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太高估陶柚了。
教室里,裴于逍一边整理着陶柚跟前立起的课本,一边感到精神恍惚。
他上辈子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在课堂上帮人睡觉打掩护的举动,简直是旷古烁今,闻所未闻。
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陶柚把脸都睡出了印子,砸吧着嘴像咸鱼似的把自己翻了个面,红彤彤的印子直接怼到裴于逍眼底。
裴于逍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嘴角开始往上跑,且有点拽不下来,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
陶柚踏踏实实睡了整整两堂课,醒过来后脑子清爽不少,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不再天旋地转了。
他仰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劫后余生般感叹:“我好像又活过来了。”
“你要感谢教授救你一命。”裴于逍说。
“为什么?”
“他今天忘戴眼镜了。”
陶柚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是特意为了我?”
裴于逍没有释放半点幽默细胞:“那肯定不是。”
陶柚却笑得更开心:“我该感谢你才是,明明是你一直帮我打掩护,我才能好好睡一会儿。”
裴于逍:“~~”
他高冷的表情出现一丝丝龟裂。
来回瞥陶柚好几眼后,他抬手把陶柚的衣摆往下拽。
“干什么?”陶柚抓住他的手腕。
“全露出来了。”
“?”陶柚往下一瞅,没懂:“我裤子都没拉链啊。”
裴于逍:“……”
他看向陶柚抓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不由地动了动。
陶柚体温太凉了,掌心柔软细腻的皮肤贴在裴于逍手腕上,却又像要烧起来似的。
裴于逍不得不微微屏着呼吸,依靠意志力吗,将手抽出来。
“我说的是腰,”他嘴梆硬的:“你就露吧,拉肚子就老实了。”
说罢起身,拎着包头也不回离开教室,背影有种特意展示的潇洒与高冷。
陶柚:“……?”
他下意识把衣摆理好,但又面露疑惑,伸个懒腰的功夫也能着凉拉肚子吗?
他摸摸自己的肚皮,难道在裴于逍眼里,这玩意儿是玻璃做的?
·
肚皮不是,心是。
晚上,陶柚把洗好的衣服拿回阳台晾,心又破碎了。
衣服都好好放在桶里,他先是清点了下,发现一件不少,心里还有些开心,想着裴于逍的监控可能不需要真的安装。
可晾到最后一件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秀气的眉毛缓缓皱起。
“陶柚,”裴于逍推开阳台门,“晾完了吗?”
陶柚没应,捧着一件蓝色睡衣一动不动,表情皱皱巴巴的。
裴于逍于是走出来,反手拉上身后的门:“怎么了?”
陶柚一言不发,把衣服举起来给裴于逍看。
“又被弄坏了?”
“是脏了。”陶柚气呼呼的。
裴于逍顺着他的手看去。
是一件蓝色的纯棉睡衣,看上去很舒服,裴于逍记忆里,差不多占据陶柚最喜爱睡衣排行榜top3。
但现在变成了非常糟糕的湿漉漉的一团,裤子被人踩了几脚,沾满污秽,扣子的线头松了。
粗看还好,细看整套睡衣都脏兮兮的,以陶柚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穿了。
甚至衣架上刚刚晾好的那些衣服,因为被和这件放在一个桶里,还得全部再重新洗一次。
难怪委屈坏了。
陶柚气得脑子嗡嗡的,跺脚发誓一定要亲手揪出那个罪恶的小偷!
晾衣杆在他手里被晃得四处扫动,对墙壁投去无差别攻击。
“冷静点冷静点,”裴于逍连忙制住陶柚的动作,把晾衣杆从他手里夺下来:“你先别急。”
他总觉得陶柚不是能受气的体质,就这么一小会儿脸都白了,跟下一秒能气出什么好歹似的。
“我天,你先缓口气。”他轻轻顺了顺陶柚的背,莫名有点心惊胆战。
陶柚闭眼,深呼吸了几下,脸色勉强好了些:“你是想说知道我很急,但让我先别急?”
裴于逍:“?”
“算了。”陶柚摆摆手:“我本来也没急。”
裴于逍:“……”
真的吗,他不信。
刚才那个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人是谁?
“监控过几天就到了。”裴于逍安慰道。
他替陶柚把刚晾上去的那些衣服收下来,推着他的背往回走:“去,喝点水缓缓。”
陶柚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咬着。
“监控怎么够,”须臾,他眼底闪过一抹光,自以为凶狠地捏紧拳头:
“我自有打算!”
裴于逍:“……”
他将信将疑地挑起了眉。
·
陶柚又是一整晚没睡着。
下午课堂上那一觉基本预支掉他整晚的睡眠,一直到深夜人都是清醒的。
他心里琢磨着事,不知不觉熬到清晨,渐渐熬出了一丢丢睡意。
想到今天上午他们整个寝室都只有十点多那一节课,陶柚打了个哈欠,翻身将被子裹紧,准备稍微眯一会儿。
可他没考虑到的是,虽然他今天不早八,但有的是人早八。
七点开始,楼道里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随时有人出门上课,说话声、抱怨声、脚步声连绵不绝。
声音其实不大,陶柚戴上耳塞基本能隔绝。
比较麻烦的是门框的震动,这种东西没办法通过物理消除。
陶柚的床位在门边,床头紧贴着墙壁,稍微往栏杆边翻个身,几乎就等同于把耳朵贴在了门框边。
其他寝室关一次门,他就被震一次。
每酝酿出一点点睡意,就被震醒一次。
到最后,陶柚缩去了最里面,用被子紧紧包住脑袋,还是被震得差点精神失常。
很快闹钟响了。
陶柚恍惚地关掉,双目呆滞,甚至想不通好好的一个晚上怎么就过去了,天怎么就亮了。
寝室里此起彼伏响起闹铃,接着是室友们拉开床帘下床洗漱的声音。
陶柚慢吞吞爬起来,坐在床边,久久的没有动弹。
刘东哗啦一声打开窗帘,在阳台上叉着腰洗漱。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金黄的朝阳斜斜洒进室内,洒在陶柚的侧脸和手臂。
他轻轻晃动着小腿,偏头阖着双目,睫毛也染上金粉。
裴于逍碰了碰他的小腿,滑腻的皮肤从掌心滑过,瞬间的触感几乎像是微凉的绸缎。
裴于逍不受控制愣了下。
他眼睫微颤,却没有松手,下一秒,反而更加靠近了,手指下滑抓住了陶柚的脚踝。
嗯,很细,一只手就能完全圈住。
裴于逍感到掌心瞬间发烫。
陶柚睁眼,对上的是裴于逍漆黑的瞳孔,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下床收拾吧,”裴于逍说:“不然来不及了。”
陶柚思维还很迟缓,没什么犹豫地忽然朝裴于逍伸出手,乍一看就像是在要抱抱。
裴于逍眉心一跳,对视两秒,居然没有拒绝,直接将陶柚抱了下来。
陶柚人生中没体验过这种举高高式的抱抱,下意识抓紧了裴于逍的衣服,被稳稳放到地上后都还觉得很稀奇。
“谢谢啊,”他有点懵:“其实我只是想你拉我一把,因为感觉可能会摔。”
裴于逍瞅着他淡青色的眼底和惨白的脸颊,这脸色,再熬几天都能去演咒怨了。
他无奈地:“又没睡着?”
“还好吧,”陶柚揉了揉眼角:“白天睡太多了。”
裴于逍算了下:“总共也不到四个小时,哪里多了?”
陶柚不说话了,余光扫过门框,惨淡地笑了下,勾起裴于逍的脖子一起往阳台走:
“洗漱吧,我还想腾出点时间吃早饭。”
裴于逍被迫弯下腰,边走边回头盯上门框,不知道想到什么,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
白天上完课后,裴于逍一整个下午没有见到陶柚。
这人不知道跑去那儿,干了什么,一下课就溜没了影,裴于逍发消息问他,他也只说在忙,绝口不提忙什么。
一直到晚上回寝室时,陶柚都神神秘秘的。
他小心翼翼把抱放在桌上,出门时扁平的包现在变得鼓鼓囊囊,而陶柚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你干什么去了?”裴于逍罕见的没能按捺住好奇心。
陶柚仰头咕噜咕噜喝水,闻言放下水杯,冲裴于逍展颜一笑:“你猜猜?”
裴于逍抱起胳膊,倚在衣柜门上:“猜不到。”
“你甚至不愿意动用一下你聪明的大脑。”陶柚撇嘴。
“我聪明的大脑很难和你独特的脑回路对齐颗粒度。”
陶柚:“……”
他转了转眼珠,“你在说我笨?”
“噗——”
裴于逍笑出来,指尖点了点陶柚聪明的脑子:“我的意思是,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
“这还差不多,”陶柚勉强气顺了些,歪了歪嘴角:“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裴于逍挑眉:“哦?”
陶柚拍了拍自己鼓起来的背包:“关于抓小偷的。”
他看上去相当有自信,行动力强到已经无法等待监控的到来。
裴于逍没有打击他积极性,只问:“你准备怎么做?”
“不告诉你。”陶柚卖了个关子,俏皮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嘴角浮现起笑涡,两边都有,小小的一个,裴于逍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啦,洗澡去吧。”陶柚拍拍手站起来。
刚一起身又顿了下,他撑着桌角闭了闭眼睛,太阳穴抽了下,引起短暂的耳鸣。
肩膀被人按住,裴于逍重新将他按回椅子上坐好。
“陶柚。”
陶柚抬头,看到裴于逍那双很黑的眼瞳。
裴于逍目光似乎有些复杂,就这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他动作很轻,指腹温热,似乎能将隐约的头疼驱散。
“跟我换个床吧。”裴于逍说。
陶柚心里一跳,“为什么?”
“不为什么。”
陶柚执拗地望着他。
“……我想离门口近一点,”裴于逍于是松口:“方便晚上出去上厕所。”
“可你从来不起夜。”
“未必以后不会。”
裴于逍面不改色。
第32章 心跳声 上错床了
临近熄灯,宿舍楼喧哗吵嚷。
刘东和赵希从隔壁串门回来,抬头一看就“嚯”了一声:“你俩弄啥呢?”
陶柚从床帘里探出头,不过不是大家熟悉的1号床位,而是更里面那张。
他扒拉着裴于逍的深蓝色星空床帘,不知道在搞什么,头顶的头发都炸了,气喘吁吁:
“换床。”
刘东根据口型猜测:“换……床?”
陶柚点头,面露满意:“终于聪明一回了。”
这回刘东是真没看懂,滋个大牙傻乐:“好端端的你俩换啥床啊,咋滴睡得不舒服?”
裴于逍从陶柚的床上下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什么,一个地方睡久了,腻,换一换新鲜。”
“好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刘东感叹。
裴于逍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刘东立马哆嗦地咽了下口水,嬉皮笑脸找补:“就是我本人!”他捅捅赵希:“不然咱俩也换换新鲜?”
赵希一脸嫌弃:“换啥啊,有啥好换的,恁来恁去多瞎折腾,我对我的床挺有感情的。”
刘东:“……”
瞎折腾的裴于逍:“……”
陶柚又从帘子里钻出脑袋,头毛更乱了,像从沙场征战回来。
他一本正经地用气声说:“你们裴总晚上要起夜,特意和我换的。”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刘东没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往裴于逍腰上瞟去:“啊这,裴总你……这也不像啊……”
“哎呀都是男人,正常的,”赵希很自然地开始支招:“平时可以多做做腰腹训练,多吃生蚝,对了,我这儿还有瓶肾宝……”
刘东震惊:“不是老赵你怎么也?”
