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于逍是个好人。
陶柚从未如此确信。
毕竟接下来的两周,裴于逍简直身体力行地在帮陶柚攻克期末难关。
原本陶柚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不挂科就万事大吉。
但万恶的裴于逍仗着自己小说男主逆天的体质和智商,对陶柚正常的摆烂表现出极其的嫌弃与不满。
“如果你是自己学,那你考多少都跟我没关系。”裴大少爷用冷漠的语气。
“但现在是我在教你,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对90以下的数字过敏,所以不好意思……”他把书往桌上一拍:“麻烦你有点追求。”
陶柚:“……”
陶柚差点直接倒地吸氧。
就这样,他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期末周,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上辈子高考冲刺月的时候了,死去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吓得陶柚连做三个晚上的噩梦。
从考场出来时,他人都是懵的。
雪花飘到脸上,被眼皮的温度融化,落进眼里,陶柚低头揉了揉眼睛。
“怎么,哭了?”裴于逍从身后出来:“没考好?”
陶柚白了他一眼:“放心吧,不会让少爷您看见90以下的数字的。”
“好好好,”裴于逍笑着跟上:“总算努力没有白费。”
寒假就那么一个多月,为了能好好过个年,陶柚几乎是前脚从学校出来,后脚就进了医院。
第二天早上做最后一次术前检查,确认没问题第三天直接手术。
裴家——永远都是那么一个雷厉风行的存在。
陶柚抽血的时候,考试成绩甚至都没出来。
他换好病号服,坐在床沿,护士小姐在一旁默不作声整理用具。
裴于逍陪他一起坐在床边,低头滑着手机,不需要手术还不用担心考试成绩的人,果然很轻松。
陶柚叹了口气。
裴于逍循声抬头,对上陶柚略显疲惫的眼睛,愣了一下:“害怕了?”
陶柚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
裴于逍收起手机,抱着胳膊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陶柚,眼中居然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嗯?为什么突然叹气。”
“那什么……”陶柚摸摸鼻尖,似乎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万一,我说万一,我要是真的补考了怎么办?”
裴于逍:“……?”
他不可置信般,眉梢一点一点挑了起来:“你不是说不会让我看见90以下的数字吗?”
陶柚:“昂。”
他是说过。
“你还叫我放心。”
“昂。”
“昨天你不是还很有把握吗?”
“你也说是昨天啊,”陶柚苦着脸:“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有什么关系?”
裴于逍:“……”
6
裴于逍搓了搓脖子,感叹:“你不去学哲学真的可惜了,陶柚。”
陶柚垂下眼帘,又开始一脸委屈地抽抽搭搭。
“小柚老师,”护士温柔提醒:“我们要开始抽血了哟。”
陶柚点点头,转过了身体,侧面看上去薄薄一片,的确挺可怜巴巴的。
裴于逍停顿一秒,有片刻语塞。
有时候他是真分不清陶柚究竟是真可怜,还是装的,亦或是三分真七分假。
但无论如何,只要陶柚露出这种模样,他就没办法再对陶柚有任何严格的要求。
“算了,”裴于逍掩唇咳了声:“那不然就算了,我仔细想了想,补不补考其实也不太重要。”
陶柚:“所以你又不过敏了?”
“……”裴于逍没应,插着兜坐近了些,冲着针头扬了扬下巴:“怕吗?”
陶柚摇头。
裴于逍扬眉,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平静。
“我连期末都在你手下挺过来了,”陶柚哼笑:“还有什么好怕的,现在的我简直强得可怕好吗!”
他霸气抬手,撩起袖子,将白生生的手臂往护士小姐面前一放,拍拍胳膊——
来吧!
come on!
护士面露欣喜,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小柚老师你、你可真勇敢!”
她是第一次给陶柚扎针,来之前听其他的同事们传授经验,说VIP病房的小柚老师胆子只有芝麻那么点大,一抽血就翻白眼。
他一翻白眼,大少爷的脸就会同时变得比包青天还黑!
大家都把给陶柚抽血视为从医生涯的最大挑战,进入这间病房前,她曾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万万没想到,小柚老师居然那么好说话,就这么主动地撸起了袖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裴于逍也没想到。
他格外惊讶地看了陶柚好几眼,然后拍拍裤腿站了起来。
“那行吧,我本来还说陪陪你的,”他欣慰地笑笑:“既然你这么勇敢,我就先出去看看。”
“???”
陶柚当即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去去就回,”裴于逍用一种诱哄的语气,捏捏陶柚的手掌:“我妈说要给你带点吃的,禁食前最后吃顿好的,这么久还没到,我得打个电话问问啊,对不对?”
说罢也等陶柚回应,直接松开了他的手。
那瞬间陶柚脊背很明显地绷了起来,这是他紧张的时候特有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晃了晃,似乎还有无措。
他显然没想到裴于逍真的不陪自己了,不可置信地呆滞片刻。
护士掏出针管,一脸兴奋地举起来:“来吧小柚老师,我们速战速决!”
陶柚缓缓扭头,尖锐针头的那一点白光映入眼帘的瞬间,他脑子里就嗡了一声,似乎都能幻视出鲜红的血液从自己臂弯流进针管里的画面。
他脸一下就白了。
裴于逍插着兜往门外走,虽然没回头,却有意识地将脚步放得非常慢。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三十厘米,衣摆就被人扯住了。
他转过身,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直接砸进了怀里,吓得护士姐姐差点把针掉地上。
裴于逍没忍住笑了笑:“怎么,又怕了?”
他摸了摸陶柚的下巴,试图将他的脸托起来,却没料到陶柚埋得那么紧,整张脸都紧紧贴在他腰腹间,双眼紧闭,用力到肩膀都有些发抖。
“这这这这……”护士姐姐也开始抖了:“大少爷这这这……”
这情况她该怎么抽?
万一刚扎进去祖宗就一个乱动,然后血呼啦擦滋出来,她工作还要不要了?
护士捏着针,坐在原地不敢动了。
一抬头,却发现大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都翘了起来,翘得那叫一个老高。
似乎……还有一点享受的样子?
“没事。”裴于逍揉了揉陶柚的后脑勺。
小护士在裴家的医院工作这么久,头一次从大少爷嘴里听到如此善解人意、春风拂面的声音。
他一边鼓励地捏捏陶柚的肩,一边冲护士露出一个“见谅”的笑容:“你抽吧,他不会乱动的。”
“——他胆子没那么大。”
第62章 手术 不紧张了?
晚上,病房寂静无声。
陶柚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床头亮着一盏小灯,灯光昏黄却还算温暖。
他一如既往没能睡着,时而盯着身侧的加湿器发呆,时而翻身望向窗外,看树叶在月光下披上银白的纱衣。
他慢慢将身体蜷缩起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喉结下的疤痕。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这道疤在他身上还十分深刻,需要时时用药贴敷着才不至于让血水渗出来。
可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淡到只剩一点点痕迹了。
陶柚指腹覆在上面,轻轻滑动,可以摸到轻微的凸起。
他眼神恍惚一瞬,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在这个小说的世界里已经生活了这么久。
明明是一本乱七八糟的复仇小说,但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
他遇到的绝大部分人都既善良又心软。
甚至心软得让他意外,有时候都觉得像在做梦。
“呼——”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翻身躺平,视线虚虚停留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但也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吧!
陶柚转念一想,我本人也不赖,我是值得别人对我好的!
陶柚握拳,给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
点完又有点心虚,摸摸鼻尖,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咔哒。
门锁响了声。
裴于逍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陶柚躺在床上,双手捧着脸,表情不知道在美什么,又倏而转为羞涩。
“又睡不着?”
他反手关上了门,慢慢走近。
陶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盘腿把被子抱进怀里,“你怎么过来了?”
“我……”
裴于逍顿了顿,向四周环视一圈,去对面桌子上拿个东西。
“在这儿啊,”他清了清嗓子,给陶柚展示:“我手机落这儿了。”
陶柚呆呆地张了张嘴:“噢……那你是又要走了吗?”
他眼珠的颜色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点深,这么看着裴于逍的时候直勾勾的,像隐含着某种自己都没发现的遗憾与不舍。
裴于逍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他走过去,在陶柚床边坐下,用尽力自然的语气: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待一会儿。”
陶柚似乎不太理解:“你陪我待着我就能睡着了吗?”
“你……啧。”
陶柚:“?”
裴于逍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想睡,我也有硬招。”
陶柚笑起来,好奇地歪了歪头。
什么硬招?
裴于逍拿出手机,在屏幕上随手点了几下,而后微微挑起眉梢:“你确定要试?”
陶柚耸了耸肩。
无所谓啊,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他倒要看看够不够硬。
裴于逍于是抿了抿唇,拇指冷漠一点。
下一秒,专业课老教授熟悉的声音在室内公放,余音绕梁。
陶柚:“?……!”
期末痛苦的记忆在脑中乍现,陶柚瞬间汗毛倒竖。
“想象你在教室。”
裴于逍把手机举到陶柚面前:“你睡得最香的时候永远都在上课,以后要是买房,你可以试试吧卧室装修成教室的模样,说不定失眠就好了。”
陶柚:“……”
他一把拍掉裴于逍的手腕,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倒也不用如此羞辱我。”
“实话实说罢了。”
“你!”
裴于逍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握进掌心,感受皮肤微凉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扭头看向他:
“不紧张了?”
他话音很平静,目光也很平静。
但就是这样如此平静的神态,让陶柚心里倏而空了一块。
他怔怔凝视着裴于逍的眼睛,从那静止宛若湖面的眼底,看见了自己因为不安而蹙起的眉头。
思绪骤然恍惚,陶柚垂下了头。
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紧张。
裴于逍俯身,抬手按住陶柚的额角,看见他睫毛不停地颤动。
“嗯?陶柚?”
砰!
门突然打开。
陶柚猛地一抖,行动先意识,一把将裴于逍推开。
“小柚你——”柳静拎着包,刚迈进一步就顿住,尾音变调:“你怎么在这儿?”
裴于逍直接被推到了床尾。
他撑着栏杆,眼中的震撼没来得及消散便化为浓浓的不甘,用力闭上了眼。
“怎么了于逍?”高跟鞋哒哒响着,柳静关门走近:“我以为你早回去了呢。”
裴于逍不着痕迹呼了口气,睁眼又是一脸毫无波澜:“我来拿手机。”
“噢,”柳静了然:“那你拿完赶紧回去呀,别耽误小柚休息,人明儿一大早就要手术了。”
你也知道人家明天手术啊!
裴于逍有口难言,冲自己亲妈挤出一个笑:“那您过来是做什么?”
“我来给小柚心理辅导呀,”柳静抚裙,相当自然地在裴于逍和陶柚中间的空位坐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来看看。”
她拉起陶柚的手,满眼怜爱:“怎么样呀小柚,紧张吗?”
陶柚看看柳静,又看看裴于逍。
俏哥坐在静姐后面,脸上没有表情,情绪毫不外露,陶柚却莫名感到一种脊背发凉。
他打了个寒颤,朝柳静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摇摇头。
——不紧张。
一点都不紧张。
您儿子把我安慰地特别好!
“哎哟哟,瞧这孩子懂事得!”柳静却更加怜爱,摸摸陶柚的脸:“没事啊宝宝,紧张也没关心,就是一个小手术,连全麻都不用上,很快就结束了的,好吗?”
