计得等到十八号了,那天才是公公的百天呢。
“老五,屋里还有两个小凳子,在我那屋,你搬过来。”杜得敏喊道。
老五转身进去,她知道是哪两把小凳子。
文秀跟上。
杜母却是不肯,她瞧着杜得敏:“那凳子是家里的,不能搬。”
“那是我陪嫁的。”
“当初是你不要留在娘家的,过年那一阵人多,你把凳子都搬走了,大伙坐哪?”杜母道,“当初那是小郭同意留在这边的。”
意思是,杜得敏一个人说了不算。
杜得敏听到小郭这个名字脸皮一跳,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大程。
“大嫂,大程单位要分房子,我这陪嫁总得多带点。”杜得敏把分房两个字说得极重,“我屋里那床,领证之后也要搬走的。”
反正,都搬走!
不留!
要不然,等到过年,那些侄儿们回来又是给他们用,杜得敏不愿意。她现在瞧大嫂不顺眼,大嫂生的孩子也不讨喜,她现在一个都不喜欢。
杜母诧异:“哟,那你以后不回娘家了?这床一搬走,你回来可就只能打地铺了。”这小姑子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啊。
杜得敏:“这你不用管。”
院里的家具搬到了三轮车上,运了两趟,才送到程家。
路上。
小程问大程:“哥,你们单位要分房了?”他怎么不知道?
大程道:“才下的消息。”
“有你吗?”小程担心。
虽然他混日子,但是对这个哥哥还是有几分敬重的,毕竟,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另娶,后来就不怎么管他了。
一直是大哥处处照顾他。
大程低声道:“有我。”他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要不然,也不会跟杜得敏说。
“这事,你跟杜嫂子说了?”小程皱起眉。
这新嫂子不会是图他哥的房子吧。
大程点头。
这分房的事一定,他就跟杜得敏说了,要不然,他也不敢提结婚的事。
他家老屋子虽然大,但是住得人多,他结婚那会,也只分到了一间屋子。
某外省。
前几天这边就下起了大雪,昨天这边出了太阳,厚雪结成冰了,别说车了,人走在雪地上,脚底都打滑。
刘队长的的车队正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要是换了往日,他们肯定是要找个地方休息几天,等雪化再走。
可这次不一样了,他们大货车的车胎子上都安装上了防滑链,在这冰天雪地里开着,嘿,没事。
能开。
“队长,这防滑链真是个好东西!”驾驶员一路都在夸。
尤其是泥泞路跟雪路,这防滑链安在车胎上后,走得特别稳。当然了,队长每天都会提醒他们检查一下防滑链有没有松脱。
安全第一嘛。
刘队长却没有队长那么高兴,他脸色沉重:“今年的雪比往常的更大。”天气也更冷,今天是极冷的寒冬啊。
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就是不知道这防滑链能顶多久。
越往北,就越冷。
这帽子都得用罩住耳朵的,手套更是少不了。
动输队在省里吃了顿热乎饭,补了干粮,又补了些货,之后继续往北走,这一次要进山,给山里的队伍运粮。
机修厂。
家属区二栋筒子楼。
二楼,208室。
今天杜思苦跟余凤敏都休了假,两人来到了余凤敏分到的新屋子这边,“这墙真白,刷腻子了?”杜思苦问。
余凤敏一脸骄傲:“那是,朱安刷了整整一天呢。”腻子粉是朱安买的,听说还是去了建材商店买的呢!
“还有漆。”余凤敏指着屋里的那桶漆,“还是绿色的呢,很难买的。”
绿漆?
刷墙?
杜思苦瞧了瞧,“这够刷吗?”就一桶?
余凤敏道:“你不是说把前面跟后面用柜台隔开吗,这绿漆就刷睡觉的地方,刷到这,一米的地方,肯定是够的。”
刷绿漆防脏。
杜思苦认真的想了一下,能想到那个画面,但是吧,这跟她画出来的设计图有些出入啊。
“凤敏,不是说今天打家具的过来吗?”