他心头一阵飘忽,有种当了18年beta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寝室最强A的恍惚,不可置信的喜悦袭击全身。
“嘿嘿……”刘东傻笑着:“嘿嘿嘿……”
裴于逍:“。”
手里的陶瓷杯快捏碎了。
他敲了下自己的床栏,招呼陶柚:“好了没,好了赶紧下来。”
力度不说生气,至少带了些恩怨。
“哗啦”一声,床帘被拉开,陶柚气喘吁吁爬下来。
看见陶柚身上的睡衣,赵希脸色突然古怪地一变。
他这身睡衣,和裴于逍身上穿的,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有颜色和型号做了区别。
裴于逍是大号黑色的,而陶柚是更小一号的纯白色,都是相当有质感的丝绸质地,乍看之下和都市成熟夫妻们最爱购买的情侣睡衣没有丝毫区别。
赵希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连忙撞撞刘东的手肘给他使眼色。
刘东挑眉:咋了?
赵希不出声地:“你瞅他俩。”
“他俩咋了?”
赵希露出一种“孺子教不懂也”的表情,掏出手机:[瞅他俩的衣服!]
刘东一瞥,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嘴角向上扭曲着。
两人不约而同回到自己的床位下,抱着手机开始蛐蛐。
刘东:[咋还连情侣睡衣都整上了呢?]
赵希:[你懂啥,这叫兄弟款!]
刘东:[谁家兄弟买这样式儿的?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我妈会给我爸买!哪个直男穿睡衣睡觉啊?一件背心一条裤衩就搞定的事儿……]
赵希:[没官宣一律当兄弟处理的准则你忘了吗?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别一口气干猛了舞到人脸上去!]
刘东惊叹不已:[这么懂事你不要命了?]
寝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个室友不知道干嘛去了,都埋着头狂按手机。
陶柚好奇地望了望他俩的背影,没再多关注,乖乖地回到裴于逍身边。
他看了看裴于逍的脸色,觉得这人闷闷的,不由歪头笑起来:“哎呀你急什么呢,怎么还生气了呢?来喝点水。”
罪魁祸首浑身长满超绝钝感力,全然不觉自己的一句话对裴于逍的男性尊严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还端着水杯软声软语地卖萌。
裴于逍稍稍瞥了眼,发现陶柚此刻长得很可爱。
最爱的蓝色睡衣光荣牺牲,陶柚就换上了件质感非常好白色竖条纹睡衣,是柳静亲自挑选的,他俩一人一件。
裴于逍自己穿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陶柚一上身就还真挺好看,好看地露出白皙的锁骨。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陶柚还用很好看的手指捧着那只丑不拉几的水杯:“不要生气啦,你看这水多暖和。”
裴于逍:“……”
他整张脸都绷着。
但该说不说,陶柚这把破窟窿嗓子,很轻地说话的时候,语调是真的很软,一瞬间让裴于逍对未来治好他的嗓子,产生一种莫名地期待。
这只柚子总是大言不惭标榜自己是百灵鸟,裴于逍倒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究竟是不是真的同自己想象中那样,柔软又好听。
裴于逍心中逐渐涌起一种澎湃的激动,让他掌心微微冒汗。
然而现实中,他只能挪动僵硬的嘴角:“不喝。”
“不喝算了,”陶柚很无所谓:“你不喝我喝。”
“等等那是我……”裴于逍下意识去拦,想说那是他的杯子,可定睛一看,又愣住了。
这色彩丰富的陶瓷杯,丑不拉几的猪的花纹,显然不可能属于的高冷的他自己。
只有陶柚这种审美独特的人才会喜欢。
所以换床的同时陶柚把自己的水杯也拿过来了?
所以他刚才一直在用陶柚的杯子喝水?!
裴于逍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余光不住地往身侧瞄,瞥见陶柚还在喝水,嘴唇正正好贴在他刚才挨过的地方。
“那什么,”他提醒道:“我刚才不小心用你的杯子喝了几口。”
陶柚一顿,旋即扭过头。
裴于逍心脏猛地一提,下一秒却看到陶柚笑了,嘴角边两个笑涡灌了蜜似的。
“没事,用就用呗,”陶柚很轻松地,“我不讲究这些。”
说罢还继续喝了一口,柔软的淡色嘴唇仍然贴在那个位置。
裴于逍脑子里响得更厉害了,心脏像被人托了起来似的,轻轻挠着,飘飘忽忽。
“哟,裴总咋了,这么严肃?”赵希惊讶的。
“哎呀别介,”刘东连忙道:“没人说你不行!这样吧我封你为咱们寝室除我以外最A的A,行不?”
从不看小说的裴总听不懂一丝一毫,晃神地摆手:“睡觉吧。”
·
熄灯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床上。
床帘一拉,戴耳机的戴耳机,打游戏的打游戏,每个人都没说话,沉浸在自己独享的小空间里。
陶柚按亮床头充好电的台灯,坐在床铺中央,心里后知后觉浮起一阵不真实感。
他真的跟裴于逍换床了耶,因为一个一听就明显是借口的理由,把床换过来了。
陶柚仰头环视四周,小灯把深蓝色的床帘映得仿佛是真正的星空。
他们只是简单地把床单枕头和被子换了换,床帘这种谁用都无所谓的东西,谁都没再多花精力和功夫。
是以此刻陶柚坐在床上,鼻尖似乎都还包裹着裴于逍身上的气息,不那么明显,却长久地萦绕在身边。
他屈腿慢慢挪到床尾,在床栏上轻轻敲了敲。
几秒后,两边床帘被掀开,裴于逍的脸露了出来:“怎么?”
他身后的背景是陶柚最熟悉的浅蓝色,有俏皮的星星和月亮,跟裴于逍本人的气质其实不太搭。
陶柚看着晃神了一秒,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点想笑。
“谢谢你呀。”他动了动嘴唇。
裴于逍目光停留在陶柚淡色的唇瓣上,台灯乳白色的光线衬得陶柚眉目分外柔软,脸上浅浅的笑容像浸透着月光。
“没什么好谢的,”裴于逍挪不开眼,掩唇清了清嗓子:“毕竟我要起夜。”
陶柚笑得更好看了。
“好吧,”他抓着床帘,轻轻对裴于逍说:“那晚安了哦~”
裴于逍耳尖蓦地颤了下,抿唇颔首:“嗯。”
直到看见陶柚躺回去,躺在那片熟悉的深蓝色里,裴于逍才一言不发地合拢床帘,缓缓躺下。
他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
这天晚上,陶柚睡得确实比往常好一些。
中途起来上厕所,脑子都还是迷糊的,像陷在沉睡里没有彻底醒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相当珍贵,几乎是很小的时候,还和妈妈睡一张床那会儿,半夜才会有的状态。
陶柚十分珍惜,洗完手飘飘然回寝室,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黑上了床。
他一头栽到枕头上,伸手拉被子却突兀碰到一块奇怪的东西,光滑、温暖、紧实。
就像是……就像是裴于逍的腹肌。
“!!”
陶柚瞬间吓醒,在床上弹起来,后退的刹那扑了个空,身体一偏差点直接从上面掉下去。
还好有人拉住了他。
他被人勾住了腰,用力往回一带,毫无支点地整个砸在对面人身上。
咣!
小床发出不堪重负的轰响。
“妖怪!”
刘东被惊醒一瞬,在对面猛地扑棱了下:
“哪、哪里跑!”
陶柚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整个人头晕眼花,呼吸声大得惊人,伴随着一阵阵惊慌的颤抖。
“嘘。”
有人揉了揉他的后颈,指腹温柔地贴在他耳后,把那块薄薄的皮肤磨得滚烫。
“嘘,”裴于逍声音在耳边很轻地响起:“他没有听见。”
陶柚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压抑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寂静,刘东再也没发出任何响动。
他小心松了口气。
裴于逍手掌还撑在他后颈,掌心烫得人心里发慌。
他声线带着被吵醒的暗哑,似乎有些无奈:
“怎么还能上错床呢?”
陶柚没应,蜷在裴于逍胸前一动不动,心有余悸没能缓过来,耳边嗡嗡作响。
然而隔着单薄的睡衣,他却听见了裴于逍平静声线下,和自己同样汹涌的心跳声。
第33章 双标 给不给摸要分人
这一晚,陶柚睡得好又不好。
睡眠质量本身是不错的,除了自发醒来上厕所的那一次,没有再被意外吵醒。
但睡着之前他一直没太缓过来,心里咚咚咚地跳着,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上,陶柚心里都还装着昨天半夜的事。
宿舍的单人床,真就只够一个男生勉勉强强躺下,两个人挤在一起时,那种狭小、黑暗,连彼此呼吸和心跳都能听见的紧密,着实很搞人心态。
阳台上,陶柚叉着腰刷牙,总觉后颈还是烫的,裴于逍捏过的地方像被烙下了个印子,时不时彰显一下存在感。
“早上好啊~”刘东打着哈欠走进来。
陶柚整个人一抖,下意识转身,把光|裸的脖子扭到后面,端着水杯满口泡沫地看着刘东:
“沼~”他口齿不清。
刘东勉强能体会这个口型,但是——
两人面面相觑,刘东没忍住道:“你背后是有啥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陶柚瞬间瞪大眼睛:“没有!!”
他甚至吼出了些许声响,飞快地弯腰漱口抹了把脸,飞似的蹿出了阳台。
刘东只觉得鼻尖扫过一阵清香的风,眼前一阵恍惚,陶柚就已经从身前消失了。
刘东:“……”
大清早的,真是有活力啊……
寝室里,裴于逍早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好了包,就等陶柚这个拖沓鬼赶紧弄完好出门。
陶柚蹿回来时背后像有狗在撵,惊慌失措的,满脸湿漉漉,长睫毛上挂的水珠都没擦干,顺着眼尾滑下来。
“又怎么了?”裴于逍抽了张纸巾贴到他脑门上。
陶柚脸小,一张纸下去完全能盖住,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脖子和锁骨,喉结下方那道小小的疤痕更淡了些。
裴于逍莫名觉得陶柚像个手办,只有好小一丁点,有的手办一张纸都能做裙子。
裙子……
裴于逍眸光动了动,仿佛回想起某个画面,神情不太自然地变了变。
陶柚把纸巾揭下来,对折两下擦脸,眼珠子四处转悠。
裴于逍想了想,说:“别看了,赵希早走了。”
陶柚于是松了口气,背过身去低下头,把雪白的后颈摊到裴于逍眼前,拿手不停指着:
快看快看!
你快看呀!
裴于逍:“……”
裴于逍眼睛甚至都晃了一下,对上这截漂亮的后颈,呼吸不由地一滞。
他五指微微收紧,目光仔细地在上面游走着,仿佛要把这片细腻的皮肤看得烧起来。
“你,”几秒后,他才发出正人君子般不解风情的声音:“你露一后脖梗子出来干嘛呢?”
陶柚诧异回头:“你咋也染上赵希他俩的口音了呢?”
“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会,不用染?”
陶柚眨巴两下眼睛:“噢……”
他又指着自己的脖子:“你快看我这儿是不是有块印子?”
“什么印子?”
“红色的那种印子。”
“没有。”
“真没有?你看仔细点呀!”
如果目光有实体,陶柚这段脆弱的脖子早就被裴于逍吃干抹净无数遍了。
他伸出手,很轻地覆了上去,指腹微微摩挲了下,陶柚随即颤了颤,下意识后退,却被裴于逍摁住。
“你又摸?”他不可置信。
“仔细看完了,”裴于逍语气平淡:“什么都没有。”
“可是……”
陶柚还想说什么,刘东推开阳台门走进来了,目光直直落在裴于逍摁着陶柚后颈的手,神情一下子有些奇怪。
原来陶柚的后脖梗子是给摸的。
只不过分人,刘东看都不给看,裴哥却可以随随便便上手摸。
刘东心里蓦地有些惆怅,同是室友,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
“你们……”他嘴角莫名其妙地抽了抽,忽然想起赵希之前的告诫——
没官宣一律当兄弟处理!
