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两个记者是货真价实毫不掺水的直男,毫无疑问。


    他们摁快门时倒也没有想过要拍什么暧昧照片、造谣绯闻之类的,弥良之前都爆过好几次绯闻了,结果都被证实是博人眼球的造谣,他们再去干类似的事多没意思?


    比起绯闻,显然是社会新闻法治节目更加能吸引关注,高桥记者甚至已经想好了标题——《当红偶像深夜街头遭持枪歹徒挟持,伤势严重,性命垂危》


    整个标题中每一个字都真的不能更真,毕竟弥良确实被持枪歹徒挟持了,还发生了一番十分激烈的搏斗;虽然重伤且生命垂危的是歹徒,但他又没说是弥良有事,不算虚假新闻。


    “今天值了。”高桥记者感动地说。


    前田记者捧着相机,如获至宝:“不白来!”


    当然没白来,他们敢肯定,这新闻发出去,绝对立马就能占据日趋第一。


    伊达航掏出手铐将被殴打地神志不清的司机反手扣住,在周围看了一圈,神情中透露着点疑惑:“报案人呢?”


    “毕竟是持枪的歹徒,或许报案人担心会受伤,先离开了吧?”萩原研二随口回答。


    只有苺谷朝音没说话,但视线缓缓转动,十分精准地锁定了浮在不远处高空中的无人机。


    通过控制无人机的镜头,高桥记者和苺谷朝音对视了。


    在放大数倍的镜头之中,少年偶像那张漂亮的脸冷若寒霜。被那双宝石般的异瞳直勾勾盯着的时候,他没来由地手抖了一下,连带着操纵杆也被拨动,无人机在空中晃动起来,才很不容易地勉强稳住了。


    高桥记者心惊胆战:“不是吧,隔着这么远他都能看见?”


    偶像对镜头的敏感度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好在被吓到的不止是他,还有前田记者。


    前田记者手里拿着的是长焦相机,属于狗仔偷拍必备神器,哪怕隔着一个山头都能拍到人,现在这连半条街都没有的距离更是轻轻松松,镜头里甚至能清楚地拍到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精准锁定了无人机的苺谷朝音又将脸偏转过来,和镜头后的他对视了。


    前田记者傻了眼,心口一跳,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他该不会后脑勺长眼睛了吧……”前田记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我看我们还是撤吧。”高桥记者悻悻地说,“都被人家发现了,再不撤都来不及跑路了。”


    “我觉得……”前田记者的语气十分迟疑,又带着几分绝望,“我们可能已经跑不掉了。”


    “?”


    隔着相机的镜头,他看见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如果司机醒着,大概会发现苺谷朝音的表情跟刚刚揍他时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你们要找报案人的话,他们就在那棵树上。”苺谷朝音对伊达航说。


    “树上?”


    三位警官十分一致地转头,齐齐盯住了那颗前田记者和高桥记者藏身的树。


    因为那里没有路灯,黑暗中即使有人藏在树上也没有那么显眼,但仔细去看时显然能够看到树叶的缝隙之间显露出来的衣物的痕迹,明显是树上藏了人。


    被弥良盯和被三个警察盯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而前田记者身为刚入行不久的新人,显然还不具备被警察盯上还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一个手抖,人就从树上栽了下来。


    不得不说,比起报案人,这俩人显然刚像是鬼鬼祟祟的犯罪者。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起身,朝两个记者走了过去。


    松田阵平从车里取出了毛毯来,将灰色的毛毯打开,劈头盖脸地兜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灰色毛毯的边缘下露出几根凌乱翘起的黑发。


    苺谷朝音的手是紧握住的,他单手抓着毯子,手指却微妙地僵硬了一下,又慢慢地放松了力道。


    松田阵平一眼扫过去,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让他将手指舒展开来,露出掌心——是一片红色,像是被烫到的痕迹。


    苺谷朝音局促地笑了一下:“刚才一时着急,去抓了那个司机的枪口,所以……”


    开枪时,枪管毫无疑问会因为发射子弹而过热,直接去抓当然会觉得烫。好在温度不算特别高,这种轻微的烫伤马上就能好,只是在手心里会显得有些麻痒。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你胆子挺大的。”


    “不大的话,”苺谷朝音轻声说,“我也不会活下来了,不是吗。”


    足有三层高的路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将黑发的发梢与颤动的睫羽一并染成橙黄色,一层阴翳落下来,莫名显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持枪抢劫案的受害者,深更半夜遭遇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后怕吧?会有这样的表现是当然的事。


    但松田阵平很清楚——苺谷朝音根本不怕,这些只是他在表演而已。


    弥良不只是表面上那样单纯的偶像,先不说这个人骨子里就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阳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疯狂大胆,再说……这人可是那个组织的代号成员啊。


    能当上跨国犯罪集团的精英代号成员,弥良的实力可想而知。他恐怕比那个持枪歹徒更擅长用枪吧?那么能安安稳稳地脱困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心里清楚,但松田阵平还是明知故问了:“我本来以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松田警官,是为我这个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感动高兴么?”苺谷朝音掀起眼皮来,用浸润着水光的异瞳凝视着他,像含着眼泪。


    “当然。不管你是谁,能活下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松田阵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说起来,想不到你的实力还挺强的,以前练过么?”


    他咬字清晰,像是怕苺谷朝音听不清一样慢慢地说了出来,靘色的眼瞳中倒映出苺谷朝音披着灰色毛毯、显得有些柔弱纤细的身形。


    司机的状况一看就知道是被揍出来的,而现场除了司机就只有苺谷朝音这个大活人了,除了他还能是谁干的?难道司机自己揍自己么?


    苺谷朝音在松田阵平的问题下陷入了沉默。


    远处两个记者被逼问的狡辩声隐隐传来,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苺谷朝音轻缓的微微眨动了一下睫毛,眼神中流淌出分外浓重的脆弱来。


    他弯起唇角,显露出一个微微、带有苦涩意味的弧度。


    “因为长相的原因,经常被人说很难听的话,甚至还有……”


    还有什么,他却戛然而止,没能说出口。


    松田阵平从他的停顿之中意识到了没能说出口的那些事——伴随着格外漂亮的脸和异于常人的眼睛,得到的要么是觊觎、要么是欺凌,又或许两者都有。


    好看的外表赋予他的还有危险,为了保护自己,当然只能学着掌握比施暴者更加有力的暴力。


    松田阵平不知道这是犯罪分子的真情流露还是用以掩饰的借口。他没吭声,继续听苺谷朝音说了下去。


    “所以,才特地学习了格斗方面的技巧。我不是想使用暴力对他们做出伤害的事情,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苺谷朝音倏然抬起头来,和松田阵平对视,神情中透着小心翼翼。


    “松田警官,我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在这种歹徒持枪的情况下,身为人质进行搏斗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那司机也没死,顶多是个脑震荡和骨折。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松田阵平点点头,“只是等下你需要回警视厅去做个笔录。”


    得到松田阵平肯定的答复,苺谷朝音的神情顿时便变得轻松起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降临,在昏暗的环境下光芒万丈,连松田阵平都觉得刺眼。


    要不是知道这是装的,他可能真的信了。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带着两个灰溜溜的记者回来了。


    “这两个家伙是在跟踪你吧?”萩原研二摇头叹气,“尾随狂啊。”


    缺心眼的前田记者小声反驳:“那也不是,我是有追求的……我只尾随有名的。”


    伊达航面无表情:“你还有理了?都跟我回警视厅!”


    车门被重重关上,一辆车里超载地挤了六个人,伴随着呼啸的警灯鸣笛声驶回了警视厅。


    *


    说实话,自从警察学校毕业起,苺谷朝音就没踏进过东京警视厅的大门,就是之前被内定、提前选为卧底的时候,也没有来过。


    不客气的说,苺谷朝音甚至不知道警视厅公安部的大门朝哪儿开。当了四年警察,第一次进自家大本营,这何尝不是一种笑话。


    只是受害人而不是犯人,所以苺谷朝音倒不至于享受在审讯室里做笔录的待遇。


    因为公众人物的身份,伊达航找了间小型的接待室。


    “能详细说说你被挟持的过程么?”伊达航问。


    接待室内的灯光时明亮的白色,苺谷朝音裹着灰色的毛毯坐在椅子上,一边回忆一边开口。


    “今天晚上有打歌舞台,工作结束后我就直接打算回家了。但是半路上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打算下车走走……然后就碰到了松田警官。”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同时一愣,两人动作一致地转头看向松田阵平:你小子也没提这茬啊?


    “偶然,偶然。”松田阵平用简单的一个词回答了两位同期的质疑。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相当微妙,故意拉长了语调去叫松田阵平的名字,“是吧——小阵平。”


    伊达航欲言又止:“松田你……今晚挺忙的。”


    松田阵平今晚确实很忙——正常下班后他就回了警察宿舍,没多久就在下楼买能量饮料的时候碰到了苺谷朝音,等上楼回宿舍,又被萩原研二给拖去和伊达航聚餐,聚餐吃到一半,来活了——又是见过好几次的老熟人。


    松田阵平用眼神示意:给我闭嘴。


    他没说也不是做贼心虚想瞒着些什么,只是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还不知道弥良是犯罪分子这件事,他会被降谷零单独告知,也是因为他才是那个和弥良走的最近的人。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尤其是能在娱乐圈这种全是人精的地方混出头来的偶像,察言观色必然是点到满级的技能。


    开玩笑,不会看人脸色要怎么媚粉?


    出于对两个同期好友在演技方面的担心,松田阵平暂时没告诉他们弥良的事情,如果这件事败露,必然会导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陷入危险之中。


    不如就这样,正常地将苺谷朝音当作是一个普通的偶像好了。


    ——但这话他显然说不出口,所以现在才会被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盯着,搞的好像他真的图谋不轨一样。


    “之后我去了一趟射击俱乐部,出来后准备回家的时候在路边随便坐了一辆出租车,结果没想到那个司机是犯人。”苺谷朝音一副后怕不已的表情,“手里还有枪……我真的特别害怕。”


    伊达航沉默:“特别害怕,所以反过来把司机打晕了?”


    他刚才看过司机身上的伤,倒不是很重,但显然苺谷朝音的每一次下手都非常精准、拳拳到肉,脑震荡是必然的了,鼻骨也被打骨折了。


    伊达航打量了苺谷朝音两眼:为了保持少年感的身材,苺谷朝音没有刻意举铁锻炼,长期保持饮食让他看起来格外清瘦,但仔细去看时就能发现这绝不是柔弱。


    薄薄的一层肌肉附在少年的身体上,流畅而弧度优美,紧绷起来的曲线中隐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感。


    是跳舞锻炼出来的么?伊达航想。


    苺谷朝音腼腆一笑,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没控制住下意识的反应……他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而且似乎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做更过分的事情,为了脱困,我稍微冒险了一下。”


    萩原研二叹气:“这可不是稍微冒险就能概括的啊,对方是有枪的歹徒,请务必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射击俱乐部?”伊达航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这不是苺谷朝音行程安排中的地点。他当然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觉得苺谷朝音可疑,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是为了之后要上的节目的练习,”他十分自然地微笑着回答,“之后马上就要举办的秋季偶像运动会,三位警官先生记得观看哦。”


    运动会通常会有射箭的项目,这么一来,说是去射击俱乐部进行练习也说得过去。


    这是苺谷朝音一早就想好的借口。


    面对警察的询问,他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撒谎,但好在他不是犯人,只要有合理的原因,警察一般不会闲得无聊还去查他去过的所有地方。


    “原来是这样……好了,我们没什么问题了。”伊达航将刚才的所有对话记录下来,这才抬起头看向苺谷朝音,“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先回家了。如果后续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会联络你的。”


    萩原研二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摸了摸上衣的口袋,对苺谷朝音摊开手心,手掌中是两张储存卡。


    “这是那两个报案人……也就是尾随狂记者的储存卡,里面拍摄了和你有关的影像,因为是证据的一部分所以暂时由我们警方保管了。”


    他的言下之意:今天的事你暂时不用担心曝光了。


    苺谷朝音先是沉默,然后走过去,伸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慢慢叹了口气。


    “谢谢你,萩原警官,但你还是不懂娱乐圈。从我踏进警视厅大门的那一刻起,现在推特上肯定已经有风声了。”


    而且身为敬业的狗仔,怎么可能只有两张储存卡呢?被萩原研二收走的那两张储存卡必然不是全部。


    苺谷朝音敢肯定,那俩家伙绝对有备份,只等一走出警视厅就发在网上。


    “那怎么办?”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应该会对你有影响吧。”


    “萩原警官真是温柔的人啊。”苺谷朝音抬起脸来,对萩原研二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没关系,身为艺人,不管是丑闻还是什么的,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俨然一朵身处娱乐圈大染缸而不染的小白花。


    松田阵平看不下去苺谷朝音这随地大小演的演技了,按着苺谷朝音的肩,带着他走出了休息室,“我送你出去吧。”


    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又关上,伊达航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惊疑不定的表情:“为什么弥良只是对你笑了一下,松田就把他带出去了?”


    这……?


    萩原研二沉重地勾住伊达航的肩,神情沧桑,看起来很想点一根烟。


    “懂得都懂。”


    *


    虽然已经深夜,但东京警视厅的大楼仍然灯火通明。


    走廊的光很亮,苺谷朝音跟在松田阵平身边,两人沉默地沿着这条笔直的道路前行,顶光自上而下,影子缩在他们的脚边。


    谁都没说话,一时间显得氛围有些尴尬。


    “松田警官……”苺谷朝音刚刚开口,手里就没松田阵平塞进来了什么东西。


    他茫然地低头去看,才发现那是一管药膏。


    “对治疗烫伤很有用。”松田阵平没有看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开口,“你接下来不是还有工作么。”


    “……谢谢,我会好好使用的。”


    苺谷朝音轻声说。


    他确实没想到松田阵平会特地给他烫伤膏,这一举动甚至显得有些温柔。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胃部骤然痉挛起来,让苺谷朝音的脚步产生了瞬间的凝滞。随后又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迈了出去,如果不是松田阵平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大概根本不会发觉这瞬间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停下脚步,“还受了什么伤么?”


    苺谷朝音叹气:“没有……没什么,胃不太舒服而已。”


    松田阵平想起了查看犯罪现场时闻到的关东煮的味道,那显然是苺谷朝音买来没能来得及吃的食物。


    他思考了两秒,转身走了,留下苺谷朝音在原地满脸茫然。


    没过两分钟松田阵平又走了回来,远远丢给苺谷朝音一个炒面面包。


    “给,从伊达警官那里顺来的。”


    他们停在了电梯面前,等待楼上的电梯降下来。


    苺谷朝音接住了炒面面包,对松田阵平微微笑了一下。


    “那拜托松田警官替我向伊达警官转达一下感谢吧?”


    松田阵平几乎气笑了,他半弯下腰来,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靘色在那双金绿的异瞳之中骤然放大,随之而来的是很淡夹杂着乌龙茶味道的烟草气息。


    “难道不该谢我吗?”


    不可否认的是——松田阵平的长相是无懈可击的好看,那是可以被十分客观地评价为帅气的外表。


    那张好看的脸在视野之中瞬间放大,苺谷朝音没有做出躲避的姿态来,只是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了原本温和平静的圆形。


    他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松田阵平这种态度是喜欢自己……如果他真的是个单纯的偶像,说不定会这么觉得;但他是卧底警察,这样只会让他开始怀疑松田阵平的用意。


    是被发现了什么吗?被察觉到是警校时的同期了?


    他在警校时唯一有过正面接触的人就只有松田阵平,如果说是因为这一点有疑虑的话到也说的过去,但松田阵平这种有些暧昧的态度中又微妙地浮动着一些……十分危险的气息,好像只要靠近就会被割伤。


    松田阵平紧紧地盯着苺谷朝音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细微的不自然来。


    温暖的山椿气息涌入他的感官之中,很淡的香味并没有让他头昏脑涨,反而令他心中愈发明晰。


    越是接触,他越是觉得弥良像是记忆中的苺谷朝音,可弥良又是被降谷零亲口认定的代号成员……警察、犯罪分子、偶像,三重绝对不可能重叠的身份让他产生了疑虑,不由自主地想要探寻真相。


    这是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安全距离被无限地缩短了,似乎只要再稍微靠近一点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但可惜做出这个暧昧姿势的两人心中各怀鬼胎,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但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看的了。


    电梯在他们这一层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卡,原本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站在电梯厢中,沉默地看着眼前这暧昧至极的一幕。


    第32章


    十分钟前,苺谷朝音在公安部的上司森冈淳警视刚好到警视总监的办公室里去递交一份文件。


    一般来说,即使是警视总监,通常来说也不会伸手去管公安部的事情……但这次不太一样,情况特殊。


    森冈淳是苺谷朝音的上司,也是他的直接联络人。而白马宗一郎是苺谷朝音的叔叔,说是叔叔,其实“养父”这个词要更加合适。


    他们两人都是苺谷朝音父亲的同期好友,对于这个好友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当然十分照拂。


    如果可以,没人希望苺谷朝音走上父亲的旧路。


    但事实从来不会按照人心期待的那样发展。


    警视总监的办公室有巨大的落地窗,东京警视厅的建筑很高,站在落地窗边时,白马宗一郎几乎能看见大半个灯火通明的东京。


    但这并不会让他产生什么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即使他已经身居高位,也只感觉到了无力和疲惫。


    东京的霓虹灯永远不曾熄灭,可光鲜亮丽的黑暗面中,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暗河,那里面流淌着猩红的血。


    森冈淳将文件放在白马宗一郎的办公桌上,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外——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不远处一栋大厦上的巨型LED电子屏,屏幕上播放的是苺谷朝音拍摄的广告。


    电子屏中的少年偶像灿烂而耀眼,眼角眉梢的每一分都透出夺目的美。那双金绿迥异的异瞳轻轻抬起看过来时,总能让人产生一种隔着时空与之对视的感觉,连呼吸和心跳都因为这份过于惊心动魄的美而停滞了一拍。


    “他已经决定好要这么做了么?”白马宗一郎慢慢地问。


    这个他指谁,几乎不言而喻。


    “是很冒险的计划。”森冈淳缓缓舒出一口气,认真地点头,“但因为是他,所以我决定相信。计划的决定权在我,是我同意的,如果……”


    白马宗一郎抬手,打断了森冈淳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我明白。他从小就是那样的孩子。”


    白马宗一郎对苺谷朝音当警察没有意见,但一点也不想他去当卧底。


    好友的死已经证明了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无异于在高空的钢丝绳上跳舞,稍微有一丝失误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可正如白马宗一郎所说,苺谷朝音从小时候起就相当执着、并且意外地拥有某种天赋。否则也不会在15岁时就被那个组织看中,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决定卧底的人选。


    分明是养父,但白马宗一郎转而反过来拍了拍森冈淳的肩,微笑着和他对视:“相信他吧。”


    苺谷朝音一直都很优秀——不管是作为偶像还是警察。


    “别担心,”森冈淳也笑了,“我说你也该下班了,老在办公室闷着有什么意思?走,去喝两杯!”


    两位警官一起走进电梯里,随着电梯厢缓缓落下,他们随意地交谈了几句。


    白马宗一郎叹了口气:“不下班的话,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也是,”森冈淳短促地笑了一声,“毕竟你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在英国,一个虽然在日本,但你估计也见不到。”


    顶多从各种媒体上看到。虽然最近是一面都没见过,但白马宗一郎每天都能通过各种公开渠道了解养子的信息,事无巨细,甚至包括绯闻。


    “怎么见不到?”白马宗一郎不乐意了,“我……”


    他话音未落,电梯厢却停了下来,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也让白马宗一郎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和森冈淳出奇地一致,两人一起看向电梯门外——有两个人几乎黏在一起。


    那张五分钟前才刚刚在LED电子大屏上见过的脸此时就出现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警官单手插在裤兜里,朝少年倾身而去,微卷的发梢轻轻扫过苺谷朝音垂下来的睫羽,带来轻微的震颤。


    好像再稍微前进一点,就能触碰到温热的柔软。


    不管怎么看,这都绝对超出了安全的社交距离,是一个绝对暧昧的姿势。


    好消息,他见到阔别已久的养子了。


    坏消息,白菜好像在自家地盘被拱了。


    如果这里不是警视厅、主角之一也不是他的养子,那么白马宗一郎当然会对此视而不见。


    但很可惜,两个条件都占了。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的脸登时变得一个黑一个绿。


    苺谷朝音注意到电梯厢中传来的滚烫的视线,疑惑地缓缓偏头看去——入目就是两张熟悉的脸,一个是他喊了十几年的叔叔,一个是他四年的上司,而两个人都目光不善。


    当然,这种目光不善显然不是对他的,而是对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僵硬了瞬间,然后果断地后撤一步,立刻拉开了自己和松田阵平之间的距离。


    松田阵平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一转头就和白马宗一郎对上了视线。


    白马宗一郎可是现任东京警视厅的警视总监,在东京辖区工作的警察不认识谁都不可能不认识这张脸,但让松田阵平迷茫的是——为什么白马警视总监好像看他很不顺眼的样子?