陶柚认真听着,用力点头,余光不时瞟一眼裴于逍的脸色。
“嗯嗯,真乖,”柳静笑起来:“来,先躺下,阿姨有一个术前放松的小绝招,谁都没告诉过。”
她往后一挪,裴于逍直接被从病床上挤了出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亲妈帮陶柚放下枕头,动作又轻又柔,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步骤啊,呼吸啊的。
陶柚居然真就乖乖闭眼,跟随她的指令吸气吐气。
“不是,妈,”裴于逍罕见地露出茫然的表情:“你哪来的术前绝招,你什么时候做过手术我怎么不知道?”
“哎哟,你这个没良心的,”柳静扭头,低声怒视:“我辛辛苦苦生了你们两个儿子,我没做手术你是怎么来的?!”
裴于逍:“……”
裴于逍:“???”
差点被指导得睡着的陶柚:“!!!”
垂死病中惊坐起。
所以这不应该是产前绝招吗?!
·
第二天,早上9:00,陶柚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裴于逍和柳静并排而坐。
裴于逍闭目养神,而柳静正拿着手机对李阿姨絮絮叨叨交代着什么。
他们面前,不断有一团身影晃来晃去。
裴嘉钰背着手,眉心紧蹙,老神在在地踱步,一圈又一圈。
终于,柳静忍无可忍,放下手机:“你到底在转什么啊,晃得我眼都花了。”
“你那是看手机看花的,妈。”裴嘉钰反驳。
“那你抖什么呢?”柳静上下打量着小儿子,“人小柚进手术室前都没抖,你倒是先怵了。”
裴嘉钰攥紧手指:“我紧张啊!”
裴于逍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弟弟脸都吓白了:
“做手术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我没见过这种场面啊,”小少爷脖子都缩了起来:“我这辈子只进过一次手术室,就是为了出生,我能不紧张吗!”
柳静一脸嫌弃:“哎哟,说得好像是你在手术室把你妈我给生出来了似的。”
裴嘉钰:“……”
“得,”他撇了撇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怎么能不来呢?”柳静不悦:“小柚是你老师,老师生病手术都不来像什么话?”
“那是你给我认的老师!”小少爷嘴硬:“不过是一只病歪歪的柚子,什么时候他能活蹦乱跳健步如飞再来当我师父吧!”
“裴嘉钰!尊师重道,妈妈都是怎么教你的?”
“妈,”裴于逍碰了碰柳静的胳膊:“别说了。”
毕竟是在医院,还是手术室门口,不好发出太大的声音。柳静深深吸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裴嘉钰。
小少爷做了个鬼脸跑去一边。
手机一直在亮,他按下接听。
“裴嘉钰,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稚嫩的童声传过来。
小少爷赌气的表情瞬间消散散:“Nancy!你找我?!”
“找你出去玩呀,现在不是寒假吗?”
“!!”霎那间,小少爷眼里都冒出星星:“你你你从来没主动找过我!”
“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来——”话音都出口了,裴嘉钰又顿住,激动的神色渐渐缓了下去:“算、算了,今天我不来了。”
对面似乎没想到这个反应,也愣了几秒。
“你、你居然拒绝我?”
“不是的Nancy,我不是要拒绝你,”小少爷十分为难:“今天陶柚做手术来着,就我那个家教老师。”
“他一个人做手术!”
“他都没有爸爸妈妈来陪,他进去之前一直叽叽喳喳的,我哥说他是在他害怕,他还不承认……”
裴嘉钰捧着手机碎碎念,说完自己也觉得乱七八糟。
“哎呀总之我今天不出去了,虽然我跟他关系也不是太好,但是……哎呀……”
“是你那个小嫂嫂吗?”
对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裴嘉钰呆了一秒,挠着脑袋:“算、也算是吧?”
电话里静止片刻,随即传来小女孩生气的声音:
“那你还说这些,笨蛋!”
嘟、嘟、嘟……
裴嘉钰:“……喂、喂?”
他对着莫名其妙挂断的电话,陷入茫然。
·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
因为不是全麻,被推出手术室时陶柚还有意识,但这种感觉很神奇。
脑子应该是清醒的,意识却处于一种半混沌的状态,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身体也轻飘飘的。
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外面的人齐齐站了起来。
裴于逍离得最近,像是一直就在门边,快不上前,短短几秒就来到他身边。
他弯腰俯下身,嘴唇一张一合,陶柚却弄不清他说什么。
医生也在说话,弄得裴于逍脸一阵红一阵白,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但陶柚能从他表情中看出来,这次手术的结果至少不会很坏。
柳静也第一时间扑到床边,脸上是陶柚最熟悉的,温柔又怜爱的笑容。
她轻轻摸着陶柚的头,像是安抚又像是赞扬他的勇敢。
搞得陶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裴嘉钰也在,小少爷还是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儿,看得陶柚想笑。
等等……
意识好像突然清醒。
陶柚定睛一看,怎么还有个人?
小姑娘梳着漂亮的公主编发,粉雕玉琢的脸像洋娃娃一样标致,抱着玩具小熊甜甜笑着。
她是最开朗的一个人。
和陶柚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直接挤开裴于逍,贴到柳静的裙边,扒到床沿。
“你醒啦!”Nancy满脸欣喜:“你醒啦小嫂嫂!”
第63章 谁乱嗑? 超绝不经意露出
空气静止两秒。
医生护士都没听懂,不明白在场众人哪有“嫂嫂”这种生物,遂当做童言无忌。
柳静目光上下环视,“小……嫂嫂?”
裴于逍面无表情,并未表达一丝一毫的否认。
Nancy回以天真甜美的笑容。
于是陶柚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裴嘉钰大惊失色,连捂带绑把Nancy拖离现场。
“哎呀裴嘉钰!你有病啊!”
医院楼梯口,Nancy用力挣脱,顺道踹了裴嘉钰一脚。
小少爷全然不觉疼痛,扒着墙壁两眼珠子慌忙转动,直到确认柳静没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嫂嫂呀。”
裴嘉钰:“……”
他眨巴两下眼睛:“不是,就这么水灵灵喊出来了?还当着咱妈、呸!我妈面呢!”
“那又怎么了,”Nancy无所畏惧:“阿姨不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你什么表情?”
Nancy一言难尽:“那你哥……也不太行啊。”
“???”
“难道不是吗,”Nancy理所应当地:“喜欢的人是男孩子而已,这都不敢告诉家长,难道不是不行吗?”
裴嘉钰被说愣了,站在原地嘴唇开开合合,硬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他思前想后,琢磨怎么能帮他哥辩解两句,毕竟他哥也真不是什么胆小的人。
没跟家里说,还不是因为没追到手么。
嘶,不过这么久都没追到,倒也真是……
裴嘉钰抬头,露出倒戈的眼神:“我觉得你说得对。”
·
“阿嚏。”
裴于逍碰了碰鼻尖。
“怎么了儿子,你别也感冒了。”柳静立刻警觉。
裴于逍若有所思蹙起眉,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楼道口,里面有两只小老鼠在叽叽喳喳。
他摇了摇头:“我想应该不是,您别担心。”
柳静表情却有些尴尬,裴于逍投去疑惑的目光。
柳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说,你要是感冒了就先回去,别传染给小柚,这边我来照顾就行。”
说着就要推开病房门,裴于逍立刻抓住自己亲妈的手,顺势挡在门边,露出一个宛若AI的笑容。
“我很健康。”他一字一顿:“我看还是您先回去吧。”
“为什么?”柳静被儿子推着往外走,不满地:“你是觉得我照顾不好吗?我跟你说我很有经验的!”
“哦是吗?是指把仙人球淹死,还是把王八喂死的经验?”
“……你有点不礼貌了,这是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我很尊敬您,”裴于逍按开电梯,反手把柳静推了进去,恭敬地颔了颔首:“妈妈。”
柳静霎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直接定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合上都没能挪动一步。
妈妈?
自打裴于逍上过小学,认为自己成熟了之后,就没再用叠字字喊过她,更别提现在顶着一张大小伙子的帅脸了。
“……yue。”
柳静捂住嘴,竟然被恶心到了。
裴于逍转身,在电梯门口驻足须臾,也觉得有点恶心。
他拿出手机,点开裴嘉钰的对话框:[把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带走。]
两秒后——
[尊贵的玉:你果然不行。]
裴于逍:“……?”
他长久地凝望手机屏。
·
裴于逍思虑着走进病房。
室内寂静无声,窗帘半掩,床边的监护仪器规律闪烁着,象征此时陶柚状态良好。
而他双目紧闭,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身姿笔直得像个兵。
裴于逍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看到陶柚睫毛明显地一颤,然而仍顽强表演睡美人。
“行了,睁眼吧。”
陶柚不动。
“人都走干净了。”
陶柚睫毛微颤。
“一个没留,医生护士各忙各的。”
陶柚将眼睛虚开一条缝。
昏暗的病房里,裴于逍若隐若现出现在眼前,垂眸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在陶柚的视线里,像有模糊的光晕散开,侧脸的轮廓也是模糊的。
这么黑也不知道开个灯。
陶柚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
他用力睁大眼睛,终于将裴于逍一点点看清了,大少爷神情优哉。
这么轻松,看来他手术的效果不错。
陶柚尝试动了动,身上绵软无力,连抬手都很困难。
他于是迎难而上,冲裴于逍轻轻勾了勾手指。
裴于逍目光下移,落在陶柚细瘦伶仃的手指上,灰蒙蒙的环境下显得没有血色的苍白。
陶柚勾手指的动作很轻微,有那么短短一刻,让裴于逍觉得像在召唤什么小猫小狗。
他蹙了蹙眉,提步走过去。
“干什么?”
陶柚嘴唇轻轻开合,既没能发出声音,还非常含糊。
裴于逍不得不靠得更近,弯下腰,一手撑在陶柚耳侧,一手将他的下颌扳正:“说清楚点,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
陶柚艰难开合嘴唇,感觉麻药刚过整个嘴都不听使唤。
“她乱磕cp,你都不管管吗?”
“谁?”裴于逍反问:“Nancy?”
陶柚点头,下巴蹭在裴于逍掌心里,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掌心一空,微凉的触感在指尖转瞬即逝,裴于逍下意识垂头,随即握拳,收了回去。
他直起身,将双手插进裤兜里,神情不知为何变得非常古怪。
陶柚疑惑歪头。
裴于逍在病房里来来去去走了一圈,最后回到陶柚面前,不可置信般:
“你觉得她是在乱磕?”
他瞳仁又黑又大,突然发出质问,竟然有种急切的可怜,让陶柚幻视上辈子自己家里养的狗,扑到他身上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摸了别的狗。
陶柚差点就要摸摸裴于逍的头。
还好麻药劲儿大,他愣是没能把手抬起来。
不然要让裴于逍被人撸狗一样撸一把,这大少爷回头不知道怎么傲娇,起码高冷三天三夜。
陶柚悄悄松了口气。
裴于逍却更奇怪了,甚至冷笑一声:“那你自己拨乱反正吧。”
说罢夺门而出。
两秒后换进来两位和蔼的护工阿姨,深情微笑并表示,会奉大少爷之命好好照顾他。
陶柚:“…………”
好的吧,少爷。
·
陶柚奉少爷之命睡了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是因为麻药劲儿彻底过了,咽喉开始肿痛。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就像咽下去一片密密麻麻的碎玻璃渣,痛得他差点吐出来。
“小柚老师醒啦,哎哟怎么了!”
护工阿姨推门进来,看到原本好端端躺着的陶柚翻身趴在床边,连忙上前将他扶正。
“想吐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陶柚摆摆手,慢慢适应这种疼痛后,倒也不是不能忍。
他现在不能喝水也不能进食,嘴唇干出一道裂痕,隐隐浮现一丝血迹,歪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双目无神。
察觉到阿姨关切的视线,他咧嘴一笑:“我现在是不是一副命很苦的样子?其实我平时很帅的。”
嘴唇裂开,血珠冒了出来,陶柚顿了顿,下意识想舔,被阿姨慌忙制止。
“别别别,别动!”