他嘴角抽得更厉害,哈哈一笑,开朗地一拍手:“你们关系真好牙,不愧是最好的兄弟!”
陶柚:“……”
裴于逍:“。”
陶柚给裴于逍使了个眼色:东哥今天好像脑子不太好。
裴于逍无言,拿起陶柚的包,推着他出了门。
“说起来,我昨晚好像做了个噩梦,”刘东絮絮叨叨:“梦到有个妖怪拿大炮把咱寝室给轰了——”
他转过头,随即顿住。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
食堂里,陶柚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端上桌时,红油亮晶晶地漂浮在面上,混合着辣椒和香菜,刺激的气味扑面而来。
裴于逍瞥了一眼就皱起眉:“你能吃这个?”
“这油不辣,”陶柚擦着筷子:“我这不嘴里没味儿吗,刺激下味蕾。”
食堂的饭菜都这样,看起来红艳艳一片貌似全是辣子,实则一点辣味都没有,中看不中吃的绣花枕头。
“这么大的油你胃也受不了啊。”裴于逍说。
“我少吃点,”陶柚嘬了一口,嘟囔着:“不然我真要怀疑自己连味觉都没了。”
最近他真的很乖很听话,不仅没再吃甜食,连校门外甜品店里那只想了很久的芒果猪蛋糕都忍住没吃。
每天就是白粥白水清水挂面,连包咸菜都没有,嘴里全是药味,什么都尝不出来。
陶柚怅然,感觉再不整点有滋味的,味觉那矫情的小东西就要彻底抛弃他了。
裴于逍摇头:“等下肚子痛没人管你。”
陶柚大手一挥:“不可能,我这面只有一两,剂量不够。”
“呵。”
对面坐下一道人影,张晴语端着清粥包子,惊讶地:“哟,小柚儿,大清早吃这么油的呀?”
陶柚笑了笑:“改善生活。”
张晴语想起他这几天过的苦日子,那饭菜里面一点颜色没见过,叹息着点点头:“也行,今天可以吃,明后天就别吃了。”
“怎么了?”陶柚不明所以。
裴于逍说:“明天开始全校陆续体检。”
“你怎么知道?”
裴于逍无声地看着他。
“喔,”陶柚反应过来:“你已经是班长了。”
裴于逍这才收回目光。
“是按学院和专业一部分一部分来的,”张晴语补充,“轮到咱们班至少得后天。”
陶柚眼珠转了转,扯扯裴于逍的衣摆:“体检的话,要抽血吧?”
裴于逍点头:“提前一天早睡早起,饮食清淡,不准熬夜。”
陶柚立马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皱起了脸,携带一副无人能懂的沧桑与惆怅,像受欺负了似的。
裴于逍没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在他圆圆的头顶上按了按。
“咋了柚儿,不爱打针啦?”张晴语说:“我寻思打针不是你的保留节目吗,隔三差五来一趟的?”
陶柚:“……?”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难道有人会因为频繁打针而爱上打针吗?
裴于逍:“~”
他盯着陶柚鼓起的脸颊,努力按了按嘴角。
“既然后天不能熬夜,”陶柚叹了口气,眼中闪过盘算的光,自言自语般幽幽地:“那今晚就得先熬起来了。”
裴于逍:“?”
第34章 抓小偷 “我室友晕血,见不得这些。”……
晚上,梅园一号宿舍楼全面熄灯。
寝室里熬夜打游戏的室友关闭手机沉入梦乡,陶柚悄悄咪咪掀开床帘。
黑暗中,寝室最角落的上铺冒出一只圆咕隆咚的脑袋,而后窸窸窣窣摸黑下了床。
失眠对人体百害无一利,唯独有一个好处,方便陶柚夜间交战。
他发现那个偷衣贼就只专门盯着他一个人偷,不管他什么时候洗衣服,只要不是一直等在洗衣机前,洗好立刻拿回去,就多半会出状况。
被盗概率高达96.7%!
数字很精确,他随便编的,总之体感差不多。
为了不吵醒室友们,陶柚连床头的小夜灯都没开,全程摸黑,慢慢挪到裴于逍的床下。
宿舍是上床下桌,两人虽然换了床,但原本用的桌子已经堆满书本电脑、个人用品,他们就懒得再换一次。
是以,陶柚如果要拿自己的东西,得跑到裴于逍床底下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床板,陶柚屏住呼吸,一举一动都相当小心。
前一天晚上他就因为不小心爬错床把人家吵醒了,今天可不能再这样,睡眠是很宝贵的东西。
陶柚越想越觉得自己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动作放得更轻了。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小包,大约饭盒那么大,紧扣得相当严实。
维持着0.5倍慢速,陶柚拉开拉链看了眼。
很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风雨不动,又用手掂了掂。
确信形状和分量都是熟悉的感觉后,陶柚把小包揣进怀里,脚跟着地轻手轻脚离开了寝室。
咔哒——
门锁轻轻合上。
十几秒后,近门左侧的那张床上动了动,裴于逍掀开了床帘。
他神色清明,垂眸看向已然空无一人的对床。
·
一楼洗衣房。
室内漆黑,隐隐有走廊的微光渗透,却只足够照亮门口的一小块空间。
洗衣房结构深长,越往里越黑暗,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漆黑,宛如深渊中一只大张着嘴的巨兽。
陶柚抱着包,刚站到门口就咽了咽口水,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像恐怖片里的画面。
黑黢黢又幽深狭窄的通道,谁知道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他心里有点发怵,一瞬间差点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要不算了吧,陶柚心想,反正过几天监控就到了,用科技手段抓小偷,总比现在这种搞成恐怖片了的强。
而且今天也不一定能抓到……
不不不,不行!
陶柚用力摇头,摒弃掉退缩的想法。
小偷都那么张狂了,偷了他那么多件衣服,弄脏那多条裤子,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就算抓,也得让那人先吃点苦头!
下定决心后,陶柚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潜入黑暗。
为了安全,晚上洗衣房内会拉电闸,所有机器全部停止运作,和白天这里的状况截然不同,安静得令人不适。
虽说洗衣机已经不能运作了,但地上仍然摆放着不少盆盆桶桶。
男生宿舍懒鬼多,晚上洗了衣服不收,等第二天再去拿的人不在少数。
陶柚一路往里,能看到不少满了的桶,和已经烘干完成却仍然留在烘干箱里的衣服。
他找到自己洗衣机所在的位置,洗好的衣服果不其然已经被人拿出来放进桶里。
他大致清点了下,一件没少,看来时间卡得很合适。
无人的洗衣房,陶柚弯下腰,拉开怀里小包的拉链,掏出里面那样宝贝的东西,放进自己桶里。
赫然是一只老式捕鼠夹!
从前小时候农村老家,陶柚爷爷奶奶只养了一只猫,有时候猫兄弟抓不过来耗子,或者摆烂请假不想抓,爷爷就会找出这种老式的捕鼠夹,一夹一个准!
这么原汁原味的童年用品,陶柚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
不说断骨抽筋,起码得把那小偷夹得皮开肉绽!
就这么脑补了一下,陶柚心里都舒畅了。
他把贵的衣服挑了出来,只留下便宜穿完会过敏的几件,抽了一角轻轻掩住设置好的捕鼠夹,然后躲去了角落。
他耐心等待着。
不多时,洗衣房的门果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陶柚心脏猛地提了起来,伸手捂住口鼻尽量不发出声音。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门后闪现,陶柚用力眯起眼睛,企图看清来人的样貌。
奈何环境太过黑暗,他只能隐约描摹出对方的身形,却无法看见阴影中那副罪恶的面孔。
那人渐渐走近了,鞋底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一手似乎还插着兜,相当之有松弛感。
陶柚一瞬间心里鬼火冒。
不是,怎么会有人做贼都做得这么优哉游哉?反而显得角落里守株待兔的陶柚偷感严重。
分明他才应该是伟光正的形象!
而外面的那位,半夜不睡觉跑来洗衣房走秀的那位,能不能注意点!你是来偷东西的啊,哥!
咦……?
陶柚倏而一顿,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能让自己产生这种OS的人可不多,世界上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么一位。
而且那人走得更近了,离陶柚埋好捕鼠夹的桶一步之遥,这身高、身形、腿长、臂展,怎么看怎么熟悉。
身材好成这样的,他们学校也找不出几个。
不、不是吧……
陶柚心里浮现一个奇葩的猜测。
裴于逍?!
裴于逍偷他的衣服干嘛?
他疯了吗?!还是突然爱上他了?
救命,不管哪一个都很吓人啊!
“陶柚。”
那人居然开口了。
陶柚直接抖了下。
熟悉的声线蹿进耳朵里,陶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真的是裴于逍。
怎么会是他呀!
“你半夜躲这里面来干什么?”裴于逍抱起胳膊,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角落里的陶柚。
“见鬼了……”
他又向前走两步,垂头看了眼陶柚的桶,自言自语般:“衣服也不知道收。”
说着就弯腰伸出了手,向着那个隐在衣物下,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的捕鼠夹伸了过去。
陶柚:“!!”
“住手!”他大喊,喉咙扯出几道稀碎的音节,把自己痛得一激灵。
裴于逍忽而一顿,抬眸往深处望去,依稀觉得仿佛听见了什么声响。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
幽深狭窄的通道里,蓦然蹿出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扑了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然后栽进他的怀里。
裴于逍:“……?”
他下意识捞了一把,刚碰到腰就确定了对方身份,随即用力搂紧。
惯性下,两人一起撞在了墙边的洗衣机上。
陶柚发出一串急促的呛咳。
裴于逍托起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你弄什么呢?”
陶柚眼泪都咳出来了,抓着自己的喉咙,嘶哑地:“我痛死了!”
“……”
黑暗中,裴于逍不着痕迹地停了下。
他没说话,只是拉开陶柚的手,握住他纤细滑腻的脖颈。
哪怕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轻而易举找到了陶柚喉结下方那道小小的疤,指腹轻轻贴了上去,揉了一揉。
“别咳了,慢慢喘气顺一顺,”裴于逍轻声地:“越咳越疼。”
陶柚摇头,抓着裴于逍的衣领,半张脸都埋在他胸前,咳得头晕眼花,肩背颤抖。
裴于逍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
咚!
又是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陶柚气没顺过来,差点被这声音吓得两眼一翻,咳嗽都噎回了嗓子里。
他鼓足勇气回头看去,发现地上倒着一个庞大的身躯。
“……?!”
妈妈呀,原来这里面一直还有第三个人吗?!
“——啊啊啊啊啊!我的脚!”
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啪!
灯光突然亮起,惨白的强光逼得陶柚眯了眯眼。
两位宿管阿姨披着外套推开门:“大半夜的都在干什么!我说怎么哭天抢地的还以为见鬼了……”
“哎哟我天,打群架呢这是?”