    甚至都不需要说话,他光看那眼神就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恶意。


    “不是要坐电梯么?”白马宗一郎平静地开口。


    苺谷朝音很想说不用了请您二位先走吧,但很可惜他没这个胆子,所以犹豫再三,他默默地进了电梯,松田阵平也跟了进来。


    电梯厢中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无风无浪,但空气都陷入了微妙的凝固的状态,让人觉得呼吸困难——至少对森冈淳来说是这样的。


    两位自诩家长的警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松田阵平:一头黑色的卷发,显然不太利索;黑色西服的口袋上还别着墨镜,哪有正经警察执勤还戴墨镜的?你个拆弹警察戴着墨镜分得清线的颜色么?还有刚才那轻浮的动作,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瞎撩,为人太过轻佻!


    总结:不是良配。


    “你是爆炸物处理班的松田?”白马宗一郎打量着松田阵平。


    他记得松田阵平,这家伙连着两次出现在苺谷朝音的绯闻里,对于他这种暗搓搓关注自家孩子的家长来说,此人是重点关注对象。


    “啊,是的。”松田阵平有些惊讶,“想不到您知道我的名字。”


    他没想到自己能被警视总监记住,虽说他和萩原研二号称是爆处班双子星,甚至拍摄过警视厅的宣传片,但那对于警视总监而言大概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吧?


    松田阵平对白马宗一郎没什么不满的地方。


    他曾经的入学宣言是要揍一顿警视厅总监,不过他想揍的那位已经卸任,现任这位可能比较想揍他一顿。


    白马宗一郎看着他说:“你很有名,各方面的。”


    “……”


    虽然没有证据,但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被阴阳了。


    苺谷朝音想笑,但又不敢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只好把头低下头努力地憋笑。


    白马宗一郎一眼扫了过去:“这么晚还来警视厅,是出了什么意外吗?身为公众人物,不管如何,还是需要多注意。”


    “咳、是的,您说的对。”苺谷朝音立刻板着脸严肃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白马宗一郎不轻不重地教育了养子一句,眼神又转回了松田阵平的头上。


    “我记得爆处组是警备部的吧,”白马宗一郎露出了微笑,“怎么到警视厅这边来加班了?”


    警备部虽然是东京警视厅的一部分,但办公地点并不在这里,警备部有一栋单独的大楼,爆处组的办公室在警备部的大楼里。


    “和搜查一课的朋友在下班时间正好遇到了案子,顺便提供了一些协助,所以就一起回警视厅来了。”松田阵平简短地回答,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一眼苺谷朝音。


    很显然,这案子和苺谷朝音有关。


    白马宗一郎的神色有了瞬间的变化,很快又平静下来,“是这样啊。”


    森冈淳皱眉:“什么案子?”


    牵扯到公众人物就容易招来过多的目光。


    “大概是我运气不太好吧,”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回答,“遇到了抢劫的犯人。”


    他没说那是个持枪抢劫的罪犯,总归他现在人也没事,就没必要多说些什么让白马叔叔担心了。


    白马宗一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确认苺谷朝音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后,他才放松地颔首。


    电梯抵达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苺谷朝音是先一步走出去的,松田阵平倒是很想跟上,但被白马宗一郎摁住了肩。


    他莫名其妙地回头,和白马宗一郎视线相对,警视总监对他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和蔼的笑容。


    “爆处组的组长经常说起你呢,松田君,你是个很优秀的警察,在拆弹之余还有精力能够协助搜查一课抓捕罪犯,确实素质超群。”白马宗一郎温柔如同春风拂面,“既然如此,松田君不如多发挥一下自己优秀的才能吧?正好警视厅最近在准备关于爆炸物和各类危险知识、自主防卫常识的科普节目,目前缺一个形象好气质佳的警察作为嘉宾,我看松田君就很合适。”


    松田阵平目瞪口呆,心说怎么就突然要让他加班了?虽然这是好事但是他其实也没那么想要……


    “……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他说。


    森冈淳神情严肃,“对你来说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代表警视厅的警察出面向全国民众宣传科普,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一唱一和:“具体细节,我会和宣传部门以及你们的组长加茂君商议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松田阵平已经完全拒绝不了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松田阵平沉默,然后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白马总监和森冈警视好像看我不太顺眼?”


    苺谷朝音语气诚恳:“看你顺眼的警察很多吗?”


    很有道理,但好像是在骂人。


    “你对警察都这么说话么?”松田阵平气笑了。


    “不是很早就有小道消息说我私底下是盐对应吗,这话也没说错。”苺谷朝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要我用营业的态度对你的话也行,松田警官先开通一下我的个人FanClub吧。”


    “我说你也太顺手了吧,这可是我的车。”松田阵平关上驾驶座的门,将钥匙插入,启动了车辆,“还有,小豆汤、烫伤膏和面包应该可以抵消FC的月费吧?”


    车辆从警视厅的停车场中驶出,开入了车流之中。


    车窗是半开着的,苺谷朝音用手肘撑在车窗边抵着脸颊,微微偏过头来,笑意闷在喉咙深处:“这么说,我们扯平了?”


    山椿的气息在室内弥漫发酵,逐渐酝酿了一点微妙的甜味,带着熏人的热度。


    苺谷朝音看上去就如同山椿一样——热烈而秾丽,那份惊人的美如同剑刃般尖锐锋利,大多数人都会因为外表而被吸引,不由自主地寻求靠近,却会被尖锐刺伤。


    精心营造出来的温柔也是谎言。


    山椿揉碎了会变成鲜红的汁液,像是染了满手的鲜血。


    他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是毋庸置疑的中心和焦点,数万人都为他欢呼和失神,他能温柔地对待每一个粉丝,可背后脚下的阴翳里,藏着的只有血色——无论什么身份,都掩盖不了他身为犯罪分子的事实。


    表面握着话筒,背后却藏着滴血的刀,偶像与杀手,截然不同的两面,却矛盾而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包括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些,也都是刻意营造的假象吧?


    松田阵平收回了视线:“如果我是出租车司机,你现在还倒欠我好几万円。”


    “下次再见的话就由我来请客吧。”苺谷朝音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再见……我是指不要再见警察。”


    那意味着准没好事儿。


    “是吗。”松田阵平轻声说,“那可不一定。”


    等到被逮捕的那一天,当然会再见到警察。


    他操纵着车辆缓缓停下。


    苺谷朝音报出的地址不是上次的那个公寓,自从被拍之后他就换了地方。等松田阵平开到时,已经接近零点了。


    苺谷朝音下了车,走进了公寓的玻璃门里。


    松田阵平没急着离开,停留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隔着玻璃门回头看他。


    公寓大厅的灯中亮着明亮的白光,苺谷朝音站在廊下的灯光中,隔着玻璃窗对他挥了挥手中的面包,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很淡的笑容来。


    *


    某个知名论坛的娱乐版块上,悄悄冒出来了一个帖子。


    【灌水】瓜,某个最近很红的男性艺人深夜坐警车进了警视厅


    >1楼 ==(楼主)


    据说和暴力恶性案件有关


    这么严重的事情要是曝光出来,演艺之路就彻底完蛋了吧?


    >2楼 蓝莓酱


    哈?最近很红的男艺人?有名有姓的就那些吧……


    >3楼 讨厌香菜


    男艺人,第一反应该不会是和下三路有关的案子吧


    >4楼 =。=


    楼主有图吗,爆瓜至少放个图吧


    不然空口造谣的成本也太低了,什么都说不清楚有什么好涛的


    >5楼 mako


    www最近很红的嘛,慢慢排除不就知道了


    看来有人的房子要塌了


    >6楼 red


    反正不是我家房子要塌,我推正美美直播呢


    >7楼 Chees


    演员A、演员H、偶像M、模特R,最近最红的就是他们几个了吧?


    四选一,不太难哎


    >8楼 AAA


    不要什么瓜都带我担出来掺和一脚ok?


    我担今晚刚打完歌,哪有空参与什么恶性暴力事件啊[emoji表情]


    >9楼 ==


    造谣张口就来,举报了不谢


    >10楼 我推是神


    没有实锤你们还陪聊啊?


    散了吧没意思,这种瓜我能一口气编一百个


    >11楼 ==(楼主)


    [图片]


    求锤得锤XD


    >12楼 AAA


    这图糊的要命,遮那么严实连脸都看不到


    指望大家都是福尔摩斯靠背影认人吗


    >13楼 red


    嘶居然是真的啊


    直接闹到警视厅?


    >14楼 芝士蛋糕


    看起来不仅是警视厅还是搜查一课


    众所周知一般人的生活里几乎不存在搜查一课那种东西那不都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存在吗


    能让搜查一课出动的案子看来真的很严重


    >15楼 废物事务所欠骂


    但问题在于光靠这个背影谁知道是哪个艺人啊


    长透视眼了吗


    万一不是艺人而是素人的话楼主等着收律师函吧


    >16楼 麦乐鸡块


    不敢说,这个背影我觉得挺眼熟的


    很像偶像M啊我说,该不会只有我这么觉得吧?


    >17楼 lili


    这就起承转弥良?楼上跟楼主打配合是吗,穿成这样亲妈都认不出来你就认出来了,你真厉害哈


    >18楼 鹰嘴豆


    我担才19还是孩子长身体呢,现在这个点已经作息健康地乖乖睡觉了哦[爱心][爱心][爱心]


    >19楼 =w=


    纯造谣的黑贴楼主是有多恨弥良啊


    >20楼 mamiko


    带我推出场给他出场费了吗我请问


    造谣的祝你担糊一辈子


    ……


    >403楼 ==


    上日趋了!


    >404楼 AAA


    我傻眼了,这居然是真瓜???


    我还以为是编的


    >405楼 tsuki


    之前就不喜欢弥良,现在看来我的第六感是对的


    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啊,会参与到恶性暴力事件里说明骨子里就烂透了吧


    搞不好念书的时候还会搞校园霸凌哦www


    >406楼 mono


    落井下石的嘴脸也太快了吧


    这么迫不及待要踩弥良一脚吗


    >407楼 芝士蛋糕


    不要那么快下定论吧?


    没有拍到弥良是戴着手铐被带进警视厅的啊


    >408楼 Ken


    能被卷入恶性暴力事件还能是因为什么啊想不通


    难道要说他见义勇为么


    总之不觉得他是无辜的


    >409楼 芥末味可丽饼


    好急啊,目前也就一张背影照和侧脸照吧,还都是高糊


    到底有没有完整的瓜给我吃啊


    ……


    >1016楼 www


    完整的新闻有了


    造谣几百楼的人就问你们脸疼吗?


    吉川葵从论坛的界面切到推特,立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弥良的名字,跳出来的第一个就是目前热度最高的推文。


    帖子是她晚上无意中刷到的——论坛里除了娱乐圈的各种讨论,还有无数产粮的老师,睡前刷论坛已经成了她的日常。


    被瓜的标题吸引进去之后,吉川葵随手刷新了一下就感觉到帖子的走向不对劲起来。


    能让搜查一课都出动的恶性暴力案件当然不是什么小案子,如果真的有艺人被卷入到这种案件里,但凡不是那个被害人,可能这后半辈子都要和法制咖这个词关联在一起了,成为人生中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特大黑料。


    而最近当红的男性艺人中,偶像M毫无疑问是指弥良的罗马音MiRa。


    作为粉丝,吉川葵当然不相信自推会被卷入这种案件之中,会在帖子里带头往弥良身上泼脏水的显然都是不怀好意等着落井下石的对家粉。


    她怒气上头,直接在帖子里开始大战三百回合。


    大概是帖子一直被不断的新回复顶上去,最后挂上了飘红的热度标签,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帖子里,成功将这个贴变为了粉黑大战。


    ——直到有人作了对比图,以及一张新的只露出了一点鼻尖和嘴巴的侧脸图被曝光,这栋楼彻底沦为了弥良的黑贴。


    吉川葵当然是不信的,但仅凭自己当然无法和那么多人辩驳。


    好在被放出来的高桥记者和前田记者手中果然留了备份,从警视厅出来后就直接在路边找了个网吧,蹲在网吧里紧急编辑稿子和拍摄下来的视频,争分夺秒地发布在了推特上。


    他们的标题是这么写的《当红偶像弥良当街遭歹徒持枪抢劫,生命垂危》。


    每一个字都真的不能更真,包管能第一时间吸引人的眼球。


    而有那个早就爆出来的帖子作铺垫,这则推文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成功登上了日趋第一,甚至挤进了世趋——要知道现在可是凌晨,这骤然发酵的热度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中川助理有熬夜的习惯,她的睡眠时间通常是凌晨一点,所以自然而然地,她也刷到了这个推文,并且眼睁睁看着这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热度飙升,一路登上日趋第一。


    在看清那行标题的时候,她就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她没看错吧?弥良、持枪歹徒、抢劫、性命垂危?这四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中川助理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不跳了。


    她抖着手,先给苺谷朝音拨了电话,连着打了几个都是未接通的状态,最后只能颤颤巍巍地给西野女士打电话。


    已经睡下的西野女士被中川助理一个电话给打醒了。


    她接通电话,语气不善:“出什么事了?”


    “您快看一眼推特吧,”中川助理带着哭腔,“出大事了!”


    西野女士心下一沉,立刻打开推特。


    在看到挂在日趋第一的是什么之后,她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两下,连手机都没能很好地握住,重重摔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中川助理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的巨大的声响,语气立刻变得焦急起来:“西野女士?西野女士您怎么了?”


    西野女士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捂着脸慢慢地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愣是抖了好几次才握住。


    她语气异常虚弱:“我觉得我需要吸氧……”


    第33章


    中川助理心率飙升:“西野女士你撑住啊!千万要撑住!”


    “这是真的吗?我不会在做梦吗?”西野女士虚弱地问。


    她拿手捂住额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眼前天旋地转,如果不是用手撑在了床边,她觉得自己大概会直接一头摔下去。


    “这……我不知道,我刚刚给弥良打电话来着,但是他没接。”中川助理犹犹豫豫地说。


    听到她这么说,西野女士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她还记得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则推文的标题中有“生命垂危”这个词。


    她还没来得及点开那些照片和视频看,但弥良都遭遇持枪歹徒了,想也知道陷入危险的那个人绝对是他。


    “弥良他……”西野女士不敢再说下去了,她梗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接着说了下去,“他不会受了很重的伤吧……”


    不然怎么会用上生命垂危这个词?


    中川助理愣了一下:“呃,您说的是指一些轻微的擦伤吗?虽然电话没打通,但我觉得弥良看起来……好像除了挺害怕之外没什么事呢。”


    “?”西野女士傻眼了,“那你刚才说的生命垂危的是?”


    “当然是那个持枪歹徒啊。”中川助理十分肯定地回答。


    “?”


    西野女士更疑惑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犯罪事件里生命垂危的一方不是受害人而是罪犯本人。


    带着这种疑惑的心情,她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那则推文,开始看播放的视频。


    视频是两个记者偷拍的,虽然用上了无人机的设备,但放大的倍率有限,再加上车窗上贴着茶色的车膜,镜头中其实只能看到模糊晃动的人影,根本看不清太多,只能通过出租车震动的频率来判断车里大概战况激烈。


    没过多久,警车的鸣笛声就响了起来。


    接着出现在镜头中的是西野女士很眼熟的三位警察,在看到这三位老熟人之前,她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句“怎么又是你们?东京警视厅是只有你们三位警察吗?”,在短暂的对峙之后,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掉出来一个人形。


    西野女士下意识提心吊胆了起来,但下一秒她就看清了——那个人不是苺谷朝音,于是立刻放下心来。


    满脸是血的中年男人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像是被人用蛮力硬是从驾驶座上强行拉扯到了后座上,上半身匍匐着掉了出来,又脸朝下趴在了地上,衣物上还有些不明的污渍,光看这样子,似乎这位司机先生比较像是被害人,遭遇到了十分惨无人道的殴打。


    至于苺谷朝音……


    无人机的镜头胆大包天地拉近了一点,视频出现了轻微的晃动,随后缓慢聚焦——镜头之中出现了松田阵平的脸。


    路灯昏黄,为青年警官的脸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色光边。那张脸的五官实在无可挑剔,在这种情境之下,连蹙起的眉心中都带着别样的温柔。像是妥协一般,紧皱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那双靘色的眼瞳中含着一点暖色的光斑。


    他倾身过去,伸出了手。


    蜷缩在后座的少年偶像如同受惊的鹿,因为遭遇了生死威胁而相当惶恐不安。他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孔打量了松田阵平良久,急切地想要在那张脸上寻找令人心安的痕迹。大概是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是松田阵平,原本惊惶无措的神情如同得到了安慰剂,宝石般的眼睛中无端生出叫人心软的依赖感。


    他试探般慢慢地伸出手来,先是用指尖点在松田阵平的掌心,确认这是真实存在的温度之后,才缓缓用指腹去贴合,最终将整只手都放进了警官先生的手心之中。


    松田阵平的回应是握拢的手指。


    借着松田阵平施加的力,苺谷朝音才从车里走了下来。


    看完这段视频,西野女士的评价是:你俩有点暧昧了。


    但看到苺谷朝音人没事,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乱成一团的思绪在这时终于完全被理顺,连语气都恢复了冷静。


    “总之弥良人没事就好,现在联系不上他也没关系,我想他大概是被那几位警官带去警视厅了,稍后他会联系我们的,现在先不要去管他本人了。”西野女士冷静地开口,“我现在会让事务所的公关部立刻想办法将这件事的热度压下来,然后马上我会给你一份声明,你登录弥良和事务所的账号,两边都发一下,明白?”


    中川助理忙不迭地点点头,“明白!”


    “那就好。”西野女士颔首,满意地挂了电话。


    事情和她想的那种最差的情况比起来,显然要好许多;身为受害者,弥良天生具有优势,这种新闻曝光之后大批粉丝首先只会心疼自推的不幸遭遇,然后感慨自推还好没受什么大伤,一般来说接下来的固定流程就是辱骂工作室,比如为什么不保护好摇钱树、为什么不配保姆车接送、为什么不安排贴身保镖之类的……被骂的太多,西野女士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接下来只要事务所的公关部能将舆论的方向往受害者的方向带,尽量忽略弥良将犯人揍的那么惨的事情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借这次热度接到一些更好的工作。


    西野女士在心中捋了一遍,确认这个处理方式没有问题之后,先掏出手机挨个打电话给事务所属于弥良的团队成员挨个打电话,等昨晚这一切,她才终于深呼吸了一口气,拨了苺谷朝音的号码。


    忙音响起之后自动接入了语音留言,正如中川助理所说地那样,苺谷朝音没接电话。


    西野女士面无表情地挂断重拨,直到打出第七个电话的时候,终于被人接起了。


    *


    苺谷朝音倒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只是他的手机关机了。


    大概是在出手制服那个司机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哪里了,手机在黑屏之后自动显示了关机,不管苺谷朝音怎么折腾都不能再开机了。他一边抱怨这什么破手机质量真差,一边从公寓的角落里摸出了品牌方送来的新手机,拆开之后重新插入了自己的手机卡。


    等手机被再次启动的时候,首先拨进来的就是西野女士的电话。


    一看西野女士打电话过来,苺谷朝音就知道铁定是发生了什么了。


    他没立刻接起来,先登录了推特去看日区趋势——哈哈,毫不意外,弥良这个名字稳居第一。


    苺谷朝音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日本这个社会很难有什么完全保密的事情,伊达航他们三个警官带苺谷朝音去警视厅做笔录的时候也没什么要严格保密的意识,晚上的警视厅中不少人都在,会有那么几个人认出他来也很正常。


    正如他对萩原研二说的那样,从他走进东京警视厅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注定会被曝光。


    只是比他预想的更快一点。


    苺谷朝音接通了西野女士的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西野女士就批头高连地问:“你去哪了?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西野女士的语气实在过于愤怒,他忍不住将手机拿的离自己稍微远了一点。等西野女士一口气问完,他才开口说话。


    “有一点事,稍微去见了一个人,你知道的。回来的时候随便坐了一辆出租车,我哪知道这么倒霉,司机居然是个持枪的犯罪分子呢?真的,我也不想这样的。”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我现在刚刚从警视厅回来,等明天我去事务所见你吧。”


    “你受伤了么?”西野女士皱着眉问,“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一趟好了。”


    她没再揪着其他的事情质问,更没有责怪苺谷朝音为什么老是会卷入麻烦的事件之中。


    虽然这种事情毫无疑问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相当于变相地再次扩大知名度,但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艺人被卷入这种随时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犯罪案件之中……既然不是故意招惹,那么就是无妄之灾了,到了这种地步,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想再多说两句苺谷朝音了。


    人现在好好的就很不错了,能在持枪歹徒的手下活着根本就是奇迹——这是根本不知道苺谷朝音武力值的西野女士的想法。


    “被烫了一下,玻璃碎片划了几道小口子,问题不大,不用去医院。”苺谷朝音回答,语气逐渐变得虚弱下来,“只是……毕竟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他苦笑起来。


    “多少会觉得很害怕……抱歉,可以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吗?”