她记得大少爷特别交代过,小柚老师晕血很严重,连忙将陶柚按在床上。
陶柚被按得一愣一愣的。
这位中年女士虽然是护工,动作却像武打演员一样矫健,利落地用纸巾把血珠擦掉,再用棉签沾水给陶柚润了润嘴唇。
“小柚老师命苦的样子也很帅,”阿姨真诚地:“需要我叫医生来一下吗?”
陶柚摇头,他现在适应力杠杠的,只要以后能够说话,这点小痛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了下。
他刚做完手术,现在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的状态,但这位阿姨却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所以裴于逍给他找了个会读唇语的护工,然后裴于逍自己却走了?
陶柚心里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怎么了小柚老师?”阿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陶柚有些出神,对她的询问没有反应,大眼睛晃了晃,从她身上移向后方另一位推门进来的护工身上。
他似乎还在寻找什么,迟迟未果,然后一点一点垂下了睫毛。
“我没事了,”陶柚揉了揉眼睛:“我再睡一会儿,阿姨你们不用守着我,先出去吧。”
说完抱着被子躺了回去。
两位阿姨面面相觑。
·
家里,裴嘉钰刚啃完一盘猪蹄,他哥回来了。
裴于逍一声不吭路过餐桌,瞥了眼满嘴流油的弟弟,脸臭得要命。
“咋还翻我白眼呢?”裴嘉钰嘬着手指。
裴于逍扔过去一包纸:“说话之前好歹擦一擦嘴吧。”
“真有人惹你啦?”裴嘉钰乐了:“你不在医院待着,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也跟你报告吗?”
“我哪有这么重要,”小少爷乐呵呵的,“我是没想到这么好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居然都把握不住,还往家跑,放心,我暂时不会跟你争家产的。”
“你争得赢吗?”
“……”
裴于逍扯了扯领口,可能是家里暖气太足的原因,热得他心里很不痛快。
裴嘉钰这副人小鬼大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逼得裴于逍给猛自己灌了口冰水。
嗡嗡!
手机响了声。
裴于逍拉开椅子,在裴嘉钰对面坐下,椅子拖得地面吱哇乱响。
裴嘉钰差点捂住耳朵,不知道他哥莫名其妙怄哪门子的气。
然而下一秒,裴于逍神情就变了。
小少爷眼睁睁看着他哥掏出手机,那张臭得能熏死人的脸,在看清屏幕上的字后,豁然开朗。
裴嘉钰:“?”
裴于逍嘴角开始抽搐着上扬,随即抬手遮住,将手机扔在桌上,起身优雅地推回椅子,往洗手台边走去。
“你就吃吧,”他声调轻盈:“我这就要回医院了。”
裴嘉钰:“??”
趁他哥转身的间隙,他伸长脖子,往不远处桌面上,那长久未息屏的手机看去。
[护工张阿姨:大少爷,不然您还是回来一趟吧。]
[护工张阿姨:刚才小柚老师睡了一觉,醒来没看见您,难受眼睛都红了。]
裴嘉钰:“…………”
yue。
第64章 争吵 腰怎么弄的?!
陶柚手术后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原本这种程度的手术住院观察三天就够了,但陶柚体质差一些,术后有些炎症反应,第二天开始发烧,两天后才慢慢退下来,就索性住满了一个星期。
炎症退下去后,他开始慢慢能出声了,虽然仍旧很沙哑,多说几句还是会痛,但陶柚能清晰地感受到不一样了。
现在的嗓子不再像以前那种水泥封心似的堵得慌,它通了!
出院前一天,陶柚和裴于逍在走廊里散步。
冬天,走廊窗户封得死死的,窗外漫天飘雪。
陶柚扒着窗户,鼻尖都快怼上去,两只大眼睛向往地望着外面的银装素裹,情不自禁吟诗一首:
“大雪纷纷何所似~”
阿萨!他现在都能吟诗了!
脱口的瞬间,陶柚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感动袭击心脏,眼冒泪花地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
裴于逍无动于衷,但多年应试教育的本能,促使他的嘴先于脑子对答如流:
“撒盐空中差可拟。”
陶柚更加感动,抓起裴于逍的手,强迫他和自己来了个激动人心的击掌。
“未若柳絮因风起,耶!”
裴于逍:“=.=”
裴于逍仰天长叹,对未来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这只果子还在恢复期呢,就已经开始展露百灵鸟的卓越风姿了,裴于逍都不敢想,等他真正好了,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家里还有个哈士奇一样的弟弟,要是他俩凑一起……
裴于逍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想想都觉得命很苦。
“想什么呢?”陶柚拿胳膊撞了撞他,仰着脸问他:“你觉得我声音怎么样?”
裴于逍缓缓侧过头。
陶柚的声音?
这种正处于恢复尴尬期的声音,真的要他形容吗?
其实从术后陶柚发出第一个音节开始,裴于逍脑海里就闯出许多清晰的画面。
比如动物园里某种叽叽喳喳的猴子、某些声带特殊的喜剧演员,再或者,动画片里一些超自然神奇角色的配音。
总之不像个正经人。
但陶柚此时满怀期待,裴于逍思索再三,觉得自己应该对病人展现一些人性关怀。
他微微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陶柚:“……为什么要阴阳怪气我?”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没……你说这么多话嗓子不疼吗?”
“疼。”
“我去拿水。”
裴于逍留下一个匆忙背影。
陶柚:“……”
他目送裴于逍消失于拐角,眼里隐隐浮现起星光,给自己燃了一下。
等着吧裴于逍,我迟早会让你对我是个百灵鸟的事实有清晰的认知!
护士台那里怪热闹的,陶柚和一个熟悉的护士小姐姐对上视线,被对方开心地挥手叫了过去。
现在是午休时间,小姐姐在给同事们分蛋糕,也给陶柚切了小小的一块。
“今天我生日,正好小柚你在,来一块,”小姐姐笑吟吟:“不过你只能吃一点点哦~”
“谢谢姐姐!”陶柚欣喜地接过来,当即就咬了一口。
他这几天可以正常进食了,但吃的都是一些寡淡无味的营养餐,天知道他想这口想了多久。
蛋糕入口即化,奶油甜而不腻,蔓延出一种清新的水果的气息。
久违的美味让陶柚差点泪目:“好好吃啊,姐姐你的蛋糕不仅长得可爱味道还好,超绝内外兼修!”
“哈哈哈哈~”整个护士台被逗得咯咯笑。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入院时乖巧文静的男孩子,手术完居然跟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整天就是找人说话,小嘴叭叭个不停。
护士姐姐强行正色:“虽然小柚你嘴很甜,但我们是不会允许你多吃一口的!”
目的被识破,陶柚不得不遗憾地放下叉子,引得护士姐姐们又一阵笑,笑声掩盖了电梯打开的声音。
送水工推着满满一车桶装纯净水往护士台而来:“让一下,让一下!”
陶柚听到声音的同时就往旁边让了一步,但仍旧躲闪不及,被沉重的金属推车一下在撞在后腰。
“啊!”他当即龇牙咧嘴弯下腰。
“哎呀小心点小心点!”护士姐姐连忙扶住陶柚,对送水大哥急道:“大哥你小心点啊,撞到人了都!”
陶柚差点直不起身,腰后那股一筋扯得他头皮都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搓了搓后腰:
“哇,这劲儿可真大……”
“自己不知道躲远点怪得了谁?”送水工头也不抬,抱起一桶水换上,“一群女的成天叽叽喳喳,男的也没用,这班你们上得可真轻松。”
陶柚捂着腰抬起头,好奇地瞅了眼,觉得这大哥说话真冲。
“没事吧?”扶着他的护士姐姐小声问。
陶柚笑着摆了摆手:“没事。”
就刚撞的那下有点疼,现在勉强缓过劲了,陶柚扶着后腰慢慢站直。
有个实习生妹妹不服气地嘟囔:“护士也不轻松啊,这不吃午饭呢么……”
“那你看我吃了吗!”大哥脾气一下就起来了:“我在给你们送水!他妈的一群臭娘么吃喝玩乐,老子在给你们送水!”
这人看着瘦小,嗓门却大,怒吼的时候青筋暴出,吓得小姑娘一抖。
“大哥大哥,消消气,”年长些的护士连忙安抚:“知道您不容易,我们都理解的,都是打工人,何必跟自己人过不去呢是吧,这毕竟还是医院……”
周围开始有围观群众聚集,扶着陶柚的小姐姐对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见笑了哈,这大哥新来的,脾气是有点冲,小柚你先回病房吧,这里我们来处理,别又把你误伤了……小柚?”
护士小姐环视一圈,发现陶柚目光紧盯着送水大哥,看样子还有些出神。
“怎么了小柚,认识啊?”
陶柚点点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男人他很熟悉。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西装革履浑身名牌来找陶柚买房子。
现在不过才一个月,他居然就穿着粗糙的工作服,做搬水抗水的体力活了,落差大得让陶柚吃惊。
察觉到陶柚的视线,男人抬起头,目光直直和陶柚对上。
他把帽檐往上抬了抬,似乎想将陶柚看得更清楚,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哟,得病了啊?”男人目光一寸一寸扫着陶柚身上的病号服,冷笑着:“活该。坏事做多了,就该遭报应!”
陶柚:“……?”
坏事?
什么坏事,谁做坏事了?
他是平白无故少了一段记忆吗?
“不是大哥,我怎么记得是你要强买强卖,还碰瓷我?”陶柚现在能出声了,人生信念就是不吃哑巴亏。
“我做什么坏事了,让你这么记恨?”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还真不清楚,”陶柚被整笑了:“你给我说道说道呢?咱们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嘛——”
“买卖?仁义?!放你妈的狗屁!”
男人一下火了,眼睛里仿佛有火星子要把陶柚盯穿。
“我承认,当时我账面上是有点困难,想着低价把你那房子买过来吃一笔拆迁款,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男人一步一步朝陶柚逼近:“校门口的事儿,我也没真伤着你吧?你至于那么搞我吗?啊!”
“看我变成这样你开心了?还高材生……我呸!”
男人狠狠啐一口,抄起换下的空水桶放进车里,推车用力撞过陶柚的肩,往下一个科室走去。
陶柚被撞得歪倒,扶住导诊台站稳,脑中一时信息过载。
他下意识随着男人的身影回头,不远处 ,裴于逍从病房里出来。
他拿着水杯,一手贴在杯壁试温度。
推车的男人和他擦身而过,衣摆被带起的瞬间,裴于逍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再转身,对上的是陶柚微蹙的双眸。
·
护士长遣散了围观群众,陶柚和裴于逍一起慢慢往病房的方向踱去。
他捧着裴于逍给他带的水,不冷不烫,温度非常合适。
他低头抿了一口,人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偷瞄裴于逍。
“想说什么?”
裴于逍没有看他,却仿佛将他一切神态尽收眼底。
陶柚便也开门见山,“你做的?”
裴于逍没应,双手插在裤兜里,配合陶柚的步伐慢慢走着,好几秒后才开口:
“你觉得我错了?”
“没有!”陶柚连忙摆手,瞧着裴于逍的脸色,试探地:“我就是觉得……不是很有这个必要。”
裴于逍停了下来,转身凝视陶柚,眉心紧锁。
陶柚被看得心里忽上忽下:“什、什么表情……你是想说圣母吗?”