顺着她们的视线,洗衣房中央,躺着一个涕泗横流的小胖子,抱着自己的脚,哭得脸都涨红了。
而他的脚背上,吊着一只木头和金属混合制成的东西,有血珠顺着脚背往下滴。
陶柚下意识扭头,立即被裴于逍掰着脸蛋扭了回来。
“眼睛捂住,”他言简意赅:“有血。”
仿佛这个字都能让陶柚心生畏惧似的,他不疑有他,立刻双手把自己眼睛蒙住了。
裴于逍大致扫了眼。
衣服、桶、捕鼠夹、血,还有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所有场景在脑子快速过了一遍,裴于逍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这两天陶柚神神叨叨带回一个小包,半夜不睡觉跑来洗衣房,都有了解释。
这家伙是自力更生抓小偷来的。
竟然还真的抓到了。
小偷应该是比陶柚来得还早,只不过没来得及偷东西,就被抱着捕鼠夹的陶柚断了退路,只得躲起来。
至于现在这番混乱的场面,应该是那人趁着陶柚不舒服想偷偷逃走,可惜一脚踩进桶里,直接被捕鼠夹咬得嚎破了天灵盖。
裴于逍扫着那人血呼啦擦的脚和痛不欲生的脸,不由感叹,陶柚不仅抓到了人,还同时给予了对方□□上的惩罚。
“……”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于逍眸光忽然动了动。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陶柚为什么会突然对他投怀送抱了,原来是害怕他被捕鼠夹伤到吗?
霎时,一阵暖流从裴于逍心里滑过,像有人用柔软的手掌包裹他,将他的心脏轻轻托起,飘飘欲仙。
胸口被顶了下,陶柚两手都捂着眼睛,用额头在他胸口蹭着试图唤起他的注意。
裴于逍心都塌下去一块,理了理他陶柚蹭乱的头发。
陶柚明显还在恐慌里,嘴唇微微发着抖:“发展成什么样了?”
他觉得耳边的叫声有些过于惨烈了。
“没什么,”裴于逍听起来却相当轻松,甚至还夸他:“你把小偷抓住了,好棒。”
“可是……”
“夹到脚总得流点血,不严重。”
裴于逍轻轻拍着陶柚的后背,边说竟然还边招呼地上的大兄弟:
“嚎够了的话,不然先起来收拾一下?”
他露出略显虚假的笑容:“我室友有点晕血,见不得这些。”
第35章 变态 凭什么觉得我喜欢男的!
一行人被强制扭送进了宿管办公室。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陶柚站在裴于逍身边,乖巧地把手背在身后。
作为肇事者本人,他相当有眼力见地表现出了一丝适当的柔弱。
微垂的双眸、削尖的下颌,都彰显着他同时也是个脆弱的受害者,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属情有可原。
偷东西的小胖子还在嚎叫,捧着自己的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行了,别吵吵了!”闻风赶来的保安大叔帮小胖处理了伤口,他在脑袋上一敲:“整多严重似的,不就擦破点皮儿吗?”
“这叫擦破点皮儿?”小胖子鼻涕都流了下来:“这么多血呢叫擦破点皮?!”
“那不然咋滴,这不没伤到骨头吗!”
“那我——”
“你一大小伙子半夜偷人衣服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还怕出点血啊?”
“……呜。”
保安大叔是个直脾气,句句都在给陶柚当嘴替,陶柚恨不得拍手叫好,在裴于逍边上蛐蛐:
“就是就是!”
裴于逍:“……”
身为全场唯一证人,裴于逍的状态是最放松的,双手环在胸前,虚虚倚靠着门框。
他微微瞥了陶柚一眼,无奈地:“头转过去,血还没弄干净。”
“!”
陶柚立马转身,完完全全把自己翻了个面。
裴于逍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边,两位宿舍阿姨捧着洗干净的捕鼠夹,互相传阅:“啧,瞅瞅这家伙事儿,做得真不错!”
“就是说啊,这不咱们小时候逮耗子玩儿的吗,难为这孩子能把它搜罗出来,瞅瞅,还是做旧款呢!”
“唉,看着真是怀念哈。”
“是啊……”
阿姨们忆苦思甜,依依不舍把捕鼠夹放回桌上,满目怀念地看向陶柚:“孩子,你上哪儿弄的这玩意儿啊?”
陶柚:“……?”
他眨巴两下眼睛:“这,是重点吗?”
阿姨们沉默两秒,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说的啥呢?”
“听不懂,好像说哪所市重点离买的吧?”
“哪能呢,哪所重点都不卖这玩意儿呀,教书育人的地方呢吗不是。”
陶柚:“O.O?”
啊嘞?阿姨们,发散思维是不是有点过强了?
“这不是重点,”裴于逍听不下去了,强行走流程:“现在是不是该处理一下盗窃的事情,毕竟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还要睡觉。”
“对对对,我还有美容觉!”阿姨总算步入正题,转向小胖子,严肃地一拍桌面:“说吧!干啥偷人东西呢?哪个专业的,我联系你们辅导员!”
“别呀!”
小胖一听急了,联系辅导员这不等于联系校领导,校领导知道了还不得记过处罚呀!
“阿姨呜呜呜我错了,就饶我这一次吧,你瞅我这脚,我也算受到惩罚了呀!”
阿姨瞥了一眼,仍是严肃,使了个眼色:“道歉你对着我说?偷的我呀?”
小胖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开始对着陶柚哭:“对、对不起陶柚同学,我不该偷你的衣服,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我不该!你能不能原谅这一次?”
陶柚没搭理,默默垂着头。
其实他听出来了,阿姨们这意思,就是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要是一层一层报上去,流程繁琐不说,她们也可能有麻烦。
陶柚老早之前就报告过东西失窃的问题,她们嘴上说着会处理,实则一直没太关注,想着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但现在人赃并获,要是弄大了,宿管肯定也会因为失职被扣工资,相比起来,肯定是撺掇两人和解来得轻松。
陶柚眸光暗了暗,须臾,点了点头。
“好,”他尽力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就原谅你一次。”
裴于逍眉梢一挑,似乎不觉得陶柚会这么春风化雨,轻易原谅一个烦扰自己半个月的人。
阿姨们倒是面露喜色,“哎哟好孩子,长得好看人也这么爽利,就说嘛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什么事情不能好好沟通的呢。”
“你真的、真的愿意原谅我?”小胖似乎也不敢相信,眼里闪烁起激动的光,还隐隐夹杂着某种羞怯:“陶柚你真的……你对我太好了。”
陶柚皱起眉,紧跟着说道:“你一共偷了我9件衣服,我原谅你一次,剩下的五六七八次呢?”
“噗嗤——”裴于逍蓦地笑出了声,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没忍住。”
小胖子呆了一下。
阿姨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算啊……”
另一位撞了撞她的手肘,连忙道:“赔偿肯定是要有的,孩子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姑息,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陶柚走进两步,凝视眼前发呆的胖子。
他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只盯着我偷呢?”
“这不是……觉得你穿搭好看吗,”小胖子状似羞涩:“想跟你学学穿搭。”
陶柚:“……???”
不是,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看起来很蠢吗?”陶柚差点笑出来:“想学穿搭完全可以来找我要链接,我能不给吗?而且——咳!”
他咳了声,揉揉喉咙,话说多了有点痛。
后背被人托了一把,裴于逍给他轻轻顺了顺:“不然我来说?”
陶柚蹙着眉,艰难吞咽两下缓了缓。
“没事,”他摆手,看着小胖的身形:“而且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下啊,好歹编点好的吧?你不如直接说你爱上我了呢。”
他只是随口胡说,室内氛围却忽然骤变。
小胖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灼热的情愫。
陶柚心里猛地一突突,暗道:不是吧!
“你怎么知道!”
小胖蹭地站起来,身躯前倾,差点贴在陶柚身上。
陶柚给吓得一个箭步退到裴于逍身后,面露惊恐。
“原来你可以体会我对你的感情,”小胖抹着眼泪:“从开学那天在网吧里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眼睛都红了,双目炽热的:“我本来没想打扰你的,只是很想闻闻你的味道……可今天的事让我觉得,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命主注定你会看到我,察觉我对你的感情,可能是老天爷在帮我!所以陶柚同学——”小胖郑重地靠近一步:“我们能不能试一试?”
万籁俱寂。
全场傻眼。
一开始还准备劝和的宿管阿姨纷纷石化,半张着大嘴。
保安大叔愣愣地蛐蛐:“这男生宿舍,花样就是多昂……”
某位阿姨直接给了他一拳让他把嘴闭上,知道息事宁人怕是难了,她绝望地闭上眼。
陶柚一瞬间没敢动弹:“搞抽象呢这是?”
“我是认真的!”小胖逼近,陶柚下意识后缩。
裴于逍直接将他推开,锋利的眉毛微微皱起,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原本真没想打扰你的,拿你的衣服也都是拿最便宜的,但今天,我觉得是时候表白我的心迹了。”
“你拿便宜的是因为你知道贵的那些加起来够你蹲几年了!”
陶柚捂住额头,感觉血压蹭蹭往上飙:“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男的,又凭什么觉得我能喜欢你!”
几段稀碎的音节刚落,裴于逍就愣了下。
别人或许没听明白这句,裴于逍却完全能看懂。
他偏头看着陶柚,就这么静静注视了好一会儿。
说不出有什么情绪,或者想到些什么,就是很突然地走神了一般,低沉地、略显错愕地注视着陶柚。
陶柚其实已经几乎发不出声了。
闹了大半宿,他身体和精神都处于紧绷后极度疲惫的状态,全靠一点张牙舞爪的劲头撑场面。
“呼……”
他伏在裴于逍肩头喘了口气,发现自己嗓子再也受不了之后,不再强撑,拍拍裴于逍的胸口。
——翻译一下,哥,要有气势的那种。
裴于逍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在陶柚温热的呼吸滑过耳畔时,眼底有很轻微的波动。
须臾,他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小胖狂热而通红的脸。
“他不可能喜欢你,”裴于逍说:“这事没完。”
第36章 替你出头 在裴哥的爱中如鱼得水
周一,食堂二楼。
张晴语抱着手机,一字一句地朗诵:
“全校通报!近日我校梅园一号宿舍发生恶性盗窃案!xx级xx专业罗某建同学,学号1243xxxxxxx,频繁多次盗窃隔壁宿舍同学陶某衣裤,致使陶某夜不能寐,精神和经济遭受巨大压力。现已予以记大过处分,并勒令罗某建全额赔偿陶某经济损失,合计441块6毛9分钱!”
“……据罗某建本人交代,盗窃缘由乃系因其爱慕陶某不得,以至犯下大错。在此本校再次强调,全体男生宿舍同学务必洁身自好,保持良好作风,在行为上约束克制自己……”
张晴语瞠目结舌,边读边偷偷瞄着陶柚。
陶柚怀里揣着个保温杯,坐在食堂橙红色的小圆板凳上,满面愁容。
张晴语顿时心生不忍。
不怪陶柚瞅,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个社死。
全校无缝通报,每个学院、每个专业、每个班;院群、年级群、班级群层层转发,对肇事者进行严厉批评。
惩罚力度是够了,但陶柚也一起社死了。
虽说打了码,但透明得约等于高清□□。
现在全校都知道他被同宿舍楼里的同性别人士爱而不得,以至于偷衣窃裤暂解相思。
就这么在食堂坐一会儿的功夫,源源不断有人慕名前来,只为一睹陶柚真容,想看看能让同性一见钟情并目眩神迷的长相到底是什么样。
“就是他吗?”
“不是吧,白白净净的,感觉明显更讨女生喜欢呀……”
“哎呀肯定是,长成那样男女通杀很难理解吗?”
“也对哦……”
“咦他不是那个爱豆吗?之前在咱们表白墙上还火了一阵呢!”
“哪个爱豆?咱们学校还有爱豆?”
“有啊,裴于逍!就裴家那公子哥,应该都知道吧,是他经济人!”