    西野女士看不到电话另一端苺谷朝音面无表情的脸,只能想象出柔弱惹人怜惜的表情、就跟视频中一样透出惶恐与惊吓,光是想想,她的心脏瞬间便柔软下来。


    还是未满二十的未成年呢,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会害怕了。


    这么想着,西野女士叹了口气:“好,你……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了。


    苺谷朝音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那个司机的身手还不如组织的一些外围成员,对于他这个枪法格斗样样精通的优秀代号成员来说,十秒钟放倒一个根本不成问题。如果他能在这种毫无犯罪经验的人手里栽了,那大概会被组织视为代号成员之耻、被嘲笑一辈子吧?


    他点开热度最高的那条的推文的评论区,最前方的热评基本都是在怒骂犯人、怜爱他遭遇案件、庆幸他平安无事,评论呈现出一种两极分化。


    一部分是在感叹他的战斗力。


    [谁懂,我点进来以为生命垂危的是弥良]


    [以为弥良出事,刚准备怒骂罪犯,结果看到被揍晕的是犯人,一下子就沉默了]


    [po主故意的话,你搞个这么耸人听闻的标题,是个人都以为弥良有生命危险]


    [笑死啦www粉丝都准备哭丧了,结果发现哭错坟了,正主健康的能去参加箱根马拉松www]


    [神经标题,能不能好好加个主语啊!!!]


    [好好加主语了还怎么骗你点进来]


    [?不是持枪吗哥们,这都能被反杀,这水平还抢劫]


    [哥们不太适合抢劫哈,拿枪都能被人家偶像爆锤,懒得喷]


    [如果东京的犯人都是这个水平的话,为什么警视厅的警察还这个效率,果然是浪费税金吧]


    [到底是犯人太弱还是弥良太强]


    [犯人太弱了吧,弥良身材摆在那里,那细胳膊细腿的,我都怀疑我能给他掰折了]


    [不但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壮年吧,还有枪诶,弥良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反杀,真的好厉害]


    [我推总是超乎我的想象]


    [弥良,做0做1都精彩]


    [?]


    最后几条评论略有不对,苺谷朝音下意识地忽略。他再翻了翻,翻到最新评论和转发评论里,那评论区瞬间就变得精彩了。


    作为唯一一个已经第三次和苺谷朝音同框、且有肢体接触的容貌在平均水准以上的素人警官,松田阵平在苺谷朝音的某部分粉丝群里中很有人气。


    事务所已经发了他平安无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正在休息的公告,确认他没事之后,这帮人就直接开始大嗑特嗑了。


    [对不起我有罪,但这是真战损吧,他受伤了我好心疼]


    [哭起来也很漂亮谁懂,尤其是眼睛里有泪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可爱好可爱]


    [比起看他笑更想看他哭,眼睛一眨眼泪就跟珠子一样滚下来ww]


    [不是这不是个犯罪纪实视频吗,我为什么嗑到了,难道已经彻底变成cp脑了吗……这种事不要啊]


    [放心大胆嗑,这俩人包有问题的]


    [这回不能说是人家故意拍的很暧昧了吧,这牵手、这对视、这欲语还休,我渴死]


    [明明是犯罪现场,但我为什么会幻视走红毯……]


    [我建议这俩狗仔转行去拍爱情片吧,太会拍了,镜头里弥良那种害怕惊慌的表情拍的好动人啊,那么漂亮的眼睛就这么怯怯地看过来,在看到是卷毛警官之后马上变得安心了,眼神的转变真的很丝滑]


    [这是真的犯罪现场又不是什么节目,所以所有的反应肯定都是真的吧]


    [这根本不像是只见过几次的普通警官,会这样肯定是特别熟吧]


    [卷毛警官握住弥良的手的时候很小心哎]


    [“他握住他的手,就像拥抱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弥良把手放在卷毛警官手心里的动作也很好品,慢慢地试探,先用指尖再用指腹,一点一点地慢慢靠近,最后掌心贴掌心……就差十指相扣了我说]


    [或许你们有注意到边上那两个steven警官的表情吗,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她们在这里跟拉片一样逐帧解读微表情,最后的总结可以变成九个字:他好爱他,他们是真的。


    如果苺谷朝音不是本人,大概真的信了。但很可惜,他真的就是从头演到位,松田阵平也不逞多让。


    他还没翻完帖子,琴酒的质问消息就发过来了。


    [Gin:你在搞什么鬼]


    没有符号,想必琴酒现在相当生气。


    [Merlot:我也不想的好吗]


    大概是单纯的消息不足以表现心中的怒气,琴酒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巴不得警察发现基地是么?”琴酒冷笑着说。


    认真调查的话,警察当然会把沿路的交通监控都查一遍,如果再去追溯苺谷朝音的行动轨迹,就会发现他是从设置了组织秘密基地的那家射击俱乐部出来的。


    一旦警察来射击俱乐部仔细调查,必然会发现这家射击俱乐部在格局上存在问题——也就是说,这家射击俱乐部有隐藏起来的“秘密空间”。


    深夜前来、一身黑色伪装的艺人,藏有秘密的不正常的射击俱乐部,联系在一起必然会产生很多没必要的联想。


    ——但这是最糟糕的设想,通常来说,既然不是发生在射击俱乐部中的案件,通常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这种高档场所查个底朝天……如果那个司机的案子能够顺利地结案的话。


    但只是稍微有一点可能性,琴酒都会产生警惕和怀疑。


    “这种事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没想到会遇到罪犯,这种偶然的事情难道也要怪我么?”苺谷朝音也不客气,“如果不是你把我叫来,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吧?再说了,我是个偶像,我的讨论度众所周知吧?但凡是和我有关的案子,哪次没上日趋了?”


    他顿了顿,声音中又带了一点笑意。


    “如果你怀疑我是老鼠、故意这么做的话,那……你也一样。”


    琴酒听着少年的声音从通话的另一边传来,清亮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电流的异响,因此而显得有些扭曲。


    “选中我这个老鼠的你,也有责任吧。”


    琴酒没说话。


    他将显示通话中的手机放在一边,点燃了一支烟。


    打火机的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一簇火焰燃起,将琴酒咬在犬齿之间的烟点燃了。火星很快燃烧起来,他将烟夹在指间,淡薄的白色烟雾缓缓从唇齿之中逸散出来,将他的面容笼罩其中,只能看到在雾气中朦胧的浓绿色、以及若隐若现的火光。


    就如同苺谷朝音说的那样——选中他的是他。


    琴酒当然不可能直接将苺谷朝音选定为代号成员,只是从一开始,是他抛出了那根橄榄枝、也是他将下地狱的蛛丝绕在苺谷朝音的脖颈上,从四年前开始,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控制。


    在呛人的烟草味道中,琴酒响起了和苺谷朝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苺谷朝音还只有15岁,是和组织完全无关的人。


    那天是阴沉晦暗的雨天,浓厚的乌云低沉地坠下来,雨点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溅起发黑的污水,也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浸湿冲刷。


    那天是组织的外围成员要运送某个东西到研究所的负责人手中,那些成员并不知道要运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只当做是个无关紧要的态度,一边带着那份重要的样本、一边吊儿郎当。


    同样的,这些人也不知道琴酒的身份——他们没那个资格,只以为是组织高层派来的级别稍微高一点的成员,因为担心他们失误所以特地来看看。


    琴酒那天就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远远地站在巷道的末端。


    苺谷朝音从他面前经过,全身被淋了个彻底,黑发被打湿,黏在额头上。大概是过长的额发太碍眼,他伸手将额发捋了起来,显露出饱满而光洁的额头,那双异色的、宝石般的眼瞳无所遁形,彻底暴露了出来。


    那张脸在最青涩的少年时代就足够好看,又因为尚处于生长初期,在少年身上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来。


    组织最外围的这些成员显然没一个好东西,当着琴酒的面就拦下了苺谷朝音,肆无忌惮地对他说出了恶心的污言秽语。


    琴酒当然无动于衷,路人的死活他向来是不在乎的,即使是长得好看的路人也一样,只要任务能够完成,其他的事情他完全不在乎。


    ——可苺谷朝音在乎。


    他最讨厌被人用这样的目光和轻佻的态度对待,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瞬间暴起,将外围成员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捏着手腕掰折,闪电之间便被掼倒在了地上,整张脸砸进污水之中。


    湿透的少年弯折下那一截天鹅般美好的脖颈,踩在男人的脸上,居高临下地笑着问他:“现在能闭嘴了吗?”


    这种轻率的举动毫无疑问激怒了他们,立刻就有人拔出了枪来。枪声夹杂在沉重的雨幕之中,但本应该飞溅而出的血花却并未出现——子弹沿着苺谷朝音的脖颈一侧擦了过去,嵌入进墙壁之中。


    而在下一枪开枪的空挡之中,苺谷朝音瞬息之间便逼近了开枪者的面前,他不顾发烫的枪口,用虎口抵住枪管,将枪口抬了起来。被下意识扣下扳机而发射出的子弹飞入了空中,而枪在下一瞬间被骤然夺走,在少年的手掌心中转了一圈之后被紧紧握在了手中。


    黑吃黑?琴酒在心中评估,不太像,只有格斗说的过去,握枪的手法一看就相当生疏,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会是这种作态。


    很难想象那样纤细瘦弱的身体中能爆发出这么巨大的力量来,那一瞬间简直像是暴起噬咬猎物喉管的凶猛野兽。


    苺谷朝音卡着对方的脖子将他抵在枪伤,发烫的枪管塞进那张刚才吐出了污言秽语的嘴里,压住舌根,让人根本无法吐出完整的字句来,只能模模糊糊地惊恐求饶。


    “现在道歉来不及了。”他轻声说,“就这么开枪的话,你就可以带着悔恨下地狱了。”


    他的指腹放在了扳机上——但枪声没有响起,琴酒只听到了倾盆的大雨声中夹杂的惨叫声。


    苺谷朝音狠狠用力,枪口捣碎了那人嘴里的牙齿,血沫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放开卡住脖子的手,极度的惊恐让那人瘫软在地上。


    雨水将枪口上沾着的血水一并冲刷干净。


    似乎是察觉到了琴酒的注视,苺谷朝音缓缓偏过头,金绿的异瞳之中倒映出黑伞下的身影。


    然后,他慢慢地举起了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那握枪的姿势让琴酒觉得有点可笑。他将烟随手丢在淌了满地的水中,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之中缓缓靠近。


    伯莱塔握在手中,琴酒却没有开枪。


    “比起这些废物,看来你或许更有用一点。”


    “但还不够。”


    他以不容拒绝的、高高在上的态度,用伯莱塔压下了少年手中那把枪的枪口。


    裹挟着山椿的气息,风雨已至。


    第34章


    正如同苺谷朝音说的那样,是他在一开始就作出了选择。


    寥寥数语,便将那个雨中的少年拉入了黑沉的里世界之中。


    但其实……琴酒根本没想过苺谷朝音能成为梅洛。


    按照四年前的年龄,如果是普通人的话15岁的时候应该还是国中生而已,苺谷朝音看起来顶多一米七,挽起的袖口下显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格外纤细,好像风吹过便能折断。


    这么纤细瘦弱的身体,被水洗过的眼睛却格外亮,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只是目光触及便觉得滚烫。


    单从格斗上来说,力量不足但有技巧能够弥补,能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以一敌四撂翻这几个没用的废物,对于国中生而言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而且胆量不错。即使看到那些废物掏出枪来,苺谷朝音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个小巧的玩意儿有让他当场死亡的可能性,身体在冷静的大脑操纵下完美地作出应对,闪避开了近在咫尺的子弹,又暴起夺下了唯一的致命武器,让自己不会处于危险之中。


    临场反应优秀。


    枪法嘛……琴酒看的出来,苺谷朝音压根就不怎么会用枪,握枪的姿势相当生疏,甚至连扳机都不敢扣下——又握枪的勇气,却还没有那份能够掠夺生命的果断。


    比起那些废物,显然苺谷朝音在综合素质方面要优秀许多,甚至可以说除了枪法之外,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组织外围成员。


    琴酒是一点也不心疼组织里的那些废物的,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能力还是个蠢货,那还是早点死了算了,免得拉低组织的水准。


    很不幸,刚才别放倒的那几个人就是琴酒最嫌弃的愚蠢的废物。


    雨势逐渐收敛了,黑色的衣物被打湿后黏在少年身上,勾勒出身体纤细的线条。黑色的发梢往下滴着水,那双拥眼睛却亮的惊人,如同雨后的阳光与岸边长满山椿的湖水。


    看起来像只打湿了的黑猫,炸着毛对他伸出尖锐的爪子。


    大概是出于某种欣赏、又或者是对少年敢用枪指着他的勇气的欣赏,琴酒对少年抛出了一根橄榄枝。


    但这不是要直接指定苺谷朝音为代号成员的意思,琴酒给的是一个加入组织、从最底层开始做起的机会,能不能往上爬那就得靠苺谷朝音本人了。


    调查背景是等苺谷朝音进入组织之后才需要做的事,而苺谷朝音的档案当然会由专门的人去负责调查,他琴酒是行动组的高级干部,又不是后勤组老妈子,难道随便哪个底层人员的档案都得他亲自过问么?


    再退一步说,虽然琴酒很讨厌警察,但也不觉得警察会从小训练小孩然后特地派来当卧底……那跟收养孤儿培养成杀手的犯罪组织没什么区别。


    处于正常的社交距离之下,苺谷朝音完全能听清楚琴酒说的那两句话。


    他慢慢地笑了一下,用手拭去睫羽上往下垂的水珠。因为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琴酒能看见他抬起眼睛来时格外漂亮的上目线,被打湿的蝴蝶翅膀在他的目光中震颤。


    苺谷朝音上前了一步,和琴酒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


    而得到他的简短的两句话后,那个有着异瞳的少年先是顺从地放下了握枪的手,垂下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盯着他:“你在邀请我?”


    ……是这么个用意,但从未成年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多少显得很不道德。


    所以琴酒没有回答。


    他毫不畏惧这个用枪作为威胁的所谓“邀请”,伯莱塔的枪口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琴酒看着他倾身而进,喉管抵在了伯莱塔的枪口上。只要扣下扳机,伯莱塔枪口中射出的子弹就会轻而易举地贯穿少年纤细的脖颈。


    可苺谷朝音竟然没有害怕的情绪。


    他毫不畏惧冰冷的伯莱塔,十分自然地靠近,就像那里根本不存在这把枪一样。


    琴酒能感觉到清冷的山椿气息瞬间靠近又离开,很淡的香气沾染在了伯莱塔的枪口上,将空气都酝酿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在这摄人心魄的氛围之中,他冷静地低头,看见苺谷朝音后退了一步,湿漉漉地望着他,握着那把枪朝他轻轻点了一下。


    “那这把枪就是信物了。”


    他说。


    “我们会再见的。”


    他逐渐撤出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又慢慢地、一点一旦地后退着远离,雨幕将他的身影模糊扭曲,最终变成了淡灰色的人形。


    在那之后,琴酒就没再得到过和苺谷朝音有关的消息了。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那一天过后没多久就被抛之脑后,逐渐淡忘。


    只是偶尔在路边看到黑色异瞳的猫时,他会下意识地多看一秒,随后才将目光收回。


    一次心血来潮的偶然而已,琴酒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去关心一个底层人员的现状,如果这个人根本没加入那就更无关紧要,如果已经死在了某次任务里……那也只能说明自身还不够优秀。


    废物就应该做好随时被杀死的准备。


    而下一次听到和苺谷朝音有关的信息,是在那次相遇的半年后——他在基地里听到了其他成员的闲聊。


    “听说了吗?最近有个新人!”


    “新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组织不是天天都有新人么。”


    “不,那孩子绝对不一样——!”


    “孩子?”


    “听说那孩子才十六岁。”


    “诶——组织现在已经连未成年都要招揽了吗?”


    “他不一样!”


    首先提起八卦的成员用上了几乎能称得上是咏叹调的语气。


    “是看到他出现在基地里,就会产生‘我们这里难道是J社男子偶像团体的选拔现场吗’的那种,脸蛋要比现役的所有偶像都漂亮,眼睛是很特别的异瞳。”


    “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


    琴酒丝毫没有停顿地经过他们,对这些八卦他完全没有兴趣,也懒得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在听到“异瞳”这个关键词时,他下意识想起了那个雨天。


    混杂着山椿气息的暴雨似乎骤然降临了。


    ……


    “我会亲手杀了你。”


    良久之后,苺谷朝音才听到通话另一边传来的琴酒的声音。


    分明那个人并没有站在他眼前,但只从压低的声线之中他就能感受到森然的寒意,如同淬了冰般的气息涌入感官之中。


    在骤然降低的气压之中,苺谷朝音慢慢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手机的玻璃屏幕,敲出轻微的声响。


    “我拭目以待。”他说,“但估计不会有那一天,你还是去抓其他的老鼠吧。”


    琴酒默认了他这句话里的潜意思——老鼠另有其人。


    “你最好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在挂断通话之前,琴酒警告道。


    苺谷朝音肃然地点头:“嗯嗯嗯,只要你一声立下,我现在立刻发表退圈声明。”


    琴酒这回没等他把话说完,当场挂了电话。


    苺谷朝音对着传来忙音的电话失笑,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盖在了桌面上。


    公寓的床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他没开灯,借着透过明净的窗玻璃涌入室内的月色坐在床边。


    深秋夜里的风从微小的缝隙之中席卷而入,半透明的纱帘吹拂着摇曳,少年的身影在朦胧的白色之中明明灭灭。


    苺谷朝音摊开手掌,将松田阵平给他的烫伤膏扭开,挤出一点白色的药膏,慢条斯理地在掌心一圈一圈地抹开。


    旧事重提,他也想到了四年前的第一次相遇。


    不是什么精心设计的偶遇,那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而已。


    那个深灰色的雨天,苺谷朝音原本是去祭拜已经去世的父亲的。


    那位已经去世的苺谷警官的墓碑被立在附近的寺庙中,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去祭拜,即使墓碑上甚至没有他父亲的真名。


    身为外国人、又有着相当罕见的外貌,苺谷朝音在英国生活的时候就备受歧视和排挤。而小学时的男生都有着同一种惹人讨厌的行为——即用欺负来表达所谓的喜欢。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做倒也无所谓,但时间一长,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做,这份欺负就变成了真正的霸凌。


    苺谷朝音当然不是只会原地不动被欺负的人,他向白马宗一郎请求之后认认真真地去学习了格斗,从此以后每一个来挑衅他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揍一顿,敢来招惹他的人逐渐就变少了。


    但同样的,他还是没有朋友;因为跳了几次级之后更加不愉快的校园生活,他习惯了戴上黑色的美瞳来掩盖真正的瞳色,用不好看的发型挡住脸,几乎不和人交流。


    但至少在去祭拜父亲的时候,苺谷朝音想用自己本来的面貌——那是父母赋予他的血肉。


    他在墓碑前放下了一束洁白的矢车菊,将手按在墓碑上。墓碑是冰冷的石制,表面被打磨地格外光滑,带着潮湿的冷意。


    当时他正在读大学一年级,按照计划,等到三年后大学毕业,他正好年满18岁,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和警察的选拔考试,去走一遍父亲和白马叔叔同样走过的路。


    大概是神明在祭拜的那一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所以才巧之又巧地让他在那一天遇到了琴酒。


    等他在从寺庙回家的路上时,瓢泼的大雨毫无预兆地坠了下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去路边找个便利店买把伞就被淋了个彻底。


    被打湿的额发格外碍事,他不耐烦地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捋在了脑后,头一次这么彻底地在室外露出自己完整的脸来——没有任何发丝的遮掩之后,那张脸美地更加锋芒毕露。


    也正是因为这张容易惹来觊觎的脸,他在巷道里遇到了几个相当嘴臭的小混混。


    委实说那真的就是小混混,至少苺谷朝音完全想不到这种没什么水准的家伙会是组织的成员……虽然只是外围的。


    直到对方掏出了枪,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不良。


    苺谷朝音没练过枪,那些本来是要在警校里才要学习的课程,况且这些混混罪不至死,他只是简单教训了一下、捣碎了几颗牙齿就收了手。


    直到他将那几个不良全都揍趴下,才发现了不远处的琴酒——打着黑色的伞,穿着一身浓重的黑色。伞的边缘挡住了脸,他只能看到男人垂落下来的银发和指间点着的烟,浓白的烟雾从伞下摇曳着上升,又被雨水浇灭。


    当时的苺谷朝音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琴酒,也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在看到那把伯莱塔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危险性。


    所以当琴酒突然向他提出那份邀请时,苺谷朝音没有立刻拒绝。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不管是那种大型的跨国犯罪集团、又或者是日本境内作乱的小型极道组织,这都是一个深入敌营,然后捣毁核心的好机会。


    虽然还不是警察,但他可是以警察为目标在努力的,提前履行一下身为未来警察的职责也没什么不行的吧?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逝,苺谷朝音拿着那把夺来的枪,顺势答应了琴酒的邀请。


    等回家之后,他立刻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当时还不是东京警视总监的白马宗一郎。


    苺谷朝音不认识琴酒没关系,可他是认识的。


    在警视厅公安部和高层之中,琴酒这个高级干部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但就像世界上那么多恐怖分子一样,很多人你即使知道他的名字、样貌,知道这个人存在,也鲜少有机会能接近,更别说抓捕了。


    苺谷朝音能接触到琴酒是个意外之喜。


    更巧合的是——公安部当时正在计划要从下一届的警校毕业生中甄选优秀的人才,进行卧底计划。


    时年甚至不满16岁的苺谷朝音当然不在计划里,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让苺谷朝音去当卧底。


    他们支持好友的孩子想要成为警察的理想,可绝对不支持他在成为警察后走上卧底这样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更不希望苺谷朝音和他的父亲一样因为卧底而牺牲。


    原本的不想和反对在这个恰好的时候、恰好的机会面前都失去了支撑的理由。


    毫无疑问,如果忽略年龄的问题,苺谷朝音是十分符合卧底计划的人选——素质优秀,是连琴酒都认同的超群的实力;性格冷静、心理承受能力强,能在一挑五且对方持枪的情况下还轻松取得胜利的人当然有冷静的性格;忠于警察,身为从小立志当警察、且被警察们关照着长大的烈士遗孤在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最重要的是,苺谷朝音是被那个身为Top Killer的琴酒认可的人,是琴酒邀请了他。


    对于卧底而言,这无异于是最好的开局。


    除了苺谷朝音,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都不想,但在大局之下,苺谷朝音成为了警视厅公安部卧底计划正式开始之前就被内定的第一个卧底。


    为了让卧底计划顺利进行,公安部为苺谷朝音准备了两个身份:第一个是22岁进入警校学习的预备役警官苺谷朝音;第二个是从英国回到日本,目前正在读国中三年级的弥良。


    这两端档案真假混杂,苺谷朝音的人生经历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苺谷朝音必须在卧底计划正式开始前接受系统的警察培训,所以公安部稍微动用了一些关系,给苺谷朝音办理了大学休学,然后伪造了档案,将人塞进了警察学校之中。


    也就是降谷零所在的那一届。


    苺谷朝音停止了将烫伤膏抹在手掌心之中的动作。


    白色的乳膏在细致地按摩之后变成了无色透明的质地,掌心握过枪口的地方隐隐传来火焰炙烤般的痛感,烫伤膏的清凉将这轻微的疼痛抚平。


    他将烫伤膏的盖子璇了回去,盯着上面那一串片假名的名称看了一会儿,松田阵平的脸一闪而逝。


    警校时最耀眼的那五个人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只是单方面认识而已,唯独只有松田阵平表现的最为奇怪——松田阵平也是他在警校时唯一有过除了格斗课程之外的接触的人。


    可是那都过去了四年了,不过只有不到一小时的短暂的接触而已,不可能还记得这么清楚吧?