裴于逍移开视线:“我没有。”
“你就有。”
裴于逍喉结滚了滚,轻声地:“你可怜他。”
“我真不是!”陶柚当即否认。
他拉住裴于逍的手,“哎呀,该怎么说呢,裴于逍,我就是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突然瞎说些什么。”
“真的,”陶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于逍:“我很幸福,除了吃不到芒果猪蛋糕,玩不了雪,唱不了K……”
眼见着裴于逍又要无语闭眼,陶柚连忙正色:
“我就是想说,不是有那什么幸福者退让的说法吗,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咱没必要——”
“幸福?退让?”
裴于逍忽然神色一凛。
他像是被人忽然挑起某根敏感的神经,黑眼珠里满是尖锐的嘲弄。
他就这么紧紧盯着陶柚,仿佛穿过陶柚的灵魂看见了另一面的世界,燃着熊熊大火的世界。
上辈子全家葬身火海的场景在历历在目,黑夜中高扬的烈焰烧在裴于逍眼底。
他透过现在的陶柚,看见了上一世的陶柚。
上辈子他也很幸福。
他母亲也坚信着要对陶柚退让,总觉得人性本善,他们家没有对不起陶柚,所以相信着人非草木。
但现实却是,他们的善良退让,造成了更加彻底的毁灭。
“陶柚,你知道吗,”裴于逍低低注视着他:
“如果一个人的底色本来就是黑的,那你自以为的幸福和退让,只会让他加倍感到自己在被愚弄。”
裴于逍眼瞳太黑了,黑得透不进任何光,又像是折射着某种深层的悲哀。
陶柚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他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无措。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裴于逍微微偏头呼了口气。
他其实应该明白的,自己不能将两世的陶柚划等号,他们之间就像云朵和尘埃,宝石和砂砾,是全然不可比拟的存在。
可当遥远的火焰烧起来,仍然在那短暂的瞬间,勾起了他心里积年的痛处。
半晌,裴于逍叹了口气:“他还没到我亲自下手对他做什么的地步。”
“裴家大大小小的生意数不胜数,他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环。但有些风声只要传出去一丁点,不用我说什么,底下自然会有人自作聪明地想要帮上什么忙。”
他平静地看向陶柚:“我不是那种十分具备同理心的人,陶柚。”
陶柚心脏微微颤了下。
“不主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裴于逍说:“我不会,也不可能,还特意交代别人不要为难他。”
“你能理解我吗,陶柚?”
陶柚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裴于逍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最近这些日子,他和自己相处,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而柳静的善良和对他过分的优待,让陶柚在平静的幸福里沉沦,差点以为裴于逍也是那样的人。
他心里猛地一晃,手里的水洒了大半,溅在手背。
裴于逍垂眸,看向陶柚湿淋淋的手指。
他静默须臾,拉起陶柚的手,用衣袖替他擦干,然后接过水杯。
“回去吧。”
陶柚神情恍惚地跟上。
水渍还留在地上,他没注意直接踩了上去,拖鞋不防滑,当即带着他后仰摔去。
陶柚手忙脚乱抓墙,靠着柔韧的腰部力量一个挺身,堪堪避免自己摔个四仰八叉。
但那一下后扯到了后腰,先前被撞的地方猛地抽搐,疼得陶柚一个激灵。
裴于逍听见动静回过头,就看见陶柚一手扒墙一手抓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龇牙咧嘴。
“怎么了?”
他连忙折返回来。
陶柚也不吱声,闹脾气似的捂着腰不搭理人,裴于逍去拽他的手一时竟然没拽下来。
“腰怎么了?”裴于逍加重语气:“陶柚,松手。”
陶柚力气到底敌不过,很快就被他攥着手腕拉开。
裴于逍也顾不上还在走廊里,用身体挡住陶柚,就将他衣摆掀开一角。
后腰雪白皮肤上的露出大片青紫,毫无缓冲地冲击视觉。
裴于逍手都抖了一下:“怎么弄的?”
“陶柚我问你话呢,怎么弄的!”
陶柚抬起头,眼圈是红的:
“这就是不退让的后果!”
第65章 出院 “恶习”难改
裴于逍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外。
十分钟后,医生推门出来,后面跟着端托盘的护士。
“没事儿,一点皮外伤,”医生轻松道:“我给他上过药了,等淤青慢慢消下去就行。”
“是吗?”裴于逍靠着墙壁,闻言站直:“可他看上去挺疼的,不用详细检查一下吗?”
医生笑着摆手:“不用,这点小伤没必要,他现在的体质检查做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裴于逍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好,麻烦您了。”
“哪的话,”医生客气地:“那您进去吧,我看小柚老师刚还在找您呢。”
裴于逍却顿了一下,没像往常那样把陶柚的病房当自己家说进就进,反而摸了摸鼻尖,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医生好奇道。
“没……”
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裴于逍一点开,陶柚那个显眼的芒果猪蛋糕头像就撞进眼底,右上角的红色消息标涨得飞快。
[那只水果:你又跑哪里去了]
[那只水果:医生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进来]
[那只水果:你别又回家跟裴嘉钰抢猪蹄了吧?!!]
裴于逍额角抽搐。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什么时候和裴嘉钰抢过猪蹄?
他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啃猪蹄!
[那只水果:不是……真回家啦?]
[那只水果:什么猪蹄就这么好吃吗?]
[那只水果:还回不回来啊?顺道给我带一份呗?]
[那只水果:或者带个蛋糕也行]
[那只水果:你懂,芒果猪!]
裴于逍:“…………”
裴于逍双手在屏幕前飞舞。
他聊天的习惯相当严谨,要么不回,要么就一丝不苟地回复每一条。
奈何陶柚手速太快,思维还跳跃,弄得裴于逍打打删删打打删删,手都擦出火星子,愣是一条没发出去。
他没刻意避着人,医生稍稍偏头就能看见闪亮的聊天界面,忍不住笑起来。
“小柚老师这是在跟您示好呢。”
“?”
裴于逍从屏幕里抬起头,因为过分忙碌而略显狼狈。
“您瞧啊,”医生上手分析:“这一段段话,看似在聊吃的,其实不止聊吃的。问句占绝大部分,每一句都夹杂着互动,体现人物故作轻松思之念之的思想感情。”
裴于逍:“……”
听愣了。
以他对陶柚的了解,这人大概率是真馋。
但此刻有高人指点,他竟然从中品出了几分道理。
裴于逍露出敬重地神情:“您读书的时候语文很好吧?”
医生低调摆手:“不才,高考单科市状元——依我看啊,小柚老师是真的很依赖您呢!”
裴于逍嘴角动了动,似乎参悟了什么,眉宇间似有春色浮动。
“您也这么觉得?”
医生:“……也?”
“没事。”裴于逍握拳抵住上扬的嘴唇,在医生肩上郑重地拍了拍:
“没事,你不是一个人。”
说罢,推门走进病房。
下一秒,房门咔哒合上,关得严丝合缝。
隔音良好的金属房门距离医生鼻尖仅有几毫米。
医生嘴角还维持着市语文单科状元的微笑,转头茫然看一眼身旁的护士:
“怎么理解?”
·
陶柚百无聊赖趴在床上玩手机。
后腰的衣服被撩起来一块,青青紫紫的淤青被透明药膏覆盖,晾干以前,他都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
裴于逍也不知道在干嘛,“正在输入”了老半天,一个字没发过来。
他放下手机抱住枕头,感到无聊两个字正在蚕食他的理智。
窗外大雪纷纷,陶柚渴望地凝视着,仿佛外面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在摇曳着勾引他。
枕头几乎被他拧成了一团,“放寒假不能出去玩,是对一个e人第二大的惩罚。”
“第一大的是什么?”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陶柚一大跳,他半撑起身体扭过头,对上裴于逍平静的视线,当即愣住。
“你怎么来的?”
“走进来的。”裴于逍认真回答。
“不是……”陶柚试图组织语言:“我是说,你是怎么瞬移过来的?”
裴于逍霎时语塞,无奈地:“有没有可能,我一直就在门口?”
“……你没回家?”
“没有。”
“没回家你一直不进来?”陶柚来劲了:“躲我呢?”
“我躲——”
裴于逍百口莫辩。
他发现了,他确实吵不赢陶柚。
陶柚哑巴的时候他就吵不赢,现在恢复到0.5个百灵鸟更吵不赢,不敢想象等陶柚1.0霸气全开会是什么光景。
裴于逍目光游离,将整间病房都瞄了个遍,最后停在陶柚后腰上,想也没想就去拉他的衣摆。
“拿你袒胸露背干什么?”
“别弄!”
陶柚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我正晾着呢!好不容易晾个半干你再给我糊喽!”
裴于逍瞬间停手。
仔细盯着陶柚的腰一看,确实覆着一层薄薄的药膏,没干透的样子。
但陶柚是不是露得过于大方了一点呢?
之前裴于逍控制着自己没有认真看,可视线一旦落上去就再也移不开。
陶柚就连腰和后背都很好看。
裴于逍从没见过有比陶柚更加细皮嫩肉的男生,皮肤光滑白皙,明明不爱运动,腰身却非常紧致。
尤其此刻陶柚还微微抬起上半身,显得那一段腰背又薄又柔韧,裤腰下的两只腰窝若隐若现。
裴于逍晃神一瞬,下意识就想抬手去丈量,看他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现在连一只手掌都填不满。
“你在想什么?”
裴于逍指尖颤了一下,在伸出的前一秒堪堪压制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没什么,”他掩唇咳了声,岔开话题:“你还没说呢,第一大的是什么?”
陶柚面露苦色:“是不能出去玩的同时,还吃不到芒果猪蛋糕。”
裴于逍:“……”
丑不拉几的猪蛋糕头像冲击脑海。
裴于逍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清醒了。
他捏捏眉心,在陶柚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你就不能把那个头像换了吗?”
陶柚挑眉:“你现在对我用什么头像都有意见了?!”
“不是,”裴于逍试图解释:“最近总有其他学院的人来找我,问你是不是那家蛋糕店的代理经销商,想代表他们班级在你这里长期订购。”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老板?”
“老板和我们同时放寒假,”裴于逍微笑:“甚至比你走得还早,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什么?!”陶大惊失色:“那我不是一整个寒假都吃不到了?”
裴于逍:“……?”
他简直没想到,陶柚居然只在乎这个。
霎那间,一股无名怒火蹿上脑门。
裴于逍咬住后槽牙,余光瞥到陶柚明晃晃露出的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他衣摆拽了下来:
“别露了,早干了!”
·
陶柚觉得,裴于逍这两天总是莫名其妙生几分钟的气,又开心几分钟,然后又生几分钟的气。
他试图去理解大少爷的心思,最后发现可能是自己两辈子都没当过少爷的原因,完全无法揣摩。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的时候,陶柚如愿出院了。
在这个世界,陶柚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柳静于是代表全家热情邀请他一起过年,顺便请他好好抓抓裴嘉钰那又开始退步的字。
陶柚象征性矜持一秒后,欣然同意。
裴于逍家里过年气氛相当足,从院子到廊亭再到室内都装饰得喜气洋洋,一看就是柳静的首笔。
陶柚进门时,裴嘉钰正捧着一盆卤鸭掌啃得不亦乐乎,抬了抬油腻腻的爪子打招呼:
“哟,一个人来啊?”
陶柚:“半个人我怕吓着你。”
裴嘉钰:“……”
他上下打量陶柚一通,老神在在点点头:“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就是你这嗓子……”
“嗓子怎么了?”
“难评。”
低沉沙哑到让人的灵魂都为之一震,宛若恶魔低语。
“这不还没恢复好么,”陶柚不甚在意:“而且我觉得挺好听的啊,微醺气泡音,现在可流行了,懂什么叫时尚吗?”
裴嘉钰:“你对时尚有什么误解?”