“对啊,该到了。”余凤敏走到门外,往下头看,没人啊。
她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被保卫科的挡住了,我去那边瞧瞧。”她自个去就行了。
杜思苦就留在了这边。
过了好一会,余凤敏才回来,她带了两个人,一个就是之前说好的雷木匠,个头不高,方脸,话少,闷头往前走。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皮肤白净,跟雷木匠差不多高,手里提着工具。
“这是雷木匠,”余凤敏介绍,“雷木匠,这是杜师傅,等会你就按她说的打家具,知道吗?”
雷木匠闻言一惊,抬起头看着杜思苦:“你也是木匠?”
怎么这么年轻。
杜思苦道:“不是。”她拿出设计图,给雷木匠看,“这边打一排柜子,中间留空,床这边是这样的……”
木匠打的家具都是实木的,有些老派的用的是榫卯结构,安全得很。
余凤敏家是个直筒大开间,不算特别大,索性就给用了箱装式的床,能放被子。榻榻米不好搬,这个箱装式的大床能移动。
雷木匠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就没见过这样式的。
杜思苦道:“门旁边这边,打一排鞋柜。”她报了尺寸。
然后还有餐边柜,不是那么个叫活,但是有这个功能,还有桌子,当然也是四方桌,不过,椅子形装得改一改,合上就是个几何型,不占地方。
余凤敏听了一会,越听脑子越糊弄。
椅子怎么还能收起来?
杜思苦说的家具的样式都最普通的,不出格,但是功能多。她是这么想的,用让余凤敏试试,要是好用,回头等她分了房,再做一样的。
对了,要是余凤敏搬了新家,她打算送余凤敏一个礼物:床垫。
席梦思的床垫。
现在可没有买的,杜思苦决定自己做。
不就是弹簧吗?
加一点填充材料,还有面席梦思最上面的包裹面料。
应该不难。
弹簧用金属丝来做,缠绕定型就可以了。
“这位杜同志,你说的这些我没做过,我觉得有困难。”雷木匠直摇头。
杜思苦回过神。
只见她把设计图翻到后面,这可不是一张纸,而是像本子一样的好几页纸,用订书钉给订出来了。
她翻到后面,“您瞧瞧,这后面我还拆解了,木板上标了尺寸,你先把木料打出来。”
雷木匠一看,这可真详细。
简直就是手把手的教怎么做了,可是,这怎么有钉子?
“杜同志,这家具咱们用钉子?”
雷木匠眉头就没松过。
杜思苦:“这是初稿,您要是觉得不适合,就帮着改改。”她现在钳工的技能可是掌握了八□□九了,这测量,这眼力,不说别的,瞧一眼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熟能生巧可不是假的。
“那行。”雷木匠瞧着纸上的尺寸,脑子里慢慢有了形状。
这图纸可是好东西。
先记下。
“雷木匠,您这边有木料吗,什么时候开始做?”
“等会我去把木料拉过来,木料来了就能开始做。”下午就能开始。
下午。
雷木匠动工了。
隔壁210。
锯木头的声音响了有一阵了,宋良实在是坐不住了,只见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到底是哪家,闹成这样?
走了两步,就到208那边的门开着,木屑从里面的屋里飞了出来。
宋良走到门口。
屋里。
杜思苦正在雷木匠旁边帮忙,当然了,她这是一边帮忙一边偷师。这木匠瞧着还真不难呢,说起来,木匠的有活钳工也能干呢。
据好板,正要搭起来合在一起。
门口的光线一下子暗了。
杜思苦抬头一瞧,“宋同志?”哦,她想起来了,宋良住在这边。
宋良看到杜思苦,脸色都好了几分,“你怎么在这?”
“今天休假,余凤敏要装屋子,我过来帮忙。”杜思苦道,“你呢,住哪?”
宋良往旁边指了指,“隔壁,210。”
边户。
杜思苦往外走,不知道宋良那边怎么装的。
“能去看看吗?”她问。
“嗯。”
宋良带她过去了。
杜思苦看了。
简装,最普通的床,桌椅,柜子,除了生活用品,别的一件多的家具都没有。不过,这桌子边上有个书架,摆满了书。
加长的桌子上也是堆了一堆的稿件。
地下也有。
加上宋良又在屋里。
杜思苦发现不对,问宋良:“你没去技术科?”