    苺谷朝音有点琢磨不定,松田阵平给他的感觉太过奇怪,一边靠近又一边警惕,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十分微妙的情绪……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朝后重重摔在柔软的床铺上。


    这间公寓一看就不怎么住人,家里的家具和摆设都精致而有格调,但缺少一点生气。


    床品是淡灰色的,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手臂和敞开的衣领间显露出来的明晰的锁骨线条上,将那一段肌肤映出惨白的颜色来,青紫色的血管匍匐在半透明的皮肤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连轴转的强度即使是苺谷朝音这种黑奴也有点遭不住了。


    疲惫感瞬间上涌,他累的连松田阵平从伊达航那里顺过来的炒面面包都没吃,胃部疼痛痉挛的感觉都没能阻止他的困意。


    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振动,苺谷朝音才猛然惊醒,打开邮箱看了一眼。


    是森冈淳发来的消息。


    *


    自从成为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之后,白马宗一郎就有一个习惯。


    他会在每天八点半上班的时间里,一边泡一杯黑咖啡,一边打开今天的晨报阅读。等他差不都喝完一杯咖啡的时候,晨报也看完了,助力会在恰当的时间提示他今天有哪些文件需要处理。


    ——但这是通常而言,今天森冈淳取代了助力的职务,出现在了白马宗一郎的办公室里。


    “公安部等下不是要开会么?”白马宗一郎黑着脸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噢,我这不是来关照一下你破碎的心么?”森冈淳说。


    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白马宗一郎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看:“你什么意思?”


    森冈淳和白马宗一郎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好友,关系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绕过办公桌走到白马宗一郎的身边,从他的手里抽走了屏幕亮起的手机。


    白马宗一郎觉察到了不妙:“等——”


    他当警视总监这么久,在身体素质上早已不如一直在公安部的森冈淳,手机被轻而易举地抽走,森冈淳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文字,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当红偶像弥良与素人警官M君三爆绯闻,究竟是巧合还是恋情……”


    森冈淳挑眉,“你就看这个气了一晚上?”


    哪能不气啊,从小养到大的优秀又漂亮的孩子甚至还没到正式成人的20岁,就被那种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怎么当上警察的卷毛在警视厅大楼里不分场合地撩拨……哪个当家长的能不气?


    苺谷朝音自从出道以来几乎没和任何人爆过绯闻,唯独松田阵平是个例外,一爆就是连着三次,别说那些嗑疯了的cp粉了,连他都觉得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之间很有些不对劲。


    “还是松田不够忙啊。”白马宗一郎面无表情地说。


    森冈淳想笑出声,最终忍了又忍,才勉强将笑意憋了回去。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等下公安部的会议上,我会宣布——那个行动要开始了。”


    白马宗一郎一愣,刚才因为苺谷朝音而生出来的各种情绪瞬间消散,他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正襟危坐着对他微微颔首。


    *


    公安部的会议室里,参与本次行动的公安警察已经在室内坐好了,只等森冈淳的到来。


    等了许久,森冈淳才推门走入会议室中,将文件放在桌上。


    他的视线缓慢地在室内这些公安警察的脸上扫过,试图捕捉脸部肌肉的每一次抽搐。


    他不能确定是谁,但内鬼必然就在其中。


    公安部的保密程序相当严格,内部使用的是独立于警视厅警察系统的内网,只能存储而不能导出,内网也不能连接公共网络,更别说是社交软件了。


    而存放卧底资料的机房更加彻底,连内网都不连,在没有网络连接的情况下想从外部骇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潜入公安部的机房中盗取资料。


    如果能确认警视厅公安部派出了卧底,那么问题一定出于内部。


    森冈淳凝视着他们开口。


    “有一个重要的行动要开始了。”


    他一字一顿。


    “这次的任务,是抓捕组织的代号成员。”


    第35章


    “抓捕代号成员?”


    风见裕也的同期——川口警部愣住了。


    这个行动命令实在显得有些突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征兆,让会议室里有资格参与会议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神情。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个内鬼。


    谁都没想到森冈淳会突然宣布这个决定,他们在被临时通知要开会的时候想过其他很多的任务,但唯独没想过是抓人……或者说,是抓代号成员。


    身为日本警视厅公安部,哪个公安警察都理所当然地不能容忍有跨国犯罪集团的犯罪分子在自家地盘上作恶多端,但想抓捕代号成员的难度相当高。


    首先,这些代号成员互相之间都不一定认识,精英代号成员开大会这种事情在这个组织是不存在的事,顶多会因为某个任务而偶尔聚在一起;代号成员彼此之间的信息也并不互通,想要提前设下埋伏是件很难的事情,设伏是一回事,能不能顺利抓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顺利抓捕了,人能不能活着接受审判更是不一定,如果为了抓捕一个不一定知道很多内情的代号成员而要公安部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牺牲潜伏中的卧底的话,那么这无疑是不理智的决定。


    他们都清楚的事情,森冈淳不可能不清楚。既然会在会议上宣布这件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公安部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够抓捕那个代号成员。


    “我有疑问。”川口警官冷静地发问,“请问抓捕对象是哪位代号成员?”


    这些年来,卧底一直在稳定地给公安部传递情报,目前他们所知的代号成员为数不少,但更具体些的身份却仍旧不知道,连掌握行踪都异常困难,实施抓捕更是难如登天。


    这个疑问触动了森冈淳有些敏感的神经。


    森冈淳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和川口警官对视——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明显的打量意味让川口警官有些气弱,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那个……如果这是需要保密的内容的话……”


    “不,这是可以对你们公开的内容,但这件事情必须保密。”森冈淳的神情十分严肃,他一字一顿地将每个字眼异常清晰地吐出来,将台下所有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收尽眼底。


    “要抓捕的对象是——莱伊。”


    黑麦威士忌。


    “阿嚏——”


    赤井秀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架着的狙击枪印务他突然的这个喷嚏而枪身一抖,射出的子弹弹道骤然歪曲,直接打空了出去。


    与之相对的,诸伏景光的状态十分稳定,从枪口中射出的子弹稳稳当当地命中了目标的红心,将之打出一个圆形的弹孔来。


    屏幕上立刻浮现出了训练的计分,诸伏景光看了一眼超出十数分的红色数字,满意地收齐了狙击枪。


    “看来今天是我赢了。”诸伏景光用狙击枪的枪口顶在地板上,抵住自己的身体,偏过头看向赤井秀一,“你状态不好,生病了么?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狙击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吧。”


    赤井秀一没立刻吭声。


    他皱起眉摸了摸鼻子,盯着计数器上鲜红的数字看了两秒才回答:“……可能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吧。”


    他这话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确,诸伏景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平移——移动到了一边正在敲击键盘的降谷零身上。


    降谷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脸上倒映出有电脑屏幕幽蓝的光。


    他显然听到了赤井秀一的话,讥讽出声:“有的人就是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被惦记了,其实哪有人在乎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诸伏景光默默地闭嘴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幼驯染为什么偏偏和赤井秀一气场不和……关键这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人设,降谷零真的非常讨厌赤井秀一。


    这两个人针锋相对,作为最近被迫绑定其中的威士忌小组的一员,诸伏景光从来不给任何人拉偏架,每次就当自己眼盲心瞎,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他低下头默默地开始保养手中的狙击枪,听着赤井秀一也毫不相让地回击。


    “是吗。”赤井秀一很轻的、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看有的人好像特别在乎,是因为弱者会不由自主地慕强吗?”


    “慕强?”降谷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次终于将目光轻慢地瞥了过来,直勾勾地打量着挂在计数器上的几个数字,“如果是指这个分数的话,我想组织里大多数代号成员都很强。”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了这俩人的针锋相对,熟练地将小学生吵架的对话屏蔽在脑后,做完枪支的保养后就无聊地拿出手机来了。


    在不用昼伏夜出地执行任务的时候,诸伏景光的作息稍微健康一点——昨天关于苺谷朝音的推文占领日趋第一的时候,他正在熟睡之中。


    而他也没有经常刷社交媒体的习惯,只有偶尔空闲的时候会看一看自动推送的内容。


    而这次的自动推送里恰好就有弥良这两个字。


    他清楚弥良就是梅洛,下意识将推送打开了。


    推送里写的就是苺谷朝音勇斗持枪歹徒结果致使歹徒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推文前面还一切正常,到了末尾却画风一转,开始讨论起了当红偶像弥良和素人警官M的地下恋情。


    “梅洛的……恋情?”


    诸伏景光陷入沉思:他是错过了十几集剧情吗?


    他低声的自言自语在这唇枪舌剑的室内本应该丝毫不起眼,但两个关键词瞬间引起了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两人的注意力。


    “梅洛?”


    “恋情?”


    两人异口同声。


    诸伏景光已经摸到了那则两个记者曝光的推文原贴,他看了一遍播放完的视频,才开口回答:“今天凌晨的事,你们不知道么?”


    他没说恋情的具体——在看完视频后他就敢肯定那是百分之百的造谣。


    虽然连他也觉得松田阵平和梅洛之间的互动似乎格外暧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但松田阵平当然没可能和犯罪分子谈恋爱,要说HoneyTrap也轮不到他一个爆处班的警察亲自上阵。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凌晨的时候我看到了。”降谷零了然。


    赤井秀一将手中握着的狙击枪放进乐器包,背包的锁扣合上时发出了咔哒的轻响声。他将锁扣锁好,抬起头来:“梅洛是去见谁了吧。”


    不管是梅洛和素人警官M的恋情、还是和琴酒的恋情,赤井秀一都毫不关心,他并不认为能在16岁的年龄就取得代号的梅洛会是传闻中的恋爱脑,在他看来那都是梅洛的某种手段。


    比起荒谬的恋情传闻,他更关心的是梅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梅洛是他们的前辈,比他们更早一年、在十六岁这样的年纪就取得了代号,这只能说明本人足够优秀,又是被BOSS赏识看重、和琴酒关系匪浅的人,如果能更多地获得和梅洛有关的信息,说不定就能到更多有用的情报。


    而和其他神出鬼没不知道人到底在哪里的代号成员相比,身为当红偶像,梅洛的行踪其实是最好掌握的那个……只是组织里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梅洛就是弥良而已。


    作为一个素质优秀的卧底,赤井秀一具有十分伟大的牺牲精神。


    比如——他购买了苺谷朝音最近新发售的写真集、日历以及新专辑,并复数了十份及以上。其实这算不上什么,毕竟只是小钱,他真正的牺牲是伪装成弥良的忠实粉丝,潜伏进了弥良的粉丝群中。


    是的,没错,就是那个堀田真理惠Line中聚集了一大帮弥良嬷嬷的粉丝群。


    为了情报,他牺牲超大。


    但这其实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比起新闻和官方渠道,其实经常混迹在社交网络和各种论坛的粉丝才是最了解梅洛动向的人,甚至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有哪些节目组和剧组对梅洛发送了邀请,在嗑cp逐帧逐帧扒糖点的时候也总是会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除了经常性需要忽略那些十分不堪入目的发言之外,赤井秀一现在比任何人都了解梅洛的行程和接下来的通告安排。


    赤井秀一敢肯定,那天除了那个打歌节目之外,梅洛绝对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首先排除幽会的可能性,那么梅洛大晚上全副武装地出门是要见谁?


    “当然是去和谁见面了。”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开口,“难道他大晚上出门是为了M警官约会么?”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了松田阵平一句。


    可想而知,松田阵平根本没把他之前的警告当回事,反而主动在接近这个危险的代号成员。


    比他们年纪更小的、身为前辈的代号成员能是什么好人?


    降谷零不觉得在得到自己的警告后松田阵平还会被梅洛表面好看的外貌所欺骗,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就是:松田阵平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同期到底有什么想法,但他知道这举动危险至极。


    身为被器重的代号成员,他不觉得梅洛会因为年纪小就好欺骗容易心软,能走到这一步,必然要比大多数人都心狠命硬,他信任松田阵平的能力,但不觉得他能和身后是整个组织的梅洛抗衡。


    那会送命的。


    “看拍摄的地方,这是在杯户町吧。”诸伏景光打量了一会儿视频中晃动的街景,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这个情报贩子就没得到什么消息么?”赤井秀一转头,紧紧盯住了降谷零。


    降谷零毫不相让地和他对视,似笑非笑:“你很关心梅洛?该不会也暗恋他吧。”


    是一句嘲讽,但在场的三个人都不会觉得降谷零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慢慢地笑了一下,语调平缓,却透出嘲讽的意味来:“别装了,难道你们都不好奇么。”


    “见完某个人,梅洛就遭到了持枪歹徒的挟持,还好巧不巧地被记者拍下来发在了网络上……你们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赤井秀一的视线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脸上缓缓扫过,“如果你们真的这么认为,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他满脸写着“不想和蠢货废话”。


    诸伏景光品出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觉得,有人在针对梅洛?”


    “梅洛毕竟暂时和我们是一组吧,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被针对,对我们而言也是麻烦。”赤井秀一颔首,“我可不想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什么岔子。”


    “那这么说,得先找出麻烦的根源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目光紧随着降谷零。


    从进入组织开始,波本就是以收集情报而出名的。波本对情报的敏感度必然超越了大多数人,赤井秀一不认为他一点都不关心梅洛。


    和赤井秀一对视了一会儿,降谷零开口了:“稍微调查了一下……听下面的人说,偶像弥良那天出现在了DE射击俱乐部里。”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琴酒也在。”


    “琴酒……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赤井秀一挑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他似乎差点搞砸了一件事,某个实验品差点被他弄丢,但似乎最后又找了回来。”


    他和降谷零有各自的渠道,而他能知道琴酒差点搞丢了实验品的事,当然是从宫野志保的姐姐——宫野明美的口中听说的。


    “那个射击俱乐部的人怎么说的?”诸伏景光眉头紧皱,“既然亲眼看到了,那么总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降谷零面色一僵,面色中立刻就透出来了一些不自然。


    降谷零获取情报的方法很多,在当情报贩子的时候,他认识了不少组织那些分布在底层、没能得到代号的成员,而DE射击俱乐部中也有他熟悉的人。


    最初传到他那里的其实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情报,而是桃色绯闻,内容属于十五禁的八卦。


    对方是这么说的。


    “那天有一个遮遮掩掩的人来基地,我还以为是哪位代号大人来了,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弥良。嘶——我还是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下见到这种巨星,真人果然要比镜头里更加好看,那长相……”


    在省略了一通对梅洛外貌的夸赞之后,降谷零才听到了重点。


    “……之前说琴酒大人和弥良有什么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弥良长成这样,换我也心动啊,不怪琴酒大人。就,弥良那肯定是来找琴酒大人的嘛,我就带他去了基地,伏特加先生也没有异议,说明肯定就是这样那样的呗。”


    “后面的我就不清楚了,但弥良先生出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乱了,脖子上还有红色痕迹,我只能说他们在密室里干柴烈火相当激烈还摔碎了一个玻璃烟灰缸,哎我们俱乐部用的都是高端货,报销一个要走流程也很麻烦……什么?你说伏特加先生?他在给琴酒大人守门呢!”


    以上的这些话提炼出来,在降谷零口中变为了十分简短的一句话。


    “琴酒和梅洛在密室很激烈,伏特加负责给他俩守门。”


    “?”


    “?”


    *


    “抓捕莱伊?现在就抓捕代号成员会不会太冒险了?”


    会议结束后,同事斋藤警官端着咖啡凑过来,和川口警部搭话。


    “既然森冈警视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有把握的。”


    川口警部压低了声音,瞟了一眼敞开的办公室,森冈淳正站在办公桌前,低下头翻看着文件。


    “虽然这么说,但听说之间公安部也有过抓捕卧底的行动,但那次失败了,还牺牲了不少公安警察。”斋藤警官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成功抓到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那次失败了吧?”


    想到当年警视厅公安部那次看成惨烈的失败,川口警部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


    “倒不是说对我们公安警察没有信心,只是森冈警视连具体的计划都没有公布,只说了要针对‘莱伊’进行秘密行动,可我们连‘莱伊’的具体行动轨迹都不知道,这要怎么抓人?”斋藤警官看向站在一边发呆的相马警官,开口向他寻求认同,“是吧,相马?”


    相马警官猛地回过神来,愣了几秒之后才勉强笑了一声:“嗯,是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抓捕代号成员的话,没有卧底配合是不行的吧?”斋藤警官耸了耸肩,“如果为了抓小鱼而让重要的卧底有暴露的风险的话,至少我并不会批准这样的计划。”


    此言一出,相马警官和川口警部都猛地看了过来——四只眼睛一齐直勾勾地看过来时让斋藤警官吓了一跳,变得有些无措。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你说的有道理。”相马警官慢慢笑了一下,“但我想森冈警视也知道这一点,他不会不顾卧底的安危的。”


    川口警部也跟着点了点头,“没错,相信森冈警视吧。好了,该干活了。”


    他在相马警官和斋藤警官的肩上一边拍了一下,按着他们两人的肩,将他们推出了茶水间。


    被放在警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在短暂地持续了几秒后又熄灭了。


    *


    将莱伊作为抓捕目标是苺谷朝音的提议。


    他的逻辑很简单:他身为公众人物,是绝对不能和公安扯上关系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不太好招呼不打就直接坑,否则谁知道他们俩会不会动用彼此手里的资源干出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再说了,他们之间至少还有一点稀薄的同期情谊呢。


    既然如此,既不是同期也不是警察的莱伊就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了。


    抓捕莱伊只是个幌子,同样也是个鱼饵——抓不到不亏,抓到了纯属意外之喜。


    而根据森冈淳昨夜里给他发来的消息,那个藏在公安部中的内鬼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的雏形。


    既然如此,对方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弥良,弥良,”西野女士隐忍这怒气出声,“你在听吗?”


    苺谷朝音这才回过神来,对西野女士露出异常乖顺的表情来,“在听在听。”


    西野女士看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你根本没在反省吧?”她气急败坏,“给你当经纪人真是折寿,不备点速效救心丸我迟早得在这个岗位上被你给吓出个好歹来……你什么时候能消停点?说清楚,那晚你到底干嘛去了?别跟我说你是去为秋季偶像运动会联系,我不信。”


    苺谷朝音想了想,才无奈地说,“我……昨晚去见他了。”


    他说话时改变了一下姿势,不小心蹭到了伤口,下意识皱起了眉。


    少年的眼眶说红就红,不用滴眼药水就能让眼眶中积蓄起一层薄薄的眼泪来。眼珠凝聚在鸦羽般浓郁的睫毛上,悬悬欲坠,让他看起来充满柔弱的破碎感。


    看到这样子,西野女士的心立刻软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显而易见,她的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了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银发男人的身影来。


    她叹了口气:“唉……我早就劝过你了,你说你何苦呢?算了,你这个年纪正是上头的时候,以后注意啊。”


    弥良这是爱上了金主,在吃爱情的苦啊!