“看来你确实不懂。”
裴嘉钰:“……”
真是好乐观的心态。
他岔开话题:“我哥今天怎么给你当跟屁虫?”
陶柚露出你疯了的表情:“我哪敢使唤他?”
话音落下,大门就被推开,裴于逍提着陶柚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进来,不轻不重往地上一放:
“你这不挺敢的。”
陶柚:“^~^”
裴嘉钰捂着嘴偷笑,还不忘录个视频发给Nancy。
[尊贵的玉:Nancy,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尊贵的玉:视频/mp4]
裴于逍不用看都知道便宜弟弟在干什么好事,一边拿湿巾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裴嘉钰,你卷子写几张了?”
小少爷当即顿住,回避视线,端起装满卤鸭掌的盘子企图悄悄溜走。
陶柚连忙招呼:“别走啊,跑哪去?正好还没开饭,我带你练半小时字呗,你妈说你几天没练又写丑了!喂——!”
裴嘉钰一溜烟跑没了影。
陶柚:“……”
他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抬手勾住裴于逍的脖子。
裴于逍被扒拉得低下头,侧脸和陶柚贴在一起,皮肤的温度毫无阻挡传了过来。
裴于逍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绷紧脊背:“干什么?”
陶柚望着裴嘉钰消失的方向,眉心微蹙:“你都不担心吗?”
“我要担心什么?”
“你弟弟呀。”
呼吸扫着耳廓,裴于逍闭了闭眼,额角有隐隐的青筋浮起,像在忍耐着什么。
陶柚这人虽然能说话了,习惯却半点你没改,还是动不动就爱贴着人的耳朵说话,弄得人半张脸都是麻的。
裴于逍忍无可忍将陶柚的胳膊拿开,捏着陶柚的下巴将他脸转过去,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担心?”
“你对你弟的要求已经低到活着就行的程度了吗?”陶柚不可置信:
“他这么不爱学习,你们裴家以后可怎么办啊。”
裴于逍:“……?”
他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陶柚:
“我是死了吗?”
第66章 改口 自己趴上去
好振聋发聩的质问。
“你当然活着。”
陶柚认真道,说完又觉得好莫名其妙一段对话。
但裴于逍似乎听进去了,一字一句强调:“并且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能活很久。”
陶柚:“……知道你生命力旺盛如小强了,不用特意跟我炫耀的。”
裴于逍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挑了下:“你对我的寿命倒是了解。”
能不了解吗,陶柚略感惆怅,好歹也是摸过剧本的人,再记不清细节,基本节奏还是知道的。
他依稀记得原文里,裴于逍确实活了很久。复仇成功后变成人生赢家,好人一生平安,最后剧透里好像寿终正寝了。
虽说受限于无CP大男主的机制,这哥临了也没能讨到个老婆,但总体来说,算是小说主角里非常好的结局了。
反观陶柚,轰轰烈烈作了几年妖,又轰轰烈烈被拉下马,才活了不到三十岁。
这辈子应该不会了吧?
陶柚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想到万一自己永远留在这里回不去了,那他的寿命会是多少?
按理说,他完全没走原著剧情,兢兢业业和裴于逍搞好关系,相处如此融洽,后续不出意外是不可能被弄死的。
但事实就是,十年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陶柚这么个人,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几十年寿命呢?
但这都穿书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陶柚越想约觉得脑子打结,现在考虑的东西已经远超他的认知范围。
裴于逍提着行李箱往楼上走,回头冲陶柚打了个响指:“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陶柚回神,摇摇头理清思绪,小跑两步跟上。
先算了吧,随便活几岁,反正至少还有十年,慢慢想,指不定哪天又突然回去了。
“问你呢,在想什么?”
两人离得近,肩贴着肩,裴于逍微微侧着头说话,陶柚竟然觉得他声音非常轻,好听得异乎寻常。
他耳尖不由自主颤了下,抬头又对上裴于逍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少有人会有一双这么大且亮的黑眼珠。
偏偏还不同于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少年气的明亮,裴于逍眼睛要更深一些,像冬天结冰的湖面里透出的几束光点。
真的很特别。
陶柚下意识多看了一会儿,还没看过瘾就又被裴于逍扳着下巴转了回去。
“别看了。”
“为什么?”
“上楼梯的时候看路比较重要。”
“也就是说上完了可以继续看?”
“……?”
“哈哈,开个玩笑。”陶柚轻巧地跳上最后一节台阶,冲裴于逍眨眨眼:“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弟补习半小时。”
说罢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溜进了裴嘉钰的书房。
裴于逍一个人站在楼梯上,身旁是大大的行李箱和好几个袋子,他脊背紧绷着,嘴唇紧了又松。
陶柚短短一句话,就让他全身上下都像有蚂蚁在爬。
·
——“不是吧大哥!!”
裴嘉钰的哀嚎从书房传出:“你真要上课啊?这都快开饭了!”
“现在离开饭时间至少还有两小时好不好?”陶柚拉开椅子坐下:“你不能因为自己刚啃了一盘鸭掌就强行修改晚饭时间呀。”
小少爷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凑近了上下打量陶柚,“不得了不得了,你能说话了真的不得了……”
“你得习惯。”陶柚微微一笑,将宣纸在桌面铺开:“瞧瞧你哥,适应得多好。”
“我哪能跟他比。”
“不能妄自菲薄。”
“我是说——”小少爷翻身一跃跳到椅子上,歪嘴一笑:“他压根不是我的对手!”
陶柚:“……”
谁教他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油?
小少爷大手一挥,拿起毛笔,气势十足,落下惨不忍睹的几行大字,自信一瞥:
“如何?”
陶柚:“O.0-”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教过裴嘉钰,那几个月的呕心沥血,难道只是他凭空多出来的一段记忆?
分明放假前,裴嘉钰的字还没有难看到这种地步。
陶柚深受打击:“短短半个月,你是怎么做到一落千丈成这样的?”
“哪有?”小少爷仔细端详:“夸张了哈,这不挺好的吗?”
这自信的姿态差点气得陶柚二度失声:“好在哪里啊?”
他抢过毛笔直接上手,自己写了一遍,又挑出几个字模仿裴嘉钰的写法:“我是不是说过字形结构很重要,这里要拉开一点,视觉上能平衡规整……”
絮絮叨叨半天,嗓子都吼疼了,陶柚拿起水杯喝了口,却发现裴嘉钰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仔细对比这些字,惊讶地:“你居然能写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字!”
陶柚咳了声,觉得说话又有点吃力了,不敢再大声:“那又怎么了,我打小就会。”
“可是我们语文老师说,字迹就和指纹一样,是辨认一个人的重要标志,古代不能测指纹,都是通过对比笔记来确认身份的。”
“确实,”陶柚低调地摆摆手:“我在这方面的确有那么一丢丢天赋。”
“那你直接顶替另一个人不是都不会被发现!”
裴嘉钰兴奋大喊,陶柚心里却猛地“咚”了一声。
就这么无意的一句话,差点让陶柚脸色都变了。
顶替……另一个人?
他倒确实在干这种事,甚至已经代替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半年了,慢慢的,他都快要适应和遗忘这个事实。
裴嘉钰突然的提起,就像戳破了他一直以来保守的秘密,明知道是歪打正着,但依然让陶柚的心脏狠狠悬空一瞬。
明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的事情都是陶柚切切实实在经历,可为什么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过别人的人生,充斥着一种让人微微汗毛倒竖的矛盾感。
叩叩。
房门被敲响两声,裴于逍端着水果进来,是一盘切好的芒果:
“蛋糕没有,勉强吃点芒果代替……表情怎么了?”他神色一凛。
陶柚眼神飘忽两下,不太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没、没有……”
他叉了块芒果放到嘴边,停顿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什么胃口地放了回去。
“没什么,”他垂下头:“我腰疼。”
裴于逍眸色暗了几分,问裴嘉钰:“你们刚在干什么?”
“写字啊,”裴嘉钰把宣纸往他跟前一拍:“哥你看,能分清哪个是我写的哪个是他写的吗?是不是完全看不出?”
他发现新大陆一般,稚嫩的脸上满是惊喜:“我字烂成这样他都能写得一模一样,简直神了。”
裴于逍看向陶柚,陶柚低着头,把玩着叉子,并不尝试和他对视。
“嗯,”裴于逍淡淡道:“确实一模一样。”
裴嘉钰诧异:“你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世界上会模仿笔记的不止他一个。”
“可这也太像了……”
“嘉钰,”裴于逍语重心长:“你要理解,上帝已经给他关上了那么多门,总得留下一扇窗。”
陶柚原本还在心虚,头越垂越低,闻言瞬间清醒,觉得有人在坏他的名声。
“你什么意思?”
裴于逍:“看过你的专业课成绩了吗?”
陶柚:“…………”
好家伙,一句话就给堵死了。
“我,我……”陶柚嘴唇开开合合,顽强辩解:“好吧我承认这扇门确实是焊丝了,但那么多是哪么多啊?你别造谣!”
“呵。”裴于逍抱臂溢出一声轻笑。
“裴于逍!你把话说清楚,这当着孩子面呢!”
“别带我哈,”裴嘉钰连忙撇清关系:“当我面能咋滴,我还能判给你啊?”
陶柚:“??”
“行了,”裴于逍不再逗他,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吧。”
“去哪?”
“你不是腰疼吗?”
·
裴于逍直接将陶柚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陶柚慢悠悠走进去,四处打量着:“怎么来你这儿?”
裴于逍没应,只反手将房门合拢,咔哒落锁的声音敲在陶柚心尖上。
他条件反射抖了下,回头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将窗帘也紧紧合上了,悠然地打开灯,冲陶柚扬了扬下巴,尾音极轻地:
“去床上,趴下,衣服撩起来。”
陶柚瞬间僵了下,不知所措:“什么?”
“涂药啊,”裴于逍自然地逼近:“你昨天不是很会撩吗?刚刚还说上完要继续看我,这就忘了?”
陶柚被逼得连连后退,不知道裴于逍又突然抽的什么疯:“我那是开玩笑的!”
膝窝抵上床沿,陶柚差点就要跌在床上,裴于逍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瞥一眼陶柚紧紧贴在床边的小腿,像在思索着某种自己喜欢的方式,直到将陶柚看得呼吸都乱了,才轻巧地收回视线。
“你自己趴上去吧,”他说:“我去拿药。”
卧室门一开一合,室内安静下来
陶柚终于将憋住的气呼了出来,感到浑身都是紧绷后骤然脱力的虚软。
他倒在床上,用力将枕头揉成一团,脸埋进去,咬牙切齿:“裴、于、逍!”
这家伙一定是在报复他!
一定是!
不就是逗了他一下吗?至于吗!
然而浓烈的清香充盈鼻尖,裴于逍枕头上全是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还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就好像他也抱着陶柚。
陶柚猛地一抖,将枕头扔开,呼吸不稳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靠,红温了?!
·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在给陶柚时间调整,裴于逍离开了快十分钟。
陶柚趴在床上,脸埋在臂弯间,通过深呼吸勉强使自己恢复成平常状态。
这时门被敲了两声。
陶柚抬起头,发现没有被推开。
不是,这人又干啥呢?自己卧室门自己不会开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你——”
戛然而止。
门外站的不是裴于逍,而是个依稀有些眼熟的陌生男人。
两人面面相觑,陶柚疑惑歪头。
这人真说不好怎么称呼,穿一件休闲的浅色夹克,气质儒雅,看不出年纪,又老又年轻,总之很有阅历的样子。
见对面没有先开口的意思,陶柚率先破冰:“这位大哥,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哥不置可否:“你是陶柚?”