“最近在家干活。”宋良点头。
彭科长同意的。
钢铁厂的人来机修厂,他这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想着还是避一避的好。
宋良真在家办公。
杜思苦想了一下:“那等会我跟木匠商量一下,让他们在家把这具切割好,到时候再来这边装。”
宋良脸上一松:“那太好了。”
就刚才那一会锯子的声音,就已经很吵了。
“那你忙吧。”杜思苦决定这会就去跟雷木匠说,不得不说,宋良桌上那一摊子书堆得可真高,她还看到了什么发动机的原理。
杜思苦往外走。
宋良喊住了了她:“杜同志,你想问你件事。”
杜思苦停下看他:“你说。”
宋良问:“上回运输队的同志们走了吗?”
“早就走了。”
就这?
杜思苦听说,运输队当天装了货,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钢铁厂的同志呢?”宋良低声问。
钢铁厂?
杜思苦也不太清楚,“我这几天没在食堂看到他们,可能是走了。”她想了想,等回头我去总务那边帮你问问。
钢铁厂的同志在机修厂是住在总务的招待所,走没走总务那边最清楚。
宋良在家里办公,难道是躲着钢铁厂的人?
杜思苦脑子灵光一闪。
难道,是有过节。
机修厂传达室。
“好,五十套是吧,好的好的,我会跟何主任主说的。让何主任打这个电话是吗?”
传过室的同志挂上电话后,飞快的奔向了一车间。
“何主任,刘队长那边要再定五十套防滑链,就是上次货车的尺寸,他让您这边尺快赶出来,他们运输队会派人过来拿的。”
五十套?
何主任不敢相信:“他们就十辆车,要五十套做什么!”
“听刘队长说,是别的人动输队看中他们这套防滑链了,想要。”那些运输队不知道机修厂的联系方式,只能托刘队长过来帮忙订。
何主任听到这话,脸上乐开了好。
“没问题!”
他们车间加班加点,一定会赶出来的。
五十套防滑链,就算是按三十块钱一套算,也有一千五百块钱呢。
传达室的同志走后,何主任回到车间,“同志们,现在手上没活的人都过来。”要集中车间的同志,以最快的速度生产防滑链!
冬天机修厂没那么多活。
很快,就来了几十个人。
好!
人够了!
等会,何主任扫了一圈,发现制作防滑链的核心同志杜思苦不在。
小杜呢?
“小杜同志呢?”
“主任,她今天休假,您忘了!”
机修厂门口。
有人拿着介绍信找过来了。
“我是煤厂的,我过来找小杜同志。”来的正是煤厂的伍师傅,他是过来跟杜思苦买防滑链的。
这天寒地冻的,各家各户用煤量大增,这送煤也成了件难事。
现在还没下雪,但是远一些的大队那边,黄泥路都结了霜,实在是不好走。
要是没杜同志的防滑链,他这拖拉机只怕会开到田里去!
这东西得买啊!
杜思苦休假了。
也不在宿舍,也不知道是去哪了。
保卫科的同志就把何主任找过来了。
“煤厂的啊,你们也要防滑链啊,要多少?”
“要十套。”
拖拉机的防滑链比大货车便宜一些,十五元一套,“十套一百五十块钱。”何主任说,“要付五十块钱的定金。”
“没问题。”
次日。
杜思苦休完假,回到车间上班的时候,就被何主任给找了过去,“五十套大货车的,十套拖拉机的?”
就一天,就来了这么多的单子?
“小杜,都是你的功劳,好好干,年底的奖金肯定给你包个大的!”