    唉,她家白菜这么好,怎么就非要在黑道大佬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西野女士叹气,抽了张纸巾递给苺谷朝音。


    “总之以后还是得给你随身配个保镖,不然下次再发生这种事……”


    “算了吧,”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擦干了生理性的泪珠,“你招来的保镖可能还打不过我,真出事了是我保护他还是他保护我?”


    西野女士哽住了。


    苺谷朝音的武力值有目共睹,面对持枪歹徒还能几乎无伤、且将对方横着送进医院,这战斗力在整个娱乐圈堪称数一数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不再提保镖的事情,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还好这事不是什么负面的,忽略对事务所的羞辱,基本上粉丝都是在心疼你,这也算是正向的通稿了。”她说,“公关部那边出了点力,现在舆论基本都是在夸你勇斗歹徒、和罪恶搏斗了,粉丝数量都有明显上涨。”


    西野女士露出神秘的神色。


    “拜这件事所赐,你拿到了一个好机会。”


    苺谷朝音茫然:“什么好机会?”


    “东京市的一日警察署长已经决定由你来担任了!”


    “?”


    第36章


    有那么一瞬间,苺谷朝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原本随意靠在沙发上的身体瞬间坐直了,朝着西野女士前倾过去。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什么警察署长,搞错了吧?”


    苺谷朝音发出了两声短而急促的笑声。


    哈哈,他刚才肯定是因为最近太忙所以耳朵出了问题,什么警察署长绝对是听错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让他去当一日警察署长呢?这不合适吧!


    一日警察署长算是传统了,警视厅每年都会邀请知名的歌手或者偶像来担任这个职位,借助艺人的影响力来进行安全宣传——但苺谷朝音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他自己。


    虽然已经当了三年的经纪人,但西野女士还是无法招架这过于逼人的美貌。那张好看的脸在她眼前放大时,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后退,又在回过神时坚强地定在了原地。


    “我说,一日警察署长。”西野女士口齿清晰地说,“人选已经决定是你了。”


    苺谷朝音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当警察?我?真的假的?”


    西野女士理所当然地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么?一日警察署长的人选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合适吗……”苺谷朝音哽住了,“不太对吧?我当条子?”


    这是认真的吗?让他一个组织成员光明正大地穿警服?这对吗?


    西野女士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苺谷朝音的肩,“什么条子,好好说话,人家那是警察!正儿八经的警察署长,虽然只是一天而已。”


    西野女士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多补充了两句。


    “那位先生是黑道没错,管警察叫条子叫习惯了,你可得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许在外面这么叫,不然等着黑通稿吧!”


    西野女士悲从中来。她家孩子16岁就跟了那个银发黑道大佬,好的不学尽学坏的,那家伙也太禽兽不如未成年都下得去手!


    苺谷朝音一时间无法回答西野女士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哦了一声,“……我肯定记住自己的身份。”


    他心说我什么身份?跨国犯罪集团的精英分子代号成员?还是兢兢业业卧底中的公安警察?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还有广告拍摄,一日警察署长的活动定在下周,你记得好好熟悉一下宣传词。”


    西野女士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苺谷朝音,视线在完好无损的脸上扫过,在明显短了几缕的鬓发发梢上停留两秒,最终盯着他的脖子不动了。


    脖子上还残留着一点淡红的痕迹——那是琴酒用手扼住苺谷朝音的脖子时残留下来的。


    看到这里,西野女士的怒气又上来了,“那个劫匪搞什么,要钱给钱不就行了么?至于把你弄伤?知不知道你的脸和身体是粉丝的公共财产啊!”


    “……”苺谷照样欲言又止,“别把我说的像什么公用物品一样啊。所以说一日警察署长到底为什么突然定下来是我了?之前不是说打算邀请冲野小姐的么?”


    “你最近有热度啊。”西野女士耐心地回答,“你看,又是爆炸案又是抢劫犯的,最近东京出了好几起连环杀人案,你又正好是反杀的典型,正好借着被抢劫的热度帮警视厅宣传一下安全知识。”


    苺谷朝音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西野女士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


    “这个活动除了你这个一日警察署长之外,警视厅的警察也会来帮你配合宣传的,你猜那个人是谁?”


    “谁?”


    苺谷朝音有了不好的预感。


    “松田阵平——就是那位松田警官。”西野女士口齿清晰地回答。


    苺谷朝音这回是真的沉默了。


    他过了很久才幽幽出声:“警视厅为了宣传,已经不择手段到卖腐的地步了吗?”


    ……


    几小时前,东京警视厅中。


    每年定下一日警察署长人选的都是广报课,他们日常的工作就是安排警视厅的各种宣传、已经培训警察音乐队,和媒体相关的对接也是他们在负责,而往年的这时候,基本都会公布一日警察署长的人选。


    原本已经内定好的是冲野洋子,但冲野洋子因为之前在录制节目时遭遇了爆炸事件,进入了休息期,广报课原本的打算也就泡汤了,正在重新寻找人选。


    能担任一日警察署长的当然不能是有不良嗜好和法制丑闻的艺人,并且还得年轻好看,符合这个标准的人委实不少,而苺谷朝音是最近水花最大的一个。


    或者说,苺谷朝音本身就已经够红了,只是最近勇斗持枪劫匪的事情一出,舆论更加显得正面。看到通篇的通告,广报课的星野课长拍板了——就决定是弥良了!


    此决定一出,广报课的女性警察们纷纷欢呼,决定誓死拥护星野课长。


    怪盗基德都有警察粉丝,弥良身为国民级别的TOP偶像,在任何职业群体中都有着相当高的粉丝数量,警视厅也不例外。


    决定好了人选,课长就带着报告前去汇报了。


    按照流程,这件事是要上报给警视厅总监签字确认后才能拍板定下的,但委实说这件事的风险很小,歌星和偶像哪敢和警视厅对着干呢?所以基本上等同于走流程,直接拿去签个字盖个章就完事了。


    星野课长抱着装有文件的黑色文件夹,一路冲着警视总监的办公室过去了。


    白马宗一郎就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但大概是心不在焉,他看了很久,纸业也没有翻到第二页去。


    “白马警视总监,我是星野,可以进来吗?”


    星野课长敲了敲门,在得到白马宗一郎的一声请进之后,她放轻脚步走到了白马宗一郎的面前,对他微微一笑。


    “这是今年一日警察署长的任命和邀请名单,请您过目。”星野课长将黑色文件夹摊开,放在办公桌上,朝白马宗一郎推了过去。


    白马宗一郎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知道了。”


    公安部这时候刚开始开会不久,白马宗一郎的心思全在公安部行动的事上,听到星野课长说话时也没什么反应。


    担任警视厅总监三年,这是他签的第三份一日警察署长的文件。


    白马宗一郎没太关心这事,他隐约记得之前广报课的人说过选好的人选是冲野洋子,想来应当已经定下来了。


    冲野洋子挺好的,没什么不良嗜好和负面新闻,选这个人当一日警察署长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想着,心里还记挂着公安部的白马宗一郎直接忽略了文件前面的内容,翻到了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印章。


    在将文件合递还给星野课长的时候,他想起来什么一般抬起头:“对了,我记得之前开会的时候,你们有说打算今年安排几位警官一起参加活动,进行安全知识的宣传的吧?”


    “是的,”星野课长点头回答,“您有什么指示吗?”


    像这种刷脸的活动,偶尔也会有直接的内定的,以白马宗一郎目前的职级而言,简单指定一个负责宣传的警官并不为难。


    “既然如此,”白马宗一郎轻描淡写地说,“就安排警备部爆炸物处理班的松田去吧。”


    白马宗一郎的想法很简单,给松田阵平多安排点活干,想必这家伙就没时间老是去找他家朝音了吧?只要见不到面,感情也就变淡了,即使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再说了,这也不是穿小鞋,这种上电视宣传的机会可是别的警察打破头都想要的荣幸呢,经常刷脸之后知名度也会大大提升,哪怕是为了宣传度,升职时也会优先考虑这些有大众知名度的优秀警官。


    牺牲可能不会存在的爱情,但能换来职业生涯的进步,对松田阵平来说完全不亏,白马宗一郎也十分满意。


    嗯,不愧是他,完美地把苗头掐灭在萌芽时期。


    星野课长有些吃惊:“喔,那位松田警官啊……”


    白马宗一郎皱眉:“有什么问题么?”


    星野课长和白马宗一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电光石火之间,手下有诸多偶像宅女警的星野课长猛然悟了。


    白马警视总监为了警视厅的宣传工作真是煞费苦心,特地安排松田阵平这个和弥良传过数度绯闻的人参与宣传,这必然是打算猛炒一波cp吸引关注啊,想必这次一日警察署长的节目会达到史上最高收看率吧?


    星野课长肃然起敬。


    为了警视厅宣传能做到这种地步、算计地如此环环相扣深谋远虑,不愧是运筹帷幄的白马警视总监!


    星野课长认真地点头回答:“不,没有问题,我认为您的决定非常正确,我这就去通知。”


    白马宗一郎满意地颔首,满脸欣慰:“很好,做的不错。”


    太好了,他终于让松田阵平没时间跟他家白菜混在一起了!


    星野课长想,太好了,警视厅的收视率有救了!


    两人皆大欢喜,对彼此的安排和态度都感到十分满意。


    *


    不知道为什么,琴酒总觉得最近组织里的氛围很奇怪。


    这种微妙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琴酒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基地这帮人的视线中心——诚然,他的确是组织行动组的无可指摘的Top Killer,但组织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一帮事不关己的家伙,除了态度尊敬之外并不会对他投注过多的目光。


    ——因为这样只会被琴酒当成老鼠,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吃一发伯莱塔的子弹。


    但这次的目光很不一样,基本上从进入基地到走进训练室,一路过来的每个人都在看他,那种目光中浮动着某种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探究和微妙,让琴酒生出了一种隐私被窥探的感觉。


    伏特加战战兢兢地跟在琴酒的身后,他刚才落后了一步,这才隐约听到了有人嘴里在说着什么守门之类的事情,顿时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


    不管是在正常社会,还是犯罪组织,大多数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的天性,即热爱八卦。


    而桃色绯闻和各种狗血八卦又是传播最广的事情,那则原本只有降谷零听过的从射击俱乐部中流传出来的琴酒的八卦已然在两天内传遍整个组织,现在全组织的人都知道琴酒幽会当红偶像弥良,强迫小弟伏特加守门,两人十分激烈,甚至搞坏了射击俱乐部的东西。


    或许措辞应该严谨一点,全组织还有两个人不知道这个八卦——琴酒和苺谷朝音本人。


    毕竟这可是犯罪组织,没有人会不长眼地跑到琴酒的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万一被恼羞成怒的琴酒当场安上叛徒的罪名直接灭口怎么办?


    至于苺谷朝音……知道他是梅洛的人少之又少,知道的人不会在他面前多嘴,不知道的人就更不可能会去亲自找偶像弥良了。


    琴酒对这莫名其妙的视线和微妙的氛围忍了又忍,但在走到基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中,又一次面对威士忌小组上下打量的目光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掏出了那把伯莱塔。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只是看到梅洛那边出事了,”降谷零装作若无其事,“想到你毕竟和梅洛关系很好,所以……”


    他没再说下去,耸了耸肩。


    听到降谷零话语中对“自己和梅洛关系好”的认知,琴酒下意识皱起了眉,随后又恢复了原本没有表情的冰冷态度,将伯莱塔摁在了桌面上。


    那双有着浓郁绿色的眼珠在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又收了回来。


    “和你们无关的事,最好收齐该死的好奇心。”


    “梅洛之后应该还要和我们继续合作的吧。”赤井秀一开口,“倒不是那种廉价的同伴情,我比较关心后续还能不能拥有一个有实力的队友,毕竟现在的……哈。”


    他在话语的末尾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语调中透出轻蔑的笑意来,同时又十分厌恶地在降谷零的脸上扫过。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琴酒是向来不会管他们内讧的,他无视了波本和莱伊之间的针锋相对,伏特加打开投影仪,将任务资料投影出来,显示在洁白的墙面上。


    “这是黑泽会的人。”伏特加说。


    投影中显示出了一张显然是监控截图的图像,一帮穿着黑色西服的人带走了装在集装箱中的东西,其中一个人在经过监控摄像头时,投来了短暂的一瞥。


    降谷零走到伏特加的身边,将资料播放到下一页,“我知道,黑泽会的人在前几天跟我们的人起冲突了吧?抢走了我们的一批武器和一些药物……但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知组织在港口交易的信息的。”


    武器和药物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黑泽会是怎么获取情报的?


    “我听说他们那招来了一个天才,”降谷零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这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天才很擅长计算机,能骇入监控摄像头中,获取人脸信息,然后对比找出这个人曾经出现过的地点、甚至能获取身份信息。”


    但这个技术还做的相当粗糙,只是个雏形。


    毫无疑问,这才是那位BOSS感兴趣的东西。


    “把人和技术都带回来。”琴酒简短地说,“至于黑泽会,他们背后是东京都的前任知事和都议会的议员……让黑泽会老实点。”


    “我们三个人?”诸伏景光向琴酒确认。


    琴酒掀起眼皮看他,过了两秒才冷淡地开口:“梅洛会在必要时刻提供协助。”


    意思就是,这顶多能算是三个半人。


    伏特加冷笑了一声:“不过是前任都知事和一个小议员,真把东京当成他们的地盘了么?”


    三个半代号成员参与的案件,那当然不可能是去和黑泽会那种黑道组织进行火拼。既然对方仗着背后有政府高官背书而敢挑衅组织,光明正大地在东京的和组织作对,那么想让这些人老实起来,就得先将背后那些伸得太长的手给斩断。


    而资料上显示,下周的时候,黑泽会背后的伊藤议员会在街上进行拉票演讲。


    交代完这些事,琴酒就没再多留了。


    这基地里的目光让他非常不适,光是回忆起来就觉得火大。


    等坐在保时捷356A的车中,琴酒才恼火地给苺谷朝音发了个消息,通知他在下周三的时候弹性加班,配合威士忌组的活动。


    他给梅洛发布任务从来都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这次也一样——但苺谷朝音回复的却和往常不同。


    苺谷朝音直接拨来了一个电话:“那天可能不行。”


    琴酒的语气中透露着危险:“你觉得自己有拒绝的资格吗?”


    苺谷朝音冷笑一声,“我要去当警察了。”


    琴酒真切地愣了一下。


    “?”


    什么意思?梅洛终于因为不堪偶像事业的重负,决定要叛逃了吗?


    *


    闪光灯一闪而逝,在少年金绿异色地眼瞳之中映成璨烂的光斑。


    被镜头定格下来的画面之中,少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警服,挺括的线条勾勒出高挑而纤细的身材,警帽上镶嵌着金色的樱花徽章,补光灯下金属质地折射出耀眼的光来,肩上的警章熠熠生辉。


    苺谷朝音垂下黑色的睫羽,将袖口处金色的袖口认认真真地扣好,抬手整理白衬衫上黑色的领带。


    “请看这边——”


    随着摄影师指示的声音,苺谷朝音下意识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这个角度下他是略微垂首的,只是眼睛上抬着看了过来,上目线的线条浓郁而弧度优美,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般轻微颤动,眼底却如同沉静的冰河暗流缓缓淌过。


    今天是一日警察署长活动的日子,在活动正式开始前,苺谷朝音正在拍摄穿着警服的公式照。


    委实说,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穿上这身警服——在警校时只能算是警校生,而不是正式的警察。


    哪怕是在公安部留档的那第三份属于真正的苺谷朝音的档案中,留存的也不是他身穿正式警察制服的照片,而是警校时的那身制服。


    明明已经真正意义上当了四年的警察,但穿上这身警服时他仍然觉得十分新鲜。


    谁能想到一个警察会在四年后才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穿制服呢?


    苺谷朝音在心里叹了口气,陪在他身边的中川助理却相当兴奋,举着照相机围着他就是一顿拍。


    “太好看了!”中川助理兴致勃勃,“弥良你很适合警察制服诶,穿在你身上特——别的好看!这么好看果然应该多拍两张照片,等下发到推特和IG上应该会有很多粉丝激动吧?”


    苺谷朝音失笑:“好了,时间要到了,走吧。”


    中川助理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苺谷朝音的身后。


    他走到门边,刚准备握住门把手打开门时,余光瞥见了一边放置着的落地穿衣镜——镜面格外清晰地倒映出他穿着深蓝色警服的身形来。


    太过陌生,连苺谷朝音自己都不太敢认。


    他将手抬起来,轻轻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做出要将双眼挡住的样子——这个时候,他才稍微觉察出了一点属于四年前的苺谷朝音的影子。


    苺谷朝音低下头,慢慢地笑了一下,才将碎发的刘海重新拨了回去。


    失去了发梢的遮掩,那双异瞳格外明亮而熠熠生辉,如同焰火燃烧着雀跃。


    苺谷朝音转过头,刚准备打开门,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来人是松田阵平。


    透过打开的门缝,松田阵平下意识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先是在脸上停顿了两秒,随后慢慢地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滑,在警服上停留了许久,又再度去看苺谷朝音的脸。


    穿上警服的弥良,给了他更为强烈的、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更甚一分的既视感。


    “你……”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开口。


    “该走了,活动要开始了,”


    苺谷朝音打断了松田阵平的话。在于松田阵平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


    “搭档。”


    突如其来的搭档称呼让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他心口一颤,随后才反应过来,跟上了苺谷朝音。


    但他落后了一步,所以在转角时被人扯了一下,拉近了楼梯间之中。


    “你——”


    在看清来人是降谷零之后,松田阵平骤然升起的警惕便消散了。


    降谷零皱着眉和他对视:“我应该告诉过你梅洛的身份吧?你这样下去很危险,那家伙很擅长骗人,你……”


    松田阵平也很认真。


    “你放心,我不会被他骗到的,接近他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不用多说,我有自己的节奏。”


    第37章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至少他自己是信了,降谷零……降谷零看起来就没信。


    松田阵平发誓,他绝对从降谷零的脸上看出了“恋爱果然会让人智商下降”的字眼。


    在听松田阵平说完那段话后他就沉默了。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同期,而是那几句话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flag和自欺欺人,再结合最近这两人之间的各种表现,他实在没法相信。


    那已经不是光靠氛围和音乐就能营造出来的暧昧了。


    不说松田阵平,降谷零可不认为十六岁就取得代号的梅洛会因为脸长得好看就喜欢上松田阵平,会有那种默许般的暧昧表现,多半是故意的吧?


    来自当红偶像的HoneyTrap确实很难以招架,可松田阵平不像是会色令智昏的人。


    身为警察,怎么可能因为脸长得好看就喜欢上犯罪分子?


    “到底是因为什么?”降谷零的脸色很不好看,“弥良……梅洛很危险,绝对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松田阵平的神情十分平静。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他不知道降谷零所潜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就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同期数年来的销声匿迹就知道——这是日本公安四年来都没能动摇分毫的、极其庞大而可怕的犯罪组织。


    而弥良又是其中的精英代号成员,怎么想都知道绝不可能是表面那样无害而单纯的偶像,被隐藏极深的内里掩藏着浓重的阴翳。


    降谷零的情绪立刻便收敛了。他看了松田阵平一会儿,沉静地颔首。


    “明白了。”他冷静地说,“我能知道原因吗?”


    在明知道对方是犯罪组织的精英成员还仍旧蓄意接近,即使是松田阵平这种喜欢将油门一踩到底的人也不会如此轻率莽撞,他分得清楚轻重,会这么做只能是有别的理由。


    “四年前的浅井别墅区爆炸案,那个炸弹差一点就爆炸了,倒计时都已经启动了。”松田阵平想摸出烟来,想到稍后的活动又忍住了,将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靠在墙边。


    降谷零挑眉:“你的意思是,那次爆炸和梅洛有关?”


    如果是这个理由,他倒是能理解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对梅洛特别关注了——那次爆炸他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倒计时莫名停了下来,他们大概已经为萩原研二扫墓三年了。


    但时间上似乎不太对啊……


    降谷零琢磨了一下,四年前那时候,梅洛应该还没有拿到代号,只是刚进组织不久。总不能是因为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才被提拔的吧?


    松田阵平很快就否定了他的猜测:“不,不是他。”


    “我看过那天现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我确信我看到了那辆保时捷356A。”


    他问,“那是那天晚上和梅洛在一起的人的车,对吧?”