声音还挺好听的。
陶柚点头。
大哥于是面露愁容:“你这嗓子……”
“是的,没错,”陶柚笑起来:“微醺气泡音。”
然后他从男人看中看出了一抹诧异,以及对时尚的不解。
他贴心解释:“现在很流行的,而且我这是限量版,再过一段时间就听不到啦。”
“……是,”男人得体地笑了笑:“你很乐观。”
陶柚笑容更加灿烂。
“陶柚?”裴于逍姗姗来迟,见状立刻加快脚步,挤进陶柚和男人之间,将陶柚拉到自己身后。
陶柚在裴于逍肩膀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还想说什么,就听裴于逍略带惊讶地开口: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爸?”
陶柚:“……”
陶柚:“???”
“爸?!!”
陶柚脑子里轰的一声。
长这么年轻这么随和是他爸?!
小说里那个冷酷无情一辈子没笑过一次,把全部基因都遗传给了裴于逍的——爸?!
陶柚眼冒金星。
裴嘉钰在后面捧着鸡爪路过,不明真相,咧嘴一笑:
“哟,这么快改口啦?”
第67章 生日 说错了
double kill
陶柚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裴嘉钰会突然闪现。
神出鬼没,总有吃的,张嘴就是贴脸开大,弄得陶柚一颗心几乎腰蹦出嗓子眼。
幸好裴于逍他爸没什么反应,可能是有点耳背,笑着问陶柚:
“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怎么会觉得我眼熟?”
是啊,他也想知道啊!
陶柚还没缓过来,心里七上八下,大脑飞速运转,而后灵光闪现——想起来了!
刚穿过来的那天,在裴于逍的书房里、书房的电脑旁的——全家福里见过。
杀千刀的全家福,把他爸拍老了不止十岁!
以至于陶柚愣是没能把照片和现实联系起来。
裴于逍说:“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您。”
“乱说,”小少爷不乐意了:“明明是我长得更像咱爸,大家都说我俩的眼睛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陶柚上下端详了两眼,那倒确实,单这厌世感十足的单眼皮眯眯眼,完全就是复制粘贴。
只不过老爸帅气很多,放在裴嘉钰脸上就有点滑稽,可能是还小吧,张开了就好了。
至于裴于逍……俏哥那大双眼皮黑眼珠直接pass,和他爸比起长相,还是气质更为接近一些。
“行了,这都要争一下,”裴权笑笑:“马上开饭了,先下楼吧,别一放假就总在房间里待着。”
裴嘉钰立马接话:“听到没有,别总关在房间里,里面到底有谁啊!”
下一秒被他哥目光威胁,又怂不拉几地闭上了嘴。
“好,爸你们先下去吧,”裴于逍说:“我们马上就来。”
“行。”裴权点点头,带着裴嘉钰率先下了楼。
裴于逍关上房门,转身见陶柚还在晃神,笑了笑:“至于吗,我爸今天也不吓人啊。”
“就是随和成这样才奇怪啊……”陶柚喃喃。
“什么?”
陶柚叹了口气,摆摆手:“没什么。”
只是感觉有点ooc罢了。
毕竟在他的观念里面,裴权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都看不出年纪,该说不说,跟柳静其实挺配的。
陶柚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爬到床上趴了下来,抱住枕头之后才突然发现不对。
就这么水灵灵趴上了?
趴得如此习惯如此随便?
分明十几分钟前,裴于逍提出这个姿势时,他还表现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现在适应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陶柚僵硬一秒,又矜持地坐了起来,转过头,发现裴于逍正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怎么又起来了?”他拿起药走近:“刚才不是趴得很好吗?”
陶柚直接站了起来,一脸浩然正气:“没什么,我觉得可以自己涂药。”
“在后腰你怎么涂?”
“我手翻得过去,韧带好。”
“可你眼睛看不见。”
“但我——”
“行了,”裴于逍打断,推着陶柚的肩将他按了回去:“几分钟的事,我给弄能快一点,爸妈都在下面等着呢。”
“可是……嚇!”
陶柚话没说完就倒吸一口气,裴于逍的手直直落在他后腰上。
掌心的温度传来,皮肤磨搓,带着药膏微凉的触感,湿湿滑滑还腻腻的,极其诡异,甚至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陶柚整个后背都绷紧了起来,脸埋在臂弯里,紧紧揪着枕头,不让自己的呼吸露馅。
但这显然是掩耳盗铃。
裴于逍视线微微扫过,入眼可见的是陶柚红透的后颈和耳根,他甚至连后背都开始变粉。
裴于逍努力忍住笑:“你抖什么呢?”
陶柚整张脸蒙在枕头里,闷着声音顽强辩解:
“我痒。”
“那你红什么呢?”
“你瞎。”
裴于逍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在他侧腰拍了一下:“好了,就这样晾几分钟再下去。”
·
等陶柚收拾完下楼,裴嘉钰早就端着饭碗坐在餐桌边了,用一双哀怨的小眼睛瞪着他。
“你怎么不再慢一点呢?”他幽幽地:“那样刚好可以看到我饿死的惨状。”
陶柚吓得差点以为他们全家人在等他一个,扫视一圈,却发现菜都还没开始上。
“至于这么夸张吗?”他松了口气:“你一个下午已经吃很多了。”
“一点鸭掌和鸡爪而已,都不够塞牙缝!”
陶柚:“……”
这次晚饭,是陶柚头一回见裴于逍一家四口全部到齐。
柳静一如既往热情地给所有人夹菜,然后自己捧着一杯胡萝卜汁喝得起劲。
裴权先是关心了几句裴嘉钰的期末成绩,得到一连串可怜的分数和小儿子满当当的腮帮子后,怅然若失了几秒。
“我记得你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他露出几分怀念,而后又认命一般摇摇头:“算了,健康最重要。”
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鉴于还有陶柚在场,考虑到父子亲情,他并未对裴嘉钰的成绩过分苛求。
小少爷侥幸躲过一劫。
“于逍呢?”裴权转而将目光投向优秀的大儿子:“还有半个月就满十九岁了,生日会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裴于逍对宴会之类的事情一向不怎么热衷。
但在他们家里,他的生日会不仅仅只是他的生日会,筹办起来也不会像裴嘉钰的那样随心所欲,只要小朋友开心就好。
裴于逍笑了笑:“都可以,不过我还是比较相信您的眼光。”
见儿子懂事,裴权很是高兴,“那是你自己的生日,不过宴会这种事确实也不需要你亲自操心,你休息好,正常出席就可以。”
裴于逍点了点头:“好。”
陶柚识趣的没有插话,等父子俩聊完,才凑到裴于逍耳边小声地:“原来你快过生日了呀?”
裴于逍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一时复杂起来。
“怎么了?”陶柚不明所以。
裴于逍长长叹了一声:“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去了解我啊?”
陶柚:“……”
喉头一哽。
靠,裴于逍这脑子怎么转的?这么刁钻的角度都让他给找到了。
他心虚地喝了口水,“这、这这这不是正在了解么……”
裴嘉钰边吃饭边看戏,问陶柚:“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6月16号。”
陶柚脱口而出,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看到裴于逍眉梢轻微地跳了一下。
“小柚你是六月的吗?”柳静惊讶:“我怎么记得你是二月的,和于逍挨得很近,我连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呢。”
陶柚心里轰的一声,脑子瞬间空白。
坏了,他说错了。
他忘了这个世界的陶柚出生日期和他本人的不一样,而他下意识就回答了自己的生日。
陶柚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
他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
“是六月,身份证上的日期是当时登记错了。”
“这样吗……”
“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吧。”裴于逍说。
他语调轻松,闲话家常一般:“有的家庭为了给孩子上学,是会改一下出生日期。”
柳静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对。”
“所以这没什么,”裴于逍看向陶柚,黑眼珠里含着很浅的笑:
“以后就六月过。”
第68章 红色 家里最有种的男人
除夕当天下了场大雪。
从早上五点一直纷纷扬扬下到晚上,清晨陶柚拉开窗帘时,窗户上是厚厚的一层霜,全然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裴家的别墅太大,过年这天其实并不热闹。
裴权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总之陶柚没看见人,也识趣地不去过问大佬的事。
柳静给家里的佣人们都放了假,偌大的院子里连打扫的人声音都没了。
百无聊赖的下午,整座屋子静得出奇,陶柚和裴嘉钰围坐在壁炉前,两人都没说话。
陶柚耳边全是火焰噼里啪啦的响声,隔着墙壁,间或传来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裴嘉钰全神贯注盯着壁炉,一手掐着秒表,在指针归零的同时,打开壁炉盖子,用一根铁棒小心翼翼戳着里面的东西。
是一盘滚烫的烤红薯。
陶柚目光随着裴嘉钰的手移动,闻到隐约飘来的焦糖般的甜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着伸出手。
“好了好了早熟了,你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裴嘉钰把他的手拍开,凶巴巴地:“催什么催,你行你来。”
“我早就说我来,不是你硬要表现吗?”
“你会吗你就来?”裴嘉钰嘲笑:“我年年都在这儿烤,你烤过吗?笑死,新人没有发言权。”
陶柚:“……”
忍气吞声捏紧了拳头。
他又艰难忍耐了两分钟,终于等到裴嘉钰把烤盘端了出来,放到隔热架上,用筷子一点一点拨开锡箔纸。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给陶柚馋得晕晕乎乎。
“好香啊……”
他每个尾音都在发颤,疑似放假大学生饿死前的最后幻想。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裴嘉钰一脸嫌弃,将拨开的第一只红薯让给了陶柚:“咋滴活了这么久连烤红薯都没吃过?”
陶柚捧着焦香的红薯,一边被烫得直吸气,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吃过啊,小时候老爱吃了。”
提起这个,他眼睛亮起来:“我们那个年代,过年都是约上三五好友去巷口的小摊上买烤地瓜吃,那个叔叔就是我们一个巷子的邻居,过年都不打烊,还经常免费请我们吃——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这可是最美好的童年呐,追忆似水年华,像裴嘉钰这种出生就被电子产品占据大半人生当代儿童,是不会有这种体验的!
真是可怜。
裴嘉钰:“……”
小少爷一脸冷漠。
“你倒也不用对我做出这种看似同情实则嘚瑟的表情,”他说:“我从小在自己家就能烤,不需要那种体验。”
“啧,”陶柚陶柚:“你还是不懂。”
这边两人相谈甚欢,那边裴于逍从楼上探出半个头:“你们好了没有?”
裴嘉钰压低嗓子:“快了快了。”
裴于逍于是下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步三回头,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两人都已经吃上了。
“真就不等我?”他不可置信。
“这不给你留着呢么,”裴嘉钰扒拉盘子:“都留着,没人动你那份,你能不能好好望风,等下把妈给招来了。”
“我看好了的,她在睡午觉,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裴于逍席地而坐,拿起一块烤红薯掰开。
他们是背着柳静悄悄弄的。
家里的壁炉是柳静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少女情怀让她对城堡里热烈烧灼的壁炉情有独钟。
当年装修别墅时,这个壁炉就花了她最多的精力,连周围最不起眼一块石头都是她精心挑选,高价买回来的。
在壁炉前被炽热的火焰包围着,悠闲地看书赏雪喝咖啡时,柳静没有想过,未来这个清雅之地,会成为儿子们嬉戏的天堂。
陶柚嚼嚼嚼:“我看阿姨挺喜欢这个壁炉的,你们用她的炉子烤红薯,不怕被揍吗?”
小少爷满不在乎:“反正一年就烤这么一次,但我每年挨的揍可不止一次,不算什么。”
陶柚:“……你心态可真好。”
他撞撞裴于逍的胳膊:“你这个当哥哥怎么也不阻止一下弟弟?烤红薯哪里不能买,非得冒着被揍的风险自己烤?”