一车间开始两班倒干活。
没过几天,阳市下起了大雪。
连着下了两天。
一晃,就到了十八号。
正是杜爷爷百天的日子。
第130章 130
……
这天一早, 杜家就准备好了供品跟香烛。
杜父也在家。
杜奶奶难得早起,在杜爷爷的遗像边坐着,絮絮叨叨的说了小半天的话。
“老头子, 你说地不要大操大办,今天孩子们都没回来, ”杜奶奶锤着小腿,“这橘子罐头你生前最喜欢的, 还有这绿豆糕, 你也尝尝。咱们家就数老五最有孝心,一早就出门说要给你买苹果……”
杜奶奶道, “老三前些天回来了,给我带了吃的,瞧, 这不给你摆上了吗。老四那孩子,唉, 原想着懂事了一些, 可到底还是不如老五贴心。”
她的膏药断了好几天了,也不见老四回来问问。
最后又说想起杜父杜母。
“老大跟他媳妇好得很, 我这牙疼胃口不好,他们就随我吃稀的, 别看老大媳妇之前跟我一直吵吵嚷嚷的。这回我身子不舒服,都是她照顾的……”
反倒是以前最疼的女儿, 今天要搬走了。
杜奶奶想到杜得敏,眼神黯然。
杜得敏死活要结婚,谁也劝不住。
母女全为这婚事闹得几乎要决裂了, 可这依旧拦不住杜得敏。
“妈。”杜得敏今天没上班, 她休息。
随着天气转冷, 冰棒厂除了值班的那拔人,其他人全部放假了,她也一样。原本厂里有人看她现在是临时工,想把她加入值班的队伍,她都认命了。可结果值班的名单出来,里头没她的名字。
也就是说,她从现在开始放假了。
杜奶奶坐着没动。
“妈,早上上完香,我下午搬走。”杜得敏知道杜奶奶听得见,“大嫂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之前她在上班,早出晚归,跟大嫂见面的时间少。
现在冰棒厂放假,杜得敏以后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家,这免不了跟大嫂天天脸对脸,杜得敏受不了。
她就那一点子家具,大嫂都容不下。
说是过年孩子们回来,现在过年了吗,孩子们回来了吗?这么早就把她的家具扔到外头淋雨,她妈跟大哥也不管管。
杜奶奶终于说话了,她告诉杜得敏:“你要搬就搬,不过文秀得留下。”文秀一个十几岁小姑娘,去继父那边过总归是不合适。
再说了,女儿又不精明,护得住女儿吗?
“妈,这不可能,文秀是我的女儿,我去哪她去哪。”杜得敏不肯,“我肯定不会让我女儿跟着你们受苦的。”
哼,大嫂偷偷给老三吃肉,给老五吃鸡蛋,别以为她闺女眼瞎。
文秀话是少,但是眼神好着呢。
心里都有数。
杜奶奶听到这话额头青筋直跳:“那程家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吗,程继明(大程)跟他亲爸后妈一起住,一家七口人,住着四间屋子。你把文秀带过去,跟谁挤着住?”
杜得敏跟程家结婚,她不放心,杜父就私下去查了一下。
这一查,还真查出不少问题。
不说房子,这中间还有一个后头婆婆,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子。
这桩桩件件都不省心。
杜得敏听得心里一噔,但是嘴却硬:“不可能,上回大程带我去过他家,屋子大得很,还有个院子。”
当时家里除了两个孩子,没其他的人。
杜奶奶瞧着杜得敏:“你动动脑子,要是这程家真这么好,那小的那个怎么还打光棍?”
“那是他人不好。”杜得敏说。
小程小偷小摸不像样,谁愿意嫁这样的人?
杜奶奶:“人不好,那是家风不好!”
杜得敏:“妈,你就是对大程家有意见,我去程家的时候,那些邻居都来家里了,都说大程好。”她又不傻。
杜奶奶说得嘴巴都干了,杜得敏是半点都听不进去。
这再说下去也没意思。
杜奶奶只留一句,“你要是为孩子着想,就把文秀留下,你大哥大嫂总归是个和气人,不会让文秀挨饿受冻的。”
杜得敏就两个字:“不行!”
和善?
偏心还差不多。
十点多,老五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大苹果,只见她把苹果放到了供口的盘子里,又给杜爷爷烧香烧纸钱。
“爷爷,这苹果可是刚送来的,我同学说又脆又甜……”
“这纸钱你就使劲花,咱家别的没有,这纸钱还是管够的……”
又说。
“我三哥跟我姐在上班,抽不出空回来,等过年他们肯定会回来给你上香磕头的……”
杜奶奶从后面屋里出来,看到老五,眼中满是欣慰。
他们老两口没白疼老五。
中午。
杜母烧了八个菜,三个硬菜,其他的都是素的,有的还是硬凑出来的,盛饭的时候给杜爷爷也盛了一碗,筷子中间插着,放到杜爷爷常坐的位置。
中午吃完饭,杜父帮着杜母收桌子的时候,忽然问杜得敏:“你是今天就搬?”