    松田阵平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必然和组织有关。


    委实说,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相当于结案,犯人已经判刑入狱,距离那个爆炸事件也已经过了四年之久……按理来说他似乎不应该这么执着。


    只是那次案件差点让他失去挚友,一秒之差决定了生死,如今成为了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只是碰到相关的线索就忍不住想要追查到底。


    降谷零心中悚然一惊——保时捷356A,这毫无疑问是琴酒的座驾。


    当年的浅井别墅区爆炸案和组织有关?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沉思了两秒,才抬起头来认真地和松田阵平对视:“如果是这样,我更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了。”


    “琴酒比梅洛更加危险,”降谷零长长舒出了一口气,“甚至可以说,琴酒是整个组织之中最危险的人,浅井别墅区的案子已经结束了,这么莽撞地查下去,如果被发现,四年前的旧事会让你丧命的。”


    和琴酒相比,如果只是梅洛倒还好说了。如果被琴酒发觉,那么松田阵平必然会死在组织的手段下。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他低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出了和梅洛以及琴酒都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们同期的苺谷现在在哪里么?就是那个总是一个人、个子很瘦小、留着厚刘海发型总是挡住眼睛的苺谷朝音。”


    “你也觉得他和梅洛有点像么?”降谷零立刻反应了过来松田阵平的意思。


    他想了想,觉得松田阵平会这么想也不奇怪——警校期间,松田阵平某次单独外出时碰上了突发的案件,恰好当时碰上苺谷帮了他一把,否则松田阵平估计当场就得在车祸里缺胳膊少腿。


    松田阵平当时倒是有要和苺谷当朋友的想法,但很可惜苺谷本人不领这个情,察觉到对方很明显的抗拒意味之后,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偃旗息鼓了。


    但好歹曾经熟悉一些,松田阵平会觉察到梅洛和苺谷的相似之处也正常,毕竟他也是因为特别关注过苺谷才会觉得梅洛身上有似曾相识的地方。


    降谷零没等松田阵平回答便摇了摇头,“应该只是长相稍微有点像而已,现在也不少跟有名的艺人撞脸的人。我查过,苺谷现在在警视厅刑事部的机动搜查队任职,从四年前开始的履历我都看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那份档案的升迁调任十分合理,除了降谷零没有亲自去找过在机动搜查队任职的苺谷朝音之外,这份档案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知道了。”


    “如果四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子真的是组织做的,那么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那一天不会太远——我和hiro就是为此而在努力。”降谷零认真地凝视着他。


    松田阵平笑了起来,将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在降谷零的肩膀上锤了一下。


    “你们这些公安……我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我还有活动呢,先走了。”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收敛了。


    如果在平时,降谷零这话大概是真的能把松田阵平给劝住的,但今天他的想法有了一些变化。


    正式的警服和警察学校的警服其实几乎一样,只是没有代表警衔的徽章、稍微少了一些装饰。


    而在警校时,大家基本上都是穿的警察制服。也就是说,苺谷朝音当年也是穿的统一的服装。


    苺谷朝音和弥良很像是同一个人——这种想法原本已经被他摒弃了。不管怎么想,26岁的苺谷都不会和19岁的弥良是同一个人,弥良从国中到大学期间的所有经历都真实存在,总不可能让22岁警校毕业的苺谷再去读一遍国中吧?不管怎么想都太荒谬了。


    但在今天、就在刚才那一刻,在看见穿上警服的弥良时,这个荒谬的想法再一次地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完全一样。


    即使身形、瞳色和声音完全不同、脸的五官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但当弥良穿上那身挺括的深蓝色警服,抬起眼睛安静地看过来时,熟悉的感觉和他记忆中的苺谷朝音完全重叠了。


    ……


    苺谷朝音刚配合着拍完官方的活动照片。


    这次一日警察署长和以前在流程上有所区别——这次特别安排了警官来参与安全知识的宣传,除了直播之外,现场还配备了录像的设备,是打算将这次活动录制成一个特别节目。


    东京最近犯罪案件频发,连环杀人案和爆炸案件层出不穷,所以安全知识的宣传主要也是在应对犯罪分子的方向上。也就是说,主要负责这次一日警察署长的是警视厅刑事部。


    苺谷朝音担任的是米花町警察署的署长,得益于这次的宣传内容,很多警视厅刑事部的警察都在现场。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最开始的预录宣传是在警视厅内部。


    这一段是录制好用来给直播预热的短视频,松田阵平只要和苺谷朝音站在一起念出提示板上早就写好的台词就好了。


    隔着录制厅的玻璃门,不少警察都在外面围观,虽然为了不妨碍录制而尽力地没有发出嘈杂的声音,但一帮人聚集在一起时相当有视觉震撼——至少震撼到了白马宗一郎。


    他不解地停在大厅门口,转头看向一边的秘书:“这是发生了什么?”


    “您不知道吗?”秘书有些惊讶,“这次一日警察署长的担任者——弥良,正在进行录制呢。”


    “等等,等等,”白马宗一郎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你说谁?一日警察署长是谁?”


    秘书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弥良。”


    “……不是冲野洋子吗?”白马宗一郎木然地说。


    秘书用一种十分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文件可是你警视总监自己签的,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么?


    但他终究不敢对警视总监大放厥词,于是只好怂怂地回答:“冲野洋子小姐最近在休息期,所以人选临时换成了弥良,您……不知道吗?”


    白马宗一郎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但凡他知道还会特地把松田阵平这家伙给塞进去?这下好了,一起上节目了,官方同框,光明正大的接触机会就这么被他亲手给出去了。


    世界上难受的人又多了一位。


    他捂着胸口,顿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缓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幽幽地说:“……我知道,我只是忘了今天是一日警察署长拍摄的日子。”


    他当然不能对秘书说他不知道,文件是他亲手签的,印章也是他亲自盖的,难道他要承认自己完全没看这无关紧要的走流程文件吗?


    怀揣着某种微妙的心态,白马宗一郎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迈步朝录制厅走了过去。


    视屏刚刚拍摄结束,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正在拍摄双人合照。


    好在这不是什么双人杂志,为了宣传安全知识,两个人都相当正经,最亲密的接触仅仅只是碰在一起的肩膀而已。


    他还没来得及得到一点心理安慰,身边就响起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松田警官和弥良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安排的吧?不然为什么偏偏选了松田警官?明明最开始定的是搜查一课的佐藤警官嘛。”


    “官方按头嗑,别管了,发粮你就吃。”


    “我还以为他们不熟,但其实看起来好像两人关系不错?我就说松弥是真的。”


    “如果松弥都不是真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假的,当然是假的。


    白马宗一郎瞬间找到了说出这些话的源头,一眼扫了过去——两个穿着交通科制服的女警被他严肃的眼神下了一跳,瞬间就闭上嘴,目不斜视地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录制厅的门被推开,穿着警服走出来的苺谷朝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白马宗一郎。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露出笑容来。


    白马宗一郎原本有些郁闷的情绪瞬间便消散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正大光明地穿着警服的苺谷朝音。


    挺拔的少年一身深蓝色的制服,挺括的衣料贴合地显出清瘦修长的身形,恰到好处的深蓝在他的身上如同与天空连接的海面。他走动间肩上的肩章熠熠生辉,胸口的樱花警徽折射出午后灿烂的日光。


    那点灿烂的光形成光斑,烙印进白马宗一郎的眼底。或许是因为过于耀眼而显得有些刺痛,无法言说的复杂从他心头涌了上来。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些实感,当初那个掉着眼泪说要做警察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但同时他又觉得伤感。


    明明很早就成为了警察,却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穿着警服站在阳光下的机会,就算真的穿上这身警服也不会被认为是真正的警察。


    偶像、代号成员、警察,唯独警察是绝对不能暴露、必须死死藏起来的身份。


    直到那个庞大的黑暗组织覆灭之前,苺谷朝音都不可能拥有穿上这身警服的机会。这么想来,也许担任一日警察署长对于苺谷朝音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以代号成员的成分穿上警察的服装、也不会有人抨击他为警视厅宣传,就算之后数年都不可能再拥有这样的机会,但这一天也会被摄像机的镜头记录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作为警察的苺谷朝音。


    可惜在这种场合之下,他不能对苺谷朝音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只能在摄像头下走上前去,抬手和苺谷朝音轻轻握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加油。”他微笑着说,“有弥良为警视厅宣传真是帮大忙了,今天就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苺谷朝音压抑住在看到白马宗一郎的那一刻复杂的情绪,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一触即分。


    他照常摆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笑容来,说出被经纪人特别训练过的社交辞令:“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我会加油的。”


    这个接触相当短暂,身为警视总监,白马宗一郎的事务十分繁忙,他没法停留太久,在短暂的寒暄之后就告辞了。


    但让松田阵平觉得奇怪的是——白马宗一郎在临走之前,特地看了他一眼。


    那种眼神很难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倒不是和上次一样的阴阳怪气,松田阵平分明从白马宗一郎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种明晃晃的、带着愤怒的情绪,好像他干了什么很不光彩的事一样。


    谁惹他了?松田阵平纳闷,总不能是他吧?


    ……


    正式直播的第一个流程是在户外的演讲,苺谷朝音只用站在警视厅早就准备好的场地之中,念出警视厅提前准备好的稿子就够了。


    之后就是体验作为警察署长的一天——苺谷朝音会根据接到的报警电话和警察署的警察一起出警,体验真实的警察生活。


    当然,这种一般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否则必然会有粉丝报假警。


    第一个流程是公开的演讲,场地已经来了一大批为了演讲而来的粉丝。选定的演讲地是在附近的公园广场上,演讲台是提前搭建好的。


    除了还没到场的警察署长苺谷朝音本人之外,乌泱泱的粉丝已经将整个公园广场挤满了。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故,交通科的警察已经在公园广场的入口架起了围栏,限制了人群的进出。


    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是坐着警车入场的。


    车窗被缓缓摇下,苺谷朝音穿着警服戴着绶带,微笑着朝窗外挥手打招呼。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瞬间响起,不少人都挥舞着自制的应援扇和手灯,人潮在瞬间便爆发出了巨大的活力,上万人叠加在一起的声音震耳欲聋。


    松田阵平看着外面的人群头皮发麻,头一次对苺谷朝音恐怖的国民级别人气有了真实的感触。


    “不知道的大概以为你在开露天演唱会吧?”他说。


    “如果是路演的话规模要比这个更大。”等远离了人群,苺谷朝音才将车窗摇上去,回应了松田阵平的这句吐槽。


    等驶入后面围起来的临时后台,嘈杂的人声才被隔绝开来。周围的警察和staff来来往往,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站在等待上台的角落里。


    像是随口问天气一样,松田阵平表现地十分自然:“你穿警服倒是很合适。”


    “谢谢,我助理也是这么说的。”苺谷朝音礼貌地回应。


    松田阵平问:“有考虑过做警察么?”


    “……你是认真的吗?”苺谷朝音愣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在读大一?大学毕业后可以参加警察甄选的考试,我记得你念的大学很不错,甄选考试不是很难,是你的话通过也没问题吧?”


    “不,等等……你怎么就给我安排好了?”苺谷朝音失笑,“我的职业规划里完全没有警察这一项啊。”


    假的,他本来就是警察。


    他只是做卧底警察进入犯罪组织卧底之后被迫出道成为偶像然后又回到大本营假装自己是个警察——非常曲折的套娃行为。


    松田阵平对他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你很适合。”


    适合什么?警服?还是件警察?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出来,staff就探出头来叫他:“弥良君请准备,马上要上台了。”


    苺谷朝音回过头来:“我知道了。”


    他匆匆离去,擦肩而过时,松田阵平闻到了很淡的、留在空中的山椿的气息。


    *


    不能进现场的粉丝当然自有办法。


    附近的高楼、公园的树上,任何人想不到但能拍到的绝佳位置都有扛着摄像头的人出没。


    琴酒隔着窗玻璃看着远处一片乌泱泱的人头,苺谷朝音站在台上穿着警服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


    那天被苺谷朝音以“我要当警察”这句结束语挂了电话之后,琴酒倒是没当真——每次他和梅洛的通话必然会以一句“我要退圈”之类的话强行结束,当警察的含义和偶像毕业差不到哪里去。


    总不可能梅洛真的要去当警察吧?叛逃之前还专门通知他一句么?就算是在组织里最蠢的蠢货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他吩咐手下的人稍微查了一下就得知了真正的原因——梅洛被选为了一日警察署长的担任者。


    透过高倍率的镜头,琴酒看清了围着梅洛团团转的那些警察。


    浓绿的视野之中倒映出无数深蓝色的影子,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蔑的嗤笑:“警视厅真是一帮从来不让我失望的废物。”


    “是啊,”伏特加笑着附和,“竟然选梅洛当一日警察署长……实在太好笑了。可惜梅洛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否则真是期待他们知道选择了杀手当警察署长后精彩纷呈的表情。”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梅洛只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老东家,等真实身份暴露,笑不出来的必然不会是警视厅。


    琴酒只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起身走到了一边。


    “波本那边怎么样了?”他问。


    伏特加回答,“刚才发来消息说已经准备行动了,黑泽会那帮嚣张的家伙是时候该好好教训了,这次他们应该会稍微长记性吧。”


    他话音落下,琴酒便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点进加密的邮件之中,手机的按键响起七个孩子的童谣旋律——加密的讯息被解锁,简短的文字显示出来。


    [警视厅公安决定抓捕莱伊。]


    第38章


    日本上流社会中不管是哪个领域都有组织的人,政界、商界、学术界……尤其医药领域,和组织有关系的人几乎随处可见。


    长达半个世纪的经营下来,这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有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身处高位之后,权利、财富、地位,三者之间带来的不匹配足以让一个原本心怀正义的人生出贪念。


    而组织向来擅于抓住人心中最负面的一面,只要稍微使用一点手段,就能埋下钉子——之前当然也是一直这么做的,所以实际上警方有不少组织的钉子存在。


    但那些能够轻易收买的人都算不上是真正有话语权的高层,组织现在在警方中最重要的那个钉子目前身处于警视厅公安部之中,是被看重的代号成员。虽然之前都没派上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但最近终于有了动作,好歹给出了“警视厅公安部有安排卧底潜伏组织”这种勉强有点用的消息。


    只是在被琴酒询问卧底到底是谁的时候,派入警方的那个钉子——杰克丹尼没能给出更多的有效信息。


    卧底的资料是绝密,以杰克丹尼目前的职位是无法查到具体的卧底资料的,只能笼统知道那个卧底警察已经取得了代号。


    代号成员的数量并不少,只靠这个宽泛的推测当然找不出卧底的线索。考虑到公安部的卧底计划是近年来才成立的,琴酒首先注意的就是取得代号不超过三年的成员。


    苺谷朝音微妙地卡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取得代号的时间刚好是三年,但要说起被琴酒看中的时间,那就要更早一点。


    但好在由于当时年龄不过国中三年级生、连16岁都不满的年纪,琴酒从来没往警方想,哪怕苺谷朝音现在穿上了警服。


    就算怀疑到苺谷朝音的身上,也顶多觉得他是对家组织派来的从小培养的孤儿杀手。


    威士忌小组当然在琴酒的怀疑对象之中,波本是个长袖善舞和贝尔摩德极度相似的家伙,他向来讨厌这种人;苏格兰冷静沉稳话不多,在狙击手里称得上一句不错,看上去平平无奇;莱伊虽然狙击技术高超,但是个走女人裙带关系进来的家伙。


    尤其莱伊走的关系还是宫野明美……那个用来钳制宫野志保的重要的人质。


    怎么刚好就发生了车祸、刚好在一起的男友就想混黑、刚好这个混黑男友的狙击实力还相当不错?不是琴酒多疑,只是宫野志保对于那位先生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她几乎象征着BOSS一直在追寻的某种渺茫的希望,擅自接近宫野姐妹的人都值得怀疑。


    本来莱伊是卧底的重点怀疑对象,但杰克丹尼传来的这则消息让琴酒有些不确定了。


    “你觉得莱伊如何?”琴酒问。


    房间里除了伏特加之外显然没有第二个人,伏特加沉默了数秒,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回答:“呃……挺强的狙击手?听说他的女友也是组织的人,两人感情相当好……还有似乎和波本不和?别的、就没什么了吧?”


    莱伊、波本和苏格兰可以算作是同期,这三瓶威士忌都是两年前进入组织获得代号的,在组织内部还算是“新人”。


    明明是“新人”,确是公安部点名要抓捕的对象,这命令委实有些奇怪。


    琴酒心中的想法总结一下可以精简成两句话:莱伊他凭什么?莱伊他配吗?


    手机屏幕中的加密信息在短暂的几秒过后自动删除,清空了在手机之中留存过的痕迹,彻底消失。


    琴酒盯着空白的页面不说话,房间中的低气压变得让人十分难以忍受。伏特加战战兢兢:“大哥,是……莱伊有什么问题吗?”


    “他被公安盯上了。”琴酒回答。


    他偏过头看向落地窗的方向。隔着窗玻璃,他只能看见朦胧而拥挤的人影、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深蓝色。


    这句话从琴酒口中吐出来时语调毫无起伏的波澜,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又杀了一个人这样普通的日常,伏特加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脑袋卡壳了瞬间之后才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伏特加察觉不对:“嗯?”


    伏特加感到震惊:“莱伊被公安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出卖了莱伊吗?难道说有条子的卧底?”伏特加一连串地发问,“还有……这件事要不要现在就通知莱伊?万一他真的被抓了,出卖组织的情报,那就……”


    “莱伊有什么情报能出卖的。”琴酒的语气中带着冷意,“究竟是卧底还是别的什么人在搞鬼,接下来不就知道了。”


    挑起这一切的人自然会主动现出原形的。


    伏特加品了一会儿琴酒话语中的意思,才迟疑着开口:“大哥的意思是……不告诉莱伊?”


    莱伊是钓出公安和背后搞鬼之人的鱼饵,如果将这件事告诉了鱼饵本身,那么垂死的蚯蚓也会奋力挣扎。


    琴酒这时才慢慢地牵出了一个弧度微不可见的冷笑来:“如果莱伊不能逃脱,说明也不过是个废物。”


    ……


    “阿嚏——”


    赤井秀一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诸伏景光在他的身体起伏的那一刻就十分灵活地闪身避开,十分明显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嫌弃。


    他离着赤井秀一两米远,“讳疾忌医不是什么好习惯,稍微最好健康管理吧?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我很健康,不用你来提醒。”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反驳,“大概是不知道什么人又在背地里骂我吧。”


    这个他似乎意有所指的“不知道什么人”推开了房间的门走来进来。


    降谷零摘下头顶用来伪装的棒球帽,奇怪地看着一齐看向他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你们看我干什么?”


    “莱伊说你骂他。”诸伏景光总结道。


    降谷零冷笑:“你也配?”


    “反应激烈通常意味着掩饰,对优秀的人感到嫉妒是正常的。”赤井秀一平静地评价,“你去哪了?”


    “我去哪里还要向你汇报么?”降谷零反唇相讥,将一叠照片扔在室内的桌子上,“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我们的Leader吧?”


    诸伏景光置身事外,全当听不到这两人的小学生吵架——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降谷零给自己伪装的人设,比如和组织里特定的某个人关系不好之类的……后来他才发现这完全出自于降谷零的真情实感。


    他的幼驯染发自内心地讨厌着这个带针织线帽的黑长直潮男。


    诸伏景光忽略掉这两人没什么营养的话,拿起降谷零放在桌上的那叠照片一张一张地翻了过去,“这就是那个研究出程序的天才?”


    照片上的年轻男性名叫北贵志,穿着十分符合人们刻板印象的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身形有些瘦弱,从偷拍的照片中看的出来这家伙是长期熬夜的类型,完全昼伏夜出,是个鲜少出门的宅男。


    “这就是目标?”诸伏景光打量了一下北贵志看起来就战斗力五的身材,“看起来不难。”


    赤井秀一停下了无意义的斗嘴,摸出一张照片看了一眼,客观地评价:“看起来只需用随便谁上门恐吓一下就会乖乖听话的样子,这种人真的需要出动四个代号成员么?”


    他把不在场的苺谷朝音也算进去了。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走到房间的床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午后辉煌的阳光倾斜着涌入室内,厚重的窗帘仿佛某种封印,在被掀开的瞬间便激起了嘈杂的声音,即使隔着厚重的窗玻璃他们也能听到远处人群的欢呼和尖叫声,那些音节汇聚起来变成了同样的一个名字——弥良。


    降谷零冷着脸用大拇指指了指窗外乌泱泱的人群:“你确定是四个代号成员?”