“卧槽这么牛逼的资本?那岂不是马上要去演戏了,霍霍仙侠古偶什么的。”
“演就演吧,谁家爱豆归来不是演戏啊,起码人长得好看……”
周围一片交头接耳,张晴语差点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
“咋办啊柚儿,这么下去你再不出道真的没法收场了。”
陶柚仍是忧愁,单手托腮,目光没有焦点,凝视虚空。
“咳,”张晴语全力憋笑:“行了,别愁了,老裴也是为了帮你出气嘛,当领导的都是不懂变通的,才不小心弄过头了……人家初衷是好的。”
她说着,偷偷瞧陶柚的脸色。
据她所知,这事儿之所以能弄到这一步,全是因为裴于逍的那一句“没完!”。
裴家的孩子嘛,一家三代都是从首大出去的,撇开家族势力不说,单就个人感情而言,和历任校长老教授们都是相当深厚的。
学校那栋实验楼是他们家给建的,一切新器械,国际上有的首大必定第一批同时进校,听说最近还又送了百八十个监控。
谁委屈都不能让裴家孩子委屈,裴少爷护着的人更不能委屈。
他说没完就必不可能完。
于是陶柚完了。
“噗哈哈哈——”张晴语又笑出了声,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和声带,明明是想劝和,却把自己的面孔憋出了邪恶格格巫的模样。
“别生裴总气了,”张晴语努力正经:“他也是想为你出头。”
陶柚眼神晃了晃,像是从迷蒙中逐渐清醒,浅色眼瞳中薄雾消散,水洗般的明澈净润。
张晴语卡壳一瞬,也被这种模样闹得有些晕眩。
陶柚安静下来的时候,是真的像幅画一样漂亮,连指甲和发丝都是洁净的、一尘不染的。
任何人哪怕只是瞥上那么一眼,都会再也挪不开目光,并油然而生一种浓重的保护欲。
张晴语自认非常理解裴于逍的心情。
而且就算陶柚不安静,闹腾起来也——
好吧闹腾的样子暂且不提。
“我没有生气啊。”陶柚轻声地。
他嗓子还是不舒服,只能勉强发出很微弱的声音,在喧杂的食堂里,就像水珠没入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好在张晴语历尽千帆,早已训练有素,基本达到可以看懂陶柚唇语的水平,于是嘴角一垮:
“你们没吵架啊?”
陶柚摇头,眼神乖得要命,好像谁敢质疑他一丝一毫,谁就是坏人。
张晴语显然不当那逼人,无条件信任陶柚。
“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她好奇地:“我还以为你生气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呢。”
不怪张晴语有此一问。
学校里之所以疯传裴于逍是陶柚经纪人并非全无道理,毕竟他俩真就像经纪人带着自家唯一的艺人似的,每分每秒形影不离。
陶柚趴到桌上,下巴垫着手背,含糊地:“谁知道他去哪了。”
这个姿势让他脸颊堆起一点点肉,圆润的、软软的,嘟嘟囔囔的模样跟在撒娇似的。
张晴语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直接一个大录像发送至裴于逍微信。
但她忍住了,放轻声音:“那你在愁什么呢?”
陶柚眼珠动了动,轻轻往边上一瞟。
张晴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体检抽血区赫然映入眼帘,附带一群被抽得七荤八素的脆皮大学生,和频频摇头的医生。
对哦,今天到他们专业体检了!
他们此刻会坐在这里,是因为在准备排队体检,张晴语终于想起了正事。
体检场地设置在食堂二楼,抽血区更是紧靠打饭窗口,也是学校的一片苦心。
好让那些如陶柚一般脆皮的学生在被抽血的下一秒,能够得以进食。
“我倒是没觉得社死。”陶柚朝远处扎堆来看他的女生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在骤然爆发的尖叫神中转回头,重重叹了口气。
“相比起来,抽血才是会死人的。”
·
食堂楼下,裴于逍举着手机一言不发。
他站在花坛边,鲜艳的红色小花扫着裤腿,他垂着眼睛,凝视娇柔的花蕊,看那粉嫩的花瓣上伸展着晨露。
“妈说你这次做得很好。”
手机里,裴嘉钰老气横秋地给予表扬。
“好什么?”
“帮大柚……我师父出气呀!全校大通报,每人人手一份,多拉风,看以后谁还敢欺负那只柚子!”
小少爷仿佛自己也爽到了,畅快地笑着,而后一顿:“啧,你说……他会不会害羞啊?”
“他羞什么?”
“你这个木头脑袋,”小少爷无语,“那个通报我都听说了,措辞跟闹着玩似的,我师父现在全校闻名,他得多尴尬呀!”
“——说起来你咋还跟在我聊天,不得多陪陪他呀!”
裴于逍:“呵。”
情绪相当充沛的一声冷笑。
小少爷直接给干懵了,“……啊?”
“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裴于逍反问。
裴嘉钰不说话了,似乎陷入某种沉思。
裴于逍长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柚非但不害羞。
他简直如鱼得水!
这几天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来看他,出去吃个饭甚至有外校人士慕名前来。
陶柚一边干饭,一边同四面八方打招呼,一边还给出去几个签名,行云流水丝滑无比。
让裴于逍觉得,如果此时他有一沓名牌,那么十秒后,全世界都会人手一张,仿佛天生就是干这行的,熟练得可怕。
陶柚怡然自得,裴于逍却备受煎熬。
每一个前来和陶柚打招呼交朋友的人,都会顺道关心他身旁的裴于逍,以至于裴于逍也一同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被人亲切关注友好尬聊的每一分每一秒,裴于逍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社死的不是陶柚,其实是裴于逍本人。
搬起石头砸断了自己的脚。
·
回到食堂二楼,果不其然还是那么其乐融融的热闹场面。
陶柚能用他那性感全哑的嗓音和任何一个过路人聊天,再由同样牛逼得可怕的张晴语从旁协助。
远远的,陶柚眼尖发现了他,立刻扬起手冲他打招呼。
他眼睛圆圆的,亮亮的,笑起来时眉梢上扬的弧度惊人的漂亮,确实很抢眼,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人群中独树一帜的存在。
人群也同时注意到了他热烈相迎的裴于逍,四面八方的目光霎时汇聚,潮水般袭来。
裴于逍立刻偏头,假装没有对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抬手略显僵硬地挡了挡脸,试图从旁绕开。
“裴总——!”
张晴语大喊:“裴——于——逍,过——来——呀——!!”
她也是社牛到恐怖的分子,和陶柚一样拥有那种毫不在意人多甚至无比享受社交的,恐怖的超能力。
两者结合,天下无敌。
裴于逍尝试倒退的脚步顿住,不得已转过身,对上陶柚的眼睛,露出若无其事的一笑。
他走了过去。
“他就是裴于逍啊?”
“现在经纪人都这么帅了吗,娱乐圈怎么全是门槛啊?”
“不是说他俩形影不离吗,他怎么现在才来?”
“听说是处理私生去了……”
裴于逍掩唇,边走边不着痕迹回避周围的目光,来到陶柚身边时,仿佛淌过一条水深火热的岩浆河那般烫脚,表情有点不自在。
“越传越离谱了,”他严肃道:“真的不干预一下?”
陶柚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怎么干预?”
如果交给裴大少爷做的话,陶柚非常有理由怀疑,以这人的能力,能干预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不然我创个微博号解释一下吧。”陶柚掏出手机,下一秒手里一空,裴于逍直接薅走了。
“创什么微什么博,”他差点没控制住走调的尾音:“真想出道吗你,我绝对不当经纪人。”
陶柚撇撇嘴:“噢,不当就不当嘛,怎么还破防呢……”
“我没有。”裴于逍嘴梆硬。
他抬手环住陶柚的肩,推他往抽血区走:“别东想西想,到我们了,排队抽血才是正事。”
“唉。”陶柚蓦地叹了口气。
裴于逍眉梢一挑,“害怕了?”
陶柚摇头,纤长的睫毛微垂,侧脸净秀白皙,仿佛要融化在窗外柔柔的日光中。
他任由裴于逍将自己圈在臂弯中,慢慢往前走着,不时回头瞧一眼,向那些冲自己打招呼的陌生人露出浅浅的笑容。
“就是有点感慨。”他收回视线,莹润的眼眸流露些许无奈。
裴于逍也向后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将陶柚圈得更紧,隔绝掉人群中那些少数的暗藏贪婪的目光。
“感慨什么?”
“要是在古代,”陶柚说:“这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朝拜我,我应该已经称帝了吧。”
裴于逍:“……?”
陶柚仰天长叹:“生不逢时呐!”
第37章 小可怜 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晕血
两道长长的队伍从食堂最里面排到了外面走廊。
张晴语扯着嗓子大喊:“来来来,都排好了啊!按照咱们学号的顺序,排好了方便医生们抽得准、抽得快对不对?”
陶柚和裴于逍站在二楼入口,大厅和楼道交界的地方,不断双手合十做着心理建设。
裴于逍站在陶柚前面,一言不发按手机,像在给谁发消息,总之没抬头关心四周哪怕一秒钟。
陶柚微微偏头,目光越过裴于逍宽阔的肩膀,望向前方拿着名册一个个对名字的张晴语。
只见她面色红润有光泽,对即将迎来的世界末日之大抽血无丝毫畏惧之色御演乄,甚至跃跃欲试,并亲切安慰饿得头晕眼花的男女同学们。
“哎呀,抽点血嘛,有什么好怕的,”张晴语眉飞色舞:“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医生们动作很快哒!抽完就能去吃大肉包子啦~”
陶柚啧啧摇头,感叹这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搁古代怎么也能混个雄踞一方的女侠当。
眼瞧着队伍越来越近,陶柚心里慌得不行。
他已经不能抬头了,就怕看见不远处桌面上,抽好的那一管子一管子的血,整个人都猫在裴于逍背后。
幸好还有裴于逍。
裴于逍个子高,身材好,往那一站就是兵,可以严严实实挡住陶柚的视线。
陶柚在他后背上戳了戳,他仍然还是看手机,只腾出一只手在陶柚头上拍了拍。
陶柚于是又将脸整个埋到裴于逍肩上,哭唧唧的。
裴于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收起手机转了过来,看见陶柚那张委屈坏了的脸。
这人本来就是一副委屈相,眼睛太大了,眼尾有一点微微的下垂,很容易勾看上去可怜巴巴。
现在大概真的是有点紧张,嘴角也耷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谁逼着他上战场当炮灰。
裴于逍伸出手,用指尖点在陶柚嘴边。
他记得陶柚开心的时候,这里会冒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可惜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毕竟陶柚都快愁死了。
裴于逍轻轻将指尖上移,提起陶柚的嘴角,于是从陶柚脸上看见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梨涡还是没能出来。
裴于逍实在受不了了,拍拍陶柚的脸颊,无可奈何地:“又在撒什么娇呢?”
陶柚眨巴两下眼睛,满目沧桑:“你瞎得这么突然吗,看不出来我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所以撒娇?”
裴于逍觉得这逻辑没毛病,非常合理。
“不仅瞎了还得了癔症。”陶柚感叹。
裴于逍微笑:“你有事相求的态度挺强硬。”
陶柚顿了下,似乎借这短短片刻在脑瓜子里权衡了下利弊,裴于逍看着他晃动的眼珠子,忍不住想笑。
这双眼睛就跟玻璃珠似的,瞳色浅浅的,亮亮的,透着不太聪明但很可爱的机灵劲儿。
下一秒,这双眼睛蓦然变得坚毅:“大哥!”
陶柚充分发扬着男子汉能屈能伸的优良品德,毫不避讳地抓住裴于逍的手腕:“不,是酸汤大老爷!”
冰凉的爪子一下攀上手腕,裴于逍胳膊都僵了下。
倒不是嫌弃陶柚身上冷,而是……裴于逍眸光极其短暂地动了动。
而是他居然觉得这么冷的手抓紧他的手腕后,竟然让那一块皮肤奇异烫了起来,血脉一跳一跳喷张着。
他掌心覆上陶柚的手背,稍作克制,将陶柚的手拿了起来,却又没忍住轻轻捏了下人家的指尖。
“好好说话,”他板着一张脸:“你又想吃酸汤火锅了?”