“对。”杜得敏下巴一抬。
今天就搬!
想到接下来不用困在这里苦哈哈的过日子,杜得敏就开心。
杜父看向杜奶奶:“妈,程家的情况你跟得敏说了吗?”
杜奶奶点头:“说了。”
没用。
就这么着吧。
杜奶奶累了一早上,这会也没力气再跟女儿掰扯。
杜父对杜得敏道:“你要去程家,自个先去,看看是个情况,等你安稳了,再把孩子带过去。”
“不用!”杜得敏站起来,“我问过文秀了,她说要跟我一起去。”
她说完看向女儿。
文秀站起来,“舅舅,我跟我妈一起,她去哪我去哪。”
杜母收好碗筷,端到厨房,一句话都不多说。
下午。
大程过来了,这次不是三轮车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借了辆拖拉机过来,杜得敏的床被拆了下来,放到了拖拉机的车斗上。
还有杜得敏屋里的那些衣服、生活用口,还有些首饰,全部一并带走。
文秀的东西要少一些。
拖拉机一趟就把母女俩的东西拉完了。
杜得敏虽然气杜奶奶不肯帮她,但总归是母女,是血亲。临到走时,她心里还是很不舍的,她牵着女儿,去了杜奶奶屋里,“妈,我走了。”
杜奶奶沉默的看着她。
杜得敏:“妈,这次结婚是急了些,但是也不能全怪我,你瞧瞧您跟大哥大嫂的态度,你们容不下我……”
她总得找个安身之处吧。
杜奶奶听了有些生气:“要是我们容不下你,你把你爸气病那会,早就把你赶出家门了!”
得。
她妈还记着这陈年旧事呢!
杜得敏也生了气:“爸的病跟我没关系,你们偏要赖到我头上,你们冤枉人!”真是讲不通。
她气得牵着女儿转头就走。
不说了!
杜得敏带着她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搬走了。
连之前杜母说要留下的两个小凳子,杜得敏都给拿到了拖拉机的车斗上。
拖拉机一路行驶到了程家的那条街外头。
那边路窄,车进不去。
东西要从街口搬到程家去,杜得敏肯定是没法搬的,她抱着自己最贵重的首饰,文秀则是拿着自己书包。
里面有父亲寄来的信。
程家左邻右舍挺热心的,帮着搬了不少。
等东西全部搬完,大程要去还拖拉机,这是借人家的车,不能白借,得给钱的。大程还车去了,杜得敏母女看着一屋子的人,很不自在。
“哟,这就是大程的新媳妇吧,虽说比大程大几岁,但是不显年纪。”
杜得敏听到这话就有些不舒服了。
等到晚上大程回来,邻居们也走了,杜得敏清点东西,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东西少了。压箱底的五尺新布没了,还有她的一双小皮鞋。
还有从家里带来的小凳子……
更让杜得敏不能接受的是,“就这一间小屋子,要住三个人?”
她女儿都多大了,还得跟他们挤一间屋子?!
这怎么行!
大程:“就这几天,等新房子下来,咱们就搬走,行吗。”
杜得敏不愿意。
哪能这么将就!
这时,有个窄脸的妇人过来了,“大程,这新媳妇怎么头一天就闹起来了?”
大程青着脸:“得敏,这是我……后妈。”
这后妈今年四十四,就比杜得敏大四岁,当然,也只比大程八岁。
次日。
杜家。
一早,杜家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杜母还以为是杜得敏受不住,带着孩子回来了。结果开门一看,竟然是贺母。
“黄姐,你家有多余的米吗?”贺母穿的衣服还算干净,只不过脸颊凹陷得厉害,像是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杜母:“我家米也不够,糙米倒是有剩的,你要吗?”