    外面的景象可以用“大军攻打米花町”来形容,人多到恐怖的地步,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人头还是人头,道路都挤满了,附近的车道被直接封闭,几乎找不到什么能下脚的路。


    此言一出,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都陷入了沉默——这么多人都在注视着苺谷朝音,这编外队友显然没空来帮忙。


    即使没有闪光灯、也没有精致的打歌服,苺谷朝音只是站在那里握着话筒便能吸引来无数人的注视,他天生拥有被热爱的资本,那份绮丽的美在诚挚的情感之中空前膨胀,足以让人惊心动魄。


    “看来是没法拜托梅洛警官了。”诸伏景光开了个玩笑。


    梅洛这个代号和警官的称呼放在一起当然是讽刺——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真相,只是他们并未发觉。


    “既然已经确定了北贵志的行踪,那就赶紧结束吧。”赤井秀一将放在角落的乐器包勾在臂弯之中,打开门走了出去,声音从自动合拢的门缝之间传来,“接下来的目标不是前任都知事么?没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诸伏景光落后了一步,和降谷零并肩而行。


    在降谷零伸手之前,他就已经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将门重新关了回去。


    “你刚才去哪儿了?”诸伏景光压低声音问。


    “去找松田了。”降谷零回答,“我有点担心那家伙,他跟梅洛走的太近了。”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随口补充了一句,“松田还突然问了我苺谷的事……他大概也觉得梅洛和苺谷有点像吧。”


    “……四年前的同期你们还能记得也真是有点可怕。”诸伏景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不记得苺谷的长相了,但是印象里那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吧?和现在的梅洛差别太大,只看鼻子和嘴巴的话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也太多了。”


    好看的人之所以好看,当然是因为脸上的五官每一分都漂亮的恰到好处,而苺谷朝音就是典型。


    可普通人也会有某一部分的五官长得和明星极其相似,譬如眼睛、鼻子或者嘴巴,只单看某一部分的话或许连粉丝都能认错,但苺谷朝音在警校时期从未露出过完整的脸,又凭什么仅凭下半张脸就断定他和梅洛是同一个人?


    至少诸伏景光对苺谷朝音完全没印象,要不是降谷零曾经提起,他完全忘了同期中还有这一号人。


    “我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苺谷现在正在刑事部机动搜查队任职呢,哪能来当偶像?”降谷零摊了一下手,将门拉开走了出去。


    诸伏景光跟上他的脚步,走出了大楼之中。


    一走出楼道就能听到沸腾嘈杂的声音,降谷零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是苺谷朝音——因为这场和官方的户外活动,米花町公园周围充斥着各种粉丝应援,他正前方摆放着三个花墙,右边的路上是望不到尽头的易拉宝,左边的路上插了一路的旗帜,后面大楼的LED屏上还在滚动播放着应援海报。


    当犯罪分子当到这地步,梅洛还是头一个。


    “啊,我见过你们。”少女软软的嗓音响起,扎着双马尾的吉川葵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降谷零,“上次签售会的时候,对吧?你们也是来为弥良应援的吧?给,这是我做的一点无料!”


    吉川葵对同担热情无比,不由分说地就给三瓶威士忌一人发了一份无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贴纸、小手幅、海报、徽章和发卡。


    她没什么要闲聊的意思,高高兴兴地发完物料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留下三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捧着一堆死宅物料。


    赤井秀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是赶快走吧。”


    降谷零的马自达就停在路边,但这种时候想开出去显然有点困难。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人流,果断地选择抛下两个塑料队友,步行走出公园的这片范围。


    *


    赤井秀一已经找好狙击的位置就位了,诸伏景光在北贵志家附近的咖啡厅中待机,降谷零是那个负责正面突入的人。


    还没到计划中的时间,马自达被他停在了没什么人的路边。


    公园里苺谷朝音的宣传演讲已经结束,由于接下来是不允许拍摄的直播节目,聚集起来的粉丝们已经在交通科警察的组织下陆续离开了。


    苺谷朝音本人是不能走的,他马上要进行一日警察署长的巡逻活动,交通科的女警顺便教了他一个小技巧——开罚单。


    降谷零刚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罚单被贴在了车窗上。


    他愣了一下,摇下车窗,苺谷朝音穿着警服的身形便出现在了眼前。


    少年弯下腰靠近,用手肘支撑着身体靠在车窗上,将签了字的罚单微笑着递给了降谷零。


    “给,”他微笑着说,“谢谢你为警视厅捐款。”


    降谷零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罚单……或者说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to签。他下意识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又去看苺谷朝音,满脸问号。


    “……你在给警视厅创收?”


    “这位马自达车主,你违章停车心里没点数吗?”苺谷朝音伸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交通监控摄像头,“记得交钱。”


    “穿上警服果然不一样了,开起罚单来这么开心。”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要录节目么?身边怎么没人?”


    “还没开始,但是已经准备好了。”苺谷朝音指了指警服衣领上别着的收音麦克风,“而且……”


    他的语气淡淡的。


    “穿警服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本来就是奢侈的机会吧。”


    降谷零心中微微一动,注意到了苺谷朝音的用词。


    不是有趣、好笑之类带有偏颇且轻蔑意味的词,而是“奢侈”,那意味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渴望,这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简直就像是在说——想成为警察一样。


    可对方是梅洛,十六岁就取得代号的梅洛。


    还有那句“我们”……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语境之下,梅洛口中的“我们”显然包括了他,可对身为波本的降谷零而言,警察才是绝对的敌对对象。


    奇怪、太过奇怪,这是暗示、还是某种隐喻?


    降谷零没有回答苺谷朝音的这句话,也来不及回答。大概是录制快要开始了,staff走了出来,远远地对苺谷朝音挥手。


    “录制快要开始了哦?”


    苺谷朝音远远地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降谷零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启动了马自达。


    *


    按照预定的录制台本,首先苺谷朝音会接到一个声称遇到了爆炸物的案件,而他这个一日警察署长则会跟搭档松田阵平一起前往现场,一边排爆一边讲解一些遇到爆炸物之后应该怎么处理的生活常识。


    当然,爆炸物是假的,直播节目上哪可能上真家伙?


    直播开始后不久,苺谷朝音就按照预定的流程接到了打来的报警电话,和松田阵平一起乘坐警车前去进行拆除炸弹。


    爆炸物被藏在便利店的储存柜里,苺谷朝音小心翼翼地用螺丝刀将炸弹的金属制外壳撬开,面对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露出困扰的表情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可以拜托松田警官教我吗?”


    毕竟是直播节目,松田阵平摆出了好脸色:“当然。首先要拿起钳子,观察线路的走向……首先应该停止倒计时,所以……”


    苺谷朝音似懂非懂地遵循着松田阵平的话拿起钳子,找到连接倒计时的那根红色的线之后便干脆地将之剪断。


    见倒计时屏幕上的数字暂停,他惊喜地抬起头来,对松田阵平露出灿烂的笑容:“是这样吗?”


    松田阵平也回以假笑:“没错,就是这样,你很厉害。”


    那能不厉害吗?谁在警校没学过拆弹呢?更别说苺谷朝音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自制微型炸弹的技能,拆弹岂能难得倒他?


    在直播的双机位镜头之下,即使表里不一,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也十分敬业地一边进行教学拆弹,一边念出背好的稿子。


    虽然他们是看不到,但弹幕上已经刷疯了,警视厅的直播账号从未有这么多人同时观看过。


    [警视厅干的好啊一声不吭就麦个大的]


    [松弥已官推,警视厅官方都认证的爱情]


    [有时候真的很想说你们俩太暧昧了]


    [真情侣是这样的]


    [直男轻轻一麦,留我痛苦一生]


    [我也不想嗑的,但是看他俩的小动作和那些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真的很好嗑啊,不是特别熟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刚刚指导拆弹的时候还碰到手了吧!!!]


    [公费恋爱]


    [请问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他俩有种已交往在装不熟的感觉]


    [众所周知M警官是素人,营业是不会和素人营业的,所以他们是真的]


    [松弥已美帝]


    [恭喜警视厅掌握了流量密码]


    弹幕非常一致,不是舔颜就是嗑糖,偶尔夹杂着几个对完全没什么必要学习的拆弹知识的点评。


    “所以其实就是在麦吧。”萩原研二吐槽,“听说还是警视总监亲自把小阵平塞进去的,想不到他看起来那么正经,结果居然这么擅长炒作。”


    他坐在警车里,驾驶座上是伊达航——毕竟是他们刑事部和爆炸物处理班主导的直播,两边都另外派遣了协助的警官,防止有其他意外状况发生。


    警车停在街边,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拐个弯就是拆假弹的现场。


    这种拆弹十分简单,按照萩原研二的话来说是三分钟都用不着的水平,只是为了详细讲解而足足讲了十五分钟——其实到这里松田阵平已经快要说不下去了,让他把一分钟就能解决的炸弹强行拖到将近二十分钟属实有点太过为难。


    “你觉不觉得那里边的人很像降谷和诸伏?”伊达航却没仔细听萩原研二的话,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前侧方的咖啡厅。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顺着伊达航的目光看了过去——被绿植挡住的角落之中,影影绰绰地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来。


    这家咖啡厅是距离北贵志家附近最好的观察点位,按照降谷零获得的情报,北贵志每天傍晚会固定地来到斜对面的这家咖啡厅来买一杯加浓的意式黑咖啡,然后彻夜工作到天亮,一日三餐都是叫的外卖,要不然就在咖啡厅里顺手买个贝果。


    本来他们是想早点解决北贵志这个目标的,但谁知道出现了一点意外……北贵志居然不在家。


    人都没了,他们上哪绑?于是只在暂时在咖啡厅中待机。


    在等待的过程中,降谷零顺手打开了警视厅的直播,看着梅洛和松田阵平在镜头中互动,弹幕纷纷祝两人百年好合。


    降谷零的心情难以言喻,而世界上除了白马宗一郎之外,还有人对此感到不满。


    羽田机场中的飞机缓缓降落,有着微卷茶发的少年穿着英伦风外套,红棕色的眼瞳中的倒映出手机屏幕上浮动的一条条弹幕。


    他认真地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选择了清屏,让那些碍眼的弹幕全部消失。


    第39章


    白马探将手机的屏幕摁灭了,走出机场,熟练地打了个车直奔警视厅。


    ——是的,他回国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人,不仅苺谷朝音不知道,就连他亲爸白马宗一郎也不知道。


    现在正是十月的深秋,他在英国读的中学还没开始放假,但白马探在伦敦时就相当活跃,经常帮苏格兰场破案。而白马宗一郎对孩子的教育也并不严苛,只要能完成学业、稳定成绩,他向来是纵容着帮白马探向学校请假的。


    这次回日本,也是因为伦敦的一个案子和日本这边有一些牵扯,他刚好顺道回来看看。


    如果换做以前,白马探说不定不一定会大老远跑一趟,但这段时间显然不同——因为苺谷朝音。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虽然是被迫出道,但苺谷朝音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偶像。


    出道两年来颜值没有任何要垮台的迹象,没有发面更没有发腮,身材管理相当严格,在维持薄肌和少年感身材的同时,绝对不会去做所有男爱豆粉丝都无比痛恨的过度举铁;而得益于与生俱来的嗓音条件和因为练习格斗而十分精准的肢体把握能力,在连续泡了几个月的舞蹈教室之后,作为偶像的业务能力也是完全在平均水准以上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偶像的苺谷朝音从来没有传出任何感情方面的丑闻,更没有绯闻。


    但这都是从前了,最近一个月以来,苺谷朝音的绯闻频频霸占日趋前排,虽然大多数都是造谣式嗑糖,但其中有位警官在绯闻之中出场的频率格外之高,已经高到了有些离谱的地步。


    一次可能是误会,两次可能是巧合,三次必然是真的有点什么。


    并且松田阵平还不是什么艺人,根本不存在营业的可能性,和素人营业对一个不可以恋爱的偶像来说有什么好处么?既然没有好处,那苺谷朝音完全没必要去做吧?


    反正让白马探看那几段被拍到的视频,他是说不出来“全是假的”这种昧良心的话的。


    侦探是向来不会骗自己的。他跟苺谷朝音之间太熟悉了,熟悉到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偏移他马上就能猜到苺谷朝音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那双比世界上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璀璨耀眼的异瞳时,他就能从眼神之中觉察出来了——苺谷朝音是认识松田阵平的。


    身为一个相当优秀的侦探,白马探并不会只靠直觉就断定什么。


    他稍微动用了一下身为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家公子的特权,调查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档案——那份履历里写的很清楚,四年前的时候,松田阵平刚从警察学校毕业。


    和苺谷朝音是同期。


    他一直珍藏着苺谷朝音当年从警校毕业时寄给他的毕业照,其中就包括一张鬼冢班全员的合影。


    在出发日本之前,白马探特地找出了那张毕业照。


    满目的落樱之中,穿着浅蓝色警服、有着黑色微卷发的青年警官站在花瓣欲坠的枝头微笑,而最角落里就是看不清脸的苺谷朝音。


    同期的情谊、暧昧的举动、四年后的再度冲锋……如果忽略掉之前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这不是典型的破镜重圆剧本吗?


    白马探瞬间警惕,在心里怒骂了几句老爹不争气,身为警视总监居然没能看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不把苗头第一时间掐灭。


    他深觉身为警视总监的父亲并不靠谱,决心自己亲自出马来一趟日本,顺带把上次的案子接着查一查。


    ……


    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马宗一郎并不知道他亲爱的儿子已经抵达了他忠诚的警视厅。


    他的办公室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放在办公桌上的32寸电脑屏幕中播放的也不是什么工作相关的内容,而是今天的那场直播。


    这种涉及到直播的活动通常不可能是完全的自由发挥,在开始正式录制之前都会写好大致的脚本,通常来说只要按着脚本发挥就不会出什么错,之前的每次一日警察署长活动也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而这些活动的正式流程基本上都会写一份文件交给上级,所以白马宗一郎这里也有一份。


    ——只是他从来没看过。


    毕竟他哪知道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卧底警察还会有光明正大地回来给警视厅当宣传人的那一天?


    等他明白了一切,为时已晚。


    白马宗一郎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台本。


    他刚刚才看完台本上的内容,警视厅官方定下来的内容当然是正向又积极的,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不会多想,但在cp粉的眼里……同框就四舍五入等于结婚了。


    白马宗一郎看着生放送之中的画面,镜头恰好切给了松田阵平一个怼脸拍长镜头,毫无死角地放大了那张帅的很客观的脸,弹幕十分一致地开始刷出“好帅”“神颜”之类的夸奖评论。


    可惜他白马宗一郎是个典型的双标,尤其在松田阵平相关的事情上十分主观,看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正臭着脸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被敲响了。甚至没等白马宗一郎说出“请进”,木质的门就被打开了。


    白马宗一郎忍不住皱起眉,正打算对这十分不礼貌的行为斥责两句,未出口的话语便全部卡在了舌根。


    “探?!”白马警视总监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白马探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之后给出了精准的报时:“刚下飞机,从羽田机场到你的办公室大概需要三十八分钟四十六秒。”


    他顿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了白马宗一郎的其他问题。


    “最近在查一个案子,所以顺便回国来看看,之前也很久没回来了。”


    白马探一边说话一边走近,绕到白马宗一郎办公桌的另一边之后,32寸的大屏幕上播放的直播画面十分眼熟,跟白马探在下飞机时关掉的那个完全相同。


    白马探沉默地盯着直播画面看了两秒,飞速滚动的弹幕烙印在棕红色的虹膜之中。他扫了一眼之后,幽幽地看向他眼神飘忽的父亲:“……人选是您特地安排的?”


    白马宗一郎的眼神更加飘忽了。


    白马探这还有什么不懂的,顿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爸就是靠不住,明明人就在日本,还能让人把家都给偷了,这叫什么事啊?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直播的画面之外隐约传来了一声尖叫,而下一刻,直播的画面就被切断了,变成了一片黑屏,只剩下弹幕上打出来的一连串问号。


    白马宗一郎和白马探的表情同时一变,白马宗一郎立刻抓起桌面上的电话打给了身处现场的广报课负责人:“发生什么事了?”


    广报课的警官小姐也是满脸的痛不欲生:“出现了意外事故……发生命案了。”


    “命案?”白马宗一郎愣了一下,“脚本里没有这一part吧?”


    警官小姐捂着听筒,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到一边,捂着听筒小声说:“是没有,本来之后是关于防卫小技巧的科普的,但是刚刚真的发生了命案,搜查一课的伊达警官已经确认了死者了……所以刚刚紧急掐了直播,星野警部已经在准备应对了。”


    白马宗一郎眉头紧皱,“我知道了,直播中途出了这样的事,必须好好处理才行,搜查一课马上会派法医和技侦去现场。”


    通话挂断了,白马宗一郎看向等着他解释的白马探:“朝……弥良今天的活动现场出现了命案,搜查一课的警官马上就赶过去了,应该不会产生太大的问题。”


    这种意外事故反而会增加讨论度吧?希望不要有人以为是警视厅为了热度故意搞出杀人案来。


    白马宗一郎忧心忡忡,这份忧虑在看见白马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的时候变成了悚然一惊:“你又要去哪?”


    白马探头也不回地回答:“身为侦探,当然要去现场了。”


    他办公室的大门被重重合上了。


    白马宗一郎坐在皮质的座椅上,捂着额头叹了口气——他家两个孩子,就没一个是省心的。


    *


    时间要调回十分钟前。


    拆弹科普这一环节刚刚结束,被用来当做教具的假炸弹被回收,接下来的流程是在乘车回警察署的路上顺路活跃一下气氛……但在他们快要上车离开的时候,苺谷朝音的脚步顿了一下,握着车把手的手指瞬间收拢。


    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起了一层苍白的颜色,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格外明显。苺谷朝音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又被强行若无其事般放了下来。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注意到了那一瞬间拧起的眉心,大概会完全错过苺谷朝音瞬间的不适。


    他制止了苺谷朝音想要上车的动作,握住了那截纤细地只用两根手指就能圈住的手腕。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压低了声音,“不舒服?低血糖?”


    苺谷朝音含糊地回答:“嗯……差不多是吧。”


    “今天这活动你来的时候吃东西了么?”


    “冰美式算吗?”


    “……”


    松田阵平一时间无话可说,沉默地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拉着苺谷朝音转身便走。


    另一边坐在车里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直接看傻了。


    “这是在干什么?”萩原研二大为震惊,“我请问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伊达航神色恍惚:“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班长你当年和娜塔莉谈恋爱不会就这样吧……”萩原研二有气无力地说。


    伊达航面无表情:“再怎么也不至于像这么高调吧。”


    大概是意识到这行为并不适合出现在镜头里,走出去几步之后松田阵平就松开了手,回头看了一眼苺谷朝音:“如果是低血糖的话,最好吃点东西吧,对面就是咖啡厅,去买一个面包不会妨碍录制的,万一你等会录着录着晕倒了,我们警视厅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


    警视厅压榨当红偶像,致人过劳晕倒——这种新闻绝对不能出现在头条。


    “……那也行。”苺谷朝音倒也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十分顺从地同意了松田阵平的提议。


    大概是因为想到今天要成为一日警察署长,哪怕只是一日,也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穿着那身父亲曾经穿过的警服站在万众瞩目下的一日。


    这份混杂着忐忑与不安的微妙心情让苺谷朝音难得地失眠了,勉强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已经不剩下什么时间,他为了消除熬夜带来的水肿只喝了一杯冰美式而已。


    虽然直播的镜头在拍到这一幕时就十分识趣地切走了,但并不妨碍最开始的几秒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播放在网络上,弹幕的数量瞬间就爆发了。


    [霸道警官爱上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冷脸也好宠啊]


    [谁懂,这个动作满满的男友力啊]


    [霸道警官俏偶像]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强制爱了]


    [导演呢能不能快去给他俩递个本子啊,亲给我看行不行]


    [我就说松弥是真的吧]


    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这时候带着苺谷朝音走进来的松田阵平立刻就后悔了。


    他的视力好得很,一进门就和坐在角落里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来了个六目相对,三人隔着一整个咖啡厅斜对角的距离大眼瞪小眼。


    ……是不是太巧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但这种时候退出去只会显得更加奇怪,松田阵平装作没看到他们两人一样径直走到咖啡厅的吧台前。


    咖啡厅里的客人不算很多,除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之外,只有靠窗边的一个方桌边坐着三个人,吧台边穿着蓝色西服的少年低着头在看电子书,手边摆着冰美式和一碟柠檬派。


    松田阵平扫了眼菜单之后询问:“有什么能立刻打包带走的么?”


    “啊,有的,比如……”店员小姐紧张地回答,但之后的声音完全被突然爆发的吵架声给覆盖了。


    那是原本坐在窗边的几位客人,其中的两位女性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声量,从站起来的动作和语气之中就能察觉到那份怒火中烧,眼看就差打起来了。


    出了这种事,原本一直坐在车里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也下车走进来了。因为今天的活动,他们两人都穿的是警服,见到穿警服的人走进来,原本正在吵架的两位女士顿时偃旗息鼓了。


    但苺谷朝音开始打退堂鼓了。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降谷零、诸伏景光、伊达航、萩原研二还有松田阵平,鬼冢班这最引人瞩目的五人组是一个也不少,整整齐齐地聚在这里。


    当年上警校的时候,曾流传过一个和鬼冢班有关的怪谈:只要这五人组聚集在一起,那么在警校的外出时间之中就一定会出现命案。


    而警校培训的那半年时间完全证明了这个怪谈的正确性。


    苺谷朝音可不想去赌这个玄学,一看到这五个人在除了警校之外的地方聚集在一起他就觉得大事不妙——上次是炸弹犯,谁知道这次会是什么?