“不呀,”陶柚垂下眼睛,长睫毛一颤一颤的:“我最近都没有胃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委屈好委屈……
像是被欺负坏了。
裴于逍心里都抽了下,不由放缓了声线,“那是怎么的呢,还是没做好心理建设?”
陶柚摇头,他原本就有点贫血,脸颊长期没有血色,最近又瘦了些,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
裴于逍甚至下意识将手撑在了他身侧,像怕他会突然站不稳似的。
陶柚抿了抿唇,仰起脸,面颊苍白,眼睛却总是很亮,散发着一种仿佛不属于这副躯体的,旺盛的生命力。
他抬手,忽然贴上裴于逍的肚子,在紧实的肉|体上拍了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借你腹肌一用呀?”
·
五分钟后,陶柚坐上抽血的小圆板凳,一个猛子扎进了裴于逍的腹肌里。
他甚至一眼都没看医生拿针的手,像小鸟躲进巢穴一样钻进了裴于逍怀里。
裴于逍排在陶柚前面一个,刚抽完血,胳膊弯里还夹着棉签,对面陶柚如此主动的投怀送抱,一瞬间是蒙的。
“哟,这么害怕呀?”医生奇道。
裴于逍勉强回神,心脏还悬得高高的,扑通扑通跳着,他冲医生扯了扯嘴角,“他有点晕血。”
“喔,这样。”医生了然。
陶柚实在是埋得太紧了,裴于逍捏着他的后颈往上提都没能提出来,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自己捏红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腹肌确实是个好东西。
但如果不是今天,裴于逍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腹肌第一次在陶柚身上发挥作用,居然是以这种形式。
·
“不愧是你。”
抽完血,陶柚七荤八素坐在食堂里准备吃来之不易的早饭时,听到裴于逍这样评价自己。
他动了动眼皮,投去一个疲惫的笑:“物尽其用罢了,不用谢我。”
裴于逍:“……”
他低头反思了下,并不觉得自己表现出了哪怕一丝一毫感谢的意思。
陶柚脸还是煞白的,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身上却冷得吓人,抽两管血就像扒掉了他一层皮。
张晴语忙里偷闲来关心了下,看见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咧嘴咦呀着:
“瞧这脸白的,赶紧吃早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抽的脑髓呢。”
说完不等裴于逍的眼刀扫来,很自觉的隐身飘走。
陶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手想去够粥碗,奈何臂弯夹着棉签,动作不方便,身上又没力气,碰了一下竟然没够到。
这模样说实话怪招人疼的。
裴于逍挣扎了足足0.1秒,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红枣粥到他嘴边:“别乱动了。”
陶柚大约是真的有点难受,没再扯闲篇,乖乖张嘴任由对方投喂,咕噜咕噜咽了下去。
几口热乎乎的红枣粥下肚,陶柚脸色勉强好了些,眼住址又开始乱动,到处瞟着,最后落在裴于逍胳膊上。
他抽血的地方现在只剩一个小小的点了,一丝一毫的血迹都没有,如果不是针眼周围的青筋明显了些,几乎看不出任何刚刚抽过血的痕迹。
陶柚呆滞一瞬,不由萌发出一丝老天不公的感叹。
“好强悍的凝血功能……”他喃喃地。
同样是人,怎么别人就能拥有怪物一样的身体素质呢?
哦,俏哥不是别人,陶柚想起来了,俏哥是大男主。
“别说我了。”裴于逍再给他喂了一口粥,看他神色恍惚,语速不由加快几分:“你怎么样,还能不能行,要不要晕,晕之前说一声,别冷不丁就自己咕噜下去了。”
“……”
陶柚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复杂,仿佛还夹带了几句难听的问候。
末了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裴于逍把粥碗放回桌上,一手撑着膝盖,上身略微前倾,垂眸注视着陶柚。
“你到底怎么弄的,晕血这么严重?”
陶柚没应,不太明显地偏头回避了下。
两人坐在窗边,陶柚侧脸轮廓被刺眼的白光晕开,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情态,纤长的睫毛轻微翕动着。
该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是因为从前目睹了母亲去世的场面吗?
他妈妈是车祸走的,那时候确实流了很多血。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陶柚其实没总想着这种事。
他最经常回忆的,都是小时候和父母相处的快乐时光。
有时候睡眠好,做了好梦,梦到幼儿园的时候爸爸妈妈来接他放学,给他买长得像柚子的小蛋糕,他都能笑醒。
他才不会总想不好的事。
而且现在他的身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反派,也没办法跟裴于逍提现实世界的事。
陶柚撑着额头,半晌没有吭声。
血应该止得差不多了吧,想到这里陶柚松了松臂弯,正好借此机会换个话题。
他站起身,抽出棉签:“我去扔——”
话音未落,陶柚猛地顿住。
两根被血液彻底浸透的鲜红的棉签,清晰倒映进他眼底,像两簇燃烧着的灼热的火苗,烫得他心口都痛。
纤瘦的臂弯里,细小的针孔宛若雪白皮肤上的一粒朱砂痣,逐渐汇聚成豆大的血珠,悬悬欲坠。
显然陶柚有着和裴于逍完全相反的,非常菜鸡的凝血功能。
鼻尖仿佛也流淌着血液浓重的铁锈的味。
霎时间,陶柚胃里猛地翻腾,像有双手把他的胃拧绞成一团,再重重提到心口,眼前都灭了一瞬。
陶柚身形一偏,被裴于逍一把捞了回去,半伏在他怀里,用力捂着口鼻。
他脸上汗都下来了,心悸伴随着耳鸣在耳畔轰响着,脑子里面有根血管像要爆开似的突兀地跳着。
天旋地转间,他听见裴于逍急促地:“不是让你不舒服提前说吗!”
“——突然站起来就是你要晕的前奏?”
然而,微怒的语调里慌张其实更为明显。
都要吐了还怎么提前说!
陶柚扯了扯嘴唇,很想怼回去,但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让的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唇,对抗翻滚着的呕吐的欲望。
但仅仅过了半秒,裴于逍又把自己调理好了。
他像个愤怒的变色龙,被人踩住尾巴无数发泄,又舍不得轻易挪动弄疼那条漂亮的尾巴,只好把气咽了下来。
他托起陶柚的背,将他抱得更舒服些,侧身挡住周围的视线,拿来桌上买早餐用过的塑料袋。
“别乱动了,”他轻轻抚摸陶柚瘦削的脊背:“就吐这里,没人看得见。”
第38章 回家一趟 “商量你这里做手术的事。”……
倒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
除了光着身子进大澡堂,陶柚这辈子就没在意过目光这种玩意儿。
他不是不想吐,是吐不出来,明明晕得快死掉了,脑仁抽筋似的疼,胃里也天翻地覆。
但就是吐不出来。
他对着满是包子味儿的塑料袋干呕了几下,眼前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黑点,一瞬间仿佛看见袋子里出现几个洒满黑芝麻的白面包子。
陶柚眨巴两下眼睛,睫毛湿漉漉黏在一起,混合着眼泪,一切都像碎玻璃一样朦胧分裂。
他又抬手揉了揉,视野清晰几分,芝麻白面包子消失了,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看劈叉了。
但那股味儿还在,飘荡着肉包子特有的、混合着大葱味的浓浓的肉香。
陶柚心里猛地翻腾,“呕——!”
天旋地转间,他颤巍巍竖起大拇指,朝裴于逍怼过去。
不愧是你,俏哥。
就地取材你是专业的。
催吐也是。
“……呕!!——yue……”
可惜陶柚还是没能吐出来。
他撕心裂肺干呕了五分钟,最终只生产出几滴眼泪掉进塑料袋里,被肉包子味儿的空气蒸发。
裴于逍瞧着情况差不多了,把陶柚抱起来,没让他再继续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吐不出来就消停会儿,”他轻轻揉着陶柚的胸口:“再把嗓子弄伤了得不偿失。”
“哼。”陶柚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不伤……那也没好过啊。”
他气息很轻,双眼疲倦地半阖着,一手撑在裴于逍的肩膀上把他当人形支架,头歪歪扭扭地靠过来。
“……”
裴于逍没说话,拿纸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陶柚整张脸都湿淋淋的,不知道多少眼泪混了进去,发丝黏在额角,看上去略微有些狼狈。
狼狈但也很漂亮。
裴于逍注意到他侧颈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他侧头靠在裴于逍肩上,露出一段极其修长优美的脖颈,连同精巧的下颌齐齐撑起轻薄的皮肤,过分瘦削从而露出明显的骨骼的质感,湿润而透明。
裴于逍攥着纸巾,率先抚过陶柚饱满的额头。
薄薄的纸巾被冷汗浸湿后恍若无物,他就像是赤手在描摹陶柚的眉眼,指尖洇满他微凉的体温。
裴于逍不由的感到指关节僵硬。
像某种无名的冲动骤然勃发,又因为过分突兀没有道理,被身体本能地压制下来,呈现出这种不受控制的紧绷姿态。
“你刚才凶死了。”陶柚忽然动了动嘴。
他唇瓣毫无血色,轻微的合动都会看上去像受了欺负。
于是裴于逍认真回忆了下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陶柚,又什么时候凶了他。
答案是没有。
至于“凶死了”这种极其严重的控诉,更是从未有过。
“我没有。”他苍白地辩解了一句。
陶柚撇嘴:“呵。”
一个音节直接把裴于逍打入了敢凶不敢认的坏男人行列。
“陶柚,”裴于逍额角抽抽:“我再说一次,那不是凶。”
“那是什么?”
“是关心。”裴于逍努力挖掘自己的优点:“如果我没有抓住你,让你自己去扔棉签的话,你就不会只晕在我身上了。”
陶柚挑眉:“比如?”
裴于逍抬手一指:“比如一个猛子扎进垃圾桶里。”
“…………”
陶柚沉思片刻,用那和数学没什么关系的脑子测量了下垃圾桶的距离,觉得裴于逍说得对。
陶柚闭上了嘴。
裴于逍瞅着他逐渐乖巧的侧脸,扯了扯衣领,终于小小松了口气。
·
陶柚连换了两次棉签才把血止住。
他那凝血功能跟闹着玩似的,这一秒看上去好了,下一秒又可能趁其不备冒出颗血珠子。
陶柚怕自己再被这小玩意儿干趴下,直接在针眼上贴了个创口贴。
下午的课他没去上,裴于逍先斩后奏替他请了假。
“反正你去教室也是睡,”俏哥小嘴灌了蜜似的:“不如回床上着,免得教授一来,看到你这脸色还以为是自己上课把你上得过去了。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何必呢。”
陶柚:“…………”
陶柚满脸哀怨:“你现在舔一口嘴唇试试。”能把自己毒死。
裴于逍一顿,始终淡然的神色变了变:“为什么?”
“你先舔,舔了我再告诉你。”
“……你确定?”
陶柚点头。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裴于逍眸光蓦而闪动,僵硬的手指不着痕迹掩到身侧,用力攥了攥。
他眉骨微微下压,漆黑的眼瞳在一瞬间似乎染上某种更加幽黑、难以捉摸的色彩。
“是你说的。”他低低地。
陶柚眉心猛然动了动,下一秒被裴于逍抓紧了肩膀。
裴于逍低头靠了过来,携带浅淡熟悉的香气——
两人共用一切沐浴露和洗衣液,彼此身上长久地残留着同样的香气。
裴于逍靠过来的瞬间,这种气味甚至带上他的体温,紧紧包裹起陶柚,变得浓郁、悠长,一度让陶柚闻上去像朵被烫得熟透的花瓣。
裴于逍呼吸乱了几分。
气息交汇的前一秒——
砰!