“还阻止呢,”裴嘉钰嗤笑:“就是他把我带上这条不归路的!我三岁的时候,路都没走明白,就被他派去放风了!”
陶柚:“??”
他噗嗤笑出声,扒拉着裴于逍:“真的假的,你还有这种童心?”
裴于逍被缠得有点不自在,歪着身子将陶柚的脸推开:
“也不是童心,自己烤红薯既锻炼动手能力,又锻炼耐心。他从小就不聪明,我也是想着万一他读书不行,学会了烤红薯,至少还有个一技之长。”
陶柚笑得捂住嘴。
“够了,这就开始岁月史书了?”裴嘉钰大吼:“你从来就没教过我!你只知道让我去放风,明明是我自己争气,自学成才,后来你发现你怎么烤也没我厉害,咱俩的地位才调换的!”
裴于逍有条不紊:“我从来没有不教你,让你放风,只是因为早几年你长得还算可以,卖卖萌能拖住妈的脚步。”
“什么意思,我现在不可爱了呗?”
“我没这么说,”裴于逍连吵嘴都滴水不漏:“你只是进入了尴尬期,而且还不聪明,所以我才和你调换了岗位。”
“你!”
裴嘉钰吵不赢,气得两眼一翻。
裴于逍气定神闲剥着手上的红薯。
陶柚笑得发不出声,整个人歪倒在裴于逍身上。
他算是发现了,这兄弟俩就是双口相声的神,这不比春晚有意思么!
“笑吧,你就笑吧。”小少爷咬牙切齿:“再把咱妈给招来,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你已经把我招来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两人俱是一抖,裴于逍无奈地把陶柚扶住,转头看到柳静哀怨的脸。
“妈妈妈妈妈妈~~”裴嘉钰开始哆嗦:“你你你你怎么睡醒了?”
“是啊,我怎么醒了呢?”柳静抱着胳膊一寸一寸靠近:“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兄弟两没给我下安眠药啊?”
“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裴嘉钰大喊冤枉。
陶柚有点噎着了。
听双口相声时笑得有多猖狂,被抓包时就有多猝不及防,没笑完的那口气呛了回去,噎得他猛锤胸口。
裴于逍叹息着给他顺了顺背,仰头看向柳静:“妈,有话好好说。”
柳静冷着脸走到裴嘉钰身边,抚裙和他们一起席地而坐,锐利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老大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二怂得头抬不起头,小柚吃得都噎着了。
半晌,柳静长叹一声,眼里是历尽千帆的沧桑:
“还有吗?给我来一个。”
裴嘉钰:“啊?”
“怎么,我不能吃?”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裴嘉钰疯狂摆手:“就是……您不是一直不让我们用壁炉烤红薯么……”
“我就问你,这壁炉是不是我的?”
裴嘉钰点头。
“那如果我说不许在里面烤,你会听吗?”
裴嘉钰摇头。
“那我凭什么不吃?”
众人:“…………”
哇,好无懈可击的逻辑。
裴嘉钰无话可说,只得双手奉上一颗烤得最漂亮的红薯。
陶柚那口气噎了出来,又捧起红薯继续吃:“你们晚上看春晚吗?”
裴嘉钰:“不看。”
柳静:“看一会儿吧。”
陶柚又转向裴于逍。
裴于逍对上他的眼睛,话到嘴边忽然改了答案,反问:“你呢?”
“我想出去玩!”陶柚兴奋道。
果然是有目的。
裴于逍摇头笑了笑。
“晚上中心广场那里有线下活动,我看网上都说可有意思可好玩了,”陶柚积极游说:“我们一起去呗!”
柳静优雅地咬着红薯,婉拒:“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哦,还得睡美容觉呢。”
“我也不去,”裴嘉钰兴致缺缺:“那个一点都不好玩。”
“很好玩的!”
见大家都不响应自己,陶柚无比受挫,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裴于逍身上:“你也要拒绝我吗?”
裴于逍:“……”
他确实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连自己的生日都没兴趣,何况这种人挤人的活动。
但看陶柚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狠不下心。
“真的这么想去?”
陶柚用力点头,就差举手发誓剖白心迹了。
“哎呀,师父你不懂,”裴嘉钰老神在在:“这些活动都是骗你们这种大人的,其实就是看看表演,猜猜字谜之类的,无聊得很。”
“闭嘴!”
陶柚咬牙切齿,转头又光速变脸,继续眼巴巴望着裴于逍。
裴于逍嘴角忍不住上扬,就这么欲拒还迎地陶柚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裴嘉钰:
“你觉得无聊,那是因为你个子矮还不聪明,看不见表演也猜不出字谜。”
“就是就是!”
陶柚捧哏似的,捧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双眼骤然放光:
“你这是答应陪我去的意思?”
裴于逍没说是不是,只笑着问他:“几点?”
“晚上八点!”
“那吃完饭正好。”
“好耶!”
陶柚激动得猛扑上去,抱住裴于逍的脖子疯狂摇晃:“裴于逍你真好你真好,我早知道你是这个家最有种的男人!”
裴于逍被摇得变成波浪号,但也只是低低笑着没有把陶柚推开。
直到余光瞥到身侧,裴嘉钰白眼快要翻上天,柳静托腮笑得一脸慈祥,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尴尬。
“陶柚,”他清了清嗓子,轻轻在陶柚背上拍了一下:“陶柚,收敛一点。”
陶柚于是放开了他。
有求于人的时候他还是很乖的。
“那我们去挑衣服吧,”陶柚趁热打铁:“要穿红色的。”
“红色?”裴于逍皱眉:“我不。”
“为什么?”
“我从来不穿红色,”裴于逍梗着脖子:“这个颜色和我一点都不配。”
“得了吧,你装什么呢?”陶柚都不懂:“你年纪轻轻的又不黑,哪里不配了?”
“气质就不配。”
“可是官网上说穿红色系参加活动,猜字谜的时候可以额外加分!”
“不可能,我不穿。”裴于逍有自己的坚持:“我上一次穿红色还是因为小学生必须要带红领巾。”
陶柚睁大了眼睛:“这么小就开始装逼你不累吗?”
裴于逍:“……”
他放弃辩解这不是装逼,只是一种人生坚持,言简意赅:
“总之我是不会穿的,我可以陪你出去玩,但我绝对不会穿红色,绝不。”
“——我都没有红色的衣服!”
“是吗?”柳静吃惊,像一个突然发现自己儿子连衣服都没得穿的老母亲,自责不已。
“那不行啊,没事,妈给你买,”她掏出手机:“上次那个店长还跟我说……”
“妈!”
裴于逍失声制止,抢过手机,啪地挂断通话。
柳静挑衣服的审美成谜。
每次她打扮陶柚,都像个世界顶尖的造型师,总能最大限度凸显陶柚的美貌。
然而一轮到裴于逍就很难评。
“那什么,妈,”他搓搓脖子,又揉揉鼻尖:“我突然想起来,我衣柜里好像有件红色的。”
陶柚歪头:“你又想起来了?”
“嗯……”裴于逍目光回避,起身往楼上走:“应该是有,我去找找,我去找找。”
“我陪你呀!”
陶柚连忙追上去:“等等我,我帮你挑呀!”
“——裴于逍!”
第69章 放鸽子 铁骨铮铮
衣帽间里,陶柚和裴于逍并肩站着,四道目光齐齐落在沙发椅里摊开的衣服上。
是一件崭新的暗红色外套,还是冲锋衣的款式,一看就防水防风还保暖,样式也不老土,陶柚甚至都有点看上了。
他撞撞裴于逍的胳膊:“那什么,这衣服有链接吗?”
裴于逍:“。”
你看我眼神像有吗?
陶柚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是,如果一样东西很符合陶柚的品味,说明它一定不是裴于逍的菜。
陶柚抱着胳膊,投去探究的目光:“你是……怎么想到要买红色的冲锋衣的呢?”
裴于逍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可能吗?”
“那是?”
“我妈。”裴于逍淡淡道:“前年我爸说要带我们兄弟两去徒步雪山,说我们家的家训是勇攀高峰。”
陶柚没见识地哇了声:“你们还有家训呢?怪不得是豪门。”
裴于逍:“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
陶柚:“……”
裴于逍继续道:“虽然是突发奇想,但我爸形容得煞有其事,我妈不放心,就让我们穿红色的衣服,说是显眼,万一丢了好认,我们父子三人人手一件。”
陶柚后仰着张大了嘴:“也、也是用心良苦了。”
裴于逍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所以后来你们去了吗?”陶柚按捺不住好奇:“有照片吗?我想康康~”
“……”裴于逍偏头,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看着陶柚:“当然没去。”
“啊?”
“我爸出国谈一个并购案了。”裴于逍说:“不过他当时住的酒店里确实有个雪山置景,游客们可以爬上去拍照留念。”
陶柚吃惊:“你爸不会上去了吧?”
“他在旁边拍了个照,”裴于逍微微一笑:“发给我们,说下次一定。”
陶柚:“O。O”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裴于逍拿起冲锋衣抖了抖,挂到衣架上放回了衣柜:“我和嘉钰都希望永远不要有下一次。”
“别啊,”陶柚又把衣服拿出来:“孝顺父母,陪父母做想做的事,是子女应尽的义务。”
裴于逍再挂回去:“我爸很忙,他不会有这个时间。”
陶柚再拿出来:“所以才需要子女们多主!动!呀。”
两人你推我往,咬牙切齿,各不相让,直到陶柚用衣服把裴于逍的手和自己的胳膊打了个死结。
裴于逍挣两下没挣脱,这才发现他的外套已经在两人手上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结,甚至这种幽暗的血一样的颜色,格外衬陶柚肤色。
裴于逍一时语塞,甚至有点想笑:“……你专业是打结的吗?”
陶柚认真道:“是打劫。”
裴于逍:“……”
他看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再看看陶柚的脸,渐渐的,僵持的力道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真的这么想去?”他轻声问。
“很想。”陶柚眼巴巴的:“放假到现在,我一次都没有出去玩过,我都快要忘了外面的天是什么样,地是什么样,路边的树叶有没有全部掉光了。”
这表情其实是很做作的,信手拈来的排比句也很做作,裴于逍完全明白这家伙就是在装可怜。
但架不住陶柚真的很会这一套。
他只需要眨巴下眼睛,瞥两下嘴唇,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说是别人欺负了他。
裴于逍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知道了,”他转转手腕,认命地:“解开吧,我穿。”
·
晚上八点的活动,陶柚下午三点就把衣服换好了。
裴于逍穿红外套和白毛衣,那他就穿红毛衣和白色羽绒服,怎么不算是相得益彰呢。
现在就剩围巾的颜色还没选好,陶柚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试,裴于逍就倚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觉得哪个颜色好?”陶柚礼貌征求裴于逍的意见。
裴于逍礼貌回应:“都好。”
陶柚于是继续试,边试边从镜子看裴于逍,“你不换衣服吗?”
“我出门前再换,”裴于逍说:“在家里穿冲锋衣太热了。”
这倒也是。
陶柚知道能说服裴于逍穿红色已经是人类伟大的一步了,至于什么时候换这点小事,裴于逍应当拥有自主权。
陶柚默默在心里夸了夸自己体贴。
走廊上,裴嘉钰又捧着凤爪路过,见衣帽间里灯一直亮着,好奇地踱了进来。
“不是吧,这就换上了?”