    “我好像突然好了,”苺谷朝音一把抓住松田阵平的袖口,“要不我们走吧?还是录制比较重要呢。”


    松田阵平皱起眉,目光扫过苺谷朝音有些苍白的脸色:“但你……”


    他的半截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咖啡厅通往洗手间的地方就传出了一声尖叫。


    “啊——!!!”


    听到这声尖叫,苺谷朝音默默地收回了拽着松田阵平袖子的手:“没事了。”


    在听到尖叫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覆水难收。


    而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却不是他那五位同期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原本靠在吧台边上看电子书的蓝色西服少年。


    洗手间之中,穿着单薄衣服的女性趴在马桶边上,脸色泛青,嘴边还带着白色的泡沫,苺谷朝音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现象。


    为了符合人设,苺谷朝音只看了一眼就捂着胸口退到了一边。


    staff立刻掐掉了直播信号,十分担忧地蹲在苺谷朝音的身边:“弥良没事吧?”


    “抱歉,”苺谷朝音十分虚弱地说,“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点被吓到了。”


    警校五人组中至少有五分之三的人都觉得相当无语——你梅洛手上都不知道有几条人命了,看个尸体你就被吓到了?这装的未免也太拙劣了吧!


    苺谷朝音十分自然,装作完全看不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微妙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历练出来的好演技和厚脸皮,岂会因为两个同期的鄙视就自乱阵脚?


    虽然他身上穿着警服,但他扮演的只是“体验警察生活的偶像弥良”,偶像弥良当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凶杀案现场的,他要做的只是站在原地当个花瓶就好了。


    ——苺谷朝音原本是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让他更加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搜查一课其他的警官带着技术人员来到现场的时候,同时抵达的还有穿着一身茶色风衣的白马探。


    还在读初中、相当青涩的少年从警车上沉稳地走了下来,风衣的衣摆在步履之间翩飞,滚出格外干净利落的弧度来。高挑的茶色身影在他面前停下,红棕色的虹膜之中倒映出他的脸来,金绿色晕染进那片泛红的温柔棕色之中。


    白马探在苺谷朝音的跟前站定,对他伸出手来。


    这是白马探第一次看到穿着警察制服、露出那种好看的脸来的苺谷朝音。亲眼所见要比那张毕业合影上描摹的一切更加令人惊心动魄。那身警服如同枷锁、也是救命的浮绳,令他置身黑暗,又从不沉溺其中。


    毫无疑问,穿着警察制服的苺谷朝音比宝石还要夺目。


    “初次见面,”他的声音放轻了,“我叫白马探,是个侦探。”


    明明距离上一次见面没过去多久,但白马探却相比上一次长高了许多,五岁的年龄差并没有让两人的身高拉开太大的距离,混血的血统让白马探在身高上拥有极大的优势,只是初中生的时候就已经快比他现在要高了。


    那张脸还带着一点稚气,却已经有了未来俊美的轮廓,从五官上他隐约能窥见一些从前的影子来。


    苺谷朝音心中带着一点微妙的涩意,他压下心头满腔的话,对白马探露出一个十分客套的笑来。他伸出手和白马探轻轻虚握住,一触即分地很快分开,是个十分疏离的姿态。


    “我知道,白马警视总监的公子,你在英国是很有名的天才侦探。”他回以客气的社交辞令。


    “侦探?”这个词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最开始那个跑来查看受害者尸体的蓝衣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如同天空倒影般蓝色的眼瞳之中显出白马探修长的身形,“那可真是不巧,我叫工藤新一,也是侦探。”


    苺谷朝音这回算是知道这咖啡厅为什么会倒这种发生命案的血霉了:五个警察两个侦探,这叠在在一起的debuff谁扛得住?


    赶来查看的三个客人在见到受害者的尸体之后也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死者是你们认识的人么?”白马探先一步问。


    被抢了话的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只好闭嘴,等待着回答。


    死者名叫竹田早苗,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导演;而另外的三位客人分别姓木户、平井和正木,这一行四人全都是女性,木户小姐是小有名气的少女漫画家,平井小姐是木户小姐的助手,而正木小姐是死者竹田早苗的御用脚本家。


    工藤新一和白马探默默地听她们三人语无伦次地描述完全程,两个人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三选一,就是排除法都能找到了。


    自认为自己不用参与破案的苺谷朝音后退了两步,被敏锐的松田阵平抓住了小动作,拽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


    被那双靘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苺谷朝音只好叹了口气:“我对这种场面有点不太适应,抱歉,我想我可能需要透透风。”


    松田阵平一边心说你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到底在装什么,一边缓缓松开了握住苺谷朝音手腕的手。


    白马探不动声色地盯着松田阵平的手,看起来十分有像拍脏东西一样将之拍下去的欲望。


    他微笑着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身为智商从小就异于常人、且观察力十分强悍的人,工藤新一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白马探、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这三个人之间完全无法插入其中的氛围。


    这什么修罗场?


    第40章


    松田阵平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些敌意。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白马探,他们甚至都没见过。


    再联想到白马警视总监似乎也对他有点看不顺眼,难道这是父子一脉相承的基因么?


    但松田阵平一向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不打算和这才14岁的国中生侦探计较什么。他也露出十分公式化的礼貌笑容,对白马探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爆处班的松田。”


    白马探颔首,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我知道你。”


    他对松田阵平的握手就不像刚才对苺谷朝音那样一触即分了,两人的手在交握的同时几乎就开始较劲,毫不相让地加大了力度,手背上甚至浮现了清晰可见的凸起的青筋。


    松田阵平咬着牙挤出笑容来:“想不到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还听说过我的名字,这可真是荣幸。”


    他的脾气委实一般,做不到对明显看自己不顺眼的人露出虚情假意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松田警官能约束好自己,少出现在一些和警视厅不相干的新闻上的话。”白马探的语气十分温和,话语的内容却相当尖锐,“不然我担心普通人会以为警视厅的警察都是这样的。”


    他的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松田阵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听说白马少爷在英国读书,现在的任务应该是好好学习吧?太关注娱乐新闻恐怕会太多地耗费精力。”


    他的潜台词:身为一个国中生,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工藤新一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他可不想被卷入到莫名其妙的修罗场之中。


    他的眼神飘忽地瞟向了站在一边的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没注意看松田阵平和白马探之间十分明显争锋相对的氛围。睡眠不足和熬夜带来的疲惫上涌,胃部痉挛的感觉更加不适。


    从他主役的那部特摄播出开始,他就进入了事业上升期——而通常来说,特摄都在边拍边播的,也就是说他在那持续的一年拍摄期之中完全是片场剧组和其他活动两边跑,经常刚录制完节目就得马上赶往下一个通告地点,同时还得连轴转地准备特摄舞台、各种见面会和放映会、线上通话和线下手渡都需要高强度地积极应对,这种强度下来他还得谨慎地做好自己的卧底本职,还得完成琴酒不讲道理地交下来的任务……只能说他至今还没有猝死已然是个奇迹。


    只是看皱起的眉,工藤新一就察觉到了苺谷朝音的不适,他稍微想了一下刚进门时苺谷朝音和身后跟拍PD的行为,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大概是低血糖或者胃痛吧?


    在帮助别人这件事情上,工藤新一向来是不遗余力的。他转身走出了狭窄的短走廊,去吧台边上将那碟他还没动过的柠檬派端了回来,递给苺谷朝音。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穿着深蓝西服的少年侦探认真地说,“请用。”


    柠檬派的香气自远而近地传来,苺谷朝音愣了一下才才接过了工藤新一递过来的白瓷盘。


    虽然确实饿了,胃痛也有些难受,但是……这位工藤君的心是不是太大了?身为一个正常人,难道他应该在凶杀案现场表现地很有胃口吗?


    他先是看了一眼摆盘相当漂亮的柠檬派,才抬起眼睛打量着工藤新一的脸,从记忆里隐约找出了这个人的存在:“谢谢……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也是。”


    他对少年侦探微微笑了一下。


    藤峰有希子虽然已经息影多年,但偶尔还会参加一些活动,苺谷朝音在一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和很久才露面一次的藤峰有希子合作过。那为相当漂亮的女士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起过自己有个十分聪明、想当侦探的孩子,名字叫做新一,再加上她的丈夫是有名的小说家工藤优作,推测出工藤新一的身份并不难。


    “不客气,很多人都这么说。”工藤新一礼貌地回答。


    他话音刚落下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似乎有两道十分炙热的视线盯住了自己。


    工藤新一缓缓转头,跟松田阵平和白马探对上了视线。


    苺谷朝音端着盘子,看了一眼两个人还握着的手:“你们二位要握手到什么时候?”


    此言一出,白马探和松田阵平的手瞬间松开,两个人都表现地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十分明显的嫌弃。


    白马探从各种意义上都对松田阵平看不太顺眼。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维系,但父亲常年不陪在身边,母亲有自己的事业,从他到能上幼稚园的年纪起,陪在身边的那个人就是苺谷朝音。


    大他五岁的、好看的、温柔的哥哥。


    苺谷朝音当然是个好哥哥。他从小起就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和智力,在上小学的年纪就能自学高中乃至大学的课程,这份与众不同受到了老师的赏识和特别关注,但同龄的孩子显然并不喜欢身边存在着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对照组,从来不乐意和他一起活动——那只会让自己被衬托地像一头蠢猪。


    但白马探会在乎吗?他当然不会,苺谷朝音要比其他人强上一百倍。


    如果对象是白马探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苺谷朝音也是普通的笨蛋中的一员,但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坏处,为了实现目标、也为了跟上白马探的脚步,他在每个方面都表现地相当努力。


    由于和常人迥异的外貌,苺谷朝音也是被排斥的一员。


    白马探到现在都对小时候的事情印象深刻,五年前的一切都在回忆之中被完好地保存下来,他甚至能准确地想起那天的天气和窗边花瓶中插着的一束白山茶。


    那是个有着火烧云般绚烂晚霞的傍晚,伦敦雾气消散,深红色的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层缝隙之中落下,从打开的窗户之中涌入室内。


    白马探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晚霞的光落在雪白的书页上,将油墨印刷出来的英文字体也染上艳丽的绯红色。他单手撑着脸,一目十行地扫过书页上的文字,十分刻薄地给出了评价。


    “现在这些出版社都没有任何鉴识水平么?这样水平的推理小说根本称不上是推理,说是幼儿读物或许更合适吧?只看开头的前十页就已经能猜到凶手和作案手法了,这位作者的水平实在是……”


    小时候的白马探还没有完全长成后来无比绅士的性格,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一边的苺谷朝音,希望能从哥哥那里得到一点回应。


    可苺谷朝音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深红色的霞光吻在他的脸颊上,黑色额发的发梢因晚风而浮动,那双有着初晨熹微的淡金色与春日湖水般薄绿的眼睛弯了起来,如同折取了一段春日。


    白马探忽然就噤声了,心情瞬间沉了下来——因为苺谷朝音马上就要离开英国,回到日本。


    “……一定要走吗?”


    苺谷朝音站起了身体,半蹲在白马探的身前,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他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也全然没有劝哄,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就想探想成为侦探那样,我也想成为一名警察。”


    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去阻止,所以白马探没说希望苺谷朝音能留下的话。


    他在短暂地沉默之后才开口。


    “那么等你成为警察之后,我就做你的私人咨询侦探。”


    深红色的光倾斜着偏移,从雪白的纸业上烙入那双比宝石还要瑰丽的眼瞳之中,夜色在这一刻骤然降临。


    五年前时的回忆骤然出现又消去,白马探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切都偏移了轨道——苺谷朝音确实如愿成为了警察没错,但是个卧底警察,根本不可能正大光明地穿着警服站在阳光和众人的注目之下,只能借着这样的借口穿上这身本该属于他的警服,甚至都已经相当辛苦,还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牵扯不清。


    白马探不是那种智商超高情商极低的家伙,一照面他就搞明白了:松田阵平对苺谷朝音的感情绝对不是喜欢。


    那纯属是蓄意接近、别有目的,他会对松田阵平产生警惕的抵触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卧底警察一旦暴露,绝不会有好的结局。


    他突然丧失了和松田阵平多说些什么的欲望,偏头对苺谷朝音笑了笑:“没什么,我和松田警官比较投缘,所以多说了几句……不过现在还是案子比较重要。”


    投缘这个词被他特地加上了重音,谁都能听出这其中呼之欲出的不满意味。


    萩原研二慢慢移动到松田阵平的身边,压低了声线,只有嘴唇微微嗡动:“你哪里得罪他了?”


    在场的谁看不出来白马探和松田阵平之间这微妙的氛围?萩原研二身为公认的社交王者,当然不会看不出来白马探表现出来的不满。


    “我跟他连面都没见过好么?”松田阵平没好气地低声回答,“倒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马警视总监似乎也不太满意我?”


    “白马警视总监可是点名要你来上节目的呢,一般这种机会不都是大家抢着上么?在民众面前多刷脸对以后升职也帮助,这还叫看你不顺眼么?”萩原研二挑眉。


    松田阵平一时有点语塞:“不是那种……总之,我直觉就是那么感觉的。”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萩原研二猜测,“难道是你刚入学警校的时候说的要揍警视总监一顿的话被传出去?”


    “……我说要揍的警视总监不是现在的白马警视总监。”


    “你也没说你要揍的是哪个警视总监啊。”


    “……”


    松田阵平哽住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的还没揍,小的就跳出来了?


    他倒是还想再继续琢磨一下,但突然起来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死者竹田早苗的好友——脚本家正木小姐。


    她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上前一步抓住了木户小姐的衣领,声音相当尖锐刺耳:“是你杀了早苗吧?是你吧?你本来就对她不满了!”


    漫画家木户小姐的助手平井气愤地挡在她的身前,隔开了崩溃的正木,“如果说凶手就在我们之中的话,那不是你最有嫌疑吗?早苗之前的那部剧用了其他脚本家的剧本而没有选择你,你一直怀恨在心吧?”


    “难道她就没有问题么?她这个原作之前还因为被改编了太多在和早苗吵架呢,早苗身为导演当然要考虑拍摄,会改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但木户她因此和早苗闹得很僵吧?”正木冷笑了一声,“还有你——你喜欢木户这件事大家都看得出来,其实你一直在嫉妒和木户交往的早苗吧?情杀?啊,是你们两个人合谋杀了早苗吧?”


    这段对话的信息量十分巨大,让在场的所有警察和侦探都愣了一下。


    一言蔽之,这是四个女人之间缠绵到死的爱情故事。


    死者竹田早苗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导演,她正和有名的少女漫画家木户千纱在交往中,而漫画家木户将自己一部知名作品的改编拍摄权无偿给了导演竹田早苗;只是因为拍摄周期和剧集内容有限,竹田早苗将原作的内容进行了大幅度的删除和改编,以至于让木户这个亲妈十分不满。


    而平井则是漫画家木户千纱的助手,一直暗恋她……甚至可以说是明恋,因此对情敌竹田早苗十分看不顺眼;至于最崩溃的那位正木小姐,之前她是竹田早苗的御用脚本家,只是偏偏这部知名的漫改没有让她来写脚本,反而选择了其他人,平井小姐认为竹田早苗对自己的能力相当不信任,两人之间爆发过相当严重的争吵。


    三个嫌疑人,个个都有嫌疑。


    “竹田早苗小姐的死因是氰化物中毒,这种毒素发作的很快,她只能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摄入了氰化物,”白马探说,“她点的甜品和咖啡是自己要的么?”


    漫画家木户小姐的脸色十分苍白:“不……是我,因为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一杯热可可和可露丽,所以在等她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提前帮她点单了。”


    她似乎是担心受到怀疑,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但是真的不是我做的,热可可和可露丽我也吃了,但是我完全没有问题!虽然我和早苗之间有一些争吵,但恋人在一起偶尔有摩擦也是正常的事情吧?再说了,我之前的作品也有被删改地不成样子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事情而杀人!”


    工藤新一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开口:“但对你来说,这部交给竹田导演拍摄的作品是不一样的吧?我刚刚稍微看了一点漫画。”


    他举起电子书的屏幕,上面显示出来的正是单行本的封面。


    “这部漫画的原型,就是你和竹田导演本人吧?”


    木户小姐的脸色骤然变了。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抹了梅子色口红的唇色在白炽灯下竟然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


    “就因为是原型,所以她才生气的,但千纱绝对不会杀人的,”助手平井小姐出言,“今天会聚在这里,也是千纱想要好好商谈一下关于这部作品的事情。再说了,千纱和竹田正在同居中,如果想要杀人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了吧?”


    脚本家正木小姐反唇相讥:“按照你的意思,人不是她杀的,那就是你杀的喽?”


    “这么急着给千纱定罪,你是警察么你?”平井助手冷笑,“我看其实是你因为不满而杀人了吧。”


    对话完全变成了毫无意义地推锅和争吵。


    白马探和工藤新一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蹲在竹田早苗的身边查看。竹田早苗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死亡,死亡之前大概是奋力地挣扎过,脖子上有被她自己扼出来的红痕。


    “她的嘴唇,是不是有些不对劲?”白马探突然说。


    工藤新一倾身过去,看向白马探视线注视的地方——竹田早苗是化了妆的,除了因为可露丽而沾上的一点巧克力粉之外,唇上艳丽的红色却像是被蹭掉了一块一样,十分明显地淡了一层。


    “她自己蹭掉的么?”工藤新一低声说,很快又自己进行了否定,“……不对,不太像。”


    “可露丽和热可可应该是没问题的,正木小姐和平井小姐都能证明木户小姐确实吃了竹田小姐的那一份食物跟饮料。”


    既然食物和饮料都没有问题,那么竹田早苗是在哪里吃进去的氰化物?氰化物的毒性发作的很快,她不太可能是在来咖啡厅之前就吃了进去。


    “木户小姐,你需要湿纸巾么?”苺谷朝音突然出声。


    “诶、诶?”漫画家木户小姐有些没反应过来,“纸巾?为什么?”


    在面对苺谷朝音的时候她显然高度紧张,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虽然她不是粉丝,但突然见到这种一般只能在电视和海报上见到的超人气偶像、面对面地看到那张脸,当然会觉得无措。


    苺谷朝音伸手,隔空指了一下她的手指指尖:“这里,沾到了口红哦。”


    木户小姐一愣,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她是漫画家,常年握笔画画导致手指两侧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做了浅蓝色的美甲,指甲上的猫眼闪粉在灯光下折射出格外闪耀的色彩,指尖和指甲的一侧确蹭上了一点十分明显的鲜艳的红色。


    “啊,这个……”木户小姐局促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收拢了手指,“大概是不小心蹭到口红了吧,谢谢。”


    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想接过苺谷朝音递来的纸巾。


    ——但手腕被松田阵平握住了。


    “抱歉,我能看一下你的手吗?”他盯着木户小姐说。


    木户小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试图收回手来,手腕上传来的钳制的力量确让她无法动弹。


    她确实不太擅长伪装和演戏,脸上慌乱的神色十分明显。


    事情到了这一步,凶手是谁似乎已经不用再猜测了。


    “你的口红是梅子色,早苗小姐的口红是正红色,所以你的手蹭到的应该是早苗小姐的口红吧?”白马探凝视着木户小姐的眼睛。


    工藤新一望向正木和平井助手:“你们还记得刚才木户小姐和早苗导演有什么互动吗?”


    脚本家正木愣了愣,很快回忆起了刚才的情形:“刚才是……诶?好像,木户她是亲手喂给早苗吃的可露丽吧?”


    “抱歉,木户小姐,”白马探对她颔首,“可以麻烦你回警视厅去做个检测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无法再抵赖下去了。


    木户小姐猛地甩手,甩开了松田阵平的桎梏。她脸上的神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燃了一枝细长的女士香烟。


    “那是我最看重的作品,我想要还原,她想要出名。”她淡淡地说,“我不能接受这种玷污,所以就这么做了。”


    将氰化物藏在指甲的缝隙里,借由喂可露丽这个亲密的举动,亲手让曾经的爱人吃下致命的毒素。


    已经走向错误道路的爱情,已经不值得存在了——不管是在作品还是生活当中,她都不能容忍纯白之中的任何污点。


    烟雾飘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抬手扇了扇,将白色的烟雾吹离。


    “不好意思,室内禁烟。”


    全场寂静,松田阵平心说你真的是个犯罪分子吗怎么比他这个警察还遵纪守法?


    木户小姐愣了一下,随后失笑地将烟掐灭了。


    她顺从地跟着搜查一课的警察走了出去,在staff的镜头注视下神态自若地扭头微笑:“我的新作完结单行本马上就要发售了,虽然到时候我大概已经入狱了,但是大家喜欢的话不要忘了支持哦。”


    苺谷朝音满脸钦佩:“这种时候还不忘宣传,太敬业了。”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降谷零忍不住侧目——明明你这个代号成员当偶像也当的相当敬业吧。


    通常来说,遇到案件时首先会由机动搜查队的警察进行前期调查,但这一次刚好就有警察在现场,机动搜查队的警察只来晃了一圈露了个面。


    松田阵平心中一动,抓住了那个机动搜查队的警察。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你是机动搜查队的吧?挺巧的,我之前的同期好像也在机搜……他叫苺谷,你们见过么?”


    “苺谷?”机搜的小警官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松田阵平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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