糙米便宜,跟大米混着吃,这样能省不少钱。
“要的。”
贺母递过来一个小袋子,这是装面粉的袋子,如今里头的面粉空了,只剩一个空袋子。
杜母拿着袋子去了厨房,倒了小半袋子糙米,瞧着也就四三斤的模样,她想着贺母那灰白的脸色,咬咬牙,又给装了一些进去。
杜母掂了掂,大概有五斤多的样子。
她提着装着糙米的袋子走了出去,贺母站在门口等,也不进屋。
贺母接着杜母递来的米袋,眼冒泪花:“黄姐,谢谢你。”她跟女儿好些天都没吃过一顿正经饱饭了。
杜母一看知道是贺家遇到了困难。
她没追问。
贺家日子也不算过不下去,贺大富虽然走了,贺大贵不还在吗,就算这个不肯帮家里,但贺母跟女儿有手有脚的,怎么也不可能饿死,难不成连个临时工的工作都找不着?
“小蒋,我家能帮的就这么多了。”杜母道。
下回可就没法借了。
救急不救穷。
“黄姐,”贺母本来是忍着不想说的,家丑,可她这实在是找不着人一吐心事了,“我家老二把我这辈子攒的那点棺材本,给拿走了!”
那钱除了贺母以前攒的一点,剩下的都是贺大富这些年来交上来的工资,这工资是除去家里花销之后事存下的。
贺母还说以后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用的。
现在这钱全被贺大贵给骗走了!
贺母哭得肝肠寸断,“他说有个革委会的姑娘瞧上了他,年前要见家长,要把亲事定下来。他说那姑娘要上门……”姑娘头一次上门,得给钱。
贺母就把床边上的砖移开,把攒的钱拿了一点出来,老二估计是瞧见了,才过了一天,她攒的那些钱就全没了啊!
“你以前不是说你家大贵又聪明又有良心,对你还好……”杜母实在是没明白。
“都是那坏女人害的……”贺母知道儿子有借,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顾着儿子的脸面,只说儿子是被坏女人蒙骗的。
对。
就是这样,在是那没祸根,二儿子也不会不管家里。
贺母像是找到了答案一样,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她的精神头一下子就又起来了,“我去找大贵去!”
提着糙米袋就走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杜母瞧着贺母的背影,直叹气,这贺大富是个憨厚老实的,只可惜啊,贺母觉得小儿子前程大,偏心。
“黄姐,刚才谁在你家哭?”隔壁墙头传来刘芸的声音。
杜母一看,还竖了个梯子,刘芸正站在梯子上面呢。
“贺大富他娘。”杜母看着刘芸,“你这身上新衣服吧,颜色还挺好看的,衬你。”
刘芸笑了:“是啊,我家老二过年要带女朋友来家里,我就做了一身见客的新衣服。不过,我觉得颜色太鲜亮了些。”
“我觉得你穿这个色正好,又不是大红大绿,这样浅淡一点的颜好,正好。”
两人聊着,先聊衣服,又聊孩子。
最后提到了杜得敏。
这可就不好在院子里聊了,杜母回屋跟杜奶奶说了一声,说要去隔壁帮忙裁剪衣服。
机修厂。
一车间。
杜思苦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
余凤敏好几次想带杜思苦一起去雷木匠那边看看进度,结果硬是没约上时间,最后无奈之下,带着朱安去了。
天冷了,地基那边停工了。
等开春再继续。
袁秀红调到了卫生所后,日子也没法清闲。厂里的人都知道是她是厂长调过去的,而且,厂长夫人跟袁秀红关系好。
有这两层关系,厂里不少人想跟袁秀红说媒。
袁秀红长得清秀,又是个医生,职位体面,以后娶到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麻烦别人。还能跟厂长搭上关系,一举三得的事。
尤其是到了年关,好多单身小伙都被家里催着结婚。
机修厂里的女同志自然就进入了大家的眼中,袁秀红这种就是热门人选,余凤敏有对象了,两人一块进进出出的,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
像厂图书馆的阮思雨,也没对象,但是她条件好,有些人自觉攀不上,自然就放弃。
像杜思苦这种,胆子大得很,之前生生把流言给掐住了。虽然杜同志长得不错,但是吧,是个工作狠,这样的媳妇娶到家里,容易被她爬到头上。
杜思苦的行情相对来说没那么好。
当然了,这也不是坏事。
十九号下午。
杜思苦正在车间忙着,禇老过来了,“小杜,你把手头上的事放一放,明天跟我们一起去趟拖拉机厂。”
“好。”杜思苦直接答应。
“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估计这次要住个七天。”禇老说道。
七天?