他举着凤爪,一双小眼睛瞪得老大:“一条围巾磨叽半天,不知道的以为你去选美呢。”
“吃你的凤爪吧,”陶柚敷衍地:“你管我穿什么,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倒确实也好看。
身上那件毛衣确实不错,这种红艳艳的颜色真的很提气色,衬得陶柚一张脸白里透粉,连眼睛都水汪汪的。
裴嘉钰别的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说假话,“也还行吧。”
他拿湿巾擦了擦手,掏出手机开始玩,没过几秒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得了师父,别费劲吧啦挑围巾了,你那活动取消了。”
“你闭嘴。”陶柚显然没信:“闲得慌就去写两篇字,晚上回来我检查。”
“真的!我拿这骗你干什么?”
“哎呀你别闹了,”陶柚看都不带看他一眼:“我还得想想等下穿哪双鞋。”
“还鞋呢?就拖鞋吧你,门都出不了。”
“别演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裴嘉钰都快被整笑了:“这信不信的,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你来看一眼啊!”
陶柚不为所动,依然专注在一堆围巾上。
倒是裴于逍走了过去,从裴嘉钰手里抽出手机。
室内的空气似乎格外安静了两秒,然后裴于逍轻轻喊住他:
“陶柚,是真的。”
陶柚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手里还抱着一堆围巾,眼里是一片茫然,好几秒后他才小跑着过来抢走手机。
屏幕里是这次活动的官方账号,十分钟前发布了最新动态。
“因为下雪,怕晚上人流聚集引发事故,所以改成线上直播了,”裴于逍边说边瞧着陶柚的脸色:“陶柚?”
陶柚有些出神,拿着围巾的手一点一点垂了下来。
“没事吧?”裴于逍轻轻碰了碰他。
“……没、没事。”陶柚扯了扯嘴角:“好烦啊,什么草台班子,说不办就不办了。”
他笑得有些勉强,虽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但眼底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陶柚……”裴于逍欲言又止。
陶柚深吸了口气,直接将围巾又放回了衣柜里,“不办就不办,我还不稀得去呢。”
他垂下头,觉得有点丢人。
想到先前自己那副兴高采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很丢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活动而已,怎么就高兴成那样呢,还提前半天就把衣服换好了。
果然,先用心的人是小丑。
但想着想着又有点委屈,怎么什么活动都能放他鸽子呢,还线上直播,谁要看线上啊!
他背过身,不让后面的人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重重关上衣柜门,像一只用力发脾气的纸老虎。
裴于逍皱眉注视着陶柚的背影,思索两秒,冲裴嘉钰使了个颜色。
裴嘉钰当即会意,夸张地一拍大腿:“对!就是草台班子!”
他顺着陶柚的话吐槽:“什么玩意儿呢,我们都不稀得去,不如看春晚,人春晚几十年了都没撂过挑子!”
陶柚回头,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慢慢走过来。
裴于逍不由自主站直了,像是怕陶柚真的失望,一时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谁知道陶柚只惆怅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恢复活力,一把搂住裴于逍的脖子。
裴于逍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听见陶柚铁骨铮铮道:
“说得好!咱们看!春!晚!”
第70章 私逃 “敢坐吗?”
吃完年夜饭,天渐渐黑了下来。
裴嘉钰拆了零食,点了香薰,打开氛围灯,紫红的光晕充斥室内,瞬间将客厅营造得如同鬼片现场。
裴于逍把饮料往桌上一放,无可奈何:“裴嘉钰,换个颜色。”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裴嘉钰玩得起劲,“再等一下嘛,你们不觉得现在这个氛围特别带感吗!”
“不觉得,”陶柚拿起一包薯片,咯吱咯吱咬着:“我只觉得大过年的很不吉祥。”
“啧,你就是胆小。”
陶柚确实胆小。
他不喜欢一惊一乍的东西,不喜欢红色的光,从不挑战高空游乐设施,也不参与密室逃脱团建。
他坚定的认为胆小是对生命的敬畏,并引以为傲。
“徒弟我跟你说啊,”他两指夹着块薯片,以过来人的姿态:“大部分时候,活到最后的都是胆子小的人。”
小少爷嘁了声,不以为然。
“真的,”陶柚继续传授经验,“像那些恐怖片的主角,没事就爱半夜三更跑去荒郊野岭玩,这不纯纯找死吗,我就从不会这样,也不会大过年搞这种乱七八糟的特效。”
“真、真的?”裴嘉钰小脸皱了皱,像是有点听进去了。
陶柚一喜,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稍微吓一吓就唬住了。
“当然啦,”他用幽幽的声音:“你以为恐怖片都是假的?其实背地里有很多门道的,据说每部恐怖片开机和杀青的时候都会请大师做一场法事,就是为了安抚那些鬼魂!”
暗光打在陶柚脸上,衬得他神色幽暗,讳莫如深。
裴嘉钰抖了下,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畏惧:“那我、我还是换了吧……”
他小心翼翼拿起遥控器,陶柚顺着他的动作凑近,低声蛊惑:“对,换掉,换成白色……”
“我换……”
裴嘉钰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伸出一根手指——“吓死你!”
啪!红光霎时遍布屋内,疯狂闪动,幽深浓稠,血海一般跳跃在墙壁和每个人脸上。
陶柚眼底都被染了红色。
“啊啊啊啊啊啊!”
他踉跄着倒退两步,瞬间腿都软了,一头栽进裴于逍怀里:“卧槽!!”
“哈哈哈哈哈!”
身后响起裴嘉钰狂放的笑声,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就你?就你还想吓唬我?真当小爷我吃素的吗?哈哈哈哈瞅你那怂样,笑死我了哎哟……”
裴于逍抓着陶柚的胳膊,发现陶柚吓得身上都是僵的,手臂一个劲地抖,双眼直愣愣的,显然没缓过神。
他又看了眼后面捂着肚子大笑的便宜弟弟,一时说不出这两人到底谁更幼稚。
“你弟太贼了……”陶柚惊魂未定地喃喃。
他心脏还在狂跳,一蹦一蹦地往嗓子眼冲,一边觉得被小学生吓到很丢脸,一边又享受了一把灵魂飞天的刺激。
裴于逍在陶柚后颈按了按,帮他放松下来,看着陶柚灵魂出窍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行了。”
陶柚:“……”
暗红的灯光还在狂闪,血水一样映在墙壁上浮动,陶柚喉头滚了滚,闭眼将头埋到裴于逍肩上:
“吓死我了。”
他后颈出了些汗,裴于逍掌心贴在冰凉的皮肤上,隐约察觉到什么,收敛起笑意。
“裴嘉钰,”他冷声:“把灯换了。”
裴嘉钰:“……”
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哥垮脸凶人。
总归也闹够了,裴嘉钰怂唧唧认命,把灯光调回了正常。
折腾这么一通,春晚也开始了,三人你挨我我挨你坐到了沙发上。
此刻室内光线温馨,零食飘香四溢,电视里热闹的欢呼声传来,陶柚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他右手环住裴于逍的胳膊,左手撑住裴嘉钰的脑袋,笑吟吟地看向裴于逍:
“咱们这样真好!”
裴于逍对上他的眼睛,眼底划过浅浅的笑意。
“是啊,”裴嘉钰开始吃薯片:“我早说了在家看春晚比什么都强,那些线下活动,什么表演啊,字谜啊,烟花啊,都是骗你们的!”
提到这些,陶柚眸光不由自主暗了暗,而后又笑起来:“对,外面一点意思都没有,谁想出去啊!”
“我就爱看春晚!”
一小时后——
陶柚在一片鼓掌声中醒来。
眼前还是花的,他定睛一看电视屏幕,很好,又熬过一个小品。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演了什么啊?”
“不知道,”裴嘉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捧着手机打游戏了,头也不抬:“我没看,但应该很好笑。”
陶柚:“你都没看怎么知道好笑?”
“这不底下观众都笑可开心么。”
陶柚:“……”
他又撞撞裴于逍的胳膊肘:“你呢?”
裴于逍正襟危坐,倒是没玩手机:“看了。”
“怎么样?”
“完全不好笑。”
“……”
裴嘉钰捧着手机站起来,伸了把懒腰往楼上走。
陶柚连忙叫住他:“诶你去哪儿?说好一起看春晚的!”
裴嘉钰回头,突然露出乖巧的模样:“我是小学生,要早睡早起。”
说罢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好像生怕春晚会像鬼一样缠住他似的。
陶柚:QAQ~
他将目光移向裴于逍:“现在只剩咱俩了。”
“嗯,”裴于逍轻声:“你还想看吗?”
他不动如山,仿佛只要陶柚不走,他就能坚守在此地把夜熬穿。
陶柚转身,趴在沙发背上,掀开窗帘的一角望了望外面。
夜空漆黑,地面和树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淹没在黑夜里。
明明什么也看不清,陶柚却失神地望了好一会儿。
白雪反光映在他眼底,他一点点垂下了睫毛,手指一松,窗帘就从指尖滑了下来。
“算了,咱们也回去睡吧。”
陶柚站起身,冲裴于逍笑了笑:
“晚安。”
·
回到房间,陶柚按亮书桌上的小灯,昏黄的灯光自实木桌面上漫开。
他没有再开更多的灯,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一翻,拿上睡衣准备洗澡。
路过镜子前,他忽然停了下来。
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那件红色的毛衣,不是非常扎眼的红,饱和度也不高,但就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陶柚忽然就不想动了,头一点一点垂下来,一整天都用力挺直的脊背像泄了气的气球,忽然就垮了下来。
他把睡衣放回去,慢慢走回书桌前坐下,拨开窗帘,盯着模糊的雪夜出神。
世界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
陶柚越看,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是无聊在作祟,又像是总觉得遗憾。
嗡嗡!
手机在桌面震动两下。
陶柚回过神,解锁屏幕,是裴于逍给他发的消息。
[睡了吗?]
陶柚:[没呢,怎么?]
[没睡就出来。]
砰的一下,像有什么敲在了心脏上。
陶柚倏而坐直,心跳开始莫名其妙地加快。
他想也没想,起身径直跑去打开了门。
裴于逍站在他房间门外,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上,闻声抬起头,屏幕莹白的光映在他下颌。
他居然穿着那件红色冲锋衣,光晕交叠,眼底的色彩也暖了起来。
“来了?”他扬了扬唇角,将一件羽绒服扔给陶柚:“跟上。”
软绵绵的羽绒服贴在脸上,陶柚懵了一下,而后迅速回神,边穿边小跑着跟了上去。
裴于逍带陶柚进了电梯,一路下降,金属门再次打开,是地下车库。
车库气温比室内低不少,陶柚将羽绒服的拉链拉上,拢紧领口,和裴于逍一起走去。
这里不算亮堂,但车多得一眼望不到头,大部分都是裴权出于个人喜好的收藏。
陶柚四下望了望,揉揉鼻尖:“来这里干什么?”
难不成是地下车库版捉迷藏?
虽然听起来有点好笑,但陶柚还真干过这种事。
多年前,陶柚还处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时,最喜欢的就是和小伙伴们去地下停车场玩捉迷藏。
每次最后都是被家长们抓住,然后各回各家,各挨各骂。
“过年市区内禁燃禁放,”裴于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但市郊没有这个规定。”
“……所以?”
“我在市郊有个庄园,环境还不错,可以玩一玩。”
陶柚眉心微微一动
裴于逍抬了抬手,对面车灯亮起,陶柚被晃得半眯起眼睛,缓缓看清是一亮越野车。
“虽然在下雪,但我刚查了下,没有封路。”
裴于逍边说边打开车门,冲陶柚笑了笑:“不过除夕当天员工全部放假,也没有司机,只能我来开。”
“先说好,我暑假才拿的驾照,几乎没开过,所以——”
他眉梢扬起:“敢坐吗?”
俏:重生之我刚拿驾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