他被陶柚推了出去。
陶柚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你干什么?!”
裴于逍偏头呼出口气,退后两步站在风口,让走廊的冷风呼呼灌入后背,迫使自己回归冷静。
须臾,他对上陶柚的眼睛,细细注视着这双莹润的、明亮的、不含丝毫杂质的漂亮眼睛,轻启双唇:
“既然这样了,那我——”
“你好狡诈!”
裴于逍猛地顿住。
陶柚嘶哑的气声回荡走廊。
裴于逍原本充斥着震荡和不安的心绪忽然静止,像高悬天空翱翔的鸟猛地被猎|枪击中,直线下落。
“……?”
“我是让你舔嘴毒死自己,”陶柚连连摇头:“你居然想一道毒死我!”
裴于逍:“……”
啪嗒。
鸟儿彻底摔回地面,尘埃溅得噼里啪啦。
时间静止数秒。
裴于逍终于彻彻底底回复冷静。
他上前一步,垂眸注视陶柚。
两人身高悬殊,陶柚下意识仰起头时,会让整张脸看上去更为精致漂亮,神情怯怯的,又有种无伤大雅的冒失可爱。
裴于逍眼瞳更加漆黑——黑得是见不到底的深邃,黑得像要繁衍起火种。
就在陶柚以为裴于逍可能是突发恶疾,或者再也按捺不住复仇文的男主的天性准备动手干架时。
裴于逍突然狠狠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毒死了吗?”他冰冷地反问:“我还是这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说完拎起陶柚的后衣领,踹开寝室门,头也不回将陶柚提溜了进去,步伐潇洒霸气不失张狂。
陶柚:“??”
他缩着脖子乖巧被拎,大脑完全掉线。
不是,不是……
裴于逍刚才干嘛了?
哦对,他像个智障一样认真地舔了自己的嘴唇,用严肃且严谨的态度向陶柚证实了,嘴毒不会死人这一震撼万民的科学原理。
妈呀……这是真的疯了。
陶柚悄咪咪扭头,入眼只有裴于逍冷漠锋利的下颌线,这样强硬充满压迫感的五官,此时此刻也再不能引发陶柚丝毫的畏惧了。
俏哥你本人或许不懂,但你那冷酷无情的大男主人设,早已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了。
·
直到躺在床上,陶柚都还因为裴于逍那一个举动而笑得睡不着。
辗转反侧半小时,陶柚坐起来,垂垂胸口,嘴角一边还挂着笑,一边又感到心里闷闷的难受。
想吐没吐出来是这样的。
小时候陶柚坐车容易晕车,只要吐了就能好,但如果没吐出来,憋在心里前前后后得难受一天。
不过那时候还好,爸爸妈妈会给他买糖吃,是各种口味的水果硬糖。
说实话柚子味的不太好吃,明明当水果的时候那么甜,怎么做成糖果就又酸又涩了呢?
年幼的陶柚不懂,但他坚决不肯承认这个作为自己的名字、并象征自己的糖果难吃,于是每每都只挑柚子味的。
以至于他那过分充满钝感力的爸妈以为他是真喜欢,从此以后,家里再也没出现过别的口味的糖果。
陶柚叹了口气。
长大之后,他已经彻底习惯吃柚子味的糖,有时候吃着吃着还会突然觉得挺甜的。
大概厂家不行了,顺应市场风向改变了配方,再也做不出以前那种又酸又涩还糊口的难吃的味道了。
陶柚深深呼吸了几下,额角浸出些许冷汗。
几分钟后,他爬下床,小跑到阳台边。
午后烈阳高悬天际,源源不断散发炫目的白光,陶柚撑着被烤得微微发烫的瓷砖,腰腹一塌,终于将堵在心口许久的东西吐了出来。
吐完后身体都仿佛变轻了,陶柚清理干净洗浴台,脚下打飘地挪回床上。
灵魂似乎也轻轻悬浮着,久违光顾的睡意袭来,陶柚霎时陷入沉睡。
·
夕阳西下,床帘缝隙的光影不断倾斜,逐渐浅淡。
裴于逍回来的时候,那点斜斜的光束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室内昏暗一片。
他没有开灯,轻手轻脚朝陶柚的床位走去。
床帘拉得死死的,陶柚的一只手却从下摆伸了出来。
他睡觉总喜欢这样伸出一只手,白生生的指尖往下垂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裴于逍轻轻碰了碰,感到对方的体温一如既往的不太健康。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在触碰的瞬间收回,反而更进一步、更加大胆地完完全全圈住陶柚的手。
陶柚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察觉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他睡眠很浅,即便来人已经足够用心放轻了动静,他还是在那一瞬间有所感应。
那人逐渐逼进,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陶柚微微蹙眉,下一秒掌心却多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包裹在微硬的纸张里。
是糖。
陶柚还有点陷在梦境和现实里分不清楚,缓慢拨开糖纸,直接含进了嘴里。
是柚子味的,很甜,充满现代工艺致死般的含糖量。
但陶柚嘴里很苦,一瞬间竟然品出了些小时候那种难吃的感觉。
“醒了?”
裴于逍的声音隔着床帘传来,但格外清晰。
陶柚能感觉到他撩开了帘子,于是闭着眼点了点头。
“醒了就起床收拾一下,”裴于逍说:“妈叫我们回家,有事商量。”
“……商量什么?”陶柚似梦似醒。
裴于逍抬手,食指抵在陶柚咽喉的皮肤上。
陶柚似乎又做梦了,说不清梦境美妙与否,他神情平和,身上却微微冒了些冷汗,脖颈带着些许湿润的触感。
裴于逍轻轻滑动他喉结下那一道淡色的疤痕。
“商量你这里做手术的事。”他说。
陶柚抖了下,睁开眼睛。
彻底清醒了。
第39章 温柔 乖宝宝
裴于逍直接带陶柚请了两天的假。
白天课照常上,晚上不回宿舍睡觉。
裴于逍接任了班长的职务后确实不一样,原本那些繁琐到令人头疼的请假程序,忽然间仿佛都简单起来了。
陶柚在外不需要费力,脑子里想的就多了起来。
这手术要怎么做呢?疼不疼呀?恢复期又需要多久?
他真的能重回百灵鸟,像往常一样正常说话了吗?
他跟在裴于逍身后慢慢走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怵,心里慌慌的,抬手扯了扯裴于逍的衣角。
“怎么?”裴于逍回头,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拉他和自己并肩而行。
陶柚忧心忡忡,“怎么还要弄两天,是直接就手术吗?”
“要检查,”裴于逍弄好假条,带着陶柚走出校门,直接上了门口那辆黑色保姆车,“不过不用慌,以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应该暂时做不了。”
陶柚又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际透出一种朦胧的深蓝,稀稀疏疏点缀着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
裴于逍家里的灯光却很亮,亮得有些不真实。
柳静远远地迎了出来,将两人引进屋内,直达饭厅,陶柚鼻尖飘荡起极其浓郁的饭菜的香气。
勾起了他这些日子几乎快消失不见的食欲。
裴嘉钰早早坐在桌边,抱着一块卤排骨狂啃,丝毫没有豪门小少爷的优雅与尊贵,馋得脚边的大金毛狂流口水。
“不好咦系,师护,”他嘴角流油,口齿不清地:“我饿喜惹,先开动~”
咚!
后脑勺被敲了下,柳静一脸嫌弃:“吃没吃相!”
裴嘉钰:“……呜。”
陶柚和裴于逍一起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色,咽了咽口水。
大概是白天把胃吐空了的缘故,他难得感受到了饥饿,今晚吃得比往常要多一些。
柳静还是捧着一杯万年不变的胡萝卜汁,托腮满目温情地看着他,不断给他夹菜。
只要看陶柚吃饭,她就总会露出这种满足的模样。
“我们小柚老师吃东西真可爱。”她自言自语的。
陶柚抬起头,腮帮子鼓起:“……唔?”
柳静笑笑,摇头:“没事,快吃,多吃点肉,瞧你瘦的。”
她就这么接连投喂了陶柚一会儿,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两位亲儿子。
回神时小儿子早已面露哀怨;大儿子则异常平静,一副早已习惯这种待遇而与世无争的模样。
柳静那颗温柔的心里骤然泛起一丝丝愧疚,连忙给两个儿子各夹了一块大排骨:“你们也吃,你们也吃。”
等到儿子们又继续安静吃饭,她放下筷子,舒了口气,赞叹自己还是那么的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得可真平。
她真棒!
“对了小柚,”柳静聊回正事:“于逍跟你说过了吧,慢慢的我们要开始准备手术的事了。”
陶柚干饭的动作停下,抬起一双大眼睛,点点头:“嗯嗯,什么时候呀?”
柳静面不改色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翻译:“他问什么时候。”
“噢,”柳静了然,“目前暂定寒假,这段时间好好养养身体,补充补充营养,不然到时候手术可遭罪。”
陶柚:这个手术很复杂吗?
裴于逍:“他问你手术复杂吗?”
“还行吧,”柳静回忆着医生的话:“原本是不难的,就一个小手术。但小柚第一次那个做劈叉了,这次可能稍微会有点麻烦,毕竟还要修复一下声带。”
陶柚渐渐停了筷子。
柳静瞧他忧心忡忡的,又像是有些紧张,连忙摸摸头安慰:
“没事啊小柚,不怕,有阿姨在呢,我们家那医生看着是不靠谱了点,但技术真的还行,放心昂~”
这话说着裴于逍就想起那个更适合去唱歌剧的医生,印象中精神状态确实不太靠谱,不怪陶柚害怕,裴于逍第一次看见那人心里也是没底的。
不过他后来详细了解了下,这人在咽喉手术领域又确实是国内拔尖的水平。
裴于逍猜测,这位医生可能是想通过展示自己优越的嗓音来向患者们保证,只要乖乖接受手术,嗓子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好,只不过行为比较抽象。
陶柚头顶蹭在柳静掌心,他似乎非常喜欢长辈的这种爱|抚,丝毫没有抗拒,还很乖地点了点头:
“谢谢阿姨。”
柳静心都化了:“乖宝宝。”
“那手术费要多少呢?”陶柚又问。
这句话他是自己尽力发出了声音,没靠裴于逍翻译,说得很认真,看上去准备自己掏钱付,有点天真的模样。
柳静迟疑一瞬,而后笑起来:“要什么钱啊,不要钱,自家医院想什么呢孩子,小柚你只要负责把身体养好。”
“可是——”
“来再吃点虾,补充蛋白质。”柳静拍拍他的手:“我还得靠你帮忙辅导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呢!”
·
裴家孩子成不成器这种事……
裴嘉钰倒好说,但裴于逍……陶柚不觉得自己在哪方面有可以辅导俏哥本事。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库库干饭、脸颊眉毛都沾着饭粒的、看起来非常不聪明的小少爷身上。
饭后,陶柚倾尽全力辅导小少爷练了俩小时字。
小少爷的确是天资有限,练字的过程两人都很痛苦,于是最后他们又开启了用嘴写字的时光。
陶柚煞费苦心地想着,如果裴嘉钰的手是注定要被拉出去砍掉的,那自己身为这孩子的师父,起码得让他的嘴拥有除了吃饭和说话外的一技之长。
两小时后,陶柚精疲力尽从裴嘉钰书房里出来,一边晃晃悠悠走着,一边按揉酸痛的颈肩。
裴于逍正好回房间,在走廊上撞见陶柚,见陶柚满目疲倦脸色发白,不由快步上前。
“那小不点又折腾你了?”他不悦道。
“折腾?”陶柚迟疑地眨眨眼。
确实挺折腾的,但对象搞反了,是陶柚把小家伙折腾得够呛,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现在还在书房里捂着嘴哭呢。
陶柚微笑:“那是真没有。”
裴于逍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我跟他说说让他别总来烦你。”
陶柚抿唇,不置可否。
他上前两步,有些累了似的侧身靠在栏杆上,“那个手术,究竟要多少钱啊?”