杜思苦有些意外,“可是车间这边的活还没有做完……”防滑链还差二十多套呢,估计还得赶赶工啊。
她还以为明天去明天就能回呢。
“这边的事有何主任,防滑链已经步入正轨了,又不是缺了你就开不了工。”禇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防滑链的技术含量不高,你不要一直沉迷其中,你记着,这世界缺了谁都会转。”
可别听了别人几句吹棒的话,就把自己累死。
杜思苦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好的,师傅。”
禇老道:“等会你就回去休息,”他停顿了一下,让杜思苦过来一点,“把履带板的资料再整整,明年有个小会,都是技术人员。听那边那意思,估计想让你上台讲讲……”
杜思苦愣了两秒,然后问:“是改进的履带板做出来了吗?”
禇老:“去了才知道。”
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有些话传不过来,只能亲自去看。
杜思苦点点头。
“那何主任那边……”
“我来跟他说。”禇老道,“你现在就回宿舍,好好修整修整。”
杜思苦突然想起来:“师傅,明天是怎么过去,还是开拖拉机吗?”那她还得再准备一套防滑链。
这几天温度都零下好几度了,虽然没下雪,但是寒意逼人,地面上都结了冰。
禇老道:“这次是拖拉机厂那边派车过来,说是怕咱们冻着,租了客运站的大巴车。”估计得去不少人。
那行。
看来这次她是做为纯技术人员过去的。
杜思苦跟防滑链流水车间的人员说了一声,之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具,这次是新工具箱了,才从仓库那边领的。
她拿着新工具箱回了宿舍。
另一边。
“何主任,小杜跟我要去拖拉机厂出差,估摸五天左右。”禇老找了何主任。
何主任苦着脸:“禇老啊,就不能换换人吗,防滑链这边缺不了小杜啊,还等着她把关呢!”还是测量轮胎呢。
禇老:“我看过了,这都不是什么难事,你换个人做就是了。小杜是我徒弟,以后还要去攻克更高的技术难关,不可能一直留在一车间的。”
小杜做事有毅力,又有天分,这一车间还是小了点。
何主任更愁了:“那您说换谁呢?”
禇老想了想:“小肖。”
说的是肖晨,就是肖哥。
何主任头疼:“他也没回来啊。”再说了,这肖晨就是个刺头,不好管啊。
禇老:“不行让潘鹏(鹏子哥),他做事很细,人也刻苦。”
何主任摇了一下头,“禇老,他媳妇前几天摔了一跤,见了红,这几天都在医院住着呢。”鹏子请了长假。
去的是人民医院,那边可不便宜。
听着可不太好。
禇老问,“厂里派人慰问了吗?鹏子是厂里的老同志了,咱们不能寒了工人的心。”
“本来说忙完这一阵,我带小杜过去鹏子那边瞧瞧的。”何主任叹气。
车间这不是忙吗。
医院。
病房里,叶花神色憔悴,她躺着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又出血。医院这边,一直是鹏子在照顾她。
鹏子当丈夫还是很好的。
叶花几天没洗了,身上都有味了,她让鹏子去接热水了。
过了一会,病房的门开了。
鹏子提着暖水瓶,领着叶花的弟弟妹妹进来了,“ 媳妇,你看谁来了。”
叶花的弟弟妹妹来了。
叶花看到他们,却没有鹏子想像中的高兴,反而是心里一沉。叶花清楚的记得,四天前,她去倒水的时候,是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下。
要不然她也不会摔。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
女工宿舍。
余凤敏看到杜思苦,一副看稀罕物的模样,“你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杜思苦把衣服装好,“明天要跟禇老去拖拉机厂出差。”
“又出差啊。”余凤敏叹气,“你真是闲不下来。”她可没法活成杜思苦那样,这天天都在进步,累不累啊。
正说着。
袁秀红也回来了,她一回来就坐到了床边,半天不说话。
“你怎么了?”杜思苦问。
“她啊,就是被说媒的人烦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