裴于逍眉梢跳了下,“你真想自己出?”
陶柚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微微垂着眼睛,细白的手指搭在栏杆上,无意识地轻轻敲着。
“我就是觉得不太好。”
不太好把别人对自己的善意都当成理所当然的。
裴于逍当然明白陶柚的意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须臾,他缓缓道:“大概小六位数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陶柚眼神不太明显的动了动。
小六位数的意思……是最多四五十万,最少也得二三十万吧……可是陶柚现在全副身家加起来都还不到两千块钱。
他蓦然有些感叹。
怪不得都说穷人生不起病呢,是真的生不起呀,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
但没关系,钱都是能挣的。
短暂emo了几秒,陶柚已经开始琢磨搞钱的法子。
“你照顾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裴于逍瞅着他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忍不住提醒:“好好休息,术后恢复得好也能节约不少。”
他摸摸陶柚的头发,想到他大概会喜欢这样的动作,又很轻地揉了揉,语气放低:
“别想太多,好吗?”
陶柚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逐渐扬起浅浅的弧度。
他嘴角的梨涡也浮了上来,虽然只有微弱的一丁点,却也已经足够漂亮,足够让人一颗心像沾了蜜糖似的甜得发痒。
陶柚约定一般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第40章 有潜力 “是小嫂嫂!”
又是一个周末。
下午,裴家主宅的客厅安静怡人,阳光温柔地洒满地板,除了空气中不时传来的刺耳的钢琴声外,一切都很完美。
裴小少爷穿一身定制的儿童西服,配一只精巧的小领结,正坐在钢琴前勤学苦练。
今天是他生日,家里将要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昨晚起场地就开始布置,现在整片院子整栋房子都洋溢着青春喜悦的氛围。
除了小少爷那奋斗的钢琴声。
再过不久,他邀请的朋友们就快到了,裴嘉钰致力于当着所有好友的面,展现自己傲人的钢琴实力。
其实是为了弹给喜欢的小女生听。
某种程度上说,裴家的孩子的确个个都是卷王,比如小少爷在九岁生日这天,就已经知道要在找对象这件事上赶超他哥了。
陶柚听得啧啧摇头。
柳静也啧啧摇头:“儿啊,不行咱就别弹了。”
她苦口婆心:“除了钢琴,你不是还有很多特长吗?比如吃饭,比如睡觉,还有陪卡尔玩,都是可以展示的呀!”
“妈,”小不点幽幽地:“你骂人是越来越有水平了。”
柳静:“呃……”
远处的沙发上,陶柚伸长脖子张望着,撇嘴跟裴于逍蛐蛐:“瞧你弟那投入的样子,他上我课的时候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陶柚一脸稀奇,甚至有种告状的意味。
裴于逍扯了扯嘴角:“关系后半辈子幸福的事,可不得认真吗?”
陶柚于是更加起劲,八卦地:“那小姑娘是叫Nancy吗,你见过没有,性格怎么样呀?”
“……”裴于逍看着陶柚,眉头紧锁,忍不住拿手里的东西敲了敲他的头:“你先管好自己吧,瞧瞧你这些指标,根本没眼看!”
那是几张陶柚检查报告单,其中好几项数据都被标红了,剩下的大部分也只是勉强在及格线上浮动。
裴于逍都不懂,陶柚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把身体搞得还不如个老人家。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
陶柚拿起单子略微扫了眼,又放回去:“这不是还好吗,绝大部分都及格了呀。”
“及格……”裴于逍无言以对:“你就不能对自己要求稍微高点吗?”
陶柚:“QAQ……”
裴于逍:“……”
他移开视线,脸色僵硬半晌,最终还是妥协道:“算了,慢慢高起来也行……至于那个小姑娘——”
说起这个,他看上去总算有那么几分像个成熟且靠谱的大哥:“我印象里,很直率。”
“啊?”
陶柚笑了,这算什么印象,小孩子嘛童言无忌,当然都很直率,你们家裴老二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呀。
裴于逍摇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你见到就知道了。”
陶柚挑了挑眉,倒是起了点好奇心。
他打了个哈欠,刚喝完一碗浓浓的猪蹄汤,现在有点想睡觉,下意识黏糊糊地往裴于逍身上靠。
裴于逍自然地摊开手,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熟悉的体温靠上来。
抬眼一看,陶柚又自己坐正了。
“怎么了,不是想睡吗?”裴于逍问。
陶柚揉了揉鼻尖,难得露出有些扭捏的模样:“不、不太好。”
你妈妈还在呢。
“两个大男人家家的,不好老是挨着靠着。”陶柚端正地说。
裴于逍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天老爷啊,他是多么不容易上个月吃斋念佛才能看到陶柚害羞一次啊,原来陶柚穿上衣服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裴于逍终于又感到陶柚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而不是某种恐怖的社交生物。
所以主要其实还是张晴语把陶柚带偏的吧,陶柚在他家的时候明明就是很乖很可爱的,而且黏黏糊糊。
那瞬间,裴于逍甚至感觉彼此间距离都拉近不少。
“没事,靠吧,”他说:“我妈快被老二折磨得脑溢血了,暂时注意不到这里。”
陶柚大惊:“你妈都快脑溢血了你还睡觉?”
“一种夸张的修辞,”裴于逍面无表情,直接把陶柚的头按到肩上:“闭眼,再闹等下又睡不着了。”
陶柚的睡眠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他很难感到强烈的睡意,也很难在非绝对安静的环境下睡得很熟。
裴于逍嘴上淡淡的不甚在乎,心里却是忍不了一点,舍不得看陶柚好不容易想睡觉却找不到一个舒适的窝。
陶柚显然心动了。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和裴于逍的身体非常之匹配,这也是那天爬床失误爬到裴于逍身上时,他偶然发现的。
裴于逍骨架比他大上一些,个子也更高,每次陶柚靠在他身上时,肩颈和后腰都能正正好的被拖住,像量身定制的人体工学椅。
还是自带加热功能,自动调整配合,无论怎么翻身都舒服的好椅子。
“那就稍稍眯一会儿吧。”陶柚矜持地闭上了眼。
裴于逍轻轻笑了笑,没说话,拿起遥控器把身后半面墙的床帘合上了。
陶柚眯了大约半个小时,没完全睡着,勉强缓解了些许疲倦。
派对就快要开始了,裴嘉钰已经停止练琴,开始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仪容仪表。
陶柚和裴于逍都换了身稍显正式的着装,裴于逍是一套低调但非常笔挺合身的西服,看不出牌子。
但他手上那块腕表陶柚认识,嗯……咋说呢,差不多值首大附中旁边的一套学区房吧。
嗯,是的,一套学区房,陶柚在心里长叹一声。
这种场面,显得正在为小六位数手术费苦思冥想的他本人非常小丑。
陶柚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也是一套看不出牌子的衣服。
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就像是贴在身上穿下来似的,从肩颈到腰身再到腿,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但动起来又丝毫不绷得慌,反而相当舒适。
陶柚感叹着自己腿的长度,刚emo了一秒的心又瞬间飘了起来。
虽然穷,还有一身的毛病,但他是真的好看啊。
上辈子作为社畜疯狂打工的时候,他真没想过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是这种姿色。
他又照了好几秒,才依依不舍地和镜子里的自己挥手作别,跟裴于逍一起下楼。
裴于逍已经等陶柚好半天了。
他倚在衣帽间的门边,就见陶柚一个人对着镜子转来转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穿着公主裙臭美的小姑娘。
陶柚也是很大方,对自己的欣赏与赞美丝毫不藏着掖着,全都从亮晶晶的眼睛里跑出来。
裴于逍于是也耐心地观察了会。
凭心而论,陶柚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款式那么简单的一套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竟然尤其的凸显气质。
纤薄的腰身收束在深黑的西裤里,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捏碎,但又有种格外柔韧的力量。
西裤完全合身,单薄的后腰下衔接起异常饱满的弧度,一双腿修长且笔直。
陶柚微微屈膝时,膝盖骨骼感明显,滑腻面料下绷紧的大腿肉艺术品般完美无缺。
不过几秒的功夫,裴于逍就感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明显升温了。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原本自然下垂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以至于陶柚臭美完跑过来找他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甚至直接将手环在了陶柚后腰上。
真的是好合适。
裴于逍发现,当自己的手掌贴在陶柚后腰上时,无名指的指腹正正好能嵌进陶柚右侧的腰窝里。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某种隐埋极深的渴望被激发了,一瞬间烫得裴于逍眼前冒起星星点点的光。
他不由地微微屏住呼吸。
可惜陶柚是个天生对肢体接触免疫的人,并未觉得裴于逍此刻的状态有什么不对,还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怎么还是这么严肃啊,”陶柚提醒:“你亲弟弟过生日诶,当哥的老绷着脸干什么,来,笑一个。”
裴于逍:“-”
笑不出来一点。
烧出火来倒是更容易。
裴于逍就这么顶着一张死人脸,和欢天喜地的陶柚一起下楼迎接老二的朋友们了。
小少爷很紧张,站在门口不断整理自己脖子下的领结,一边垫着脚张望。
不多时,他远远瞧见了什么,猛地抬起手:
“Nancy!Nancy在这儿!”
陶柚只觉得腿边闪过一阵风,老二就跟只金毛似的蹿了出去。
“……?”陶柚咂舌:“他上我的课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
裴于逍习以为常:“谁上课积极主动啊。”
“你呀。”
“……”
很快,老二亲自接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身穿珍珠粉的公主裙,梳着非常漂亮的半披肩编发,长得竟然有点像混血儿。
陶柚惊喜地挑了挑眉:“好可爱。”
裴于逍没说话,转头看着陶柚,“嗯”了一声。
陶柚:“……”
莫名觉得有点奇怪。
小公主和老二一起走近了,扬起一张粉嫩的小脸,直勾勾顶着陶柚。
午后阳光怡人,陶柚和裴于逍并排站在一起,腰细腿长姿态舒展,略微偏休闲款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很深很深陷下去。
阳光将他的头发染成浅浅的金色,他没说话,垂眸投来温和的笑意。
“哇……”小公主感叹:“好温柔好安静……”
老二相当有眼力见地支棱起来:“来Nancy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裴于逍:“这是我哥。”
“知道,见过。”
小公主一个眼神都没移过去。
裴于逍:“。”
陶柚忍笑,果然直率。
裴嘉钰咳了声,又指向陶柚:“这位是我哥给我找的——”
“知道,”小公主再次开口,声音宛若动听的鸟儿:“是你的小嫂嫂!”
直率且甜美,非常有潜力的一位小姑娘。
陶柚:“……???”
他完美无瑕的笑容差点四分五裂。
“不是!你说啥呢!”裴嘉钰连忙制止,拉着小公主往里走:“什么小嫂嫂,别乱开口。”
陶柚微微气顺了些,起码老二还是拎得清的。
下一秒就听“拎得清”的老二无脑顺从道:“是大嫂!”
边说还边回头,一脸威胁地冲陶柚使眼色——“别反驳,我说你是啥你就是啥!”
陶柚:“……”
噗——!
血溅三尺。
他猛地抓住裴于逍的胳膊,不可思议的,又像是在控诉:“现在的小孩儿什么都嗑吗?”
裴于逍拍拍他的手背:“都早熟。”
“你弟也是,他净瞎说!”
“不生气,回头我说说他。”
“不能现在说吗?”
“人家今天是寿星。”
陶柚:“……对噢。”
他思忖须臾,善良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